╰●●●●●●●●●●●●●●●●●●●●●●●●●●●●●●●●●●●●●●●●●●●●●●●●●●●●╯ https://www.zxcs.info/ 本书由本站书友从网络收集整理并上传分享,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 ╰●●●●●●●●●●●●●●●●●●●●●●●●●●●●●●●●●●●●●●●●●●●●●●●●●●●●╯ 玩家超正义 作者: 不祈十弦 简介: 安南穿越到了异界的迷雾大陆中,成为了一个拥有玩家系统的稀有精英NPC。 可他却仍然有一颗属于玩家的心。 虽然我热爱搞事、肆无忌惮,但我是个好玩家,被这个世界所眷顾的正义伙伴。 ——现在我带着主线任务,作为一个正义的玩家奉天命消灭你这个邪恶的NPC! 那个玩家,你也别跑。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是一个正义的NPC,要消灭你这个邪恶的玩家…… —————— 已有多本百万字以上完本作品,信誉保证。 玩家1群冻水港:641732671 第1章 安南   【距离内测开始还有52:34:59】   一行光幕静静的悬浮在安南眼前,燃烧着鲜红火焰的字符正如烛火般跃动着。   他的身体像是晃散了架一样,精神也非常疲惫。就像是剧烈晕车的人被绑在椅子上,然后被飙了俩小时的车,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完之后神情涣散的那种状态。即使是躺在沙滩上,也感觉脚上传来仿佛在地上行走的错觉。   安南不想动、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他只能安静的躺在沙滩上,看着最后的那组数字不断跳动着,如同时间逐渐流失……   从他醒了之后,过了三十二分钟后——毕竟一直在计时——他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干渴。   安南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职业是某热门手游的游戏策划。是的,就是自己和家里人的危险系数都非常高的那个职业。   刚刚他一时手贱,随手点开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机里的“迷雾大陆内部测试版”的app。   冲着这个名字,他寻思着这大概不是个“XX爱消除”、“神魔XX”类型的山寨套皮手游。就抱着专业性的目光把它点开了。   但点开的瞬间,他顿时感觉后脑被人用板砖猛拍一下,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这是什么新奇的穿越方式……”   安南疲惫的喘了口气,忍不住坐在地上咳嗽了起来。   他又缓了一阵子,才勉强撑着自己虚弱无力、像是被晃散架了一样的身体,从沙滩上慢慢爬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纤细幼小的手指,以及身上样式华贵、但沾满了泥水和血水的短襟上衣。   这看上去似乎像是贵族的衣服……是遭遇了海难吗?   安南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搁浅在岸边的破旧帆船,以及海边高悬的、光晕处转动着三重华贵金色符文的暗红夕阳。   安南:……   虽然对自己怕是已经穿越到异界的事实有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看到这仿佛是特效不要钱一样的绚丽夕阳,他还是被震慑了一瞬间。   他的第一反应是个非常明确的想法:   ——美术师小姐姐,给咱也整一个。   然后安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不用加班了……而且穿越到异世界之后,自己怕是已经和游戏策划这个职业永别了。   只能悲哀的作为一个年轻贵族,每天吃喝玩乐,享受这腐朽而又无聊的生活了。   真是悲伤。   更悲伤的是,安南完全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一副海难现场的画面。   就像是一个跳过了所有开头CG,却没有迎来引导任务的玩家一样。   弱小,无助,满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那?我要做什么?   安南叹了口气,拍了拍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感觉隐约有些不对劲。   虽说自己也不算是什么正常人。但为什么……出了这种大事,自己却完全不紧张?   既不恐惧、也不慌乱,心中没有一点负面情绪,平静的像是过着平静生活的社畜一样。   这可不像是一个社畜应有的心理状态,也不是一个对现状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会有的情绪。更不用说,光是看着这个特效拉满的太阳,就知道这个世界的问题绝对很大。   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紧张又慌乱,才是正常情况——   “……呜。”   就在安南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脑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眼前猛然一花,然后大量的数据流却开始从四面八方流出,最终组成了一个属性栏:   安南,人类,男性   稀有精英(金色),挑战等级3   称号:无   位阶:无   健康度:55%   侵蚀度:3%   属性:力量7、敏捷8、体质6、感知11、意志12   公共经验:20   个人特性:冬之心【反转铭文】   就职一览——   剑士LV3:【近卫剑术LV4】,【缴械LV1】,【霜剑术LV1】   这是……系统?   安南顿时精神振奋。   说的也是,多少也是从手游点进来的,不发个游戏系统这像话吗?   除了那个稀有精英(金色)看的让人有些不安……   大致扫了一眼,安南凭着职业直觉,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投向了“个人特性”那一栏。   不出所料,其他的文字立刻隐去,这行字则放大到视野正中,下面浮现出大段的介绍。   冬之心(金色,天赋类)   原效果(已废弃):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正面情绪;所受的具有“霜寒”要素的伤害永久降低50%;你只能被具有“霜寒”要素的伤害杀死(整段划掉)   特殊:已装备【反转铭文】(不可取下或销毁)   效果: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负面情绪;所发出的“霜寒”要素的伤害永久提高20%;你将不会被具有“霜寒”要素的伤害杀死。   “……原来如此。”   安南若有所思。   这个天赋大概就是自己心情能如此平静安逸的源头吧。   “总之,先调查一下吧。”   安南深吸一口气,看了一下那艘帆船。   太阳快下山了。留给他的调查时间怕是不多了……但至少他可以在船上过夜。   他如今这具身体原本就只剩下半血了,而且到现在还有明显的不舒服的感觉。要是再在晚上着凉,怕是要生病感冒。   而且……既然他是剑士的话,这船上应该起码有把剑吧?   但凡要有一把剑,他心里也会更有底气一些。   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长得怎么样……   他拖着仍然有些疲乏的身体,缓步走到海边。在走到船前时,他一低头,从那让人觉得不安的黑色大海中顺利的看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模样:   看上去怕是只有十二三岁大小,身上穿着皮肤相当白净,甚至到近乎病态的苍白。他有着少年特有的那种瘦削的肩膀、锁骨和纤细的腰,和一头及肩的黑色碎发。   但最吸引安南注意力的,是那对清澈、干净到让人心底发凉的冰蓝色瞳孔。   ……惊了,老子还是蛮可爱的。   “但再可爱也还是有点饿……”   安南砸了砸嘴,还是艰难的踩着绳梯,爬上了船。   他细细打量着甲板。   这是艘不小的帆船。从船帆配置上来说,有些类似十五世纪的卡瑞克帆船——它有多根桅杆,主桅挂方形的大横帆,前桅及中桅装配了数张横帆,后桅挂三角帆。   但它所有的船帆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烧的破破烂烂,完全看不清上面原有的图案是什么。   可木质的甲板上,却没有半点焦痕或是弹痕。桅杆也都没有被折断……这就很不对劲了。   突然,安南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有着棕褐色卷发的年轻人。他斜倒在接近绳梯的地方,死不瞑目的瞪视着前方。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折了刃的剑,两片指甲断裂开来、浸满了鲜血,而这把剑他却至死也没有放开。   他的胸口浸满了早已干涸、变成黑褐色的血迹。然而四周却找不到杀害他时的凶器。   “这可不像是海难。”   安南嗤笑一声。   面对这种危险的事,他的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微微上扬。或许是这具身体的特性,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惊恐或是畏惧的情绪,只有浓烈的兴奋感逐渐充斥在他心中。   没有证据能表明,杀害了船员又烧了船帆的人已经离开了这艘船。但自己的确没有地方可去了。   所以,我需要一把武器。   即使只是区区一把断剑——   安南的心中的想法越发明晰。   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试图用力掰开那个船员的手指。尽管他这具身体十分年幼,但他的力气却似乎还是挺大的,因此这也并不困难。   但就在安南碰触到那把剑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因为一行数据流突然在他眼前浮现: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噩梦碎片已绑定】   【等级需求:青铜阶以下】   【职业需求:剑士】   【特殊需求:不可持有施法能力】   【要求符合,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第2章 坠入噩梦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简单,最多可进入三次】   【当前净化率为03】   【小队总侵蚀度为3%,副本难度上升3%,噩梦畸变概率上升3%】   【此副本共有1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三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并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剑士)上升1级】   【副本解密奖励:未知】   【载入完成】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唯有数据流快速的向下流过。安南仔细的盯着每一个字,唯恐自己漏过什么细节。   就在载入完成的字符也渐渐淡去之后,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缥缈而虚幻的低语声:   “背叛者,都得死……”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却如同溺死者传来的呼喊,潮湿而充满怨恨。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被人用力推搡着。   “约翰?约翰,醒醒!”   一个粗鲁的男声在身前响起:“你怎么睡过去了!少爷又去哪了?”   “啊?唔……”   安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两个木桶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正板着脸蹲在自己面前。   那男人板着脸,看起来很生气。但从他没有一脚直接把自己踹起来这点上来说,这人的脾气应该还是挺好的。   “啊,有些困……非常抱歉……”   安南有些含糊地答道。   毕竟他完全不清楚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和自己的关系如何。只能这么回应着。   但安南的话刚出口,他自己便是顿了一下。   尽管自己说话时耳朵的声音,和从外面听到的录音相比有不小的差异。但安南仍然敏锐的察觉到,他刚刚听到的那句满怀怨气的话,恐怕就是“约翰”说的。   谁是背叛者?   在这艘船上,“安南”又处于什么地位?   而看着安南回了一句话就有些走神,中年男人声音便又大了一些:“你要是困就去练会剑,别在这偷懒!   “我就不该让你待在船舱里!你真是白瞎了少爷对你的看重!你这样怎么照看唐璜少爷,他要是被人抓走你都不知道!”   “非常抱歉……”   “别道歉,说‘是,教官’!”   “是,教官!”   安南从善如流。   他大致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   “等等,克劳斯……”   一个稚嫩的、有些紧张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将目光投去。   那是一个刚从门口下来的少年人,大约十四五岁上下。   名为唐璜的少年贵族,有着和安南类似的黑色短发和湛蓝色的瞳孔,以及同样白皙的皮肤。但他的样貌远不如安南精致,脸上还有雀斑,脸颊略微高耸,眼睛也很小。   但从他手上脸上的白嫩皮肤就能看出,这的确是一位贵族出身的少年,而且平时把自己打理的很是干净。   男孩手上紧紧攥着一袋小糖饼。注意到克劳斯教官的目光,他有些紧张的把糖饼放到身后,强装镇定的命令道:“别这样对约翰,克劳斯!约翰他也……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一开始声音还算响亮,但在中年男人的注视下很快就没了底气。   克劳斯也只是板着脸,很客气的对贵族男孩解释道:“我是你的护卫长,伯爵大人让我来照看你,我就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在北海领,杰兰特家族的名头远没有在王都时的管用,这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反正不是有你嘛。”   年轻的伯爵之子对此却是不怎么在意:“还有本杰明大人。父亲说他是白银阶的巫师,在北海领这种偏远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危险吗……”   “请不要让我在伯爵大人那里难做,唐璜少爷。”   克劳斯的语气略微加重:“至少在明面上,您是被伯爵大人发配而来的。虽然有我和本杰明大人在暗中保护,但我们也并不能帮您太多……还有,快该吃晚饭了,不能再吃甜食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唐璜·杰兰特嘴巴一瘪,有些烦躁的应了下来。   见到唐璜好像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克劳斯便完全调转了枪口,不再理会约翰而是对着小唐璜狠狠训斥了一顿。直到唐璜低着头不再顶嘴,才轻哼一声转身开门离开。   “记得看好少爷,约翰。可别再睡过去了。”   他最后又对安南警告道。   安南立刻应道:“是,教官!”   见状,克劳斯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了。   见他离开,唐璜终于是松了口气,凑到约翰身边小声抱怨道:“克劳斯那家伙话太多了。我吃什么东西还要向他汇报吗?真是的……总之谢了,约翰。那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唐璜说着指了指自己左侧腋下,很是得意的说道:“我把它缝在衣服夹层里了。”   “我还是觉得这样……”   安南模棱两可的嘟哝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试图坑出来一些新的信息。   唐璜的脸却是立刻沉了下来:“你不懂……这东西只有贴身放我才放心。”   说罢,他叹了口气。   “这艘船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护卫是我的人。他们要么是我父亲派来的,要么是我两个哥哥派来的。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信任了,约翰。”   “我会保护你的。”   安南闻言,立刻作出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可以完全信任约翰。”   虽然感觉“约翰”这句话的腔调有些古怪,但唐璜还是放心的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对了,约翰,你继续待在这里装睡。记得看好我的包裹,别让人靠近它。我吃完晚饭回来你再去。   “我总怀疑有人想要偷走它。假如有人要接近,就把他赶走,然后私下告诉我是谁。”   “我明白。”   安南心中一动,轻声应道。   如果说谁想要接近……克劳斯不就是一个吗?   但显然唐璜现在还没有怀疑他。所以安南也聪明的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略一思考,随口胡说道:“对了,少爷。克劳斯刚才问我,这船上另外一位黑发蓝眼的小孩在哪。我该怎么回答?”   “……黑发蓝眼?”   唐璜闻言怔了一下:“不可能,这是北地人的特征,凛冬公国的人才会有黑发蓝眼。若不是我的母亲……总之,这船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起眉头,确认道:“你确定克劳斯是这么问的?”   “是。”   安南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要这么回复他吗?”   “不……先不着急。如果他再提起,你就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人——虽然确实没有。”   黑发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再度嘱咐着:“我刚刚跟你说的,你不要跟他说。”   “是。”   安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后,也秉承多说多错的原则闭口不言了。   ……这船上没有这样的人了吗?   那也就是说,“我”不是在这艘船上遇难的?唔,也对,这船根本就不是海难,而是被叛徒洗劫杀了个干净。   这样的话……   安南看了一眼唐璜,心中一动。   说不定我可以取代掉他的存在。   现在需要多得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才行,尤其是属于唐璜的个人私密……   注视着唐璜带上门离开,安南脑后再度传来被砖头拍击的昏厥感。但这次安南已经快习惯了。   他晃晃脑袋,眼前浮现出大片的数据流。   【即使是杰兰特伯爵,也保不住他最小的儿子,唐璜·杰兰特。或许唐璜被发配到最为偏远的北海领,属于他为自己的儿子埋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北海领最重要的城市,是与凛冬公国接壤的冻水港。假如杰兰特家族能渡过接下来的劫难,那么他自然可以返回王都;如果杰兰特家族遭受劫难,他至少可以第一时间逃到邻国的势力范围内,申请避难。】   【但很显然,可怜的唐璜·杰兰特没能活着抵达冻水港】   【他最忠诚的护卫约翰,同样如此——】   在这些痕迹淡去之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新的文字:   【主线任务:完成约翰未完成的遗愿】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查清背叛者的真实身份】   【活到晚餐开始前】   【不要让唐璜·杰兰特饮下毒酒】   “……背叛者啊。”   安南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入副本时那句充满怨恨的、如同在水下响起的低语声。   “背叛者,都得死……”   目前来说,安南认为,最可疑的似乎就是那个护卫长克劳斯了。   约翰被命令在房间内装睡,目的就是让他更自然的待在这个房间里。这样如果他被人撞见,也不会打草惊蛇——从这点来说,唐璜小少爷还是有些头脑的。   然而他似乎并不相信,这位自己父亲请来的护卫长就是打算偷窃他的宝物的那个人。反而是自己刚才胡扯的那句话,让小少爷对克劳斯起了疑心。   很显然……至少在唐璜看来,克劳斯没有夺走他宝物的动机,但对他的出身可能不怀好意。   “……这种解密难度的确也只能算是简单水平。”   看了一眼主线任务中引申出来的三条任务细节,安南叹了口气。   算了,毕竟这次游戏涉及到自己的人生安全。还是稍微认真点吧。   他微微眯起眼睛,开动脑筋:“如果我是约翰,我会怎么做?   “约翰是一个非常忠诚的护卫。可能是唯一忠诚于唐璜的人……如果从这点考虑的话,他或许真的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那么,他应该是直到死去都不知道是谁背叛了唐璜,而且在晚餐开始前就被杀了。可他又清楚唐璜会被灌下毒酒……”   安南没有忽略一个细节。   约翰是唯一死在甲板上的人。甲板上仅有一处血迹,就是在约翰身下。   所以,约翰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房间。而离开房间的时候,就是约翰被背叛死去的时候。   反过来说,如果要完成约翰的遗愿,自己绝不能待在这里不动。否则就是重复了一遍约翰身上发生的故事。   自己最多有三次机会,所以这次至少要得到一些有用的、有利的情报才行。   如果能得知船上哪些人是叛徒,他们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动手……这样的情报,便必可活用于下次。   蹲在这里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必须要离开这里。   ——但不能让唐璜发现。   安南的思路越发清晰。 第3章 吃我正义的背刺啦   安南仔细的在唐璜的房间内搜索了一圈,顺利的找到了一些不错的东西。   首先他找到了一把趁手的短剑,算上剑柄的长度也只有不到六十公分,更像是一把稍长的匕首。它的鞘华贵而又精致,套在鞘中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支巨大的钢笔,拔出来之后剑身则带有奇异的幽蓝色反光。   一根装饰繁复的银怀表,但怀表已经停了。怀表外壳上刻有羽毛像匕首般锋利的三眼鸟类图案……这似乎是杰兰特家族的徽章。因为安南看到还有许多东西上都刻有这个图案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一袋钱币、一些书信、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一枚印章、两张手帕、一袋糖果,以及唐璜刚刚拿回来的零食……   整个房间被刮的像是进了勇者一样干净。   唯一稍微值得注意的,就是那枚戒指。   因为在安南拿起它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了一道光幕:   【深蓝守护】   【类型:戒指(紫色)】   【描述:唐璜·杰兰特的母亲为他留下的遗物,其中蕴藏着冰冷的魔力与诅咒】   【描述:似乎是解除封印的某种方法,但被加密了(“神秘仪式”检定未通过)】   【描述:你从未听过这种诅咒(“高等诅咒学”检定未通过)】   看到“诅咒”两个字,安南稍微犹豫了一下。   但他想了想,还是把它带在了怀里。   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总之不让背叛者得到它就对了。   而更重要的是,安南找到了他进入这个副本前见到的那把剑。它就好生生的挂在离安南最近的那面墙上。   它剑长一米出头,外鞘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但被擦的锃亮。看起来优雅而又可靠。   拔出之后,正好可以看到剑身是自己身高的一半。它还没有崩刃,剑刃锋利而沉重。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约翰的定制佩剑。   握住剑的瞬间,安南突然怔了一下。   大量自己用剑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立刻成为了一个成熟但不那么优秀的年轻剑士。   ——但安南很快注意到,那并非是约翰学习使用这把剑时的记忆。而是幼小的“安南”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练剑的记忆。   前面的记忆很快流过,安南只来得及攫住那份感悟。不过这记忆越是流动越是清晰,直到最后,他终于看清了一段短小、但相对完整的记忆:   自己正握着一把纤细的剑,筋疲力尽趴在地上,像是哈士奇一样不断喘息着呵着白气。那把剑的剑身并非是金属色,而是如同象牙一般的白色。   站在安南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样貌与安南有七分相似,但面容冷峻严酷,双眼是毫无感情的冰蓝色。从这角度望上去,他显得高大而又可怕。   “站起来,继续。”   男人沉声说道。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冰蓝色的双眼仿佛有着魔力一样。   只需看上一眼,心脏便仿佛要整个冻结一样。他在沉稳的呼吸之间,周围的空气逐渐结晶,地面上不断凝结霜层而后再度融化。   “站起来,安南。你已经休息够了。”   “是,父亲……”   安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瑟缩而胆怯,仿佛被冻结了灵魂一般。   他再度鼓起勇气,站起身来。   “安南”咬着牙,抬起剑身。将其水平横在腰前,摆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姿势。   随着他的出剑,白色的霜气从他手心喷吐而出,裹挟着仿佛永不停息的雪花与寒风一并缠绕在剑刃上。   那白色的剑刃上立刻结了一层霜。空气中一道不太明显的霜痕,划着耿直的弧线袭向男人的膝盖。   但男人动都没动,只是注视着那道剑痕。那抹霜痕便在接近他之后,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斩断了一样,突然断裂破碎,在空中消散无踪。   “继续。”   男人重复道。   记忆片段到此戛然而止。   “……有点意思。”   安南挑了挑眉头。   看来这孩子身上的故事也不少啊。至少他应该有一个了不得的父亲。   不过。   他紧了紧手中的片手剑,心中涌起一阵明悟。   那种卷起冰之波动的剑术……我似乎现在也能用的出来。   这就是面板上的那个“霜剑术”吗?   仅仅只学到了一级的霜剑术……   大概能有什么程度的威力?   至少应该能让人气血僵硬……吧?   安南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把有些凌乱的房间还原了一下,便带着两把剑出了门。那把长剑被他提在手上,短剑则小心翼翼藏在怀里,放在桌上的怀表则被他拿起来,用作一不小心碰到唐璜时找的借口,可以不着痕迹的把他叫到一边去。   “少爷,快过来看看,你的怀表又停了——”   ……大致就是这种帮别人插旗一样的话。   但安南似乎是多虑了。   他根本不用满船乱跑去寻找线索。   线索已经自己找上了门。   安南刚一出门,便发现门口不远处,有三个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年轻人正靠在拐角处装作聊天,眼睛却紧紧盯着唐璜的房门。   发现安南居然主动开门出来了,他们三个都是一愣。   随即他们很快的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人便飞快的跑开了。   注意到安南将目光投向了跑开的那人,剩下那两人显然是有些慌乱。   “约翰,这里!”   其中一个人灵机一动,大声向安南招呼着:“你这家伙,刚刚跑到哪去了!”   “刚刚有些困,躲少爷房间里打了个盹。”   安南闻言,走过去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也是来偷懒休息的吗?”   “……嗯,是啊。”   看着昔日笨拙不合群的同伴这样的反应,两人觉得不太对劲,但只能如此应道。   “这样啊。”   安南一脸关切的说道:“那你们三个在这站着聊天,一定很累吧?要不来屋子里坐坐?那个谁应该还没走远,要不我先过去喊他,你们去屋子里暖和暖和,桌子上有一些糖饼,挺好吃的……”   “别别别。他是去……是去甲板上那边帮忙做饭呢。”   其中一个年轻护卫见安南真要追过去,连忙把它拦了下来,很是艰难的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明天咱们不是就要上岸了吗,今晚最后在船上过一夜。可以吃大餐了!”   “这样啊。”   安南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是去找克劳斯教官了呢。”   两人:“……”   他们两个顿时心里一惊,差点以为这个憨货看出来了什么。然而他们俩也是个新手,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啥来拖住约翰。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安南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有点冷。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练练剑去吧,活动活动身体。”   “也好也好。”   其中一位护卫连忙应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嗯嗯,我也去。”   另外一人紧跟着说道。   见安南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两个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嗤笑一声。   ……喂,你们想害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的吗?   这是完全不加掩饰啊。这个约翰在你们心里到底是怎样程度的铁憨憨……罢了,毕竟是简单难度。   安南不免有些失望。   他只是露出了憨厚无害的营业性笑容,非常有礼貌的说着:“那就你们带路吧。”   很快,他们三个七绕八绕,便拐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小房间中,开始慢吞吞的整理着周围的酒桶,试图腾出空间来。   这个时候,安南已经大致确定,唐璜的房间应该是在甲板下负一层的船中位置。房间的两个门外都是单独的走廊。   这艘船大致有七十多米长,空间并不算富裕,房间和房间几乎都是紧邻着的——除了唐璜自己单独有一个较大的房间之外,其他的房间几乎都是紧挨着的,包括那位护卫长的房间也是如此。   换言之,任何人想要进入唐璜的房间,都要专程往这边走。哪怕是在门口被发现,他们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解释……因为唯有唐璜的房间不与任何房间相邻。   所以他们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应该只是为了拖住自己,让自己离开唐璜的房间。   假如自己继续待在房间中,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也会敲门,找个借口把自己骗出去吧。   “本杰明大人呢?”   安南突然发问。   “还在船长室看书呢。”   其中一位护卫随口答道:“除了唐璜少爷,那位大老爷可是谁也不见。”   “那教官呢?”   安南追问道:“我这可是算擅离职守……不会被教官抓住吗?”   “你放心,约翰。教官他平时肯定在甲板上的。”   另外一位护卫非常肯定的说道:“只有他有【鹰眼】能力,他必须时刻看着海面,哪有空下船舱巡视。”   “这样啊……”   安南低声喃喃着。   看着背对着自己,慢吞吞的摞着酒桶的两个护卫,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慢慢抽出了属于约翰的片手剑,剑刃上闪烁着森然寒光。   他才不想等敌人踩自己脸上了,才愁眉苦脸的去还击。   没有玩家可以抵挡背刺的诱惑!   他毫不犹豫,直接将剑刃平平刺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年轻护卫,直接贯穿了他的后心!   锋锐的剑刃直直刺入,红刃从胸口冒出。   而后安南横向拔剑,带出一溜猩红的血花,溅到了另外一人的脸上。他的右肺被安南直接切成了两半,鲜血咕嘟咕嘟向肺中涌进。   “吃我正义的背刺啦!”   偷袭成功之后,安南才突然大喝一声。   他声若雷霆,吓的另外一人一激灵,险些没握住手中的剑。   而这时,安南已然将手中剑刃举起,直直劈向另外一人的脖颈。   被吓了一跳的年轻护卫一个激灵。   他瑟缩着身子,下意识的想要向旁边让开,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姑且举起左臂象征性的挡一下。   但安南却没有垂直劈在他的小臂上。而是斜斜斩去,一剑生生削掉了大臂上的一条肉。   “唔啊——!”   年轻护卫惨嚎一声,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但他却意外的没有因痛苦而失去反击能力——   安南清晰的看到,年轻护卫的心脏中迸出一团淡红色的微弱灵光。他握着剑的右臂猛然有无数纤细的肉筋迸出,鲜血中仿佛有无数赤色的虫蚁游动,他握着剑的右臂稳固了许多。   他试图拔剑反击。安南却是踏前一步,将剑身横着拍了过去。   将对方的劈砍而来的长剑轻易拍开,剑刃轻巧的掠过了对方持剑的右肩,又带起了一蓬鲜血。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剑,年轻护卫的血管像是直接炸裂开一般,鲜血崩裂开来,如活物般在地上游走着。   年轻的护卫忍不住松开了剑,在剑柄当啷的坠地声中发出凄惨的哀嚎声。他面部的肌肉以近乎癫狂的频率抽搐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跃出一般。   “……这是什么鬼?”   看着这一幕,安南心中顿时升起强烈的不安。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吗?   安南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放任对方继续变身,可能这家伙要弹个二阶段出来给他打……   心思电转间,安南眼底无声无息的燃起寒色的光辉,剑刃上瞬息之间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不如,试试看霜剑术! 第4章 死而复生   安南裹挟着寒霜,自下而上的一撩,直直刺向对方的下巴。   如果这一击能命中,至少应该能让他变身的动作慢下来……   他心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   但很快,安南却是突然惊了一下,踏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仅仅只是一击普通的上挑而已。   他甚至没能命中敌人,剑刃仅仅与对方的鼻尖擦过——   但一道淡淡的霜痕却从剑刃尖端斜斜掠出,拍在了那年轻护卫的右眼上。   在极短的时间内,那道霜痕便在他头上扩散开来。对方的头颅整个的覆上了一层白霜,就连扭头的动作,和脸上肌肉的抽搐都变得僵滞,皮肤上都在冒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那人的眼神,比安南还要更加惊诧:   “……霜剑术?你——”   年轻护卫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喉咙便被蔓延而至的霜痕覆盖。   在蔓延过心脏之后,那结霜的痕迹猛然增加数倍,直接蔓延到全身。年轻的护卫硬邦邦向后摔倒,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睫毛上覆满了霜迹,如同一具在冰天雪地中被冰封已久的冻尸一样。   连安南都被自己这一剑的威力震慑了。   他这个人向来是很谨慎的。他刚刚其实就是想减个速,然后从长计议……   ——原来我这么强的吗?   “得试验一下,看看霜剑术的上限大致是什么程度。”   如果这条命无法完成副本中的主线任务,那么至少也得找个人来试一下自己的伤害。不然他很难确定在外面,大约什么级别的敌人他能打的过……   俗话说得好,打得过就波纹,打不过就疾走。人装逼的时候一定要对自己有点逼数才不会被反杀。   安南很快打定主意,开始将房间内的尸体稍微收拾一下。不用过多处理,只需要用酒桶把它们埋起来就行。   反正这只是一个副本,只要不让人打开房间的时候一眼看到就可以了。   再次整理好衣装,安南平静的走出了房门,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当他再度回到唐璜房间前的时候,他便提前放慢了脚步。   走到门前之后,安南果然听见了里面有人在翻东西,而且丝毫不加遮掩。   “再找找,仔细点!”   房间里传来了克劳斯那浑厚的声音:“那个东西是一张纸,它可能在任何地方——每本书都要仔细翻!再去看看床铺里面有没有!   “还有戒指和印章也都仔细找一下!少了哪个都没法交货,谁敢动歪心思,我就把他扔到黑海里去!”   交货?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他扫了一眼任务栏。   【查清背叛者的真实身份】后面已经无声无息的标上了(已完成)的标记。但后面两个任务还都没有完成。   他没有惊动这些人,只是慢慢向后退了出去,准备前往船长室去看一眼。   他还没有来到甲板上,就听见了甲板上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刀剑交击声。   只需大致一听,便能听出至少有三组人在交战。那个巫师不知是友是敌……如果是友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如果是敌,那么自己现在上去怕是在送。   而这时,安南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前有狼后有虎。   他已经无路可退。   “呵……被发现了吗。”   安南却是笑出了声:“看来还不算太蠢。”   活到晚餐开始前?   不要让唐璜·杰兰特饮下毒酒?   他根本没打算去做这两件事。   安南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解密是有额外奖励的。那么他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他要把一切都弄得明明白白,拿到最棒的好处。   他在外面可是没法复活的。如果在能复活的副本里都畏畏缩缩、做不到完美,他如何才能用一条命通关外面那个更为危险的游戏?   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   安南不再犹豫,直接一脚踹开甲板的门,窜身爬了上去。   他一上甲板,四处环视一圈,便见到了船长室的所在位置。   他毫不犹豫的向那边狂奔而去。船上正在交战的两方人见到他猛然冲出来,毫不犹豫的冲向船长室,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他是哪一方的人。   但很快,人数更多的那一方有人反应了过来。   “杀了约翰!”   有人高声喝道:“想活命就杀了他!他不可能被劝降的!”   “你放屁!”   安南一边极速奔跑,一边不甘示弱反口喷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将剑鞘直接远远丢出去,对着试图拦截自己的那人便是一击霜剑术。   他一剑拍在了对方的剑刃上,把对方的斩击偏斜开。而这个时候那人却发出一声惨叫,手中长剑直接脱手。   安南顺势一个肩撞将他撞开。那人也没有继续拦着安南的意思,只是抱着自己的右手悲鸣着向后退开。   只见那人右手发出淡淡的寒气,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和血气澎湃的左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被他丢在地上的长剑则迅速结霜,和甲板固定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安南终于冲到了船长室中。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船长室里只有两个人。   或者严格来说,是一个半人。   唐璜被绑了起来,挂在角落里,神情复杂的看着安南。   而一身长袍的“白银阶巫师”本杰明,已然趴在了桌子上。他右手的银戒指裂开,缝隙中冒出无数细微颤抖的眼球。他自己则是口中鲜血满溢、染红了牙齿和盘子,双眼的眼球则是不分瞳孔虹膜眼白,只剩一片漆黑。   “……约翰,你是凛冬大公的人?”   唐璜轻声对安南问道,表情复杂:“你也是别人安排在我身边的钉子吗……”   安南却是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你是怎么确定的?”   小少爷没有什么挣扎,大致是已经对自己的下场有了心理准备。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便低声回答了安南的问题:   “我看到了,你用了霜剑术。你没有位阶,也不会巫术,却能隔空冰冻他人,这只有凛冬大公家的霜剑术能做到。他们绝不会把这招传给外姓人……而你的确是凛冬公国出身。”   他顿了顿,又开口向安南问道:“你跑这么远来到王都,也是来找天车之书的吗?凛冬大公对它也有想法?”   “没有没有。”   安南随口答道,看向那位出气没进气多的老巫师,再度问道:“本杰明大人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他违反了自己的咒缚,遭了反咒。”   小少爷很快答道。   “咒缚是什么?反咒又是什么?”   安南追问道。   唐璜没有什么挣扎,只是低声说道:“你入了阶就知道了……超凡者并非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多说点,多说点。”   安南将房门关死,转头催促着。   唐璜叹了口气,只当是安南已经疯了,便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力量是要支付代价的。这个世界,所有的超自然力量都来自诅咒。每承载一份力量,就要背负同等的诅咒……比如说,你的灵魂阶级每上升一阶,就要承担一份新的咒缚。咒缚是每个人最大的秘密,每违反一份咒缚就要遭受一份苦痛,违反了全部的咒缚就会遭到反咒,暂时失去全部力量。   “本杰明大人持有的两个咒缚是‘不能食用乌贼’和‘不能拒绝比自己年长的人赐予的酒’。不知道克劳斯是从哪得知了他的咒缚,于是他就设计将本杰明大人用混有乌贼汁的毒酒杀害了。”   “你又是怎么确定我没有入阶的?”   安南微微皱眉。   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甚至有点不太敢用霜剑术这个东西了……   这个东西狠归狠,但有点暴露身份。除非是用了之后对方必死的情况下,才能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用出这招。   ——当然,副本里就无所谓了。   唐璜闻言,却是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这不是常识吗?”   他有些困惑,看上去似乎是对安南的身份起了疑心。   “快说吧,就当是调剂心情了。反正你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我们都得死在一起——”   安南快速的说着。   唐璜却是一愣,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青铜戒指。   “……你身上的确没带青铜饰品啊?”   唐璜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你把你的诅咒存在哪里了?”   “……这样啊。”   安南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本杰明碎裂的银戒指,又看了看唐璜的青铜戒指,心中大致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似乎与诅咒是伴生的。而诅咒则需要容器来储存……所以白银阶下面的是青铜阶吗?   原来如此。所以它们才会叫“青铜阶”或者“白银阶”……在更上面的是黄金阶吗?   就在这时,船长室的门已然被撞开。   挡在门口的,正是面色阴沉的克劳斯。   他看着安南,一言不发。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一个铁裤裆。”   安南随口对唐璜念了一句,便毫不犹豫向克劳斯发起了正面猛攻。   开局便是王炸——他直接使用了全力的霜剑术,劈向对方的头颅!   但唐璜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   “不要从正面打他!”   “什么?”   安南怔了一下,他剑上蔓延出去的霜痕已经劈在了克劳斯的胸口。   但克劳斯却没有丝毫闪避,只是冷冷地看着安南,一言不发。   安南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一凉。   他低下头去,发现一抹寒霜飞快在全身扩散开来。但这寒霜只是让他身体僵滞,他并感受不到什么破坏力。   “……就这种力度的冰吗?连个普通人都冻不死的冰?”   克劳斯这才突然开口,嗤笑一声:“这要是霜剑术就有鬼了。”   他不再犹豫,踏前一步,一剑将安南的头砍了下来。   ——下一刻,时光倒流。   安南刚刚陷入黑暗,却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被人用力推搡着。   “……约翰?约翰,醒醒!”   一个粗鲁的男声在他身前响起:“你怎么睡过去了!少爷又去哪了?” 第5章 变化   这次安南与唐璜的对话,与上一次稍有不同。   因为这次安南没有向唐璜询问关于“克劳斯问的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的事,这次唐璜离开房间的时候,神情也没有那么严峻。   这次安南特地多问了一句:   “少爷,你是要去哪?”   “我去找本杰明大人,”唐璜特地跟他嘱咐着,“如果有急事来找我,就直接去船长室。中间不管谁跟你搭话都不要管,也不要分心去其他地方,快去快回。”   “是。”   安南应道。   以唐璜的年纪来说,他已经非常谨慎了。他几乎做到了他能做到的全部……但很可惜的是,他还是漏算了人心。   他错误的对护卫长有过多的信任。对他们这些贵族——尤其是怀揣重宝、得罪了人又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贵族来说,他谁都不该信任的。   包括约翰也是。   安南心中暗暗感慨着,目送唐璜带上门离开,心中若有所思。   果然……其实自己之前那一次中,已经无意识间改变了什么吧。   主线任务上说,要阻止唐璜喝下毒酒。那么这就说明,在真实的历史上,小少爷应该是在晚餐时被毒死的。   可就在不久之前,安南找到唐璜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捆好放了起来。眼见就是一副要当场去世的样子,根本用不上毒酒、也等不到晚餐时分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之前对小少爷说的那句话,让他对护卫长起了疑心……然后他就直接过去问了。   之后引起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反而是打草惊蛇了。   或许原本老巫师不会死在这个时候。只是因为唐璜的误操作,导致了计划提前了……   而这次自己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那么剧本应该会朝着原本历史的轨迹去发展……   【侵蚀度上升至4%】   安南微微皱眉。   也就是说,进入这种副本后,如果有多次读档机会的话,第一次最好是试图复现原本主人的选择吗?不,也不一定……说不定原本主人反而是知道东西最少的。   比如说,约翰甚至不知道背叛者是谁。   不知道这个侵蚀度如何才能降低。以防万一,还是尽量别死吧……   在安南心中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眼前突然再次浮现出大片的数据流:   【主线任务:完成约翰未完成的遗愿】   【查清背叛者的真实身份】   【活到晚餐开始前】   【不要让唐璜·杰兰特饮下毒酒】   但很快,下面那三行就开始逐渐变淡、然后破碎开来。   在原本的位置上,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字迹:   【杀死护卫长克劳斯】   【杀掉所有背叛者】   ……原来死后也能继承副本进度的吗?   安南恍然大悟,顿时心中有了许多新的想法。   但光是看看这两条新的任务要求,他就要忍不住发出愉快的、和约翰憨厚的面容十分不相称的笑声:“这就很简单了嘛……”   一旦任务被简化成“去哪里”、“杀什么”、“杀几个”的时候,每一个玩家都会松一口气的。   与复杂的解密,还有哪些不知道如何达成的麻烦任务目标相比,还是这样的任务更简单明了、更能调动玩家的肾上腺素。   安南这次没等唐璜走远——因为他这次知道小少爷是不会去而复返的——就开始熟练的在房间内进行搜索。   只用了一分多钟的时间,他就找到了唐璜的短剑、戒指、怀表以及约翰的护手剑。   这次安南没有带上印章和书信,而是把它们都放在了屋里。这是他想看看,在护卫长得到这些书信、却没有拿到戒指的情况下,会不会“触发”一些新的对话。   失去了恐惧与愤怒之后,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越发的像是一个游戏了……即使安南在逻辑上认同它的危险性,也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却对此丝毫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受。   安南轻轻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将长剑拔出。   他直接将鞘留在了房间中。   原因也很简单,随身带着不方便也不顺手。   毕竟他不是要出去练剑。   而是要出门杀人的。   没有拖沓太久。安南把东西带好之后,就直接出了门。   这个时候,唐璜也还没有走远。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撕破脸吗,那三个接到护卫长的任务,前来盯着约翰的人也还没来。   他们大概也是怕唐璜去而复返吧。   但安南却没有这么多的畏惧可言。   他的瞳孔飞快的转动,不断望向每一个可能有人的地方。他的脚步放的很轻,呼吸非常平缓——不是为了让别人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而是为了不干扰自己的聆听状态。   他刚刚走出这条走廊,就听到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直接进去把约翰绑了不成吗?”   “不行,那傻子虽然不聪明,但武力还是比较强的。谁第一个动手八成要受伤……反正我不想受伤。”   “嗯,我也不想。”   “别多此一举,听命令就是……”   来了,来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听到那三个人的抱怨与闲聊,安南冷笑一声,无声的退入了离他最近的房间。   非常幸运的是,这房间没有上锁,里面也没有人。这就给他省了不少事……   至少进门的时候,不用把里面的人都打晕或者杀掉了。   安南以前玩潜入游戏的时候通常就是这么操作的。   他提着刀,伏在门边上。身体的重量均匀的压在门上,仔细聆听着那三个人的声音。   将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是为了防止身体突然前倾的时候,遭受猛然按压的老化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所以,从最开始就要把它慢慢顶住……   这样的话,只要开门的动作够快,开门的时候也不会发出太多声音。   “……反正咱们就在这待着就成了,”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响起,“盯着约翰总比对付那个老不死的安全。那可是位真正的巫师,不是那些耍把戏的骗子。”   “我觉得吧,在这待着是最好的。”   之前被安南第一个杀死的那个护卫插了句嘴:“万一大人的计划失败了,咱们也有理由能解释。反正咱们没参与围攻本杰明大人,就说咱们只是在这偷懒……受罚也比死在这强。   “要是大人的计划成功了,咱们也是立了功的。正反都不吃亏,这就是最好的。”   “是啊,毕竟约翰不可能打得过我们三个……”   旁边被安南冻死的护卫也是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啊。这么说来,我们运气还挺好的。”   “那是当然啦……”   听着三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逐渐变远,安南的嘴角无声的上扬着。   他一把拉开房门,毫不犹豫直接走出房间,扬起长剑。   霜痕覆盖——   三人中,有一个较为年长的护卫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约翰会有离开唐璜的房间、埋伏在这里的可能性,所以他也几乎没有任何警惕心。   因此,就在他面露惊诧之色的瞬间,一道霜痕便直直斩向他的头颅!   冰白色的痕迹从脸颊为接触点飞快的扩散开来,瞬间覆满了整个头颅,让他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动静,并继续向下蔓延——   其他两人听到异响,纷纷警惕的将手伸向腰间的武器。   但甚至不等他们回头,他们便感觉后脑一凉,随即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再吃我一次正义的背刺啦!”   安南慢了三个半拍不止的警告声这才迟迟传来。   虽然变化的东西有很多,但你吃背刺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 第6章 破镜   “呼……”   见自己连续三次攻击无声击杀了三人,安南这才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安南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强烈的直觉——如果自己斩出第四刀,说不定会死。   虽然知道自己理论上不会死于霜寒伤害,但这种强烈的心悸感,还是让安南收回了打算再补几刀的想法。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是如此冰冷,就像是从冷库中吹出的风一样。他的胸口也一片冰凉,握着剑的右手被冻的几乎失去知觉,强烈的寒意从手腕向手臂上不断蔓延。   这时,肩部和腕部才后知后觉的传来冰冷的酸痛感。   随即是在胸口中涌动着的,酥麻中混杂的强烈痒意。   “咳……咳……”   安南的身体一僵,猛的咳嗽了两下,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可这痛苦与酸痛、酥痒混合在一起,却仿佛是让他经历了一场自虐级的锻炼。安南不禁没有感受到难以移动的痛苦,反而心中诞生了强烈的愉悦感。   也就是他自身的理性约束着他,告诉他“你必须得休息一下”,他才能忍住自己立刻蹦起来撒欢顺便吐一地血的欲望……   安南立刻停在原地,开始深呼吸调整状态,尝试将肺中浸入的冷气全部呼出。一直重复了六七次,他才感觉到胸口恢复了些许温暖,四肢也才渐渐暖和过来。   总感觉这种痛苦不太寻常。   保险起见,他还是开了一下自己的面板。   在副本中,属性、职业和其他的东西似乎是都看不到的。安南能看到的唯有自己健康度和侵蚀度:   健康度:70%   侵蚀度:4%   “这霜剑术有点伤身体啊……”   安南微微皱眉,顿时就长了记性。   他自己心里很有逼数。他现在使用的可不是属于安南的身体,而是约翰的。   约翰之前没有受任何伤,但他连续使用了三次霜剑术,就突然扣了他三成的健康度。   他之前使用霜剑术的时候,明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他突然回忆起了之前看到的,属于“安南”原身的记忆片断——   明明小安南一次只斩出了一两剑,可他看上去却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那不像是因为年纪小而力量不足,倒是有点像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看来霜剑术应该有一个内置CD,最多只能连续用两次,否则就会对身体产生负担。   “不愧是公爵家族的秘剑术啊……”   安南满意的感叹着。   按照一般的套路,越是这种对自己有负担的技能应该就越强力。   君不见那旗木五五开一生的宿敌,传说中的迈特一换一,便是靠着一手同归于尽的绝学差点成功一换一。   “安南”的身份,恐怕应该是凛冬公爵的直系后代。   这可是大公之子!   虽然不知道那位公爵大人有几个孩子,但自己多少也能算是公国的继承人……之一了。今后荣华富贵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还是可以期待的……   安南再度呼出一大口寒气,这才直起身来。把被自己无声刺杀的三人尸体一个一个拖进屋子里去。   就像是他玩过的潜入暗杀游戏一样。   杀过人之后,一定要记得把尸体藏起来。不然杀人也基本等于白杀。   可惜这里没有那种能放好多好多尸体的垃圾箱或者衣柜什么的方便东西……   于是安南略微思考,就把三份尸体都塞到了被子底下。只露出亲密的靠在一起的一个后脑勺和两张脸来。   他专门挑选了没有被冻住、看起来相对完好的那一侧放在外面。   只要这屋子不进来什么怪人,应该是很妥当的。这仨人的尸体应该能一直藏到副本结束。   ……要是真的碰上了那种,见到如此令人胆寒的一幕还敢进屋仔细查看、甚至兴奋的把被子掀开仔细看的变态,那安南也没辙。   毕竟心理学是只对人类有用的知识……   安南又等待了一会,发现自己即使已经不再呵出冷气,痛苦也得到了缓解,但已经掉下去的健康值却没有自然恢复。   他有些失望的砸砸嘴。   居然不能呼吸回血吗……   明明自己的伤势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但健康值却没有随之涨上来。   ……还是说,这内伤是因为他只是在“噩梦”中,才能恢复的这么快?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他不再耽搁时间。见到自己的健康值没有恢复,他便直接走出门去,打算进行下一步的猎杀。   安南如此重复这种先藏起来——然后见面直接开大背刺的节奏,把整个甲板下面或是巡逻,或是在休息的护卫全部杀了个干净。   算上最开始那三人,一共十一人。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繁重的工程,但在所有人都没有接到任何警示、同时似乎所有护卫都没有入阶的前提下,这只耽误了安南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虽然他不能肯定,被自己杀死的所有人都是背叛者……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副本而已,仅仅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发生在一天前的故事。在真实的历史中,或许背叛者早已成功咬死了他们的主子,卷着属于唐璜的财富与秘宝扬长而去。   如果无法分辨哪些人是背叛者,不妨全部杀掉。   到了这个时候,安南已经意识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他注意到了一个自己上一周目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为什么这艘船上,他一个佣人、甚至一个干杂活的女工都没有见到?   这明显不合常理。唐璜今年才十三四岁,即使是被发配到偏远的城镇去做领主,也不可能一个佣人都不给。   这根本就不体面……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位老巫师呢。谁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要说是载不动这么多佣人,或者佣人们在其他船上,那也明显是瞎扯。安南看到了许多空着的房间,那些房间明显是佣人房——几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还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一些外套,甚至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淡水。   同样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在甲板上?都在船长室?   这不太可能……   因此在清干净了所有巡逻的护卫后,安南开始各个屋子仔细搜查。   终于,在一个大概是用来存放生活垃圾、从房间外就能闻到臭味的房间中,安南找到了他们。   ——以尸体的形式。   “……这是什么?”   安南皱起眉头,对自己没有丝毫恶心或是害怕的平静情绪而感到些许诧异。   他摇摇头,仔细去打量着他们。   这些佣人打扮的普通人,都被绳索捆缚倒吊起来,放血而死。从痕迹上大致可以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先被人抓起来,然后才被杀害的。   地上的血已经凉了,但还没有完全干涸,应该还是前不久的事。之所以从外面闻不到血的味道,只是因为门缝上、和外面的门把手上都糊了新鲜的污物,用更强烈的气味进行了隔绝。   但在房间内,似乎是事先被清洁过,没有丝毫污物。   只有半干的血迹,和故意踩在血上的脚印。那些脚印密密麻麻的,似乎是围着房间中间绕了好几圈的样子。   安南细细打量,才终于从那圈像是拉磨一样的脚印中心找到了一处细节:   房间的正中间,血迹最浓的地方摆着一根舌头。从长度和粗细上看,似乎、大概、可能是……牛舌?   安南小心翼翼的避开血迹,走近去看。   他没敢碰触任何东西,只能远远望去。看了好久,他才发现那根牛舌上,用黑色的线或是什么东西,绣出了一个怪异的符号。而牛舌的下方,摆着一面很小很小的镜子。   “……咦?”   突然,安南怔了一下。   他回忆起来,上周目自己被克劳斯砍死的时候的事——   他见到克劳斯之后,就果断向对方发起了全力偷袭。而克劳斯只是闭着嘴看着他,安南便突然被自己的攻击所命中了。   就像是伤害被转移了一样……那不像是反弹。因为“约翰”和克劳斯的身高并不一致,他命中克劳斯胸口的那一击,如果反弹回来应该会击中自己的腹部。   那更像是某种映射……   那时,因为克劳斯护卫长不知道安南不会被冰冻伤害所杀这件事,见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死去,便开口嘲讽他的半吊子霜剑术。   而在那个瞬间,安南隐约在克劳斯嘴中,看到和这个符文对称的另一个黑色符文。   ——或者说,和镜子中倒影一样的符文。   镜子是没有映出牛舌上的符文的。   因为牛舌上的符文朝上,镜子却在牛舌下方……这意味着,牛舌上的符文镜像,被藏在了镜子中看不到、也不存在的“另一侧”。   如果镜像是存在的,那么这个镜像符文和克劳斯嘴中的符文应该是一模一样!   安南顿时感到自己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了克劳斯那古怪能力是从何而来的……   ……或许,这就是克劳斯能将自己的攻击反馈回来的能力出处!   安南提起自己的长剑。但他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把剑又放了回去。   他手头就这么一个趁手的武器……   他又从怀中把属于唐璜的那把造型精致的长匕首取了出来。   “我也没练过飞刀啊……”   安南嘟嘟囔囔着,还是在血迹外围站定。   他不知道这个仪式应该怎么破坏,但总归是别把自己扯进去最好——那些脚印他也不敢踩乱了。反正要么把那根牛舌砸出去,要么把镜子砸了,要么把牛舌和镜子串一串……挨个试试吧。   要是不行,就出去再搜一圈尸体。把那些背叛者的武器搜出来,挨个砸。   就这三米不到的距离,哪怕是套圈也得中一个啊。   安南提着匕首比划了好久,才将它扔了出去。   非常幸运……或者说,这根匕首也很争气,没让安南去做额外的工作——安南的第一击,就将那根牛舌和镜子串在了一起。   把牛舌上的符文切成两半的同时,也将那面古怪的镜子成功击碎! 第7章 斩断诅咒   那面镜子上破碎之后,却没有迸溅出玻璃的碎片。   整个镜面上,都开始浮现出大量的紫红色裂纹,从中溢出了无色无形的什么东西。   耳边还能听到细碎的低语声。   安南勉强捕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极淡的香料味。但具体是什么香料,他也无法回答。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香料并没有研究……只能勉强嗅到,这似乎是一种介于花椒与烧焦的木头之间的味道。   当然,如果下次再遇到的话,安南还是有把握能回忆起来的。   突然,安南眼前浮现出了一行血红色的,字迹有些潦草的大字:   【已斩断诅咒——镜中之舌】   下一刻,那破碎的镜子之上,被钉在一起的牛舌突然燃起了紫红色的火焰。同时它也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就像是牙垢与血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一样。   这火焰瞬间腾起,便将牛舌燃烧殆尽。   而后那碎裂的镜子中,突然卷起了极强烈的飓风,风力甚至将安南吸了一个踉跄,险些踩到前面的血迹上。   但这些血迹却没能继续存在多长时间。   无形的飓风扫过,地上的血便像是被狗舔过了一样,几下过后便被吸的干干净净,一点血丝都找不到。就连空气中都不再含有一点血腥味。   ……就像是有什么安南看不到的东西在用力擦拭地上的污渍一样。   很快,飓风平息。   整个房间里的血、污物、尸体和牛舌的灰烬,都被吸到了镜子之中。   房间正中央只剩下了一面镜子。   镜子像是冰裂纹的瓷器,又像是贴了膜后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一样,已经碎的看起来非常凄惨,却没有一块玻璃掉出来。   安南走过去,尝试性的碰了一下那面镜子。   果不其然,他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一道光幕:   【无舌之镜】   【类型:材料杂物(蓝色)】   【描述:被破坏的咒物,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不可多言”】   【不可多言:如果持有者在话未说完时被攻击,此次攻击无视防御】   看着这镜子的属性,安南陷入到了深深的困惑中。   “……这东西有屁用啊?”   这是用来提供“请在补刀之后再逼逼”这种警告用的吗?   还是说……它被损毁的那个功能,就是“没说话时遭受到的攻击可以反弹”?   安南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把镜子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东西随身带在身边还是有点吓人的……   之后安南便将镜子找了个地方放起来,提着剑便出了门。   他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神色匆匆往这边赶来、刚刚走过最后一个转角的护卫长克劳斯。   安南看到克劳斯的同时,克劳斯也若有所感,抬起头来。   他也正好看见了刚从房间中出来的安南。   两人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便同时停止了自己刚刚的动作。   安南沉默了一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奇怪的是,克劳斯也没有直接攻击过来。   他看到安南从这个房间走出来,便第一时间看向了安南的嘴巴。见到安南紧闭着嘴,克劳斯顿时也是瞳孔一缩,也开始紧闭着嘴保持沉默,伸手扶着剑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细节让安南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狭窄的走廊上泛起一阵可怕的沉默。   近乎凝固的空气粘稠而冰冷,涌动着丝毫不加遮掩的杀意与恶意。   就这样维持了几秒钟的沉默后,安南心中那模糊的念头越发清晰:   ……为什么,克劳斯不攻击我?   是他不想吗?   不,安南可以确定,克劳斯一定很想杀了自己……他眼中的杀意近乎已然沸腾,微眯着的双眼中流动着如同爬行类生物的冷漠。   仅仅只是注视着克劳斯的双眼,安南便能听到自己耳边传来细碎的、听不清楚的低语声。   在他眼中的克劳斯,身形逐渐变得扭曲、夸张,身上蒸腾着紫红色的雾气……但安南再度仔细望去,却仿佛只是错觉。   护卫长克劳斯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嘴巴紧闭、一言不发。   除非……   克劳斯并非是不想攻击自己,而是他不敢!   安南突然恍然大悟。   或许是克劳斯看不到那镜子已经破碎,又或者他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深。他可能以为安南得到了和他一样的能力……能在沉默的时候将攻击反馈回去的能力!   比如说,把属于克劳斯的牛舌取出去,而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牛舌放进去……之类的操作。   心中大致有了猜想,安南便有了底气。   他原本就不是缺乏勇气的那种人。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感受不到畏惧、恐慌这类感情。   安南只是单纯的不想白给而已。   他突然伸出手来,将食指立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属于约翰的那张憨厚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得意非常的灿烂笑容。   见到“约翰”突然作出这样近乎猖狂的表情,克劳斯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是真的?   约翰这小子,真的把咒物偷走了?   “别过来。”   安南一边关上房门,一边缓慢的向走廊另一侧退去。   他伸出左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口中吐出的言语简短无比,不容置喙:“退后。”   他的舌头上当然没有刻那个符文,牛舌也已经被他焚毁、诅咒被他斩断。   但巧的是,克劳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在房间中布置的仪式,专门选择了这个全封闭的无窗房间。而如今,他自己却被自己的设置所坑害……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房间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只要安南挡住自己的嘴,克劳斯根本不敢冒险攻击安南——他看不到安南的口型,因此也无法判断安南是否准备说话,因此就连抢攻都做不到。   安南能攻击他,他却无法攻击安南。一旦猜错时机,自己反而就会被自己所杀。   见克劳斯还在犹豫踟蹰,安南立刻再打出了一张牌来:   “——镜中之舌,对吧?”   此乃绝杀。   听到这个词,克劳斯的神情终于动容了。   他的脸上显露出强烈的不甘,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把搭在腰间长剑上的右手放了下来。   “你赢了,约翰。虽然我觉得你多半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克劳斯叹了口气,不再装模作样得保持沉默。   见到安南仍然保持沉默,他摇了摇头。伸出舌头,向安南展示着自己已经被切断的咒缚。   只见他的舌头上出现了一道很深的、还在浸血的伤痕。   血痕的粗细,和唐璜的那把匕首非常近似……就像是有人用那把匕首捅穿了克劳斯的舌头一样。他用线缝在舌头上的符文,自然也被这道伤痕一分为二。   “满意了吗?”   克劳斯冷哼一声:“听好,约翰。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也必须为我们保密……这同样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你可以不杀我?”   安南重复着克劳斯的话语,不禁笑出了声:“现在轮得着你说这种话吗?”   虽然他的真实实力恐怕完全打不过克劳斯,但安南的优势在于他无所畏惧。   正因无所畏惧——他装起逼来,就显得底气格外的足。   但看着安南充满自信的样子,克劳斯的嘴角一侧突然抬了一下,露出了毫无掩饰的讥笑:   “你以为我们听的是谁的命令?你以为我们凭什么敢背叛三眼乌鸦?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蠢?   “杰兰特家族可不是什么大度的善人,乌鸦伯爵一共也就只有四个孩子,对他更是疼爱有加。他也不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发配来的,而是因为伯爵大人想救他一命。   “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大人的命令,我们发了疯才会谋杀小少爷……”   克劳斯的眼中,满蕴着近乎悲悯的嘲讽:“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劝你也最好收手,傻约翰,现在还来得及。这甲板下的人都被你杀了吧?身手不错,跟我们干吧。   “‘镜中之舌’最多也只能保你在船上不死,但你要是敢上了岸,那可就没命了。而且,就算你一直待在船上不下来,这艘船本身可挨不住大炮。   “你还没见过什么叫大炮吧?我就这么跟你说……只要一发炮弹打过来,这一整艘船都要碎成两半。就是这么可怕。”   “我可是杀了你的手下,你能对我放心?”   “就算你不杀,也会有人杀的。”   克劳斯嗤笑一声:“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这辈子都入不了阶……但你不一样。你既然能窃取我的仪式,说明你一定也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你装傻装了这么多年,不会只是想当一个护卫吧?”   “……那么,到底是谁?”   安南微眯双眼,沉声问道:“是谁想杀小少爷?这个总能告诉我吧,不然我也无法信任你们。”   从这艘船的工艺来说,这个世界能动用“大炮”的势力,应该也不会太多。   他马上就要借用唐璜的身份,一定要问清楚唐璜所面对的敌人是谁才行。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当然,如果太难对付,也不排除安南就直接溜了的可能。   “既然告诉你,自然就不怕你说出去。   “我就直说了吧……是三王子殿下。不光是小少爷,老乌鸦也一样活不了。早晚的事……整个杰兰特家族,只有大少爷能活,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   护卫长嘴角上扬:“毕竟,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如今时日不多了嘛。” 第8章 仪式:镜中之舌   ……是关于王权更迭的故事啊。   安南光是一听这个,就感觉自己有些胃疼。   旧王已老,新王尚未登基。这几乎意味着,这段时间这个王国必然会处于混乱之中。   再加上三天之后,内测开始。玩家们就会降临……这个不知名王国怕是要彻底乱套了。   ……说起来,安南还不知道这个王国到底叫啥名来着。   不过还好。   只要不是国王陛下发自内心的想要了唐璜的命,他总是能苟上那么一苟的。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问一下“唐璜”应该持有的政治立场是什么。省得到时候不小心露馅……   “我当然同意入伙……说起来,伯爵大人站哪边?”   “自然是陛下那边。也就是大公主那边。”   护卫长闻言,松了口气。   他想大概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敢拿一位王子、未来的国王开涮,便放松下来,态度也亲近了许多:“陛下当年能登基,杰兰特家族功不可没……但你也知道,老乌鸦是不会支持三王子殿下登基的。”   安南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其实我并不知道。   他略微思考,以约翰的口气试探性的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冲着伯爵大人去,而是冲着小少爷来?小少爷要是出事了,伯爵大人会发疯的,我们怎么逃得掉?”   “伯爵大人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护卫长对这件事还是有些不耐烦:“这船会被伪造成海难,船帆被我们烧掉,一直飘在海上,很久之后才会靠岸。到了那时我们早就跑了。”   但安南又追问了两句,护卫长克劳斯先生抱着“反正我打不过他”的态度,很勉强的回答了:“三王子殿下想要的,只是杰兰特家的印章戒指而已。”   ——伪造信件!   安南立刻反应了过来。   克劳斯他们的目的,是打算让“唐璜”继续活着,而把印章戒指拿走!这样,他们就可以伪造出杰兰特家族的某人发出的信件……无论是寄给伯爵还是用作假证,都能有相应的作用。   安南却顿时感觉自己的胃更疼了。   怎么自己一落地就掺和到这种麻烦事里了?   而且,既然他们的目的是拿走戒指,那么等自己退出噩梦的时候,说不定在船上根本就找不到戒指……   突然,安南怔了一下。   不对。   克劳斯撒谎了——   安南在上一周目的时候,见到克劳斯指挥着手下的背叛者们搜索唐璜的房间。   他清楚的记得,他们是在寻找“一张纸”。而这张纸,被唐璜缝在了左侧腋下的衣服夹层里。戒指和印章,仅仅只是“顺便找一下”的程度。   安南心中一凛。   假如说,克劳斯是在用一件稍微不重要的事,去遮掩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呢?   那么就说明这张纸的价值,甚至会比一位王子的夺权计划更加重要!   但安南却没有打草惊蛇。   他只是装作关切的态度,继续问道:“那本杰明大人呢?我们怎么对付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听我的指挥就好。”   克劳斯被安南的演技偏了过去,稍微松了口气,轻快的答道:“大少爷和我们是站在一边的,要是没他,我们也不敢做这种事啊。这可是会被灭口的行当啊。大少爷那边有杰兰特家族的绝密情报……其中就包括本杰明的弱点。   “正好,我们一起上去吧。你在的话,也能让小少爷更放松些……”   “最后一件要求。”   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暴露的风险问道:“我要镜中之舌的完整仪式流程。”   “可以,但我也需要知道你的主子是谁。”   克劳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我所知的木头脑袋约翰可不会这么聪明。你装了这么长的傻瓜,就是为了混在唐璜身边吧?   “是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公爵大人。”   “……公爵?嗯……哪位公爵?”   听到公爵这个词,克劳斯脸上的肌肉顿时抽搐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道。但他的声音却小了很多,语气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方便说吗?”   “一位黑发蓝眼的公爵……你懂的。”   安南模糊的答道。   他想再薅一把克劳斯这傻子的羊毛,从他嘴里问出来凛冬公爵的一些消息。   但听到安南这么回答,克劳斯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不敢继续追问。   “我的这份仪式是来自正神教会的知识,你不要外传。这不是我从正规途径得到的。”   克劳斯只是警告道:“这是我以前和别人交易到的副本知识……正神教会出品,对自己的伤害很低,效果也很稳定。不像那些伪神的仪式容易出问题。你心里最好明白,这种知识一旦泄露出去,你和我都要遭殃的。”   “正神教会?”   安南作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质疑。   果然,克劳斯还是忍耐不住,开口解释道:“不是‘银爵士’的教会。虽然咱们诺亚王国的确很欢迎银爵士的教士……但你要是没钱,那群吝啬鬼可不会教给你任何神术或者仪式。”   安南立刻作出失望的表情。   同时他心底深呼一口气,同时记下了“银爵士”这个有些奇怪的神名。   他奶奶的,可算知道这个国家叫啥名了……   克劳斯啧了一声,才答道:“这是‘神秘女士’的仪式……我不知道大公跟你说了多少,所以我从头说。你用心记,我只说一遍——说多了你的精神肯定承受不住。”   说着,他的声音突然一变,变得低沉而沙哑。就像是喉咙中打开了一个录音机,放出了属于他人的声音一样:   “这个仪式的材料,是‘提前知晓犯罪行为,却为此保持沉默之人的灵魂’、‘从来没杀过人的男性成年人的鲜血’、‘自愿服毒而死的公牛的舌头’、‘从未沾过泥土的鞋’、‘一面不超过自己头颅大小的镜子’,再加上一瓢离开大海不超过一天的海水。   “仪式很简单。具体内容就是,将牛舌上刻上或者绣上属于神秘女士的秘文中的任何一个作为‘锁’,在自己的舌头上同样刻上或者绣上它的对称体作为‘钥匙’。   “然后把血和海水混在一起,把牛舌放到镜子上,秘文那面向上。将罪人的灵魂释放出来,穿上仪式用鞋,随你心意顺时针逆时针在血地上走几圈都行,但要记住圈数。这就是‘开门’,仪式就完成了。   “之后你就不能离开你的仪式场太远。具体的长度限制是你自己的两千六百步,超出这个距离后果自负。   “解除仪式的时候,再穿着那个鞋子,用你自己设定的圈数,倒过来走一次就好,就像是‘关门’。但在二月一日到来之前,一定要解除仪式,不管这个仪式持续了多久;同理,在二月过去之前也不要使用这个仪式,否则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克劳斯那种奇怪的“复述”状态也结束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目光投向安南,同时右手不着痕迹的向着剑柄靠拢:“就这么简单。嗯……你还受得了吗?”   “……还好。”   安南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克劳斯貌似关切的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右手再度回到了之前的位置:“看来你之前对这个仪式知道的也不少啊……那么你还算有点数,没有去索要那些你自己的精神承受不了的禁忌知识。”   安南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用力点了点头,作出一副有些辛苦的样子。   但安南心中却是非常茫然。   安南大概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   在克劳斯看来,他说出这个知识,可能“约翰”就满地打滚失去抵抗能力了。他必然是没安好心。   但和克劳斯所想的不同。   安南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也不疼也不痒,也不头晕,最多就是感觉刚刚运动的太多了,又接近饭点,所以肚子有点饿……   所以他才只能表演的如此笼统。   以安南的演技来说,这近乎可以说是耻辱。   但问题在于,安南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演什么。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应该反胃还是头疼,是呕吐还是胸口疼……只能做出一副用力憋屎的表情。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难受的状态,这个表情总是通用的。   看着安南“很快就把禁忌知识消化了下来”,克劳斯咬了咬牙,漫不经心般的继续说道:“还有,你记得仪式场前要安排好人看守。不然要是被人换掉了牛舌,就会像我一样被夺走对仪式的控制权。这个冷门的仪式本身需求很低,青铜阶的超凡者就能使用。因为出自正神教会,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随机效果……”   他说到这里,嘴角讽刺般的上扬:“但是呢,这个仪式正常情况下,是只有能在灵魂上刻下铭文的神恩者才能使用的。而且必须要‘反转铭文’。但唯一掌握了反转铭文的教会,属于否决与黑暗的神明‘寂静女士’,而不是‘神秘女士’。   “多亏了三王子殿下为我找到了一面特殊的咒物镜子,我才能驱动这个仪式。这是由神秘女士教会制造的,专门用来替代反转铭文开启这个仪式的咒物镜子。而且因为不是正常开启,我还需要补偿了大量的灵魂才能勉强维持仪式……等到尸体腐烂,仪式就会自动结束,根本不可控。”   说到这里,克劳斯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所以你学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处。因为你还要想办法去弄到这么一面镜子。”   ……这大概就是他刚刚答应的这么爽快的原因吧。   安南闻言咂了咂嘴,又叹了口气,跟在克劳斯身后,一言不发。   这倒是让克劳斯的心情愉快了许多。   但克劳斯却看不到,安南看向自己怜悯的眼神。   这倒霉孩子……   当时弄到这个仪式的时候,怕不是又馋又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弄到了一面勉强能用作替代物的“咒物”镜子。就像是好不容易买到了一个巨牛逼的3A大作,然后发现自己电脑完全带不动的傻孩子一样。   但是,我们不一样。   安南记得,那个“反转铭文”。   他似乎、大概、可能……   真的有一个。 第9章 你这是图啥啊哥   克劳斯以为他是在监视着安南,把这个当前还不可控的因素控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而安南何尝不是在监视着克劳斯。   他们两个如今能和平共处,并非是因为安南已经强大到了克劳斯不想为敌的程度,也不是说克劳斯对他有什么善意。   仅仅只是因为,克劳斯误以为安南窃取了他的仪式“镜中之舌”,得到了能反射伤害的临时异能。   他不敢与这个状态的安南为敌。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仪式可以如何破解,但至少是现在,他不敢当着安南的面进入那个房间。   毕竟破坏仪式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安南刚看见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后退……一旦安南神经过分紧张,见到他想要开门,就直接一剑捅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克劳斯还不敢还手,否则安南闭上嘴、双臂张开,他就等于是毫无保留的砍在了自己身上。   安南能砍他,他不能砍安南。   这就不是很公平。   所以克劳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人贵在从心。   至少在安南盯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进门破坏仪式的所有想法。   可一旦要是他们两人分开,克劳斯一定会前往仪式所在的那个房间,试图破坏仪式——这件事克劳斯相信安南自己肯定也知道。   事实上,只要克劳斯打开那个房间的门,就会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   安南根本没有窃取仪式,更没有得到反射攻击的临时异能。   之前只不过是他在强行装逼,虚张声势而已。   就好比是劣势对线的英雄突然毫无预兆的一个位移技能贴过来就开始疯狂换血,克劳斯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手就干,而是“对面打野是不是来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甚至一下手都不还,直接扭头交了闪现毫不犹豫的就逃了。   这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   但不管安南是窃取了仪式还是破坏了仪式,都不会希望克劳斯与他分开行动。克劳斯正是因为知道安南的这项需求,也知道安南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连一丝一毫的试探都没有做,直接提出了“要不我们一起上去”的建议。   这是护卫长向安南释放出来的善意信号。   毕竟他的第一任务不是来杀“护卫约翰”,而是要干掉老巫师本杰明和唐璜。   约翰原本就不该成为他的敌人——当然,如果挡了路又很方便的话,杀了也无所谓。   反正除了三王子看中的人才外,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活不了。无非就是先死还是后死而已。   但即使是护卫长演出来的,这也的确是善意。至少充分的向安南表达了“我暂时无意与你为敌”的意思。   而安南也的确看出来了。   他甚至看到了更多。   ——似乎在克劳斯看来,安南唯一的活路,就是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取得极大的功劳,以此得到三王子的青睐,借此成为和他同级别的打手。   这样的话,克劳斯自然就会将自己先前扮演出来的“善意”,顺理成章的转化成真的。   否则,假如克劳斯只要一句话就能杀掉安南,他自然会报复这个将他的舌头通过诅咒击穿、让他忍受了如同匕首穿透舌头般剧痛的男人。   ……护卫长的这些细微的想法,也都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安南眼底。   安南的嘴角微微扬起:“哼……”   “一会我们怎么行动?”   停在登上甲板的楼梯前,安南开口轻声问道:“你总不会说,让我看你眼色行事吧?”   “当然不会,”走在前面的克劳斯摇了摇头,回头仔细解释道,“该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是针对你,所有人都不知道计划的细节。这是为了防止泄密。   “晚宴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你要做的事,只是去唐璜那里待着,去和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或者你随便找个借口,把他直接带走也可以……毕竟唐璜也知道那个老巫师的秘密,他可能会察觉到不对。”   克劳斯仔细吩咐道:“千万不要和那个老巫师对视,知道吗?大少爷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学派出身的,会不会‘夺魂’、‘敕令’或是‘先知’学派的法术。但他都这么老了,这年纪肯定也不是白长的……   “保险起见,不要去和他对视,最好也不要和他发生任何交流。但表情要自然——你如果实在办不到的话,就不要上去了。”   你可以混,但不要拖后腿。   但无论是混还是拖后腿……你都后果自负。   克劳斯几乎已经把这话的恶意戳在安南脸上了。   但安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愤怒或是怨恨。   他只是露出了单纯而憨厚的笑容:“没问题,演技我很擅长的。”   听到这话,护卫长回忆起来了“约翰”之前的样子,不禁认同的点了点头。   “约翰”的演技的确没什么问题。   被他演了的人,到现在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演了……   护卫长克劳斯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安南上了甲板。   他在上楼的时候,面色就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将那丝紧张与兴奋尽力压制。   而安南的脸上,则在憨厚之余挂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慌张,他的脸上立刻渗出了细微的汗水,嘴唇逐渐变得有些苍白,喉结上下滚动着。   至少以两人的出场扮相而言,安南的演技已然完胜了护卫长。   宴会已然开始,甲板上即使是护卫们也缩在角落,在小声聊着天,吃着至少在船上来说相当丰盛的晚餐。   那位正在船长室与唐璜吃饭喝酒闲聊的老巫师,远远看到两人走来,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在安南身上一扫而过,而后停在了克劳斯身上。   老巫师的目光逐渐转为疑惑,随后渐渐转为怀疑。   “那个,克……”   “少爷!”   在老巫师开口的瞬间,安南突然抢先说话,打断了老巫师的言语:“你让我来找你——”   “怎么了,约翰?”   小唐璜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之前与安南约定的是,“如果出事了就立刻来找他”。   唐璜自然是信任“约翰”不会擅离职守的,所以在他看到“约翰”离开自己的房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我、我……”   安南有些着急,面色苍白。他的脸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像是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别我我我的,有话快说!”   克劳斯那标志性的粗鲁声音响起:“你刚刚跟我说的话,再跟少爷说一遍!”   然而克劳斯绝对猜不到。   就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唐璜的眉头突然微微皱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唐璜与约翰之前所约定的是,如果出了问题就直接来找自己,与任何人都不要搭话——   就在克劳斯话音落下之后,一位打扮妥帖的老绅士便走过来,将手中提着的一桶葡萄酒放到了老巫师和小唐璜的桌子上。   从衣着上来看,他正是唐璜的管家。   这位老管家熟练的打开酒桶的盖子,将取酒器探入其中。   然而,   就在这时。   安南突然抬起头来,一边向本杰明身后狂奔,一边对着唐璜高声喊道:   “快把酒桶打翻!   “他要杀了本杰明大人!”   早已预感到不妙的唐璜听到安南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他第一时间就伸出手去,将桌上的酒桶推翻在地。   那鲜红色的酒液如血一般倾撒在地板上,老管家脸上的表情顿时剧变,踉跄着摔倒在地!   而护卫长克劳斯脑中已然是一片空白:   约翰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   不对,他竟然也知道本杰明的咒缚是什么?   不不不,也不对……   克劳斯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约翰这个聪明人会选了最愚蠢、最没有好处、得罪了最多的人,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死的一条路——   他凭啥敢这么做?   ——他这是图啥啊?! 第10章 正义的补刀   不等老管家连滚带爬的逃开,也不等护卫长前来救援。   瞬间意识到有人想要谋害自己的本杰明,第一时间便已然震怒出手!   他抬起右手,掌心虚虚对准老管家。   他右手的戒指上闪耀起纯白色的光芒。   这些光辉像是活物一般从戒指中流出,在他的皮肤上爬行蠕动、在他的掌心组成了类似眼睛一样的图案。   也没见他发出什么射线,或是打出什么光炮,但老管家却突然发出了凄惨的悲鸣声,整个人僵住不动。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极凄厉的哀嚎声中,他维持着一位相当扭曲痛苦的趴伏在地的姿势。整个人化为了一座水晶般栩栩如生的血色冰雕。   并非是被冻死,或是覆上一层冰。   而是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的冰”。   但老管家身前的地板上,却没有半点霜迹。   活活冻死了老管家之后,本杰明没有放松分毫。   他右手一握,由老管家化为的冰雕顿时破碎开来,向着四面八方炸裂飞散!   原本就在谨慎的持剑后退的护卫长见到这种攻击,丝毫不敢小觑,立刻向后一跃落在了船尾,随手抓起一个护卫挡在了自己身前。   那个护卫立刻被飞射而至的血冰扎成了刺猬。而在两侧正在吃饭的护卫们,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本杰明的冰针击中。   这些冰刺一落在他身上,就立刻消融、没入了他的体内。不等两三秒,他的皮肤便顿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黑纹,护卫长毫不犹豫的把这尸体扔进了海里。   没过多久,其他那些被血冰击伤的护卫们便僵滞不动,皮肤上渗出了黑色的网状纹路。   本杰明冷漠的将攥成拳头的右手张开。   护卫长的瞳孔微微一缩,高高跃起——   下一秒,那些皮肤遍布黑色纹路的护卫们瞬间爆炸。   他们体内迸出了黑紫色的火焰,将离他们足够近的人瞬间吞没。   被这火焰烧死的尸体中,又迸出了大量的、如同细小蚊虫一般的黑烟。黑烟在空中交汇起来,组成一只巨大的手向着护卫长袭去。   “……转化学派的啊。”   见到这种可怕的攻击,护卫长的神情却反而放松了下来。   的确,转化学派是最不怕人多势众的巫师学派。   无论是人、动物、植物、宝石还是咒物,都会被他们的杠杆所撬动,不断化为属于他们的力量,在自身被诅咒侵蚀到极限、或是他们的转化发生断档前,这个连锁反应是没有极限的。   但同样的,转化学派却是即时法术最少的学派。   属于他们的地方是战场或是实验室。   是的,本杰明使用的那些神秘力量,只不过是他从咒缚中得到的主动异能而已。   在克劳斯这位白银阶的近战者面前,本杰明根本没有施法的空间。   因为他还要保护唐璜。   而自己无所顾忌。   克劳斯之前慌乱的心绪已然渐渐平复。   他在空中跃到最高点时,已然拔出了手中长剑。   他长剑的白银护手闪耀起光辉,一些明显比本杰明的光痕暗淡的光流从中飞出,印在他的手背、手指和剑刃上。   下一刻,他便像是重力被倒转了一般,轻盈的在空中变向、如同某只音速刺猬一样在看不见的滑梯上狂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风行者?剑士转职的风行者?”   老人见状低语着嗤笑一声:“野路子的超凡者……”   他依然没有施法。   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克劳斯,同时转了转自己右手的戒指。   “我在此立下咒缚——”   他以极低的声音轻声颂念,要不是安南就在他身后,他完全听不清老巫师在嘀咕些什么:   “其一,此战我绝不后退半步!”   老巫师话音落下,他眼前便浮现出了一个虚幻的符文,随即隐没。   他继续念道:“其二,此战我将放弃使用法术!”   他说完,便将戒指再度拧了回去。   此时的克劳斯仍旧在空中自由的狂奔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身后的黑色烟云一开始甚至差点都能碰到他了,但很快就被他落下。而随着克劳斯的飞驰,他身边的空气在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而后又加速了几圈,他整个人便跑到了一个极高之处,然后开始向着飘在海上的船只开始俯冲——   老巫师微眯着一只眼注视着他,虚虚张开右手指向克劳斯。   终于能捕捉到我了吗?   晚了!   克劳斯心中狂喜,情绪高昂。   他之前一直在记忆老巫师使用的异能。   “劣红之晶”是转化学派的巫师必备的异能。它正常的锁定时间是四秒钟,本杰明将它加速到一秒半。而后面那个不认识的异能则明显需要劣红之晶作为媒介,才能隔空释放。   而他只要五分之一秒就能——   嗙!   如同是皮质的钱包狠狠摔在了地上的声音一样。   在老巫师面前,突然浮现出一道虚幻的屏障,与俯冲的克劳斯重重拍在了一起!   那道屏障瞬间遍布裂纹,但克劳斯的冲锋却被截停了下来!   克劳斯被毫不留情的弹开,整个人被向后弹飞出去。   而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劣红之晶”便迅速锁定完毕。   这是来自“放弃使用法术”的咒缚所反馈的临时异能,【极效异能】!   这是能加速异能效率的异能!   “呃啊啊啊啊啊——”   和老管家一样,克劳斯立刻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他直接坠落在地上,左臂和右侧脸颊浮现出血色的晶石。   他身上晶石的结晶速度却比老管家慢得多。至少他摔落在地上之后还能反抗——   而随着这个过程的持续,躲在老巫师身后的安南终于看清了这个异能的模型:   在本杰明的掌心,有一道非常纤细的、如同血管一样的虚幻管道,一端连接在克劳斯身上,一端则没入到了老巫师掌心的“眼睛”图案中。   似乎注意到了安南在窥视,那个“眼睛”图案动了一下!   它的眼球原本在正中,却突然偏移到了左侧。   就像是在斜视安南一样!   但安南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只是瞪了回去。   瞅你咋地?   或许是注意到了“约翰”的目光,又或许是他掌心的纹路告诉了他什么,老巫师本杰明微微侧头,向安南善意的点了点头。   “别过去,小约翰。你小心着点。”   见安南仿佛要上前,老巫师毫不留情的阻止了他:“克劳斯只是在演戏,他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这点痛苦……可比不上进阶时的剧痛。如果他能痛的失去抵抗能力,早就在进阶的时候失控了。”   听到这话,还伏在地上的克劳斯的痛呼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瞪视着约翰,极缓慢的从地上爬起。他的左眼已然结晶,而右眼则因愤怒而充血。   “你先背叛了唐璜,又背叛了我!你是比我更可耻的背叛者,约翰!   “你以为你会好过吗?你也是个叛徒,凛冬大公派来的间谍!我死了,你也会死!”   克劳斯低声嘶吼着,背上的肌肉抽搐着、异常隆起。   就像是胸腔的肋骨长在了背上一般,他的背上慢慢凸出一个由骨骼组成的小翅膀。   见状,老巫师面色突然一变。   他立刻改口:“唐璜,快杀了他!用我教你的冰霜系法术——我帮你控制住他!”   他话音刚落,张开的右手便猛然攥紧。鲜红色的晶石从克劳斯的关节中突然刺出,在空中嶙峋的拐着弯、像是一只螃蟹般钉在了甲板上。   “这是什么?”   安南举起无鞘的长剑,有些好奇的问道。   老巫师却急的满头大汗:“别问了,你退后!别用武器碰他!”   唐璜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张开右手,青铜戒指闪耀起微弱的光辉,以不知名的语言飞快的念道:   “冻结之要素,线之构造——霜为车轮,血肉为路。”   他扬起右手,五指指尖连接成圆。冰蓝色的法阵在他指尖中浮现,一条一条湛蓝色的线相互勾连,一道湛蓝色的光环在其中凝结。   而后它便被唐璜用力甩了出去。   那道光环飞了出去,便在空中飞速变大,化为了一个巨大的、一人多高的冰霜之轮。   那冰霜之轮并没有实体,而是由一道道湛蓝色的光线组成起了镂空而华美的形状。闪耀着神秘的光辉。   它落在甲板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飞快的向前滚去。但在它碾到克劳斯身上的时候,却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犬牙交错的霜痕。   但它根本没能冻住异变越发严重的护卫长。   护卫长只是稍微一用力,覆盖在他身上的薄冰便崩裂开来。   ……隔空施法威力不够吗?   “冻结之要素——”   唐璜面色一白,壮着胆子跑过去,同时再度颂道。   但他还没说完,便被安南拽了一下给打断了。   “一定要用冰吗?”   “是的,用剑是没用的!”   唐璜见自己的施法被安南打断了,也顾不上跟安南急,只是有些慌张的在原地跳了两下脚,才飞快的继续向前跑去,同时再度念道:“冻结之——”   他的吟唱再度停止,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次并非是他被安南再度打断了。   而是他被惊呆了:   只见“约翰”毫不犹豫向前虚虚劈出三剑,没有任何花哨,就像是拜年一样直上直下。   但三道霜痕却凭空飞来,刻在了克劳斯身上。   随后一股澎湃的寒气迸发开来,将护卫长全身瞬间覆盖,直接冻成了一坨。仅是余波便将唐璜逼退,让他跄踉着跌坐在地上。   克劳斯的变异也因此而被完全中断。他直接保持这个姿势,失去了呼吸。   老人也挑了挑眉,以怪异的目光看向“约翰”。   这是,传说中的霜剑术——   唐璜瞬间认出了敌国公爵家族的标志性能力。   但老巫师本杰明所知道的,却比唐璜更多。   这并非是冻结肉身的寒气。   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冬霜气。   三百年前霜剑圣所传下的上位剑术。他死前没有给它起名,后代将其简单的称之为“霜剑术”。   蕴藏着已然固化的霜之要素,和唯有凛冬大公的直系血脉才能压制的强烈诅咒,代代单传的霜剑术——   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它等同于大公之位的继承权。唯有继任凛冬之剑,才能得到完整版的霜剑术。   为什么,约翰会这个招数?   他是什么人?   但就在老巫师打算询问约翰的时候,“约翰”却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整个世界静止了。   随后,世界突然遍布裂纹,无声无息的破碎融化。 第11章 肾击(魔法)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斩断诅咒:镜中之舌,评价提升】   【击杀护卫长克劳斯,评价提升】   【保证唐璜存活直至副本结束,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32点,感知+1】   “通关了啊……”   安南深深呼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这才从那强烈的眩晕中清醒了过来。   还好老子最后临危救场,正义的一发补刀精准的抢了个人头,事情才没有变的更糟。   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抢人头才行……   他进入副本之前,还是夕阳时分。   而如今天空昏暗,晨雾渐薄。已然接近黎明了。   太阳还未升起,东方的海平面上已然能看到些许繁复的符文缓慢的转动着。   约翰死不瞑目的尸体仍旧倒在绳梯旁边。   看着他那胸口被贯穿的熟悉伤势,安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已经知道约翰是怎么死的了。   从这个伤势上,安南就能看出,这是被克劳斯反射而死的痕迹……也就是说,杀死约翰的正是约翰自己刺出的绝杀一击。   “我算是给你报仇了。”   安南碎碎念着:“这把剑可以给我了吧?”   他把属于约翰的护手剑取了出来。和安南自己的暴躁行动不同,约翰是随身带着剑鞘的,所以安南也将剑鞘一并取走。   对约翰来说相当顺手的武器,但对安南如今的身高来说却是太大了。   以这把剑作为参照物,如果说约翰的身高是一米八,那么安南只有一米五五左右。他使用这把剑不会太顺手的。   不过安南也并非是在寻找趁手的武器……   【已净化的噩梦碎片】   【当前净化率为13,71:59分钟后可再次进入副本】   它的属性已经变成了这样。   而数据流仍在安南眼前缓缓划过: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剑士)上升1级】   剑士LV4:【近卫剑术LV4】,【缴械LV1】,【霜剑术LV1】,自由技能点1   自由技能点?   安南毫不犹豫的将它点在了【霜剑术LV1】上。   虽然他不知道近卫剑术到LV5会不会有什么质变,但是霜剑术等级翻倍,收益肯定会很大……   安南只担心,这个霜剑术会不会是自己提前得到的技能,所以无法加点——毕竟它的强度实在不像是没入阶的职业者能得到的程度。   但好在,不知道是自己的模板特殊,还是这个剑术的确没那么多忌讳。一个技能点下去,他的第三个技能就成功变为了【霜剑术LV2】。   具体效果的提升,还得之后看一看……   “嗯?这是什么?”   他看到一个提示浮现出来:   【隐藏要素已破解:67%】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33%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66%时获得)】   “全部领取。”   安南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直接领取。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公共经验24点,健康值恢复至100%】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职业(巫师学徒)上升1级】   ——巫师?   安南顿时眼前一亮。这倒是很不错。   他还记得老巫师本杰明如同活天灾一般的场景。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法爷或许不会是最强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弱的——   随着这条提示,他眼前立刻划过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光幕:   【已开启法力池】   【当前秩序歪曲之力比例为:12(取决于意志)4(取决于侵蚀度)】   【基于模板稀有精英(金色),你的法力池扩增为:4816】   【基于你的特性及法力比例,你得到了秩序法术:寒冷接触(即时)】   【寒冷接触(即时):诅咒自己的惯用手,使其得到能瞬间冰冻接触物的临时异能。每持续1s(取决于巫师职业总等级),消耗秩序之力1】   【在日出时,你可以恢复所有的秩序之力】   【在日落时,你可以恢复所有的歪曲之力】   【警告:在法力池比例逆转时(当前为秩序之力少于等于5点),你将进入失控(轻微)状态,并随时间流逝逐渐加深】   ……原来巫师的力量体系是这样的吗?   安南看着自己属性面板上浮现出一白一红的两个数字,若有所思。   巫师的力量来自于均衡。他要维持法力池的均衡,不能让秩序之力少于歪曲之力的三分之一……这个比例,就是他当前的侵蚀度与意志属性的比例。   至少对现在的安南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因为他现在侵蚀度很低,而意志属性很高。这就让他的可用秩序之力变得非常多。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没有消耗歪曲之力的法术。   那么,如果侵蚀度追上甚至追平了意志属性,是不是他几乎就无法使用所有法术了?因为只要秩序之力掉上几点,就可能会导致比例倒转。   如果侵蚀度大于意志属性又会如何?   安南决定试验一下自己的力量,看看使用法术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轻轻用右手握住了身边的桅杆,左手则放到右手上方半肘高的位置。   他按照心中浮现出的记忆使用新得到的法术。   寒冷接触——   他的右手瞬间变成了青黑色,就像是被冰冻已久的寒尸一般,肉眼可见的寒气从他的指缝中浸出。没过两三秒的工夫,他的左手就明显感受到了寒冷。   但桅杆并没有被冻结。   安南心中一动,很快取消了法术。那股青黑色的阴冷光芒瞬间从他的右手上退去。   “抱歉了,兄弟。”   安南随口说道,随即将右手放到约翰的尸体上,再度使用了法术【寒冷接触】。   这次的效果比较明显。在大约一两秒之后,约翰的脸上明显结了一层霜,皮下也变得坚硬了起来。   安南打开约翰的嘴巴。发现他的舌头也被冻住了。   他又将手点在约翰的腹部。大约一秒之后挪开,发现肝脏也被冻结了。   安南挑了挑眉毛。   ……虽然是学徒级的法术,但效果意外的还算不错。   虽然皮肤外部的变化不是很明显,也无法像是他的霜剑术那样,直接造成近乎即死的效果。但安南右手渗出的寒气,明显能够透过皮肤直接伤害内脏。   约翰的战斗力和身体素质,应该是入阶前的顶尖水平。   这意味着面对同样未入阶的敌人,只要安南能近距离接触对方的胸腹位置一两秒,就能将他们的内脏直接冻结。或者也可以冻住他们的关节之类的……   这可以算得上是杀手锏了。   因为不需要武器就能释放,它的伪装性也非常强。   尤其是安南现在还没有入阶,或许这反而能成为一种优势。   他只有十二三岁,身高不到一米六,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柔弱孩子。   在他身上没带武器,也没有古怪的金属饰品的情况下,谁会对他有所警惕呢?   然后安南就会露出天真无害的纯洁笑容,凑过去亮出冰凉小手就在你后腰一摸……   你腰子就没了。   这哪里是什么“寒冷接触”,分明就是内脏打击!   玄冥二老发来贺电。 第12章 天车之书   谨慎起见,安南还是先把自己已经积攒到了76点的公共经验全部用掉了。   这些经验,刚好足够他的剑士职业再升一级的同时,把巫师学徒的等级拉到了LV7。   毕竟以“唐璜”的身份,以安南自己的年纪和体型,他很难长久的将自己能用的剑带在身边。更不用说,霜剑术属于绝对不能外泄的保命底牌……   这种情况下,他的剑士等级再高,也不会提升太多的常态战斗力。   仅仅只是面板伤害高而已,实战却是基本用不到。   反倒是巫师学徒这个职业……   安南决定不仅要尽快提升,甚至最好在短时间内能够顺利进阶。   毕竟,虽然唐璜年纪不大而且被人谋杀,但他不仅是本杰明的学生,甚至自己也是一位青铜阶的巫师。   这件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   但在安南被人怀疑前,他一定也要抵达青铜阶才行。   于是他的属性与职业面板就变成了这样:   安南,人类,男性   稀有精英(金色),挑战等级8   称号:无   位阶:无   健康度:100%   侵蚀度:4%   属性:力量8、敏捷8、体质7、感知18、意志13   公共经验:0   个人特性:冬之心【反转铭文】   就职一览——   剑士LV5:【近卫剑术LV5】,【缴械LV1】,【霜剑术LV2】   巫师学徒LV7:【即时法术LV2(寒冷接触,暂无)】,【引导法术LV1(暂无)】   与“剑士”职业完全不同。   “巫师学徒”这个职业,从名字上就能大概猜出,它或许只是“巫师”的前置职业而已。   不光是升级没给法术。而且等级一直提升到七级,一共也就只增长了两级技能。   ……或者说,两个法术空槽。   但他现在空有槽位,没有法术……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安南的属性列表倒是有了相当大的改变:   他之前的感知是11点,力量是7点,体质是6点。这意味着,他每一个巫师学徒的职业,都为他稳定提供了一点感知。   而剑士职业提升的两级,则分别给他的力量和体质加了一点属性。   感知的增加,让安南的大脑变得非常清醒,杂乱的思绪消失不见,思维变得更为准确。   就像是电脑垃圾被清理过一样,他能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都加快了。   但无论是感知还是体质的增加,都让安南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唯有力量属性增加的这一点,能让他有一个准确的衡量标准:   他之前尝试性的挥舞了两下约翰的护手剑。那个时候,他还能感受到明显的迟滞感。   过强的惯性有种要把自己甩飞出去的感觉,剑招都是完全变形的,根本无法正常使用。   而现在的他,已经能勉强使用这把断剑了。虽然依然非常吃力,但起码拿着它打一套护卫剑术的时候,动作不会因为力量无法控制住惯性而变形了。   ……不过,为什么前身在只有三级剑士的情况下,感知和意志这两项属性能这么高?   安南对这个问题毫无头绪,只能姑且将其归结为自己牛逼。   安南刚刚大致计算了一下。   按照力量属性的提升效果来看,真正能像是约翰那具身体一样流畅自如使用这把断剑,至少需要十点力量以上。而如果是原本的长剑,或许应该需要12点力量才能使用。   和巫师学徒不一样。剑士这个职业,似乎是平均加点的。这意味着,当安南能顺利使用这把断剑的时候,他基本就应该到剑士LV10的水平了。   等他到那个程度,他的巫师学徒职业说不定都入阶了。   ——这把断剑完全没法用。   安南心中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如果要防身的话,他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那把剑……”   安南喃喃道。   他还记得,唐璜小少爷有一把造型相当精致,锐利而结实的短剑。   他之前使用“约翰”身体的时候,那把剑短的像是稍长的匕首一样……但以安南的身高来说,他作为单手剑用起来却是刚刚好。   “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安南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没有直接下甲板,而是前往了船长室。   在他的印象中,如果本杰明和唐璜会死,那么他们应该会死在这里——   果不其然。   那没有后退半步,甚至不使用法术便轻而易举将护卫长击杀的大巫师本杰明,已然失去了生命,趴伏在桌子上。口中鲜血满溢、染红了牙齿和盘子,双眼一片漆黑。   几乎就像是噩梦的重现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本杰明右手的银戒指已经不见了。他身上的长袍和首饰也都被人除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   而在本杰明身旁,倒卧着同样口中鲜血满溢的唐璜,和背后被长剑贯穿、倒卧在地死不瞑目的老管家。   唐璜手中的青铜戒指也是同样的消失不见,但却多了一个造型华贵、镶嵌着蓝宝石的银色戒指。那个戒指的圆环上有锋利羽毛形状的刻痕,正是唐璜·杰兰特的母亲为他留下的遗物。   但安南清楚的知道,这根本不是属于唐璜的戒指。   和本杰明不同,唐璜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人动过。   ……这是为什么?   安南微微皱眉,搜了一下唐璜身上的东西。   一搜才发现,唐璜的尸体上果然多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那个在噩梦中已经坏掉,但如今仍然在正常行走的银色怀表。怀表外壳上刻有三眼乌鸦的图案,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杰兰特家族的徽章。   船长室的墙上还挂着唐璜的那把长匕首——但安南清晰的记得,这里应该挂着一张海图才对。   而最为异常的,是原本放在唐璜房间中的一些书信,都被塞在了唐璜的尸体上。安南稍微一搜,它就直接掉在了地上。   就像是在等着安南发现一样。   安南清楚的了解,唐璜死去的那一天,船上正要举办宴会。唐璜根本没有必要随身带着这么多沉重又麻烦的东西。   退一步讲,他也完全可以将它们都交给约翰。   ……除非,是有人想要让发现尸体的人,意识到这个少年正是唐璜·杰兰特。   毕竟这衣服看起来就不是平常人。而一旦有人检查他身上的东西,就会得到唐璜的身份消息。   毕竟书信上有写唐璜的名字、怀表和戒指上都有杰兰特家族的徽记。   他这是想要让人回收唐璜的尸体?   可三王子不是想要隐藏唐璜的死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方便、最彻底的办法应该是毁尸灭迹才对。一把火连着船和尸体一起烧个精光,证据全部葬身大海。   ……等一下?   安南怔了一下。   他猛然间回忆起了一件事:   在一周目的时候,唐璜对他提过,他的衣服夹层里缝着一样宝物。   而克劳斯虽然明面上是三王子的人,但从最后那个二阶段变身来看,他似乎背后另有人指使。   至少从本杰明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完全没有预料到克劳斯还有这一招。   再加上,三王子要的是唐璜的印章。而克劳斯在一周目的时候,在唐璜房间中却在搜索“纸一样的东西”,“顺便”寻找印章。   也就是说……   克劳斯这个家伙,他或许不是个普通的二五仔。   他可能是一个有双重身份的二五仔。   他不仅在明面上背叛了唐璜……也在暗中背叛了三王子!   克劳斯刻意留下手脚,让杰兰特家族的人回收唐璜的尸体,应该就是为了得到他身上隐藏的那个“秘宝”!   因为他不知道那个秘宝应该如何取出,所以打算把唐璜已死的消息悄悄传出去,让杰兰特家族的人前来回收尸体。等到唐璜的尸体被发现、消息传出去、被杰兰特家族的人得知、确认,然后再赶过来的时候,至少也得过几个月了。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时候,克劳斯多半已经在王都了。   他一定会找个借口——比如说给杰兰特家族找麻烦或者消除手脚之类的,在三王子那里请个假,在后面悄悄跟着。目的就是看看那个秘宝到底在哪里。   ……奇怪,难道他没有搜过唐璜的身吗?   安南微微皱眉,还是决定先把唐璜的衣服脱了下来。   他原本还在想,那东西到底会藏在哪里的时候。   就在安南接触到唐璜内侧衣服的瞬间,他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光幕:   【发现真理残章】   【条件一:当前未持有冲突真理残页】   【条件二:持有稀有精英(紫色)及以上模板】   【真理显现——】   下一刻,强烈的白色光芒闪耀而出。   绚烂的白光冲天而起——而后被船长室全数挡下,只有些许被打散的白光从窗户和大门中逸散而出。   白光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才渐渐消散。   浮现在安南眼前的,是一张非常柔软的、像是纸,又有玉石般触感的白色书页。它上面流动着如同生物一般的暗金色文字,有些类似本杰明戒指中释放出来的那些东西,却显得无比神圣。   光是看着它,安南便能感受到强烈的亲昵感。   而它身上也浮出了一道光幕:   【天车之书,扉页】   【类型:真理残章(16)(未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5】   【已显现:1】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天车之书(1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0100)】   【此功能40:33:23后可使用】   【当前特效(16):玩家可复活】 第13章 克劳斯你不似人啊   安南很快就理解了“天车之书”的意义。   不知道是所有的真理残章都有这个功能,还是说这是“天车之书”的独有权柄……他所得到的“权柄”,正是安南最迫切得到的东西。   ——对玩家的控制权。或者说,删号权。   再说的细一点……就是让安南不爽的话,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号没了。   顶着一个稀有精英的金名怪模板,安南感觉自己非常的慌。   基于基本的职业理解,他对“玩家”这个族群的尿性,可以说是非常有了解的:   他们在游戏中最大的底牌就是不老不死。   因此他们无畏无惧,不遵守几乎一切规则,全靠“俺乐意”的基本思维模式去处事。作为勇者,他们溜门撬锁见什么拿什么;作为超级英雄,他们会轮着别人的轿车揍人。他们会随意用武器杀死无辜的路人,或者手贱攻击村里的鸡。   他们毫无立场可言,做完帮甲方打乙方的任务,转手就可以接帮乙方打甲方的任务。如果发布任务的npc也能被攻击,那么他们可能会两边都杀个干净;如果贩卖或者携带贵重物品的商人战斗力低下(同时长得不好看),他碰到玩家可能就活不到第二天;在街道上骑马从来不看路,开车也不等红绿灯……   一言以蔽之,玩家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群毫无正义感可言的恐怖救世主。   能够切身代入游戏环境,进行沉浸式体验的玩家非常少。绝大多数玩家,都是无情而又冷酷的功利主义者。   对于玩家来说,自己唯一的优势……   ……可能就是长得好看。   玩家们对于长得好看的NPC或者BOSS,总是会有更多的宽容。甚至允许他们一定程度的洗白和相当程度的任性,也会有一批狂热粉丝。   但如果长得不好看,那么他们通常不会有去深入了解这个NPC的欲望。   从这点上来说,玩家们都是非常真实的。   而自己较为中性的外表,也或许是最安全的……   原本安南对这个问题是持有一个悲观态度的。但在得到天车之书之后,他的思路立刻就改变了。   他虽然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成为了一个NPC,但他可以删了别人的号……   那他就相当于是这个游戏的GM了。   甚至在收集全天车之书后,他还会变成这个游戏的总策划!   只要他手里能握有些许属于策划的权利,就对玩家的控制力这方面来说,安南就会有极大的自信心。   这算是什么,策划之神吗?   ……不过,既然如此。   安南看着那个【此功能40:33:23后可使用】的属性,下定了决心。   一不做,二不休——他打算直接做一套人设出来。   他不能仅仅只借用唐璜的身份,当一个领主了!   他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主角气质!把逼格做出来,最好能让玩家下意识的以为,安南他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是他们可爱可敬又可亲的阵营首领。   安南深吸一口气,尝试性的碰触了一下天车之书的残页。   它在接触到安南的瞬间,便立刻融化成了一个光斑,在安南的右手掌心处烙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文:   一个黑色的圆环,唯独缺了上面的一点。而在缺口处,有一根竖直方向的线段嵌入进来。   安南一开始没觉得如何,还心想这逼格是挺高的。   但他打量了一会,突然觉得这个符号有点像是电脑的电源按钮。再粗略一看还有点像是肉垫……   他还下意识的按了两下。   除了又软又凉的掌心肉之外,他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按不到。   “啧。”   他摇摇头,没有再多做些什么。   他将自己与唐璜的衣服交换了一下,把属于唐璜的那些东西——比如说短剑、怀表和书信什么的,全部都放到了自己身上。   属于唐璜母亲的那个遗物戒指,也被他戴在了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安南在从自己的衣服内兜里,找到了“安南”身上带着的,唯一一件信物。   那是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有一个相当精致的狼头浮雕。   狼头只能看到一个侧面。它向右望去,毛发潇洒的狂乱飞舞,而狼的眼睛是非常细小的浅蓝色宝石——也可能是冰蓝色的碎钻,但安南对这个没有什么研究。   这是属于安南这具身体的信物。   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他应该毫不犹豫的将它扔进海里。从此忘记安南这个名字,以唐璜的身份生活下去……直到时机到来。   但安南定定的注视着这枚徽章良久,突然笑出了声。   “我刚刚在犹豫什么啊……”   他嘲笑着自己的胆怯,把凛冬家族的徽章揣进了怀里。   畏首畏尾。不成大器。   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都怕,那怎么去和玩家们斗智斗勇?   就算身份暴露,有人会对自己不利又怎样?   难道自己身份不暴露的话,所有人都会对自己温柔以待了?难道退让就能解决问题?   刚刚从噩梦中出来的安南表示呵呵。   他才刚经历一位正直的护卫被人背叛的经历……如今安南对这个世界贵族们的平均道德水平有强烈的不信任。   他之后会养一批玩家,不去搞事别人都应该感谢自己。还指望自己怕事退让?   没什么好说的。   要有人来找事,干就完事了。   难道该怕的是他们这群会无限复活的玩家们吗?   “……得了,你就安心的去吧,小少爷。”   让唐璜的尸体换上属于自己的衣服,安南把它投入到了黑色的大海中。   看着它很快沉没下去,不见踪迹。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这个笑容与唐璜有八成相近,相似到令人毛骨悚然:“作为借用你身份的报酬……   “你被杀的仇,就让我来替你报了吧。”   唐璜是昨天或者前天晚上死去的,那个时候他们距离唐璜的新领地——冻水港已经只剩下一晚的路程。   从时间上判断,这里应该离冻水港不远。等太阳升起之后,他就可以出发去探索一圈了。   保险起见,安南最后将甲板下的每一个房间都搜刮了一圈,确认仪式已经被终止了。而且甲板中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具尸体都没有……只是散落着一些血迹。   意料之中的,用于举行仪式的镜子和牛舌都被克劳斯带走了。房间被他用尿冲了一遍,血腥味也变得非常淡了。   但最要命的是,安南发现唐璜带来的那些现金和珠宝,连同那几幅艺术品都被洗劫一空。   ——克劳斯你不似人啊!   甚至就连马桶、梳子、被子和枕头都没给安南剩下。唯一没带走的,就是压舱的那两屋子满满当当的酒桶了……   这些葡萄酒大概还能卖点钱。但安南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提不动……   安南心中诞生出了极强烈的吐槽欲望:   这个克劳斯,衣食住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拿走了,单就扔了唐璜的一堆这么值钱东西就放在那里不拿——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确认克劳斯是真的连一个铜板、一口吃的都没给自己留之后,安南心中默默给他又记上了一笔。   你偷我钱,我记住你了……   把一个尚未开封的酒桶取出,姑且喝了点酒止渴外加壮胆。   安南便带着叮叮当当一堆零碎,背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孤身一人出发了。 第14章 尾随而至   安南并没有前行太久,便听到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那声音离他还算比较遥远。   安南微微眯起双眼,慢慢停下了脚步,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他的身前是一个略微陡峭的土坡,两侧有较为稀疏的松科植物。从这个土坡上一路向东往下走,走上个十几分钟,就是他一开始醒来时的那个海滩。   安南特意避开了没有植物的小道,而是在自然环境的遮掩下。   他充分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向坡上爬去。在最接近上方的这一小段路上,这土坡显得相当陡峭,但有约翰的断剑充当登山杖,安南还是能比较顺利的爬了上来。   他靠在一颗长歪了的树旁,用它固定自己的背部,向山坡的另一侧张望着。   只见另一侧不远处,有条平坦而好走的土路。虽然不算非常宽阔,但起码能允许四五匹马并列前行。   而一共有十几匹马,正自南向北飞速前行。   好在安南所处的位置并非是山崖,而是山坡——另一侧的地形甚至比安南最开始的那一边还要低。   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太阳还未升起,就会有人在山坡顶上待着,那边的骑手们全都没有注意到安南的存在。   这伙人……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安南微眯着冰蓝色的双眼,安静的打量着他们,细细的数了数他们的数量。   一共十四人。一人穿着半身的金属铠甲,剩余的人都穿着棕褐色的破旧皮甲。   他们的腰间挎着长剑,左臂挂着小巧的木盾。有三个人背后挎着短弓,领头的那个人右手提着类似长枪、但前段有个钩子的长柄武器。   而在他身边的两个人……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他清楚的看到,那两人身后背着外形类似线膛枪的火药武器。还有几个人身后背着结实的大盾。   如此全副武装,他们是要去哪里?   安南在船长室里看过一次海图。   唐璜他们的船是一路向北航行的。   具体来说,是从大陆东南岸,从大约五点钟方向去绕到两点钟方向的位置。   他们原定要从冻水港的主港口下船,那里就是两点钟方向的那个位置,一个凹下去的内海的南侧部分……而凛冬公国的位置,就在内海的北侧。   所以在看到那个海图后,安南立刻就对凛冬公国和诺亚王国的局势有所了解了。   一个内海被两个国家分开,一人用一半;甚至港口都可能是面对面开着门。   ……这要不打起来就有鬼了。   而他面前的大陆是南北通行的。这很可能意味着,道路北方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唐璜小少爷新接收的领地——北海领的冻水港。   那六个人,指不定是什么土匪强盗……   想到这里,安南轻巧的从坡上小跑着滑了下来。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路面,轻易的发现了相当清晰的几道车辙。   “……这里不久前,有车队路过。”   安南作出判断,隐约间有所明悟。   他们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得知有商队在此停留。就特意在清晨时分赶来……考虑到脚程,可能是他们听到消息之后就连夜赶来了。   抱着唐璜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这样基本理念,安南心中很快组成了一套完善的逻辑链:   冻水港是他的领土,所以领民的财产就是他的财产……   所以那群强盗在抢的就是他的东西!   安南激怒。   没有思考太久,安南就决定跟上去。   “——我被人把东西偷了个精光,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你们竟敢闯入我的领地,真是自寻死路!”   安南打算见到那群强盗后,如果发现打的过他们,就跳出来这么跟他们喊话。   他思索了片刻,认为这个时候的确可以念这个台词。毕竟这是他的真实遭遇,念出来也不违和。   他打定主意,便不再慢悠悠的前行。   他将比较沉的断剑找了个中空的树洞藏了起来,并做好了标记,便开始轻装前进。   这时,安南才发现自己的体能居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他一路快跑,连着跑了二十分钟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息。体内的力量不禁没有耗竭,反而澎湃汹涌,状态变得更好了。   仿佛这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个热身的运动量而已。   以他这个年纪来说,这是相当难以置信的体能。   但关键是,他的体质只有7点。   这时安南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这个游戏的属性面板,不是十点属性为平均值吗?   ……难道五点才是?   不,保险起见。还是姑且认为十点为平均值吧。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身体素质都特别好呢……   而到了这个时候,安南已经远远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争执。   他看到一群人正纠缠在一起。   离得最近的两栋房屋的顶部已然燃起火光,其中一栋房屋旁有五六辆马车靠墙放置。   那六个强盗中的三个,正试图把过去把绳索套在自己的马上,而手持简单武器的平民和陆陆续续集结而来的民兵正与剩余三人对峙着。   不行,民兵的数量太少了。   安南扫了一眼就意识到了不妙。   不知是因为贫穷,还是来的太过匆忙。聚集而来的民兵几乎都没有着甲。而且就算是加上没着甲的民兵,手持武器的男人们的数量都不如强盗多。   而后排的强盗们又是一轮吊射的火箭,引燃了两栋房屋。   不知他们的箭头是如何处理的。那木屋看上去不像是非常好引燃的材料,但箭头射上去却依然瞬间腾起了火光。   而手持剑盾的强盗们,则秩序井然的挡在后排的强盗身前,与民兵们对峙着。那两个手持线膛枪的强盗则低垂着枪口指着那三个偷马车的强盗,将其他人逼退。   安南远远看着这一幕,放缓了脚步。   他眯起双眼。   不对劲。   这些强盗怎么可能这么有秩序?   他们也不骂街,也不随意伤人。阵型虽然有些散乱,但之间起码没有互相阻碍,射箭的强盗的准头也高的有些离谱……那种大弓,臂力稍小都不一定能拉得动。   和非常有纪律的强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镇上的人们已然乱成一团。民兵们也不知是该先救火还是先阻止他们偷东西。   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的意见很快得到了统一:   ——先救火。   毕竟带着车队的商人不是他们镇上的人。但这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自己的财产。   但就在这时,有个愣头青却大喊着硬挤了上来,对着偷车的强盗便要一剑砍过去。   砰——   就在这时,那两人立刻开枪!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枪,枪声几乎连成一片。一发打歪了,射到了墙上;而另外一发则击中了那个愣头青的大腿。   他立刻摔倒在地,民兵们不再犹豫,围了上来。   要遭!   安南见状不妙,便是快跑两步冲了过去—— 第15章 绝望的乔恩   那群该死的强盗又来了——   乔恩近乎绝望。   他的大腿被球形的铅弹击中,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看着自己身后的那群民兵们再度围上去,他不忍的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击败这群强盗的力量。   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强盗把货车偷走!   因为他是守护冻水港的民兵队长,这是他的职责!   ……其实,这也同样是其他民兵的职责。   可他们畏惧了。   他们这些民兵的数量足足是对方的七八倍。却畏惧于那几张弓、两把枪而不敢上前!   因为谁都怕死。谁都不愿做第一个。   所以乔恩意识到,自己必须行动。哪怕一动就会被人击倒,也必须行动起来……   因为如果他不上,那么冻水港的民兵团就要遭殃了!   冻水港的民兵见到强盗之后完全不攻击——这样的事传出去,别人会以为这些强盗就是他们自己养的。那些商队也可以把锅丢到他们身上,向他们索赔。   即使他们能协商好不赔款,也会影响冻水港的名誉,更会影响他们民兵团的声望。   要知道,新来的领主老爷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如果在这个时候被纠缠住,问题就麻烦了!   领主老爷真的会听他们解释吗?怕不是见到那天价赔偿单,一发怒把他们全部赶出民兵队!   这甚至是最好的结果了!   能不被砍头就是好事了!   这绝非是杞人忧天。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群不知道从哪来的强盗,已经是第二次劫掠冻水港了。   上个月月初的时候,这群带有线膛枪和许多马匹的强盗,就来冻水港劫掠过一次。   那个时候,他们不知深浅……直接冲了上去与对方作战。   结果就是,他们付出了五条人命。老队长也被打中了两枪,一枪在腹部、一枪在肩膀。三日之后,他便不治身亡了。   冻水港作为边境城市,只有银爵的教会驻扎。   但恰巧银爵士的牧师,是正神的牧师最为贪财的那些。   他们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对平民也很温和,也从不欺压他人……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死要钱。   对他们来说,世间万物必须明码标价——包括人命也是如此。他们甚至都不是什么吝啬人,因为银爵的教会除了要求他们收钱的同时,也要求教士们大量花钱,不允许他们手里长时间的存有大量现金。   治疗铅弹要花费的钱,甚至是治疗断肢伤的三到五倍,腹部的枪伤还要再高一倍。两发子弹下去,最终的医疗费足以让人绝望。   老队长最后没有付那个钱,所以他死了。   于是乔恩就成了新任的民兵队长。   他觉得老队长死的太亏了。   他不该死在这里。   这简直是屈辱——   老队长曾是十月战争的老兵。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军用剑术,两度参与对凛冬公国的战争而幸存。   如今老队长退役回到故乡,担当民兵队长训练新的民兵……虽然他很严厉、喝了酒又爱发疯,但乔恩很敬爱他。   因为乔恩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前线的军人。   所以他希望老队长能教给他一些“不外传”的技法,多讲讲他在第二步兵团中的故事。   但每次老队长听到他这样的要求,原本好不容易哄道满脸微笑的老脸一下表情就变了,二话不说就把他骂了出去。   一开始乔恩以为这是老队长舍不得自己的“秘剑”。但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过来……这是队长不想让他去参军。   从那之后,他对老队长的敬仰之心一下跌到谷底。   乔恩认为他怕了。   他不是一个赢得胜利的老兵……而是一个畏惧战争的逃兵。   这样的念头,一直持续到上个月。   面对装备精良的这伙强盗,老队长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以五十多岁的年纪,一个人提着一把剑,拦住了三个强盗。但强盗毕竟有马,他很快被打的伤痕累累。   而这个时候,畏缩在后面的民兵们才有勇气冲上来,要根据老队长所教的,试图对这群强盗设下临时路障,限制马匹的行动。   但那群强盗却立刻开始边退边打,在合围之前便成功突围。   最后结束战斗的,是两声噩梦般缠绕在乔恩心中的枪响。他每每做噩梦,都会想起那两枪。   ……老队长他毕竟不是那些传说中,拥有各种超自然能力的大人物,也不会法术和神术。   他的剑术再精妙,也快不过子弹。   他发出了他们从未听过的凄惨哀嚎声,踉跄倒地,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那惨叫听的他们心里发凉。   但看着老队长倒在血泊中,他们还是愤怒了,激起了少年人的血性——   他们冲了上去。   然后他们被击溃了。   失去了老队长这个尖刀作为头阵,强盗们原地发起一次冲锋,就将他们的阵型完全打散。   甚至在马撞过来之前,他们就自己向两侧、向后退开了。   他们并非没有力量。他们只是胆怯。   在愤怒燃烧殆尽之后,剩下的便是名为畏惧的残渣。   他们当时直到强盗离开,都再没敢上前一步。甚至弓手都不敢射箭……那两把枪还指着他们呢。   虽然他们不可能打死所有人,但他们肯定能打死最早拉弓的两个人。   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强盗们把东西带走了。   那些强盗并没有屠杀他们,甚至没有补刀。   他们那时只是低声笑了两声,便一句话不说,带着货车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老队长醒过来之后,似乎认出了那群强盗的底细。   但不管乔恩怎么问,他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就离开了人世,前往了银爵身边。   那一战,一共死去了六位民兵。   有两栋房屋被烧毁,丢失了五辆货车,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他们的城主大人虽然好脾气,但向来无能又软弱。协商了很久,还是向对方赔付了三分之一的货物款,选择息事宁人。   这些赔付款中,有一半是由民兵团出。   虽然他们赔了钱,但这件事却依然传开了。   从那之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大型商队前往冻水港了。   隔壁罗斯堡的贵族老爷闻讯,声称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剿匪。可直到现在也见有人来过。   后来还是听说,他们冻水港也要来一位贵族,而且他的父亲还比罗斯堡的那位子爵的爵位更高——这时,才陆续又有商队赶过来。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向那位小伯爵送礼,听说他还没到,才失望的随便买了点东西离开了。   这件事对冻水港的经济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最近几年封停了与凛冬公国的商贸往来之后,昔日还算繁华的冻水港就逐渐变成了死水港。完全依赖于内部交易。   他们原本就在边境的最北端,是各种商路的终点位置。不会有什么商队从他们这里路过。   没有了和凛冬公国的外贸往来,冻水港也能算是自给自足。起码他们有一个很大的渔场。   不仅东西够吃,而且还能积攒一些珍珠向内地供应。一些比较稀有的珍珠是巫师老爷们的消耗品,所以卖的很快。   通常都是积攒一段时间,然后连带着珍珠和贝类手工制品,以及一些稀有鱼类一块卖给车队。   上一次被劫掠的货车里,就有一个车厢中拉着满满两箱珍珠,还有一盒珍贵的浸血珍珠。   而这次的货车中,又有一批珍珠,价值甚至比上次更高!   这两次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没有配置靠谱的商队护卫。上次他们的护卫们一照面就被砍倒在地,这次更离谱——到现在他们还没醒过来。   就算乔恩再傻,也意识到不对了。   那些正常配置护卫的商队,从来没有被人在城里当面劫掠过!即使被强盗劫掠,也肯定是拦路劫掠……哪有冲进城里来又拆房子又抢劫,但是就是不杀人的?   更何况,这些强盗一共就来了两次。   还都是专门对这些大商队的……   乔恩气急。脑中一瞬间闪过了大量的可疑人物,却无法确定是谁。   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如今更是剧痛侵袭,完全理不清思路。   他只知道,如果民兵团再次袖手旁观,他们又要赔钱了。而且这次肯定会赔的更多。   他们已经赔不起了!   哪怕死我一个也好——   起码这就能证明,民兵团没有袖手旁观!他们的队长甚至都战死了……   “——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乔恩听到一个稚嫩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为何在此劫掠我的领民!” 第16章 死活不论   听到安南的声音,战斗很快就停止了。   不只是那些冻水港的民兵们下意识的停了手,望了过来。   就连那些强盗们也没有趁机发起攻击,而是满脸讶异的回头望来——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穿着礼装的贵族少年。   他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有着一头及肩的黑色碎发。他的身材纤细,皮肤苍白而干净,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   他穿着前襟有许多排扣的深蓝色长外套。外套上装饰有许多细碎的金饰与碎宝石,腰部有一圈抽褶,四处装饰有黑色的花纹。唯有从后方才能看到,他的短斗篷上绣有一只黑色的三眼乌鸦。   他衣服上的那些黑色的花纹,正是如剑的鸦羽。   蓝黑色的天鹅绒礼帽上,同样装饰有一片如同水晶般晶莹透彻的黑色羽毛。   但最为夺目的,依然是那在礼帽之下,清澈、干净到让人心底发凉的冰蓝色瞳孔。   仿佛是毫无感情的人偶,又像是神像的双眼。一眼望去便足以摄人心神。   “我再问你们一次,先生们。”   安南平静的开口道:“你们是在劫掠我的领民吗?”   他第二次开口,强盗们这才醒悟过来。   他们低声讨论了一小会,随即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您是唐璜·杰兰特阁下?”   “看来你们认识我,也知道这片土地归谁管。”   安南的声音高傲而冰冷:“那么,你们是承认了吗?你们在劫掠我的领地,伤害我的领民——”   “不,我们只是路过的佣兵。”   见安南面色不善,另一位强盗立刻开口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些个人恩怨,都是误会……已经过去了。”   “个人恩怨,我知道了。”   安南缓缓重复道。   他抬头望了一眼火焰刚刚熄灭,还有一些余火的民房,清冷的声音中毫无感情:“好,我就当你们只是路过佣兵。那么佣兵们,我们来处理一下另一件事——   “王国律法如何处置纵火犯,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吧?”   反正我不清楚。   安南在心中补充道。   但光是从这一眼望去,大规模的木质民房中,就能推测出纵火的代价绝对不小,大概率是死刑。这种房屋和建筑布局,如果救火不及时,非常容易一烧就烧掉一条街。   然而有些出乎安南的预料。   其中一个强盗很快开口:“不,杰兰特大人。火都是我放的,他们只是在掩护我一起射箭而已。不信   ……这么光棍?   安南怔了一下,随即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人答复的太快了。   这很不自然。   如果他真的是在应付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说不定安南还会被他糊弄过去……   要知道,在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的情况下爱,答复的却这么快、话中也没有太多畏惧……是他确定自己不会死,还是他早就做好了替罪的准备?   之前安南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是这群强盗一起射出去的火箭。强盗们看到他从身后出现,对“唐璜·杰兰特看到了一切”这件事,本身就应该有所准备。   但既然这人敢这么说,可能其他人的包里的确已经没有火箭了,完全不怕他们搜查。   这就奇了怪了。   ……是有谁在针对唐璜·杰兰特吗?   安南微微眯眼。   “大人,领主大人!”   就在这时,地上躺着的那个中枪的青年突然高声呼喊着:“我有话要讲!”   是那个第一个动手的年轻民兵。   安南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以清冷的声音开口问道:“先说你叫什么名字,士兵。”   听到士兵这个词,那青年恍惚了一瞬,随即他在旁人的协助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低声说道:“我叫乔恩,领主大人。我是冻水港的民兵队长!   “我要向您检举,这一伙人的确是强盗!他们在一个月前也来劫掠过冻水港,杀了好几个人,城主大人也能作——”   “杰兰特大人。”   不等乔恩说完,那位手持长柄武器的强盗便突然开口,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您愿意,我们就可以不是盗匪。”   安南一句话没说,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等他说更多。   “你明明——”   “如果我是你,小子。我现在不会说一句话。”   那个强盗再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乔恩的话。   见到他这种肆无忌惮的姿态,民兵们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有人按住了乔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   见到民兵队安静了下来,那人才转过头来,笑着对安南说道:“我们真的是雇佣兵,大人。您也可以去问他们,我们一个人都没有主动杀害。这只是私仇……是的,个人冲突。与您们这些大人物无关。”   “下马。”   突然,安南说道。   “什么?”   没听清安南的话,那人怔了一下。   安南毫不留情的说道:“都给我下马——与一位伯爵之子谈话时骑在马上,也不行礼。你确定这就是你的主子教给你们的谈话礼节吗?”   那“强盗”闻言面色一白,连忙翻身下了马。其他人也连忙都下了马。   带头的那位强盗急忙摘下皮帽,对安南恭敬的深行一礼。他的气势也因此而弱了许多:“愿银爵予您富贵安乐,杰兰特大人。”   安南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自己踱步到那批马身边,伸手摸着它的头,头也不回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里昂,大人。里昂·科尔曼……我们来自罗斯堡。”   里昂见安南似乎不打算对这件事过多追究,便低着头笑呵呵的凑了上来,轻声说道:“子爵大人说,如果您猜出来了,就请您来罗斯堡做客。”   “哦?”   安南眼皮都没抬一下:“哪位子爵?”   “罗斯堡只有一位子爵。自然是巴伯家的老爷子,阿尔文·巴伯老爷……您祖父的封臣。”   里昂说着,笑嘻嘻的将一枚徽章塞在安南手中。   安南低头看去,细细打量。发现那是有鹰和蔷薇两个图案的盾牌徽记。   “挺好的。”   他感叹着:“你也是。”   说着,他将手从马头上抽开,轻轻拍了拍里昂的肩膀。   “那自然,我们……”   闻言里昂也是松了口气,他正要再多附和两句,却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只见刚刚才被安南抚摸的那匹马,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倒地抽搐起来,眼见着就要当场去世。   它的整个头颅都浮出了一层厚厚的霜,双眼都浸出了一层掺着血的冰痕。   “抱歉啊,你马死了。”   就在这时,安南微笑着松开了里昂的肩膀,慢悠悠的向民兵队中走去。   里昂还没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极寒,他也忍不住惨叫出声,吓了周围所有人一跳。   只见里昂的肩膀完全僵滞,一动不能动。他左侧的颈部和脸颊浮出了可怕的青紫色血管纹路,他的嘴唇都变得青黑,整个人的左肩蒸出可怕的寒气。   ——是法术!   这位唐璜·杰兰特,是一位巫师!   “民兵团,服从你们领主的命令。保卫冻水港的时候到了!”   安南向民兵团中走了几步,那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双眼注视着每一个民兵:“拿起武器,集结起来!”   被他的目光扫中的民兵忍不住低下头去或是偏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但他们心中原本见到这群强盗自爆身份后,熄灭的怒火与复仇希望,也随之蒸腾起来。   冻水港,已经太久没有一位强势的领主了。   他们的热血都要被冻结了。   这位小领主看上去如此冷漠,却有一颗正直的心。   他的言语如凛冬之风般寒冷,却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安南在民兵团的热烈而崇拜的注视下,回过头来。   他冰冷的注视着那群陷入恐慌的强盗,从腰间抽出精致的短剑。   他扬起剑来,在人群最前面指向那群盗匪:“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死活不论!” 第17章 要不,只留一个?   那群“强盗”自然没有坐以待毙。   他们只是边退边打,试图骑上马逃走。   虽然他们明显的畏惧于安南,但不代表他们就会畏手畏脚束手就擒。   这些佣兵们心里都很有数。   他们能假扮成强盗,光明正大进港口劫掠,就是因为有罗斯堡子爵为他们作保。   子爵可以保证他们不会被官方势力追捕,也不会被军队攻击。   如此一来,区区一个小镇的民兵根本不足为惧。   与凛冬公国的交易被禁止后,冻水港也就只有一个空架子而已。仅仅只是看起来规模很大,很壮观。但别说没有驻扎的军队,没有巫师、主教与大学者,甚至连一位能保护镇长的超凡者都没有。   甚至冻水港的居民都走的差不多了……年轻力壮又有梦想的男人们,早就随着商队前往内地的大城市了,留在这里的居民,还不到巅峰时期的五分之一。   他们这些佣兵对抗这些乡镇民兵,自然是不会害怕的。就算是青铜阶的超凡者,大意之下也会被铅弹命中。   他们每人还都有马。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跑得了。   ……然而,如果他们真的失手被杀被抓,子爵是肯定不会来救他们的,更不会为了他们的生命与唐璜发生冲突。   不仅不会前来救人,子爵大人甚至会立刻怒斥这群强盗,试图与他们切断所有联系。然后要求冻水港立刻将他们处决,或是送到罗斯堡处以死刑。   这些后果,在他们出发之前,子爵大人就跟他们警告过。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但说是这么说。   可他们根本不敢杀了唐璜。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强盗。   如果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成为了强盗,自然行动之间会有一股无所顾忌的凶戾之气……但他们不是。   看着冲上来的“唐璜·杰兰特”,他们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几位剑术最好的佣兵们连忙抽出腰间佩剑,准备尽力防守。最好能把唐璜牵制在这里。   其他人则联合起来,与那些民兵对抗,尽快将他们击溃之后找机会逃出去。   他们并非是畏惧于巫师,而是畏惧于安南如今所扮演的身份。   ——黑发,蓝眼,会巫术的少年人。   这正是那位乌鸦家的三少爷最出名的特征。即使不看他身上的徽章,也能轻易认出他的身份。   如果他们失手杀了唐璜,接下来就不是一位子爵的威胁这么简单了!   那可是乌鸦家!   他们宁可招惹一位边境侯爵,也不想招惹那只狠毒的老乌鸦……   “他奶奶的,咱们被那老头子骗了吧!”   其中一人忍不住咒骂出声:“他不是说乌鸦家的那小子在半路……”   “乔尔!”   为首的那个佣兵首领立刻扬声警告。   但安南却实实在在的听见了那句话。   他微微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闪过毫无感情的光。   “……啊,听到了。”   他低声说着:“你们看来知道些什么。”   那群雇佣兵们见状,连忙闭上嘴不再说话,手中的攻势却更猛烈了几分。   安南下定决心。   ——得抓个活口。   不是为了愤怒,更不是仇恨——毕竟他与唐璜并不是一个人。   只是……机会来了。   一个真正能补上自己的身份漏洞,暂时成为“唐璜”的机会。   他不需要借助这个身份混到王国高层,毕竟他其实和唐璜长得并不一样。只要是唐璜的熟人,肯定是能认出他来的。   他只是打算借助唐璜的身份去收集情报而已。   毕竟,如果他毫无身份、一介平民起步,很多隐秘的东西都是接触不到的。而领主这个身份,足够安全、地位也足够高。   他必须尽快调查出,为什么“安南”会孤身一人出现在邻国——甚至是敌国的海滩上?甚至连武器也不见了,身上一点保命装备都没有……   而且是残血状态。   就算是唐璜这么一位不怎么受欢迎的伯爵之子,身上也是一堆宝物,被发配还跟着一堆保镖。   他可是大公之子啊。   所以,安南就必须考虑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自己可能之前在被人刺杀,所以才会渡过内海、逃到对岸的冻水港。如果自己直接掉头回凛冬公国,很有可能会直接死掉。   想杀自己的人是谁?是大公?是自己的兄弟?是与大公为敌的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大公有没有出问题?公国内部的情况怎么样?   安南至少得调查清楚状况,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然后再来点能打的过对方的玩家护身……才能拿回自己原本的身份。   在那之前,他只能披着唐璜这个套娃的皮过日子。   虽然安南和唐璜的处境都不是很好。   但追杀伯爵之子的力量,与敢追杀公国继承人的力量,用膝盖想也知道,必然是有很大差距的……   幸好,这些佣兵们知道些什么。   安南甚至不一定要从他们嘴里掏出来什么有用的情报。   他只需要让冻水港的人相信,自己在来的路上被人袭击就好了。   性情大变?太正常了,刚刚被人袭击之后受刺激了吧?   身上的东西不全?也很正常,毕竟有人袭击他。   礼节不全?这也非常正常,毕竟他刚刚生死危机,心情不好嘛。   总之,只要他们确信“唐璜·杰兰特”被袭击,然后见到那艘船。无论安南作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所以——   “我要认真点了,朋友。”   安南看到民兵团被杀的开始溃败,便回过头来对阻拦自己的三个佣兵客气的说着:“你们也不要放水了。   “不然你们可能会死……那就不好了。”   他轻笑出声。   大致摸清了他们的实力。   他们的水平,甚至连三级剑术都不到……而且力量比安南这么一个孩子还要小。   而他面前那三人已然几乎崩溃——   他们是真的没放水啊!   唐璜·杰兰特不是一位巫师吗?   为什么他的护卫剑术如此华丽而沉稳。丝毫不露破绽,简直就像是苦练剑术十几年的王室近卫一样……   但安南并没有给他们调整状态的机会。   他猛然全力出手。   精致的剑锋闪过一道寒芒。   他的步伐突然加快了几分。   剑身沉稳的以一个微妙的弧度反手拍击在右侧佣兵的剑锋上,将他的攻击卸开。   而后一剑疾如雷电,飞快的斩向对方的手腕。   鲜血迸出。   他的手筋被安南直接斩断,整个手腕都被砍断了一半,惨叫着摔倒在地。   安南没有继续攻击他,而是再度向另外两人冲锋。   围困他的人少了一个之后,安南的战斗力立刻提升了不止一倍。他同时防御两个人的攻势,不到三个回合便找到了机会。   他猛然踏出一步,水平斩出一剑。   锋锐染血的剑芒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圆弧,将一人的喉咙直接剖开。   而这时,安南突然愣了一下。   好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才将另外一人的攻击格挡了下来。   因为在他将那人脖颈斩断的瞬间,他眼前划过了一道光幕:   【在战斗中击杀无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15点】   安南沉默了一会,嘴角慢慢上扬。   他身上的气势很快改变了,那眼神冰冷而又狂热,让人一眼望去便能产生强烈的畏惧感。   露出了一个危险到有些可怕的笑容。   还……要留活口吗?   要不,就留两……只留一个? 第18章 开心吗,朋友?   安南在挣脱那三个人的围困后,第一件事便是全力冲到那两个持有线膛枪的佣兵身边。   此时战斗刚刚开始,他们还有着“或许能逃掉”的侥幸心理,所以顾忌着安南的身份而不敢对他开枪。   他们两人换成了剑,想要把安南砍翻然后再撤……毕竟一发铅弹入体,实在太容易出人命了。   但他们没有关注最开始安南那边的战斗,因此也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仅仅只是单手持剑。   而安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将那两个有枪的佣兵手中的长剑弹飞,而后将其快速斩杀。   【在战斗中击杀无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21点】   【在战斗中击杀无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14点】   从安南发起冲锋到弹出经验提示,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剩下就只是一场屠杀。   在那两个持枪的佣兵被安南强行击杀之后,民兵们便已然不再畏惧,士气一下就涨了起来。   佣兵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分出了几个剑术最精良的老佣兵前去一起攻击安南,也不敢再留手了。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安南其实也只是畏惧那两把枪而已。   他所掌握的近卫剑术,是一种在小规模战斗时能发挥更强性能的剑术。尤其擅长一对多或者多对一的近身非移动战。   四个人围上来,也只能与安南打个均势。但在这个时候安南就会欺身上前,突然将剑换到左手、右手一掌就拍过去。   无论拍在对方身上随便什么地方,都能让对方立刻出现明显的破绽,反手就能将一人击倒或是击杀。被这样放倒了两个人之后,安南则干脆将剑在左右手之间来回换手,逼迫对方不得不留心他的近战,结果反而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几个来回,他们就全部被安南击倒。   然后安南松了一口气。   他一回头,发现民兵团那边也干掉了两人。这让安南心中一下就有了紧迫感——   别抢老子人头!   安南立刻发出命令。   稚嫩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优先接手被我击败的敌人!把他们都控制住!   “把马惊走,别让他们跑了!”   接到安南的命令,那群民兵在最开始的茫然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派人把那两把枪捡走。   看到他们理解了自己的战术意图之后,安南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再次发起冲锋——   锵!   一声尖利的锐鸣声过后,一位年轻佣兵手中的长剑被荡开。他整个人也失衡前倾。   仅仅一轮交手,他便被安南在偏斜了自己的攻击后,迅速拖入失衡的状态。而后安南一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看上去就像是对方自己送过来的一样。   剩下每一个佣兵,几乎都在几个回合内被全力攻击的安南击倒在地。   只要有人被斩杀,或者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安南就立刻离开他们身边,让民兵接手。而他则立刻再去面对剩下的敌人。   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位年轻佣兵还存活了。   安南一边与他交手,一边随口问道:“之前那个乔尔所说的东西,你知道具体细节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个佣兵满头大汗,一边后退一边哆嗦着答道:“我只是被他们抓过来的……”   对方还没回答完,安南便猛然踏步上前,用力横向挥剑、直接弹飞了对方的武器。   随后他一击前刺贯穿了那个年轻人的腹部。   “可惜了。”   安南叹了口气:“你说你知道多好呢?”   说着,他将刺穿年轻佣兵腹部的短剑向后抽出。对方的身体也无力的向前倾倒,向安南跪了下来。   等佣兵跪倒在地后,安南便干脆利落的一剑刺出,贯穿了对方的眼眶。   安南眼前很快浮现了提示:   【在战斗中击杀无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7点】   战斗结束了。   安南满意的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一个愉快的灿烂笑容,把短剑慢慢抽了出来。   之前在副本里杀了好多人,却都没有拿到经验。这一度误导了安南,让他以为自己只有通关副本才能得到公共经验。   原来在副本外杀怪是有经验的,你早说嘛……   安南提着前半截反射着红色光芒的短剑,笑眯眯的逼近了幸存者们。   包括最开始被安南冻伤的里昂在内,一共只剩下了五个活口。   看着安南离他们越来越近,这些佣兵和民兵们都瞬间安静了下来。以恐惧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安南。   “说吧,朋友们。”   没有理会那些民兵,安南只是温声细语的对他们说道:“谁能把罗斯堡子爵的秘密告诉我?”   佣兵们只是颤抖着,一言不发。   于是安南小伙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他走到最前面的那个佣兵身前,把剑平放到他的肩膀上,如同为骑士授勋一般温和的问道:“朋友,你知道吗?”   “我……我不太……”   那人只是茫然的注视着安南。   对视之后,安南很快确信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再犹豫,一剑将其枭首。   温热的鲜血直接洒在了他旁边的佣兵身上,那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   “别这样啊,可是你们来扰袭我的子民的。怎么搞得像是我是恶人一样?”   安南低声抱怨着,露出营业性的笑容,向第二个人问道:“那你知道吗,朋友?”   “我……”   短暂的三秒沉默。   然后又是一颗脑袋落地。   在安南挨个问了一圈之后,他遗憾的发现竟然还真有人知道线索……   只见被安南冻伤的里昂颤抖着,大喊着:“我知道!我是阿尔文·巴伯安插进来的人,我什么都知道!”   他已然尿了裤子,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甚至不对自己还能活下去这件事抱有什么念想,眼中只有浓烈的绝望。   但安南的动作却停止了。   他那如凛冬般寒冷刺骨的杀气突然消失,如耀日升起般冰消雪融,消散的无影无踪。   安南的笑容依然温和。   他只是拍了拍里昂的肩膀,低声劝道:“你应该称呼他为巴伯子爵,这样很没礼貌。”   “是,是……”   “以后可别当强盗了,会死的。”   “是……”   里昂哆嗦着,在安南的手拍到他肩膀上之后抖的尤其厉害。   不过安南是真的不打算杀他了。   既然你愿意提供线索,那么你就是好NPC了,我们就是伙伴了。   伙伴是可以活命的。   但作为你之前敢劫掠我的领民,敢试图欺骗我、威胁我的代价……   “来人,把他右手大拇指砍下来。”   安南扬声命令道,声音清冷而平静:“然后把他的伤治好,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来见我。”   见到无人可杀,安南便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面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虽然这群佣兵给的经验根据自身实力有所不同,战斗结束之后再杀的人给的经验也少……但最少的也给他贡献了三点经验。   如今他的公共经验已经再度回到了84点。   他从第一个副本中出来时,公共经验也就只有76点而已。   这个经验,应该差不多够把巫师学徒推到十级了吧?   他关掉面板,温和的对里昂笑了笑:“你可以活下来了,朋友。   “现在,开心吗?”   “开……开心……”   里昂哆嗦着,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只能勉强笑着、哆嗦着答道。   他唯恐这是安南又打算折磨他的预兆。   但见他如此答道,安南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心就好。”   然后他就离开了。在民兵敬畏而沉默的护卫中,向着城内走去。   ……我,我真活了?   看着安南那幼小的背影越行越远,里昂心中一松,整个人终于昏厥了过去。 第19章 银爵的教士   安南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前去和冻水港的镇长去做权力交接。   而是先带着伤者,一窝蜂的前往了冻水港内唯一的教会。   其他民兵的伤势倒是不严重,关键是里昂和乔恩——他们两个,一个被安南的寒冷接触冻伤,另外一个则被铅弹击中大腿,子弹还留在体内。两个人都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   他们两个的伤势必须立刻做处理,否则很容易会出现一些生命危险。   正巧,安南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教会究竟是如何处理伤口的……   “但是,领主大人……我们这里只有银爵士的教会。”   一位年长一些的民兵壮着胆子对安南低声说道:“银爵的牧师,治疗是要花钱的……”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安南头都没有回,只是平淡的开口说道:“乔恩是为了保护冻水港的人民、为了维护我作为领主的尊严而受伤的。等我继任镇长,自然会出钱把他治好。   “而里昂……只要让他能清醒一段时间就好。不需要把他的伤势完全治好。这样也花不了多少钱吧……你来算算?”   “那个强盗倒是好说,”中年人民兵闻言,便在一旁算道,“不彻底治疗的话,这种伤势大约只要十个先令。但枪伤……幸好是腿上的,大约得要四个金镑。”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南,唯恐这位过分年轻的小领主刚才是好面子随口说的,听到价格之后恼羞成怒。   见安南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他心中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愧是伯爵老爷的孩子,就是财大气粗……   但中年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安南只是对这个世界的货币和购买力没有概念而已。   而且反正也不是他掏钱。   安南只能确定,这个钱冻水港的原镇长,肯定能掏的出来。   因为在船上的时候,唐璜随身携带的小型钱包里,就足足有八个金币和十好几个银币。这应该只是零花钱的程度,因为考虑到唐璜的年纪,他带来的钱应该都在管家手里。   既然唐璜带来的零花钱都至少有八个金币,那么镇长没道理付不起这个钱。   就像是之前安南对中年人说的一样——乔恩是为了保护冻水港的人民、为了维护我作为领主的尊严而受伤的。你好意思不为他治疗吗?   你要是好意思的话,那你就干脆别当这个镇长了。   唐璜原本要来继任北海领的领主,深水港只是其中基建最好的城市,也是下船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城镇而已。   也就是说,安南如今掌握的领土其实不只是这么一个小镇子。他至少罢免一个镇长的权利还是有的。   如果镇长够聪明,就让他破财免灾吧。要是他脑子愚钝,正好用这件事合情合理的把他拖下来。   想到这里,安南又开口问道:“再加上你们那些人的伤势呢?一起处理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这个复杂的数学计算很显然的难倒了中年民兵。   他回头去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嘴巴念念有词。   他面色有些难堪的嘟哝着:“大概……怎么也是……”   “——一共五镑八个先令加上十三又四分之三便士……领主大人。”   说话的,是一个语速很快、打扮干净得体的男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零头就抹了。五镑加上八个先令,谢谢惠顾。”   安南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仔细打量着说话的那人。   那是一个红头发的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他深红色的头发向后整齐的梳起,至少一米八以上的健壮身材让他看起来相当有压迫力。   他身上穿着类似长款西装的白色礼服,布料非常好。而他在的前胸的口袋中,装着一枚露出一半的、相当大的银色怀表。怀表上的图案与银币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怀表的另一头则栓在他的领口上。   但与红发男人满口的商人语气不同的是,民兵们对他的态度却是非常尊敬。与对安南的那种混杂着敬畏与疏远的尊敬不同,这更类似于对医生或是老师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他们对红发男人深深鞠了一躬,伸手在自己的领口和心口虚点两下。   “向银币致敬,路易斯大人。”   民兵们对名为路易斯的男人恭敬的说道。   路易斯也只是微笑着将怀表取出,在领口处啪的一下打开,对他们回应道:“愿你们今日也被银爵所爱。”   看到那银色怀表折射出的晨曦光辉,安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仿佛更暖和了一些。   而他清楚的知道,这并非是他的错觉:   【你得到了贸易之神“银爵士”的祝福】   【在接下来的24小时中,你更容易得到意外之财】   同步的,他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系统提示。   ……原来是管钱的正神啊。   于是安南立刻顺从内心的想法,同样恭敬的向路易斯行了一礼。   “路易斯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一位胳膊上有个血口的年轻民兵开口问道,他看上去并不畏惧这位正神的牧师:“您不通常在神殿一待待一天吗?”   “那是因为你起得太晚了,艾伦。”   路易斯无奈的轻笑一声:“我每天早上的晨祷结束后,都会出门晨练的。银爵教导我们,常呼吸清晨的空气,勤奋会带来富贵。”   “对了,路易斯阁下。”   安南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先看一下他们的伤势吧。乔恩中了枪伤,我想需要尽快治疗……钱先记账,让镇长先生还,就跟他吩咐是我说的。”   “我来看看。”   闻言,路易斯面色微微严肃起来。   他走到昏迷的乔恩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枚擦的锃亮的银币,放到他的额头上,指头轻轻一弹。   只见那银币发出了“铮——”的长鸣声。随后它便黑掉了接近一半。   然后他将银币拾起,在空中甩了甩。那抹黑色的痕迹就淡去了。   而他又将银币放到了里昂额上,同样测量了一下。这次银币已经黑掉了三分之二还多。   “伤势的确有些危险。我得先把他们带走了,领主大人。”   说着,路易斯收起银币,把两个人直接一边一个抗在肩上,再度向安南确认道:“这个人只需要把他抢救回来就好,是吧?”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一旁的年轻民兵也不畏惧,大声喊道:“他就是上次那些强盗的头!他们今天又来了,被领主大人打败抓起来了!您可别让他好过——”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民兵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在领主大人面前别这么多嘴。   安南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这些民兵……似乎对他并不是特别畏惧。但这并非是因为这里穷山恶水,他们就成了不畏权威的刁民。而只是因为年轻人们对权威者并不算特别畏惧。   但老人们却不会这样。他们就像是安南预料之中的那样,依然对“唐璜”的身份抱有敬畏。   是因为那个镇长的缘故吗?   看来真的得去见他一面。   “那我们先去找一下镇长,麻烦你先处理一下他们的伤势吧。”   安南客气的对路易斯教士说道。   路易斯见到安南对自己这么有礼貌,也是稍微有些讶异。   随即他很快面带笑容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以银爵士的名义——既然我收了钱,就一定给您办好事。” 第20章 慈父   “你醒啦?”   这……是路易斯教士的声音!   当乔恩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这个让他尊敬又恐惧的声音。   “我、我已经没钱了!”   听见路易斯的声音,乔恩条件反射般的闭着眼喊道:“我没钱了啊啊啊啊——”   路易斯只是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无奈的笑了一声:“安心,这次不用你掏钱。   “你们的领主大人发话了。这是你为了保卫冻水港而受的伤,得走公账——也就是说,能报销。”   ……太、太好了。   乔恩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因为他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昏迷了,不知道之后战况如何,自己有没有受其他的伤、又耽搁了多久。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伤得多少钱才能治好……这只是下意识的哭穷而已。   虽然自己只中了一枪,而且是在腿上,大不了截肢。因为银爵士教会的特殊技术,截肢手术反而花不了太多钱。   但之前老队长的治疗费,实在是吓到了乔恩。   老队长因为战斗结束的慢,他送到教会的时候已经就剩下一口气了。等到他被抬到教会的时候,治疗费已经涨到了二十六磅——这还是哭穷之后的价格,之前含水分的是二十八磅。   有一说一,这个价格的确算不上天价。   毕竟这是一条人命的价值。   老队长也不是掏不起。   他毕竟以前是老兵出身,掏空家底,这点钱还是付得起的。或者他只要把他那一身漂亮的铠甲卖掉,不仅付得起治疗费,而且绰绰有余。   他只是不想付了而已。他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挣不回来这个钱了……不如给孩子多留点家底。   民兵团是没有工资可以领的。在没有战斗的时候,他们就是普通的镇民,各有各的工作——基本大多数都是渔民。唯一的福利,就是每年过节的时候能稍微领点肉吃。   而在镇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便要拿起武器集结起来,给孩子和女人们争取避难的时间。而民兵团只要一把武器就可以加入,所以他们多数连皮甲都没有。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擅长使用枪刺。毕竟他们都是渔民出身,小时候没事就会去叉鱼玩,有速度也有准头。   最关键的是,枪不贵。至少比一把精钢长剑便宜多了,起码是每个家庭都负担得起的程度。   当然,这也有冻水港没有铁矿、只能从外运输的缘故。   但普通的渔民,如果没有捞到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每人一年的收入也能有个十磅有余……这个收入其实不算低,比内地的农民要好的多。   要知道,镇长的书记官,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三十多磅。   但问题是,如果扣除掉日常花销、缴的税,每年能存下来的钱,就实在剩不下多少了。   每年每个渔民能存下一两磅,就算是很不错了。   他的伤势如果要治好,至少也得四五镑以上。这点钱他家的确是掏的出来。但一旦掏出来,那就意味着他家的存款完全被榨干。   可他的弟弟已经快结婚了……   所以乔恩非常纠结。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跟家里说,一度想过不如一死了之,让家人抬着他的尸体去找镇长要点钱补偿一下。   或者就像是老队长一样,花十个先令把子弹挖出来、把伤口愈合,剩下的听天由命。   就看银爵士照顾不照顾他了。   不过想来,像他这么吝啬的人,银爵也不会喜欢的吧。   回过神来,乔恩忍不住感叹:“真是感谢领主大人……”   这点钱对他们这些贵族老爷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甚至也就是他们的一顿饭钱,或许还不如一桶好酒、一把梳子值钱。   别的不说,光是从冻水港到王都的一张船票,最低也要八个金磅。   但对他们这些平民来说,这就是四五年、甚至六七年的存款,会直接影响他们一家人接下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生规划。   “领主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乔恩赞叹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小心点,这几天不要剧烈活动。你的伤口还没好利索,省的落下旧伤。”   路易斯叮嘱着,伸手扶着乔恩的背,帮忙让他坐了起来。   他有些好奇的对乔恩问道:“乔恩,你觉得你们的领主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人。”   乔恩斩钉截铁的说道。   “……因为他给你付了钱?”   路易斯哭笑不得。   乔恩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   “因为他有这样好的出身,还能拿我们当人看。还能记得起来,我们这样的人家里是没有多少钱的。”   他瞥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强盗”里昂,面色有些复杂:“甚至还愿意给他这种人疗伤……”   “不,我想领主大人愿意给他疗伤,至少肯定不是出自善良。嗯,不说这个。”   路易斯教士耸了耸肩,蛮有兴趣的开口道:“你或许不知道,跟你们来的那些人,对你们的领主大人有多么尊敬……多么恐惧。”   “恐惧?”   乔恩不假思索的答道:“那他们就要挨罚了——为什么要恐惧一个刚刚救了自己的人?   “和我们的镇长不一样,镇长他本身就是冻水港出身的学者,当年和我是一起长大的。他与我们这些年轻人关系亲近一些,也算是正常。   “可领主大人他不是。这些货丢了与否,与他无关……他又不会因为货丢了就少收我们半分税。我们是死是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在这种毫无好处的情况下,却与那些强盗战斗……这难道不是正义之举吗?   “无论大人对敌人的手段有多残忍,他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我们,为了保护冻水港。他的手段越残忍,越值得敬重,因为他为正义而战的。”   乔恩无比确信的答道。   他脑海中闪过安南对他们所做的简短的演讲,那令人解气、让人振奋的命令。   如同凛冬之风般寒冷,又令人心潮澎湃——   “最令人尊敬的是,大人他身为领主……却冲锋在前,第一个向强盗冲去!”   乔恩的非常认真的说道:“路易斯大人,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有枪的!这几车货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是半条命,可大人他真的在乎吗?”   闻言,路易斯的面色微微严肃。   身材高大的红发教士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另外,你不知道,乔恩……领主大人之前进城甚至都没去见你们镇长,而是带着你们两个直接往教会走的。这并不符合规矩,只是和我在路上正巧碰到了,我才赶紧把你们直接带过来了。   “如果他只是为了演戏,也没有必要急这个时间。因为对他来说,你是死是活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你会因为拖的时间更长,而付更多的钱、身体也会被破坏的更严重,甚至可能只能截肢。   “他是伯爵之子,肯定也知道我们银爵教会其实并不擅长治疗。如果你再晚来两个小时……你这条腿,可能就没了。”   说着,路易斯再次拍了拍乔恩的大腿,认真的说道:“你的确是得好好感谢领主大人,但不是因为他给你省钱,也不是因为他能想起来你们这些平民是没钱的。   “而是因为他是真的在乎你的生命和健康……所以他才会破坏规矩。他认为人命、你的这条腿,比他的面子更重要。”   腿上的伤口愈合的非常好,被路易斯拍了两下,乔恩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   但他听到路易斯的话语,心中却是温暖到近乎酸楚。   他对安南的崇拜,也几乎已经上升到了狂热的程度。   虽然受了伤,但他却感到了幸福。就像是他刚刚继任民兵队长的时候,他老爹不声不响的把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给他换了件半新的皮胸甲。   不需要任何表达。更不需要言语。   仅仅只是行为本身,便足以温暖人心。   虽然领主大人面色冷酷,年纪也轻的吓人,但他不仅勇敢、公正、办事妥当,而且有一颗温暖、有人味的心。   冻水港能有这样一位慈父般的领……的小领主,真是太幸运了。   虽然身高不是很慈父…… 第21章 萨尔瓦托雷·黑塔   “你们看上去与路易斯教士相处的不错。”   在路易斯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安南轻笑一声,低声说道。   他打算在见到镇长前,尽量多收集一下这个世界的情报。   正神们到底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人们对教会的态度是如何的,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这涉及到安南接下来的行动。   因为安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时之间民兵们也看不出来,安南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道:   “毕竟……他们其实对我们的态度挺好的。”   “即使他们会天天找你们要钱?”   安南追问道。   一位年轻的民兵脱口而出:“这是教会的规矩,路易斯教士也不是守财奴。当时他雇佣我们建造教会的时候,开价特别高……而且我们镇上唯一的一所小学也是他投资的!”   见到这愣头青的语气有些顶撞,旁边的老民兵立刻过来解释道:“银爵教导我们,银币是溪水,流动起来才有生命;停滞不动便会腐臭,多生败孽。这些路易斯教士都教导过我们。   “虽然教会什么都要钱,但他们毕竟也不是为了敛财,得到的钱总归还会再花出去……他们只是把钱过一次手而已。”   老民兵感叹道:“在卖不出鱼的时候,只有路易斯大人愿意把剩下的鱼都买下来。他自己又吃不了这么多,也运不出去……但那可是救命了。   “路易斯教士是从王都来的,他刚到冻水港的时候,还提过想要给我们提供贷款。但我们担心会还不上,所以至今还没有人去借过——或许有人偷偷去借过,但肯定没跟大家说。”   “领主大人,”说到这里,一位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民兵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我听说王都那边的教士还会帮人买东西?只要付给他们钱,不用出门就能买到很远的地方的特产?”   “你也说了,得付钱。”   安南瞥了他一眼,模棱两可的答道。   民兵们却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一样,惊叹着互相讨论着。   安南心中却很是意外。   这银爵士……有点时髦啊。   提供收费服务从人民中大规模敛财,然后在市场不好的时候,把钱再找个借口还回去。一来一去,他本身没有损失的情况下,却盘活了整个冻水港的经济。   是因为他本身并没有付出任何东西的缘故吗?   按照这个思路来走,王都的教会说不定还会提供银行服务……不,是肯定会提供银行服务。   毕竟路易斯都提到贷款了,肯定已经发展出银行业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正神,还挺接地气的……   “路易斯教士都给你们提供什么服务?”   安南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路易斯提供的应该都是一些服务类行业,无本买卖……他正是去用这种敛财方式,去保证这个边境小镇欣欣向荣。   答案也不出他的预料:   “主要就是医疗嘛。帮我们治病,疗伤……还有主持老人的安葬,和孩子们出生时的洗礼,家庭好一些的还会请他给孩子们取名字。他还会教镇上的孩子们算数、识字,教一些大人如何更好的搭建房屋。或是他也可以修补渔船,贩卖一些效果特别好的鱼饵。镇长还会委托他每个月带回一份当月的报纸来,或者帮镇长去带一些王都才有卖的书。”   老民兵有些遗憾的感叹道:“当然,都得收费……   “可路易斯教士来了之后,我们的生活的确变好了。”   说到这里,老民兵有些犹豫,还是小声的补充道:“其实比镇长回来之后改变还要更大……就是钱存不住了。”   我能理解。   安南点了点头。   氪制不住嘛。   “路易斯刚来的时候,”安南又问道,“你们中是不是有人不想给钱?”   他有些好奇。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才对。   老民兵钦服的点了点头:“不愧是领主大人,料事如神。虽然这种行为会被银爵士谴责……但毕竟我们这里历史特殊,以前从来没见过银爵的教士,所以……”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想要不付钱。我怎么说都不听。”   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吧,尼克?”   闻言,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年轻民兵,有些羞愧的缩了缩脖子。   那是一个有着褐色短发,长得很清秀,但眼袋很重、满脸疲惫的年轻人。   他穿着造型和“唐璜·杰兰特”类似的衣服。只是前襟的口子少很多,腰上也没有抽褶,更没有复杂的装饰。   和安南比起来,他看上去要朴素很多。   “镇长大人。”   民兵们立刻向他行礼。   年轻人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回去吧。”   “大人,这位是……”   “唐璜·杰兰特嘛,杰兰特伯爵的第三个儿子,我知道的。”   年轻镇长打断了老民兵的话,又打了一个哈欠:“你们先下去吧。”   民兵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的离开了。   镇长很是困倦的看着安南,细细打量着:   “……嗯,你比传闻中看起来更……有自信了一些,杰兰特大人。”   “有什么话,你尽可直说。”   安南冷淡的答道:“不必绕这么多弯子。”   “那我就直说了,杰兰特大人。”   年轻的镇长毫不犹豫的说道:“您的那位老师呢?沼地黑塔出身的那位巫师本杰明·福斯特,无论您做什么事都要把他带在身边吧。”   “或许他没有对您说过……但其实,他也是我的老师。我在黑塔读过五年书,毕业于转化学派,他就是我的毕业导师。”   说着,年轻的镇长伸手将他领口的青铜项链挑出,指着上面刻着的一只眼睛向安南示意道。   那是与本杰明戒指上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印痕。   镇长毫不客气、毫不畏惧的叱问着“唐璜·杰兰特”,这位比他地位更崇高的伯爵之子:“本杰明老师四日前向我写信,说他很快就会抵达冻水港,如果他一周后没有顺利抵达,就让我立刻写信给杰兰特伯爵……可老师人呢?   “为什么只有你到了这里?”   “——如果我说,老师已经死在路上,你会相信吗?”   安南沉默了一会,冷冰冰的对年轻的镇长反问道。   镇长毫不犹豫的答道:“自然不会,就算五位以上的白银阶超凡者,都不一定能挡得住老师。”   那就好。   安南不客气的答道:“那你就姑且当老师死在了半路上吧——其他的事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听到这话,之前还非常暴躁的年轻镇长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怀疑的打量了一会安南,语气突然平缓了许多:“你们路上是不是遇到有人阻截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你知道很多?”   “别这样,我的领主大人。虽然你是伯爵之子,但我们都曾是同一位导师教出来的巫师学徒,我们之间私下的交流,应该是学长与学弟……或者学妹的关系。”   看着安南的脸,镇长嘲讽般的说道。   但安南却并没有被激怒。   他只是平淡的说道:“那你应该向你的学弟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的学长大人。”   见安南并没有生气,年轻镇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嘟哝着:“好吧,看来传言也并不十分可信……   “自我介绍一下。萨尔瓦托雷·黑塔,冻水港出身,1498年泽地黑塔转化学派首席毕业生,这一代的黑塔之子,转化学派的游行巫师。阶位的话……等我卸任冻水港的镇长之后,我就要进阶白银了。   “该你了,大人。” 第22章 失能学派   我?   安南嗤笑一声。   开玩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自己是谁。   但安南却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是唐璜·杰兰特,仅此而已。”   “就这?”   萨尔瓦托雷怀疑的看向他。   “我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是——既然我父亲的能力,保不住我的命,那么我自然也没有按照他的安排继续走下去的义务了。”   安南瞥了一眼民兵们离开的方向,平缓而沉稳的答道:“所以,不请我进去吃点早餐吗?”   这是他在第一次进入副本时得到的情报。   他对萨尔瓦托雷所说的话,自然也都是真话。   但谁说……真话就不能误导人了?   听到安南这话,萨尔瓦托雷有些意外的又看了他一眼。   他对安南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也终于消散了大半。   “看来你的确是成长了。”   他低声感叹着,转身向庄园中走去。   安南也紧跟其后。   年轻镇长的庄园算不上大,也就是中小型别墅的规模,恐怕一层的建筑面积也就只有一百多平。   但里面的装饰却是相当有品位。进到里屋之后,安南立刻注意到那些摆在半开的木质柜子中,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玻璃瓶子。   最让安南讶异的是,这木头柜子中甚至还冒着白蒙蒙的冷气。   简直就像是在酒柜中冷藏的酒一样。   “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注意到安南的目光,萨尔瓦托雷嘴角上扬,很是骄傲的轻哼一声:“这是我给老师准备的预转化剂。你用不了的。”   “预转化剂?”   “是的,你不是泽地黑塔的正式巫师,老师应该没教你转化学派的知识吧?我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跟你提过为什么……原因就是预转化剂。”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我们转化学派的根本技术,就是改变诅咒的形态,以此跨越自身所能容纳的‘量’的限制,将自身中流出的诅咒作为一个引子,去控制自然界中更多的诅咒。   “但缺点就是,转化学派始终需要一个转化的过程,才能不断以小借大,形成杠杆。一旦循环被打断,就要重头开始。”   明白,就是断循环了。   安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转化学派,看来是那种一旦断了技能循环,就会成吨损失输出的站桩职业……   安南不太喜欢这个。   “我个人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可以在三个小时内完成从任意开端开始的一个完整循环,老师最短则是三十五分钟。如果需要用的是末位诅咒支撑的法术,那么就需要过长的转化时间,最后消耗的法力值也会大的惊人……预转化剂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节点起步循环。”   年轻的镇长叹了口气:“老师他身上没带预转化剂,诅咒位偏后的实用法术都无法使用,会很不方便的。比如说‘广域侦测敌意’、‘群体虚空拘束’、‘广域瓦解能量’之类的……”   ……事实上,如果你老师真的能用“广域侦测敌意”,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没说什么。   萨尔瓦托雷有些好奇的问道:“说起来,老师传授给你的是什么学派的法术?我这里说不定有书呢,能教你几个。”   闻言安南伸出右手,掌心瞬息之间变成了青黑色,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颜色。   “寒冷接触啊……失能学派。你倒是用的挺熟练的。”   萨尔瓦托雷感叹着:“看来老师教不了你太多东西。对失能学派的法术不算太擅长,最多只能教你到青铜阶。”   “……萨尔瓦托雷学长,老师他都会什么派系的法术?”   安南心中一动,诚挚而谦虚的问道:“这个问题,他还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这依然是模棱两可的实话。   然而萨尔瓦托雷同样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见安南态度这么好,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正常,你这个问题问我就问对了。老师的其他学生,也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   “老师最擅长的就是转化学派的法术。因为他进阶到白银阶时立下过禁法誓言,所以老师他的失能、敕令、破坏、先知四系法术就都无法使用了,只能使用剩下的‘夺魂’、‘转化’、‘塑形’、‘偶像’四系法术。其中,他老人家只有转化和塑形有接近黄金阶的水平。   “所以他肯定教不了你什么……你有什么疑问也只能让你看书。”   萨尔瓦托雷说完,感叹着:“这不是因为老师对你冷淡,是因为他真的教不了你。毕竟你有什么学派的天赋,不是个人意愿能扭曲的。向你这种没入阶的学徒,还是能学什么就学什么比较好。”   闻言,安南一愣。   萨尔瓦托雷这话,暴露了一些更深的事实。   他肯定是听过关于“唐璜”的某些流言,所以开始的时候才会对他态度这么冷淡。他也知道唐璜跟随本杰明学习法术,但却不知道唐璜的学派。   但现在看来……他作为本杰明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唐璜有没有入阶?   难道唐璜是巫师这件事,对外其实是保密的?   那么,为什么唐璜在参加宴会之前——会戴上他的戒指?   如果安南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些超凡者如果离开自己的诅咒承载物,是无法发挥超凡之力的。   反过来说就是,既然唐璜·杰兰特主动戴上了戒指。就说明他打算使用超凡之力……   如果没出这事的话,他是要对谁使用?   “你能看出来我没入阶?”   心思电转间,安南脸上却没有丝毫反应,而是温和的笑着:“你没看到我手上戴着银戒指吗?”   “第一眼我的确也吓了一跳。这么浓烈的诅咒……也真多亏你这身体受得了。”   萨尔瓦托雷瞥了一眼安南,不客气的说道:“但你如果是想吓退刺客的话,我建议你去重买一个咒物戴上——这明明是女式款的戒指,你当我瞎吗?还是说,这是你把你妈的戒指偷出来戴上的?”   “你说的是。这的确是一件遗物。”   安南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些。   闻言,萨尔瓦托雷也怔了一下。   “……抱歉。”   “没关系,你客气了。”   安南诚挚的答道。   反正不是我妈。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为了打破僵局,萨尔瓦托雷沉默了一会,便突然扬声开口说道:“你学习法术多久了?要不我来给你主持进阶吧?”   “……你没问题吗?”   虽然不知道仪式内容是什么,但为了维持自己外冷内热幼年男神的人设,安南依然是神色冷淡,顺便不动声色的忽略了前半个容易让自己露馅的问题。   “只要你水平足够,我肯定没问题!我又不是没给学弟学妹们进过阶!肯定没问题的!”   萨尔瓦托雷恼羞成怒,直接钻进了里屋:“你先别走,你等会啊——”   ……草,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慌了。   安南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而且他也意识到,之前糊弄那些民兵还行。可一旦和自己身份平等的人接触,就立刻发现他自己什么话也不敢接。   情报太少还是有问题啊……还是得尽快找本书看看。   起码把常识补充一下。   他一开始打算借用唐璜的身份,就是为了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普通人的身份,肯定是很难去调查邻国、甚至是敌国最高层的家庭、政治问题的。而且他换上唐璜的身份,起码看书会方便许多。   如果露馅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跑路。   反正唐璜·杰兰特这个身份,也只是安南暂时套用的一个人皮面具而已。如果条件合适,他也随时可以成为其他人。   甚至就连成为安南自己……也属于安南的角色扮演而已。   这是角色扮演游戏中的角色扮演桥段——   “其实你真不用慌,唐璜。”   好在萨尔瓦托雷没有拿什么神秘的装置出来。   他只是端着一壶泡好的红茶和两个茶碗,走过来给安南倒上一杯:“你见过路易斯教士了吧。   “你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强大的教士,也要来冻水港这种鸟不拉屎的偏远地方吗?”   “为什么?”   安南心中一动,扶住茶杯低声问道。 第23章 稳健如我   “你知道噩梦碎片吗?”   萨尔瓦托雷同样捧着一杯红茶,坐在安南对面。   他那总是困倦,有着熬夜造成的厚厚眼袋的双眼微微睁开,低声说道:“据说,只是据说……冻水港的外贸活动被禁止,很有可能不是因为和北方的凛冬公国矛盾激化的原因。   “而是因为,冻水港被人诅咒了。”   “……具体说说。”   安南心中一跳,追问道:“什么样的诅咒?是谁下的诅咒?”   说是某地被诅咒了这样的话,他之前自然是不会信的。但他之前也已经得知,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都是由诅咒构成的,甚至亲眼见到了遭受诅咒反噬的人的下场。   那么,如果说一个地区都被诅咒,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一位伪神,”萨尔瓦托雷也压低了声音,像是担心惊扰到什么一样,“真正的神祇……”   “神祇……”   安南重复着这个词,心中一跳。   虽然不知道伪神和正神的差距,或者说区别是什么,但自己还没入阶,就牵扯到了这种大佬,总是让他有些心慌。   你妈的,为什么!   自己只是随便找了个马甲过渡一下,就牵扯到了这么麻烦的事?   “具体来说,就是只要有人在能看得见冻水港的范围内,念出或者默念那位伪神的名字,就会被拖入到噩梦之中。”   萨尔瓦托雷缓缓说道:“我不告诉你他的神职,就是担心你会无意识间想到这个名字,而按捺不住自己、下意识的把它念出来。   “这是一套由多个噩梦碎片组成的迷锁,它的连锁特性是‘重演’。也就是说,如果从这个噩梦中死去,就会丢失噩梦中的所有记忆,从头开始。   “在浅层的噩梦还好。可如果在无意识间坠入到了深层的噩梦中,死亡率就会骤然上升……毕竟你也不知道你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一样的错误了。就会很容易在里面陷入无限死亡的循环。直到你被诅咒完全侵蚀,变成失控的怪物为止。”   年轻的镇长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银爵士的教会派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净化这里的噩梦。   “因为这个噩梦无法容纳多人进入。无论教会派来几个人,在自己的噩梦中都只会有自己一人。为了防止有人死在噩梦中,变成噩梦的养料,所以教会只派了一个人过来。   “他就是路易斯教士。他虽然只是一位最普通的教士,甚至算不上司铎。但他实际上是白银之手出身的代行者,有着丰富的净化噩梦的经验。   “他要在噩梦中进行至少三百次有效净化,才能将整个噩梦削弱,将连锁切断。所以他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在这里鼓励贸易或是给人们治疗伤势的。他的职责,就是不断进入浅层噩梦,完成净化之后立刻逃出来……是非常危险的工作。”   萨尔瓦托雷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抱着杯子啜了一小口红茶,强调道:“而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控制这个秘密不外传。一方面,是对人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路易斯教士不会拼命净化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这里的噩梦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也就是说,路易斯教士是被派来刷副本的吗?   萨尔瓦托雷没有看到,安南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古怪。   他之前还在苦恼这件事。   如果玩家们来到冻水港,但这里没有副本给他们刷的话,精力旺盛的玩家们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这里的人是真的少,外面也没有什么怪物能让他们杀。而且安南也无法确定,NPC是否能交给玩家一些任务什么的。   要是让玩家进了游戏,却只能干些农活、捕捕鱼、盖盖房子什么的,那这迷雾大陆还不如改名叫“向往的生活模拟器”算了。   现在就好了。   安南打算,如果玩家们精力旺盛,就直接把他们丢去打高难本。   抖M是可以养成的嘛……   不过安南对另一件事很是好奇,甚至心怀警惕:   “……学长,那你为什么要把它告诉我呢?”   “因为冻水港不需要两位镇长嘛。主要负责净化噩梦的是路易斯教士,我又没有圣光、在噩梦中也无法使用法术,我进去能干什么嘛。说句不好听的,我的职责也就是在路易斯教士失控或者死亡后,给王都写封信请求支援而已。”   萨尔瓦托雷笑眯眯的说着,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也就是说,领主大人你接手这份工作之后……我就要返回黑塔,进阶白银了。”   安南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你他娘的不会是要溜吧?   将心比心,安南顿时开始怀疑,萨尔瓦托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巨大的危险,所以才找机会想要跑路……   看到安南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萨尔瓦托雷立刻说道:“我也不是立刻就要离开。在我离开前,你可以随时过来看我的书……你如果看不懂,也可以随时跟我说。我当年毕竟是首席,还当过级长,教你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还差不多。   闻言,安南的脸色变得好了很多。   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如果真的出了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实在不行就跑路……   和未来的风险相比,现在能拿到的好处才是最实在的。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能看到一些书了——希望能在萨尔瓦托雷这里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常识。   光靠演技与人交流,安南也是很累的。   于是安南很快便应了下来。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安南之后又开口问道。   看着安南那期许而又热诚的目光,萨尔瓦托雷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将头扭开了。   “我应该会在黑塔待很久吧……我想直接在黑塔工作,当个教授教教书,有空还可以做些研究,挺安逸的。”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安南,轻轻叹了口气:“当然,如果王都的局势继续乱下去,我估计黑塔也安逸不了太久了。   “一旦战争爆发……”   他之后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安南也没有追问。   王室的继承权,凛冬公国高层的问题,还有那个盯上了冻水港的伪神……   这些事全都交缠在一起。安南越是深入,越感觉自己势单力薄。   “之后的进阶仪式,可能要麻烦你了,学长。”   安南站起身来,认真的对萨尔瓦托雷说道。   萨尔瓦托雷缓缓点头。   他那疲惫的双眼微微睁开,警告道:“你先去看看书,调整一下状态吧。进阶仪式需要在噩梦中进行,我先去路易斯那里要一些资料,给你总结一下那个噩梦的几个要点。   “千万记得,不要做多余的事。万一你坠入了深层噩梦,谁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没问题。”   安南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答道:“我肯定不会手贱的。”   别人都说他稳健的如同一座防御塔,想必自己应当是一个非常稳健的人。   安南对自己的评价一直很有逼数。 第24章 报复   “原来如此……”   安南合上书,低声自语道。   微微闭上眼睛,消化着自己得到的这些知识。   他在镇长家中已经足足待了两天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安南一直在看书。他充分发挥了自己当年大学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的时候,开始紧急预习的学习能力……   他也从中得知了一项重要情报——   超凡者,是无法偷渡到其他国家的。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小很多……或者说,“如今这个时代”的土地面积,大约只比欧洲稍微大一点。   并非是说这颗星球上只有这么一片大陆。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中充斥着“迷雾”。   外观上来说,那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灰白色浓雾。   它的本质是实体化的诅咒,因此不会被风吹散。凡人若是生活在浓雾之中,很快就会疾病缠身,在四五年的时间就会死去;而动植物也会大规模的死去,凡是那些极少数没有死去的都会成为扭曲的怪物。   但普通人毕竟是能在灰雾中生活的,也会有跨国商队的贸易往来。   然而超凡者不行。   上位的超凡者们力量相当强大。   但他们一旦接触灰雾,体内的诅咒就会急剧活性化,被诅咒侵蚀的程度飞快增长,每日晚上都会陷入强制的噩梦之中。而且在迷雾的噩梦中只要死去,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死去。   基本上来说,超凡者是无法离开国境的。他们一旦进入迷雾范围,通常在三日之内就会失控、或是直接在太阳升起前死去。   因为各国的首都以及主要城市,都有一种特殊的结界,结界的笼罩范围,基本就是国土的范围。   所有的正神教会都掌握着这种结界的技术,可以将灰雾有效排除到国境线之外。   超凡者如果想要离开国境进入其他国家,就只能从地下通道进行移动。   除非将阶级提升到黄金以上,并且得到真理残章。将体内的诅咒全部转移到真理残章中以后,才能勉强跨越迷雾进行移动。   “所以,就算我的确在被刺客追杀,刺客也无法离开凛冬公国。”   安南自语道:“而我能渡过内海,漂流到这里。是因为我本身并非是超凡者。”   海上没有见到海盗,船只也这么少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这个世界,仅有五个国家。   至少在当前的孤立范围内,被灰雾笼罩的范围中,仅剩下最后的五个文明国家了……   书中提到,五百年前的世界比现在要大很多。   那个时候,现在的几个国家都归属于一个大帝国的统治之下,东南西北都有其他的种族与国家……但在三百年以前,帝国却突然沉没了。   整座岛屿沉入海中,辉煌的文明戛然而止。   之后各国很快独立,十二位正神的教会也分崩离析。大结界也跟随教会迁移,碎裂成五座大小不同的结界。除了有一个国家同时容纳了两个教会,一个国家由七神教会联合统治,剩下都是每个国家由一位正神专心保护。   但小结界明显不如大结界好用。   从那之后,灰雾每年都会更加逼近……每过几十年,就会有最边缘的城市被灰雾吞没。原本紧挨着的结界,之间也流出了较大的缺口——也即是“中立空间”。   在危机降临之时,有的国家开始逐渐将文明转移到地下,有的国家则试图将国土高举到空中。而诺亚王国的当代国王,在二十七年前继任的时候作出了豪杰般的决定:   他决定武力统一五国……重建大结界。   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么这足可以称为“辉煌不朽”的人类史诗了。他的雄心壮志,他的伟大功绩足以青史留名——   那本书中的作者如此预言道。   ……但显然,他失败了。   超凡者们虽然无法离开自己的国家,但他们至少可以保卫自己的国家。让普通的士兵们用血肉之身去对抗超凡之力,这原本就是一个愚蠢的决定。谁也不知道他决定这样做的信心来源是什么。   如今近三十年过去,国王已然垂垂老矣。   可他昔日的目标依然没能完成。   他的子女们已经丧失了耐心。   他们对老国王奋斗一生的使命不再感兴趣,各自有了各自的救国之策。国王如今仍然在位,可他的子女们却已然是肆无忌惮开始争夺继承权。   安南可以预料到,接下来诺亚王国很快就会大乱。   可他暂时还没法离开诺亚王国。至少他不能前往凛冬公国。   那边是正神“冰霜与传统之神”的领地,她被公国人尊称为“老祖母”,其他信仰的人则将其称为“冷血女士”。   在她的教士们影响下,凛冬公国自闭而又保守。全国人都是尊崇传统,排斥变革。甚至就连外国人想要进入,都会受到强烈的排斥……因此也很难钻进去其他国家的探子。   凛冬公国内部每次有什么大变故,都是在事情结束很久以后,才慢慢被外国人知晓。这次也不例外。   安南只能从萨尔瓦托雷那边得知,凛冬公国的确出了什么大事。   因为就在前不久,凛冬公国宣布紧急闭港,禁止一切船只出入。诺亚王国境内几所巫师院校的订单甚至都被卡在了对岸。   ……保险起见,安南决定等尘埃落定再回去看看。   看这架势,指不定是什么人弑君篡位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定是羊入虎口。   不如多种会田。   等囤一波玩家之后,再另行考虑。   “得准备进阶了。”   安南低声喃喃着:“但是,打哪个副本呢……”   是保守起见,再打一次唐璜的副本呢?   还是等萨尔瓦托雷的情报来了之后,试试看那个困难本呢?   困难本的通关奖励必然是更好的。但他目前算是种田节奏,对自身力量的需求应该算不上急迫……   如同感受到他的犹豫一般,安南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行燃烧着鲜红火焰的字符。   【距离内测开始还有06:00:00】   这行字悬停了大致三秒钟,随后消散。   看着这行字,安南沉默了一会,扭头看了看表,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整。   ……凌晨内测?   这么酷的吗?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萨尔瓦托雷回来了——   昨天他跟路易斯教士已经说好了,今天去取“副本攻略”。但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一直到晚上太阳下山了才回来……   他安静的抬起头来,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前镇长阁下。   萨尔瓦托雷的眼神依然困倦非常,但他的脚步却是又快又急。   “怎么你一去这么久?”安南问道。   “别说了,”萨尔瓦托雷紧皱眉头,“我问你,唐璜。你过来的那艘船,是停在峡湾的那艘吗?大约六十米,三根桅杆的那艘?”   “……怎么了?”   安南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的答道。   他心中有些不安。   总觉得这会是一个坏消息……   是出现了身份暴露的新风险吗?   还是说……   “你的船,着火了。”   萨尔瓦托雷怜悯的瞥了一眼安南,缓缓答道:“就在昨天晚上,那艘船在夜间突然燃起大火,被直接烧成了灰烬。火势非常猛烈,至少今天上午我过去看的时候,已经就剩个架子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想,你暂时是走不掉了。   “如果不是你留在船上的护卫们内乱了的话,那么我想……”   年轻的镇长顿了顿,盯着安南的脸轻声答道:“这或许是挑衅——或者说,报复。” 第25章 谢谢啊   报复……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明澈如镜。   他非常清楚,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基本上就没得罪过人。   假如说这是报复,只可能来自一个人。   来自罗斯堡的阿尔文·巴伯子爵。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最开始的时候,就对冻水港有非常明显的敌意。   他最开始派那些人伪装成强盗前来劫掠的时候,唐璜·杰兰特还没有要前往这里的意向。   换言之,那位老子爵的这份敌意并非是针对唐璜本人的。   而罗斯堡理论上也是属于北海领的。这里同样是杰兰特伯爵的封地……他自己则是唐璜父亲的封臣。   姑且不提他到底想做什么。   “……作为封臣,却敢焚烧自己领主的船只——”   安南发出清冷而威严的斥责声,面若冰霜:“我很好奇,他这又是从哪来的胆子?是谁给他的底气?”   这种事,安南必然是——   ……非常喜闻乐见的。   那位老先生傻不拉几派人把船一烧,就等于把之前的证据全部毁灭了。整艘船上到底之前还剩多少东西,来过多少人,以及上面的战斗痕迹,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整艘船都被烧了个干净。   这意味着,他们彻底找不到安南不是唐璜·杰兰特的证据了。   当然,安南必须做出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因为他需要表明一个态度……也仅仅只是态度而已。   以他的身份,又不会有人要求他直接A过去。   唯一可能暴露的地方,就是唐璜的尸体。那尸体应该还在船的附近……三四天的时间,或许尸体还能辨认出来。   至于约翰的尸体,那是安南故意留在船上的,用于误导他人——或者说,用于给他人提供线索。   毕竟他是死于护卫长引发的仪式“镜中之舌”。安南相信,这种仪式犯罪的痕迹,至少教会应该是能检查的出来的……不然它必然会被非常严密的监管起来。   “有人死在那附近吗?”   于是安南略一沉思,向萨尔瓦托雷问道:“或者说,船上有尸体吗?”   “不知道,不清楚,看不清。”   萨尔瓦托雷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他才松了口气,解释道:“因为被烧的不只是船而已。甚至周围的水面上都燃着火……”   “水面上?”   “嗯,那是一种特殊的燃油。由我们泽地黑塔的转化巫师,用沼泽中储存的气体转化成的液态燃油。它有能供应民用的稳定型号,我们叫它绿火;但卖的更多的则是一种守城时用的火油桶……它的附着性更强一些,被称为黑火。”   萨尔瓦托雷一屁股坐在安南对面,低头扫了一眼他看的是什么书,吨吨吨的又喝了一杯水,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做了一些采样……热死我了。那蠢货会付出代价的!等我分析一下,就能知道这是哪个该死的蠢货把这东西卖给他们的了。”   “……你看起来非常生气,学长。”   安南看着萨尔瓦托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他挑了挑眉头,再次回归平淡的表情,发出清冷的声音:“是被烫伤了吗?”   “我还没弱到会被这种东西烫伤的程度。”   萨尔瓦托雷没好气的说道:“唐璜,你父亲可能没跟你说过这些东西……黑火属于战略物资,非战时是不允许销售的、更是不允许私贩的。毕竟这东西的杀伤力太大了,只能卖给战时边境侯爵,而且战争结束后还要回收没有用到的部分,因为普通人没有储存这种东西的环境。   “在常温下,黑火只要遇到猛烈撞击,或者泄露后遇到明火就会爆炸。一旦黑火被引爆,周围十几米内都会燃起极为难以熄灭的烈火……只要黏上一点,就会将人活活烧死。和它放在一起的其他战略物资,自然也会被全部烧光。   “所以,不管你的船上之前有谁待在上面、上面放了什么东西……现在都已经什么没有了。一直到刚刚,我才把那些黑火都熄掉。”   年轻的镇长困倦非常,黑眼圈越发明显。   他很是暴躁的锤了一下桌子:“见鬼的,真是没数!隔壁不远处就是林子,他们是想引发森林大火吗?!”   “……这么猛烈的火啊。”   安南微微皱眉,随即又舒缓开来:“还好我没在船上留人。我的护卫都被我安排出去了。”   谢谢啊,老爷子。   他发自内心的感谢道。   之所以提到那些并不存在的护卫,就是安南打算给那些玩家们一个合法的身份——但因为不确定玩家们降临的方式会是怎样的,所以安南现在也不敢直接跟萨尔瓦托雷说死。   反正再过几个小时也就知道了……不能心急。   “……你如果吃过晚饭的话,不如就先去睡吧。”   安南看着萨尔瓦托雷的眼中已然有了猩红的血丝,忍不住劝道:“我感觉你已经快要昏迷了。”   “我还不能这么早睡,万一昏迷过去就完了。”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别这么看我……不是我想熬夜,这是我的咒缚,我也不想的。具体的就别问了。”   “好吧。”   安南耸耸肩,不再多说。   “最近好烦啊……”   萨尔瓦托雷抓了抓自己异常柔软的头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叫唤着:“我好困啊……   “喂,唐璜。你选好法术了吗,我可能快该走了。”   “选好了。”   安南沉着冷静的答道:“不过用不上你了——我已经学会了。就等着你帮我进阶了。”   他如今的巫师学徒职业,已经变成了这样:   巫师学徒LV10(可进阶):【即时法术LV2(寒冷接触,怠惰之眼)】,【引导法术LV2(失速之墙,霜冻新星)】   他那些经验,刚好够把巫师学徒这个职业提升到十级。在进阶前,这就是巫师学徒的最高级别了。   他身上的法术位,一共能容纳四个法术。两个即时法术,两个引导法术。   简单来说,就是随开随关,与必须引导释放的区别——   【怠惰之眼(即时):诅咒自己的双眼,使其得到通过视线侵染他人心灵的异能。与自己对视的所有人都将会立刻心生怠惰,肢体发生无力化。对疲惫的人使用效果会上升。每持续2s(取决于巫师职业总等级5),消耗秩序之力1】   【失速之墙(引导):钝化指定区域的空气,使通过此区域的任何物体立刻失去原有的速度。对无生命的物体使用效果会大幅上升。区域越大,消耗秩序之力越大,但最低为每秒消耗秩序之力1】   【霜冻新星(引导):使得周围三十米的指定媒介(空气流水大地)温度极速下降,并可即时传导等同于即时法术“寒冷接触”的诅咒。边缘处诅咒效果上升。每两波新星(取决于巫师职业总等级5),消耗秩序之力8,可持续释放】   因为安南不知道,自己能否洗点。所以他挑选的都是失能学派中,应用范围最广,并且可以互补的那些法术。   他的战斗能力,此刻也终于成型—— 第26章 能 能跳票吗   难以理解。   难以置信。   在萨尔瓦托雷之前催促着安南,让他依次展示了已持有的四个法术后,他便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怔怔的注视着安南。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未入阶的巫师学徒,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花了两天的时间学会了四个法术。   老师说唐璜很有天赋,萨尔瓦托雷那个时候还没信……   现在看来,这是“很”有天赋的程度吗?!   老师你到底在干啥啊,你是一个法术都没教他吗?   萨尔瓦托雷能看得出来,这四个法术的施法痕迹非常淡。这意味着他们的领主大人学会这四个法术之后,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   这只能是因为,安南真的是刚刚学会这四个法术。   随着一个法术的反复释放,相对应的诅咒逐渐与本体共生,法术的威力会越来越大。直到完全成为本能,无需施法、也不用消耗法力就能使用。   这就是大多数情况下,总是老巫师比较强的原因。   虽然这不能保证老巫师就一定强大——毕竟他也有可能是四五十岁才学会第一个法术的——但年轻的巫师一定不够强大。   ……该死的。   唐璜这家伙不会是神秘女士的私生子吧?   萨尔瓦托雷心中顿时冒出了如此亵渎的念头。   他近乎怀疑自己之前的三十多年的人生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学会第一个法术,成功就职巫师学徒时,一共花费了三周时间。在他将蜡烛上的火焰凝固为红色晶石的时候,他的转化学派的任课导师夸赞他的天赋,并将他引荐给了本杰明。   而他在本杰明的教导下,用了十天的时间才学会了第二个法术——将晶石引爆,碎片化为铁片。之后本杰明一直看着他,等到他将大块的铁片化为细密而数量众多的钢针之时,才允许他学习下一个法术。   那就是引导类法术,【磁化术】。它能控制钢针在空中飞行。   他的下一个法术则是难度很高的【雷暴场域】。这个法术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习得。   它可以用两两一组的、被磁化的金属制品为材料,召唤出一道道链接两根钢针的高压闪电。以事先准备的晶石为材料,他就可以召唤出钢针、随即召唤出大片的电流。   在持有一个完整的即时战术循环之后,萨尔瓦托雷才被允许进阶青铜。成为一名转化学派的巫师。   每一个青铜阶的超凡者,都必须持有相当程度的战斗力。这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普通人轻易杀害。   这是对自己生命的负责,更是对其他人的负责——   因为超凡者的尸体必须尽快处理。   具体的处理方式,就是由另一个超凡者举行仪式,吸纳前者的诅咒、继承前者的咒缚——这是最快速度得到力量的捷径之一,通常也是杀戮他人的证据。   而如果一个超凡者的诅咒长久没有人吸取……就会从中诞生噩梦。   光是青铜阶的超凡者诞生的噩梦,足以轻易杀害普通人——毕竟在成为超凡者之前,人类是无法在梦中维持清醒自我的。若是不断在噩梦中死去,就会逐渐被诅咒所侵染,逐渐变成扭曲的怪物……或是幸运的死去。   即使成为了超凡者,也只能勉强维持清醒,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而已,甚至不一定能回忆起自己原本的身份。   只有拥有神术天赋的人,才能在梦中维持清醒。   而即使是对于那些圣职者们,噩梦主人所持有的恶意、绝望、痛苦、愤怒也会无时无刻侵染他们,干扰他们作出的决定,让他们作出“自己不可能做出来”的选择。   并非是得到超凡力量,就能远胜普通人……而是假如无法独立击败普通人的话,哪怕天赋再高,也不会被人允许进阶为超凡者。   每一次进阶,都必须在另一位超凡者的见证下,与世界共享自己的咒缚。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守密人,通常都是他们的导师、父母或是学长、学姐。   换言之,如果不得到至少一位超凡者的信赖和肯定,凡人永远无法进阶为超凡者。   “我现在可以进阶了吗?”   安南向萨尔瓦托雷认真的问道。   “可以……”   萨尔瓦托雷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   不不不,这肯定是因为在外面被火烤的……   他努力压制心中的嫉妒和绝望。身为超凡者,每一份负面情绪都是一枚定时炸弹。   “既然唐璜愿意信任我,选择我而非是老师当他的守密人,我就更不能对他做出不道德之事。”   萨尔瓦托雷心中对自己规劝道。   因为每个超凡者都需要一位值得信赖的守密人。   之所以要值得信赖,是因为守密人得到了他们的咒缚之后,自然就可以轻易的杀死他们。   如果自身咒缚无人知晓,那么诅咒就不会被束缚,每使用一次超凡之力就会侵蚀自身。反过来说,自身的守密人越多,这种誓约之力就越强大。   这咒缚既是束缚主人行为的绳索,也是保护主人不被诅咒侵蚀的铠甲。   誓约与诅咒,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二元。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举行仪式?”   安南微微皱眉,有些急迫的追问道:“罗斯堡子爵试图对我不利,我必须尽快得到足以自保的力量。”   “你放心,我既然选择做你的守密人,就能算是你的半个导师。我肯定会将你的问题都安顿好之后再离开。”   萨尔瓦托雷如此承诺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遭受苦难。”   说着,他向安南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守密人,以及守密人和受缚者的关系和义务。   其中一项义务就是,受缚者有给守密人收尸的义务。当然,萨尔瓦托雷名下的受缚者有很多,也不一定轮得到安南。但作为传承,这点他还是要明说的。   安南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可以。”   安南爽快的答道:“我信得过你。”   信不过也没办法。   安南心中也很是无奈。至少在他身份暴露之前,萨尔瓦托雷必然是可信的。   他一共就只见到这么一位姑且算是友方阵营的超凡者……而他必须在玩家降临之初,拥有足够程度的力量与逼格才行。   否则他很难压得住他们。   如果身份暴露,大不了换一个守密人……不,还是算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如更干脆一些,选一个实在难以违背的咒缚。最关键的是不要自相矛盾就好。比如说本杰明的第一个咒缚,其实是相当难以违反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看自己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咒缚。   根据萨尔瓦托雷之前的介绍,进阶时所受到的永久咒缚并非是自己选择,但也并非是他人的强制授予。而是根据自己在进阶噩梦中的所作所为,从数个针对性的咒缚中选择其中一个。   噩梦完成的越好,咒缚带来的力量就越强大、咒缚本身就越宽泛。反之,如果噩梦完成度很低,咒缚就会非常明确、带来的力量也会很差。   “既然你急着进阶,那么我今晚就再熬个夜。”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勉强睁开了有些睡眼惺忪的眼,低声碎碎念着:   “唐璜,你把防寒服给我拿过来。我去地下室分析一下黑火样本,看看到底是谁把这东西卖给了罗斯堡子爵。这东西处理起来必须隔音降温,否则有爆炸的可能性……”   “大约要多久?”   “挺快的,大概七八个小时吧。反正处理完了还不到我平时睡觉的时间。”   挂着两个黑眼圈,状态神似我爱罗的年轻镇长接过防寒服,再次叹了口气,很是暴躁的说道:“别打扰我了!我要去工作了——之后你也别打扰我,有事明天早上再说!”   很快,萨尔瓦托雷就进入了隔音隔温的地下室。   安南看了看表,还不到七点。于是他先吃了晚饭,又回来继续看书。   他打算今天暂时不睡,先看看凌晨十二点会发生什么。   直到凌晨十一点的时候,他眼前突然划过一些提示。   【距离内测开始还有00:59:59】   【开启玩家论坛】   【开启NPC模板】   【开启好感度调节功能】   【根据当前模板“稀有精英(金色)”,得到相应权能】   【开启支线任务发布权】   【开启个人任务发布权】   【检测到真理残章——天车之书】   【目前天车之书持有者:1】   【得到临时性权能:主线任务发放权、玩家论坛管理员身份、造物者视角(地图功能)】   【请编写初始剧情】   【请确认角色创建规则】   【请确认玩家选择规则】   【请指定玩家降临地点】   【请确认玩家系统权限】   【请绘制玩家系统使用界面】   看着这么一大串的提示,安南整个人都懵了。   ……啥意思?   我都穿越了,还要继续当游戏策划吗?   莫非我是天命之策划吗?   而且你这游戏还剩一个小时开服……结果文案还没开始写?UI都没做?   这是哪位大神做的游戏啊?   您敢稍微专业点吗?   我……我能跳个票吗? 第27章 我好愉悦   开服前一个小时,现场赶工做一个游戏出来——要是安南穿越前听到这样的需求,能把键盘直接拍在产品经理脸上。   好在,这个系统多少事还没有做绝……   无论是绘制UI,还是写故事文案,都只要“安南一瞪眼”就能做出来。和他脑中构思的一模一样。   但安南人依然差点累傻了。   想要做一个酷炫又华丽的UI,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能把自己之前在做的一个游戏的UI抄了过来。再用自己的系统作为原型模板,去掉了好几个功能权限。   比如说,最开始用户端系统界面上,不会显示称号、位阶、侵蚀度、个人特性、就职一览。   只有健康度,属性,等级,公共经验。   “原来1级的默认属性真的都是五点啊……”   安南感叹道。   并不是他打算给玩家使用阉割版的系统。   而是这些玩家们暂时用不到的部分,安南打算设定为等级段位机制、逐步开放,形成一个完善的内容解锁循环。   等级提升到一定程度,以及主线任务开启到一个限度,他们的系统就会开放新功能。以此可以激励玩家不断积极游戏,直到开启完善的功能为止。   到了那个时候,也意味着前期的引导结束了。只要游戏本身的品质够硬,自然足以吸引留下的玩家们继续游戏。   这样先封闭一些功能,可以让玩家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到安南希望他们集中的方向上。也会更好做用户引导——不会上来丢一个复杂的系统过来,让他们直接看得懵逼。   毕竟不是所有的玩家,都能像安南一样,在游戏最开始的时候就细细研究自己的个人属性。   很多玩家进游戏之后看到一个复杂的系统,就会直接陷入混乱——甚至是狂乱。   “这是啥啊?这又是啥啊?我应该干啥啊?”   为了防止玩家们出现上述的懵逼三连,安南自然要做好引导工作。   安南自然了解,太多暂时用不上的功能和属性,会分散浅层玩家的注意力。会让玩家们不知不觉的在忙一些“在当前阶段毫无意义的事”。   尤其是,这个世界无疑是最为自由的“开放游戏”。   首先,为了防止旅游玩家们一个没抓住就不知道跑到哪去,安南得先在北海领周围拉上一圈空气墙……   嗯,同样为了防止玩家们上天入地,天上和地下的空气墙也得拉起来。暂时就先设定为离地五百米内吧。   另外,对外屏蔽关于“玩家”、“游戏”之类的超游语言,也得设置上。   安南非常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功能。   否则可想而知,这些玩家们肆无忌惮的言论,肯定会给安南引来许多麻烦……   因为安南给他们写的初始身份,是“唐璜·杰兰特”的护卫仆从。他们接受了来自唐璜授予他们的任务,下船之后便前往各地方打探消息,然后再聚集到冻水港。   而“回到冻水港,向唐璜·杰兰特汇报”就成了他们落地之后自动接取的第一个主线任务。   ……对了,还有这个。   安南沉思了一会,又特别注明:   “捏脸时只能向上美化,美化幅度不超过50%。”   这是因为安南比较担心,会不会有特别善于捏脸的玩家,降生之后变成什么奇行种或者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打的怪物……   毕竟玩家们的初始降临身份,都是安南的护卫或者仆从。如果他们丑的惊人,安南也会丢人……   “……咦?”   安南突然一怔:“可以设定初始面板和等级吗?不能高于我,嗯……”   但那也不能设置为十级。   至少绝大多数玩家都不行——这样游戏内容就太少了。   “这样,如果选择护卫,就让他们开局得到一个3级的剑士职业。并激活就职面板……唔,把他们第二职业的经验下调到50%吧,第三职业的经验降到25%。让他们的职业等级纵向而非是横向提升,免得出现集体性无阶全职业大师的情况……”   如果遇到特殊人才,再给他一个主线任务,给他单独开个小灶就好了。   安南下定决心。   这个世界的玩家数量,似乎是占用他的天车之书槽位的。也就是说,他现在最多只能召唤一百个玩家。   假如是没有经验的人得到这个能力,肯定会一口气招满吧。   但策划出身的安南知道,这样反而是有问题的。   网络游戏的玩家,等级梯度需要拉开一定程度,这样才能错开他们正在体验的游戏内容。也能鼓励所有等级的玩家努力升级,积极游戏。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所有玩家都是同一起跑线出发,其实并不会因为“公平”而让所有玩家满意。反而会因为那些必然存在的、绝大多数的菜鸡玩家,因为过于公平的环境认清“原来自己真的是个菜鸡”的事实,从而失去最开始那股对游戏的热情,进而“认命”,转为轻度玩家。   所以,在一个偏向于娱乐性而非竞技性的游戏中,排位制度的引入,以及各职业的均衡反而不一定是健康的。   安南需要给他们一个借口。   一个“自己为什么比别人菜”的理由,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提升自己的实力,而非是怨天尤人、失去动力上面。   老玩家为什么牛逼?因为他们玩的早、有时间优势、有经验差距,如果我早玩这么多时间我也能这么强……   新玩家为什么牛逼?因为他们肝的时间多、活动好,如果我当年有这些活动我比他们还强……   ——换言之,如果让新玩家不永远成为“贱民”阶层,安南必须提供他们一个能够快速晋升实力的渠道。   但这个渠道不能让所有的新玩家同步晋升,否则老玩家就会不满。   “……所以,我还得负责开活动?”   安南一脸难以置信:“我是NPC兼GM兼美工兼文案兼数值策划兼系统策划兼剧情策划兼运营吗?”   停一下,朋友。停一下。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神让我穿越过来的……但您这个游戏是真的做了吗?   “所以这不是让我从头开始做一个游戏吗?我是不是还得扮演剧情主角?要不再给我开个马甲当BOSS算了?”   安南为自己穿越之后仍然逃脱不了加班的命运而感到深深的悲伤。   好在是,他连着肝了一个小时之后,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没填,但姑且还是能开服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剩下的等开服之后再慢慢弄吧。   大不了更新个资料片或者DLC什么的。   看着时间已经走到了23:53分,安南急匆匆的打开了造物者视角。   他的视野一瞬间拉到高空,地面一览无余。稍微缩放了几下地图,就熟练掌握了这项能力。   “先让我来选一下降临地点……嗯?”   安南一顿,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他快速的缩放地图,查看冻水港附近地带。   从造物者视角中,安南清晰的看到了一伙蒙着脸、带着武器的强盗,远远匍匐在城外。   他们没有点亮火把,所以冻水港的哨塔也根本看不见他们。   “又来?”   安南微微皱眉。   毫无疑问,这依然是那个子爵的人。   和上次的十几人不同——这次他足足出动了一百多号人。   而他们拖着一些裹着棉花、像是一个个笨重的轮胎一样的黑色木桶。从远处一点一点把它们滚过来。   这是……黑火?   安南很快辨认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   这么多黑火,那家伙是想下死手吗?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形容,这些量虽然远远不足以烧掉整座城……但至少烧掉萨尔瓦托雷的房子和教堂,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安南的心底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愉悦。   但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是愤怒的。   “那我……也生个气吧?”   安南低声喃喃着,嘴角却是慢慢上扬。   他眯着眼睛,飞快的修改着玩家们的初始任务。并开始设置一个一个的降临地点。   地点设置为那些“强盗”身边,间隔十米以上分散降临。   第一波只允许创建剑士角色,身份锁定为船上的护卫团,人数设置为四十人。等级上调到五级,全体手持长剑、身披皮甲。   初始的主线任务设置为……   联合身边的同伴,杀死眼前的所有强盗,摧毁“黑火”。   这是一个限时任务。   “我对你们好吧,打开游戏就先打一架爽的……”   安南喃喃着,嘴角诡异的上扬着。   不知道这些强盗看到“神兵天降”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可恶,明明应该愤怒的……   但愉快的感情快要遏制不住了! 第28章 内测开始   “这就算完事了嗷!”   林依依勉强振奋起精神,把上传视频的其他信息都填好,点下了定时发布。   “全流程全收集全boss,《单身狗:死两次》剧情向攻略合集,第15P!最后一个结局终于打完了……可以补一个‘已完结’标签了。”   林依依呼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下一个坑开什么呢……雪原?那个还得有日子才发售吧,而且这也不是我风格啊,直播玩玩倒是还行。要不把鬼哭5的坑填了?”   她的职业是一位单机游戏区的全职UP主,姑且算是小有名气。   虽然是女性玩家,但她的技术却非常犀利、打法狂暴,以莽、激进和反应快著称。   因为技术好——这是最主要的因素,再加上性格毫不造作,经常在游戏中发出如同魔物般的高音嘶吼与擦盘子般的狂放笑声;而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她的声音也称得上是柔美又文静。   因为这种精分一般的特性,林依依也因此吸引到了一批怪怪的粉丝。   看着“当前速度3.7MS,剩余时间47:12”的信息,她松了口气。   还行吧,不会等太久。   这个点审核通道很通畅……还是等审核通过了再睡吧。   这么想着,林依依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针和分针正好交织在一起。   零点零分。   这也就是说,等审核完毕之后,时间也到不了一点。   原本剪切视频的时候,她感觉非常的疲惫又想睡。可工作完成之后,她一下子又精神了起来。   这个点睡觉,那就是认输了!   对自己年轻又硬朗的身体认输了!   “还早还早。”   林依依沉着的打开了手机:“不如看一下今天更新的小说先……   “咦,这是什么?”   她轻咦一声,注意到手机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APP。   它的名字叫“迷雾大陆”,封面是一个黑发蓝眼,表情冷淡的可爱男孩头像。   “嘶……这又是哪个缺德套皮手游偷的人家的CG?”   林依依忍不住吐槽道:“像是这种直截了当针对性癖投放的宣发,我根本无……   “……法拒绝。”   她毫不犹豫点开了APP。   有些出乎预料的是,这游戏的优化做的不错。起码反应速度非常快,点开的瞬间,便开始播放一段异常真实而华丽的视频。   林依依险些以为,这是不是最近哪个她没看过的牛逼电影出了手游——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面容清冷,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贵族男孩在关键时刻发出威严的声音。虽然听不懂这是哪种语言,但还好下面标了字幕。   ……   “里昂,大人。里昂·科尔曼……我们来自罗斯堡。”   那个贼眉鼠眼的强盗,微微弓着腰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他的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   “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在不义的劫掠面前,年幼的领主神情坚毅的抽出精致的短剑,毫不畏惧高高扬起。   最终,画面定格在他那充满杀意的冰蓝色双眼……以及扬起的剑刃上亮出的一抹晨光。   他铿锵有力的作出了最后的答复。   那声音稚嫩却威严,足以给人以信心与力量:   “——死活不论!”   下一刻,画面戛然而止。   那道如同希望般的晨光突然开始扩散,遍布整个屏幕。   然后林依依突然感觉自己按在屏幕上的手……似乎透了进去。   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意识猛然陷入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中。仿佛以极快的速度飞速下坠,她感到一阵极强烈的毛骨悚然,如同在梦中坠落山崖一般。   而后,她突然惊醒过来。   发现周围是一个凝固的世界。   她身上穿着坚实而素朴的皮甲,手中提着锋利而有些沉重的铁剑。   ……我穿越了?   她心中一惊,用剑刃的反光照着周围隐约可见的火光,勉强看到了自己的脸。   正是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但作为一个瘦宅,林依依对自己的力气是有逼数的。她能确认这把剑的分量,更因此而清楚的知道这种剑是她肯定无法如此轻易的挥舞的。   而后,她眼前如同水波般荡漾着,浮现出一面落地镜。   镜子上却是一片黑暗,只有一行字:   【请为您的游戏角色命名】   【警告:此名字一旦确认,不可更换!】   “这特么是什么黑科技?”   林依依忍不住爆了粗口:“外星人做的游戏吗?”   最关键的是,你特么没给我键盘我怎么输入啊啊啊啊!   她犹豫了一会,试探性的答道:“一一?”   这是她常用的昵称,也是她UP的账号。   而她眼前的光幕也立刻更新了字符:   “一一,是否确认。”   “……居然连同音字都能辨认吗。”   林依依碎碎念着,伸手点下了“确认”键。   那面镜子再度泛起一阵水波,而后浮现出她的属性面板:   【ID:一一】   人类,女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6、敏捷6、体质6、感知5、意志5   自由属性点:2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剑士LV5:【基础剑术LV1】,【招架LV1】,【冲锋LV1】,【全力一击LV1】,自由技能点1   【请确认自己的初始面板】   “……自由度不是很高的样子。”   她喃喃着。   因为在她眼前,她虽然有两个自由属性点,但只有“力量”、“敏捷”、“体质”三项后面有那个亮起的加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力量和敏捷上各自分配了一点。   虽然她知道,遇事不决先加血总是最稳的选择……但她并不喜欢这么被动。而且从这个初始属性表来看,属性点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不能轻易浪费。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这6点的力量可能会被人压制,她甚至想将属性点全部加在敏捷上。   “技能……选什么呢。”   林依依有些犹豫。   或许是因为刚刚打完不久的《单身狗:死两次》的影响,她鬼使神差的点下了那个“招架”。   而后眼前的水波再度消失。   再次浮现出来的是她自己——而且是素颜状态。   【请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   【警告:仅可美化,最高美化幅度不得超过50%】   只可美化?   你怎么判断什么叫美化?   林依依心中虽然浮现出强烈的想要狂捏一阵子古神脸的想法,但她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的脸,最后还是怂了。   ……算了算了,万一不能撤回呢。   她思索良久,将皮肤稍微美白了一下,然后把胸肌拉大了两个号。然后又照着自己平时化妆后的效果进行了一些细微调整,意外发现美化条居然只往上涨了25%不到。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有些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捏脸。   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游戏内容是怎样的……   再度点击确认之后,镜子上浮现出的是一段话。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引入剧情。   林依依立刻集中了精神,仔细看去。   【即使是杰兰特伯爵,也保不住他最小的儿子——唐璜·杰兰特的性命。或许唐璜被发配到最为偏远的北海领,就是他为自己的儿子埋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这段话的下面,是一张草绘风格的安南的脸。   【但唐璜·杰兰特并不认命,他决定在这寒冷的边境,开拓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   画面随之改变,变化为之前手机上的CG的最后一秒——那个年幼的领主提起剑来的画面。   【你们是他所信任、为之骄傲的忠诚护卫。在下船时接到了唐璜的命令,前往临边城镇搜集情报。很遗憾的是,你们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画面变为了一个戒指的素描。   【而如今,你们打算返回冻水港,向唐璜少爷复命。但在距离城镇不到三公里的地方,你们却发现了一伙人正埋伏在这里——你们很快认出,这些人都是罗斯堡子爵的私兵,带着危险的‘黑火’,打算谋杀你们的领主,屠杀这里的人民。】   这段话的下面倒是没有配图。   但随着林依依看完这段话,镜子却开始随之慢慢隐没。   周围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定格住的时间缓慢流动——   林依依很快注意到,身前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手持凶器,埋伏在无光的地带。   而他们似乎没有看到自己。   她的眼前最后浮现出了一行血红色的字。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已获得主线任务:黑火之劫难】   【任务需求:三十分钟内杀光所有罗斯堡私军(0114),摧毁或控制所有黑火(050)】   【特殊需求1(+20评价):在一次不死亡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死亡次数超过三次将降低评价)(01)】   【特殊需求2(+40评价):全程无伤(01)】   【特殊需求3(+40评价):至少单独击杀三位敌人(03)】   在林依依看清任务需求之后,这些字幕全部消散。   她突然听见声音了,皮肤感受到了风的流动,甚至闻到了那刺鼻的气味。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游戏——   她脑中不知多少次重复这句话。   但她却并没有吐槽出声。   而是在前面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之前,无声的拔出了鞘中之剑。   如同她已浸淫剑术十几年一般,娴熟而沉稳。 第29章 这怪好惨啊   放慢呼吸。   调整步伐。   林依依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感觉动作有些生涩别扭。但等到她走到第三步之后,就已然对新的身体有些适应了。   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   ……这真的是游戏吗?这是什么外星文明的黑科技吗?她是为何被选中的?如果死了又会怎样?这游戏里的东西能带出去吗?   这些杂乱的问题,的确曾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但林依依很快以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将这些杂乱的思维排斥、忽视。   因为无论如何,她暂时都无法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既然如此,胡思乱想只会让自己的水平下降——林依依一直相信,如果确认是自己暂时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就想都不要去想。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只会分薄注意力、降低自己的精力,让原本能做好的事也做不好。   只要做一件事就好。   先要做好一件事——   ——比如说,先偷袭杀掉一个人。   在接近到大约五六米的位置时,林依依无声的停下了步伐。   再前进的话,他们大概就要注意到自己了。   这个时候,可以先试试看这个……   她将注意力集中到【冲锋】上。   ——咚!咚!咚!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泵动,骤然放大的心跳声,就连她自己都能听得见。   全身的肌肉仿佛燃烧起来一般……在奇异的酸痛感浮现的同时,她感觉一阵热流向双腿涌去。   毫不犹豫,她顺着那股力量猛然蹬地起跑。   但在冲出去的瞬间,她就突然感觉到不妙——   这冲锋太劲了!   林依依只能勉强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平平举起剑来,将力量灌入剑刃。   周围的风仿佛都被她向两侧冲开!   不到十米的距离,眨眼即至。   而那两人刚刚听到声音,试图回头去看。   但他们全身放松、甚至没有拔剑。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居然会是敌人……   下一刻,林依依冲锋而至。   剑刃猛然刺出,轻易将其中一人的后背贯穿、近乎深入到一半的位置。   她感到剑刃刺入对方后背的时候剧烈的震动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她对人体构造并不了解,一剑捅在了肋骨上。   但好在,在那“咯噔”一下后,剑刃依然顺利的从胸前挤出。那人猛然长大嘴巴,发出“呃呃”的声音,却连惨叫都叫不出来。   “有敌人——”   另外一人顿时大惊。他没有试图将武器抽出来,而是一边死死盯着林依依,一边在大喊求救的同时向后方飞快退去。在离开大约二十多米的距离之后,那人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林依依原本是想要直接追击过去的。   趁着对方没拔出武器来,将他直接杀死才是正道。   但她却发现,自己的剑像是吸在了那人背后一样……   她试探性的拔了两下,都没把剑拔出来,反倒是在拉锯一样的动作中,手下那人传来了极为凄惨的、越来越小的哀嚎声。   最后林依依恼羞成怒,把那人一脚踹倒。用脚踩在对方腰上、和手腕同时发力,才将陷进去接近一半的长剑拔出来。   而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双腿的酸痛。   那一次全力的冲锋,让她像是刚跑完五十米一样,剧烈的喘着粗气。喉咙中喷出蒸汽一般的白色雾气,手臂的皮肤上、都有隐约的淡红色痕迹勾勒出类似血管一样的纹路。   “这冲锋也太劲了吧!”   她忍不住暗骂一声。   林依依刚刚将剑刺进去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剑身弯了一下。她当时心里咯噔一声,就担心自己剑直接断在对方体内。   好在还是拔出来了……   之前游戏的惯性思维,让林依依下意识的认为“冲锋”或许是一个起手技能,能落地打个眩晕什么的。   然后她再趁着对方眩晕的时候,把对方的头砍下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冲锋居然是一个爆发大招。   还好她之前反应的够快,没用胳膊或者肩膀直接撞在对方身上。否则对方的确会被撞晕或是被击退,但自己怕是也得懵一阵子……   当林依依把武器重新回收的时候,她有些头疼的看着剑刃上出现的划痕和细微的缺口。   和过于强而有力的冲锋相比,这剑的质量就不是很值得信赖了。   只是撞了一下骨头而已,怎么就有点崩刃了……   就在她心疼的看着剑刃的时候,寂静的营地突然传来一声声的嘶吼和悲鸣声。同时响起的警戒声、惨叫声和刀剑交击的声音,吓了毫无防备的林依依一跳。   而同时,林依依隐约听见自己身前不远处传来一个不怎么响亮、甚至很是慌乱的喊叫声:“有人吗?救命啊!来帮帮我啊,我打不过这个怪!”   那似乎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应该是玩家——   ——以及,那边有怪!   林依依毫不犹豫向前冲去,但她也谨慎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她冲出去一阵子之后,她眼前才突然浮现出一行提示:   【击杀敌人,获得13点公共经验】   “……咦?”   林依依怔了一下。   这才死透吗?那家伙的心脏……大概是心脏,都被自己穿过去了啊!拔剑的时候还锯了半天,最后惨叫声都没了……   “……我懂惹,这是一个补刀的游戏。”   林依依恍然大悟。   只要看不到经验提示,就得再补几刀。直接对着眼睛捅,这样应该死的快。   她很快冲到那个女玩家身边,却意外的发现战况并没有那人喊的那么凄惨:   那个女孩子头上顶着一个蓝色的名字:   【酒儿】   她的个子很矮,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矮一头多。手上提着的长剑与她的身高也很配套——明显的比自己手中的要短一截也细一截。   她满脸都是慌张而又恐惧的样子,浑身都在哆嗦,但她手中的动作却非常狠辣。   她自己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就是脸上被刮了一下,鲜血滴滴答答从下巴上滴落着。只见她拿着剑,就像是握着菜刀一样,猛烈的向自己眼前那人攻击——并非是斩击,而是又砸又砍。   酒儿对面那个“强盗”,却比她要凄惨的多。   他的肩膀上、脸上、胸口上、胳膊上尽是血痕。暗红色的鲜血淌的满身都是,已经虚弱的快要握不住剑了,防守也很是勉强。   而酒儿也不退后半步,而是每砍一剑都往前走两步,一直向前疯狂而猛烈的进攻,同时嘴里发出了像是被踩到脚的幼犬的悲鸣声般可怜而绝望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救救我啊!有没有人啊!”   她每喊一句话,都会用尽全力砍出一剑。   终于,酒儿高高扬起长剑,以迅雷之势猛然斩下一击。   ——那是全力一击!   林依依很快猜出了这招。   而那人手中的长剑完全挡不住这一招的威力,一下就被酒儿直接砸倒在地,手中的武器也脱手掉落出去。   而见到对方武器脱手,酒儿的攻击速度顿时提升了一截。就像是剁肉馅一样狂暴的用剑向对方脸上砸去——那甚至连劈砍都不是,而是砸。因为并不是每一剑都在用刃在砍人。   两三下过后,对方那人便已然倒在上一动不动。但酒儿依然一脚踩在对方肚子上,又剁了一阵子馅子。   这狠辣的攻击让林依依心惊肉跳,愣是不敢跳出去帮她。   突然,酒儿的动作一顿。应该是接到了提示。   “啊?啊……死了,终于打死了……”   她很是惶恐的松了口气,晃晃悠悠后退几步:“这怪好硬啊……”   旁边的林依依一脸惊悚:这怪硬不硬我不知道,但这大哥真的是好惨啊! 第30章 原来都是熟人……   “嗨,你好……”   在战斗结束之后,林依依见酒儿似乎平静了下来,便走上前去,想要跟她打个招呼。   虽然最开始,林依依是抱着救人的想法赶来的。   但显然这位身材过于娇小的少女,与她看上去不同,根本不需要林依依来英雄救美。   反倒是她脚边刚被锤好的肉馅君看起来更需要大夫来救一下……   “……咦?”   酒儿看到林依依,突然惊讶的睁大了眼:“横杠姐?”   “不是横杠,是一一……”   林依依下意识的反驳道。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你认识我?”   “我是酒酿圆子啊!上次聚会的时候我们见过的呀!”   酒儿顿时兴奋了起来。   似乎是见到熟人让她过于高兴。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易的举着剑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吓得林依依连连后退。   但酒儿这么一提,林依依倒是有了些印象……   “……啊,小酒儿啊。”   她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毕竟以酒儿的身高,想让人忘记都很难。   和自己的美颜方向不同的是,酒儿基本上没给自己做什么美化。就是稍微收了收脸、又瘦了一下腿,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软糯、像是一只团子般无害。   这个只有149cm的十六岁少女,是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主播。但与她看起来的柔弱纤细所不同的是,酒儿并非是跳舞的也不是唱歌的,同样也是游戏区出身的主播……   但和主攻单机游戏、擅长制作攻略视频的林依依不同,对方最擅长的是竞技游戏,而且是个完全的新人,即使是在直播圈酒儿的人气也并不大。上次她是被她哥——一位电竞职业选手顺路带来的,姑且算是家属……   酒儿最出名的,就是会在遭遇gank的时候一边尖叫求救援,一边快速的秀操作将对方反杀。   林依依恍惚之间,又瞥了一眼酒儿脚下的肉馅君,顿时一个激灵。   原、原来那不是节目效果……   就在她们两人在谈话的时候,很快身边聚集起了其他的玩家们,他们都很意外的对林依依打着招呼:   “一条姐?你也在啊……”   “杠子,你也来了?”   “我是一一,不是一条也不是杠子哦……”   林依依下意识的反驳着,在人群中巡视一圈。   然后她极为讶异的发现……在场的几乎都是熟人!   那些不是熟人的,也全是名人!   有退役电竞选手,有知名娱乐主播,有国服高分路人,还有各种游戏视频制作者。   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有相当程度的粉丝基础……以及游戏技术都不错。虽然有一些下饭主播,但是一个纯种的菜鸡都没有。   虽然他们擅长的游戏类型几乎各不相同。   这些人也没有蠢货。他们扫视一圈,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   “……我们这不会被外星人选中了吧?”   有人丝毫没有紧张感,喜滋滋的说着:“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的技术得到认可了啊?”   “被选中的孩子吗……”   “你特么快三十的人也能算孩子吗?!”   “怎么不能算,我就是‘流浪的孩子’!”   刻意将自己调整回十八岁样貌的“流浪的孩子”理直气壮挺胸说道:“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对方顿时无语凝噎。   “先不说这个了,”林依依连忙插话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没有。还剩二十三个。”   孩儿扫了一眼任务列表,随口答道。   “我也没有。”   “我也还差二十三个。”   酒儿乖巧的答道,不着痕迹的向着远离尸体的方向溜达了两步。   “但问题是,那二十三个人哪去了……”   “我觉得他们是见势不妙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了。这里太黑了,我们也看不见。”   林依依皱眉答道:“实在不行……”   她说着,突然看到了零零散散躺着的那些桶。   这些应该就是主线任务中专门提到的“黑火”了。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见林依依看着这些桶,若有所思的样子,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要不,把这些桶炸了?   火一烧起来,立马这里就亮堂了。   如果有人趴在地上藏起来,就能看见他们了。再不起来,等火势再大一点也能直接烧死他们。   正好也可以看一下这个游戏的物理引擎如何。能不能做出放火烧山之类的自由行为……   原本林依依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桶的威力多大,上面的引信能烧多久。   万一要是去点了引信,不等扔出去或者跑远,桶就直接炸了怎么办?   但这时,林依依突然瞥到了自己的任务列表。   【特殊需求3(+40评价):至少单独击杀三位敌人(13)】   ……啧,可恶。   林依依咬牙切齿。   她也算是高玩了。这种初始任务,肯定是评分越高,初始奖励越好,开局就越顺。   可惜这个游戏没法刷开局。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会一直重开到三个特殊需求都刷满再交任务。   而且她原本应该能单挑两个敌人的。   可惜,那个人怂了。见势不妙,连打都不打掉头就跑……结果她现在这个任务才只完成三分之一。   那两个人连武器都没拔出来,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早知道他们这么容易杀,林依依直接跑过来自己杀的那个人喉咙砍一刀就直接追过去了,根本没必要开冲锋。   而且她现在还感觉腿有点酸疼……   “其实可以试试看。”   有一个叫“菲尼克斯”的玩家开口道:“我刚刚已经死过一次了。因为我角色创建之后正好有五个人把我围起来了……死亡之后,过了三分钟我就又重生了。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才能正常开局。   “我是两分钟。”   “我复活用了五分钟……可能是因为我头被砍掉了。尸体不完整会增加复活时间吗?”   其他玩家们互相议论着,很快就定了下来。   确定自己能复活之后,玩家们就不是很怕了。无非就是死过一次之后,第一个和第二个特殊需求无法完成而已……   但好在他们几乎都算是认识,看在往日的情分,和大家各自的面子上,很快做好了安排。   如果测试顺利的话,就让那些死过一次的玩家去投掷“黑火”,把那个三杀的任务做好。   争取每个人身上都有额外评分的情况下顺利开局,免得有人会因为初始开局不利,拖大家的后腿。同时几个打牌的主播,也负责做好204060100四个档次的评分奖励整理,研究一下不同的积分档次,究竟会如何影响奖励。   远远通过造物者视角看着他们的安南,也显得有些胃疼。   “这些人都这么专业的吗……”   他原本就打算糊弄糊弄完事了。奖励直接看脸发,谁长得顺眼就多发点经验什么的,反正玩家们也不可能互相对答案……没那个信任度,更没那个闲工夫。   这么牛逼的全虚拟游戏,简直就像是穿越到异世界一样——难道还真能遇到较真的玩家吗?肯定就是喊着“卧槽牛逼”然后爽玩就完事了!   但事实告诉安南,玩家们的确是喊着“卧槽牛逼”然后爽玩,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较真。   而且他们似乎都认识。虽然都不熟悉,但起码是“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程度。   “这初测选的人,有点牛逼啊……都是这个世界的高玩吗?”   安南感觉胃疼越来越严重了……   他又得赶工了,至少得现编一套奖励规则……   一开始安南还在思考,这游戏招收玩家的对面那个世界,是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但从他们的互相交谈中,他很快就听明白了:这些人全都是大主播、知名UP,甚至还有职业选手。   但安南一个都不认识。   这完全不可能,因为他也是圈内从业人员。所以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并非来自安南那个世界。   “……以后不会还有来自其他世界的玩家吧?”   安南脑中一瞬间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他很快将其驱散。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些高玩们糊弄过去。   不,这样的话,得先处理一下论坛……论坛公告也得好好想。   安南愁眉苦脸的扯过论坛管理员页面,把它当做草稿纸在上面写起来各种策划草案。   得稍微压一波这些玩家们。   看到自己刚学会不久的法术【霜冻新星】,安南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   就放着他们用黑火。这些玩家们不知道黑火多危险,自己还是知道的。   等他们用黑火将那些人杀干净之后,肯定就意识到,这些难以熄灭的火焰,过于麻烦。他们无疑是闯祸了。   而这个时候,自己就可以过去刷一波逼格!把主线任务接上的同时,也过去教训他们一波!   安南振奋精神,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就这么办! 第31章 火海   事实上,在聚集起来之前能保证自己无伤的玩家非常少。   毕竟这并非是操纵键鼠或是手柄的游戏。   即使是传说中用鸡腿二十二秒锤死加农道夫的剑神型玩家,想必第一次用真正的武器与人生死搏杀,也肯定是会慌那么一瞬间的。   而他们是人少的那一方。   所谓犹豫就会败北。   凡是一开始没有决定直接莽的——以及决定莽却没有足够技术的玩家,至少都被反应过来的强盗们击中了一下或者两下。运气最不好的那位,连续两次复活都重生到了怪堆里,如今已经是第三条命了……   但这并非是说玩家们都比较菜。   如果只按输出计算的话,已经有五位玩家击败了十个以上的敌人——在意识到击杀敌人可以拿到经验之后,玩家们便像是疯狗一样将视野内的所有敌人全部杀死。   就像是林依依一样……在每个人击败自己第一个敌人之后,他们就会立刻意识到,当前自己的力量与敏捷对这些强盗来说,无疑都是碾压级别的。   决定他们击败了多少敌人的,仅仅取决于他们能遇到多少敌人……   这三个特殊任务,最难的那一个反而不是第三个任务,而是第二个任务——如何保持无伤。   “不给我盾牌,也不给我翻滚技能,这实在是很难无伤啊……”   一位不愿透露真名的玩家如此说道。   结果最终发现,能保持无伤状态到现在的竟然只有三人:   运气非常好,走到这里为止没遇见一个敌人的退役职业选手,“流浪的孩子”;   以流畅的剑术击杀了五位敌人,现实生活中是全甲格斗爱好者的卡牌游戏主播,“美味风鹅”;   以及莽的一匹的同时操作还好的林依依。   而且他们三个分别点了冲锋,基础剑术和招架,还正巧是敏体、力体、力敏三个派系的加点,正好可以担任对照组与开荒组的身份,来实验一下三个任务完成度100%的情况下,根据个人倾向不同、得到的奖励是否会有不同。   因为无伤玩家如此珍惜,那种危险的实验就不能让他们去做了。   不如说,还好他们有这样的意识。   在付出了三条命的代价之后,玩家们总结出了黑火的使用方法:   远远的扔出去就成。   “这引信是骗人用的!要么就是被人剪短了……反正点燃之后绝对不可能跑出去!”   重生回来的几位试验品们心有余悸的说道:“这玩意伤害太高了。”   黑火一旦遇见明火,立刻就会爆炸。直接炸起一团范围至少超过五米的巨大火焰……碰到人就会一直黏着烧到死。   但如果黑火是受到撞击,则是会在里面的液体遇到空气之后,再缓慢开始燃烧。虽然同样危险,但起码不会伤到自己。   而且,被黑火烧死的敌人,依然算是单独击杀,也的确是能增加击杀数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安南所设定的单独击杀条件,只按照伤害占比来计算。   当然,为了防止玩家们丧心病狂的想出什么特殊的方法来刷经验,陷阱伤害超过30%的敌人都是无法得到经验的。   有玩家提出一个可能性:“我说,这不会是一个魔幻游戏吧?”   玩家们立刻低声议论起来:   “这倒是有可能……”   “虽然镜头一闪而过,但我看到唐璜拍了一下那个人之后,那人立刻很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别这么说,那人也可能是碰瓷的……”   就在他们议论着的时候,那边被选出的三个人已经开始使用黑火,开始进行“刷人头”的工作。   丢出黑火,便能看到击杀数在增长。唯一可惜的是,使用这种方式击杀敌人的时候,他们却无法得到经验。   按说,他们应该尽量把那些人找出来并击杀。这样才能经验最大化。但看着三十分钟的限制已经过去了一多半,玩家们也是开始有些着急了。   在林依依三人完成第三项任务之后,其他玩家们也开始搬运黑火,向各种能藏人的角落中投掷着。   但一直到他们将黑火差不多用完,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布满火焰,却也依然还有最后的两个击杀没有完成:   【主线任务:黑火之劫难】   【任务需求:三十分钟内杀光所有罗斯堡私军(112114),摧毁或控制所有黑火(5050)】   “唯独在这种时候,我觉得游戏过于真实不太好。”   美味风鹅抱怨着:“我想要个小地图啊。或者来个敌人标记也好……这火晃的我眼都快花了。”   “不不不,我还是更喜欢这种程度的真实……”   林依依吐槽道;“这么牛逼的游戏,你玩起来还有什么不满吗?而且这种找最后一个人的任务,哪怕给你小地图,你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我们可是被选中的孩子。”   一旁的流浪的孩子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他们不会已经跑了吧?”   酒儿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   “不可能。”   有位玩家干脆利落的答道:“我的出生点是一个高台,所以我看的很清楚,这些强盗都是被我们往中间赶的。我们是出生在他们四周。”   “那就很奇怪了……”   “……他们看不见那两个人吗?”   安南微微眯起双眼。   他以造物者视角看的清清楚楚……   剩下的两个人,就蹲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瑟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听着这么几十号人谈笑风生的聊着天,讨论着怎么把他们杀干净,两人惶恐的对视着,精神显然接近崩溃。   他们两人距离最近的玩家不超过五六米的距离。   但却没有一个玩家能看见他们。   ……这是某种隐身能力吗?   “正好,也该我出场了……”   安南低声说着。   他正带着一批值夜班的民兵,骑着马向着火光的方向赶来,马上就能抵达了。   是的,火光——   这些玩家们显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在允许完全环境破坏的情况下,火势的蔓延是一件很难阻止的事。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等一下,我们是不是被围起来了!”   林依依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灼热,顿时一个激灵。   她连忙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这火越来越大了!”   “你这么一说……”   “先出去!人先不着急,把那些控制中的黑火搬出去——这东西应该很值钱!我觉得就算卖不了钱,也至少能提高任务评价!”   “万一它们接近火堆的时候炸了怎么办!”   有人喊道:“这东西遇火就炸!”   美味风鹅干脆利落的答道:“那也得搬出去!一个个的跑!别一块出去!如果这些火真把我们围住了,这些黑火在这里也早晚会炸的!”   他说罢便一手一个抬起了两桶黑火,带头向外冲去。   而后他毫不犹豫,快步向还未合拢的火海外奔跑着。   其他玩家们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下一个是林依依,因为她把剑鞘丢了,一手需要提着剑,所以她只搬运了一桶黑火。   玩家们有秩序的将黑火快速向外搬运。   直到第七个人通过的时候,那两桶黑火突然炸了。   爆裂出来的火焰瞬息之间将那位玩家吞没,他连喊一声都做不到、就整个人在火中消散无踪。   其他玩家们这才第一次见到玩家死亡是怎样的场景:   就像是整个人化为燃烧殆尽的灰烬般,向下坍缩瓦解。随后在爆炸时卷起的暴风中被吹散。   而随着他的死亡,火海终于合拢。黑火是再也搬运不出去了……不过火焰之剑还有细小的缝隙,大约人是可以出去的。   里面还有三十多位玩家——以及狼狈的从虚空中跌出的、刚刚复活的另一位玩家。   “……没能卡出去吗?”   他显然有些失望。   其他人也互相招呼着,准备撤离。   这个时候玩家们已经顾不上寻找并击杀最后两位强盗了。   然而,在火海中的玩家,突然听到了已经跑出去那几位玩家的惊呼声:   “咦!”   “这个人是……”   “——唐璜少爷!”   这是比较机灵的林依依。   她直接打断了其他人的话,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听到她的声音,里面刚刚紧张起来的玩家们才纷纷恍然大悟。   而林依依也是为了警告里面的玩家,让他们不要在“重要NPC”面前乱说什么话……就像是在教室里群魔乱舞的时候,门口防风的那位同学大声喊着“X老师好”一样:   “少爷,我们回来了!那个子爵要谋杀你……这是他们带来的黑火!后面还有人被火困住了!”   “我知道了。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火海里面的人听到了唐璜·杰兰特那冰冷而稚嫩的声音:“一一,你看好我的马。” 第32章 论坛开放   很快,火海里面的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仿佛在桑拿房中刚出来,就迎头被极冷的空调吹了一脸一般。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而且,那并非是错觉——   只见唐璜那一侧的火海,温度和高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三秒过后,火焰便被强行压灭了。只剩下些许火苗还顽强的贴附在地上抖动着。   被困在火中的玩家们,看到他们年幼的领主就站在外面。   他的两侧是高度接近五六米的巨大火墙,伴随着浓烈的黑烟滚滚升起。   但这些黑烟完全无法逼近唐璜·杰兰特。   只见他的口鼻间向外呼出若有若无的白色霜气,皮肤变得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燃起湛蓝色的光辉。   他的袖口、裤腿中不断喷出激荡的白色寒气。这些霜白色的雾气紧紧贴浮在地面上,像是水波般一圈一圈缓缓向外荡漾着。   刚刚还燃烧着火焰的地面迅速降温,裂出了一道道的痕迹,细微的霜块凝结在土地上。   “领主大人……”   “非常感谢,唐璜大人。”   玩家们立刻向安南致敬行礼,行的礼也是乱七八糟……他们还有些担心,这会不会犯忌讳什么的。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安南根本没有看他们。   安南的目光注视着一个角落。   那如同凛冬般寒冷无情的双眼,直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角落——   就在玩家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却突然从那个角落中听见了两声惨叫:   “杰兰特大人,我、我们投降……”   “救命,救命!好冷,我要死了……”   只见那边的阴影中缓慢剥离出两个人,他们身上裹着结成块的霜痕,蜷缩在地上发出越来越微弱的悲鸣声:“救命!杰兰特大人……”   玩家们瞳孔微微放大。   无论是在火海内还是火海外,都第一时间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死活找不到最后两个人……   他们居然能隐身躲起来!   面对两人的求饶,安南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那稚嫩的面容上毫无笑容。只是轻笑一声,像是刚刚吸了一口烟般,吐出一口霜冷的白雾。   “投降……吗?你们想投降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雪白细密的牙齿中渗出肉眼可见的寒气。   在跃动着的火光映射下,更显出他的神情冰冷。   “是的!我们投降!”   “我们知道所有的秘密……请绕我们一命!我们可以为您作证——”   “哦,投降。多温柔的词,就算你们刚刚想要谋杀我,但依着贵族间的规矩,我也不能杀死降兵……   “——你们是这么想的,对吧?”   安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弯起的双眼之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但很抱歉呢,亲爱的……我们之间没有投降。   “先破坏规矩的是你们。你们这不叫报复——这叫谋杀。”   他说着,向那两人伸出右手,摊开向上。   “不……不!”   “饶恕我,银爵啊……求您……大人……”   他们两个看着安南的动作,极为惶恐、结结巴巴的祈求着。   但安南没有丝毫怜悯。   他只是露出一个开怀的,温和的,优雅的笑容,缓缓从小指开始一根一根收回。   他每收回一根小指,那两人身上的霜痕就越发厚重。当五根手指完全收回,攥成拳头的时候,他们已然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失去了呼吸。   他们的面容因剧烈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双眼瞪大而结霜,像是冰箱中的鱼一样。   这冷酷、果决到近乎残忍的一幕,让玩家们一时忍不住屏住呼吸。   而同时,安南身边不断散出的冰屑,也反射着火光。他整个人如同神明一般,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   等到处死了那两人,安南才回过头来,身边鼓荡着的霜气也渐渐散去。   他的笑容浅淡、疏远而有礼,远没有面对那两人时那么灿烂。却给人以强烈的信赖感。   “欢迎你们凯旋,我忠诚的卫士们。”   安南缓缓说道,声音清冷悦耳:“四十人,全数到齐。没有任何人背叛我,没有任何朋友离开我。   “我很抱歉,我原本应该为你们接风洗尘。因为之前那件事,我暂时没有精力、也没有钱财为你们召开宴会。我希望你们能谅解我……等到我们的日子好了,我一定会补上今天的宴会。我想那定是一个奢华而又热闹的宴会。”   安南的声音很小,表情认真:“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小的补充道:“欢迎你们……平安回家。”   而在这时,玩家们眼中也浮现出了任务提示:   【任务完成:三十分钟内杀光所有罗斯堡私军(114114),摧毁或控制所有黑火(5050)】   【已完成主线任务:黑火之劫难】   【已解锁:冻水港】   【已解锁:玩家论坛】   【引导任务结束,从现在开始,你的死亡将会接受惩罚。每次死亡将会扣除当前所有公共经验,并随机降低1~2个职业等级一级】   【获得公共经验40】   【获得唐璜·杰兰特好感100】   【当前好感为友善(0500)】   【得知你们将要回来的消息,唐璜·杰兰特激动的一夜未睡。但也因此,唐璜也从罗斯堡子爵的杀意中求得一条生路。】   【但如今,冻水港仍然面临着一场劫难。】   【你推测,那位老子爵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定是因为他的身份与国内混乱的局势有关。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势力在老子爵的背后,隐隐影响着冻水港……】   【无论如何,这里都是你的家。】   【你决定,不再退后。】   【已获得主线任务:回家】   【任务需求:在冻水港中得到属于自己的居住之所,并在自己的床上下线(01)】   【正在发放额外评价奖励……】   “哦,对了。”   安南突然回过头来:“一一,流浪的孩子,美味风鹅,你们三个一会记得跟我来。”   就在这时,林依依突然眼前划过一道光幕。   【你与唐璜·杰兰特的好感上升了】   【当前为信赖(01500)】   她环顾一圈,与其他两人对视着。   从他们的眼神中,林依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果然,他们也是一样的……   100%额外完成度的奖励,就是当前好感直接提高一级吗?   那剩下的又是什么?   如果安南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痛快的为她解惑——40%完成度的奖励当然是提升40%好感啦!   多么公平、有用、均衡又不用花钱的奖励!   哦,另外一个隐性的奖励,就是他们三个人的住所会离安南更近一些……   这对玩家们来说,或许也能算得上是“与众不同”吧?   但其他的玩家们已经顾不上去讨论完成度的问题。   在确定自己跟着安南走路的同时还能逛论坛之后,所有玩家几乎无一例外的全部进了玩家论坛。   一个个玩家就像是僵尸一样低垂着头、毫无生气的跟在安南屁股后头走。   远远望去,显得格外的惊悚。   唯有一个人没有进论坛……   只见酒儿好奇的跟在安南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划过一道古怪的笑意。   但安南却莫名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并非是恶意,却让他莫名有些毛毛的。   见鬼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安南总归还是愉快的。   有玩家镇守冻水港之后。起码自己能放心的进副本进阶了……   至少不用担心,从副本出来之后整个冻水港熊熊燃烧的情况发生了。   而且……罗斯堡那边也得处理一下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大概需要生气一些。 第33章 老奸巨猾的安南   玩家们打开“论坛”,便看到一个缓缓跳出的LOGO。   【冻水港议事厅】   等到加载完毕,那个花体的文字渐渐淡去之后,呈现在玩家面前的是一个很干净的论坛版面。   只有两个帖子,都是论坛超级管理员“安南”发的,同时被置顶加精:   《关于迷雾大陆,你所需要知道的事》   《冻水港议事厅通用版规》   一,帖子处理规定:   1、禁言,分禁言三天、一周、一个月,不设永久禁言。   2、玩家不可主动使用主题锁隐删除功能,如要使用需@安南   ……   先看论坛版规。   玩家们一通看完,发现基本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事。这游戏虽然看上去非常黑科技,但论坛版规和其他论坛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无非就是禁止灌水、重复发帖、粗口、挖坟、广告,以及违反当地法律法规的其他言论。   唯一需要特别在意的,就是在论坛中不设永久禁言……而是将相应的最严重处罚改为“遣散”。   所谓的遣散,就是删除《迷雾大陆》这个游戏,禁止再次登录。   也就是说,以后玩家们就可以这样警告新人:“再说一句,你号没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出于安全考虑,不建议玩家在论坛中宣发交流群和组织线下活动。一旦被发现会被锁隐或删除,但不会禁言。   于是玩家们立刻迫不及待的点开了另外一个帖子。   在这个帖子里,他们才能看到安南的用户头像。   那是一个低着头专心读书的唐璜侧影。   “……是唐璜·杰兰特吗。”   林依依轻咦一声,试探性的想要把图片下载下来——可惜不行。   她啧了一声,才继续向下看去。   一:尽量起一个简短而顺口的名字。在互相称呼、介绍名字时,不会翻译为本世界语言,而仅以音译方式进行称呼。   二:请将整个世界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不要试图尝试开发、传播任何形式的bug。   三:……   这个帖子与另一个相比,非常简短。主要是关于玩家们在游戏内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基本上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营养。   比如说“本游戏采用创世引擎,可应用99%物理规则”、“在内测版本设有空气墙,请不要试图离开北海领的所在范围”、“在之后的版本会开放上天入地的功能与新地图”等等。   比较重要的是三点。   第一点是,玩家的起名、转职、加点都必须慎重,因为当前没有任何改名或洗点道具。   虽然林依依觉得,这句话放在这里可能有点晚。毕竟玩家们想要看到这个论坛,首先要创好角色……也就是说得加好点、起好名。   这是为了给后续的玩家警告的?   林依依也看到帖子里提到,他们这四十个人都是首测玩家。   因为本游戏采用全动态任务发放机制,因此二测的那一批玩家,必然与他们的初始任务不同。因为到了那时,剧情必然向后推进了一段时间了。而后面的所有任务,也全部不保证任务攻略有效。   完成任务这件事本身,就会大幅改变个人剧情或是世界剧情。所以安南专门作出警告——请注意攻略的时效性。   而第二点是,本游戏的副本机制中将含有扭曲、畸变、心理恐怖的元素。以及在副本中过多死亡,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以及如果你本人具有心脏病、高血压、癫痫症、神经衰弱等疾病……   ……那也没事。   可以尽情游戏,无需担心。   顺便,安南在鼓捣玩家们的属性时,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好像,真的可以给玩家们清除侵蚀度。   他在玩家系统的管理后台界面,发现了“侵蚀度归零”的功能。虽然不能有限度的调整,但可以将玩家的侵蚀度一键归零。   非常可惜的是,安南至少暂时不能归零自己的侵蚀度……   但即使安南能做到这件事,也不代表他就要去做这件事。   如果将它作为原本就存在的功能,玩家们攻略副本的时候就会更加漫不经心。而且它会平白作为一项没有任何回报的工作,分散安南的注意力,如果安南处理不及时,还会平白招致声讨。   然而,如果反过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安南打算将其放到自己暂时还未开放的声望商店里,将其作为一项极为昂贵的特殊服务选项——需要用大量的声望换取“净化仪式”。   让玩家们从最开始就习惯,副本从来就是高风险、高回报的高难机制。那么玩家反而会将其看的非常硬核。这样如果有人不满,其他玩家就会倒回去攻击他。   如何让玩家不知不觉间产生优越感,这是一项深奥的学问。   掌握这门学问后,就可以不着痕迹的讨好……或是捧杀一个人。   这样,假如真的有玩家侵蚀度过高而出了什么问题。安南甚至可以为他提供赊账服务——预先扣除将来的好感度,先为他净化。   这样,被净化的玩家反而会对安南非常感激,发出范老师的声音:“谢谢啊。”   明明这都是一件事,安南要处理的工作都是一样的——之前他会净化哪些人,之后他也会净化哪些人。可他只是把原本人人都能得到的东西收走,明码标价贩售出来,反而就成了会被人们感激的“慷慨”行为……   操控人心的技巧,其奥妙足以称为法术。   而这条帖子中,还有最为重要的、让所有玩家都注意到的一项标红的内容:   “请尽量完成你的角色扮演,做符合你身份的事,不要试图激怒或攻击己方阵营首领的任何行为。因为每一位阵营首领同样具有‘遣散’玩家的权利(见冻水港议事厅通用版规),虽然他们自己可能不知道自己有这项能力。   “在所有的阵营领袖死亡后,本游戏永久关服。”   而当前唯一的阵营领袖,就是唐璜·杰兰特。   冻水港也是玩家目前唯一能选择的阵营。   这意味着,唐璜·杰兰特就是玩家们的亲爹。玩家们必须用尽全力保证他的存活……   事实上,阵营领袖这个设定,实际上是安南给自己留的后路。   只有安南知道,原本的系统中根本就没有“阵营领袖”这个模板。这是他专门设定出来的一类头衔……   ……用来给自己的马甲用。   唐璜·杰兰特这个身份不一定能用很久。一旦身份暴露,他可能就要离开冻水港。那么他如何保证对玩家的控制力呢?   那便是将“唐璜·杰兰特”的特殊性标签化。   并非是要玩家们服从“唐璜·杰兰特”一人的命令,而是要让他们去服从、保护这些“阵营领袖”。   即使安南有朝一日换了个马甲,他也一样可以控制玩家。他只需要给自己的新身份挂一个“阵营领袖”的头衔,就可以直接继承“唐璜·杰兰特”的经营所得。   也就是说,玩家们负责玩游戏。   安南负责玩这些玩家。   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非对称对抗游戏吧……   玩家们为了保证安静,纷纷在论坛中开贴、聊天吐槽。而外在的表现便是他们跟在安南后面,慢悠悠的向着冻水港走去。   安南只留下了两三位民兵保护自己。剩下的人都被他打发回去,找人来干活。   他们得先把缴获的黑火,搬运到城外——就是安南那艘船的位置就可以。把黑火浸在水里,上面盖些叶子,这样至少可以防止晒着晒着就爆炸了。   然后,再去找人来救火。   虽然安南将火势大致压制住了,但他的法力也是有限的。这种普通人也能干的活,没必要让自己的法力消耗到危险值。   反正那附近离林子很远,安南又设置了一圈防火隔离带,基本不用担心森林大火的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找一些人去看看,彻底把火苗扑灭为好。   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反正这夜班也不用他来加。   同样的,安南也没有将自己其实能熄灭火焰的事跟他们说。这样等民兵们抵达之后,发现火势没有蔓延,反而会感谢安南的预处理,让情况不至于最糟……   在安南刚刚被迫加班后,现在看着别人一脸慌张的跑来跑去半夜加班,心中顿时心生一股强烈的愉悦。   加,都可以加。   “我得给你们安排一下住所。”   安南看着身边跟着的帅哥美女们,顿时心情大好,暗暗为自己“只能向上美颜”的设置点赞。   看着快到冻水港了,安南便愉快的向离自己最近的林依依轻声问道:   “你们有特殊的需求吗,想要住在哪里?我给你们留意一下吧。”   “……我想问一下,唐璜少爷您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林依依沉默了一会,幽幽问道。 第34章 不要停下来啊   “……?”   安南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直球的吗?   见安南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与那双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双眼对视,林依依心中微微一跳。   她极力按捺心中的蠢蠢欲动,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只是想,少爷您或许需要几个贴身护卫。正巧我比较擅长照顾人……”   此乃谎言。   林依依这二十一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照顾过他人的经历。被她照顾过还能存活的生物中,体型最大的动物是一只兔子。   穿越到现在,就没和女性聊过天的安南闻言,也是有些心动。   虽然对这个年龄的他来说,多余的事暂时属于无鸡之谈……但有个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总归是好的。   他也的确可以单独招募一两个看着顺眼的玩家,让她们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毕竟安南作为一个金色模板的NPC,他每天都有大量的经验额度,起码让自己的女仆团的成长绝不慢于精英开荒团,甚至比他们更快也是做得到的。   安南要是想的话,一天之内就可以迅速刷出一个10级的双职业满级的玩家。   但这没有意义。   而且安南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不是说,雇佣玩家当自己女仆的想法不妥……而是让她们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如此福利的行为方式不妥。   是的,他没说反。   要付出的是那一方是女仆才对。   安南确认过自己的颜值,又对自己如今的崇高身份有充分的认知。在这个时候,他毫无疑问的处于绝对领先的优势地位……   所以,他必须要矜持。   为了塑造一个“外冷内热、内心善良、因为痛苦与挫折而让自己必须变得坚强起来”的人物形象,安南不得不忍痛拒绝——   而且以自己的价值,这份工作还是可以卖出一个好价格的。   安南心里如此冷静的盘算着。   他大致捋了一下自己的任务额度,看看最多能把自己卖出什么样的价格,才不至于激怒这些玩家,让她们的“得到感”明显高于“付出感”。   作为一个策划,他非常理解这种付出感与得到感之间的均衡问题。这也是有成熟可靠策划的游戏,与其他游戏的明显差距:   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要么就会让福利发放的太少,让相当一批玩家承受的挫折感明显高于承受能力,继而弃坑;或者会因为福利发放的太多,玩家的能力与眼界成长过快,而导致充值时得到额度幸福感递减,进而降低欲望。   是的,发放福利的技术,原本就是用来骗氪的。   而这个游戏显然不会提供充值通道……   既然没有点券、也不进行时间收费——那么安南只需要朝着“如何提高可玩性、耐玩性”的方向上来思考了。这对他来说,反而是大幅降低了工作量。   首先一点,就是做一个硬通货出来。   虽然这个游戏没有点券。但这不代表安南无法生造一个点券出来。   是的,就是他发给玩家的“好感度”。   只要让这好感度能买到刚需、独有的物品,又能买到大量普适性、性价比较高的物品,那么好感度就会成为玩家们通过任务得到的一种“代币券”。而因为好感度并不能交易,所以这代币券甚至等于是“绑定”的。   既然有了点券,那么安南就可以开工了。   事实上,安南针对玩家们的所有计划,全部都是围绕着这种“代币”进行的。   首先就是要作出一个概念,就是自己的好感度非常有用。只要是自己有的东西,什么都能买的到。   就连安南自己也能买得到。   是的,安南甚至在盘算着,如果把自己作为商品的话,能卖出多少钱、从这些玩家们身上薅出多少羊毛……   嗯,至少要到信赖阶段的一千点好感度,才能换取这样一个工作机会……以防万一,需要限定女性。   想当我的女仆,怎么能不给钱呢?   ——既然我这么可爱,当然是你给我钱啦。   安南理直气壮,内心非常平静。   “我现在与萨尔瓦托雷学长住在一起。”   见一旁的酒儿也一脸好奇的挤了过来,安南不得不发出清冷的声音,让马匹走的速度再慢些,低着头对她们小声解释道:“这不方便……”   “学长?”   酒儿发出软糯而好奇的声音:“哪里的学长啊?二十四岁?”   “不,他应该三十多了。”   安南假装自己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梗,平静的解释道:“他是冻水港之前的镇长,是一位比我更加强大的巫师。”   “也就是说,那些人是打算当着萨尔瓦托雷大人,袭击冻水港吗?”   林依依转而问道。   她非常聪明的转移了之前的话题,如同试探对方心意即将失败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抛出一个话题牵扯对方的注意力一般。是女孩们的通用技能。   但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却不是因为想要把这个问题收回来。   她只是注意到了,之前跟在后面的酒儿突然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   林依依顿时心生警兆,让安南赶紧把这个问题带过去。   虽然自己今年只有二十一岁……但对只有十二三岁的小领主来说,自己依然是大了半辈的“大姐姐”。   无论是在年龄还是在身高上,肯定都是有隔阂的。   反而是身材过于娇小,甚至比“唐璜·杰兰特”还要矮上半头的酒儿更像是同龄人,更可能与对方更有共同话题。   而且,酒儿并非是真正的“十二三岁的同龄人”。   酒儿的真实年龄不仅快要成年了,而且她还是一位主播,相比较这个年龄的其他女孩来说,她更擅长谈话、聊天、吸引他人关爱与揣摩人心的学问。   这首测的四十位玩家中,女性虽然不算特别少,但有竞争力的其实不多。   林依依非常有自信。   因为她相信,其他女性玩家们凑过来,也肯定是冲着领主大人的任务来的。   唯独她不同——   因为她是冲着脸来的!她只是想要揉脸!   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把自己的欲望说出口来——此乃觉悟。   突然,林依依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以及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起来,这个游戏是全年龄向的吗?   被她毫不遮掩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安南一个激灵。   你妈的,这个世界的玩家这么可怕的吗……   他轻咳一声,装作毫无察觉的淡声答道:“但是,因为之前发现了黑火。所以萨尔瓦托雷学长现在正在隔音的地下室中做研究……   “他正巧在这几个小时内不在。”   “那这就太巧了。”   林依依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应和道。   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听,满脑子都是那像是布偶猫一样冰蓝色的双眼……   安南只能再次轻咳一声,目视前方平淡的答道:“是啊,所以说……这绝非报复,而是蓄意谋杀。他们早已布下阴谋,就是为了杀了我。   “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们了。但既然他们想要来,我就会接着。”   安南发出清冷的声音,一脸被迫害的委屈表情,但同时神情坚定、言语中满是自信:“我绝不会在此屈服。无论是再大的危险,也不能阻止我——”   虽然戏很多,但安南其实完全没有把这个敌人放在心上过。   毕竟,在这次完全破坏游戏规则的刺杀行动中,安南却全程没有见到一个超凡者。   这无疑已经向安南展示了他的底蕴。   如果不是有玩家盯着,他之前和那两个人嘴炮的功夫都不会有,直接上去两剑咔咔就把那两个隐身的砍死了。但毕竟玩家看着,他需要“从对话中向他们透露一些关于剧情的信息量”,所以反而有些麻烦。   不过安南还是挺感谢这位老子爵的。   多亏了他的瞎几把操作,让安南很顺利的在玩家面前装了个逼,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无辜被迫害的正面形象。接下来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玩家们理解。   原理上,就和安南向萨尔瓦托雷展示自己被人袭击一样。先将自己立于被迫害者的一方,就会得到人们的怜悯;而如果自己同时又极有潜力、有身份、有能力,而且最关键的是长得好看,就会立刻拉拢到一拨中立群众。   现在安南回去之后,就准备进副本了。   他非常期待,这位老糊涂的罗斯堡的老大爷,还会不会继续做一些神秘操作……最好是趁着他不在,彻底激怒玩家和冻水港的领民。   这样他带着玩家们的“复仇”,便是正义之举。甚至还会树立起他的威信与冻水港领民的好感,彻底将这股力量拧成一股绳。   所以,不要停下来啊,老大爷!   拜托了!请继续作死!   我很好杀的,再来送一波啊——   我这次肯定不还手! 第35章 其他的策划做得到吗   “这是镇子里最好的铁匠铺,你们如果武器有损伤,记得来这里维护。”   “你们明天的早餐可以从这里买。这里的面包师以前来自王都,手艺很好。”   “这是买衣服的地方。快下雪了,你们也该准备过冬的衣服。不喜欢这样式的话,前面那条街还有另外一家。”   “这是烂鱼酒吧。卖一种叫‘达尼夫尼’的苦啤酒,据说是用烧焦的麦子酿造的,很有营养,是冻水港的特产。你们可以尝尝,但别喝多。”   “这里是……”   安南骑在马上,像是个导游一般,对着身后的玩家们介绍着冻水港的各个“特殊建筑”。如同一位很早就生活在冻水港的老北海人一样。   但这当然不可能。他才来到这里不到三天时间。   这是因为安南事先知道玩家们要来,所以专门向萨尔瓦托雷学长询问过的。   这个时候,就没有玩家敢走神去看论坛了。   他们集中注意力,四处张望着、努力记住从城门进来的路线,以及各个重要建筑物的位置。   安南也很懂,他非常清楚玩家们在乎哪些建筑,所以问的也很有针对性。他如今对玩家们的介绍,也总是切中要点。   玩家们特别关心的,无非就是买消耗品的地方,购买、维修武器防具的地方,能接到任务、打探线索的地方,以及他们自己用来住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玩家们既不关心、也不急需,安南就问都没问。不如暂且不介绍,作为一个彩蛋等玩家们自己去发掘。   安南之前设置玩家权限的时候,也从中了解到,玩家们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们是以纯意识的方式被吸进来的,真正的躯体则在另外一个世界沉睡。   他们下线的时候,这边的身体则会失去意识而沉睡。   就像是一个灵魂,来回穿梭于两个身体中一样。   为了防止人打着打着怪突然一头栽倒,然后复活之后继续愣神无限死亡的情况,安南专门将权限设置为,只有在“能够安然入睡的安全地区”才能下线……说的更明确些,就是躺在安全地区的床上才能下线。   玩家们制作角色时消耗的材料,是出自于安南这边的。所以安南才能调整他们的躯体痛觉。   考虑到他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中,安南为了防止他们畏惧于战斗,专门将他们的痛觉默认调整为三分之一,并且打开了“战斗直觉”,让他们第一次战斗看起来不会太蠢。   在属性完全碾压对方的前提下,自身感受不到太大的痛苦、还能像是一个老兵一样拥有战斗直觉,再加上他们自身对游戏的理解……如果还能完成不了初始任务。   那么安南就会将这群废物直接全部遣散,重新招募。   招募玩家对安南来说,并非是完全没有代价的。但这个代价很低,低到他暂时完全无所顾忌的程度。   他的系统后台界面,在每次召唤玩家、复活玩家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已消耗素材”的数值向上浮动。召唤玩家消耗的素材会比较多,而复活使用的素材微乎其微——毕竟玩家们某种意义上并没有真正死去。   他们在死亡的时候,身体会化为黑灰、崩溃瓦解。然后飘散到另外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组合。   但问题是,这个“已消耗素材”似乎是没有上限的。   因为在安南的系统后台页面中,根本没有“剩余素材”这项属性。   它仿佛是能无限赊账一样。   就像是猫版马里奥一样,生命减到负数之后还能继续往下减……   在玩家们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已消耗素材”涨到了40。但在玩家们进入这个世界之后,这个鲜红色的数值却在不断跳动着、一截一截往下掉,几秒钟的时间就再度掉回了0。   并且每次玩家死亡都会不断跳成1、然后再立刻回到0。   这也是安南当机立断为玩家加上复活限制的原因。   虽然不明白这东西的机制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消耗的素材是什么东西,但是总之先省了再说……   复活的代价对安南来说的确非常低,十个人同时死亡也涨不到一个整数。但如果以后玩家们数量多了,人人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安南就会开始收支不平衡了。   考虑到未来,安南便立刻决定,从最开始就要让玩家们养成珍惜生命的习惯。   这个策划虽然很强但是非常谨慎:   既然你们死了,我可能会亏……   那么我只需要让你们死了更亏,这样你们就不会让我亏了。   安南的逻辑非常清晰,而且实用。   复活毕竟是很便利的权限,如果玩家们都畏惧死亡,那就会像是一把折了刃的断剑,毫无威胁可言。   玩家的狂妄、执着、无所畏惧,都建立在他们死后能复活的前提下。所以安南只是给他们加上了一道镣铐,让他们更在乎生命,不会毫无顾忌的随意死去,却也没有禁止这种“读档机制”。   这样就足够了。   玩家的适应性是非常高的。在不同的游戏中,他们会有不同的专注度、采取不同的生存战斗策略。   实在不行……就用第一个任务进行筛选就好。   安南念头一动,追加了一条规则:   今后凡是无法完成初始任务的玩家,都将判断为无法在这个世界中生存,直接被踢出游戏。   他如今能招募的玩家数额毕竟有限。虽然玩家们都有相当程度的成长性,但显然安南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理解:   是他们求着安南放他们进来,而不是安南求着他们玩。   其他的策划做得到吗?!   “……这里是贸易之神‘银爵士’的神殿。你们如果有伤口,可以来这里治疗,但要记得带钱。银币面前,人人平等。”   安南向玩家们介绍着最后一个需要在意的建筑,随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口道:“接下来是你们的住所……”   “银币面前,人人平等——这话不错,我记下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安南身边响起。   是路易斯教士。   这家伙走路没声音的吗……   安南很快反应过来,向着这位身材过于高大的青年教士点了点头,尊敬的打了声招呼:“银爵在上……祝安康,路易斯教士。没想到你起得还挺早。”   看着安南对自己态度这么好,路易斯也有些讶异。   毕竟一般来说,教会与领主是处于一种竞争、互相牵制关系的。就算是临时镇长的萨尔瓦托雷,也为了避免麻烦,而和路易斯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   这点安南自然也知道……他这几天的书不是白看的。   在诺亚王国,领主由国王分封,而教区则由教会决定。   双方都需要向民众收税,命令都具有权威性;双方都不能干涉另一方的政策;双方也都有监督、检举另一方的权力……这让很多地区的王都贵族与银爵的教会几乎要成了仇敌。   而教士有治疗民众的能力,而且收钱就会帮忙干活。而银爵又是所有的正神中,最提倡“微笑营业”的一位,他们的教士在所有正神的教士中,对平民的态度也能排到前三,甚至能够竞争第一。   在底层民众那边看来,教会离他们无疑会亲近很多。而商人们也更亲近银爵教会,因为教会的存在,会放大他们手中财富的力量。   有少数领地,领主几乎完全被教会架空……他们的命令甚至传不下来,有些地方丢人到了连税都收不起来的地步。因此很多领主,都是将教会作为自己的首要敌人去对抗的。   但路易斯教士也很快意识到了安南的善意,于是也温和的回应着:“银爵在上,也祝领主大人您身体安康。   “我是感知到有人在战斗,所以才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现在看来,似乎战斗已经结束了。”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还好我的护卫们正好赶了回来……不然我们就有麻烦了。”   “的确都是很好的护卫。”   路易斯瞥了一眼,也半是赞叹半是奉承的答道。   他看了看安南的脸色,轻声猜测道:“还是……罗斯堡的那位?”   “嗯。”   安南点了点头。   路易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护卫们:“他这次是真的过分了……先不提这些,等天亮了我去找您,到时候您再详细说。我看到领主大人您的护卫中,有几位伤的不轻。需不需要我来给他们治疗一下?”   他看着安南,微微一笑:“看在您的份上,可以打九折。”   安南也闻言笑了笑。   事实上,并非是安南对教会给予善意,而是他对路易斯教士本人怀有敬意。   他从萨尔瓦托雷学长那里得知,路易斯教士会来到这种偏远小镇,仅仅只是为了净化这里的诅咒——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工作。   而他在完成这份工作的基础上,还努力盘活了冻水港的经济,让人们的生活变好……   和镇民们理解的不同,这并非是路易斯教士必须要去做的事。无论是给镇民看病,还是维持这里的经济体系,都是“教士”要去做的事。   而他是一位代行者。他原本只需要净化噩梦。   他哪怕什么都不管,只要看好这里的噩梦不要让其扩散,就不会被总教会斥责,甚至还会给予嘉奖。   他会去分心做这种“多余的事”,无疑是因为他本身的人品与道德修养。   他甚至没有为镇民们解释。而是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工作……   仅仅只是为了这份品德,便足以安南与他打声招呼。   有位品德优秀的老好人作为同僚,总归是件好事。   而且最方便的是,指使起来也方便……   “有件事麻烦您……当然,我会付钱的。从萨尔瓦托雷那边先扣着。”   安南笑眯眯的说着:“今晚我就把其他的随从也都安置在您这里。我这些护卫们刚来冻水港,没地方住。还得靠您帮忙安排一下……”   “……看来我今晚是不用睡了。”   路易斯教士哀叹一声,轻笑着点了点头,对玩家们吩咐者:“那就都跟我来吧。你们先在我这里对付一晚,明天晚饭前我一定会给你们找到住的地方。”   好不容易丢了这个大包袱,安南也松了口气。   这都凌晨两点多了。玩家们倒是精力旺盛,但他已经有些困了……   不过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应该就已经把黑火分析完了吧?   安南无声的哀叹一声,向萨尔瓦托雷家中赶去。   他今天还不一定几点能睡呢…… 第36章 有什么东西能带进游戏吗   “呜……”   林依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酸痛,蜷缩在电脑椅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而手机早已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是梦吗?   不,不对……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下时间。   凌晨三点半——   正好是她在游戏中睡过去的时间。   如果说这个是梦的话,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唔,等等……”   林依依反应了过来,打开了手机。   她快速翻到了《迷雾大陆》的那一页,将app点开。   ——但她失败了。   app点开之后只弹出了一个窗口:   角色当日睡眠时间未满八小时,请玩家充分休息后再进入游戏。   ……不是梦!   林依依顿时感到心中一阵狂喜炸裂般涌出!   那不是梦——她是真的被选入,成为了这个跨时代游戏的首测玩家!   “还玩什么雪原鬼哭5……这能有迷雾大陆好玩吗?”   狂喜之后,她心中却又升起一阵抑郁。   绝了,这玩过迷雾大陆之后,她怎么去玩其他游戏啊……   她还得做视频啊。这才是她的正业……   如果可以的话,林依依当然想把迷雾大陆做成一个实况视频。但首先一个问题就是,那位把她们选中的大神很有可能是不愿意把这个游戏透露出去的——这个问题是非常真实的。   根据林依依的了解,游戏界很多大作的首测阶段是全封闭的。参与测试的玩家要签署一份很严格的保密协议,承诺不在解禁之前透露游戏内容。   虽然她们都没有签这种保密合同……但这黑科技本身的约束力,却远远比合同更为强大。   她是真的怕自己被“遣散”。   因为林依依是真的、深深的爱着游戏,爱着那个神秘瑰丽的异世界……   ……和那个贼他妈漂亮的蓝眼正太。   而且就算那位把他们召唤过去的那位大神不禁止直播,她也没法肉眼录制啊?   这不是怎么夹带进去摄像头的问题。   她的肉身根本就没有进去那个世界……   林依依清楚的记得,她的那具躯体在使用了【冲锋】技能之后,双腿一直是又酸又痛。直到她躺在床上,选择下线离开也没有好转。   可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和睡过去之前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蜷在椅子里三个小时,让她感觉有些腰酸背痛……   除非策划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直播接口,否则根本没法录制视频,更不用说直播给观众们看了。   她每天要睡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基本上可以做到游戏与现实同步。   那么她剩下的十六个小时,是一半忙工作、一半打游戏,还是先肝游戏再说?   至少对林依依来说,这不是非常困难的选择。   以她的外貌和声音条件,想要出名太简单了。正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爱好游戏,她才会选择这一行。   她最初的想法,就是为了“防止以后工作了,就没时间玩游戏了”。所以才干脆选了游戏行业作为自己的主业。   而如今,既然游戏与工作冲突了……   ——那么自然是先肝游戏啦!   起码先爽一阵子,开荒到差不多的程度、至少没有什么执念之后,再回头去做点游戏视频,慢慢放出来拖一下更新节奏。直播就暂时先咕了吧。   林依依现在就非常庆幸,自己刚刚做完一个系列的结局。这样她能空出不少时间来拖更……   看着那个屏幕中“上传完毕”的提示,林依依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果断的将定时发布的时间,从明天改到了三天后。   以周更的节奏来说,这不就拖出来十天的时间了吗……   “如果最后实在做不出来视频,就去找酒儿做一期杂谈吧。”   她下定了决心。   先肝他妈的再说。   “现在是三点半,八个小时之后是……唔,总归是要睡一觉吗。”   林依依苦着脸:“但我感觉根本不可能睡的着啊……”   要不然……   等白天玩游戏的时候睡?   既然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那边的角色在睡觉……是不是说明,自己在玩游戏的时候自己原本的身体也在睡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的时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八个小时!   “……但这个得做一下实验。”   得找个人在自己进入游戏之后,观察一下身体是留在原地陷入睡眠,还是直接被吸进了手机里……   游戏是好玩,但要是玩着玩着猝死了就不好了。   林依依低头翻了翻手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酒儿的微信,然后就开始哒哒哒的飞速输入信息。   还不等她把消息发出去,酒儿就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果然!”   林依依心中一喜。   她们两人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的。   这个电话本身就说明,那真的不是梦!   她直接秒接,拿起电话直接说道:“酒儿,你是过来一趟还是我开车过去?”   “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酒儿敏锐而警惕的声音:“横杠姐,我是未成年的……”   “不是横杠,是一一。”   林依依习惯性的反驳道,随即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做个实验……关于游戏的,你知道的。我们见面再说。   “……说起来,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干嘛的?”   “我想问问你,”酒儿沉思良久,发出软糯的声音,“你觉得我们学学厨艺有用吗?”   “……?”   林依依一脸茫然,不是很理解酒儿的意思:“你说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主播以非常奇妙的思维回路著称,但之前林依依都以为她这是为了节目效果而装出来的。就好比她一边疯狂摇人一边疯狂输出一样。   可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酒儿的跳跃逻辑……   “我的意思是,”酒儿解释道,“咱们要不要给小少爷带点东西过去啊?”   “……你是说学会厨艺之后,带进游戏里去竞争女仆?”   林依依先是警惕了一瞬,但她认真思考之后,觉得这个思路还真不错。   唯一的问题在于,厨艺最速成的那个班,两三天能包教包会吗……   在林依依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酒儿也似乎觉得这个计划不太靠谱。   “既然做饭不行……”   酒儿低声喃喃着,声音轻飘飘的:“那我们就只能做点大炸炸了……”   你用做大炸炸来竞争女仆的吗?   “你先睡吧,酒儿。我觉得你已经困的不清醒了。”   林依依果断答道:“这样吧,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最近是暑假吧?能出门去朋友家住吗?”   毕竟酒儿尚未成年,据说还是个富家大小姐。在林依依这般穷逼眼中看来,她肯定是那种夜间出行都得带着保镖的那种……   “我出不了门的,还是你来我家吧。”   酒儿凑在话筒旁边,悄悄说道:“我家房子很大的哦……”   “……行。”   林依依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她毕竟单身少女独居在家,要是白天进入迷雾大陆恐怕就是直接昏迷一天,也不怎么安全。跑到网友那边住,说不定会更安全一些。   酒儿也嗯嗯的应道:“那我去找李伯,给医院打个电话。”   “……为什么要给医院打电话?”   “买点吊瓶啊。”   酒儿理所当然的说道:“输生理盐水,或者打营养液都行。”   “别,咱还是正常吃饭吧。”   林依依被酒儿的奇怪逻辑折磨的不清,果断答道:“我到时候监督你。你也别打电话给医院了,把地址发过来吧,我收拾好就开车过去。”   “那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酒儿又听话的嗯了一声,转而又幽幽的说道:“不过我还得觉得给医院打个电话。如果你被气的猝死在我家怎么办……”   “我求求你别让我猝死行不……”   林依依连忙挂断电话。   她感觉自己血压快要拉满了,再不挂断电话就能当场去世。   这人说话也太混沌了。最离谱的是她居然对自己的混沌有逼数。   酒儿的粉丝们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古怪的女孩的?他们不会被气死吗?怎么这姑娘人气还能这么高?   ——就因为脸好看吗?   “要真是这样,那我下次录视频也得露个脸。这样他们应该就能宽恕我的拖更了……”   林依依碎碎念着,风风火火的收拾着衣服和日用品。   另外一边的世界中,安南也终于回到了家中。   不出意外的,萨尔瓦托雷已经将那份黑火的来源分析完毕了。 第37章 准备进阶   安南熟练的烧好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随后他才坐在桌子旁,看向瘫在椅子上的萨尔瓦托雷:“分析结果如何,成功了吗?”   “自然成功了,”萨尔瓦托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答道,“天都快亮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估计今天是睡不了了。”   年幼的领主大人叹了口气:“就在你刚刚在地下室分析的时候,咱们这又出了个大事。   “刚刚在城南有一百多号‘强盗’,蒙着脸带着武器,带了五十多桶黑火,想要潜入到城里来。”   安南特别在“强盗”这个词上读了重音。   他相信对方会明白他什么意思的。   “……什么?五十多桶?”   听到这个数量,就连萨尔瓦托雷也被吓了一跳。   他明显被这句话惊的精神了一些,打了一半的哈欠都被噎了回去。   因为他非常清楚,五十多桶的黑火能造成何等破坏力。   举个例子,将唐璜的那艘船烧掉,一共也只用了十桶出头的黑火而已。想要引燃一栋房屋,只需要将裹有棉布的箭头在黑火里沾一沾,它在击中物体之后就会立刻引燃。   这五十桶黑火……   只要把它们堆在房子周围,别说安南和萨尔瓦托雷都会被烧死,就连周围一条街都会被引燃烧尽。毕竟那种粘稠的黑色火焰根本无法用水熄灭,也不可能隔绝空气。   一旦萨尔瓦托雷和安南这两位巫师死去,普通民众根本难以处理这种危险的火焰。   “是的,五十桶。幸亏我的护卫们刚好今天要回冻水港,路上遇到了他们。银爵保佑,我的运气不差。”   安南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我忠诚而勇敢的护卫们,想办法混进了人群,引爆了一些黑火,制造了混乱并将那些强盗烧死大半。我看到火光升起,就带着民兵们赶了过去,杀死了剩下的强盗。   “现在还剩二十多桶黑火,我按照你之前提过的保存方法,把它们沉到冰水里了。上面还盖了叶子隔绝光照,应该不会简单爆炸。”   安南这里没有说实话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这实话的可信度,可能比谎言还会低很多……   四十位没有入阶,二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剑士,能一个不死的击杀一百多号经验丰富的私兵?甚至在遍布黑火桶的情况下与他们交战,却连一个人都没有被烧伤?   如果安南实话实说,萨尔瓦托雷才会以为安南有所隐瞒。   “五十桶黑火啊……他们这也太狠了。”   萨尔瓦托雷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攥紧拳头:“阿尔文·巴伯是哪来的底气?他就不怕我们万一能活下来吗?   “我是这一代的黑塔之子,你是老乌鸦……我是说,杰兰特伯爵的仅有的三个儿子之一。随便我们哪个活下来,他都不可能活下去!”   光是想到自己从地下室出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于熊熊烈焰之中无法逃脱、只能活生生被烤死的可能性,萨尔瓦托雷顿时一阵后怕。   “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而且我们之间的矛盾,其实远没有那么大。这基本相当于宴会时发生口角、或是喝多了之后打了一架,根本不至于闹到出人命的程度。   “所以,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你是说,不是阿尔文·巴伯干的?”萨尔瓦托雷很快反应了过来。   “至少他肯定是接了其他人的命令,或者是被人指使的。”   安南肯定的答道:“人年纪越大,顾虑就愈多,就越怕死。如果他年轻个四十岁,说不定还可能一气之下决定杀人。更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而送一百多人来送死,这会让他对自己的私军的控制力大幅下降……”   “除非,这原本就不是一件小事。”   萨尔瓦托雷接过安南的话:“他并非是因为之前的事而报复你,而是从最开始就打算杀了你——或者毁灭冻水港。”   他心中豁然开朗,不禁对这位十二三岁的年轻领主心生赞叹。   至少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一脸蠢相的在河边抓鱼呢。别说算计人心、布局谋略,就连大字都不认几个……   “看来你从那黑火样本中发现了什么。”   仔细的注视着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安南嘴角上扬,像是只幼小的狐狸般无声的笑了笑:“方便和我说吗?”   “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萨尔瓦托雷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实际上,这些黑火的制造人,就是我。”   看着安南怀疑的目光,他立刻解释道:“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它们是我至少五六年前的成品。虽然是以老师的名义对外销售的,但实际上是我实习的时候代工生产的……所以稳定性才会这么差。”   “恩,理解理解。”   安南点了点头。   完全可以理解,研究生偶尔也会被导师这么使唤……   不过,萨尔瓦托雷的导师……   “……你是说,本杰明老师?”   “没错。”   萨尔瓦托雷肯定道。   他的眼底也浮起怒火:“他们原本是打算用老师的黑火烧死我们,用这种方式来推卸责任,顺便给老师栽赃嫁祸。而他们显然没有检查过这些黑火中的印记,不然他们一定会发现,这黑火并不是老师做的。”   “不,也不一定。毕竟如果是你杀了我,结果也是一样的。”   安南微眯起眼睛:“不过,这是好事。”   “好事?”   “自然是好事,学长。对方既然会使这种绕来绕去、风险极大的阴谋诡计,无疑就是承认了,他们没有正面抵抗我们的力量。那么我们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超凡者刺客了。”   男孩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差不多要反击了。”   “怎么反击?”   “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挥挥手愉快的说道:“我要把那些黑火……放回去。放到他的领地中,放到他家里去,然后……轰!   “虽然那位老爷子可能是被人胁迫的,但他的行为是否出于本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谁都知道,我们可是受害者呢,正义的复仇权柄此刻正在我们手中……无论作出什么事,最多也就是被好事之人斥责两声。”   安南平静的说道:“我们的行动无疑是正义的,朋友。正义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啦。”   萨尔瓦托雷注意到安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双眼冷彻如冰、没有丝毫波动。就仿佛完全不将人命放在心上一样……   虽然萨尔瓦托雷也完全支持复仇,但……至少说出来的时候,无论心中是别扭、沉痛还是雀跃,至少还是会有些许波动的。   可安南并没有这种波动。他的语气平淡到,就仿佛是在说“把它从这里搬到哪里一样”,从来没有人类的感情。   甚至连复仇时的快乐,与他被谋杀时的仇恨、愤怒,萨尔瓦托雷都没能察觉到。   萨尔瓦托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就像是,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凛冬人一样……   只有那些信仰冷血女士的家伙,才会出生就具有这种冰冷彻骨的眼神。   萨尔瓦托雷心中微微一凛。   这个世界的所有超自然力量,都来自诅咒——是所有。   法术自然也不超脱于这个范畴。   一旦巫师们的法力失衡,就会失控。被自己所持有的诅咒反噬。   比如说,转化巫师的躯体可能会部分或全部转化成石像或是金子;先知巫师可能会看到大量虚假而混乱的未来,分不清自己处于梦境还是现实之中;夺魂巫师的灵魂可能会被自己身边缠绕着的灵体撕裂,或者干脆变成半人半灵的扭曲怪物……   就算法力没有失衡,如果他们不断违反学派的核心诅咒,也会被反噬。   而失能学派的诅咒,就是逐渐失去感情。   热血澎湃的巫师如果学习并铭刻失能学派的法术,甚至可能会精神分裂——每次施放法术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感情被冻结。   那种忽而重视,忽而轻视,忽而愤恨,忽而冷血的感觉,会逐渐让人怀疑自己曾经作出的决定是否出于本心……甚至因此而逐渐发疯。   反而是最开始就感情淡漠的人,最适合深入学习失能学派的法术。   凛冬公国甚至有着名为“冬之手”的高位巫师进阶职业,需要由凛冬大公亲自主持进阶,条件与诅咒都是秘密,负责凛冬公国内部的监视与审讯。   但冬之手的能力,萨尔瓦托雷还是知道的:   传说中彻底冰封内心感情的失能巫师,毫无感情的监视者。   从他们心底凝结出的纯黑色寒冰足以冻结敌人的时间观念,碰触到的瞬间,就会让人失去抵抗能力,甚至可以彻底冰封他人的某段记忆,或是心底的某种感情,让敌人变成朋友……甚至能让他人的间谍忘记自己的使命,专心为凛冬公国服务。   ……或许唐璜并不适合跟着自己学习。   他最适合待的地方,是北方那个永冬之国。唯有在那里,他才能感悟到什么是真正的寒冷、什么是无情……各种意义上。   诺亚王国,还是太温暖了。   ……不,不仅是太温暖了,甚至最近王都快变成火炉了,就差把国王陛下架在火上烤了。   整个王国各地方都热腾腾的,眼见着整个诺亚王国就要乱成一锅粥……   不过也好。   起码有感情的人,比没有感情的怪物要好相处的多。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一些:“你先睡一觉吧。那些黑火我带人去回收一下,存到地下室里。明天你起床后,我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然后,你就可以准备进阶了。” 第38章 进阶仪式   安南对自己向来都是非常狠的。   说睡就能睡着,起床时绝不赖床。不抽烟也不喝酒,认为自己吃饱了就绝不多吃一口,每天摄入营养都很均衡;认为睡前玩手机不好,上了床后就绝不会打开一次手机,睡前三个小时就会停止进食,也不会再打开游戏。   他毕竟不是隔壁的产品经理,工作再认真也不会猝死。   因为工作时间他从不摸鱼,所有的任务都可以在下班前完成,并不需要熬夜加班。这是他学生时期就养成的良好习惯。   而安南也从不会接任何自己能力范畴之外的多余任务——他所有承接的工作量,都是自己全力工作时恰好能够完成的程度。   他就像是完美的理性机械。精准、优雅而完美,他的老板都赞许他很优秀,医生都说他很健康。   这种对自身的完美控制能力,正是他在失去一半的感情之后,仍能通过常识维持自身的正常性的原因。   在他把重要的消息,分别通知给路易斯教士与萨尔瓦托雷之后,他所能做的事就已经做到极限了。   剩下的事,已经不是他努力与否能做好的了。再想也没用,于是他就放着路易斯和萨尔瓦托雷去熬夜加班,自己很快就安心睡着了。   这种熟悉的同事熬夜加班自己干完活早睡的氛围,让安南睡的格外香甜,起床之后神清气爽。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玩家们登陆了。   很显然,他们中应该有相当一批玩家根本没有睡觉,而是卡着八个小时的时间点上线的。   因为安南似乎没有睡醒,他们也没有非常失礼的来打扰安南、也没有急匆匆的去各种找人对话,寻找任务线索,而是去找了点早餐吃,同时水水论坛、聊聊天,或是组团在城里逛一逛,欣赏一下异界风景什么的。   安南非常欣慰。   这说明这批玩家还是很成熟的。   能清晰的认识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就说明至少不是什么毛头小子。   于是安南感动之下,就为他们布置了新的任务:   【那位来自罗斯堡的老子爵,的确是想要唐璜·杰兰特的命——同样的,他也想要你们的命】   【他的背后的确有着来自王都的势力。而他也有其他的势力在暗中支持着他,可这又怎样?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愿在此认输,你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为此,唐璜·杰兰特已经做好了准备】   【正如唐璜所言,‘这不是复仇,而是谋杀’。你们已经成功的击溃了一场邪恶的谋杀阴谋,而如今,该是你们复仇的时候了】   【无需顾虑,无需怜悯,竭尽全力,不择手段——】   【只因邪恶当前,尔等皆为正义】   【已获得主线任务:罗斯堡之灾保卫冻水港】   【主线任务:罗斯堡之灾(020)】   【任务需求:使用自己的手段,瞒过检查混入罗斯堡的领地,并成功潜伏(01),在适当的时机制造混乱、为唐璜·杰兰特的计划做准备(01)】   【特殊需求(+10~100评价):视具体贡献而定】   【特殊需求:不可与“保卫冻水港”同时完成】   【主线任务:保卫冻水港(020)】   【任务需求:在计划成功之前,辅助民兵做好安保措施,确保冻水港不被偷袭(01),保证“路易斯教士”、“萨尔瓦托雷·黑塔”、“唐璜·杰兰特”生还(03)】   【特殊需求(+10~100评价):视具体贡献而定】   【特殊需求:不可与“罗斯堡之灾”同时完成】   在突然接到主线任务之后,玩家们立刻议论纷纷的在论坛讨论了起来。   他们大致明白,这应该是唐璜·杰兰特醒了,和其他两位重要NPC商议过后,下定决心要报复罗斯堡了。   这是好事。   玩家们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   毕竟整个冻水港,都属于友军单位。   在玩家落地那场紧张刺激、却不够酣畅淋漓的战争之后,就陷入了没怪可打、也没副本能刷,只有一些日常一样的简单任务能做的困境之中。   虽然这个世界本身就让他们足够惊喜、足够满足,但这总是缺了些什么。   现在就什么都不缺了。   主线任务终于推进到了能打怪的地步。   按照玩家们的想法,他们肯定是都想去罗斯堡逛逛的。不仅是因为那边能“合法杀怪”,还不用担心降低唐璜的好感。   更是因为那边等于一个新地图……说不定那边就会有什么冻水港买不到的好东西、接不了的新任务呢。   安南也知道,事实的确如此。   毕竟和冻水港相比,罗斯堡更接近内陆一些。在以前冻水港还属于凛冬公国的时候,这曾经是诺亚王国的边防要塞,与内地的交通比冻水港紧密许多。面积上的确不如冻水港大,但是居民的数量却反而多上一倍有余。   虽然理论上来说,唐璜是整个北海领的领主,而罗斯堡子爵是属于护卫他的封臣。但他毕竟只是杰兰特家族的第三子,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他的祖父。   如今,冻水港依然是北海领最重要的城市——毕竟它是北海领唯一的大型港口。可在封禁与凛冬公国的跨国贸易后,最为繁华的却已然变成了罗斯堡。   但安南已经猜到了玩家们的想法。   所以他直接将两个任务各自设置为二十人上限。也就是说,只有一半玩家能前往罗斯堡……这样就可以防止被偷家。   有一位孙姓战术大师曾说过,一切战术转换家。   安南就担心,自己把四十个钉子撒进去之后,对面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样设置之后,玩家们很快就通过讨论和选举,找出了在上次战斗中正面战斗能力最强的十个人……以及年纪最大、坏水最多,最擅长搞事的十位主播。去接取这个艰难的潜伏任务,顺便当个代购。   之前完美完成任务的三人都在其中。反倒是酒儿主动选择了看家防守。   等玩家分配好任务之后,安南就与萨尔瓦托雷一起,前往了银爵教会。   “以防万一而已。”   对此,萨尔瓦托雷如此解释道:“进阶仪式中,不能被打断。而没有任何人敢于袭击教会,毕竟银爵教会的势力……总之你待在这里会安全一些。”   “而你就去给我吸收火力?”   安南挑了挑眉,反问道。   萨尔瓦托雷却是一脸严肃:“因为真的可能有探子或者刺客混进来了,而且应该就在我身边。不然他们不可能确信,我那个时间点在地下室……毕竟如果我当时正好有空,这些黑火根本不可能被引爆。它们在引爆前,对我来说只是施法材料而已。   “你如果担心我,就尽快进阶完毕然后出来吧。多一位超凡者,冻水港也会安全许多。”   “我明白了。”   安南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站到了事先已经画好的仪式法阵上。   法阵由红色的宝石碎末所化,还没有完成成型。   在路易斯教士的注视下,萨尔瓦托雷第一次在安南面前念动了转化学派的咒语:   “东之鹧鸪,西之鹤,南之雀鹰,北之鸮。黑化以铁,白化以火,黄化以宝石,红化以血——”   只见法阵上的宝石碎末逐渐融化、分离。单薄的法阵变得立体,黑、黄、白的三重圆环围绕着安南开始缓慢而安静的旋转着。   这时,萨尔瓦托雷松了口气。   “好了,它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也可以随时把你唤醒……现在,准备进入噩梦吧。”   说着,他将一个纸条递给了安南:“念出上面的名字就好了。”   安南接过纸条,轻声念道:   “骸骨公……”   “我——在听。”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带着重重的回音突然响起。   下一刻,一行数据流突然在他眼前浮现:   【检测到未完全净化的噩梦碎片】   【等级需求:黄金阶以下】   【职业需求:无】   【特殊需求:无】   【要求符合,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第39章 噩梦:画廊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重演】   【副本重新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扭曲,进入次数无限制】   【当前净化率为38350】   【小队当前总侵蚀度为8%,副本难度上升8%,噩梦畸变概率上升8%】   【此副本共有6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2%侵蚀度】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前两层——青铜阶以下(含青铜阶)任意自选职业上升1至2级;后四层——白银阶以下(含青铜阶)任意自选职业上升1至4级】   【副本解密奖励:未知】   【载入完成】   安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数据流飞快的向下流过。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这似乎并非是错觉。至少对安南来说,他很少会感受到错觉。   等到数据流完全渐渐淡去之后,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缥缈而虚幻的低语声:   “不要回头……”   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绝对不要回头……”   那声音从安南身后传来,非常衰老而虚弱,却无比清晰。   就像是紧紧贴在自己身后,凑在耳边低语一样。   安南在睁开眼睛之前,便心念一动先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在副本中,安南能看到的唯有健康度与侵蚀度,但这也足够了……   之前安南进本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小队总侵蚀度,让他有些不安。   这可是单人本,难道……   在安南打开面板之后,他面前显示出孤零零的两行数字:   健康度:56%   侵蚀度:8%   ……果然,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死了两次了吗。   “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安南微微皱眉。   有点麻烦了。死亡无法继承记忆……这就意味着,错误完全可能重演。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或许会为这种永远也逃不出去的死亡循环而感到恐慌吧。   不过安南虽然感觉有些麻烦,心中却没有畏惧。   要问为什么的话……   就是他对自己非常了解。用一个比较奇怪的比喻来形容……就像是观众一样。   他对自己的认知,就像是观众对影视剧、电影、动画中的某个角色那样。因为明晰过去发生的一切,却有抽离在外,所以他能得知自己的这份感情因何而存在,他的决定基于怎样的影响。   就算没有继承记忆。但只要前两个周目中,采取行动的依然是“安南”,那么他就有破解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信息的底气——   安南睁开眼睛。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灯火辉煌的长长画廊。走廊很宽阔,足以容纳十个人并排前行,两侧没有任何装饰。   天花板上有水晶般清澈的吊灯,燃着的烛火透过吊灯,将整个走廊照亮。唯有走廊末端,那个敞开的大门之中一片昏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无法从衣着打扮上确定自己的身份。只能大致确定,这具身体的年龄是男性、年龄在三十多岁左右,双手干净没有老茧,衣着简单、干净但料子却相当舒适,应该至少是没有经济压力。   “画廊……难道‘我’是画师吗?”   安南推测道。   没有提示,没有引入剧情。   “让我想想……”   他低声喃喃着。   安南注意到,自己的腹部正缓缓浸出血液。   从痛觉上来说,这应该是不久之前被人用匕首刺伤了。而从位置上来判断,也不排除内脏受损的可能性。   “啊,我受伤了。我血流满地啊。”   他面无表情的平静说道。   而在他低头查看自己伤势的时候,通过观察自己的影子意外的发现,这房间内的火光异常稳定。   完全没有因通过气流时,烛火发出微弱抖动而产生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明暗不定的光影感。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着急立刻往里面走去。   他回忆起路易斯教士给自己的攻略。   为了以防万一,路易斯教士翻来覆去的写了很多。但安南基本上可以将其总结为三句话:   第一,不要专注的去看任何一幅画,但也不要闭上眼睛。   第二,所有的岔路口,都往有画的那侧走。   第三,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回头。   根据路易斯教士的意思,只要安南严格遵守这上面的攻略,应该是可以安全离开的。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安南会在这里死了两次?   “按照我的习惯,第一次下副本的时候……”   安南喃喃念叨着:“我必然会完全遵循攻略走。”   他事先就知道,这个副本中死亡会导致丢失记忆,那么他一周目的所有行动,必然是会给后来的自己提供参考的“标准行为”。   问题是……他第二次是如何做的?   他这两次,都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   “……有点意思了。”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在危机到来之际,他却清晰的感受到了,内心深处传来的雀跃与兴奋。   他没有注视任何一幅画,只是缓慢的向前走去。   他不是不想走快,而是因为腹部的伤口一直在牵扯着他。而在安南想要强行走快的时候,他的健康度就会突然下滑。   “限定了移动速度吗……”   安南低声喃喃道。   如果由他来设计这个关卡……   他肯定会布置一个追逐战,这个追逐战会逼迫玩家角色小跑移动。通过快速掉落健康度与身后危机的双重恐惧来压制玩家。   他微微眯起眼睛,走到了走廊尽头。   安南控制自己的步伐幅度,用自己的脚步、而非是目光来丈量长度。   “……正好一百米。”   他推开走廊尽头那扇门之后,发现眼前是一个L形的拐角,拐角的尽头向右拐。   这个短短的拐角非常黑暗、看不到任何照明,而且很窄,只有不到三米的宽度,长度也很短。   但拐角的尽头却有蒙蒙的光亮,仿佛吸引着安南快速通过这里。   在这里一切都很昏暗,安南只能确定,两侧依然挂着许多的画框。几乎每一幅画都是肖像画。   他以余光扫过,便确定这些画框上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   “这次是二十米。”   他低声念着。   在安南走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拐角的另一侧,是只有不到十米的一个狭窄空间。它在左侧摆着一个收藏品展示柜,而右侧则是一个衣架。   但无论是展示柜里,还是衣架上,都没有任何东西。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就像是被玩家卷过一样。   而这狭窄空间尽头有一扇门。门是棕红色的,看起来有些破旧,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安南微微一笑,从容的推开了门。   而后,他看到了熟悉的、灯火辉煌的长长画廊。   仿佛他又回到了原点一样。   “……哈。哈哈哈哈!”   但看着这诡异而惊悚的一幕,安南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他笑完,他才笑眯眯的走进画廊,顺手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PT啊……这个我熟啊。”   安南低声喃喃道。   他的嘴角诡异的上扬着。 第40章 第二次循环   安南完全感受不到恐惧。   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只是继续前进。   但这次,他在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正上方的吊灯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就像是被风吹动一般。   吊灯吱呀吱呀的前后摇晃着,发出尖锐刺耳、令人牙酸的声音。   安南脚步微微一顿,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五步,六步……七步!   在他踏出第七步的时候,安南听到了无比清晰的锁链断裂的声音。   在呛啷啷的锁链拉扯声中,他身后的吊灯突然坠落,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安南清晰的感到身后一阵飓风袭来,像是铁丝、又像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刮到了他的后背。   他猛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无需用手去触摸,他也能知道自己肯定出血了。   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又等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直到离开画廊。   如果这个时候安南回头去看,或是左右张望一下。就能发现,那些四面八方注视着他的肖像画,与第一次经过画廊时已然不是一张脸了。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却全部变成了一张张完全一样、面无表情的脸。   黑发而蓝眼。   并非是他这具身体的面容。   而是副本之外,属于安南的那张脸!   而在坠落的吊灯下,正压着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   它穿着贵族才有的华丽衣服,后脑、脖子、肩膀、腰部都被吊灯上的突起刺穿,毫无声息、四肢扭曲的躺在吊灯底下。   就像是被摔落下来的吊灯砸死了一样。   ——而它的脸,也是安南!   看着安南一直往前走,一次都没有回头。地上那具尸体突然抬起了头,有些失望的看向安南。   随后他无声无息,连同背上的吊灯一并化成了一滩黑水。   安南第二次来到L型的回廊。这次与第一次不同的是,它这次是相当明亮的。两侧的灯台上安静的燃着火焰,肖像画们面容温和的微笑着、目视前方。   “呵呵呵呵……”   突然,安南听到了一声女性的低笑声。   “是谁?”   他随口问道,也没有得到回应的打算,便是继续向前。   而他往前走了两步,便隐隐听到一阵隐约的、用锤子砸钉子的声音。他越是往前,这声音就越是清晰……离他越近!   就像是有人伏在安南身后,用锤子在他头上敲钉子一样!   突然,他旁边的墙壁猛然裂开。   巨大的锤子,直接将墙壁砸开!   安南毫不犹豫向前窜去,躲开了这一击的同时,快步往前跑着。   他的腹部传来剧痛,鲜血咕嘟咕嘟渗出,但安南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的身后传来紧促的脚步声。   他飞快的往前跑去,健康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流淌,但他依然没有停留。   第一次走过时不到三十米长的走廊,他如今却跑了五六十步。   直到他拐过拐角的时候,背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眼前的光亮再度变得稳定了起来。   狭窄的房间中,与第一次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衣帽架上挂上了一身带血的棕褐色长风衣。而左侧的收藏品展览架内,多了一个……西红柿?   安南愣了一下。   他思索片刻,想要取走西红柿。但他伸出手去,却发现那展览柜像是有一面无形的玻璃墙一样,虽然什么看不到却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   安南毫不犹豫,一拳锤上去。先砸透明墙,再砸展览柜。一直砸的安南指头生疼,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个番茄就像是在嘲讽他一样,一动不动、晃都没有晃一下。   “【打不开】……我知道了。”   安南低声喃喃着,看了一眼带血的风衣,从容的披了上去。   他的大脑飞快转动——   一般人之所以会被困死在这个噩梦中,因为他们无法确定之前自己做过的决定。所以他们便会反复犹豫,拿不定主意。   但安南不同。他在进入副本前,就已经给自己下定了攻略法:   他知道自己一周目的时候,必然会严格遵循攻略。除了走,他不会调查任何东西,不会与任何人对话,不会去看任何多余的东西一眼。   这样,在他进入二周目的时候,安南就可以知道——如果自己不调查任何东西,就一定会死。   所以安南在二周目的时候,就会在一周目的行动前提下,去调查他所有遇到的东西。而如果他失败了,就说明即使调查所有物品,也可能会死去。   换句话来说,前两周目是他用来收集信息的。   安南这次开局是三周目。   这意味着,无论是全部调查或是全部不调查,该死的时候都会死。   副本的净化率也揭示了一些信息。   38350。   这意味着,路易斯教士已经成功净化了三十八次噩梦。虽然不一定是完美通关,但他至少通关了三十八次……所以它不可能特别特别难。   而在这个噩梦中,失败的记忆是不会留下的。   也就是说,那些攻略都是路易斯教士总结出的,他这三十八次成功中的“相通之处”。   路易斯教士专门提到,他每次攻略噩梦时,遇到的场景都会有细微的不同。但他自认为只要自己遵循这些相通之处去行动,就能够通关……所以他才会将这些攻略放心的交给安南。   那么,这些攻略、禁令的共通之处是什么呢?   “——是【看】。”   无论是“注视”肖像画,还是寻找有画(全是肖像画)的走廊,亦或是回头“看”,都与观察有直接的关系。   得到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经验。   第三周目的安南依然无所畏惧。   既然知道全不调查,和全部调查都无法通关……那么就说明,路易斯教士的攻略至少不完全适合他。   路易斯教士一定有某个习惯,与安南是不同的。他甚至无法意识到,这是他人所没有的习惯。所以他才会没有写到攻略上。   安南得靠自己来了。   安南摸了摸那风衣的材质。   不出意外的,它眼前浮现出了信息框:   【染血的长衣】   【类型:材料(普通)】   【描述:一件染血的古旧衣服,腹部有裂口】   【描述:观察血迹,你意识到衣服的主人曾经腹部中刀】   “……腹部中刀?”   安南喃喃道。   他不再犹豫,穿上这件衣服。   他比划了一下,发现腹部的伤痕对上了。   “这的确是‘我’的衣服。”   安南作出结论。   他不再犹豫,继续向前走去。   他再度推开大门。   再次回到了画廊中。   但这次不同的是,画廊之中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突然,一道电光在窗外闪过。   在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中,安南清晰的看到,无数条绳索悬挂于画廊之上,歪歪扭扭的绑着着一幅幅的画框。   下一刻,一声炸雷响起!   大风瞬间将窗户吹开,寒冷而潮湿的空气立时浸入安南胸口。这时他才听到窗外哗哗的雨声。   而后闪电再度落下。   落雷声响起之前。   安南却看到,那一条条上吊绳下绑着的哪里是什么画框——   那是一具具的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它们脑袋低垂,穿着豪华而浸血的衣服、踏着皮靴,双目浑浊、面容浮肿,身体随风晃动。   就在光亮消失前的瞬间,安南隐约看到所有的尸体,嘴角都整齐的、诡异的微微上扬。   毫无疑问。   ——这全部都是安南的尸体! 第41章 画廊:艾蕾·莫里森   看到大约二十多个自己挂在天花板上,安南却是面无表情。   甚至有点想笑。   “……就这?”   安南有些失望。   这倒真不是他胆子大,也不是他没有恐惧心的问题……   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安南知道这个点吓人在哪里——原则上来说,安南进入的是某个人的噩梦之中。也就是说,他在副本中,是在扮演这个疑似画师、被人捅伤的男人。   可这些吊着的尸体,却有着副本外安南的脸。   这招对真正的土著NPC来说,或许能让他们毛骨悚然,产生一种我是否在噩梦中的错乱感。但对玩家来说毫无意义。   甚至还很谐。   因为无论是玩家们,还是安南。他们在副本外的身体,都不是他们本身的身体。   如果这些吊着的,是穿越前的安南、或者玩家们的本体,说不定能吓的玩家们心脏骤停。   但把他们捏出来的人物像是个腊肉一样刮在这里,可能反应慢点、领悟能力差点的玩家除了在刚看到尸体的时候被惊一下。可能走过去都get不到这个场景恐怖在哪,还得等退出副本之后让人给帮忙解释一下……   需要别人解释才能理解到底哪里恐怖的恐怖游戏,可以说就相当谐了。   不等安南看清,便又是一道闪电于窗外落下。   接着一闪而逝的亮光,安南看到那些尸体都变回了一幅幅被捆缚着的画像,仿佛之前都只是错觉一样。   安南又等了一会,之后就再也没有闪电划过了。   于是他恳切又礼貌的问道:“还有别的吗?   “没有我就走了?”   在二十多个晃晃悠悠的肖像画的目送下,安南轻快的通过了画廊。   而L型的回廊,又变成了之前昏暗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裂开了一条缝隙——正是之前突然冒出一个铁锤把墙砸开的那个位置。   这缝隙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容许一人通过。   安南走过去之后,往里面看了一眼。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竟有一条狭窄逼仄的通道。它仅允许一人通行,两个人并排走都会非常拥挤。   而在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道木门……与自己前两次循环时,最后一个房间中见到的那道门一模一样。   ——【所有的岔路口,都往有画的那侧走】   “这算是……岔路吗?”   安南喃喃道。   他往左边看了看,那边的尽头仍然亮着蒙蒙的昏黄色灯光,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L型回廊的两侧,这次没有挂上那些诡异的肖像画。   而在那个狭窄通道的尽头,也仅有一幅画。在通往下一次循环的大门左侧,还挂着一幅安南暂时看不清的画框。   ——大概是要往这边走。   安南想着,尽力从缝隙中挤了进来。   他听到“自己”发出了痛苦的低鸣声,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腹部的伤口似乎都因此而被撕裂。   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了。   或者说……他像是进入到了过场动画一样,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要通关了?   还是说……这才刚刚开始?   虽然腹部被人刺伤,但安南之前没有喊过一声痛,更没有发出这样丢人的声音,行走的频率也很接近,身体一直保持在一个在不使伤口恶化的状态下、能以最快速度前进的姿态。   如同机器一样,精准而优雅。   可他如今的步伐却是越来越慢,还因为痛苦而多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甚至有些踉跄——这无疑会让伤口进一步恶化。   “巴克尔……求你……”   他低声喃喃着,突然喉咙一阵翻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腹部的伤口也被进一步撕裂。因此他也一个跄踉跪倒在地上。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终于,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中咳出一口混着血的痰来。   “啊……啊……”   他发出了极为恐惧的声音,喉咙中咯咯作响。   因为他看清楚了,那并非是痰。   而是一枚眼珠子。   一枚非常完整的、有着漂亮的碧绿色瞳孔的眼珠子——   “求你……不要……”   他再度低语着,踉跄着想要站起来。但因为走廊过于狭窄而光滑,他无处接力、腹部又是剧痛,光是想要起身就很困难。   于是他尝试了两下之后,便干脆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   而安南却非常敏锐的听到了脚步声。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他是在地上爬,像狗一样爬着往前走——又是从哪传来的脚步声?   是在身后。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有个人,安静的、蹑手蹑脚的跟在自己身后……   而“他”却仍然像是精神涣散一般,在地上艰难的向前爬行着,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时不时发出痛苦的低鸣声。   短短的十几步的路程,他却足足爬了半天。   直到他接触到门扉的时候,近乎欣喜若狂。   “啊……哈哈……呵……”   他半哭半笑的抬起上半身,想要推开门,回到那宽阔的、至少能让人站起来走路的画廊。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了。   因为门上锁了。   打不开。   完全打不开。   他用力的、慌张的掰动把手,却发现根本掰不动。   门在另一端被人锁上了。   而在这时,他的目光聚集起来,瞳孔放大。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投在门上的影子,比自己撑起的上半身……似乎大了不止一圈。   有人在身后!   而那个影子上方逐渐隆起。   像是一个人,缓缓将巨大的铁锤举过头顶——   就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安南突然拿回了身体的操控权。   就像是……想要让他顺着思维惯性,回头一样。   但安南还记得。   无论是路易斯教士的警告,还是刚刚进入噩梦时的那个老人的声音。   “……不要回头,是吗。”   安南无视了那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的铁锤,而是果断的抬起头来,与自己左侧的那副画对视。   他看清了。   那是一位大约十几岁的少女,金发碧眼。她坐在床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双臂是带着蕾丝边的灯笼袖,连衣裙一直盖到大腿的一半,露出光洁的膝盖。   她笑容可爱,望着画像之外。   唯有一点怪异之处。   少女肖像的左眼,正燃着一圈新鲜的焦痕,破坏了整体的温暖美感。一开始像是烟头大小,随后逐渐扩散……   与她四目交汇超过一秒之后,安南突然感觉到一阵恍惚。   “……不要动,艾蕾。”   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   似乎正是……那位画家的声音。   以及在自己口中,冒出了清脆可爱的回应声:“好的,爸爸。”   而这时,他眼前的世界才渐渐变得清晰。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有些拉低,坐在一张柔软的——至少比萨尔瓦托雷房间的床柔软许多的床上。   而他感到袖口有着类似蕾丝的触感,便大致猜到,自己或许是进入到了画中那位少女的身体中了。   在他对面的,应该就是那位腹部中刀的画家。   他此刻大约三十岁左右,棕发蓝眼,有些胡茬,似乎是没有剃干净的络腮胡。但他看起来仍旧非常英俊而有风度,精神状态非常好。   ……等等,棕发蓝眼?   安南沉默了一下,以哀悯的眼神望向画家。   “笑起来,艾蕾。”   那位男画家有些不满的扬声道。   就在这时。   安南眼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接到了迟来的主线任务:   【已进入画廊:艾蕾·莫里森(第三层)】   【主线任务:扮演艾蕾·莫里森,直至明日早晨】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完成肖像画】   【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   【活下去】   看到主线任务提示,安南顿时明白了一切:   神特么的……   路易斯教士没有系统,果然攻略一点都不靠谱……   ——那个画廊,是特么选关的地方!每通过一道门,就代表进入了下一层……而注视肖像画,才是打开深层噩梦的钥匙!   他终于知道,上两个周目的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他怕不是一直从画廊中活到了最后,进入了最后几层的,理论上是需要【黄金阶以下】才能攻略的那个最高难度副本。   路易斯教士,大概就是那种典型的“游戏通关之后,依然没弄清楚剧情到底是什么”的玩家了……   在阿莫斯·莫里森越发不满的目光注视下,安南在他催促第三次之前,露出了甜美的营业性笑容。   “好的,爸爸。”   他模仿着之前艾蕾·莫里森的语气,说出了一模一样、相似到近乎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只可惜,在安南对面的阿莫斯先生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 第42章 过去的冻水港   别的不说,安南对自己的演技与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在看过艾蕾的那幅肖像画后,他就记住了艾蕾的表情与动作。   于是他从成品逆推回真人,完全复刻了“艾蕾”当时的表情与动作,轻而易举便让阿莫斯·莫里森在没有起疑的情况下,完成了这幅肖像画。   但安南毕竟不是真正的艾蕾·莫里森。   似乎是因为安南表现的太过完美,甚至比“艾蕾”更像艾蕾……又或是他真的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内一动不动,反而让阿莫斯脸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   这是起疑了吗?   还是说……   安南心中微微一动,隐约动了杀心。   与之前的场景不同。   之前安南使用的是衰老版的画师“阿莫斯”的身体,不仅身体虚弱无力,而且腹部还被人刺穿、血流不止。实在是没有什么行动能力。   但是他的女儿艾蕾·莫里森不同。   这是一具非常年轻而健康的身体。   即使此刻阿莫斯处于壮年,安南也有至少七成把握能偷袭成功,直接将她爹杀死在这里。   ——只要你死了,我大概就安全了。   但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很快发现,阿莫斯并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而是……有些愧疚?   “嗯……我很抱歉,艾蕾。你做得很好,但我也只能画成这样了。”   阿莫斯叹了口气,低声嘟哝着:“如果有那东西的话……”   “嗯?”   安南尽量用最少的信息量表示疑问。   画家再次叹了口气。   他有些懊悔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喃喃自语道:“可惜,已经用完了……不,不。应该说,还好用完了,不然你这么美,如果还有存货,我可能真的就忍不住用上了……”   男人说着,缓缓放下画笔,神情疲惫的看向自己的女儿。   “我很抱歉,艾蕾。我撒谎了。   “我们的约定,从最开始就是无法完成的。因为你不知道的是,被我画过那种肖像画的人,其实都……”   说到这里,阿莫斯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很显然,跟女儿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无异于拷问心灵。   但安南一动不动坚持到肖像画绘制完成,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条件。   应该是两人之前有过约定,如果艾蕾能坚持到最后,那么阿莫斯就必须为她绘制“那种”肖像画。   而显然,这个条件最开始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我曾经是想,你要是乱动或者不耐烦,我就假装生气——我以为你肯定会这样的。那样的话,爸爸就会责怪你会浪费宝贵的神赐颜料,拒绝为你绘制肖像画……”   ……神赐的颜料?   安南很快从阿莫斯的话中敏锐的意识到了关键点。   “不用道歉,爸爸。”   通过阿莫斯的语气,安南慢慢揣度着艾蕾可能的性格,注视着阿莫斯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也不是特别想要……”   见到阿莫斯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和疑惑的瞬间,他便突然话锋一转:“至少在知道它对我不好的情况下,我才不会继续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你不可能骗我的,尤其是……还说了之前那种话。”   闻言,阿莫斯终于松了口气。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轻松了下来:“那就好,艾蕾。你长大了……但记好,这些话千万不要往外面说。这幅画就送给你了,生日快乐。”   “谢谢。”   安南笑眯眯的说着:“但我想,这一份礼物不太够。”   “那自然。”   阿莫斯连连说道:“我这就去给你买蛋糕。前段时间咱们这刚来了位从王都过来的糕点师,据说手艺非常好……”   等等,糕点师?   安南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那是萨尔瓦托雷学长,对他介绍冻水港的“地标性商人”时,跟他说过的:   “——冻水港的老面包师手艺很好,据说是几十年前从王都过来的。”   这里……不会就是几十年前的冻水港吧?   安南仿佛感到一阵电光从脊背涌上,试探性的发问道:“他为什么要从王都过来?咱们这里……也挺偏僻的吧。”   偏僻这个词,可以说非常谨慎。因为它相当的主观。   无论身处哪里,都可以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偏僻的。即使是在王都,住在王都边缘的人,也可以称呼自己“住的偏僻”,而不会有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但阿莫斯对安南,或者说对“艾蕾”完全没有警惕心。   “应该是上半辈子存了不少钱,不想再干了吧。毕竟咱们这里物价低嘛。”   他随口答道:“冻水港虽然有点偏僻,但多少也是个不冻港。艾蕾你不知道,很多外国的特产,从这里一买往王都一卖,价格就能翻个三四倍。”   “这样啊……”   安南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   等到阿莫斯离开房间,他才微微眯起眼睛。属于艾蕾·莫里森的那双纯洁而清澈的祖母绿色双眼,此刻却显露出狐狸般的狡诈与深沉。   这里果然是过去。是几十年前的冻水港。   这么说起来,第一个副本,似乎也是在过去真实发生的事……   但那个副本,因为时间跨度太小,安南根本没有意识到“噩梦”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的时间回溯。   而如今,他终于确信了。   ——至少也有个几十年的程度。   他在那个副本中,得到了属于安南的身份。得到了许多属于杰兰特家族的秘密……   那么,他在这个副本中,又能得到什么呢?   在这个几十年前的真实事件编织成的噩梦中,他能得到哪些有价值的情报呢?   比如说……   那个面包师。   阿莫斯的推断是错误的。因为在几十年之后,冻水港变得非常破落,咋也买不到国外的特产。但那位面包师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这里安家落户了……人们买不起蛋糕、买不起糕点了,他就抛下自己的手艺去烤面包。   就连冻水港的本地人,也非常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据说那位面包师,曾经拿过王都的面点师比赛优胜。以他的身份,哪怕去位大贵族家里当个白案厨子,也肯定比开个面包店轻快、赚得也多。   关于他的秘密,似乎在这个时间段可以探寻一下。   不过在那之前……   安南决定,趁着艾蕾她爹不在家。   他要把他家给拆了。   无论是情报、信息、知识、隐秘,再加上宝物、武器、装备……他全都要!   这可不是玩家随意进屋搜刮NPC——他这是在做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让他“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肯定不会藏在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明明凛冬大公的族徽是狼头,怎么我要干哈士奇的活……”   安南一边不满的嘟哝着,一边从床上蹦起来。   安南·不是哈士奇·凛冬,开始熟练的拆起了艾蕾·莫里森的房间。 第43章 艾蕾的日记   安南拆家的技术相当熟练。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就将艾蕾的房间搜刮完毕……就像是当初搜刮唐璜的房间一样。   因为与船上唐璜的那个房间不同,艾蕾似乎并不常在自己的房间待。在艾蕾房间中,安南并没有找到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整个房间中没有武器、甚至就连一把锋锐的剪刀都没有。唯一有杀伤力的东西,可能就是艾蕾的梳子和羽毛笔了。   但在安南看来……这其实反而有些不正常。   但他没有仓促的下结论,而是继续翻找着可能带给他一些额外情报的东西。   她房间中的柜子里,除了裙子就是内衣,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枕头里面、床单底下、地板的缝隙中也没有藏有任何东西。   除了,艾蕾的日记。   这是安南唯一能在艾蕾房间中得到的有提示的东西。   【艾蕾·莫里森的日记】   【类型:杂物(白色)】   【描述:一本使用了大约三个月的日记,但缺失了一些页数】   “缺失了一些页数吗……”   那也无所谓。   安南喃喃说着,毫不犹豫的翻开了艾蕾的日记。   虽然他的主线任务是调查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但这种活计总要找到一个开端……一根线头。   “三月十五日。阿莫斯最近的心情好像变好了。”   这是翻开日记本之后,安南看到的属于艾蕾的第一篇日记。   “三月十八日。阿莫斯今天的心情突然又变差了。他又喝酒了,又撕了一幅画……那是他原本要在四月一日送给巴伯夫人的。   “银爵在上,他四月一日拿不出礼物来该怎么办?阿莫斯会没面子的。”   ……   “三月二十二日。真的好奇怪,阿莫斯这两天没喝酒,但也没发火,一直躲在书房里看书……那好像是母亲的遗物。   “我想,他大概是怀念母亲了吧。”   ……   “三月二十五日。快一周了,他还没有从书房里出来,我有些担心他了……他最近吃饭也没吃多少,是不是生病了?明天打算去找主教大人打听一下。”   ……   “三月二十六日!我还没有去找主教大人,阿莫斯就从书房里出来了!而且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真是难得,银爵在上,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他笑了。   “而且我看到他又开始画画了!   “太好了……只要振奋起精神来,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我得给他做点好吃的,阿莫斯明天要去给巴伯夫人重新绘制一张肖像画。”   ……   (此处被撕掉一页)   ……   “四月一日,今天是雅翁的圣日。我看到了好多成名的艺术家来到冻水港,有诺曼大师,还有哈罗德大师!我其实想去听他们的音乐会,但我还是得先跟着父亲去一趟罗斯堡,啊不幸不幸。   “那副奇怪的画果然让子爵夫人很满意,父亲拿到了好多赏钱。他说这些钱够我买好多衣服……   “但我不想要衣服,我们不缺钱。只要阿莫斯能开开心心的就很好了!   “感觉走的时候,那副画好像在看我。好古怪的画。”   ……   “四月二十日,今天阿莫斯哭了。   “我看到他在花园前画画,画到一半凝视着花园,眼里含着泪水。之后他就把画给撕了。   “这是阿莫斯曾经最喜欢的花园,他经常在这里画画,画的都很好看。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这里画画了……他太忙了。这段时间阿莫斯一直在给大人物们画肖像画,赚了好多钱,也给我买了好多衣服。   “但我不想要衣服……”   ……   “四月二十四日,阿莫斯让人把花园给推平了。我不太高兴,但阿莫斯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   “但我还是不太高兴。”   ……   “四月三十日,四月终于快要过去了。等到了五月,就是银爵的庇护月了,阿莫斯就不用参加这么多典礼了……   “主教大人跟我说,阿莫斯出名了。他最近的技术又上涨了,据说他画出来的肖像画,能让人透过画面看到这个人的灵魂。他们说这是被雅翁吻过的手,这技艺已经超越了历史,他将千古留名……如果是在联合王国,他甚至可能会在明年四月一日成为神赐荣誉子爵。   “虽然不是太明白,但这总归是好事。我很开心~”   ……   “五月二日,银爵的节日好热闹,但是好累。昨天回来就睡着了,没写日记,今天补上。   “昨天我跟阿莫斯说,我的生日快到了。他说要给我送个很好的礼物,我跟他说我不想要礼物,只想要他为我画一张肖像画,阿莫斯的脸色就突然变得很难看……是不是我惹他生气了?   “另:他好像没生气。”   ……   “六月十日,还有两天我就要过生日了!   “今天又跟阿莫斯提了一下那件事。但他今天没生气,只是跟我打赌说,我不可能会坐在那里等他画完。他说他画个肖像画要几个小时,中间一动不能动……   “不过是坐着而已,有什么难的……又不是站着。   “呜,会不会难点是几个小时不能上厕所?那后天就不能喝水了……   “另:这两天阿莫斯又开始往书房钻,我想进去看看还被凶了。等过几天,找个阿莫斯不在家的机会,我得去书房看看他到底在偷偷摸摸看什么书。”   这就是艾蕾的最后一页日记。   “诡异的画……”   安南喃喃着,把日记合上。   不出他的预料,这日记中果然有很多关键性的信息。   结合之前阿莫斯跟他的谈话,安南大致对阿莫斯的秘密有了些许推断。   阿莫斯的确是爱着他的女儿艾蕾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常亲密。而他的妻子在早些年死去了。   他似乎是陷入到了艺术创作的瓶颈期,因而痛苦到了自闭的程度。但通过翻阅亡妻的藏书,找到了一种特殊的、能加强自己绘制肖像画能力的颜料。被这种颜料画出来的肖像画会像是活物一样,拥有自己的灵魂。   但被绘制成肖像画的人,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后果。而阿莫斯本人是知道这种代价的。   ……是某种仪式吗?   安南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他在船上那个副本时见到的古怪仪式,“镜中之舌”。   完全不讲道理的奇怪能力,但又要付出奇怪的代价。这非常符合情况。   他怀疑,可能阿莫斯与那位被称为“骸骨公”的伪神达成了某种私密的交易,得到了一个古怪的邪恶仪式……   得去他的书房看看。   安南这么想着,准备离开艾蕾的房间。   在出门前,他不经意的瞥到了那副艾蕾的画像。   “这是——”   他忍不住赞叹出声,瞪大了眼睛。   ……即使苛刻如安南,他也必须承认,阿莫斯画的的确非常精致。当然,艾蕾也的确很可爱是关键加分项。   这幅画真实到了令人赞叹的地步,同时又不失美感,就像是艺术照一样。它真实到像是照相机拍出来的一样……至少单把这幅画拿给安南看,他是分不清这是拍出来的还是画出来的。   ……他管这叫失败品?   那成功品又是什么样的?   外面画廊里的那些……吗? 第44章 这个安南虽然超强但过分谨慎   看完日记之后,安南飞快的将房间内的各种东西全部归位,随后前往阿莫斯的书房。   至少等阿莫斯打开女儿房门时往里看的时候,一切都会和之前一模一样。只要他不是一个会细细去翻女儿房间的老变态,至少瞒过他一天的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来自安南小时候放假在家、父母上班时,在想办法偷玩电脑的斗智斗勇中练就的传统技艺。   比如说,他的父母总会将键盘与鼠标呈九十度垂直摆放,而键盘自回车到ESC键UI会形成一条线,指向书房对面的书架上一本微微抽出来的书;耳机的线则会不多不少的绕上三圈半,放在显示器的正左侧,左侧是右耳、右侧是左耳。   这些细节都是安南反复观察他们的动作,总结、提炼出来的。   而像是电脑显示屏的温度,主机的温度这些都是小儿科。谨慎如安南,就连键盘、鼠标和耳机的摆放角度都会原封不动的记住并还原。   安南一直认为,这种瞬间提炼房间中呈现的细节、并在需要的时候将其还原的强大记忆力,也是他能被这位好老板选中的原因之一。   安南的老板对他的态度,真的非常好。   就连安南自己也知道,无论他的工作能力多强、效率多高……但为了自己身体的健康,而完全拒绝任何形式的加班,本身就是一种不健康、不积极的工作态度。   尤其是隔壁项目组还有一位年轻的产品经理加班猝死的情况下,就更显得他天天划水摸鱼了。   如果换成一般的老板,大约早就把他拉去约谈了。   不过他这位因为皮肤黝黑而时常被员工们嘲笑的老板却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对安南总是十分和善而且健谈,不仅没有责怪安南工作态度不认真,反而还经常单独拉着他出去吃饭聊天,称赞他的工作效率极高,“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对这样的称赞,安南也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效率的确非常高。他是属于那种能够全心全意投入到一件事上的员工。   这里指的是“完全”的全心全意。   只要有需求,他除了必须的吃饭、喝水、间隔四十五分钟的活血操与放松眼睛外,可以不聊天、不休息、不摸鱼、不分神,一直以极限的效率接连不断的工作下去。   安南每天的工作量,是一般员工的三倍到五倍,甚至更多。因为他会在每周例会的时候,就主张承接这些量的工作任务……一开始同事们还以为他在装逼、在舔老板,但后来却发现他真的能完成。   但无论老板对他有任何新增的任务需求,他都一概不接。最后也能发现,他在每周工作总结前十分钟的时候,刚好能完成最后的任务。   简直神奇。   所以安南在同事们眼中一直是个怪咖,又名“那位无血无泪的策划大哥”。   安南知道,自己这样的古怪性格,肯定对升职加薪是有阻碍的。所以他才会去干这些额外的工作,去堵住老板的嘴,顺便让公司别倒闭了。   但他其实对升职加薪这些事是无所谓的……钱够花就行,女人是不需要的,孩子自然也没有。他的身体健康,也不需要医疗费,生活安宁而平静。   他所爱的,就是这种平淡无奇又有规律可寻的人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欢欣,但总归也不会有什么事让心情变糟。   安南非常、非常的讨厌会让自己心情变糟的一切东西。通常情况下,它们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叫做“意外”。   所幸,他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不存在能让他心情变的糟糕的东西。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那样的情绪了。   一瞬之间,安南便从循环有序的机械人生中被解放了出来。   他第一次的,开始主动去探索“规律之外”的人生……   也因此而感到了强烈的、让他异常雀跃兴奋的新奇感。   安南没有着急进入阿莫斯的书房。   他先飞快的绕着家中跑了两圈,第一圈将家中的建筑布局记了下来。第二圈则慢了一些,用于用步伐去丈量每个房屋到另一个房屋的距离。   因为他的任务是要活到明天早上。安南以谨慎的态度去做考虑……等晚上是可能会有追逐战的。   如果真的要进行追逐战,那么安南就可以在不用认路、无需照明的情况下,闭着眼睛走到自己想要去的房间,或是干脆离开屋子,都是可以做到的。   区区一天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忘记这些细节。   等到做完了必要的紧急撤离准备,安南才前往厨房……右手提着菜刀,腰上挎着三把菜刀,左手手臂上绑着一块画板当做盾牌,谨慎的打开了书房。   “……啧。”   让安南有些失望的是,书房里并没有跳出来什么怪物。   “也不知道通关之后能不能改动噩梦的细节……”   安南喃喃道:“如果我是这个游戏的策划,我肯定会在这里放一只怪。”   强度不用太高,但一定要够吓人。   想想看,玩家们刚刚经历了恐怖的、震撼人心的无限画廊循环,好不容易才进入了画中世界。   他们又废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肖像画,这个时候他们肯定都是非常焦虑的。而且阿莫斯不知道多久就会回来,他们要聚精会神才能找到、并且破解艾蕾的日记。   紧接着,他们就会赶着阿莫斯回家前,急匆匆的前往书房……   ——然后他们在打开书房的时候,就一脸急迫的迎接到了激动人心的开门杀。   这会是多么感动人心、使人落泪的经典场景。   “还真就纯解谜啊……”   安南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都做好在那个怪物跳出来的时候,大喊一声“安南想去哪就去哪”,就一把菜刀飞他脸上的准备了。   这副本都不给他发挥智慧的余地……他也很为难啊。   不杀点什么东西,怎么才能增加副本的通关评价?   要不在门口设个陷阱,等阿莫斯回家就把他坑杀在门前?   心中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安南开始仔细观察阿莫斯的书架。   他微微眯起眼睛,去观察书架上的灰尘痕迹。   谢天谢地,阿莫斯作为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大龄单身男性,没有经常擦拭灰尘的习惯。至少这书架应该也有一两个月没有擦拭了。   上面灰尘的多与少,就能很轻易的暴露出他最近这段时间的阅读倾向。   而安南很轻易就发现,阿莫斯常看的一共就只有三本书。   分别是《仪式大全》、《信仰这些神明有危险》,以及……   “……《灵魂的诅咒与封印》?”   安南轻声喃喃道。   前面那两本不提,他对这本书倒是有些意外。   他略一思考,便将三本书都抽了出来,将书房反锁、并坐在了书桌前——并将菜刀放到右手边随时能拿到的地方。   然后开始翻阅这三本书。 第45章 仪式:沟通骸骨公   安南在进入这个进阶副本之前,他绝对没有想到过,这次副本的最大收获……   ……居然是在阿莫斯书房看到的这些禁书。   因为时间紧迫,安南首先大致翻阅了一下那本《信仰这些神明有危险》,快速的查找到了关于骸骨公的词条。   然后他得知了这样的情报:   “……骸骨公是在第三纪新出现的伪神,因为纪元更迭的缘故,很多资料都遗失了。但通过考古可以得知的是,骸骨公至少在第四纪元——也就是上个纪元时,曾与一月的保护者、死亡与大地之神,正神‘埋骨婆婆’有友好的关系。   “而在第五纪元,骸骨公却莫名与埋骨教会和其他正神的关系疏远了,甚至被斥为邪神。位于联合王国的总教会,也被雅翁下命强制解散,被迫转为地下。   “根据笔者的调查,或许是因为骸骨公与本纪初的那次大结界崩坏事件有关……”   这些情报,是安南之前在学长那里完全没有看到的。   尤其是那个关于“第三纪元”、“第五纪元”的纪年法,更是从来没见过。关于大结界的说法,也都是含糊其辞。   安南看到这里,忍不住翻开扉页。   然后,他就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一个让他有些既视感的名字……   “……格良兹努哈·凛冬。”   安南又念了两遍这个有些绕口的名字,将其记在了心底。   这似乎不是安南父亲,那位现任大公的名字……是他的叔叔或者爷爷吗?   他没有过多思考,只是将书又翻回那一页。   安南很快找到了骸骨公的仪式——因为这里被人用波浪线做了标记:   “骸骨公的仪式领域涉及到死亡、神秘、隐藏、艺术领域,因此需要避开埋骨婆婆保护的一月,神秘女士保护的二月,和雅翁保护的四月。   “如果是长期仪式,那么推荐在五月进行、与一月切断。但如果是短期借用力量,那么三月也可以。四月一号是一个不错的终止日,雅翁是艺术家的保护者,可以使用雅翁的圣光切断与骸骨公产生的仪式联系。这是一个挣脱出仪式束缚的技巧。   “因为骸骨公的仪式都具有诱骗性,每进行一次仪式,付出的代价都会逐步增大。而一旦形成依赖,便必死无疑。   “无论向骸骨公祈求什么样的力量,通常第一次都近乎毫无代价。但在第二次的时候,他就会要求你付出‘一半的良心’或者‘从今以后的友情’,这是一个陷阱:一定要选择前者,因为后者意味着举行仪式的人会没由来的被所有人厌恶。为了消除这个状态,他们必须进行毫无益处的第三次仪式……   “而在第三次仪式中,骸骨公将会要求‘吞食某个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者‘剩余一半的寿命’,这依然是一个陷阱。因为他所需求的,不是一半寿命的后面那半……而是前面那半,另外还是根据最大寿命,也就是无病无灾计算的。   “由于前面那个要求中,‘人’与‘部位’都有骸骨公指定,并且通常致命。所以推荐在举行仪式之前,仪式者必须与父母子女永久断绝关系、与现任丈夫妻子离婚、并且用银色的仪式刀击伤所有的朋友和情人,至少要刃上带血,以此展示恩断义绝,从此不再往来。   “之后,需要在仪式展开前三个月,寻找一个合适的牺牲品进行仪式性的结婚,并且在三个月内与其形影不离。如此一来,就可以偏移掉原本的牺牲目标。但最好的选择,依然是不进行第二次以及第三次仪式——骸骨公是很慷慨的伪神,如果只进行一次仪式,那么几乎只会得到好处。   “笔者建议:人要知足。”   作者如此警告道。   这本书中关于骸骨公的部分,到此为止。光是看着其中的内容与知识,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公开的知识。   安南微微皱眉。   他想起来了……之前在画廊的时候,“自己”咳出来的那个部位。   那是一枚祖母绿色的眼球。   ……恐怕,那个就是艾蕾的眼睛。   难道阿莫斯没有举行牺牲转移仪式,就与骸骨公进行了第三次仪式?   但从艾蕾的日记中明明可以看到,他与艾蕾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不可能会放任艾蕾被仪式选中才对……   怀着这样的疑问,安南翻开了《仪式大全》。   这本书是按照领域作为关键词,以类似词典的方式进行搜索的。安南按照“死亡”、“神秘”、“隐藏”、“艺术”的关键词挨个检索,却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整本词典都是一片雾蒙蒙的,只有少数几个仪式能看得见……   安南原本想用自己的强大记忆力,强行去记下这本书中的仪式。然而这些仪式的情报,就和之前克劳斯传授给安南的一样,并非是只要记住文字就可以。   这份知识是有重量的——   在安南试图了解死亡领域的第一个仪式【生者咒杀】后,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惊醒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已经过去了接近十五分钟的时间——要知道,之前他检索并翻阅完骸骨公的资料,加起来也没有用这么多时间。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只要自己沉迷去看其他的仪式,就没有时间去调查真相。而只要他任务失败,这些记忆就都会被删除……   于是安南不再犹豫,只是继续翻阅。而最终,他在“艺术”领域的词条中,找到了属于骸骨公的仪式:   他再度失去了意识……而这次,他在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了系统的字符:   【真神沟通-骸骨公】   【仪式需求:黑色公牛的尾骨、公绵羊的角、自然死亡的公猪的完整肋排、使用过至少十年的调色盘雕刻刀琴弦笔(核心祭品)、由仪式者创造的艺术品的碎片(被破坏不得超过三天)】   【仪式者需求:艺术类职业从事者,年龄不小于三十岁】   【仪式所得:与职业相关的赐福,一般为实体赠物】   【背负诅咒:噩梦与低语】   【噩梦与低语(持续性诅咒):在仪式联系切断前,晚上时仪式者将会不定期陷入噩梦中,白天则会不定期幻听不知来源的低语】   “原来如此……”   安南重新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次时间过了二十多分钟。   他低声喃喃着,记下了今天看到的第二个仪式。   “艾蕾,艾蕾……呵呵……”   但他刚准备翻开第三本书,却突然听到了一位妇人的轻笑声……或者说,嗤笑声。   书房内的光线突然变得昏暗起来,奇妙的五颜六色的烟雾慢慢腾起。   “笑您母亲呢?”   安南第一时间给予了优雅的反馈。   他毫不犹豫,拿起手边的菜刀,便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丢了过去。   那笑声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尖叫声:   “——啊!!”   烟雾瞬间散去。   安南立刻看到那是一副画——原本挂在自己对面,一动不动、温和的对自己微笑着的肖像画。   此刻,一把菜刀正精准的刺在那副画的正中央,画面中的女人怒气勃发的望着安南。   鲜血顺着菜刀缓缓流下。 第46章 我只是个普通人   她流血了。   是的,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画的确流血了。   或者说,那可能是血。   那把刀飞出去、钉入她的胸腹。就像是真的钉入到了真人的胸腹一般,暗红色的液体不断从菜刀的刃部向下流出,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   “啊啊啊啊——”   那画上的女人,骤然发出了痛苦而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安南便突然感到了极为强烈的、混杂着困倦和烦躁的头痛感……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在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情况下,被隔壁或是楼上的装修钻头的声音震醒了一样。   而且是那种能感觉到自家床都在震的那种程度——甚至更为强烈。   安南感觉自己眼前一花,脑袋传来飘飘忽忽的眩晕感。   但安南脸上却没有丝毫厌烦、也没有恐惧或是被袭击的愤怒……   只有雀跃。   他愉快的笑着,毫不犹豫从背后又抽出一把菜刀,起身逼近上去。   他反手握着菜刀,用力扎向画中妇人的脸。   噗嗤——   在传来奇异的、沉闷的响声之后,又是一道鲜红色的液滴从新的伤口处涌出,缓缓向下滴落……   但还不等暗红色的痕迹滴落到画外。   安南便握住第二把菜刀,将它用力拔了出来。   只见那鲜红色的痕迹迸溅而出,落在安南的脸上——那张属于艾蕾·莫里森的白皙可爱的脸上,显得格外的闪亮。   “还能叫吗……”   安南喃喃说着,嘴角的微笑越发愉快:“那这样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菜刀继续用力拔出,然后再度用尽全力刺入到画像的嘴巴、喉咙、眼睛、额头、手,以及没有人像的背景位置。   让安南有些失望的是,即使他刺穿了画像的嘴巴、割断了它的喉咙,也没能阻止画像的尖叫;在他刺穿眼球时,也没有迸出类似眼球颜色的液体,而依然是那种深红的、摸上去有些冰凉而滑腻的液体……甚至包括刺穿没有人的背景时,也同样会“流血”。   但这并不是血。只是看起来像血而已。   真正的血的颜色,应该比它要更深一些。   而随着安南双手握住菜刀的反复贯穿切割,画像的尖叫声越来越小。最终终于没有了动静。   安南有些失望,甩了甩手上的血红色液滴,又抹了一把脸。   “……可恶,衣服脏了。”   安南喃喃说道:“不会被阿莫斯发现吧?”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声调,越发与艾蕾相似。如果这时阿莫斯就在门外,也绝对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在看过艾蕾的日记之后,安南就对模仿艾蕾有了更深的心得:   她平时并不会称呼阿莫斯为“父亲”,而是通常会称呼他的名字“阿莫斯”。之前艾蕾称呼他爸爸,似乎只是她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烦人的东西。”   安南轻叹一口气,伸手将手上和菜刀上那种类似血、触感却像油一样滑腻腻的红色液体抹在不在尖叫的肖像画上。   原本这幅画,就像是活着一样。   如果说之前阿莫斯画的那副艾蕾的肖像画,就像是照片一样真实。   那么这幅会尖叫的画,便仿佛有灵魂一样。艾蕾刚刚远远一眼望上去,甚至都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一幅画,还是在透明的窗户后面藏着一个正注视着这边的真人。   但也因此……它显得有些惊悚。   因为它实在是太像真人了——已经超出了一个极限,反而变得恐怖。   ……而现在,它却失去了那种灵魂,变得平平无奇。就像是一张普通的肖像画,一眼看上去再也不会产生“这里怎么藏着个人”的错觉了。   但就在这时,安南脚步突然一顿。   他隐约听见了……楼下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可恶,还是没赶上。   因为耽误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吗……   安南想到这里,便飞快的跑回书桌前,把看过的两本书放回原处。   他看着还没来得及看的第三本书《灵魂的诅咒与封印》,稍微犹豫了一瞬间。   “……带走吧。”   他下定决心。   毕竟那副画都已经坏掉了,如果阿莫斯回到这房间来,肯定会注意到问题所在的。那么这本书还在不在这里,就没有区别了。   于是安南伸手将《灵魂的诅咒与封印》原本的那排拨乱,让空了一本书的缝隙显得不那么显眼。随后便将它贴身塞到了衣服里面。   ……好在艾蕾的身材相对来说非常的谦卑,并不会非常的占用上衣的空间。   这是那种,即使塞进去一本厚书,甚至还能有不少空间的那种谦卑与包容。   随后安南拍了拍胸口,确认这书不会轻易掉出来之后,她便将那把稍小的菜刀别回到腰间。折回肖像画前,握住第一把飞过来的大型菜刀,将它用力拔了出来。   他看了看,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涂满红色颜料的画框,沉默了一会。   然后将它翻了过来,放回原处。   “这样阿莫斯应该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安南喃喃说着,飞快打开书房的门,跑回自己的房间。   从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开始,直到他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共只用了不到十几秒的时间。   而后他将那本书取出,放到枕头底下。又将几把菜刀都取出、放到梳妆台里,随后才将自己“沾满血迹的衣服”脱下来,胡乱叠放成个球,塞到衣柜中。   之后,他取出了另外一件长裙。   ——但是先不穿上。   安南装作自己要穿衣服的样子,但是动作停在一半,便不再动。   而后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等到阿莫斯打开自己的房间——他刻意没有关上门。   果不其然,很快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时安南才开始穿衣服。   “艾蕾,我回来了——哦,抱歉……”   “请您先出去,阿莫斯先生!”   安南装作生气的样子,回头扬声斥道:“去餐厅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看着阿莫斯有些狼狈离开,安南脸上再度变回面无表情。   这样就好了。   只要安南这样做,这样说。就可以控制阿莫斯既不会立刻搜查艾蕾的房间,也不会急着回到书房……   这就是安南操控人心的简单手法。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掌握的谈话的技术。   是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而已。因此更要小心谨慎。 第47章 神赐的颜料   等阿莫斯离开艾蕾的房间后,安南很快穿上了衣服。   但他却没有立刻出去。   他反而转身锁上了门,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书——《灵魂的诅咒与封印》,不慌不忙的看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阿莫斯是一个很聪明又温和的人。   他为刚刚的冒犯,必然是会怀有歉意、感到尴尬的。虽然这不会让他能听从安南的话而去做什么事,但他至少不会再闯入艾蕾的房间。   所以在这个时候,即使他认为艾蕾在房间里待了太久,也不会再闯进门来。   因为他会认为,这是艾蕾对他的惩罚——在他的理解中,艾蕾肯定生气了。把他一个人晾在外面待十几分钟,就是一种带点小性子的惩罚,同时也是给艾蕾消气的时间。   那么,阿莫斯就不会乱走。而是会安安静静待在厨房,等安南出门。   否则一旦安南出门没看见他,说不定又会生气……以安南对艾蕾的片面理解,她的确应该会有这样的反应。   而因为艾蕾在他面前有所暴露,那么阿莫斯就相当于是被安南强行提醒了,“女儿已经长大了”,需要有一些私人空间。怀有一种基于道德感的愧疚,阿莫斯就不会再去搜查艾蕾的房间。   那么安南藏在柜子里的血淋淋的菜刀,以及《灵魂的诅咒与封印》这本书,就不会被轻易发现。   当然……前提是安南不能真的待太久。   还好,这本书是最好调查的一本。   因为它里面夹了书签,正好卡在最重要的那一页。所以安南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就能直接看到最核心的内容。   “……以画为媒介的封印,同样需要用到沟通骸骨公、埋骨婆婆、镜中龙的仪式。其中较为推荐骸骨公的仪式,因为骸骨公在第一次仪式中,几乎不需要付出代价……”   看到这句有些熟悉的话,安南心中微微一动。   该不会……   他右手夹住书页,左手翻到了扉页。   “……格良兹努哈·凛冬。”   安南缓缓念出了这个已经有些熟悉的名字。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   怎么又是你?   难道阿莫斯的老婆是你粉丝吗?   还是说,这位有凛冬公血脉的作者,还是位畅销书……畅销禁书作家?   而且,你是和骸骨公有仇吗?还是恰了骸骨公的饭?怎么每本书都要教自己的读者怎么薅骸骨公的羊毛……   安南嘴角一撇,把书翻了回去。   “……如果仪式的进行者是位画家,骸骨公就会提问,对方想要‘颜料’、‘画笔’还是‘纸’。在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纸’。   “因为如果举行仪式者选择颜料,那么骸骨公就会赐予一种特殊的颜料,它能够在为对方画像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剥离出对方一部分的灵,储存在肖像画中。   “它的优势在于对方不会有任何察觉,并且这部分的灵可以训练成守护灵或是用于咒杀敌人。守护灵可以在这位画师所有用这种颜料绘制的画中自由移动;但缺点是,这些灵无法从肖像画中逃离。并且一次仪式得到的颜料数量有限,无法形成有效能力。   “而且使用这种颜料画成的画,会让肖像画格外的真实。远远超出画家正常的水平,很容易暴露。因此不推荐使用。   “除了颜料不能选择之外,剩下两个选择都比较常见。接下来分别叙述两种选择的不同之处,以及如何详细的封印灵魂、施展诅咒……”   后面的部分就翻页了。   安南谨慎的将后面的部分一并看完,才将书本合上。   果不其然……后面的两个选择,分别是诱骗别人用“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用纸去写契约、合同。都与绘画无关。   而这时,安南眼前划过一道提示:   【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这项分支任务,他已经顺利完成了。   “果然如此……”   安南喃喃道。   一切都很清楚了。   “我们的阿莫斯先生,应该是一位知名的天才画家。他对绘画与美有着超凡脱俗的执着与才能。   “但他因为某种执念——或许是感受到了自身才能的极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而痛苦万分。通过翻阅亡妻的留下的藏书,意外找到了与骸骨公签订契约的方法。   “他并非是需要骸骨公的力量去诅咒他人。而是想要借用那种‘神奇的颜料’,去增幅他的画作。让他画出自己用普通的颜料、以自身的能力无法画出的东西……”   也就是,人的灵魂。   这样的话,一切就讲得通了。   阿莫斯先生尝试着使用这种颜料为人绘制肖像画后,便再也摆脱不了这种颜料的魔力,接受不了之前自己的平庸……   他无法接受自己画的“花园”,或许就是因为他无法用这种颜料,提出花园的灵魂;他不敢用这种颜料为女儿艾蕾绘制肖像画,就是担心它可能会影响艾蕾的健康。   ——但他却敢用这种颜料为其他人画。   所以安南对这位被骸骨公盯上的可怜画师,心中毫无半分怜悯。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以安南的眼光来看,他原本的画作就已经相当优秀了。而且他如今才三十多岁……多少画师是老年才出名的。   但他等不下去了。   这或许是他人生中面临的第一个瓶颈期。因为他卓越的才能,他在之前的人生中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挫折……甚至在得到颜料之前,他就已经能被邀请为子爵夫人绘制肖像画——甚至能画两次。   以阿莫斯的年龄来说,这足以证明他的才能。   虽然还有许多的未解之谜……   比如说,阿莫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会吃下艾蕾的眼珠,艾蕾为什么会被他封印到了画上;那一整条画廊上少说一百多幅画是从哪来的;这位子爵夫人,是否就是如今罗斯堡的那位老子爵的妻子……以及,为什么整个冻水港都会被诅咒。   但那些秘密,肯定藏在更高级别的副本中。   他这次只进入了第三层,得不到全部的情报也是很正常的。   反正之后安南也可以随时进入副本了……而且说不定可以忽悠玩家去帮他解密。   安南敢打包票,玩家们肯定喜欢这个。   至少在画廊阶段时,那种刺激……简直就像是味觉迟钝的人,第一次尝到了麻辣滚烫的四川火锅一样。   哦对了,可以给他们鼓捣一个直播渠道。安南之前在后台看到过这项功能。   虽然保险起见,暂时不能对外公开,但也可以发在论坛上,让其他的玩家过来围观他们的副本攻略。正好可以试试看,这样的话直播围观的玩家——以及围观的安南,是否能够保留玩家失败时丢失的记忆……   现在,差不多可以结束这个副本了。   安南看着孤零零的那个【活下去】,露出了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   ——而后,他把菜刀从梳妆台里取了出来。 第48章 稳重型选手安南   直接拿着菜刀出门去和阿莫斯对砍,是既不现实也不稳妥的。   安南向来不喜欢这么激进的战术。   虽然他如今失去了一半的感情,但安南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稳重而喜欢发育的人。   所谓稳重,就是不去冒险越塔杀人。   因为越塔就会有被反杀的可能。   正确的做法,是要抢在对方进入防御塔之前,就将其击杀。   可想而知,这是非常合理而且稳重的。   秉承这种理念,安南并没有将菜刀直接提在手上。   他专门挑了一件较为厚重的外衣,在里面套了一层毛衣。这样的衣着会有些热,但这都是可以忍受的。因为这样的衣着,可以让安南在外衣的后心、前胸和腋下,分别挂上几把菜刀。   将菜刀先穿过毛衣,然后再将锋刃穿过外衣、将外衣固定在身上。就好比是固定培根卷的牙签一样。这都是安南随时可以拿到的位置。   但比较可惜的是,这样只能处理那几把较小的菜刀。   而最大的那把菜刀——也就是被安南非常顺手的丢出去的那把,就不能这么简单的处理了。   安南将它藏在了艾蕾的琴房中,靠近房门的位置。   是的,艾蕾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琴房,里面摆着……一架钢琴。   虽然安南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钢琴是谁发明的、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他很清楚这个东西的价格绝对不便宜。   这大概就是艾蕾在日记中提到,“想去听音乐会”的原因了吧。   非常可惜,安南并不会弹琴。但好在阿莫斯还不会没眼力见到舔着脸凑过来“给爹弹个小夜曲”的这种程度,所以一时半会是不会因此暴露的。   安南的直觉告诉他,这架钢琴或许与高难度或者低难度的副本有关。   第三层的死亡flag,目前来看还是比较少的。只要玩家不乱跑,不去关心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时间刚好够在书房里看完那三本书的。   而如果安南没有谨慎起见,带着菜刀进书房,等到阿莫斯回家、画像尖叫的时候,安南肯定就会昏迷在里面,然后被阿莫斯发现……或者直接被嚎死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他当时丢出去飞刀的时候,安南清晰的看到了书房内的光影效果产生了些许变化。也就是他反应快,不然可能真的会多刷出来几个怪。   毕竟“守护灵可以在这位画师,所有用这种颜料绘制的画中自由移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副本的前半段,其实是一个类似“逃生”的限时调查躲藏机制。突出一个犹豫就会败北,以及不要浪费时间。   那么它的后半段是什么?   蛋糕有毒?吃了会陷入幻觉?   还是说吃下阿莫斯买的蛋糕、喝下他泡的红茶就会陷入昏迷?   无论是什么机制,安南都没有自己用身体去探寻的可能。   他决定……   “阿莫斯,你快过来看!”   安南用力关上琴房的门,然后发出了有些惊慌的尖叫声:“它……它不对劲,好像被人动过了!”   他没有直说钢琴,是考虑到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乐器在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担心自己叫错。   安南是非常谨慎的。   另外一个原因是……   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那么阿莫斯不可能保持冷静。   他的书房里,有着见不得人的秘密。无论动了钢琴的是小偷,还是亡灵……他都不能报警。   “什么?!”   阿莫斯顿时大惊。   他的第一反应果然是想要去书房看看。但在安南略带哭腔的再三催促下,还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但安南很快庆幸他把阿莫斯叫了过来,没有举着被他临时命名为霜之哀伤的菜刀去见艾蕾的父亲——   因为安南清楚的看到,阿莫斯从腰后取出了一把转轮枪。而且它似乎不是一把普通的枪……它的枪身上写着一行安南看不懂的、银光闪闪的文字。而它的口径大到吓人的程度。   至少安南敢确定,对同样是普通人的艾蕾来说,这把枪的威力足以致命。   “……里面有人?”   阿莫斯低声问道。   “我没看清,”安南同样压低的声音之中满是恐惧,“但我看到……窗帘刚刚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人!”   阿莫斯看着紧闭着的,被安南紧紧拉住的琴房门,连忙把安南拨到了身后去,右手将枪口抬起,食指微微伏在扳机位置:“你站我身后,艾蕾……不,你离远点。”   “你也小心,阿莫斯。”   安南小声地回应道,放在阿莫斯背上的左手微微颤抖,充分显露出它主人的恐惧与无助。   而阿莫斯则是弓着腰,一下将房门猛然推开。   他微眯着眼睛,左手紧紧拉着房门,胡乱在房间中瞄准了一阵。但理所当然的,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而他慢慢探身进去,先看了看房门后面——没人。   于是阿莫斯扬声道:“出来吧,朋友!   “——我看到你了!”   一边这么说着,阿莫斯一边举着枪缓缓向房间尽头的厚重窗帘接近,同时扬声道:“艾蕾,你躲在门后边!”   “好的……”   安南的声音之中依然还有些许恐惧,有些微微的颤抖。但很显然,父亲的到来为“艾蕾”鼓足了气……   与此同时,安南轻快的右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把菜刀。而左手则缓缓从她之前藏匿菜刀的位置将菜刀取出。   而后安南瞄准了一会,飞快的将两把菜刀先后向阿莫斯先生扔了出去!   那把大的菜刀较为沉重,一下砍到了阿莫斯的右肩上。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吃痛之下,手中的枪一下摔落在地。   而较小的那把菜刀,原本是要钉进阿莫斯后脑的。但他因为吃痛而动了一下,那把尖锐的菜刀只是切入了阿莫斯先生的左颈部。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血流不止的口子。   此时,安南已然从怀中一左一右抽出了剩下的两把菜刀,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他一刀砍向阿莫斯的脖子,另外一把刀砍开阿莫斯挡刀的右手,便反手扎入了他的眼眶。   不知是巧合或是什么……安南这一刀,正好扎入了阿莫斯的左眼。   正是艾蕾肖像画上的那枚焦痕的位置!   安南顺势将阿莫斯扑倒,骑在他的身上,割断他的喉咙,又分别钉入了眼睛、耳朵、太阳穴。可阿莫斯却还在挣扎,仿佛不会死去一样,鲜红色的颜料从他身上渗出,渗出……大量的渗出。   滴落在地上,浸出一片鲜红。随后是涌出,就像是崩溃的堤坝一般,鲜红色的液体从惨叫着的阿莫斯身上的裂缝中涌出,眨眼之间便将整个房间淹没。   安南感觉自己仿佛浸在海水中一般,传来强烈的窒息感。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这咕嘟咕嘟冒泡的红色海洋一样……   他挣扎在这红色的海洋中,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当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依然漂浮在血海之中。但他却不再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窒息感,而是正常的呼吸着,眼前划过大量的系统提示。   安南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好像是……通关了? 第49章 安南的咒缚   【已完成升华仪式】   【阶级晋升中——】   安南眼前划过大量的数据流。   周围深红色的海洋突然开始不安的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冒起了大颗的气泡。   在深不见底的海底,突然开始渐渐浸出黑色的淤泥。细碎的低语声、轻笑声伴随着悠扬而诡异的乐声响起。   最终,淤泥互相抱成一团,慢慢升起。在安南眼中慢慢闪耀起鲜红色的微光。   直到它上升到与安南的视线齐平的位置,那光华猛然大放。就像是飞机低空掠过一般,安南脑中嗡的一声,视野完全消散、变得漆黑一片。   而在黑暗无光的世界中,浮现出了三个光团。   分别是一枚祖母绿的眼球、一把染着血的菜刀、一个抽象的背刺的图画。   而在这时,安南眼前也划过了新的光幕:   【诅咒显化——】   【永失之眼(永续型):你的左眼会偶尔剧痛,如同被人用刀挖去一般。】   【注:在两次痛苦的间隔超过三天后,痛苦的持续时间会逐渐上升,痛苦最大持续时间不会超过12.4秒,最短不会低于2.4秒。】   【屠夫之刃(化解型):你每个月必须使用菜刀杀死一人。】   【注:至少造成伤害总量的10%以上。菜刀必须在仪式前一天内曾正常烹饪过人类食物。】   【背刺之誓(禁忌型):你不可从背后偷袭并杀死信任自己的人。】   【注:“信任”指对方在被你偷袭时的瞬间,没想过你会杀死他,且你们两个互相知晓对方的存在。】   三个咒缚的内容都写的非常清楚,被系统摆在安南眼前。   但和写的一清二楚的负面效果完全相反的是,选择每个咒缚会得到什么力量,却是一点都没写。   “三种类型的咒缚……吗。”   安南喃喃道。   其实至少就青铜阶的咒缚来说,没有什么太过苛刻的内容。   除了第一个咒缚太要命、非常容易在关键时候拖后腿之外,剩下两个其实都是可以选的。   第二个非常简单,基本上就等于每个月砍死一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难度。   安南毕竟有特殊身份在手。一个月处死一名死刑犯,总归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就算是实在找不到人杀,安南也可以向玩家发布任务,让他们挑一个人来死一次。   死一次掉一两级又如何?   安南直接补偿给他能升三级甚至四级的经验,外带五百的个人好感度,这能不香?   到时候恐怕来送人头的玩家,肯定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而第三个的咒缚,想要避开的难度也不高。   虽然不能背叛这一点,对安南来说难度有些高……以安南的行事方法,很容易就会违反这一条。   但好在,这个咒缚对“背刺”这点的要求还是很宽松的。所谓的“对方在被你偷袭时的瞬间,没想过你会杀死他”……也就是说,只要再背叛前声明要杀他;或者背刺之后不把对方杀死而是制服,就可以避开这一条。   然而安南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第二条。   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为了下一次晋升时铺路。   毕竟虽然第三条现在看起来,似乎影响不大……但在之后的进阶中,每次进阶都可能会拿到新的咒缚。它们很有可能会互相阻碍,进一步限制安南的背刺行为。   而咒缚最重要的,就是保密。   除了守密人之外,最好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咒缚……或者即使知道也无法破解。   那么,一旦安南开始束手束脚的行事,那么他的敌人中只要有个聪明人,在他们调查过安南的行为模式后,就会很容易猜出来他的咒缚大概是什么。   反而是化解型的咒缚,虽然看起来是强制性的,但反而最好解决。也最不容易和其他的咒缚冲突。   那么……   随着安南心中一动,那枚染血的气泡便开始飞速膨胀,迅速吞没了其他两枚气泡,内容物逐渐变成浑浊的红色、而后慢慢变黑,再度化为一枚很小的黑色淤泥。   而后,这淤泥飞过来,贴在了安南的右手小臂位置,开始缓缓流动……像是在手臂皮肤上刻着什么东西一样。   它所流经的位置,都传来腐蚀般的剧痛。并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纯黑伤痕。   那颜色就像是皮肤自然裂开,而内部是虚空一样……没有一丝血迹,黯淡而深邃。   那抹伤痕的形状,像是一把抽象的断剑、又像是曲折的电路。   而安南眼前再度流过新的文字:   【屠夫之刃:附着以有刃武器(刃部不可长于一米五),无维持费用,解除后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攻击可食用生物(指食用后不会因此死亡)时,如某次攻击确实命中并造成伤害,且途中未被格挡、招架或倾斜,那么在重复攻击该目标时,该武器的锋锐度与坚硬度视为临时翻倍。】   【此效果可无限叠加,内置冷却2.4秒。对其他敌人叠加两层效果后,其他加持效果归零。】   ……好像还不错。   安南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相当实用的能力。   这个能力,简单来形容就是……   ……血肉单位特攻版本的黑色切割者?   对大多数的敌人来说,就是只要安南的武器击伤敌人一下,他武器的锋锐度和坚硬度就会开始迅速提升。只要他能绕过对方的武器或是盾牌击中对方一两下,他就会有明显程度的变强。   直到他的武器被强化到,能一剑斩断敌人的武器、斩断敌人的盾牌为止。   这意味着,即使安南拿着两把菜刀,几回合的交手之后,他也可以来一手剑刃风暴,把敌人的武器和铠甲搅碎。   不过看起来,这似乎不太适合那种大开大合式的剑术。   倒是有点适合那种轻巧而又灵活的技巧击剑术。   细剑或是刺剑那剑身过于脆弱的缺点,也完全可以被这个武器弥补。只要安南能快速的击伤敌人数次,就可以给自己的武器强化到非常惊人的程度——甚至直接贯穿盾牌或是铠甲,直接将敌人击杀。   而安南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自己的霜剑术。   这个能力的触发条件是“造成伤害”,而不一定是“流血”。而霜剑术击发的剑气又无法被格挡或是偏斜……   那么安南起手一剑霜剑术砍下去,是不是就能稳定触发一层buff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除了主目标可以无限叠加外,其他人最多只能叠加一层。   这样就不能猴了,非常遗憾……   被黑泥烙印完之后,安南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在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冻水港。 第50章 就职巫师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击杀阿莫斯,评价提升】   【以艾蕾的身份击伤阿莫斯的左眼,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B】   【得到公共经验152点,感知+1】   【当前净化率为39350,71:59分钟后可再次进入副本】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自选)上升1级】   “能暂时不使用么?”   安南闭着眼睛,在心中询问道。   因为路易斯教士的错误情报,安南进错了副本难度。他这次的副本通关奖励,足足可以让白银阶的职业提升一级……但很可惜的是,他自己甚至连青铜阶都没到。   但很可惜,他必须在自己醒来之前,就将这个职业等级加上去。   “那么,我选择巫师学徒。”   安南心中念道。   只要安南的巫师职业再提升一级,他就能在超凡者这个身份上,与唐璜的等级达成一致。这样他身份泄露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   毕竟两人都是黑发蓝眼,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还都是同一个阶级的超凡者,都是失能学派的巫师。   这个巧合想要复现,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根据萨尔瓦托雷那边的说法,基本上整个诺亚王国,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例子。   谁也不会想到,凛冬大公年幼的继承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诺亚王国。   是的,就连安南自己也没想到。   而在安南选择了这个奖励之后,他的就职一览,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巫师(失能学派)LV11:【即时法术LV3(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引导法术LV2(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咏唱法术LV1(霜之车轮)】   安南的巫师学徒,终于彻底的进阶成为了巫师。   他同时还得到了一个新的伴生法术,霜之车轮——安南怀疑这个法术可能是失能学派的标配。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之前唐璜在安南面前展示过的那个法术。   召唤出由虚幻的冰霜组成的车轮,精准无比的碾过克劳斯、却没有损伤甲板的那个法术——   【霜之车轮(咏唱法术):需求霜之要素极寒要素冻结要素为核心,以浑浊的法力约束诅咒构建出车轮形状的光带,不断加速追击并碾过指名目标。车轮最多持续11秒(取决于巫师职业等级),完成追击后自然消散】   【以霜之要素施展:车轮的初始移动速度提升为三倍】   【以极寒要素施展:会在敌人身上残留难以去除的寒毒】   【以冻结要素施展:车轮的攻击会立刻冻结敌人】   【当前已掌握:霜之要素】   【咏唱词:“霜为车轮,——为路”】   【每临时开启一次未掌握的要素需花费十点秩序之力;每咏唱一次消耗一点歪曲之力以及至少一点秩序之力,威力(车轮大小)取决于投入的秩序之力多少】   安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段的叙述,只为了描述一个法术。   但这也无疑说明,安南真正掌握了属于巫师的超凡能力。   不再是那些保命用的即时法术,以及需要队友配合的引导法术。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法爷的远程战斗能力——   起码这个法术特效拉满了!   而且安南因为自身的模板问题,他的法力非常的多,自身还掌握了霜之要素。   这意味着,他可以轻易召唤出非常巨大的、移动速度惊人的霜之车轮。或者是不断召唤出较小的车轮,不断追击远方的敌人。   得到安南看完新得到的法术,副本的解密奖励也随之弹出:   【隐藏要素已破解:6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33%时获得)】   出乎预料的,安南虽然只打了一次第三关的低端副本,却几乎解锁了一大半的内容。   要知道,这个副本一共是有六关的……   这说明安南对剧情的推测,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至少框架上应该是猜对了……   “领取领取。”   安南不假思索的领取了奖励。   他心中暗暗期待,这个副本还能给自己什么奖励。   之前简单难度的副本,就给了安南状态恢复满、以及提升一级无阶职业等级的奖励。这可是扭曲级别的副本……而且安南打的那个“本中本”,还是白银难度的!   按说应该给一些更好的东西才对……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公共经验200点,咒物“染血的菜刀”】   【染血的菜刀】   【类型:武器工具杂物(蓝色)】   【描述:永远也擦不净血的菜刀,会源源不断的滴落鲜血】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破画者”、“非凡投掷”】   【破画者:如果持有者手持“染血的菜刀”时见到中年女性的肖像画,需在三秒内将菜刀掷出,否则持有者本人将被菜刀击伤】   【活性投掷:此物品被投掷时,如同被施加同名敕令学派法术“活性投掷”,它会在小范围内自动索敌】   “真是好东西!”   安南眼前一亮,颠了颠手里菜刀的份量,忍不住感慨道。   “先别急着夸菜刀……”   就在这时,安南身边传来了萨尔瓦托雷疲惫异常的声音:“先确定你的诅咒容器——戒指?或者项链?手环?还是别的东西?要离你的咒缚比较近的。”   他睁开眼睛,便发现萨尔瓦托雷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满脸疲倦的看着自己。   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青铜饰品。   “给我一个手环吧……就这个。”   安南略一思考,便对着一个镶有蓝宝石的青铜手环,伸出自己的右手。   “你也会挑……”   萨尔瓦托雷嘟哝着:“这正好是最贵的。”   是的,我也觉得它是最贵的,所以才选的这个。   安南心中补充道。   但他见仪式尚未完成,就暂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唯恐把萨尔瓦托雷气翻了,这位老学长撂挑子不干了。   而且看他这么疲惫,多半是一直没睡。或者没睡踏实,在等安南从副本中回来……   安南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也是微微一暖。   “麻烦你了,学长。”   他轻声说道。   那青铜质地的手环,套在安南过于纤细的手腕上,稍显有些大。但它套上之后,安南右手小臂上的黑泥便像是被吸引了出来一样,缓缓流向手环、一点一点渗了进去。   随着黑泥的渗透,手环也开始逐渐缩小。份量也奇妙的开始减轻……直到安南正好觉得它的粗细、重量不碍事的时候,便调整完毕了。   “你看,就这么简单。一点都不麻烦。”   萨尔瓦托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像是一条咸鱼般眯着眼睛抱怨着:“我觉得烦的是,你这家伙要是早上半天醒过来多好……   “现在还不到中午。啊……又得熬一个白天才能睡……”   闻言,安南心中一动。   他向萨尔瓦托雷开口问道:“学长,我进入噩梦之后,过了多长时间?”   “两天。精确一点的话,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五十个小时整了。”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懒散:   “说实在的,你这家伙……天赋是真的不错。而且挺让人放心的。   “这样我就能放心的走了。” 第51章 守密者   ……两天?   安南有些讶异:“居然过了这么久吗?”   在安南的主观时间中,他大约也就是在副本里待了三个小时左右。   是前两条命活的太久了?还是说……   “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   萨尔瓦托雷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解释道:“就像是你睡着的时候,一个晚上的梦也可能过好几天嘛……在噩梦中会待多久,与现实时间过了多久,并不是严格对应的。可能你这次在里面待了三天,外面只过了两天,也有可能你下次进入同一个噩梦,在里面可能只待了半天,外面却过了几个小时……   “但一般来说,无论普通人在什么时候进入噩梦,只要他们承受不住,因恐惧与绝望而绝望,噩梦中的诅咒就会缓缓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噩梦自身就会逐渐变强。   “而在没有灰雾的秩序区内,一般在清晨时分——也就是秩序之力最强的时候,朝阳的光芒就能暂时驱散掉噩梦,人们就会从噩梦中惊醒。但因为噩梦仍然缠绕在他们身上,没有被净化,所以到晚上的时候还会进入同样的梦境……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变得虚弱无比……   “所以,在人们对超凡理论研究的还不够透彻的时候,这种被诅咒侵蚀扭曲的、能够吸引灵魂进入的记忆碎片,才会被古代的人们称为噩梦……”   萨尔瓦托雷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喂,醒醒!”   安南立刻拍了拍萨尔瓦托雷的肩膀,用力把他晃醒:“别睡着了!快醒醒!”   他记得,萨尔瓦托雷承担的咒缚似乎与睡眠有关……   “……唔?我刚刚差点睡着了吗?”   萨尔瓦托雷惊醒之后,有些警惕的直起身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嗯,谢了,唐璜。你刚刚救了我一命……”   “还不是因为你在等我,才一直没睡。”   安南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我昨天就会醒过来?”   “是啊,我们也没想过,你能在噩梦里待这么久。”   萨尔瓦托雷也是毫不客套的点了点头。   他一边双手扶着书桌原地蹬腿小跑醒神,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所以我们才让你上午进入噩梦……这样你就能有最宽松的时间去好好探索噩梦。   “但昨天早上唐璜你还没醒,我就知道你有圣职者天赋……但我们也不知道你多久能醒来,教士也不知道。所以只能一直看着你。毕竟你是进阶仪式,和正常的噩梦还不一样……要是忘记带上承载诅咒的容器,你从噩梦中带出来的诅咒之力很容易逸散,可能会在镇子里形成新的噩梦……”   “辛苦了,学长。”   安南闻言,便感激的向着萨尔瓦托雷道了声谢。   无论是帮助自己还是帮助冻水港,严格意义上来说萨尔瓦托雷都是拿不到什么好处的。他马上就要离开冻水港,返回黑塔进阶了。就算之后冻水港出现了新的噩梦,也与他无关。   他是与路易斯教士一样,仅凭着心中保持的善意与责任感而行动。   “你也得谢谢路易斯教士。”   萨尔瓦托雷轻咳一声,补充道:“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两天昏睡过去不能吃东西对身体非常不好。你这两天的身体营养都是路易斯教士负责帮你补充的……当然,你也得谢谢我。因为是我给你付的治疗费。”   “谢谢,学长。我之后也会感谢路易斯教士。”   安南却是毫不犹豫的向萨尔瓦托雷郑重的答谢道:“你们能帮助我、帮我保护的领民,真的是非常感谢。”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羞于道谢的人。   只要是他“应该做的事”,安南从来都能完成的很好——在恰当的时候道谢或是道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倒是萨尔瓦托雷见安南道谢的如此干脆利索、又如此郑重其事,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他再度轻咳一声,靠在桌子旁假装喝水,拿起茶杯来胡乱嘬了一口。   而后,萨尔瓦托雷看向窗外,嘴角上扬:“对我来说,这是应该做的事。倒是你们这些贵族老爷……愿意诚心称谢的可不多。   “咱们这些超凡者,既然从诅咒中窃取到了力量,自然也要做好相应的措施。至少不能让诅咒溢出、危害无辜民众……凡事能帮忙拦一下,就拦一下;无冤无仇的人能帮个忙,就帮个忙。   “虽然我个人自认道德水平一般,比不得那些得到超凡力量本身就是为了帮助弱小、匡扶正义的活圣人,甚至常有私心杂念,也会偶尔使用自己的力量贪些便宜。但咱们毕竟都是正经出身的超凡者,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这是为了大家,同样也为了自己。就像是《超凡宣言》上面说的一样……”   面容疲倦、身形瘦削的男人轻笑着,以某种庄严的腔调低声缓缓诵念:   “‘我等从今以后,将背负自己的诅咒、保守他人的秘密、恪守私人的誓言、遵守共同的规则。今日如此,今后皆然。’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唐璜。”   “我明白……”   安南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收敛。   他右手轻搭在胸前,冰蓝色的双眼微微睁大,看向萨尔瓦托雷。   他严肃而认真的回应道:“我记得。”   听到萨尔瓦托雷这段话,安南心中隐约有所触动。   从穿越到现在,他都没有接触到几位活着的超凡者。   直到他听到萨尔瓦托雷这话,安南才隐约对这个世界的超凡社会有了些许概念——   一个色调上有些阴沉黯淡,却绝对算不上是昏暗无光的世界。   以及一群背负诅咒、恪守誓言、遵守规则,在各自的道路上沉默而行的守密人。   孤单却不孤独的一群人。   “好了,”萨尔瓦托雷轻快的说道,“该告诉我你的咒缚了。我来做你的守密人。”   “直接说就好吗?”   “嗯,至少对你来说,暂时还没有什么讲究。”   萨尔瓦托雷笑了笑:“当然,记得不要轻易去做黄金阶超凡者的守密人就好。可以的话,最好离他们远些,打听都不要去打听,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名字,更不要与他们同时举行仪式、或者在噩梦中念出他们的名字。   “毕竟那个级别的超凡者,基本已经不能算人了。”   不能算人……是什么意思?   安南心中生出些许疑惑和茫然。   但他只是留了个心眼,暗自记下了这个问题,没有在此时发问。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咒缚,将大致内容告诉了萨尔瓦托雷:“我的咒缚是,【每个月必须使用菜刀杀死一人】。”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划过一道新的提示:   【守密誓约成立】   【当前成立誓约:1】   这就算……签订完了?   安南微微一怔。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把自己的誓约,告诉所有玩家……是不是立刻就能得到一堆守密者?反正玩家在立场上是必须要保护“阵营首领”的,也不用担心他们针对自己。   这就等于白给了一堆守密者啊!   ……那么,如果让玩家们把这个消息带回到他们的世界里,通过网络传播起来呢? 第52章 四十五年前的旧闻   安南现在还不太清楚,这个誓约数具体有什么用。   所以他这样的想法还不算强烈。   但如果之后安南发现这个东西是真的有用的话……他肯定还是会重新启用、探寻这个思路的。   “……好简单的咒缚。”   倒是另外一边,听到安南咒缚的萨尔瓦托雷明显的被噎了一下:“就没有另外追加的要求吗?”   “有。”   安南解释道:“菜刀必须是正在使用中的那种,需要一天前切过菜的才算。”   “那也还是太简单了。你这个咒缚基本上没有被人利用的可能。比我可强多了。”   萨尔瓦托雷咂咂嘴,很是羡慕的样子。   安南微微一怔,意识到了什么。   他试探性的开口问道:“能透露一下吗?学长你当时是怎么选的?”   “直接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差不多猜到了。”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我当时选择的咒缚,是【每天必须在凌晨三点后睡觉,上午九点前起床】……但我其实不想要这个咒缚的。   “我当时看到它的形状是一个看上去正在睡眠的人,就以为这个咒缚的内容是让我每天多睡觉,却没有想到是让我少睡。而我本人是一个非常喜欢睡觉的人。”   他愁眉苦脸的再度叹了口气:“现在感觉就是很烦。非常烦躁……这日子也太苦了,生活没滋没味的。”   “我能理解……”   安南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他的同事们持续性加班、而他早早下班回家的时候,他的同事们看向他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大致也应该是类似的心情。   不过萨尔瓦托雷就很惨。   他这就算是被强制加班了……   不过……   原来其他人正常情况下,是看不到咒缚的具体内容的吗?   这样的话,那位大巫师本杰明为什么会选择有冲突的咒缚,就有解释了。   因为他只能看到咒缚的大概类型——也就是那个气泡。通过气泡,他大致可以推断出,这个咒缚是什么类型、什么领域、与什么东西有关的。   但是他也并不知道咒缚的具体内容。   安南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可能成为自己的一个优势。虽然不一定能带来什么好处……但起码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坑。   比如说,如果自己看不到咒缚的内容。那么一个眼球、一把菜刀、一个背刺的人,保险起见安南多半会选择那个眼球——看起来最不血腥的一个。   但那个眼球,实际上却是问题最大的一个。   那上面的诅咒,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一旦敌人得知,很容易就会出现“数位刺客轮班蹲守安南眼痛诅咒触发”的一幕。或者也有可能他在做什么精密的事情的时候,突然触发诅咒将其打断的可能……   “那我还算是很幸运的。”   安南轻笑着说道:“我这个咒缚内容,就算被别人得知,他们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如果他们能控制住我,让我三十天的时间内拿不到菜刀、或者碰不到一个人……那么实际上,他们也早就可以杀了我了。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是的。”   萨尔瓦托雷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思考了一会,开口问道:“说起来,唐璜……你听过圣徒吗?”   安南从容的摇了摇头。   你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反正你都用这种语气问我了,那就说明这个知识并不常见。而且按照安南的行为处事,就算他真的知道,他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这是安南独有的聊天技巧:活用是是是对对对,好厉害真牛逼竟然如此等词语,配合崇拜而认真的表情,很容易就会让对方吹牛吹到上头,忍不住透露一些原本不该说的东西……   而在自己的社会地位比对方高的时候,这个技巧的威力就会成倍提升。自己脸好看的话还能再次加倍。   在安南连捧带哄的忽悠攻势下,萨尔瓦托雷很快就迷迷糊糊的把这些知识倒的干干净净。   果不其然,这真的是一项宝贵的隐藏知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超凡者被称为圣徒。   他们就是萨尔瓦托雷之前说过的那些,“拥有真正的正义之心,获得超凡力量的动机就是为了帮助他人”的那些真正高贵的超凡者。   他们会立下公开誓言,将自己所有的咒缚都与所有人公开,让全世界做自己的守密人、品行的监督者,以此得到最强大的誓约之力。如此一来,他们即使从最扭曲的噩梦中不断死去,也几乎不会增加侵蚀度。   这样他们就可以穿行在各个噩梦之中,去净化那些最为恐怖、危险的噩梦。   誓约与诅咒。   秩序与歪曲。   这就是这个世界一切超凡力量的二元。   原来如此,他刚刚得到的“当前成立誓约”这项属性的意义居然是这个。   安南的表情略微严肃了起来。   那么他真的要开始准备搞一下了。就算不成为圣徒,起码也要想办法把玩家们都绑在自己身上……   “对了,”萨尔瓦托雷提醒道,“你记得把噩梦中的情报完善一下。把你还记得的部分写下来。”   “……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安南顿时感觉有些牙疼:“你给我的情报根本不对啊!”   “什么?”   闻言,萨尔瓦托雷怔了一下。   “是真的不对。”   安南解释道:“我按照上面的内容去做,结果差点就无限死亡了……我是在意识到我已经死过了几次之后,才转换思路净化噩梦的。”   “……竟然是这样。”   萨尔瓦托雷微微皱眉。   但他思考了一会,还是先补充道:“但我还是觉得,教士是没有恶意的……”   “这个我知道。”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我之后也会和路易斯教士提一下这事的。”   他其实也能看出来,路易斯教士不是想要害自己。因为他给安南的攻略上记录了大量密密麻麻的情报,而其中大多数都是无用的细节。这很显然是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回忆了……   但很遗憾的是,路易斯教士还是没法给安南帮上什么忙。   因为他不是在演。他是真的菜。   当然,也可能有另外一个可能……   从萨尔瓦托雷的说法来看,他们这些人进入噩梦似乎都是限时的……   这意味着,很有可能路易斯教士根本就没打通几次副本。   他只是在选关环节拖到了时间结束……然后就被自动请出了。   这也能算净化吗?应该不能吧?   那么难道说,噩梦中已经被净化的部分,其实不是路易斯教士做的?   “说起来,”安南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他严肃的向萨尔瓦托雷问道:“学长,你听过阿莫斯这个名字吗?他应该是冻水港居住过的画家,大约在几十年前出名。全名是阿莫斯·莫里森。”   “……等等,有点耳熟。好像前几天看到了那张老报纸上有这个名字……你等我一下。”   萨尔瓦托雷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了一下。   他翻了一会,结果真的翻出来了一份四十五年前的旧报纸——它甚至是手抄的,纸页已经发旧发黄。   上面头版写着一行粗粗的大字:   《著名画家被指控连续杀人罪》   而下面则这样写着:   “近日,冻水港的著名艺术家、画家阿莫斯·莫里森先生,被治安卫队以连续杀人罪逮捕。” 第53章 1458年3月4日   “近日,冻水港的著名艺术家、画家阿莫斯·莫里森先生,被治安卫队以连续杀人罪逮捕。   “据一封匿名信举报,阿莫斯·莫里森阁下的画廊中藏有大量尸体。治安官海勒姆阁下虽然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恶作剧,但我们令人尊敬的海勒姆警长,还是带着自己的治安警察卫队以及在多位相关业内人士的协助下,于昨日夜间对莫里森画廊进行了一次突袭检查。”   ……咦?   画廊?   安南看到这里,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了看,这张报纸叫做《北海近期大事记》,似乎是月刊报纸,每月一刊。   将这个名字记下后,安南将已经有些发脆的报纸小心展开,仔细的向下看去:   “在早些时候,阿莫斯·莫里森阁下曾向冻水港警察署报案,声称自己的女儿艾蕾·莫里森莫名失踪。因阿莫斯先生的杰出创作,此事先前一度引起轩然大波。   “我们令人敬爱的阿尔文·巴伯子爵及尊贵的杰兰特伯爵也一度就此事发出问讯。冻水港警察署联合罗斯堡、白地、高崖堡等多地治安卫队联合办案,并招募多位知名侦探及寻求相关业内人士协助,最终仍未发现艾蕾·莫里森的行踪。   “此事一度作为证明北海领治安力量薄弱的案例传入王都。杰兰特伯爵对此事提出严厉批评,前任冻水港警署长约伯·博罗也因此事办案不利被降职。   “3月4日凌晨两点一刻,海勒姆警长的调查队伍在莫里森画廊中遇袭。三位警员不幸去世,两位警员也因场景过于残忍,遭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当场发疯,于数日后伤势过重而死亡。   “袭击者被当场击毙,尸体被警局回收。身份据闻是出身泽地的雇佣兵,包括袭击者的数量在内的更多细节当前仍处于保密期。   “根据一位刚刚离开烂鱼酒吧的酒客的证词,他当天凌晨两点半左右听到了巨大的咆哮声。他赶往莫里森画廊后,发现警员们正在与一位‘全身燃烧着火焰的彩色巨大肉球’战斗,他被惊呆了,大声呼喊,吸引到了‘彩色肉球’的注意,随后被人从身后击昏。   “随后,海勒姆警长在莫里森画廊中发现了艾蕾·莫里森的多处身体碎片。它们被藏匿于画框内部,被警犬嗅出——而在此之前,莫里森画廊向来禁止宠物进入。   “艾蕾·莫里森原名艾蕾尔·巴克尔。她在七岁时,她的亲生父亲亡故,母亲克莱拉·巴克尔改嫁于比自己小五岁的阿莫斯·莫里森,艾蕾也于此时改姓莫里森。   “在她十四岁时,母亲克莱拉因不知原因病逝。而在莫里森画廊的地下室中,发现一份刚刚被制成标本的六个月的死胎,相关业内人士确认它的母亲正是艾蕾·莫里森,而它的父亲则是阿莫斯·莫里森。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们之间存在不正当、不健康的关系。”   这里的下面,用一行小字写着“注:此标本已被相关部门回收”。   ……六个月的死胎?   安南顿了顿。   如果说艾蕾死去、阿莫斯被逮捕的那一年,就是噩梦的第二年的话……   他大致算了一下。艾蕾怀孕的那个月……差不多就是阿莫斯第二次剧情仪式的那个月份。   安南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但他没有意识到这股不安的感觉来自何方。   他继续向下看了下去:   “艾蕾·莫里森的尸体经过相关业内人士警察,确认于半个月前死去,正是阿莫斯·莫里森先生报案的十天后。   “除此之外,在莫里森画廊的地下仓库,还发现了多具尸体,其中多为流浪者,但也包括知名艺术批评家阿布索伦·弗拉格阁下。他之前是莫里森画作的批评者,但在半年前他变成了莫里森的狂热支持者。三个月前,他曾前往冻水港参加莫里森先生的画展,但于半路失踪。   “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是被阿莫斯所杀。对此事实,阿莫斯阁下供认不讳。”   “当被问及画廊中的其他细节,以及那个所谓的彩色肉球时,治安官海勒姆阁下说:   “‘毫无疑问,与我们战斗的是来自泽地的佣兵,此事在场警员皆可证明。会让那种抽象的怪物出现在现场的原因,只可能是酒精作用。画廊中发生的其他事,涉及到保密条例,我们无可奉告。但记者先生,我诚恳的对你说,你没有出现在现场,这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我想,任何有良知、有健全的道德的人,都会为地下室的惨状而哭泣的。’   “当前莫里森画廊已被治安卫队封锁,相关涉案人员都在陆续传讯中,莫里森阁下正处于严密的监禁控制中。据闻,领主大人有意于近期拆除莫里森画廊。”   ……这就是阿莫斯的结局吗。   安南将同期报纸的其他内容都记下,随后慢慢将报纸合了回去。   杰兰特伯爵……   四十五年前的话,是哪位杰兰特?   唐璜的父亲,还是他的祖父?   还有,噩梦中提到的那位罗斯堡的子爵,果然是阿尔文·巴伯吗。   还有艾蕾之前的姓氏,“巴克尔”。   如果安南没有记错的话,在噩梦的过场CG中,阿莫斯就在喊着“不要……巴克尔……”   他这是在向谁说话?   安南隐约意识到,似乎这些旧事之间,并非毫无联系。甚至可能冻水港从几十年前荒废至今,或许也不只是因为禁止与凛冬公国的贸易出口。   那么,唐璜来到这片土地上……可能也不止是“在王都遭受迫害”那么简单的原因了。   “四十五年前啊……”   安南喃喃道。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数字。   无论如何,四十五年前肯定发生了什么。   “如何?”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看着安南神色凝重的看着报纸,忍不住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有。这一年的报纸你还有吗?”   安南立刻答道:“还有前一年的,我都要。”   当前的时间,是新历1503年12月。被冷血女士、严苛的老祖母所保护的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再过不久就是1504年了。   那么四十五年前,就是1458年。   这个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么老的报纸不太好找了,它们本身发行量就不大。”   萨尔瓦托雷有些困扰的挠挠头:“我这次只从黑塔带来了杰兰特家族与有关新闻的报纸……主要是怕犯忌讳。不一定能找齐,我尽量吧……”   “辛苦了,学长。”   安南点点头。   让萨尔瓦托雷帮忙调查,总比自己没头苍蝇乱撞好的多。   倒是另外一个问题,现在急需安南亲自处理……   “我的那些护卫们,现在情况如何了?” 第54章 挣钱养家吧,玩家们!   听到这个问题,萨尔瓦托雷的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嗯,至少你的护卫们的确挺能干的……”   见萨尔瓦托雷有些吞吞吐吐的,安南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那群哈士奇,不会也开始拆家了吧?   在自己出去拆别人家的时候,自己家也被人拆了吗?   哈种循环?   他忍不住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他们闯了什么祸?”   “不,这倒是没有。他们甚至在全城到处助人为乐,现在整个冻水港都知道他们的新领主已经来了。”   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补充道:“当然,他们办事很妥当,护卫的工作并没有放下,甚至还帮忙全城巡逻。   “而且他们对你的忠诚度非常高。就算你之前让一些人去罗斯堡搞破坏,这种危险的任务也没有让留在城里的这些护卫对你有什么不满。他们甚至也想要前去罗斯堡帮忙,‘因为那里的任务更重要’——是的,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   萨尔瓦托雷回忆起玩家们的行径,仿佛都不怎么犯困了,整个人明显的变的精神了起来:“也不知道你是从哪找到的这么好、这么奇怪的护卫……在你进入噩梦的这两天,天天都有好多人来看你。   “我能看得出来,他们绝非是在嘴上说两句你的好话,也不是来做个样子、或是为了富贵权力才对你阿谀奉承。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你能给予他们更危险的任务,也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是的,我知道。   因为他们肯定想要更好玩、更刺激的任务。也肯定是对他们目前唯一的阵营首领的安全非常关注……   安南沉默以对,甚至无法对萨尔瓦托雷解释。   他们根本不是爱我,他们就是馋我发给他们的好感度!   “既然如此,”安南有些困惑,“为什么你刚刚看起来这么困扰?”   “因为他们……有些过于勤快了。他们倒是挺勤快的,也对镇民很友好。”   总是满脸困倦的年轻巫师说到这个问题,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滔滔不绝的说道:“我跟你说,他们中甚至有人打算去打工!而且不是什么护卫或是教导剑术之类的工作,而是修剪花枝、甚至扫地、守墓之类的工作!   “甚至还有人去民兵团去讨教剑术。当时民兵团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事的,一片混乱……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真的来讨教剑术的。但你的护卫们一个个剑术这么出色,显然至少都是学过五年军用剑术的水平,结果就是民兵们被打得非常凄惨。   “其他的那些镇民们一开始也吓了个半死。他们以为你这是想要夺取他们的家产、或是夺走他们的工作,才派了护卫来勒索……甚至还有人想要给他们塞钱,还有些地方差点打了起来。还是我过去调解,把事情说清楚,才把他们安抚了下来。   “我问了问你们的护卫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他们就说……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总得多挣点钱——直到我跟他们说,你会给他们发工资的时候,才有一些人放弃了找工作的想法,安分的护卫在房子周围。”   萨尔瓦托雷面色很古怪的说道:“他们还说……他们必须多挣点钱,因为‘说不定随时都有地方要花钱’。但我来了好几年,也不知道这冻水港有什么地方能花钱……”   “这样啊……”   安南沉默了一下,然后喃喃着应道。   等等,我还得给他们发工资吗?   你这混蛋,不要提醒他们……也不要提醒我这件事啊!这些玩家们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工资可以领啊!   安南心中非常悲痛。   玩家们都被剥削习惯了。这个游戏光是不用氪金、永久免费就已经足够良心了,他们根本不敢想还能发工资……   希望他们没有信萨尔瓦托雷的话……   就像是安南所想的一样,头发乱糟糟的萨尔瓦托雷继续说道:   “但即使知道这件事,他们中不少人还是决定出去找工作,甚至还有人打算去山里打猎、还有人想要加入船队去捕鱼。   “他们甚至还想让我跟你保密——然而想想也知道,这种大事我绝对不可能对你保密的。他们毕竟是你的护卫,那些人怎么给他们付工钱?他们要是累着、受伤怎么办?他们要是打着你的名义胡作非为怎么办?如果打着你的名义骗人怎么办?”   萨尔瓦托雷表情复杂,眼神微妙的看向安南:“现在的确是没出什么事,但我还是得把这事跟你说一下。我看他们的皮肤和脸,应该出身都不错啊?怎么一个个的都……”   ……穷成这个鬼样子了?   虽然后半截萨尔瓦托雷没有说出口,但安南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这很正常,一般玩家起手种田搞经济的习惯还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在另外一半玩家执行危险的潜入刺杀类任务时,他们留在城里的这半,自然会主动的帮忙处理一下后勤问题。   比如说……挣钱。   但安南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问题都不大。只要玩家们不拆家就都是好事。   去到处找任务很正常,去试探能不能转生活职业、学习新技能也很正常。想要打工挣钱就更正常了……他们不去偷,而是知道打工,安南甚至非常的欣慰。   不过,工资嘛……   这个问题,安南就很苦恼了。   因为他现在是真的没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还好他之前保险起见,在主线任务上跟玩家们铺垫了一下,卖了一波惨。   安南现在认真的思考着,要不要跟玩家们摊牌。   就说自己现在没有钱了,没有钱发工资。然后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就直接发好感。   ……或者,也可以让玩家们赚钱交给自己,自己则每个月固定支付给他们少量好感。至少在内测时期先过渡一下……作为贵族身上一分钱没有,可能会出大乱子的。   不过这似乎有点像是一群舔狗,定时上交资金一样……听起来似乎非常残酷,但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   反正安南的好感上就等于是绑定点卷,那么这不就相当于月卡嘛!   月卡没见过嘛?!   每个月固定氪金不正常吗?!   而且这个又不是氪金,就是花点时间而已……怎么啦!   安南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他很快的说服了自己。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让玩家们定时回来上缴工资就好了。反正自己这两个身份都是贵族,还认识路易斯教士和萨尔瓦托雷这位似乎很有身份的巫师。   想要买什么东西,安南这里的价格和质量,肯定是比玩家们自己去买会好的多。   这个差价,也可以作为回收好感的一个氪金点。   嗯,到时候后台调整一下。   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们说,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哦对,还有一件事。”   萨尔瓦托雷突然说道:“你的护卫们不知道从哪接到的情报……   “据说你派到罗斯堡那边的人,发现了一件必须向你直接汇报的大事。” 第55章 危险的送信任务   “锈水街13号……”   流浪的孩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介绍信,再度确认了一下位置:“的确是这里。”   “……杰拉尔德牙医诊所?”   美味风鹅微微皱眉,面色有些难看:“说实在的,我不是太想进这种地方……这会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进吧大叔,没事的。”   一旁的林依依劝道:“要不,我和小孩上去,你就待在门口?”   “……也行,反正我这体型容易让人警惕。”   美味风鹅沉声道。   这位有着一头褐色卷发,身上肌肉健壮有力的高大男人,看着“牙医”这个单词,心中明显有些畏惧。   “我在楼底待着吧,给你们望风。”   这位看上去就格外的强壮且善战的卡牌游戏主播,很快又补充道:“你们进去之后,时刻关注论坛,打开咱们三个的那个私密帖子。如果我这里遇到敌人并且击倒了,我就会发11111,你们心里就要有数;如果遇到打不过需要你们支援的敌人,我就发22222,你们就赶紧下来支援。如果我发3333,你们就不要犹豫直接跳窗逃跑或者从小路什么的跑,但不要从这里原路返回。记住了吗?”   “明白,大叔。”   林依依点点头,正式而认真的应道。   流浪的孩子也谨慎的点点头:“我会保护好阿杠的……你们也小心。”   “不是阿杠,是一一……”   他们三个最为善战的玩家,在罗斯堡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安南一开始交予他们的任务——也就是顺利混入到罗斯堡中这项任务,他们早就已经轻松完成了。   但实话实说,这任务其实算不上简单。如果让那些脑子不够灵便的玩家们过来,很容易就会露馅。   因为和冻水港完全不同的是……罗斯堡是正儿八经的要塞城市。不仅是有厚重的城墙,而且更有瞭望塔、搭载在城墙边上的黑色巨弩,和矗立着的、造型诡异的箭塔。   而且,这里甚至驻扎着军队!   这也顺利的解答了玩家们之前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冻水港作为边境城市,里面居然没有驻军?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   不是冻水港没有驻军,而是整个北海领的边防军队,都驻扎在罗斯堡中……而冻水港则被整个暴露在外,属于保护范围之外。   或者说,冻水港仅仅只是“继子”而已。   玩家们在罗斯堡内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至少在一百年前,冻水港还是属于凛冬公国的土地。   甚至直到现在……凛冬大公也没有发布文件、正式割让这份土地,仅仅只是装作看不见。而在之前的战争中,占据了冻水港的诺亚王国,也没有将它平白无故还回去的道理。两个国家之间就这样默许了冻水港的奇妙存在。   玩家们还得到了一个让他们有些不太能理解的情报:   这两国之间战争平息,并非是因为他们之间达成了利益的均衡……   而是因为凛冬公国发生了“结界收缩”。   玩家们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每个国家领土之外,都有一道巨大的、无形的结界,阻碍一种在民间名为“灰雾”的实质化的诅咒。   在很早之前,诺亚王国和凛冬公国的结界是相互交叠的。这对两国的结界都造成了相当不利的影响——但结界的中心位置不能改变,而结界本身大致呈现半球状。一旦主动收缩结界。就意味着导致大量国土的永久性损失。   所以两国的哪一方都不肯退让,哪一方都希望对方能够退让。冻水港曾经就是凛冬公国的桥头堡。   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于四十八年前。   确切的说,是1455年。   战争结束的原因是,凛冬公国的结界出现了不知名问题,发生了小面积的崩溃。为了修补结界,凛冬公国被迫缩小了自己的国土范围,舍弃了东南部的冻水港以及大半条黑海,和西南部的几个小城市。把他们暴露在结界之外。   冻水港比较幸运。   因为它本身就处于两个结界的保护范围之中。在凛冬公国主动退走后,它便自然落入于诺亚王国的领土内。   换言之,就是找到了老实人接盘。   和东南方的那几个城市,就比较凄惨。因为凛冬公国的东南部并不与任何国家直接接壤。   当然,居民都不傻。他们要么收拾家当,往北搬回到结界内部,重新添置家业。要么则跨越海洋,前往凛冬公国南方的联合王国。而联合王国也第一时间开放了移民通道,甚至派了几条船去接人。   几个月的时间过后,凛冬公国东南方那几个城市,就再也没有人烟,直接变成了沉默的死城。   另外一边的冻水港,却反而变得更加兴盛。   公国与王国不再有边境摩擦的冲突问题后,两国之间的关系一度飞速好转。   诺亚王国对冻水港直接派遣了驻军和移民,打开了几条通往内陆的商道,也直接拆除了原本被凛冬公国建设好的防御设施与城墙,仅保留曾经的军事港口——毕竟这把匕首的锋刃,是向内而不是向外的。   同时,公国与冻水港之间的联系也没有切断。凛冬公国仿佛丝毫不在意冻水港落入了王国的领土中,而是继续源源不断的输送货物,再通过冻水港作为中转站而贩卖给诺亚王国。   如此一来,冻水港就陷入了非常微妙的境地。因为凛冬公国的贸易支持,它的经济平地起飞迅速发展起来,变成了一个相当繁荣的港口城市。但在王国这边的不少人看来,自己落入到王国领的冻水港,就像是突然自己送上门来、却与异地恋的前男友仍然保持联系的女朋友一样令人不安……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冻水港与罗斯堡两地之间就已经出现了矛盾。但无论如何,这都不可能是在“唐璜·杰兰特”来到北海领后才出现的。   玩家们必须优先保存自己,所以在他们保守的调查下,两天过去也没有找到子爵可能要与唐璜为敌的理由。甚至绝大多数的罗斯堡市民,都不知道他们的新领主已经抵达了冻水港……   这位被玩家们简称为“小孩”或者“小破孩”大男孩,可能是因为一张无害的娃娃脸,又或是因为他本身就非常好的运气,意外从贫民区接到了一份让他突然警惕起来的任务。   ——向一位“隐居的异教徒”送信。   而小孩透过阳光和黑色的纸筒,隐约能看到,这封信来自于“贾斯廷·克尼”先生。   通过玩家们公开在论坛上的信息可以得知……这个人正是罗斯堡子爵的管家。 第56章 杰拉尔德医生   林依依现在认为,美味风鹅没有上楼是正确的选择。   就算她对牙医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但杰拉尔德牙医诊所的奇异氛围,也令她有些毛骨悚然。   客观上来说,这是一间相当整洁的诊所。虽然墙壁仍是有些发黄,但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林依依看不到有任何垃圾存在。   可见这里的主人,应当是有相当程度洁癖的人。   但不知为何,在进入这间诊所之后,她总是感觉有些不安。   就像是在孩童时期,被传讯要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时的那种心情;又像是感觉身体不适时,去医院检查身体后等待检查结果时的那种感受。   紧张,忐忑,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激动。后心仿佛有些发凉,身上有些害冷。两根胳膊则像是感冒了一样、摸上去有些细微的神经痛。   ……有点古怪。   林依依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这里意外的有些阴冷。她看向身边的同伴,但小孩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一样——反倒是他感受到林依依的注视后,有些茫然的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怎么了,杠子姐?”   “没事,就是……”   “——两位是病人吗?”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舒缓而温和的男声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轻松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直到听见这话的瞬间,林依依才突然意识到,那位笑容很温和、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一直坐在楼梯对面,注视着自己。   但在这位青年男子说话之前,林依依却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她明明意识到这非常古怪,却发自内心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语气轻快的发问道:“请问是杰拉尔德医生吗?我们不是病人,只是来送信的。”   “哪里的信呢?”   杰拉尔德医生温和的问道。   “是……来自贫民窟的,听说是来自子爵管家的信?”   林依依毫不犹豫的答道。   她随即扭头看向流浪的孩子。毕竟她的同伴实际上并没有把太多的任务细节告诉她。   这个娃娃脸的清秀男孩也立刻接着说道:“是的,我是从蛇头那里接到的任务。将来自贾斯廷·克尼先生的信送到一位‘隐居的异教徒’这边来,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就是您这里。”   “哦?”   杰拉尔德医生眨眨眼,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站起身来,拿起一个小锤子,走过来不慌不忙的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封信是克尼先生交给我的呢?”   “我用信对着太阳,用黑色的纸卷成筒。而黑纸会吸光,这样我就可以接着透过来得阳光,看到信上的一些内容。”   流浪的孩子没有任何保留的答道。   “这样啊,”杰拉尔德医生点点头,“那你还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了。因为信是对折的,这个名字也不是很清楚,一多半是我猜的。”   流浪的孩子答道。   杰拉尔德医生走到他身后,温和而关切的问道:“那么你对信上的内容好奇吗?”   “好奇……”   流浪的孩子继续毫不犹豫的答道。   而后,杰拉尔德医生便将手中的小锤轻轻砸向了他的脑壳。   一下。两下。三下。   三声轻响过后,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杰拉尔德医生随即转而看向林依依:“那么你呢,可爱的女孩?你对这件事好奇吗?”   “不太好奇。”   林依依诚实的答道。   杰拉尔德医生点点头,取出了两枚先令,分别交到了两人手中。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随后他温和的说道:“那么你们可以回去了。你们把信顺利的送到了我这里,而我将信收下了。小男孩,你知道自己身患不治之症,今晚将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女孩,你也知道这件事,记得帮帮他。那么,两位,请回吧。”   “是的,杰拉尔德医生。”   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随后,他们两个人便直接走下了楼梯。   杰拉尔德医生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皱眉:“这两个孩子身体素质不错啊……”   但他的眉头很快松开,伸手撕开信封,语气轻快的喃喃说道:“算了,无所谓。两个普通人而已……”   而另外一边,看着两个人这么快就下了楼,美味风鹅神情有些古怪。   他很快凑上来小声问道:“你们的任务失败了?”   “任务成功了。”   林依依理所当然般的答道:“我们已经将信交给了杰拉尔德医生。他还给了我们四个先令……我们现在要去安排一下流浪的孩子的后事。”   “……啊?啥?什么?”   林依依这三句话让美味风鹅愣了三下。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他面色一变,松开了抓住两人衣服的手,放两人离开。   直到几分钟过后,他才装作不认识两人的样子,从另外一条路绕路离开。   三十分钟后,美味风鹅才在锈水街外截住了他们,把他们拽到了附近没人的小巷里:   “你们两个,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神情有些紧张,摇晃着林依依的肩膀:“还记得论坛吗?你们看论坛了吗?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吗?”   听到这话,林依依突然怔住不动。   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挣扎、仿佛在原地与什么人搏斗一般……随后整个人突然一哆嗦,瞳孔猛然放大到极限,整个人瞬间大汗淋漓。   “……艹,绝了!”   林依依忍不住辱骂出声,脸上却还有些许后怕:“老娘居然也能着了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揪住流浪的孩子,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往他脸上打,同时大喊:“你清醒一下啊小孩!快点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别打了别打了,人都打傻了!”   三巴掌下去,小孩也整个人惊醒了过来,连忙抱头大喊:“你就算这么喊我也不会变成纸片人的!”   “你们刚刚是被精神控制了吗?”   “……是的。我甚至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被控制的……还好你没上来。”   林依依脸上仍有后怕之色。   她一把拽住小孩:“你快看一下你面板,你刚刚被他用榔头锤了三下!他还说你有绝症!”   “慌什么,说不定是让我半夜三更来找……”   流浪的孩子嘟哝着,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上面明晃晃的标着三个debuff:   【咒缚:心脏麻痹(于16:22:31后触发、或伴随咒缚:遗忘密言触发)】   【咒缚:不可多言(如果持有者在话未说完时被攻击,此次攻击无视防御)】   【咒缚:遗忘密言(说出或写下‘克尼’、‘子爵’、‘杰拉尔德’单词时触发,立刻忘记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话)】   他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冷汗直冒。   他刚刚差点就说出来“杰拉尔德”这个词了……   突然,他反应了过来。   连忙在论坛上疯狂发1,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把自己的三个状态截了个图贴在帖子里。   两人看完,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我认为需要赶紧去找领主大人。”   小孩终于开口道:“这件事很重要。”   “但你死之前我们赶不回去……”   林依依有些犹豫。   流浪的孩子却没有丝毫犹豫:“那就发帖子求救!   “如果我肯定死,那就不用救了……任务为重!我们回不去,就让在冻水港的玩家跟唐璜老大说!   “——这件事必须亲自通知到他,不能有任何遗漏!” 第57章 骸骨公的骨血扳机   “……基本就是这样。”   酒儿终于将罗斯堡那边发生的意外叙述完毕。   这件事在论坛上很快就闹大了。玩家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第一时间派遣酒儿过来通知安南。   毕竟留在冻水港的玩家们,也就是酒儿和安南关系比较近了。   好在无论是安南还是萨尔瓦托雷,都对玩家们具有某种远程通讯手段的事不怎么在意,也都很信任酒儿带来的消息。不然玩家们光是解释论坛的存在、说服这两个NPC就要费上好大的一阵功夫。   “能够操纵人心的能力吗?”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他左手托腮,右手纤细白皙的五根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轻轻敲着。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安南还是感到有些棘手。   如果那位杰拉尔德医生,真的拥有能够随心所欲、操纵人心的能力……尤其是这个能力还能对复数的人使用,那么安南可以断定,这种级别的敌人根本不是自己现在所能对付的。   于是安南转而向萨尔瓦托雷问道:   “——学长,你怎么看?”   但出乎预料的,萨尔瓦托雷却似乎不是很紧张的样子。   或者说——   他身上溢出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已然彻底压倒了那丝紧张感。   愤怒?仇恨?热情?   不是很清楚。   但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萨尔瓦托雷眼中,确实已燃起了意义不明的火焰。   他只是抿着嘴沉思了一会儿,向酒儿低声问道:“你确定你的那两个同伴,所受的咒缚是这三条吗?   “是其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没有被施加咒缚。”   酒儿纠正道。   “是的……我的意思是,的确是这三条对吧?”   酒儿肯定的点点头。   毕竟她是直接在论坛上看的截图,不可能出错。   “你的熟人吗?”   安南向萨尔瓦托雷问道。   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萨尔瓦托雷对这个人非常的熟悉……或者说,对他的那把锤子非常的熟悉。   果不其然。   面容憔悴的年轻巫师点了点头,低声应道:   “算是吧……”   他随即向酒儿追问道:“酒儿小姐,你们那个同伴有没有提到那个异教徒的职业?他……是不是牙医?”   “……是的。”   酒儿有些惊异的看着他。   她一开始以为这是相对不重要的情报,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以免它作为干扰项,扰乱了两人的思绪。   但她现在就反应了过来。   这条消息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好在萨尔瓦托雷自己敏锐的猜到了。   她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确都比自己聪明。于是就放弃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将更多看起来似乎毫无意义的信息都讲了出来:   “还有,他们两个在被洗脑之后,是在走出了一条街之后才被同伴摇醒的。他提问了一些让人困惑的问题,一一就醒了过来。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被打醒的。”   “能被打醒就是好事……”   萨尔瓦托雷松了口气,凝重的语气略微放松。   他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看了看酒儿,又看向安南。   “可以说,萨尔瓦托雷学长。”   安南点点头:“酒儿是值得信任的。”   说着,安南严肃的看向酒儿:“接下来我们谈论的事非常重要,你也最好认真的记下来。”   ——虽然我现在还没开论坛直播功能,但你记得开个帖子记下来啊。   安南如此暗示道。   酒儿也认真而凝重的点了点头。   没让安南失望的,她果然打开了论坛,开始准备随听随记、记录重要任务情报——   “你问我,这个人是不是我的熟人……我回答你算是。因为我认识他,但他可能不认识我。”   萨尔瓦托雷答道:“按辈分来说,他应该算是我们的学长……以及我们的老师。   “他是泽地黑塔出身的黑巫师,大卫·杰拉尔德。毕业于夺魂学派,曾在我入学前短暂的教导过三年学生。后来……他背叛了泽地黑塔,偷走了一件重要的咒物。就是这个锤子。”   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它看起来是个巴掌大的铁锤,全名叫做【某某某的骨血扳机】。而它的全名,在冻水港我无法说出来……所以我将其简称为【骨血扳机】,希望我这么说,你能大概意识到我没说的那个是什么。   “……是我们刚刚说的那个吗?”   “是的。”   萨尔瓦托雷肯定的答道。   安南心中一凛。   那只有一个答案。   骸骨公!   能以神的名字冠名的咒物——   “它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安南忍不住追问道。   不仅是谨慎,他对此也有些好奇。   萨尔瓦托雷看了一眼酒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率的答道:“算了,如今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它上面缠绕着六种咒缚。   “分别是【心脏麻痹】、【不可多言】、【遗忘密言】、【吾不在此】、【幽闭恐惧】、【书页锁身】。前三种的效果你刚刚已经知道了……我跟你说一下后面三种咒缚的内容。   “【吾不在此】的效果,等同于偶像学派的同名法术——在别人不知晓受缚者的真实面目、也不知道他的秘密的情况下,受缚者对他们来说就是不可视的……如同神话中的‘神明’一样,不可视、不可听、不可见。直到对方展露神迹为止。   “【幽闭恐惧】的效果,等同于失能学派的同名法术。在受缚者身处于他所限定的,‘某个面积’内的密闭空间时触发,会让受缚者突然产生极其强烈的恐惧和焦虑感。超过三分三秒后,会出现被其事先限定的幻觉、幻听;幻觉出现三分钟后,受缚者开始出现强烈的杀人冲动,身体得到变异级别的强化;超过三十三分钟后,受缚者当场死亡。   “【书页锁身】的效果,等同于敕令学派的同名法术。可以让受缚者一定范围内的书本、报纸等‘知识的载体’全体暴动异化,文字化为实体、将受缚者完全定身——越是隐秘的知识,锁链就越难以挣脱;如果挣脱则书页会被损毁。而最大定身时间,则取决于所有锁链的文字量、与受缚者阅读速度。大体来说,是‘看完这些书的十分之一时间’。效果正常结束后,受缚者等同于看完了所有捆缚自己的书中的内容。”   说完,萨尔瓦托雷看向安南:“你觉得,这是不是非常强大的咒物?”   “是的。”   安南感叹道:“都是非常实用的咒缚!”   “那我要告诉你……它之所以叫做‘扳机’。就是因为它可以将其中的咒缚‘射出去’。”   萨尔瓦托雷答道:“以一个人的骨头与血作为子弹,可以将三种不同的咒缚打入一个人的身体24小时,每天可以使用一次;或是将其中任意数量的咒缚打入另外一件咒物中一个月,接触咒物的人会被诅咒缠绕——而第二种使用方法,会让咒缚回归前暂时让这种咒缚从扳机上消失。   “骨头与血需要像子弹一样从锤子的背面填装进去,需要的量很少……唯一的需求是,它每周必须使用一次。而每次使用的祭品,都必须是来自不同人的‘骨与血’。无论是使用了重复的祭品,还是没有使用、都会随机将三种咒缚打入他自己体内二十四小时……”   萨尔瓦托雷还在说,但安南的思绪已然飘远。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噩梦之中……安南见到过一面镜子——   【无舌之镜】   【类型:材料杂物(蓝色)】   【描述:被破坏的咒物,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不可多言”】   如今安南已经知晓,所谓咒物……就是缠绕着咒缚的物品。   如果说,“被破坏的咒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那么,为什么咒缚“不可多言”的效果,没有失去?   还是说……   “不可多言”并非是镜子本身的属性,而是被人附加上的? 第58章 F2A   安南微微眯起双眼。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克劳斯的那面咒物镜子,就是被杰拉尔德医生附魔的。   杀死真正的唐璜·杰兰特的凶手,就是他的护卫长克劳斯;   而实际上,护卫长是三王子的人。   同样站队三王子的,还有杰兰特家族的长子……唐璜的长兄。老巫师本杰明的咒缚,就是他透露给克劳斯的。   为了保证能在靠岸前战胜白银阶的大巫师本杰明,即使知道了本杰明的咒缚,克劳斯依然索要了咒物镜子,在船上使用了自己之前得知的仪式“镜中之舌”。   这个仪式需要一面含有大量诅咒的咒物镜子,它还必须小于克劳斯的头……这样的镜子必然是非常难找的。   但如果不需求诅咒的量,随便一面咒物镜子都行的话,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说法,超凡者与教会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从世俗世界回收咒物。毕竟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通关噩梦的,在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之下,总有通关较为简单噩梦的幸运儿……或者说倒霉蛋。   通关了噩梦,就会有概率得到咒物。   咒物总是神奇的。这点不假。   但咒物身上都缠绕着诅咒。对超凡者来说,这些诅咒等于是养料,可对普通人来说它们无异于毒药。   和咒物长期共处,会让主人的身体变得明显衰弱;如果咒物稍微强大一些,就可能会浸染相当一片区域、甚至随主人的执念与欲望,产生简单的噩梦,将周围人无意识的拉进来。   像是“会让头发变白的梳子”、“照不出人脸的镜子”、“摘下后满手鲜血的手套”之类的弱小咒物,同样也在回收的范围内。它们基本上没有什么用,都是作为开启高位咒物、或是举行仪式的祭品或是材料而使用。   也就是说,三王子牵线、帮助克劳斯完成“镜中之舌”仪式的那个人……就是杰拉尔德医生。   而他如今在罗斯堡,与子爵的管家有信件往来。   罗斯堡的子爵,几天前还在计划谋杀安南……   “串联起来了啊……”   安南喃喃说道。   他沉默了一会,转而问道:“他的位阶是什么?”   “白银,他叛逃的那一年才刚刚白银,”萨尔瓦托雷肯定的说道,“这才过了四五年,他不可能进阶到黄金……而且之前的消息也能证明这件事。   “黄金阶的夺魂巫师,会得到标志性的法术【全面操控】。这是【操控人心】的更高级强化版,被控制的生物会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无声无息的被夺走意志。即使对方离开自己很长一段距离,法术也能依然有效。   “但【操控人心】不同……它是一个光环效果,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会夺走他视野范围内的人类的意志。而且对动物和幽魂无效。”   萨尔瓦托雷肯定的答道:“你那几个护卫,能从对方的夺魂法术中清醒过来,就意味着他肯定还没进阶到黄金。如此一来,我们就有胜算。”   “……听你的意思,你像是打算要去与他决一死战。”   安南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萨尔瓦托雷却没有笑。   他只是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抱歉,唐璜。我可能不能继续帮你守护冻水港了。”   “你不是打算回去进阶吗?”   安南眉头一挑。   你这领先一个大件,不回家出装备就残血去gank吗?   你这要是在我们祖安是会被互动的啊少年。   萨尔瓦托雷只是摇了摇头:   “……他是夺魂巫师,能抓住他的机会太难得了。   “所以不是我打算去,而是我必须去。有一些东西,我要与他有所了断。我身上有禁言咒缚,所以不能跟你说太细。你只需要知道,我与他之间只有一个能活下去——而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成长的比我快多了。”   说到这里,总是满脸倦容的年轻巫师,却是慢慢睁开了总是因为疲惫而眯起的眼睛。   这是安南第一次看清他的瞳孔:   那是非常华丽,却极为怪异的眼睛。   他的眼睛有着非常明显的一圈一圈的痕迹,最外一圈是银灰色的,而越是往中间颜色就越重。最中心则成了暗淡无光的纯黑色。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向下的涡旋、或是一个向上的高塔一样。   萨尔瓦托雷的眼神非常坚定:   “一旦他进入黄金阶,我就不会再有亲手复仇的可能。   “夺魂巫师能大范围的自由读心,基本上不可能抓得住。而且他似乎还与罗斯堡子爵达成了某种协议……一旦他得到了贵族们的庇护、或者控制住了子爵,我就更没有复仇的可能了。   “就算我也同样进阶黄金,转化巫师也是不可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战胜夺魂巫师的。你也放心,安南,我为这件事做出了许多努力,它们都绝不会白费——比如说,我知道他的咒缚。我也知道他掌握的法术是什么,我对他了如指掌。   “只要我杀了他,就能安心回到冻水港来,我也就没有必要回黑塔进阶了。这里毕竟是我的老家……”   萨尔瓦托雷不断的说着。   但安南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学长。已经可以了。”   他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萨尔瓦托雷的台词听起来太吓人了。   死亡flag一个接着一个的立,这一串台词说完,安南怀疑他就要嘎的一声当场去世。   “我相信你至今为止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安南沉声道:“但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还得帮我继续守护冻水港。”   安南面容平淡,发出了稚嫩而清澈的声音:“你绝不会死在这里。   “因为我将与你同行。”   “……你不必如此,唐璜。”   萨尔瓦托雷有些触动。   但他还是拒绝了安南:“你还小。这不是属于你的战斗……更不是与你有关的仇恨。”   “不,这仇恨的确与我有关。”   安南平淡的说道。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了,唐璜所面临的敌人都是些什么人。   王国的有力继承人,三王子殿下;   不知用何种手段控制了边境重兵的罗斯堡子爵;   一位能够操控人心的白银阶巫师,手中还有冠以伪神之名的高级咒物;   来自背后的利刃、背叛了杰兰特家族的,唐璜·杰兰特的长兄;   还有个二五仔。   这的确不只是萨尔瓦托雷的仇敌,同样也是安南的仇敌。甚至可以说,对方没有必要杀死萨尔瓦托雷,却打算谋杀安南……   这其实不是安南在帮助学长对抗死敌,而是在利用萨尔瓦托雷帮助自己提前击溃一个可怕的敌人。   当然,这些可以不用提。   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天真而又心怀大义的美少年而已。   “而且,我也不是打算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去。”   安南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的护卫们非常强大……”   萨尔瓦托雷一怔:“你是说……”   安南肯定的答道:   “对抗强敌,自然是用尽全力。”   让所有的玩家跟自己一同前去……给予他们短暂的、无限复活的力量。   所谓的过场CG与剧情杀的权能……   是的。   ——安南要拖家带口一波流了。 第59章 前往罗斯堡   “我还是觉得,应该再去找一次那个人。或者干点别的也行。”   流浪的孩子忍不住说道:“我今天才刚上号一个多小时……一整天的游戏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等死啊。”   “你先别说话。”   林依依凝视虚空,喃喃道:“快看论坛!冻水港那边好像有消息了。”   流浪的孩子闻言一愣,自己也打开了论坛。   在重新取回了神智后,他们三个便立刻退回到了他们的据点——一间被废弃多年的啤酒工厂。   它的位置在罗斯堡的西区,接近郊外麦田的位置。   周围人烟相当稀少,房屋都十分低矮、简陋。与城中与城南的繁华截然不同……甚至周围的巡逻力量都很少。   可能是因为这附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偷的吧。   如今时间过了正午。临时据点中不存在还没上线的玩家,所有玩家都已经醒来离开,因此据点中空无一人……如果说哪里最安全,那么就无疑是这里了。   虽说叫工厂,但它的占地面积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磨坊大小。能看到一部分机械存留的痕迹,还有少量被用尽的、曾用来盛放“绿火”的容器……以及四五个内部空空荡荡、足有两米多高的巨大木桶。   其他能搬得走的东西,早就已经被人搬空了。   在玩家们发现这里的时候,这些木桶都已然破破烂烂。房间内布满了灰尘,甚至还有死在桶里的老鼠尸体。   但是就是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仿佛就连流浪汉,都不愿意住在这里。   这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玩家们毕竟初来驾到,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忌讳。不过总的来说,这里面起码还算是防风。关上门,在屋里升起火的话,也挺暖和。   此次来到的罗斯堡的玩家,除了林依依外都是男性。因此搬家后打扫卫生这样的伙计,自然由男士们主动包揽——十几个体力远超常人的壮汉在一起干活,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完全收拾妥当了。   因为玩家们需要一张床才能下线,所以他们在将这里打扫完后,便拿出武器、拆了一个大木桶。用带来的一些棉布和绳索,制成了一些简陋到让人看起来想哭的木板床。   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独木舟。   但玩家们毕竟不是真的需要在上面睡觉。实际躺上去舒服与否也与他们无关。   而且玩家们大约心里也都有数。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床,在他们看来应该都属于“令人不适的”的等级。   他们甚至连衣服和鞋都不用脱……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无风的、隐蔽的,能安全下线的地方而已。   为了完成主线任务中“成功潜伏”这一项需求,二十位玩家中,有十八位都会选择晚上在这里下线,这样大家总能互相照应……而不是住在城中,一旦被人抓出来便无处可逃。   十几位力量敏捷都远超常人的壮汉手持利刃、并且掌握至少五年水平的军用剑术水平,非常密集的蹲在一个小屋里——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恐怖游戏。   想像一下,某位警员或是巡逻卫队、亦或是好事者,感觉这个地方不太对劲。于是深夜孤身一人前来,打开了门锁形同虚设的房门……   然后抬头就发现十几个壮汉全副武装,点着蜡烛沉默无声的在屋子里练习格斗与缴械;一位披头散发,膝上放着一把剑的少女蹲在酒桶里凝视虚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将会是一种怎样的震撼与精神上的冲击。   而剩下那两位玩家,也并非是因不合群而离开。他们第一夜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的。   但他们出身主播,社交能力相当不错。或者说,睁眼说瞎话的应变力非常强。   他们中的一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顶着黑户的身份混到了子爵府里,成为了一名护卫。顺利打入了敌人的阵营之中。   而另外一人更强——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之一。   是的,他非常顺利的加入了教会,成为了银爵士的执事。直接在教会分到了一间温暖的房子,甚至还带免费的早晚餐……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还有工资。   因此,他们白天自然也有了其他的任务。不再和其他玩家们一同行动。   当然,情报还是要及时发在论坛上共享的。   因为任务是限时、且会失败的,而这些玩家们互相不说熟悉,起码也都知道对方是靠谱的。所以玩家们在得到情报之后,都会及时上传到论坛,开个帖子、集思广益。   这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联络方式,也的确很好的帮助到了玩家们。   比如说……让他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杰拉尔德医生的情报,通知到远在冻水港的唐璜·杰兰特本人。   “——他们都要过来!?”   看完酒儿发的帖子,流浪的孩子瞳孔一缩,非常吃惊:“主线任务……被改变了?”   是的。   原本留守在冻水港的那二十个人,身上持有的“保卫冻水港”的主线任务,突然都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罗斯堡之灾”。   “你上传的情报,可能比你想象中重要的多。”   美味风鹅沉声说道:“我推测,你们两个抓住的这个NPC,可能不是我们当前这个水平能遇到的敌人,而是在一连串的任务链后出场的一个首领。   “也就是说……你大概率是卡BUG跳关了,孩神。”   “……啊?”   小孩一脸茫然。   他沉默了一会,冷不丁蹦出一句:“那我不会被封号吧?”   “肯定不会。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三个的任务贡献可能又会很高……”   林依依分析道:“那个医生用这种绕圈子的手法杀死小孩,说明他本身不想暴露。他应该有某种隐藏身份的需求……这意味着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但子爵与他暗中有联系,说明他大致与子爵是一伙的。而如今那个子爵与我们是敌对阵营,所以说明那位医生应该是我们后面会遇到的敌人。   “他能够不知不觉的催眠他人、改变他人的心智,甚至能无声无息的咒杀别人。如果他一直躲在暗中,那么这个敌人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可这个躲在暗中的敌人,却被我们炸出来了。”   林依依肯定道:“我认为咱们造成的这个变数,很有可能会让事情大幅好转——”   “……所以,杰拉尔德先生被发现这件事,很有可能是一件好事。”   另外一边,安南也在对萨尔瓦托雷轻声解释着。   他的声音轻柔而稚嫩,却充满了睿智:“既然早晚都会面对他……   “我宁可与他站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的决斗。”   来自冻水港的车队,正在向罗斯堡前进。   在四个小时后,他们便将抵达。 第60章 来自三方的杀意   在罗斯堡的正中心,就是那座从外面看上去、通体深红色的尖锐城堡。   它的名字,也叫罗斯堡。   它看起来像是断裂的利剑,不屈不挠的指向天空,浇满了恶龙的鲜血。   在通用语中,“罗斯”这个词的本意,就是“断剑”、或是“绝嗣者”。除此之外,它还有形容太监那话儿的意思。   但讽刺的是……罗斯堡如今的持有者,似乎真的快要绝嗣了。   如今的老子爵,实际上是第三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如今已经八十多岁,马上就奔着九十走了。   在四十五年前,他就将自己的城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不幸的是,他在七年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所以这子爵之位就又绕回了老子爵自己身上。   好在他那个时候,还算是年轻。   在儿子死后一年,他中年得子、又有了一个新的儿子,艾伦·巴伯。在他的儿子二十四岁的那一年,他又将自己的爵位和城主之位传给了他。   ……更加不幸的是,七年之后他的第二个儿子又暴死了。这次他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老子爵甚至都不知道该拿谁撒气。   而这个时候,阿尔文·巴伯子爵阁下已经是八十二岁的高龄了。   哪怕是用法术强行老骥伏枥,他也肯定自己以后必然是颗粒无收。   ——不幸中的万幸是,好歹他年轻的第二个儿子没有绝嗣。   艾伦猝死的那一年,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了。一年后,她诞下了一名男婴,随后便因难产去世了。   如今,老阿尔文的孙子马上就到六岁了。   他生下来就没有爹也没有妈,唯一的血亲就是他的爷爷——老阿尔文子爵。或许是因为早产的原因,老阿尔文的孙子也是体弱多病,时常卧病在床。   罗斯堡,几乎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断剑堡”了。   “唐璜?”   老人重复着信使的话语,声音浑浊而衰弱:“他来罗斯堡……做什么?”   他是一位身形高挑瘦削的长者,极为稀疏的银灰色头发被打理的很精致。头上带着镶嵌着细碎宝石的圆环。   他最为令人瞩目的,是因瘦削、而深邃到仿佛一眼无法望穿的眼眶。他浑浊的双眼镶嵌于其中,向下凹陷着。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与他瘦削的身形相比,这舒适的真皮座椅看起来会显得大了许多。他仿佛不是安安稳稳坐在上面,而像是无力的倾倒在上面一样。   在阿尔文的座椅后面,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而有些壮实的光头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右手手指上带着三枚大小、造型不同的青铜戒指,而他自己脖子上则挂着沉重的青铜项链——与其说那是项链,不如说是沉重的狗链。   虽然看起来像是贴身护卫或是地下拳手一样的形象。但实际上,他的身份是巴伯家族的管家。   是的,他就是贾斯廷·克尼。   一位“诅咒猎人”。   “我闻到了超凡者的味道,大人。”   贾斯廷·克尼低声说道:“一共两位,都是青铜阶。没有携带强力的咒物。”   他的声音沉闷而敦厚,听起来就是一个十分沉稳而可靠的人。   “喔,看来我们的小乌鸦还带了帮手。不简单。”   阿尔文·巴伯无声的嗤笑一下:“果然,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对了,你——再说一遍。他们多少人,还有多久入城?”   他坐在座椅上,微微斜着头、佝偻着背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信使,缓缓说道。   阿尔文总是低着头。一直抬起头来,对他的颈椎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的脖子已经让他抬不起头了,他的腿和胳膊如火柴般瘦削。   而被这位经历了三代君主、甚至马上就是四代君主的老贵族凝视着,那位年轻的信使也忍不住浑身觳觫。   “他——他们一共二十二人,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入城了……”   信使哆哆嗦嗦着说道。   光是被老阿尔文凝视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脊背发寒。   “那就去邀请他们。”   “……什么?”   “我说,你去邀请他们来这里做客,听不懂吗?”   老阿尔文呵呵的笑着,声音嘶哑、语气平静地说道:“对了,只邀请两人……不,三人。只允许那只蓝眼睛的小鸟带两个护卫过来,人由他自己选,记住了吗?”   “……是,大人。”   年轻的信使欲言又止,很快应道。   虽然他还是对这个有些模糊的指令不是很清楚……比如说剩下的人该怎么办、他们应该在何时入场。但信使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   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老阿尔文赶人的意思,于是便很快告退。   等他离开之后,老阿尔文微微侧过头来,嘶声道:“贾斯廷。”   “在。”   “去……通知一下我们的那位客人。”   老阿尔文缓慢地、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也去请他来参加晚宴,就说我们要好好谈谈合作了。让他表决心的时候到了……顺便再给他一个大惊喜作为礼物。”   “我不建议这么干,大人。”   贾斯廷有话直说,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一旦他们打起来,我可能护不住您。   “刚刚入城的那两个超凡者,其中一个人身上的诅咒味道非常浓郁。应该是那位黑塔之子,他与杰拉尔德巫师应该是有仇怨的。而他本人是转化系的巫师,别说是您了……如果爆发冲突,整座罗斯堡可能都会有危险。”   “为什么要保护我?”   老阿尔文却只是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哑着嗓子嗤笑着:“我邀请他们参加宴会,又不是说我一定会出席。这难道是他们的婚礼吗?还需要我这个长辈来为他们致辞?”   “您的意思是……”   “你通知完那位客人后,就带上孩子。我们今晚住城郊酒庄,这里记得要留下看守力量与仆从们,宴会的格调不能低。无论哪个死掉都是好事,最好是两败俱伤……你就去把他们都杀了。如果其中一个是重伤,另外一个状态不错。我们就暂时站在获胜者的那一边。   “至于罗斯堡……”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隐约露出一抹厌恶。   他粗糙而弯曲的手指猛的敲了两下扶手,冷声低语道:   “——一摞破石头,不要也罢。”   另外一边,锈水街13号,杰拉尔德牙医诊所。   笑容很温和、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突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嗅了嗅空气,面色微变。   但他手中动作不断,干脆利落的将身下病人的牙拔了出来,扔进了手边的小盒里。拿出一个小香料包,塞进了牙洞里。   “这三天喝点粥,不要吃太烫的东西。”   他轻声嘱咐着,收下钱后微笑着送别了客人。   青年牙医微微皱眉,无意识的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精致银色戒指。   “老阿尔文突然对我有了敌意,要杀我?”   他喃喃着说道:“奇怪,这是为什么?   “按说我应该没有暴露才对……”   杰拉尔德思索了片刻,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银色小锤,另外一只手取出装着牙齿的小盒。   他取出六枚带血的牙齿,一枚接一枚的压入到小锤的一侧。   就像是上子弹一样。每填入一枚牙齿,小锤内部都会传来奇异的“咔哒”一声——那并非是机械声,倒像是活动颈椎时发出的怪响。   直到六枚全部嵌入,他便伸手按住小锤、将其倒转过来。   无妨。   早杀或是晚杀而已……   杰拉尔德喃喃说道,脸上下意识的露出温和的笑容:“今晚动手也挺好的。   他沉思一会,轻声呼道:“骸骨公,为我阻断预言——”   “——我,在听。”   毫无预兆的,一个低沉的、带着重叠回音的声音在杰拉尔德耳边响起。   杰拉尔德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61章 达里尔主教   在缴纳了二十多人的入城费后,安南一行顺利的进入了罗斯堡。   当然,肯定还是萨尔瓦托雷掏的钱。安南在与萨尔瓦托雷学长凝视片刻之后,学长便就败退下来——显然是不好意思和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出门,还要对方付钱。   安南现在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抓紧时间弄点钱了。起码要够日常花销才行。   总拿萨尔瓦托雷当凯子用,就算对方不介意,他自己的扮演也早晚会出问题。   要说是小气抠门也就罢了。   哪有平时也活的这么穷鬼的贵族……   “请问——”   突然,安南听到马车外有人扬声道:“车上是杰兰特少爷吗?”   是什么人?   安南心中一动,没有搭话。   他看向萨尔瓦托雷,对方心领神会,扬声道:“我是萨尔瓦托雷·黑塔。你是谁?”   “我是银爵的主教,达里尔。尊敬的黑塔之子……”   车外那人笑呵呵的说着:“我想您可能听过我。”   “……我的确听过这个名字。他是罗斯堡的主教,据说很有能力。”   萨尔瓦托雷看了看安南,小声问道:“下去看看?”   “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是来帮助我们的。”   安南沉声道:“毕竟……这件事与那位有关。”   萨尔瓦托雷心领神会。   安南瞥了一眼四周,示意玩家们向自己靠拢。   事实上,萨尔瓦托雷早已与安南约定好,在进城之后的事由安南决定。   夺魂巫师都是操控人心的专家。即使不用法术,他们也通常擅长这方面。   毕竟萨尔瓦托雷对杰拉尔德怀有杀意,而杰拉尔德那边应该也知道这件事……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利用萨尔瓦托雷的这种杀心,引导他犯错。   而安南根本不认识杰拉尔德。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会被对方诱导,能够始终保持冷静——尤其是在两人意见相悖的时候,萨尔瓦托雷就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不知不觉间影响了。   这是在路上的时候,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在马车上商量的对策。   自然,整个过程也被待在安南身边的酒儿实时直播了出去。   玩家们一方面为自己即将遇到的敌人之强大而感到紧张和激动……另一方面也确信了“唐璜正是这个游戏的主角”的猜想。   虽然这个游戏的封面就是唐璜,但是总有例外的。   比如说某个看板娘毫无存在感的游戏……   但你看看,普通人十二三岁的时候,有可能会这么聪明吗?普通人十二三岁的时候,行事思维如此沉着冷静吗?   安南的智慧言语,更让玩家们确信了要抱好大腿等剧情杀的想法……   毕竟他们如今,已经接触到了许多次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他们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虽然能轻而易举的击败那些伪装成强盗的私军,但自己的战斗力与那些超凡者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他们整个队伍中,超凡者也一共就只有两人而已。   ——那么,自己应该就是过来跑个过场、打个杂、清个小怪的吧?   最后肯定是一串CG过场,唐璜小少爷与熊猫眼学长大发神威吧?   脚男们非常乐观的想着。   而安南的想法与玩家们截然不同。   他只是沉默而冷淡的对身边的矮个子少女说道:“保护好我,酒儿——用你的生命保护我。”   “我会哒!唔……咦?”   酒儿轻快的随口应道。   但她顿了顿,眼中突然流露出一阵惊喜的神色。   她毫不犹豫、异常坚定而流畅的说道:“请放心,少爷。我绝对不会让任何攻击接近您——”   ……每当看到这一幕,萨尔瓦托雷都感到非常不理解。   唐璜究竟是如何找到这么一群死忠护卫的?   但实际上,安南只是向酒儿发了个临时任务而已。   【临时任务:贴身护卫】   【任务需求:在罗斯堡中,时刻贴身保护“唐璜·杰兰特”,为其阻拦任何可能来袭的箭矢、法术、毒酒与匕首;此任务失败前,复活无需任何代价且无视每天复活次数】   【特殊需求:最终奖励根据“唐璜·杰兰特”的满意度发放】   看到这个任务需求,酒儿就懂了。   闪现挡钩嘛。这个她很擅长……   若不是觉得这样会让小少爷很困扰,她肯定会紧紧贴在安南身前,然后在离开马车后伸开双臂大喊一声:   “布隆在此——!”   当然,这条任务出现的时候,她也第一时间截图并发到了论坛里。   并且特别艾特了一下林依依。   顾及于自己在安南心中的印象,酒儿只是矜持的笑了笑,随即殷勤的打开车门,扶着安南下了车。   看到这一幕,自己下车的萨尔瓦托雷心情更复杂了。   尤其是在他看到其他护卫听到这个命令之后,反而向酒儿投向了羡慕到近乎嫉妒的眼神后,他就感觉更混乱了。   好奇怪,这群人真的都好奇怪……   来自王都的护卫,都是如此相貌优秀、战斗力强大,还有如此可靠的忠诚度的吗?   难道传言有误?   唐璜·杰兰特并非是杰兰特伯爵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而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他的长子只是一个幌子?用来保护唐璜、抵挡暗杀的靶子?   萨尔瓦托雷只能如此去想。   在玩家们的环绕与保护中下了车,安南也见到拦住车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是银爵教士的男人。   达里尔主教的面容宽厚、眉眼和善、耳朵很大,可以姑且称得上是肥头大耳。他的头发被完全剃干净,脸上一直带着和蔼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大,但他的皮肤却还算细腻,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   他身上穿着与路易斯教士同款的白色西装。但主教大人身上的衣服显然承受了不该是它这个型号的衣服所应该承受的苦难——在路易斯教士身上显得格外修身而英俊的同款白色礼服,在主教身上却像是在证明布料的优秀耐受能力一样,肚子处的布料显得有些紧绷绷的,仿佛用力弯腰、扣子就会直接飞出去一样。   而在他前胸的口袋中,装着与路易斯教士类似的银色怀表。与路易斯教士不同的是,他的怀表要更小一些、看起来更像是一枚银币。   但与主教大人过于伟岸的身材相比,更能让人一眼记住的,还是他微笑时露出的两排金色牙齿。   是的,他有整整一口金牙。   在笑着的时候,就会绽放出格外灿烂的光芒。   安南就很羡慕。   “向银币致敬,达里尔主教。”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恭敬的对主教致敬。   而身后的玩家们反应慢了半拍,也跟着安南的动作向其致敬。   达里尔主教只是笑呵呵的应着,将怀表取出、啪的一下打开:“愿你们今日也被银爵所爱,可爱的孩子们……”   “我年纪小,所以我直接开口问,您可不能怪我。”   安南充分利用自己的每一分优势,毫无羞耻之意的开口问道:“您拦住我们,是有什么话向对我说吗?”   “是的啊,小爵士。”   达里尔主教笑眯眯的说着:“杰兰特伯爵事先跟我写信嘱咐过,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我的父亲与您相识?”   安南有些讶异的问道,心中有些警惕。   主教却只是摆摆手,笑呵呵的说着:“事实上,我不是与你的父亲相识,而是与你的爷爷相识。   “我是你祖父的好友,小爵士。你要称呼的话,应该叫我一声爷爷。”   看上去至多不过四五十岁的光头胖子主教,笑的像是一尊弥勒佛。   “那么,达里尔爷爷。”   虽然感觉这个逼人在占自己便宜,但安南却没有丝毫犹豫,毫不犹豫便开口喊道,顺便直截了当的绕回了之前的话题:“您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提个建议嘛。看在旧人之子的份上。”   达里尔主教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语气显得正式了一些:“阿尔文·巴伯之后会邀请你去参加宴会……我个人劝你不要去。   “这不是属于你的仇恨。哪边都不是。”   他话音落下,刺眼的电光落下。   安南眨了眨眼,那位胖子主教已然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他突然感到凉风吹拂,胸前一冷。   远处突然响起的雷鸣如车轮般滚滚而来。周边的路人们惊叫一声,脚步快了几分,准备回家避雨。   安南突然意识到——   在这个奇怪的胖子出现之后。   街道上根本没有一个人经过,他也根本没有感受到这大雨前的凉风。   安南抬头望去,只见天空阴沉,乌云压城。   风势渐大。 第62章 策划先生的心理分析术   开始下雨了。   雨点很大,很重。但也很稀疏。   从路人的避雨动作来看,似乎雨点已经落下一阵子了……   可安南一行人却对此毫无察觉。   就像是他们之前刚刚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一样……   “是幻觉吗?”   萨尔瓦托雷伸手扶着安南的肩膀,小声问道:“是……那个人?”   他已然对安南的智慧有了些许信任。   “……不像。”   安南缓缓道。   因为这毫无意义。   如果杰拉尔德能轻易的创建出一个能隔绝路人与风雨、还能不被任何人发觉的结界——甚至就连黑塔首席毕业生也没有意识到分毫。   那么,他早就能轻而易举分开并杀死自己两人了。假如实力差距大到了这个程度,计谋与警惕便已然毫无意义。   “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安南突然问道。   “你说达里尔主教?”   萨尔瓦托雷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过名字而已。而且这个名字不像是王国常用的名字,甚至都没有姓氏。我也没有在之前的报纸中看到这个名字。   “但黑塔那边的消息确定,他的确是看守罗斯堡的主教……所以,我怀疑这可能是个假名。”   “主教还能用假名的吗?”   “很少,但是也有。”   萨尔瓦托雷肯定的答道:“因为有一些‘名字’,已经死了……   “我觉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啊。”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名字”已经死了……就是说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在大多数人看来早就已经死去了。   所以,才要用假名?   “您、您好……尊敬的大人!”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见一个细弱的少年声音响起:“请问是唐璜·杰兰特少爷吗?”   安南回过头去,发现那是一个瘦弱的、脸上有些雀斑的少年。他看起来至多十六七岁,在与安南的冰蓝色瞳孔对视的瞬间,他眼中立刻流露出惊艳的神色——但很快,那种专注就被畏惧和胆怯所淹没。   “是我。”   安南平淡的应道:“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稚嫩、平静而悠扬,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即使对方与他中间隔了许多个玩家,也能清楚的传到对方耳中。   “是您的请帖!”   少年不敢抬头看安南,只是涨红了脸,越发艰难的说着:“是巴伯子爵大人的请帖!他请您立刻过去,为您准备了接风的晚宴……”   他说着,将请帖递了过来。   第一个玩家伸手接过请帖,然后顺手拍了个照,递给了下一人。   下一个人有模有样,和请帖合影之后再传给了下一人。   萨尔瓦托雷看着这群人每个人将请帖在耳边摇一摇、然后郑重其事的交到下一个人手里,顿时有些茫然。   他、他们又在做什么……   这也是王都人的某种礼节吗……   他伸手接过了请帖,然后下意识的学着玩家们的动作,在耳边摇了摇,然后再递给安南。   “……噗嗤。”   萨尔瓦托雷隐约听见了极细微的笑声。   他顿时很懊恼。   是动作不标准吗?啊,是的,自己的动作太放不开了,不是很敢于抬手……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安南看着萨尔瓦托雷有些窘迫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劝了一句,伸手接过请帖并拆开。   萨尔瓦托雷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在心中却忍不住批判自己下意识的胆怯。   不,其实这个很简单。只是放不开而已。是因为自己出身乡下地方,所以有所畏惧吗……   这个问题必须克服。   这些护卫的身份比自己要低,他都有些紧张、有些畏惧。以后见到王都出身的巫师,他又如何与对方正常交谈?   好在萨尔瓦托雷已经充分利用自己优秀的记忆力,将这个礼节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大脑里——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都在不断记忆安南与他的随从们的奇异举动,并默默地将它们都记下来。   同时,他也深深感受到了冻水港、泽地这种小地方,与繁华的王都之间的文化差异——   “只能三人?”   安南甩了甩手中的请帖,开口轻声问道:“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他那对冰蓝色的瞳孔安静的注视着前来送信的少年,却让他畏惧的低下了头。   “是的……子爵大人专门嘱咐说过——”   “我想,这么大个子爵府,应该不至于穷到容不下我的护卫们吧?”   安南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全员都会到。你就这么回话——你走吧。”   “……是。”   那少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狼狈的向安南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安南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招呼着萨尔瓦托雷与酒儿重新上车。   萨尔瓦托雷却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要去吗?之前达里尔主教不是……”   “雨快下大了,”安南答非所问,“我们得找个避雨的地方。我想子爵府是不至于漏雨的。”   “不,我是说——”   “三个人。”   安南再度打断了萨尔瓦托雷的话,提醒道。   萨尔瓦托雷闻言,微微一怔。   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我们是两个人……”   “那就太刻意了。”   安南答道:“因为我们有两个超凡者。他如果直接说,只允许我们两人进入,就意味着他向我们明牌了——只允许超凡者进入。这样的条件太容易联想到了。”   黑发蓝眼的少年望向萨尔瓦托雷,认真的问道:“现在的问题是,学长……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中有两个超凡者?”   “这个很容易探测。”   萨尔瓦托雷很快答道:“猎人一系的职业都能做到。”   “猎人?”   “嗯,诅咒猎人。一个比较少见的职业……他们可以划定自己的‘猎场’,监视诅咒的存在并定位对方的位置。而超凡者与噩梦,都是诅咒的聚合物……除非有隐藏诅咒的咒物或者能力,否则在猎人的猎场范围内,所有超凡者都是一览无余的。”   萨尔瓦托雷微微皱眉,警告道:“各国地下通道的入境口,都会有黄金阶的猎人值守。很多盛大的仪式召开时也会有猎人守护,在大城市居住的超凡者,还会时不时的被找上门来盘问身份……   “巴伯子爵是很老资格的贵族,他能招募到猎人不奇怪。但需要注意的是,被猎人们所猎杀的超凡者,可以通过仪式成为他们的新咒缚。他们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能力。   “不是破坏对方的承载物、通过继承对方的咒缚的传统方式得到对方的一部分能力……而是直接立一个新咒缚。将对方的诅咒承载物转化为临时咒物,绕过对方的咒缚去使用对方的能力。   “通常来说,猎人一系职业所立的新咒缚,就是不能用杀死这个超凡者的手段去杀其他人。所以,越是高位的猎人,战斗方式就越局限……但通常也会不可思议般的强大。”   “所以我们是被猎人盯上了吗?”   安南却反而笑了出来。   他心中的那个推测,越发确定了。   首先,这肯定是鸿门宴。   因为他们之间基本已经撕破脸了。如果子爵与杰拉尔德是一伙的,他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在一般超凡者的常识中,一位猎人与一位巫师的组合,必然远大于两个年轻巫师的配合。而且其中一位还是转化巫师,毫无生存能力可言。这还是子爵没有招募其他任何超凡者的情况下,他就已经占据了全面优势。   毕竟正如萨尔瓦托雷说过的一样……巫师的能力,很大程度上与年龄息息相关。越是年长的巫师,法术的威力也就越大。   对方根本不可能知道,安南拥有普通巫师的四倍法力值。也就是说,他预估安南的实际战斗力时,一定是会低估他的。   而如今专门跑过来,让安南只带着一两个人进去,这反而会让原本就很警惕的安南果断的拒绝参加宴会。   毕竟,这等于是暴露了对方很有可能存在一位“猎人”相助的真相。将这个猎人由暗转明。   要知道,那个家伙连派大军在道中截杀安南都不敢——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确保杀掉安南的办法,就连安南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随时准备逃跑。   可安南一进城,子爵就打算搞事情。但他依然不敢派军队,而是试图在宴会中刺杀或是毒杀自己……   也就是说,子爵其实根本没有把安南放在心上……没有把他作为一个平等的敌人来对抗,而是可以用阴谋轻易杀死的敌人。   安南嗤笑着。   不过这也很合理。他的年龄就是最好的伪装……尤其是对子爵大人这种老人来说,他无疑会比普通的人,更加轻蔑于安南的年轻。   因为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经验”。这是他赖以维持自己尊严、证明自己智慧的长处,他不会丢弃这个优点。   所以,他肯定会出于“经验优势”,去设计阴谋。并且绝对不会高估安南的智慧……他说不定会认为,萨尔瓦托雷才是队伍中的主导。   “……就是这样。所以,学长。”   安南平静的分析道:“问题在于,如果是你作为主导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我是说,在没有遇到达里尔主教的情况下。”   “我还是会参加宴会。”   萨尔瓦托雷思索一会,轻声答道:“因为在杰拉尔德面前,人数反而是我们的劣势。   “他能够控制多人,你的护卫越多、我们的危险也就越大。所以我们三个人进去,真打起来的话反而方便行事。”   “——问题就在这里。”   安南开口道:“毫无疑问,子爵也肯定知道这件事。他也知道,我们的人数,在杰拉尔德面前是巨大的劣势。   “所以,他们暴露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并不是一伙的?”   萨尔瓦托雷瞳孔一缩,脱口而出。   “所以,我才让那个信使回去通报子爵,我一定要带人进去,”安南冷静地补充道,“从子爵的计谋风格上,我敢肯定他一定会退缩。十几位听从杰拉尔德指挥的精英战士,对他无疑是个威胁。所以不管他之前是否决定离开,听到回信之后也一定会离开……等我们进门后,恐怕我们根本见不到那位猎人,也见不到子爵。   “只会有一个人等着我们——杰拉尔德。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安南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膝上,平静的答道:“非常简单的心理分析,见笑了。”   此乃策划的常识。 第63章 狂徒的计划   林依依像是猫一样缩在狭窄的酒桶里,目不转睛凝视虚空。   今天的她有着非常正当的理由来水论坛。   因为这并不是在摸鱼,而是在收集情报——他们之前就互相约定,谁要是离队记得要把自己那边的消息实时上传到论坛,发到他们自己的帖子里。   这样的话,那些暂时找不到任务、也摸不到什么调查线索的玩家,也可以兼职狗头军师,在几个帖子里来回乱蹿、把情报第一时间传递给需要的玩家。   而今天的论坛,格外火爆——   紫绣球:“@酒儿,你们那边是不是进城了?@一一,@美味风鹅,大佬,怎么办!子爵在信使回来之后,突然让我们从地下室里搬运黑火!”   一一:“什么?!”   林依依顿时大吃一惊。   紫绣球就是那个不知用何种手段,成功混入到子爵府中当护卫还没有被发现的玩家。   不等林依依去通知身边的同伴,接到艾特后一激灵打开论坛的美味风鹅,便是惊的瞳孔一缩,飞快的回了一句:   美味风鹅:“黑火安置在哪里?有没有规划图?赶紧拍个照发上来!”   酒儿:“我们这边刚进城。刚刚有个叫达利园的金牙主教过来警告了一下小少爷,跟他说了一堆‘那边不是你的仇恨’的什么逼话,让他不要去子爵府。然后之后子爵府果然来了个人,邀请小少爷去做客。但最后小少爷还是答应了。”   酒儿:“《小少爷果真机智无比啊》,你看看这帖子@紫绣球,这是小少爷刚刚分析出来的。他说子爵打算驱虎吞狼,子爵府里只会有那个变态牙医。”   樱岛麻瓜:“人家那是叫达里尔主教……”   酒儿:“是的,一个叫达里尔的长的挺圆的主教。”   紫绣球:“@酒儿@酒儿@酒儿,别来!!黑火就安在子爵府外面!”   紫绣球:“好多黑火,全拿出来了!已经连成一片了,万一炸了绝对是进不去出不来!”   紫绣球:划了好多圈的手绘子爵府地图.jpg   紫绣球:“只能确定这些地方肯定有黑火,其他的地方我不能确定。现在子爵早就已经跑了,我们这边也快要撤离了……等放置完黑火,就要跟着子爵去郊外的什么庄园,就留几个人在高处,等他们都进去之后就用火箭点火!”   美味风鹅:“@酒儿,快把唐璜拦住!”   “那逼这是打算把唐璜和杰拉尔德关一起烧了吧!”   美味风鹅脱口而出。   “……等一下,我有个想法。”   突然,小孩开口道。   林依依第一时间就啪的一下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担忧:“别着急,你先在脑子里过一下你准备要说的话。一句一句说,别一张嘴就猝死在这里……”   因为被咒缚封禁,小孩现在连发个吃瓜的帖子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更不用说和他们一起讨论了。   “……就是说,我憋的很难受啊。”   流浪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唯独自己帮不上忙的感觉……”   “你的任务贡献应该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你貌似是把杰拉尔德给提前勾出来了。等等,住口,你先想好再说——”   林依依又是啪的一巴掌按住了小孩,然后才开口安慰道:“你在这里待着就可以,不过去帮忙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万一你要是和医生再打了个照面,说不定他就能意识到,你是故意来试探他的了。你这样说不定反而会给唐璜那边惹麻烦的。”   “见好就收啊……”   小孩咧了咧嘴:“我不要。我最讨厌的就是‘见好就收’、‘稳一把’、‘拖一下’什么的了。明明我还能上,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死?   “而且我哪里没有事可干了?”   他指了指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是还有生命吗?”   “这么老的梗就不要玩了……”   美味风鹅忍不住吐槽道。   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小孩的意思。   “……你想把那些黑火点燃?”   “不愧是鹅!”流浪的孩子赞赏道,“你们赶紧通知酒儿,让唐璜稍等一下……我把甲和武器都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带,就带一条命进去——等那个谁进门后,我就把黑火点燃,再让小少爷过去收割——”   流浪的孩子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毫无畏惧,甚至仿佛在闪闪发光。   “老子这就叫,发挥生命的最后一丝余热!”   另外一边,听到酒儿转述的行动计划,安南略一沉思,便立刻答应了下来:“可以,但是修正一下计划。   “之前埋伏在城里的人可以出动了。先把埋伏在高处的那几个人都抓起来,换成我们的人。   “然后搬走一些黑火,运到比较远的地方——就用子爵大人的名义就好。在计划开始前就提前点燃、把卫兵们引走。   “——当然,也可以让他们留一些黑火。如果还有剩,就去给子爵大人送去一些。”   安南嘴角抿起,对酒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跟他说……先生,您有东西忘带了。记得跟子爵大人客气点。”   “是,少爷。”   酒儿的瞳孔越发闪亮而兴奋,声线却越发柔和:“到时候我给他亲自送过去~”   安南第一时间就将玩家们的计划进行了修补和优化,仿佛他原本就想到了一样。   事实确实如此。   他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只是没说。   在安南的常识中,自己如今展露出来的智能,只不过是普通少年人的级别,不会太过夸张而招摇。毕竟他的同事们都能跟得上这个程度的思路与节奏。   那么,就将这个状态设定为普通人的认知就好了。   巴伯子爵、杰拉尔德医生,还有冒牌的唐璜·杰兰特……他们三方中的每一方,都想消灭剩下的两方。其中最为弱势的,毫无疑问正是安南。   子爵有人、有权、有钱、有时间,整个罗斯堡都是他的地盘,但他近距离面对杰拉尔德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所以对他来说,杰拉尔德是比唐璜更重要的敌人——他没有继续暗杀唐璜的唯一理由,肯定是想用这两位超凡者来制衡甚至杀死杰拉尔德。   如果子爵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会有变数,肯定会启动更为激进、而行之有效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以他的年纪以及参军经验,安南可以判断出子爵一定知道添油战术的缺陷。   无论是“唐璜·杰兰特”还是杰拉尔德,都是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敌人。所以子爵一定会下重手,确保一步到位。   那么,他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一点呢?   黑火。   战场出身的巴伯子爵一定能了解当量的正义所在。   只有当量是唯一可靠的后备力量。   所以,安南强行将二十人带进去,打乱子爵原本的计划,其实就是在逼他启用黑火。   不是为了杀死“唐璜·杰兰特”,而是为了杀死在击败唐璜后,得到了二十多个有力仆从的杰拉尔德。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情报,杰拉尔德作为夺魂巫师,可没有什么可靠的防御能力。   越是秀翻天的英雄,在面对全覆盖AOE的无差别轰炸下,就会显得越是脆皮。   安南只要借力打力,就可以让子爵这蓄势已久的一拳重重轰在刚进门一脸懵逼的杰拉尔德脸上。   但这些计划,安南并没有对萨尔瓦托雷解释。稍微聪明一点,会让人钦佩,但太过聪明就会让人忌惮。   就让它们作为意外、作为巧合而存在吧。   安南的计划看起来总是相当粗犷而狂放,甚至有点疯癫。但最终却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巧合,反而起到奇效。   于是他们就会继续轻视安南,“只不过是个幸运的狂徒而已”。   但巧合不会永远出现。一直出现的,那就不是巧合。   没有人比安南更清楚。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好运的人。   赌场上的狂徒,只信任千术。 第64章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麦克深吸一口气,感到有些紧张和不安。   他有些神经质地踱步到阳台,扶着栏杆看了看外面,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大致测量了一下距离,便又缩回了屋子里。   “这雨是越来越大了。”   他忍不住向同伴低声抱怨道:“到时候点不着怎么办?”   “不可能的,这可是沾了黑火的箭。雨打不灭的。”   他的同伴摇摇头,将插在箭筒里的四支箭矢小心翼翼的拆分开,再次插回原处。   黑火具有相当强的粘性。定时按期的这样做,正是为了防止它们互相黏连在一起,取出时不致擦燃。   麦克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我倒不是担心黑火被雨打灭。我是担心等雨再大一些,我就看不见那桶在哪了……”   “这四壶箭呢,兄弟?”   他的同伴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是到时候射一壶箭都没射中,那就换我来吧。”   “你来更好,”麦克倒是不以为意,“我那份赏金你也拿着就成。说实在的,我也看不上这么点钱。”   “……你小子这是藏了什么好活?”   他的同伴微微一愣,难以置信的反问道:“这可是整整五镑!你真不要,我可就真领了啊?”   “五镑算什么……”   麦克咧开嘴,露出他的龅牙:“这才是值钱的货色啊。”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放到桌子上的四壶黑火箭。   他咧着嘴笑着,凑过去用胳膊拐了拐他的同伴:“嘿,伙计,入伙吗?我们藏了这个数……知道价儿吗?”   他说着,伸开右手比划了一个五,小声说道:“五桶。你要入伙的话,就也至少带一桶出来。”   “……你藏了黑火?”   他的同伴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可是死罪!”   “操他*的,谋杀领主就不是死罪了?”   麦克朝地上呸了一口,咒骂道:“让咱们兄弟干这种破活,老巴伯活该断根。”   “——骂得好。”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们警惕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拿起床边的武器。   但就在这时,窗外却突然射进来一支燃烧着黑火的箭,一下引燃了床铺。   这箭矢上的火焰非常脏,发出有刺激性的恶臭、源源不断冒出睁开眼都很难的黑烟。   “别动。”   那个声音从窗外继续响起,在越发激烈的雨声下显得有些模糊:“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说着,一个身材强壮高大,身穿褐色全新皮甲的男人便跃了进来。   他右手持剑,向他们高举起来。左手则举着一壶没有箭矢的箭筒。   下一刻,又是一枚箭矢射入屋中。这次命中的是墙壁的角落。   但屋内的两人反而更紧张了。   这意味着,来袭击他们的至少有两人!   “……朋友,你们是?”   麦克谨慎地问道:“什么都好谈……要不让外面的朋友也进来避避雨?”   “不用,我们马上就走。”   头发被雨水打乱,目光却没有丝毫动容的剑士平静的看向麦克:“你说……你藏了五桶黑火?”   “……”   拿不准这个人是哪一方的,麦克一时之间没敢搭话。   但他的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很多。   剑士毫不犹豫,向前抽剑踏步。   肌肉异常的蠕动起来,力量从心脏往手臂泵动——   ——全力一击!   麦克的同伴猝不及防间,试图举起手中的短剑进行招架。   但那短剑刚刚举起,便被一剑袭来,打着旋向侧面飞了出去!   “唔……!”   他的右手直接被巨力震麻,甚至感觉手腕都被扭伤。   但这都是小事——   见到第二剑依然大开大合、毫不停息的向他斩来,他的心中满是绝望。   军用剑术!   是军队的人——   下一刻,他的头打着旋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身体无力地向后倾倒。   “你们不该与领主大人为敌。”   剑士平静的答道。   就在这时,窗外发生异响。一个同样被淋湿、手持长弓却没有披甲的少年人跳了进来。   “走吧,老鹅。下一个地方。”   少年随口催道,目光却很快注意到了:“你怎么留了个活口?”   “他藏了五桶黑火。”   美味风鹅严肃的答道:“把他绑起来,换人来拷问他,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不、不用拷问,不用拷问,两位军爷!”   麦克看着同伴一招都没走过就直接被砍下了头,吓得破了音:“我直接告诉你们就得了!我刚被招进来三个月,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被留下做这种事了。”   美味风鹅呵的嘲笑一声:“你真以为,事后你能拿到钱?”   麦克闻言,微微一怔。沉默了下来。   “老子从来没打算过,操,”他自嘲般的呸了一口,“要不怎么会干这种勾当……   “给个准话,军爷。我要是说对了地方,能饶我一命吗?”   麦克恳求般的望向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平静的答道:“如果真能拿到,我们就不杀你。”   “那五桶黑火有三桶是我的,被我藏在东区那个湖的湖底。靠近西岸的那个石头直直往下,分散着在淤泥底下。稍微找一找就能找到的。”   麦克心中微微一松,立刻答道。   但他很快却从两人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失望。   他心中一慌。   为、为什么?   “算了,太麻烦了。没那个功夫去找。”   美味风鹅摇摇头,怜悯的评价道:“真是耽误时间。”   “我想到了某个给你画个大圈让你去找人,最后发现全在犄角旮旯里的游戏。”   小孩忍不住吐槽道。   “真是浪费时间,我还以为能省下一桶桶往外搬运的时间……经验给你吧,小孩。我把这地址在论坛记一下,谁闲的蛋疼谁去挖吧。啧,这挖出来估计少说得大半天。”   “好嘞。”   流浪的孩子痛快的应道,从美味风鹅手中接过剑,将愣在原地、直到死去都是满脸困惑不解的麦克干脆利落的一剑斩首。   麦克甚至死不瞑目。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对自己藏起来的黑火不感兴趣……   “哦,阿杠那边说,可以上了。最后一个地方被她单刷了,你先去屋里蹲着吧,杰拉尔德应该快进屋了。”   美味风鹅拍了拍小孩的肩:“准备上路咯,兄dei。”   “好嘞!”   小孩精神一振,发出亢奋的声音。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士气高昂。   说不定……   “尽力打些输出肯定是没问题,但要是失手把那家伙打死也没关系吧?”   小孩看了一眼自己的死亡倒计时,面色如常沉声说道:“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所以什么台词都敢说了吗……”   美味风鹅忍不住吐槽道:“要不,今晚下线之后一起去K11吃烤肉吧?”   “……你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第65章 杀意之线   天色昏暗。   黄昏将至。   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马车的车轮破开地上的积水,发出哒哒的声音疾驰前行。   最终,马车在子爵府前停下。   “真是麻烦您了。”   一个长相普通、笑容永远温和的青年男人打开车门,轻声道谢:“这么大的雨还来送我。”   “没事,杰拉尔德阁下。”   车夫哈哈大笑一声:“我在这等你吗?”   “不必了,我会让子爵家的车夫送我回去的。”   杰拉尔德医生礼貌的回应道:“这雨越来越大了,您等在这儿或许会着凉。还是请回吧。”   “没事,杰拉尔德阁下。这种小事,就算不给钱我也肯定会帮忙的……何况您给了这么多钱,拉谁不是拉呢。”   车夫对此不以为意:“您这么和善的好邻居,这世道可不多了。”   杰拉尔德只是笑笑,撑着伞下了车。   他慢吞吞的温声回道:“那我走了,先生。今夜也向银币致敬。”   “向银币致敬,阁下。”   送走了邻居车夫,杰拉尔德医生嘴角依然挂着那温和的笑容,走到了庭院前。   四位护卫正躲在檐下,背着枪看守着房门。   看着杰拉尔德医生孤身一人前来,其中一位护卫略微迟疑,便走了过来。   其他护卫们也第一时间警惕的握住了枪。   那护卫开口便问道:“请问您是大卫·杰拉尔德阁下吗?”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手中举起一个方形的、非常扁的翡翠玉牌,将其对准杰拉尔德医生。   杰拉尔德医生对此没有丝毫厌烦。   他只是语气温和、字正腔圆的答道:“是的,我就是大卫·杰拉尔德。”   这话答出,那枚玉牌便闪耀出明亮的白光。   护卫微微点头,其他的护卫们也收起了武器。   “请进吧,阁下。”   另外一位护卫走过来,向杰拉尔德医生行了一礼:“我带您进去。”   杰拉尔德跟在他后面,笑着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会是贾斯廷来接待我。”   “……抱歉,阁下。”   护卫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   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杰拉尔德的步伐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着。   但他的瞳孔中已然泛起透明的波纹,就像是一圈圈散开的湖中水波一般。   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为老电视一般的黑白色,而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色调和占比不同的彩色光辉。   ——【意识判定】   杰拉尔德安静的打量着他。   如此强烈的警惕心?畏惧倒不是很强……果然,是有后手吗?这细微的杀意……呵呵,若非是我早有预料,可能会把它看成是敌意也说不定。   他对自己之前的推测更为笃定。   大卫·杰拉尔德作为一名在逃的巫师,已然被黑塔除名,不再直属于王国官方。而是被软通缉中。   也就是所谓的“黑巫师”标记。   所谓的软通缉,就是并不真的派人来抓他。只把他的名字挂在通缉令上,做一个形式。而杰拉尔德本人则不能过境、不能借贷、不能结婚生子……同时也不享受法律的保护。   也就是说,诅咒猎人无论是杀死他或是抢劫他,都是不算违法的。但也仅此而已。   毕竟他只是偷窃了咒物,还没有举行过非法献祭、也没有杀过什么人,只能姑且判断为“有可能会造成危害”。自然也不会专门分人来抓他。   尤其他还是夺魂学派的巫师。属于来一个打不过,来一群能跑的类型,更懒得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人力。   但杰拉尔德肯定是要提防那些诅咒猎人的。   他们巫师只要在维持法力均衡的情况下,不停的使用法术,就能不断增强实力。猎人一系的职业,在和平年代想要快速提升实力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他们要猎杀其他的超凡者。   这些通缉令,实际上就是专门写给猎人们的。几乎就是跟他们明说,“你们只能去杀这些人,只有杀这些人不算杀人罪,而且还给赏金”。   就算是杰拉尔德,也是会畏惧猎人的。   鬼知道猎人能组合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这个时代的超凡者们,通常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在入阶之前,就会试图规划一套能自成循环的能力体系。而得到青铜阶的咒缚后,便基本会开始决定自己要走的道路。   这样可以在有限的“自身诅咒容量”——也就是升级自带的技能位数量的限制下,达成最完善或是最极端的个人能力。   但无论如何,这些技能都是有迹可循的。   想要得到其他能力,只能依赖于临时咒缚、或是咒物,或是通过继承他人的咒缚得到随机的额外能力。   而猎人完全不同。   猎人只要杀死超凡者后举行简单的仪式,就可以掠夺到对方的一部分能力,可以临时启用。   所以猎人身上的能力都非常杂乱。虽然每个猎人都有非常致命的缺陷——也就是他们的杀人方式各自受限。   但猎人向来都是以暗对明,只有猎人调查超凡者的份,哪有提前调查杀手的道理。   杰拉尔德的应对之法,除了一直保护着他的咒缚“吾不在此”之外,便是每过一个小时左右,就短暂开启一个简单的法术:   ——【意识捕捉:杀意】   杰拉尔德眼底的水波一凝,瞳孔中深红色的光辉一闪而逝,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秒。   而在这一秒中,他便清晰的看到一条极细的线从子爵府中指出,另外一段则系在自己身上。   ……呵,果然。   杰拉尔德微微抿起嘴角,眼神一冷。   这是夺魂系法术的前置法术。   “意识捕捉:杀意”可以让杰拉尔德发现第一时间发现,对他有明确杀意的人在哪个方位。   就好比是心灵探测器一样。   凡是有人试图拿枪瞄准杰拉尔德,他意识中就会立刻浮起一条指示线,瞄回指向他的那个人。   即使在“意识置换”和“意识流失”的法术范围外,也能大致知晓敌人来自哪个方位;只要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就能第一时间将其锁定。   他们在青铜阶段的主要战斗方式,就是捕捉对方浮现出来的某种意识,然后将其捕获并转移给另一个人、或是将其缩减或是引爆。   直到他们抵达白银阶,才能拥有直接杀伤能力。   但如果只捕捉而不干扰,同时仅仅局限于杀意……那么只要秒开秒关,就意味着它几乎不会消耗秩序法力,也不太可能会被其他人的反侦测类的法术或是能力察觉。   才刚刚抵达子爵府,他就看到子爵府内有一道杀意,非常明确的指向自己。   子爵果然是想要动手了吗……   杰拉尔德看向那个方位,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人,应该就是巴伯子爵。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没有多少诅咒,应该是个普通人。   而杰拉尔德非常确信,他根本没有得罪过其他普通人。   ——在平时生活中,他处事会非常小心。   他从不与人为敌、疏远与他人的关系,始终保持和善,甚至到了近乎谦卑的程度。而可能会与他为敌,对他产生杀意的普通人,都会被他无声无息的杀死。   如此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搜寻误差。   整个子爵府中的所有人,杰拉尔德根本没有交往过。   这是他抵达罗斯堡之后,就已经想好的策略——他只和超凡者来往,如此就能清晰的意识到什么时候子爵对他产生杀意。   什么时候产生杀意,他就什么时候准备跑路。   四个小时前,他侦测到子爵府方向传来一道来自普通人的杀意。那只能是来自于巴伯子爵……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机会认识他。   是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杰拉尔德脸上浮现出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子爵大人已经久等了吧。”   他温和的说着,眉目低垂。   他已经做好了在开门的瞬间,就使用【操控人心】,将子爵的意识完全剥夺的准备。   而他身边的护卫,却突然怔了一下。   他心中猛然涌现出恐惧与惊慌,随后强自镇定的答道:“子爵大人暂时不在。他很快就会回来,还请稍后。”   “……什么?”   杰拉尔德愣了一下,还差三四步就走到正门前的步伐也停在了原地。   他没有使用法术,仅需专业常识就能判断,护卫的这句话的确是实话。   如果说,子爵不在家。   那么门后那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又是谁?   杰拉尔德第一时间,便扭头向身边的护卫轻声念出了自己设定的关键词:   “看向我……【病人】。”   在他说出【病人】这个关键词的瞬间,杰拉尔德眼中瞬间绽放出一阵彩色的光辉。   护卫对此却没有丝毫反应。   “告诉我,你们的子爵大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子爵大人打算把你和杰兰特领主都骗到这里,然后点燃黑火把你们都烧死在屋里。”   护卫流畅的答道:“而他与管家大人已经前往了郊外的酒庄——”   “五秒后向那扇门射击!”   杰拉尔德毫不犹豫打断了护卫的话,伸手指向刚才杀意之线的另外一端,向护卫命令道:“击杀所有从门里出来的人!”   同时,他立刻向外撤离,拔腿就跑,准备去门口再控制一批持枪护卫,掩护自己逃离。   而被他夺取意识的护卫则是毫不犹豫,拔出线膛枪—— 第66章 击破宣言   黑火?   听到这东西的名字,杰拉尔德扭头就跑,没有任何迟疑或是犹豫。   它们的威力如何,杰拉尔德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这批黑火,就是杰拉尔德卖给巴伯子爵的。   不出预料的,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右手举着黑火桶、左手拿着引燃的火把的瘦弱少年,一脸懵逼、气急败坏的想要冲出来。   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意识到的问题。   考虑到杰拉尔德有精神控制的能力,流浪的孩子专门绕了好大一圈视野。避免自己被子爵府中的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费了半个多小时才小心翼翼绕回到了门口。   但他还是被发现了!   “等等,别跑——”   但小孩才刚打开门。   那被精神控制的护卫便毫不犹豫,瞄准小孩手中的黑火桶,一枪击出!   高速旋转的铅弹,在不到十米的距离内,没有任何悬念的击中了盛满了黑火的木桶!   轰————!!   气浪鼓动。   焦臭的热息咆哮而至,巨大的火团轰然爆发,将小孩与开枪的护卫同时吞没!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火焰爆炸的瞬间,空气中的温度开始异常升高。   紧接着,那些埋在附近的黑火桶也被连带着引燃。   地火如喷泉般轰然炸裂!   粘稠的深褐色火焰喷涌而出,在空中炸裂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液滴,附着到建筑物上继续燃烧。   蒸腾着可怕黑烟的火焰从四面八方涌起,瞬息之间将子爵府完全引燃!   爆炸紧接着爆炸,烈火引燃新的烈火,凝成了一条密集无比的火线——如果从正上方向下看,便能清晰无比的看到两条飞快蔓延的火蛇向外扩散,将整个庭院包在其中。   “……呵。”   杰拉尔德看着在自己眼前燃起、遮住最后通道的黑火,有些遗憾的停下了脚步。   还是晚了五秒钟。   如果那个人,没有这么匆忙的打开门,而是在五秒后在门内被打死,那么时间就是刚刚好。   他刚刚好能安然逃走。   不被困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而是进入到广泛的街道中……进入到他能够随意借力,大范围控制人心的主场环境中。   那个杰拉尔德连脸都没看清的龙套,虽然看似毫无作用,却用自己的命争取到了时间。   “萨尔瓦托雷,是你在算计我吧!”   他站在火场之中,毫无畏惧的喊道:“还有你——   “你这赝品,冒牌货!你们都出来吧!”   只有杰拉尔德知道,这批黑火其实是次品。   它并非是知名大巫师本杰明的转化造物,而仅仅只是挂名产品……也就是那种,写着“制作者:本杰明”,但其实是他的学徒们负责代工的次品。   然而,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它的价值反而比真货更高。   黑火是非常不稳定、非常危险的转化造物——不光是高温,光是剧烈的撞击或是震动,都有可能会引发爆炸。它通常用于攻城、防守,或是阻止对方的骑兵发起冲锋。   因此,黑火的敏感性是非常重要的。   最好能做到骑兵军团路过的时候,浅埋的黑火能因剧烈震动而爆炸。   但因为它的制作者萨尔瓦托雷的咒缚,直接导致了这批黑火非常钝性。不光是无法在骑兵路过的时候引爆,甚至拿锤子用力砸过去,都不一定能炸。   它作为危险爆炸物来说非常不称职,但反而成为了一种强效粘性燃烧剂。   不光是本杰明……就连萨尔瓦托雷自己,都不认为这些次品、失败品能有什么价值。   反而是杰拉尔德敏锐的意识到了它们的价值,专门把他的这批“次品”通过内部渠道匿名收购。然后等在这个时机,把它们卖给子爵。   ——是的。   这才是杰拉尔德的目的。   就连巴伯子爵都没察觉到,他被杰拉尔德是怎样的利用了。   【在自己全程不参与的前提下,见证“创造者”自然而然的被“自己的作品”所谋杀】   这是所有与骸骨公有关的仪式中,最高位的献祭仪式。   只要完成这个仪式,杰拉尔德就能正式进阶黄金。   ……非常可惜。   “就差一点。”   杰拉尔德叹息着:“就差最后两天……”   也不知道那个冒充唐璜·杰兰特的家伙到底是从哪跳出来的。   假如没有他的干预、甚至他只要晚来两天冻水港,杰拉尔德现在就已经成功进阶了。   他隐约意识到,这个冒牌货,或许会成为自己今后最大的敌人……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冒牌货,可能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安南平淡的声音从火焰帷幕之外响起:   “但你觉得,你还会有以后吗?”   ——下一刻,高热的地面迅速降温,裂出了一道道的痕迹,霜白色的痕迹缓缓凝结、蔓延。   火墙慢慢降低高度,被压灭在地上。   ……失能巫师吗?   这点倒是与唐璜·杰兰特一致……   杰拉尔德警惕的缓缓后退。一直退出到霜白色的痕迹覆盖之外的地方。   数秒之后,火焰被压低了一个狭窄的缺口。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从中走进来。   只见安南的皮肤变得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燃起永不平息的湛蓝色光辉。他的皮肤上无时无刻大量喷出白色的霜气,整个人就像是透明的冰凝成的一样。   而这些白雾很快的沉降下去,贴伏于地、缓缓向外震荡蔓延。   这是……霜冻新星?   杰拉尔德毫不犹豫,低下了头。选择不与安南对视,并不断向后退却。   他的身后蒸腾着火焰,身前则是不化的寒冰。   原本看起来很宽阔的庭院,形成了以火为圈的斗兽场后,却显得那样狭窄。   玩家们全部看守在外——手持利刃看守着唯一的缺口,却没有一个人冒失地走进来。   这是来自安南的命令。   而安南只是平静的望向杰拉尔德:“你是不是该……   “宣布攻击了?”   正如萨尔瓦托雷所说,杰拉尔德有一项相当致命、但如果不清楚的话就非常强大的咒缚——   其名为,【击破宣言】:   【向他人发起攻击前,必须提前三秒至十秒发出警告,并揭示攻击目标;同时越接近十秒威力便会逐渐提升。如果在三秒内发起此次攻击,那么攻击会返回到自身;如果在三秒时发起攻击,威力视为正常值得两倍;如果在十秒时发起攻击,那么威力最高视为三倍;如果十秒后发起攻击,视为未宣告】   杰拉尔德没有向自己发出警告。   所以他现在处于无法攻击的立场!   而安南则扬起右手,低声诵念:   “霜之要素——   “霜为车轮,大卫·杰拉尔德为路!” 第67章 改换目标   安南伸出的右手,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的袖口被吹出的寒息吹动,在空中猎猎抖动。   五团水晶色的透明火焰在安南指尖燃起,一道颜色极浅的冰蓝色法阵从他五指之间浮现出来,随后很快隐没,只剩下一个如同水波般涌动的水环。   而在安南将其甩出去之后,它便在空中飞速变大、凝结成冰。   那是巨大的、镂空的冰霜之轮。   由一道道冰蓝色光线交织勾连的的华美光轮。   内部闪耀着神秘的光辉,这光遇到空气便凝结成霜,并且霜痕还在不断膨胀、扩散。   光轮落在地上,地面便瞬间浮起了一层破碎的霜痕。   就像是由白水晶雕刻的碎草一般——   在这之前,杰拉尔德便突然抬起头来,与守在门口的玩家与护卫们对视:“【病人】——”   他不敢看向安南,是担心自己的【操控人心】与安南可能拥有的【怠惰之眼】控制抵消。   对方有一位转化巫师能帮忙输出,可自己是没有盟友的!   但这些普通人……肯定是没有反制能力的!   猝不及防之下,四位玩家与剩下那三位持枪护卫的意志,便瞬间被杰拉尔德剥夺!   那三个持枪护卫毫不犹豫的持枪瞄准安南,扣动扳机!   而那四位玩家也向这边冲了过来——   “小心!”   萨尔瓦托雷高声叫道,从腰间拔出一瓶拇指大小的药瓶,抛向空中。   那药瓶瞬间在空中破碎,鲜红色的晶体膨胀而出,形成一面盾牌,拦住了两发铅弹!   碎裂的红色晶体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开始慢慢融化……   之所以是两发。   是因为有一个玩家注意到了那三个护卫被控制了心神,便毫不犹豫的向其中一人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   安南的法术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便已然成型。   安南随手一摆,便让它从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玩家身边生成。   那镂空的光轮从空中落下、降落在霜痕之上,便发出尖锐可怕的哨声、冲着杰拉尔德疾驰而去!   那位试图用剑斩向安南的玩家,瞬间被冰轮卷了进去,直接被刚刚凝结的霜痕带飞了出去。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切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但霜之车轮虽然外层的霜壳掉落,内部的光轮却没有丝毫衰减。   它就像是虚幻的投影一般,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护卫的身体。   这车轮如高速路上飞驰的汽车般,飞快的撞向了……   ……身后那刚刚被碾过一次,因剧痛和寒意而清醒过来的那位玩家。   在听到安南吟唱法术的瞬间,杰拉尔德便使用了自己登记的即时法术。也是夺魂学派前期唯一的保命法术……   ——【改换目标】   几乎所有诅咒、所有仪式的锁定,都只能以“名字”作为追踪目标。   这也是偶像学派的主要盈利手段:   毕竟在这个世界,想要咒杀一个有名有姓的普通人,实在是过分简单了。就连安南在噩梦中随便翻了本书,也学会了咒杀生者的仪式,仪式需求也是的确不高。   那些偶像学派的巫师们,就可以为君主或是大贵族们制造同名同姓的“替身”,改变同名同姓条件下吸附诅咒的优先度;或是用特殊的仪式,将他们的真名与“替身”交换、或是给予他们一个“安全的临时名”。   杰拉尔德的这个法术,便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在短时间内构建一道镜面,将两个人的意识坐标对调——并非是让对方控制自己的身体,自己控制对方的身体。而是单纯的将两个人的“身份”,在短时间内对调。   无论是加持到对方身上的治疗或是法术,亦或是瞄准自己的追踪型的法术,都可以通过这个法术进行偏转。   ——前提是对方没有豁免或者反制掉这个法术的话。   唯一的缺点,就是维持这个状态会极大的消耗法力。因此只能在对方的锁定攻击已经发出、却未到达的瞬间使用。   杰拉尔德仓促之下,险些没反应过来。   以霜之要素施展的霜之车轮,正是这个法术的原始形态。它的移动速度都非常高,初始速度就可以达到每秒二十米以上,而且跑直线的话还会继续加速。   但他终于是在车轮击中自己的前一瞬间,完成了这个即时法术。   只见霜之车轮猛然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在地上无声的漂移着,掉头撞向了那个还趴在地上没有起身的玩家。   他还趴在地上,刚刚抬起头来,便一脸茫然的看着巨大的车轮凶恶的碾向了自己。   但这次,他却没能幸运的逃过车轮的碾压。   “呃啊啊啊啊啊啊——”   那位玩家发出极为凄惨的哀嚎。   只见那车轮在碾到他身上之后,他的身体上便像是被车轮路过的地面一样,飞快的钻出了无数晶莹的“霜之草”。   但它们却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暗红色的、掺杂着肌肉与内脏的冰刺。   这些冰刺飞快的生长着,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钻出。   而那车轮在碾过他的瞬间,也直接爆裂开来。化为无数逸散的霜白色气息,卷起了一小阵极寒的风暴,将周围的火海都压低了些许。   那个倒霉的玩家也终于在车轮爆炸之后,不再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因为在车轮爆炸的瞬间,他全身都被薄霜完全覆盖,转眼之间便失去了意识。   而它身上的血红色霜之草仍然在飞快生长着,在那硬邦邦的身体上发出吱呀的怪响声。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四分五裂,被涌出体外的冰刺分成了一地红色的水晶砂,没有留下一滴血。   随后,他便整个人化为一团黑烟、向着远方飞去——   整个过程,也就是车轮飞去而又转回,甚至连两秒都不到。   此时杰拉尔德的宣告,却已然落地:   “萨尔瓦托雷,我的下一击将会【重伤】你。”   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空中便发出了奇异的、如同按下秒表之后的秒针咔哒声。   “——阻止他!”   下一刻,杰拉尔德再度高声命令道。   他的咒缚并不限制他使用法术控制他人,或是暗示他人进行攻击。只是他自己不能出现攻击举动。   因此,他在使用骸骨公的骨血扳机时,动作总是十分的轻柔。唯恐自己敲疼了对方,被判断为攻击。   这也是他伪装成牙医的另外一个原因。   牙医拿锤子敲击牙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毕竟没有人会认为,牙医拿起锤子是想要杀了自己。   杰拉尔德飞快思考着。   转化法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萨尔瓦托雷已经将红晶转化成了钢针,他就无法再用红晶格挡铅弹。   可惜,时间太紧促。他们已经来不及换子弹……   当然,杰拉尔德也不认为,这种凡人武器能对准备好的超凡者造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是争取时间的道具而已,那么怎样都无所谓。   那两个护卫,毫不犹豫的将手中贵重的滑膛枪向着安南和萨尔瓦托雷的后脑抛掷而来。其他玩家们反应了过来,飞快的掏出武器、将这两个被控制的护卫毫不留情直接斩首!   其中一位被控制了的玩家,则突然掉头跑向安南,张开双臂便要将他紧紧抱住!   ——咔哒。   第一秒过去了。   “呼……”   安南突然呼出一口气。   他身上不断喷出的霜寒白气,突然全部向着背后涌起。地上辐射而出的新星状霜气也渐渐变淡,而浓郁的白气则在他身后凝成一堵虚幻的墙。   那两把枪在路过这面墙的瞬间,便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凝在空中、一动不动!   而那个抱住安南的玩家,则突然身体一颤,整个人化为黑灰、飘散而去。   只见安南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沉重的青黑色! 第68章 杰拉尔德上当了   那是……什么奇怪的咒缚吗?   杰拉尔德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不怕死的怪人们,在死后都会化为黑灰、随风飘散。   一次也就罢了。   但连着出现两次……甚至在死法不同的情况下,都会出现同样的效果。   而且,他们的武器如此一致。甚至装甲都有些类似,每个人都仿佛不畏死亡……   这让杰拉尔德心中一抖,不由得产生些许畏惧之色。   这难道是,稀有的类人型咒物?   就像是传说中的【红骑士的三百英骑】一样?   不,这不一样……   【红骑士的三百英骑】之所以是最顶级的咒物,是因为它由三百位可以缓慢恢复数量的白银阶的“战争骑士”组成。   光是这一件咒物,便足以守护一个国家。   但这伙人,只不过是无阶的普通人而已……就算能复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杰拉尔德心中略微一定,有了新的计划:   那个长的有些眼熟的冒牌货,应该是比较资深的青铜阶巫师。但以他的年纪来说,他最多也就是成为超凡者三四年而已。   就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说,他拥有寒冷接触、失速之墙、霜冻新星、霜之车轮四个法术。   他最多还能拥有两个即时法术,一个咏唱法术。   咏唱法术不足为惧。   假定他拥有最危险的【怠惰之眼】,那么剩下的那个即时法术,只有在它是【冻结思绪】的情况下,才可能反制自己的精神控制。   但目前来看,这个失能巫师的战斗风格更偏向于诺亚王国的战斗方式——也就是萨尔瓦托雷那种专心站桩输出。   毕竟如果这个冒牌货,是最传统的凛冬公国的失能巫师,那么他现在手里应该举着一把斧头或者钉锤才对……   用霜冻新星让他人的速度比自己慢、用怠惰之眼让近距离的敌人难以攻击和防御;用失速之墙阻止远方有形的弹道攻击、再用冻结思绪强化自己的意志、抵抗心灵攻击。   然后走过去,抡起斧头。   砍。   ……要真是那样的失能巫师,杰拉尔德绝对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以这人的年龄和体型来说,不擅长那种狂野的战斗方式,倒也很正常。   杰拉尔德飞快的思索着对策,垂着目光、用余光打量着安南身上的装备。   他看到了安南腰间的佩剑——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把装饰性的护身剑。   毫无威胁。   他还看到了安南腰间的挎包。   这安南腰间挎包的大小,也显然放不下什么东西……应该是替萨尔瓦托雷转化原料的吧。   那么可以这样——   先捕获他的情感,然后引爆这小子心中的恐惧——他作为青铜阶的超凡者,不可能抵抗自己的法术。   然后在他恐惧到难以使用法术反制的瞬间,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使用【操控人心】!   【操控人心】虽然无法让他们直接自残自杀。但可以控制他们互相攻击。   而这整个过程都是无声无息的……萨尔瓦托雷就意识不到安南已经被他控制了,无法第一时间将他打醒。   作为青铜阶的超凡者,他们的意志应该都比较坚韧。杰拉尔德自忖无法长时间的控制他们。   ——但萨尔瓦托雷与他的距离很近。   假设【操控人心】的控制时间相同,安南使用寒冷接触去攻击萨尔瓦托雷,就可以有效控制住萨尔瓦托雷。就算无法重伤他,也可以打断萨尔瓦托雷的法术,让他无力抵抗自己的攻击。   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向萨尔瓦托雷发出强而有力地一击,撕裂、剥离他的灵魂。   在萨尔瓦托雷情绪平静的时候,这一击即使三倍威力也只能勉强重伤他,所以他之前才会如此宣告。但被他身边的同伴突然背刺,这种惊慌和怨恨则会大大增幅【灵魂撕裂】的威力。   两倍威力的【灵魂撕裂】,足以将萨尔瓦托雷瞬间击杀。最次也能打成致命伤。   这样,他们就变成了一对一的对决。   如果萨尔瓦托雷没反应过来,及时的打醒安南,那么安南甚至无法从【操控人心】的状态中醒来。   这样萨尔瓦托雷只需要命令他向自己的护卫们再使用一次霜之车轮,这次投入所有的安全法力……他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巫师,就不会再有任何反抗能力。   就算萨尔瓦托雷把他打醒,也只不过是再重复一轮而已。   是的,杰拉尔德就是有如此的自信。   他是操控情绪的专家,即使不使用法术,也能轻易蛊惑人心。   ——咔哒。   第二秒过去了。   杰拉尔德心念电转,眨眼之间想好对策、瞬息之间决定台词:   “你们……是不死的吗?”   突然,杰拉尔德开口问道。   他非常确信。   自己冷不丁这么一问,对方一定会有一种“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的恐惧。尤其是在对方与自己战斗中的时候,他一定会想“他是不是还有哪里看穿了我”、“我的计划是不是也被看穿了”之类的担忧。   即使那道恐惧一闪而逝,也将会被他紧紧攫住!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是为了遮蔽自己眼中的法术效果!   ——【意识捕捉:恐惧】   暗红色的光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一切恐惧在他眼中都将变成一个个的气泡……一戳即破。   咔哒。   第三秒,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杰拉尔德却突然颤抖起来。   这是……   ……什么怪物?   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只是或大或小,或沉或浮。   他无法立刻判断某个“气泡”是对什么的恐惧感。之前的计划,也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想要引爆的恐惧,随着自己的话语而浮起、变成最大的那个。   但是。   这个一脸凝重的男孩……   ——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任何恐惧!   干干净净,就像是人偶一样。   连一颗气泡都没有。   杰拉尔德毫不犹豫的切换了法术。   ——【意识捕捉:愤怒】   答案是一样的,依然没有。   他的心底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感情。   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能够完全消除感情的天赋。   杰拉尔德心中一个哆嗦。   他瞳孔放大、颤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这就像是,   就像是……   他那天所见到的真神,“骸骨公”一样……   “你到底是——”   ——什么怪物?   他猛然睁开眼睛,近乎绝望的看向安南。   杰拉尔德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悲愤。   他也不顾及怠惰之眼的威慑了……因为他哪怕被怠惰之眼控制住,也比那个未来要好。   这个小个子的“冒牌货”,不知道是哪位行走人间的伪神……甚至真神!   这已然毫无意义。   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对方究竟是谁——   ——【意识判定】!   “……咦?”   杰拉尔德怔住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对方的神秘本质,就像是自己那天望向骸骨公的真身时一样。整个精神都被其冲刷,意志思维被毁灭而后重塑。   就像是死了一次,而后重获新生一样。   但他这次却看到了……属于人类的色彩。   那是感情的颜色。   无比浓烈、无比纯粹、无比激昂的感情——   兴奋、雀跃、自信、爱、希望、愉悦、愉悦、愉悦、愉悦……   杰拉尔德一哆嗦,意识到了不妙。   糟糕!   上当了! 第69章 抢经验专用借口   与安南对视的瞬间,杰拉尔德就意识到了不妙。   和他想的不同,对方并非是没有感情……   在“意识判定”的视野中,他看的清清楚楚……   安南身上不光存在积极的感情,更存在中性的感情。   唯独缺失了所有的负面感情。   一眼望去,就如同天上的太阳般,闪耀而辉煌。   差点闪瞎了杰拉尔德的狗眼。   你他妈的——   他几乎要骂出声来。   ——既然你心中根本就没有紧张和恐惧、更从来都感受不到这种感情,为啥脸上却能看见这样的表情闪过来闪过去的?   而且时机还都挺恰当的……   你到底是在演给谁看啊??   而且就在这个瞬间,杰拉尔德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如果不是缺失所有感情,而是只缺失负面感情的话,理论上的确是可能存在的……   凛冬大公的直系后代,拥有名为【冬之心】的超凡天赋;而黑暗与否决之神——寂静女士的教会中,则持有铭刻反转铭文的仪式。   这两项能力结合的话,就可以实现“缺失负面感情”的效果了。   但这个可能甚至比遇见神明的可能性还低。   神明偶尔也会在地上行走,可这个例子,是真正的全世界仅有一人……   据说凛冬家族的血脉诅咒,直接来自于老祖母。源于真神的血统中,所蕴藏的诅咒难以化解,新生儿想要活到七岁都非常困难……所以他们甚至是在七岁的时候,才会给孩子取名字。   如今继承凛冬之血的,只剩下一脉、最后四人——当代大公和他的三个孩子。   ……现在可能已经只剩三人了。   而其中未成年的,则只有一人。   伊凡·凛冬的第三个孩子,安南·凛冬!   是了……   杰拉尔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看安南这么眼熟。   他在几年前,曾有幸见过那位“风暴之女”的面容——除却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外,安南与他的姐姐玛利亚·凛冬小时候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被刻下了反转铭文,跨越灰雾、翻过黑海,不远千里孤身一人抵达敌国诺亚王国……   ……然后伪装成一个即将被灭门的伯爵之子?   他图啥啊?   凭什么被我遇见?   杰拉尔德心中满是绝望。   还好没杀死安南,否则一旦被玛利亚得知……不管杰拉尔德逃去哪里,都会被她追上来杀死的。   更现实的问题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过安南。   虽然也有他作为夺魂巫师的能力被完全封锁的缘故,但他的确是在两个年轻的青铜巫师面前,陷入了绝对的颓势……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等——”   杰拉尔德立刻张口。   ——是的,他打算向安南投降,献上自己的忠诚。   这就是最好的翻盘之策!   如果打不过,就加入他们。   自己作为夺魂巫师,能够无声无息的改换他人的心灵和意志,肯定能帮到对方……无论对方是被驱逐出去打算日后夺权、还是打算在诺亚王国进行什么间谍计划,他都肯定比青铜巫师萨尔瓦托雷有用的多!   只要让他完成仪式,就可——   下一刻,强烈的怠惰感充斥在杰拉尔德的脑中。   他的思维开始凝滞,时间感渐渐削弱。   ……以……进……阶……黄……金……   “呵。”   安南轻笑一声。眼底灰暗的光辉渐渐散去,杰拉尔德整个人便突然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奇怪的人……   安南目光闪烁。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这家伙刚刚居然是想投降。   可能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吧。毕竟多少也是白银阶的巫师,这点自尊还是应该有的……伯爵之子的身份肯定唬不住对方,但大公之子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行啊。   安南发誓,他在杰拉尔德试图投降的瞬间打断他,真不是馋杰拉尔德身上的经验。   安南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不够酷炫。   甚至就连杀死杰拉尔德,他都觉得不够带劲。   ——这可是给玩家们正式展示超凡力量的第一场超凡战!   所以安南是不会接受投降的。   泄露身份的可能性倒是小事……这只会让玩家们觉得安南身上有线索、有深度可挖,还能让玩家们帮自己搜寻“安南”身上的背景故事。   最关键的是“人设”。为了保证自己仁德宽厚、面冷心善、智慧果断的人设,安南很遗憾的不能让杰拉尔德把投降的话说出来。   ——你说他要是投降了,你再把他杀了,你是不是心不善?   这可不行,我现在可是个好孩子。   得抓紧弄死你才行。   安南心中平静的想着,身上再度鼓荡出霜寒的气息。   地面上还未融化的霜痕再度变得明显起来,随着安南向前行进的步伐,逐步浸染大地、向杰拉尔德身上扩散。   这次,安南轻而易举的将杰拉尔德拉入了霜冻新星的范围中。   白银阶超凡者的身体相当强大。或者说,对诅咒的抗性非常强。   安南的霜气竟然没能秒杀他……所以他不得不用极寒的诅咒攫住了杰拉尔德的喉咙、封死了他的眼睛,让他即使从怠惰之眼的控制中醒来,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也睁不开眼睛。   “——不管你想对我说什么,不管你是想威胁我还是蛊惑我,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安南脸上显露出坚毅的神色,口中发出清冷悦耳的声音:“我的答案是拒绝。   “为了追随我的人们。为了我的朋友,我的学长……为了我的领民,更为了我。我无法接受与你们这样的危险、冷血的卑鄙小人同流合污的可能!   “我想,这些黑火大概也是你卖给子爵的吧!袭击我的那些人,也是你派去的——你如今埋在我的冰里、葬在你自己的火中,这就是你应有的结局!”   安南铿锵有力地胡扯着,随手拉着罪名套在杰拉尔德头上。   而此时,杰拉尔德已经醒了过来。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   ——安南是怎么发现的?   之后,他的第二个念头,便是极强烈的求生欲。   无论是控制住安南也好,或者把他的秘密大声喊出、公之于众逼他与萨尔瓦托雷翻脸也好……   只要张开嘴就好了!   但这十秒的霜寒,已经让杰拉尔德的内脏开始坏死,他的嘴被堵住、眼睛睁不开,之前宣告的攻击时间也已然被拖了过去。   他已经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只能无声的将脖子尽力伸安南的方向,身上不断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那是骨骼逐渐开裂的声音。   很遗憾,我不能让你爬起来陪我打嘴炮……   安南冷漠无情的望向张牙舞爪,仍然没有失去生息、试图无声的控诉着什么的杰拉尔德,继续维持着霜冻新星。   若非他的法力值远超常人,这个时候他大约已经耗尽安全区的法力,濒临失控了吧……   安南甚至还有余力在心中感叹道。   白银阶对青铜阶的压制也明显了。   除非能破坏掉让对方所有的咒缚,否则如果换个普通的巫师过来,真的是把蓝都打空了都打不死敌人……   而且巫师升级的时候是不加体质属性的。   如果换个白银阶的剑士类职业,会不会更难对付?   而安南的嘴炮仍然不停,用来“补充激烈战斗之外的空余时间”,让画面与剧情显得更丰富、不至于出现几秒空档:   “……我也并非只是为了真理与公义杀你。我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我的朋友——萨尔瓦托雷。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他跟我说,他与你之间只能活一个。那么我就选择无条件的帮助我的朋友。”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暗示萨尔瓦托雷:之后差不多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了朋友。   而萨尔瓦托雷也明显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来杀他吧,唐璜。”   他思索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道。   安南却是突然一个激灵,目光犀利的回头望去。   ——你小子下本之后一直在摸鱼,好意思黑经验?   “……你是必须亲手杀掉他吗?”   “不,那倒是不用……”   “我也可以只杀他,但不得到他身上的咒缚吧?”   萨尔瓦托雷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安南:“那是自然。但是,你和他没有仇恨,杀了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因为我必须得到他的咒缚——这个,我之后会为此补偿你的。”   “怎么会没有好处?”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想要经验——这还不够吗?   但很遗憾,这个理由不能跟萨尔瓦托雷说。   好在安南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打开了腰间的挎包,取出了他之前精心准备的“抢经验专用借口”。   ——一把染血的菜刀。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杰拉尔德挣扎的速度突然变快了一些。 第70章 它和它最后的倔强   安南的身上还在喷涌着令人发寒的霜气。   萨尔瓦托雷在他取出菜刀之前,就立刻按住了安南的手臂,对安南使了个眼色。   即使他为此而被冻的手心生疼,也只是咧了咧嘴。   他警惕的对着后面的玩家们,高声命令道:   “这里没有你们事了!都散开,去几个人通知治安卫队来灭火!”   “不不不……无妨,萨尔瓦托雷。”   安南却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伸手示意玩家们无需离开。   听到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玩家们一时有些猛然,不知自己该去还是该留,很是迟疑的留在原地。   他们互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安南的命令。   虽然同样是NPC,同样是巫师。但显然阵营首领的话要更好使一些。   安南阻止了玩家们离开之后,便回过头去望向萨尔瓦托雷。   并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将那把整个刀身都以浸满鲜血的剔骨刀举了起来,随手将多余的血甩在地上——就像是一位清空针管内空气、准备输液的护士一样。   这个动作过于大开大合,逼的萨尔瓦托雷立刻向后连连退去、防止安南甩血的时候砍到自己。   而玩家们见到这一幕,几乎是鸦雀无声。   他们近乎是惊恐地看着安南取出了一把染血的菜刀……而他的挎包内侧满是血迹,就像是装了什么不该装的东西一样。   他们开始有些后悔……是否自己刚才就应该听从萨尔瓦托雷的建议退开。   看到这个不会被灭口吧?!   关键是,你要是真灭口反倒是没问题,但是千万别扣好感度啊!   “我记得,你这个是要……使用过才行的吧?”   萨尔瓦托雷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有些尴尬而谨慎地询问道:“你确定用过了吗?”   “是的,我出门前用它切了一片火腿吃了。”   安南点点头,小声答道:“我最开始其实想要切面包的。但是发现这样不行。因为面包会吸血,它就会拼命喷血,最后整个面包都红了……   “反倒是切了一片火腿,倒是没沾上多少血,擦擦还能吃。”   原本安南打算从冻水港城主府的厨房随便拿一把菜刀的。但这样可能会把自己的咒缚从原住民这边泄露出去——这与泄露给玩家们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而且还挺浪费东西的。   毕竟安南心再大,也不可能把砍过人的菜刀放回到厨房里去。   他总不能在客人上门的时候,笑呵呵的给对方上满一桌菜,然后跟对方介绍“来来来尝尝这是我用剁了杰拉尔德的刀做的菜”、“这是我用剁了子爵的刀做的菜,不可不尝”、“这是我用剁了萨尔瓦托雷的刀做的菜,特别养人”什么的。   如果安南不停的让下人去买新的菜刀回来,去厨房里“镀油”,他们完全有可能会怀疑安南把这些菜刀拿出去干啥了。   到时候指不定就会有一些恐怖的谣言传出去,进而影响到安南的个人形象……   可要是冤枉人家把菜刀弄丢了,那就是纯粹的不要脸了——就算安南不会怪责对方,但毕竟是冤枉了人,让无辜的人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   最后安南很遗憾的发现,只能用得到这个咒缚时附赠的那个赠品菜刀了。   总好过没事麻烦别人。   而且安南意外的发现,这把菜刀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方便。   如果一直拿着它到处走,那画面就很惊悚了。但只是把它装在包里的话,它滴血的速度却反而会变慢很多。   它的介绍是,“永远也擦不净血的菜刀”。而安南简单的试验了一下,如果将它倒悬起来,它大约会每分钟滴落一毫升左右的血液;但如果试图将它表面的血液擦干净,那么它下一秒就会立刻浸出更多的血液。   假如反过来,将它的表面涂满血、或者一直浸在血里,它就会停止渗血。   换言之,它之所以不断渗血,只是为了保持“菜刀上有血迹”这一条要求而已。   大概这就是它和它最后的倔强吧。   这其实挺可惜的。   安南原本还想,能不能把它吊起来,做成源源不断供应的血浆源什么的——如果是人血,完全可以做成血袋;如果不是人血……也可以做成血丸子或者血肠或者血旺什么的。   可惜,它吐血吐的太慢了。   慢到安南把它装在包里的时候,这挎包都不会从缝里往外滴血什么的。   所以安南干脆把它随身携带。每天早上或者晚上用它削个果子或是切片火腿切块肉什么的,反正擦擦也能吃、问题不大。   这样也可以保证,在任何时候遇到敌人的时候,安南都可以把它掏出来,用来化解自己的咒缚。   安南举起滴血的菜刀,对着躲开自己的萨尔瓦托雷露出一个温和而又愉快的笑容:   “我打算用他来化解我的咒缚——你没意见吧?”   “……我倒是没意见,但是他们……”   萨尔瓦托雷有些犹豫的看向玩家们。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我相信他们——他们一定会为我保守秘密。这是我与他们之间早已定下的约定。”   玩家们顿时有些茫然。   啥时候的约定啊……   但他们都是聪明人,没有人开口问这件事,而是把它顺理成章的当成了自己的“人物设定”,纷纷点头承认了下来。   “不过你可以跟他们解释一下,何为咒缚。我之前也没有对他们详细的说过……原因你也懂。”   安南语气模糊的跳过了这部分,然后一脸正直而严肃的答道:“因为我觉得他们都有成为超凡者的资质。”   “……好吧,如果你想的话。”   萨尔瓦托雷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全身都蒙上了一层冰,却还在坚强的缓慢挣扎、不断发出噶啦噶啦声音的杰拉尔德,便走向了玩家们。   正好,用这个机会向玩家们引入一下设定……   安南略微松了一口气,提着菜刀走进了杰拉尔德,大致打量了一下。   是得赶紧补几刀了。   不然眼看着就要直接冻死了……   “抱歉,朋友。”   安南轻快的笑着,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们的确无愁无怨……但我不接受你的投降。   “你差不多也可以放弃挣扎了。我姑且给你个痛快的吧,你也行行好,多给点经验——”   他说着,轻巧的用菜刀劈出了一道极淡的霜痕。   菜刀上的血滴瞬间变白、被击飞出去并钉入了杰拉尔德体内,而后菜刀上的血迹才开始再度融化。   而那霜痕则无声无息的没入到了被冻成一坨的杰拉尔德体内,并发出了让安南已经有些熟悉的“喀拉”声。   居然没死?   安南有些讶异的,劈出了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   【在战斗中击杀白银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1240点】   在安南刚刚在心底惊叹完,“白银阶的巫师果然巨肥”的下一个瞬间,他却突然意识到……   好像,自己砍出三次霜剑术时感受到的压力,远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他这么想着,第一时间打开了属性页面。 第71章 触类旁通   【健康度:85%】   ……这次第三刀霜剑术,只掉了15%的健康度?   安南挑了挑眉头,心中有了些许推测。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霜剑术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是某种超自然能力。   或者说,这是安全激发血脉力量的一个钥匙。   安南之前就意识到,霜剑术连续使用的时候,每次攻击的伤害不会提高太多,可他自己承受到的伤害却会翻倍增加……这不太合理,也不实用。不像是凛冬大公会非常严厉的教训安南学习、掌握的技能。   而他这次在开启霜冻新星的同时使用霜剑术……就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因为唯一的敌人已经嗝屁,安南也不确定这是否是错觉。   ——他在自己砍出第三剑的时候,感觉霜冻新星的威力似乎提升了一些。   因为安南的第三剑还没有击中杰拉尔德的时候,他就已经突然死去了。   要知道,安南最开始甚至无法伤害他。   安南的霜冻新星,足以在五秒内冻死一个未入阶的强壮士兵;而那个被精神控制的玩家,也是被安南摸了一下血条,就直接清空掉光。   可杰拉尔德一直身处于安南的新星范围内,虽然被控到连动都动不了,却能一直在原地挣扎;除了霜之车轮还是礼貌的躲了一下之外,就连怠惰之眼也是三秒左右就醒了过来。   要不是安南及时补上了控制——尤其还是霜冻新星的连续控制,否则他根本无法阻止杰拉尔德。   所以未入阶的普通人是没有诅咒抗性的。但等到入阶成为超凡者后,就会或多或少得到些许抗性,这种诅咒抗性,应该主要是让他们抵抗自己的能力带来的副作用的。   到了白银阶的程度,就会像是杰拉尔德一样……那些低于自己灵魂阶位的诅咒,就会很难阻止他。   安南最开始甚至感觉,等自己的安全法力用尽,恐怕也依然无法仅靠法术冻死杰拉尔德。   但在安南使用霜剑术斩出第三剑的时候,他却明显感觉霜冻新星变得越来越阴冷了。   杰拉尔德也突然被冻死在了冰里。   就像是……   随着霜剑术的层数越来越高,霜冻新星的“法术穿透”也在逐步提升一样。   他之前把霜剑术点到两级的时候已经试过了,诅咒对身体的伤害并没有增加……但奇怪的是,威力也好像没有提升。   于是,安南突然反应了过来。   会不会霜剑术本身的属性伤害才是赠品……真正重要的,就是那股体内突然涌出的深寒诅咒?   只是因为他现在太菜了,身体承受不住?   可能凛冬家族使用霜剑术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拿它去砍人。而是用它触发一下法穿或者冰穿buff什么的,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毕竟就像某个身后背五把剑的职业,曾经砍人后也是可以增加伤害的。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伤害穿透”、“法术穿透”还是“属性伤害穿透”……   安南略一思索,决定把霜剑术点满再说。   既然霜剑术的技能等级,决定的是buff带来的穿透效果。那么等技能点满,这穿透效果应该就会显得很明显了吧。   于是安南先将经验分配到了剑士等级上,然后试着提升了一级巫师的等级。   他的属性列表很快就变成了这样:   安南,人类,男性   稀有精英(金色),挑战等级15   称号:无   位阶:青铜   健康度:85%   侵蚀度:8%   属性:力量10、敏捷9、体质9、感知25、意志14   公共经验:303   个人特性:冬之心【反转铭文】   就职一览——   剑士LV10(可进阶):【凛冬剑术LV5】,【缴械LV1】,【霜剑术LV7】,【触类旁通LV1】   巫师(失能学派)LV12:【即时法术LV3(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引导法术LV2(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咏唱法术LV1(霜之车轮)】   安南明显感觉眼前一清,意志变得更加清醒,身体变得更为强壮有力……但好在,他没有因为突然增加的力量突然炸出一身肌肉然后爆衣什么的。安南的身体在外观上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剑士职业的等级提升,明显的平均拔高了安南的各项身体属性。而在等级达到十级的时候,之前的近卫剑术变成了凛冬剑术,还附赠了一个新的能力【触类旁通LV1】。   它大致的能力,就是让安南能在使用接近于“单手剑”的其他武器的时候,依然能以完全威力使用凛冬剑术与霜剑术。   ——1级的水平,大致是可以使用轻型单手锤、轻型棍棒、长匕首的水平。   比较幸运的是,安南心爱的小菜刀似乎也被归类为了长匕首的类型……   因为他猛然感觉到手中的剔骨刀变得如臂使指,甚至能轻易而举的抛起来耍个刀花什么的。   这就很好了,没有让安南浪费技能点。   毕竟霜剑术他点到七级等级都没到上限……他也没那个闲着的技能点去增加【触类旁通】的等级。   但安南还是有些好奇的。   这东西如果等级加高了……会发生什么?   可惜,他没法撺掇个玩家去试试看。   那倒是不难,无非就是存点技能点,等到十级拿到这个技能的时候一口气全点上去。   但问题是,玩家们十级的时候得到的,应该不是这个技能……   毕竟他们的初始技能和安南不太一样。   安南从后台可以看到,玩家模板只有一个剑术可以选,就是【基础剑术】。但他也能看到,基础剑术也有其上位版本,只不过在五级模板下是灰色的,叫做【军用剑术】。   而【招架】、【冲锋】和【全力一击】,都继承于基础剑术。   基础剑术与军用剑术的技能类型大体是一致的,只是少了一个技能:   ——【沉稳步伐】。   可能在他们的剑士等级提升到十级的时候,也会像安南一样直接改过去吧?   安南不是很确定。   毕竟他和玩家的模板不一样……   他的模板是稀有精英,金色的字体。而玩家们的模板就叫“玩家”,但是字体是蓝色的。   凭借安南作为策划的经验,他直觉上认为这两个模板之间应该有不少的差距……   不可能他们之间的差距,只有四倍法力值吧?   ……虽、虽然四倍法力值也已经很过分了。   但让安南感觉到不妙的是……他发现青铜阶的巫师,实在是太消耗经验了!   一千多的经验,足够点满一个基础职业。可青铜级的正式巫师,几乎一级就吃掉了他这些经验,差不多是在九升十的基础上翻了十倍。   这可是一个白银阶敌人的经验!差不多才能提升一级青铜阶职业的经验……   而且现在巫师依然没有增加其他属性……而是改为每提升一级,增加两点感知属性。   安南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按照这样的经验需求叠加方式,岂不是说白银阶之后,安南几乎只能通过刷副本来升级?   总不可能有黄金阶的敌人排队来送死吧?   另外,安南总感觉这个挑战等级的计算有问题……   十五级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低了点?   难道他这个状态,十五级的青铜阶就能打的过了?   但安南感觉自己远没有这么菜。   还是说,要五个十五级的青铜阶?   ……总不可能是二十五个十五级的青铜阶吧? 第72章 噩梦诞生   安南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皮肤也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只留下雨中被冻结的庭院,与仍然燃烧着火焰的子爵宅邸。   看着安南怔怔的定在原地,凝神望向杰拉尔德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火光跃动……萨尔瓦托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吧,唐璜?”   见安南这个样子,萨尔瓦托雷开始有些后悔了。   唐璜·杰兰特虽然天赋强大,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而且就像是达里尔主教所说的一样,这并非是他的仇恨……   或许,还是应该由自己动手。   “……嗯?”   安南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看向萨尔瓦托雷。   随后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喔,忘记换表情了。   思考的时候CPU占用率太高,名为“覆盖式演技”的应用可能不知道什么自己停止响应了……   于是安南微微摇了摇头,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了略微凝重、却显得很是刚毅坚强的表情:“不,我没事。   “我只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我。”   这的确是实话。   他刚刚在想的是,关于自己为什么这么牛逼的事。   大概。   “……好吧,那就没事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萨尔瓦托雷也意识到了安南不想让他过问,就聪明的停了下来。   大致,唐璜是想要借这个机会,锻炼自己的心智吧。   萨尔瓦托雷如此想着。   毕竟杰兰特家族正面临一场劫难,过于软弱的人无法生存下去。   他能看的出来,安南非常的善良、理性、无私而且秉持正义——但对于一个合格的贵族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性格。也无法将他从劫难中拯救出来。   ……不过这没有关系。   萨尔瓦托雷心中想道。   因为他是这一代被选中的黑塔之子。   这个世界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诅咒。巫师塔自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每座巫师塔都是最高级的咒物。   它们是最为忠诚的咒物,也是最为善变的咒物。   因为巫师塔几乎没有任何代价,只需要塔之主待在塔中即可,并且会源源不断的给塔之主提供永恒的寿命……塔之主的年龄也会被锁定在这一年。   这是赐福,也是囚禁。   ——但巫师塔只会服从于某项才能最强的巫师。   这意味着,一旦塔中进入了更强大的巫师,它的所有权就会进行变更,之前的塔之主会被立刻释放。而那个更强的巫师则成为了新的塔之主。   有的塔之主会放逐甚至杀死有才能的年轻巫师,以此得到虚妄的永生。但更多的塔之主则是迫切的希望有人能解救自己,还自己以自由……   后面的那个情况,就会诞生“塔之子”。以泽地黑塔来说,黑塔之子全称实际上就是“泽地黑塔第一继承人”。   泽地黑塔的传承是转化学派,而萨尔瓦托雷便是转化学派最有天赋的那个,比当年的塔之主更有天赋。这意味着,他将来或许有机会,能够成为比塔之主更强大的转化巫师……而那时他就要遵从契约前来接班,将前任黑塔之主释放出去。   作为契约的补充,在萨尔瓦托雷进阶白银后,就会开始享有崇高的特权。他的阶级越高,特权就越大。   到了那时,想要庇护一个伯爵之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即使是国王,也绝对不会试图得罪黑塔之主。   转化学派可是最擅长大规模战争的巫师。诺亚王国需要依仗这些转化巫师们去防御敌国的入侵……更不用说得罪这些大炸逼之后,自己国家境内的安全问题了。   转化巫师不像是破坏巫师那样干脆利落,哪里不对点哪里。但他们随时可能会搓个大新闻出来……   萨尔瓦托雷已经下定决心。   作为拿走咒物与咒缚的代价,等他进阶白银、正式成为了黑塔之子后,就会立刻带上一批精锐巫师赶来冻水港,保护他这天真而又善良的朋友……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让唐璜去杀人的愧疚大大减少了。   “按照约定,我要吸收他的咒缚了……”   萨尔瓦托雷轻声说道,走上前去:“你记得协助我。”   “好。”   安南干脆利落的应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协助,但先答应了再说。   只见萨尔瓦托雷伸出右手,按在杰拉尔德的尸体上。   他的手掌边缘无声无息燃起了血红色的火焰,将安南的冰很快融化。   安南看着看着,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不,那好像不是融化。   而是在这奇异的火焰之下,将冰转化成了黑色的烟尘,因此瓦解了冰冻。   这黑烟似乎与本杰明某个阶段的转化造物类似,却跳过了其中的一部分……   在安南胡思乱想的时候,萨尔瓦托雷很快将冰层融化,露出了杰拉尔德的左手。   安南也聚精会神的望过来,打算看看萨尔瓦托雷是如何吸收咒缚的。   只见萨尔瓦托雷伸手将他领口的青铜项链挑出,左手握住、右手则按在杰拉尔德的银色戒指上,低声颂念:   “我在此立下咒缚——   “我将继承你立下的誓约,承担你背负的诅咒……”   说完,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   这应该是为了提防那些还未离开的玩家们。   只见那银色的戒指上,突然嗤嗤的开始喷出了奇异的烟雾。   那银灰色的烟雾在雨中蒸腾着,在空气中很快化为黑色的、如同鳝鱼一样的束状物,并源源不断的钻入到萨尔瓦托雷的右手上,肉眼可见的黑色纹路在他的皮肤下面浮起、像是虫子一样在皮下流动着、涌入到他的左臂之中。   而后,它们再度从皮肤上渗出,以银灰色的烟雾形式缓缓进入到项链之中。   之后,萨尔瓦托雷突然像是触电一样,猛然松开了银色的戒指,右手在空中紧张的甩了甩。   安南注意到,他的右手按着戒指的那两根手指变得青黑色。就像是被锤子砸过一样膨胀,甚至想要向外浸血。   “摧毁他,唐璜!”   萨尔瓦托雷立刻喊道:“不要用手接触它!”   安南毫不犹豫,举起剔骨刀就砍了过去。   他第一刀便将银质的戒指,连同手指直接斜斜斩断。   只见那银色的戒指残骸突然膨胀炸裂,冒出奇异的灰黑色烟雾,笼罩在杰拉尔德的尸体上。   它的血肉、衣服与外面的冰层都很快被腐蚀掉,眨眼间便只剩下一具洁白的骸骨。   “这是什么?”   “这是他进阶白银时立下的咒缚,你和我都吸收不了。这就不是咱们能解决的事了。”   萨尔瓦托雷倒是语气轻松:“不用管它,让它自行化为噩梦就好,破解难度应该不会太大……毕竟诅咒已经被我吸走了一半。   “虽然不知道杰拉尔德的执念是什么,但我猜……可能是需要在梦中击败准备完全的杰拉尔德吧。你看他死的多憋屈,如果是我的话,死后肯定会怨恨这件事的。   “——当然,它转化成噩梦之后的事你也不用担心,这里不是冻水港,有一位资深主教驻守,这种不完全的诅咒很快就会净化掉的。不会让它扩散出去。”   “……这倒是不急。”   安南心中一动,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专注的看着噩梦在自己眼前生成。   他的第一反应是:   “咦,是不是玩家们又有新副本可以打了……”   然后安南很快意识到,这个副本估计会被达里尔主教很快净化掉。远远不如冻水港的那个副本存留时间长。   那么很遗憾的是,它只能作为一个限期活动本出现了……   如果玩家能通关,那自然最好——他能通过管理员权限去查看玩家的视角,以此观察副本内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最近在思考,要不要把直播功能打开……初步可以在论坛内先直播试试看。   就算玩家们不能通关,那也无所谓。   反正侵蚀度对玩家来说,某种意义上属于一个氪金项。直接等于“安南的好感度”,死的多了的话,正好也可以回收多余的好感。   ——而且源源不断的送人头,也可以拖长这个副本的存留时间。   除了达里尔主教可能有点懵逼,惊异于这个噩梦怎么死活净化不掉之外,对安南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等他从玩家开荒团那边搜集到足够情报后,就可以自己下场,收割一波等级和经验了!   突然,安南看到杰拉尔德化为的骸骨突然动了一下,挣扎着、哆嗦起来,将脑袋极力伸向安南。   虽然是在一个奇幻的世界里,但这灵异的一幕仍然下了玩家们一跳,也吓了萨尔瓦托雷一跳。   安南延迟了半拍,也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   ——绝了,这东西怎么冷不丁跳出来的?   差点没反应过来……   “安……南……”   白色骷髅的喉咙中,突然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这声音过于模糊,甚至漏风。其他人恐怕都会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嘶吼声。   只有安南意识到,它是在呼喊自己:   “安——南——”   随后,它在站起来的瞬间,突然从膝盖开始片片瓦解,在骨头爆出的灰尘中,眨眼之间碎成一地。   就像是已经被腐朽了很久很久一样。   在一地完全失去诅咒的普通碎骨中,一柄完好无损的锤子斜斜插在地上。   “这就是噩梦诞生时的样子。”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有些怅然。   他低声说道:“虽然进入的条件还不清楚……但毫无疑问。噩梦已经诞生了。   “属于……杰拉尔德的噩梦。” 第73章 巴伯子爵的应对   雨势渐小。   而风骤大——   在杰拉尔德的尸体转化为噩梦后,一阵莫名的大风吹拂而过,将安南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   他眯着眼睛,伸手将头发向下慢慢压了回去。   虽然安南感觉,这个时候自己突然把头发向后捋成大背头或许可能会很酷……但显然现在还不是“由我立于顶端”的时机。   “怎么了?”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隐约听到人墙外面传来喧闹声。   安南扬声问道:“这么大的雨……是谁来了?”   与此同时,他轻轻拍了拍萨尔瓦托雷的肩膀,以目光示意他。   萨尔瓦托雷也显然不是笨蛋。   这位有着褐色短发、眼袋很重的年轻巫师很快反应了过来,上前两步先将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锤子拾了起来,悄悄装在了口袋里。   人群外很快传来喧嚷的声音,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与明黄色的灯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请问杰兰特大人还在里面吗?”   有人在外面喊道:“他是被困住了吗!”   那是一位身着皮甲、身姿挺拔,胸前挂着数个勋章的男人。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鬓角依然有些花白,眼角能看到些许皱纹,但精气神依然很好。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看起来就很巨大的手枪,而另外一侧则挂着一把精钢长剑——这奇怪的武器配置,很明显的吸引到了玩家们的主意。   在他身后,是一排治安卫队打扮的年轻人们。他们手上提着造型奇异的油灯,看起来像是竖桶状的灯笼、但其中的火焰是绿色的,而火光透过薄油纸再映出,就变成了温暖的黄色。   “不,我们是……”   “是的,我们……”   “你好,这里……”   玩家们不知如何应对,好几个人对着那人同时说话,却反而乱成一团。但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的不愿意让开大门,因此在他们挤过来的时候便是毫不畏惧的反顶了回去。一时之间,狭窄的门口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安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清晰、稚嫩却威严不减:   “我就是唐璜·杰兰特。你们是什么人?”   安南补充道:“让他们进来吧。”   由玩家们组建成的人墙,直到这时才毫不犹豫的顺从的向两边散开,之前与中年男人搭上话的几个玩家,也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身边。   此等令行禁止,显然让中年男人们和他身后的警员们都愣了一下。   而在他见到安南正脸的瞬间,也不禁被其震慑了一瞬间——   只因安南那被雨水打湿的睫毛,配合上他冰蓝色的瞳孔,让他身上给人的感觉更接近于无机物。就像是有着两颗宝石眼睛的人偶一样……给人以感觉冰冷、疏远而寡淡的错觉。   但这很显然是错觉。   中年男人仅需从安南的细微神情、目光与肢体语言上,就能大致判断这是一个坚强而又温和,遵守秩序却不怯懦怕事的人。   这是他多年断案的经验。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向安南标准的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   “您好,尊敬的领主大人。我叫弗迪南德,是罗斯堡副警署长。”   “你们现在知道我是你们的领主了?”   安南轻笑一声:“但我之前进城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之前进入罗斯堡的时候,也曾试着出示自己的贵族信物,以此证明这是领主的车队。但看守城门的年轻护卫只承认了前半截——他们的确以招待贵族的标准恭敬的将安南一行人一直护送到了大街上,却不承认安南是他们的领主。   询问罗斯堡的内部情况也不回答,甚至还按照普通的贵族标准向安南征收入城费。   而在萨尔瓦托雷斥问他的时候,那人却是迷茫而又肯定的说,“从来没听过要来什么领主”、“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之类的话。   之后安南就很快阻止想发火的萨尔瓦托雷,态度温和的付钱进了城。   当然,被否认了身份的安南态度温和……与萨尔瓦托雷看似与此事无关,却想要发火的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毕竟这入城费也是凯子萨付的。   而且安南能看出来,那个人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他应该是被子爵推出来的一个靶子。如果安南在他身上发火就上当了。   而副警署长弗迪南德被安南如此问责,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很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   安南话音刚落,弗迪南德警署长便立刻回应道:“真是非常抱歉,领主大人。今天看守城门的是个新人……”   不知为何,听到自己这话,周围好几个玩家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让弗迪南德警署长心里一沉。   但他很快调整了回来,面色不改的补充道:   “……那孩子的父亲之前在战争中牺牲了,所以大家对他都太迁就了,养成了他有些怠惰的习惯。但大人,我向您保证,他的心肯定是好的……绝不是故意为难您。而我也将您缴纳的入城费都带来了。如果您现在就要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还给您——”   有点意思。   安南微微挑了挑眉头。   如果这大叔上来就把锅都丢到那个年轻门卫身上,安南反而有机会能借机发火,转而问责到他们身上。但弗迪南德上来就打感情牌,还暗示了一轮巴伯子爵的战场出身、罗斯堡内部的团结、安定与和谐,反倒是让安南一时之间无处下手。   不过,如果这是巴伯子爵定下的计划,那他对安南倒也不算看轻。至少也是当成一个能听懂人话的成年贵族来看待的……以他的骄傲程度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尊重安南了。   于是安南也聪明的没有接茬。   他只是似笑非笑的问道:“我想你们应该是来灭火的吧?   “我倒是没想到,罗斯堡的治安卫队的消防效率居然如此及时——那你们赶紧进去灭火吧,火势扩散可就不好了。”   安南双手背在身后,发出清澈而悠扬的声音。   见安南如此沉着,弗迪南德也有些头痛。   说好的更麻烦的那个人是萨尔瓦托雷呢……   这小领主都这么麻烦了,那个萨尔瓦托雷是得多精明啊……该说不愧是黑塔之子吗?   弗迪南德沉思良久,还是打算保险起见,不跟着安南的节奏走,而是按照最开始自己拿到的剧本演戏:   “你们进去,帮忙救火!”   弗迪南德副警长扬声命令道。   他身后的警员们纷纷应和着,冲了进去……开始试探性的救火。   黑火哪里是水能浇灭的?但他们来到这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哪怕是忙碌起来,当个背景板也是好的。总好过跟在弗迪南德身后,戳在那里充当路灯要好……   在警员们离开之后,门口附近的灯光很快就暗了下去。   在黑暗之中,中年的副警长凑在安南耳边,小声对他说道:“子爵大人,要我向您致谢。”   “他说……多亏了您,他才能从那个卑鄙的黑巫师的心灵控制下得以解脱。”   弗迪南德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74章 你这用力过猛了啊   “我想您对我们的罗斯堡会有一些不好的看法,但我想说的是,那些都是误会。”   弗迪南德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事实上,子爵大人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这个危险而邪恶的黑巫师所操控。直到刚刚,您英勇的击杀了他,子爵大人才能得以解脱。   “无论是之前招募佣兵掠夺冻水港,亦或是试图用黑火袭击您。毫无疑问,都是这个通缉犯的所做作为!”   男人义正言辞的斥责道。   是是是,子爵清醒之后就直接把你召唤到了郊外的庄园里去,紧接着你就带着这些警员们用一生一次的瞬间移动能力直接传送了回来,我都懂我都懂……   安南只是点点头,态度温和的示意他继续自己的表演:   “您想,大人……我不是说冻水港太过贫穷,但子爵大人他,可是掌控着整个罗斯堡。他可没必要劫掠冻水港啊……您说是吧?”   弗迪南德一脸痛心疾首,非常严肃的低声说着:“至于黑火——那就更过分了。谁不知道黑火是绝对的违禁品?更不用说子爵大人以前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   “而且杰拉特大人,您或许不知道……巴伯子爵与您的祖父关系非常好。他们是一起上阵杀敌的亲密关系,甚至互相救过对方的命。他对您来说就像是您的亲生祖父,不可能试图谋害您的。”   ——你再骂?   你说清楚,谁是我祖父?   安南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温和了。   一旁的玩家们听到弗迪南德的解释,却有不少人开始犹豫困惑,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觉得弗迪南德的说法,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那我大概就知道了。”   安南的表现倒是非常平和。   他只是呵呵一笑,眯着眼睛温和的说道:“也就是说,子爵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计前嫌的团结在一起,做我们的好邻居……我也依然可以是你们的领主,对吧?”   “正是如此。”   弗迪南德虽然觉得安南这话有些锐利,但似乎从中听到了些许服软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   就算自己被讽刺两句,说两句不阴不阳的怪话也无所谓。   只要事情能办成就好。   真是谢天谢地……虽然领主大人年纪很小,但果然各种潜台词还是能听得懂的。   巴伯子爵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我的说法摆在这里了,我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但你“可以相信它是真的”,也因此,之前的诸多不愉快就都可以翻篇不计。   安南忍不住笑了出来,像猫一样眯着眼睛。   他感到源源不断的愉悦感从心底涌出——   所以说,人类是真的有趣。   ……他这种近乎傲慢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起来,我似乎只有这条路可以选了呢,弗迪南德先生。”   安南礼貌的回应道,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亲切,令人一望便生好感:“子爵大人的善意,如果我不接受的话,未免就太不知趣了……”   “哪里哪里。不会的,子爵大人是很和善的人。”   弗迪南德也只是友善的笑着,把安南刚刚的话当成了孩子的置气之言。   毕竟还不够成熟啊……   见到安南向自己伸出手来,弗迪南德也连忙躬身回应,握住了安南的手。他那棕褐色、布满裂纹与老茧的大手,仿佛能一下就将安南的手腕捏断一样。   “不过呢……”   安南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   弗迪南德没太听清,有些茫然的重复道:“什么?”   “——我恰好是一个不那么知趣的人。”   安南的声音突然冷淡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正常人在这个时候该不该生气,但安南认为这个时候可以适当的表现强势一些。   他一下睁开了双眼,那冰蓝色的瞳孔之中没有丝毫笑意:   “所以,我拒绝。”   恐怖的危机感瞬间爆发!   弗迪南德顿时毛骨悚然,惊叫出声。   他试图将手从安南的手中抽离出去——虽然这样的叙述有一种失衡感,但安南那纤细而柔软的手,却像是台钳一般紧紧锁住了弗迪南德副警长的手腕!   下一刻,难以言喻的极寒气息从安南掌心侵蚀而去,眨眼之间弗迪南德手臂上便以结起了一层薄霜。   他的两条手臂,立刻失去了知觉!   安南对自己的偷袭没有丝毫愧疚之意。   看在弗迪南德多少身为副警长的份上,安南没有丝毫考验他枪法或是剑术的想法。   即使面对这样一个没有入阶的普通人,安南也是谨慎起见,直接偷袭起手。   在冻住弗迪南德的瞬间,手优雅的从挎包上掠过,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剔骨刀飞入他的掌心之中。   随后安南踏步向前,手中绽出一圈猩红色的刀光——   眨眼之间,弗迪南德副警长的头颅,一个照面便被安南直接斩落!   “动手!”   安南扬声令道。   之前还和那些在象征性救火的罗斯堡警员们,态度友善的聊着天的玩家们,瞬间就变了脸。   他们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根本没有过问安南如此突然的决定、没有讨价还价、没有丝毫质疑,甚至执行命令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犹豫。   在听到命令的瞬间,他们便将武器拔出。   如同最精锐的雇佣兵,又像是毫无感情的杀手一样,向着之前还在闲聊的治安卫队们发起了无比猛烈的攻击!   都带着枪与剑的治安卫队们猝不及防之下,便被玩家们直接偷袭杀死了超过半数,而且死亡数还在不断扩大。   但一个伪装成警员的枪手,却是毫不犹豫的掏出枪来,瞄准了安南!   旁边有玩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已经拦不住了。他只能把自己的武器向着枪手扔了过来,直接贯穿了他的头颅!   但那个枪手在死前,已然扣下了扳机!   “小心!”   酒儿的高呼声传来。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从旁边全力冲来,一头撞进了安南怀中,把安南大力推开。   她的后背猛然绽出一团血花。   只见一枚铅弹精准无比——或者说非常凑巧的射入了她的肺部。   如果她没有将安南推开,这一枪应该正好命中安南的心脏。   酒儿一下咳出血来,看到自己的健康度瞬间骤减五分之四……但不等她跪倒在地,陷入濒死状态,安南就直接将她搀扶了起来。   “酒儿!酒儿!你没事吧!”   安南紧皱眉头,一脸着急的猛烈的摇晃了两下酒儿,顺利的把她剩下的那点健康度直接摇没了。   酒儿当场咳出一口血来,原地去世、当场刷新。   她再度睁开眼来,看到自己的健康值已经恢复了百分之百。肺中的那枚铅弹也已然消失不见。   但酒儿看到安南眼中隐藏着怒火与担忧,顿时心中一动,有些虚弱的咳嗽了两声,伏在他身上气若游丝般的说道:“我感觉……少爷……我可能……快不行了……”   安南下意识的看着她头顶上满格的血条,略微沉默了一瞬。   你这演技……   说是用力过猛都有些委婉……   啧,早知道你演技这么夸张,之前砍死那几个被控制的玩家的时候我应该反应再大一点的。要不我只关心你,不关心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算了,也行吧。不算是什么太严重的逻辑硬伤,不求能糊弄玩家们,只要能糊弄住萨尔瓦托雷和可能在看着这里的其他人就成。   ……不过还得稍微调整一下背景设定。   安南心中叹了口气。   起码这姑娘不是傻子,知道搭戏就不错了……   安南脸上表情连番变化,最终定格为一副痛苦到近乎憎恨的样子,缓缓跪倒在地,将酒儿平平放在地上。   他猛然抬起头来,冰蓝色的瞳孔之中仿佛燃烧着火焰。   但他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声嘶吼,也没有发出毫无理智的咆哮。那像是受伤的幼兽一般的样子,甚至让酒儿心中一颤,隐约感觉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装成这个样子占他便宜……   然而她心中也隐隐有所触动。   并非是被游戏剧情所感动,也不只是因为安南的容貌才喜欢上他……而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悸动。   看着一个人为自己而着急、为自己而恐惧的样子……   她一时忘记了要继续哀嚎痛呼,而是专注的、怔怔的看着安南的表情。   随着安南沉重的呼吸,灰白色的霜气渐渐再度从地上泛起。刚刚开始融化的地面以安南为中心再度开始结冰。   这时,闭着眼睛、收敛心神专心转化黑火的萨尔瓦托雷,才突然睁开眼睛,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刚刚是……枪声吗?   然后他回头,就正好看到安南扶着自己的侍卫跪倒在地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萨尔瓦托雷的瞳孔猛然一缩,身体一颤。   他的右手下意识的握住了放在兜里的锤子,不知如何是好。   ……又、又发生了什么? 第75章 怎么还有自己忽悠自己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不是看上去挺友好的吗?   怎么一转头又打起来了?   那个叫酒儿的小姑娘怎么突然重伤了?唐璜是被刺客袭击了吗?刺客现在在哪啊?怎么警员全躺了啊?是谁先动手的啊?   我才刚完成一次转化,也就才几秒钟啊?怎么眼一闭一睁的功夫,整个局势又变动了?   萨尔瓦托雷一脸茫然,右手紧紧攥着“骸骨公的血肉扳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怎、怎么回事,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感觉……   萨尔瓦托雷脑中一团乱麻,干脆放弃了思考。   “唐璜!怎么了!?”   他大声喊着,快步向着安南冲了过来:“酒儿姑娘没事吧?”   “……不,没什么事。酒儿可能是被吓到了,但其实已经没事了。”   听到萨尔瓦托雷的呼唤,安南身上的霜气也渐渐收敛起来,表情渐渐回归到那副冷淡漠然的样子:   “我只是为巴伯子爵居然敢安排人暗杀我而震怒,并不是为了酒儿的安危而慌乱。毕竟他们现在已经不再算是普通人了,没那么容易死去……只是酒儿从来没遇到过危险,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安南为自己的失态解释了很多。   但这在玩家们看来,这幅强行的解释却显得有些苍白——因为安南看到酒儿倒地的一瞬间,当真是面色一白、眼中流露出幼兽般的惊慌、狂怒与恐惧,甚至手都开始颤抖起来,那副样子惹人心怜。   你刚才明明就是真的怕了……   你怕不是也才想起来,酒儿能复活吧?   有些玩家们若有所悟。   从领主大人的反应来看,玩家能复活应该不是一个独立设定。而是因为之前发生过了某件事,玩家们才能复活……所以唐璜小少爷才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如今的他们,对唐璜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虽然平时“唐璜·杰兰特”看起来非常冷淡,但细心的人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仍能看出他的温柔和善良——毫无疑问,他是故意装成的这个样子,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   然而现在的安南却令人有些畏惧。   这股冷漠如同发自内心一般……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但以他的性格,他真的是因为自己被袭击而发怒吗?   还是因为,这个还没成年的贵族男孩,是因为自己被袭击却牵扯到了其他人,才恐慌成这个样子?   他为什么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一些玩家们若有所思,开始脑补一串能写至少二十万字的剧情。   而闭着眼装死的酒儿姑娘脑中则已经浮现出了至少二十页的本子。   其中一个主角是她自己。   “什么?”   萨尔瓦托雷闻言一怔。   还不等安南回应,他便开口试探性的问道:“是你们家族某种咒物的效果吗?只要你不死,他们就能很快恢复伤势,或者类似的效果?   “你先别回答。如果和我猜的接近,那么这咒物的细节就不要跟我说了,我不听的。毕竟就算我能为你保密……但我也不一定能守的住我自己的记忆。”   ……不是,学长你这么自觉的吗?   萨尔瓦托雷这话一出,安南反而是愣住了。   他之前想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说呢……   结果萨尔瓦托雷自己就非常主动的帮安南找到借口了。   怎么还有自己忽悠自己的?   这也算自我攻略吗?   甚至那些玩家们,听到萨尔瓦托雷的话,都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我们玩家的复活机制在这个世界是这么个原理啊。怪不得需要保证领主大人的生命安全……   安南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是见过类似的咒物吗?”   他这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算是别人搜查萨尔瓦托雷的记忆,也绝不可能检测到安南在说谎。   但他跟在萨尔瓦托雷的话后面如此回答,听上去却像是默认了一样。   萨尔瓦托雷也没有意识到他被安南套了话。   “别因为那个人的神名咒物没有那么强大,就小看咒物的力量啊。这也只不过是那个人的玩具而已。”   就是离开了冻水港,但萨尔瓦托雷依然习惯性的将骸骨公称为“那个人”。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圈地上治安卫队的尸体,一边心里犯愁一边心不在焉随口答道:“不过毕竟你没读过书……啊,抱歉,我指的是那些关于超凡者的知识。而且你年纪太小,你父亲应该也没和你说过太多……但你如今已经是超凡者了,对这方面有一些概念才比较好。   “对于‘伟大级’的咒物来说,别说是有限度的死而复生了,哪怕是从遥远的历史中复活某个人;或者是从故事中召唤某个角色的程度都能做得到。你想想看,光是随处可见的噩梦,其力量就足以让你跨越时间之海回到过去……咒物比这力量更伟大,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萨尔瓦托雷说到这里,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些:“接下来的话,等你成年,你的父亲应该会跟你说的。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或者说最伟大的几件咒物,就掌握在各国的统治者手中。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这些咒物,大结界破碎的时候才会有教派来投奔他们,而不是将他们直接取代。”   那教国呢?   是因为咒物过于珍惜,结果被联手打挺了吗?   安南脑中冒出这个疑问。   “……竟然如此。”   但他没有打断萨尔瓦托雷的思路,只是做出一副“好厉害啊”的感叹表情,不动声色的问道:“比神名咒物强大的多吗?”   “差距非常大,伟大级咒物的名字本身,就等同于仪式。这个层次的知识,就已经有‘重量’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听到的。”   萨尔瓦托雷见到安南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氛稍微下去一些了,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失能巫师很容易因为出现负面情感而逐渐失去感情。他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萨尔瓦托雷巴不得多说两句,让安南心情稍微好一些,最好忘记刚才的那些不愉快,反正没有任何人真正出事:   “不过大致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说我们诺亚王国的那一件,能力可能与时间有关。不过这个也不确定,只是猜的……毕竟你也知道,王都到处都是钟塔。多的让人心慌。这肯定不正常……”   “先不说这些,”安南突然出声,打断了萨尔瓦托雷的话,“这些话,你可以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你先留在这里救火吧。虽然子爵府周边也没有什么居民住宅……但还是控制一下火势为妙。”   “那你们呢?”   萨尔瓦托雷随口问道。   但他刚问出声,就有些后悔。   因为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妙的预感。   ……不会他还要搞事吧? 第76章 安南的千层套路   果不其然。   面对萨尔瓦托雷的疑问,安南毫不犹豫的回道:   “自然去继续战斗。”   他最开始来到罗斯堡,就是为了干掉巴伯子爵。   他先是派遣佣兵劫掠冻水港,又打算刺杀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安南即使按常识推断,也知道这恩怨绝可不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   他对巴伯子爵心中生不起仇怨、也没有憎恨或是暴怒的情感。   但假如反过来说,当安南思考“要不要杀掉巴伯子爵”时,他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雀跃欢欣。   ——那么,我应该是恨着这个人的吧。   “阿尔文·巴伯……”   安南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飘忽不定。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有说什么“你惹怒我了”、“你竟然伤害我的人”之类的狠话废话场面话。   他的眼中只是燃起了非常纯净的喜悦与欢欣。   想杀。非常想杀。   光是想象杀死他之后的愉悦,安南都能感觉自己的脸隐约有些泛红发热,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飘乎乎的感觉。   “……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唐璜。”   萨尔瓦托雷眉头紧锁,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意外:“要不你再等我一下?我把这里的黑火全部驱散掉,就跟你一起去,你自己一个人去很容易发生危险的。   “而且,你其实没必要去冒险。你大可忍上一忍,等我回黑塔之后,就有的是办法可以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非常感谢……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但我不想忍。”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就像是你之前所说的一样——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不是我与他个人有刻骨之恨,也不是我想要收回他偷走的、原本属于我这个领主的权力。   “我只是单纯想要杀了他而已。”   他的眼中仿佛闪耀着光芒,语气铿锵有力。   安南这话充满了豪杰般光明正大的气魄,那股强烈的正面情绪激荡而起,他的身上仿佛缠绕着圣光一样。   这甚至让萨尔瓦托雷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安南这不是要去复仇、杀人,而是要舍弃生命去拯救世界一样……   “……但就算子爵大人身边只有一个超凡者。可光是那个人,你也不太好应对。”   萨尔瓦托雷委婉的劝道:“给我六个小时的时间……我把这些黑火全部驱散,就和你去找他。他肯定不会跑太远的。”   毕竟他身边的这些护卫,都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对诅咒毫无抗性。无论是被精神控制,亦或是被冰封、被炸成碎片、或是直接束缚困住,都是有可能的。   萨尔瓦托雷有些担忧的想道。   唐璜能依赖的只有我……   这些护卫们,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们就算能死而复生,但也总是会怕死怕疼的吧?   就算他们真的不怕死又不怕疼,可他们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   这三十多个毛头小伙子又能做成什么事?   虽然对剑士来说,年轻而健康的身体的确非常重要。但也这代表着心眼少、心思单纯。没见过多少人,没读过多少书,也没经历过什么艰苦的战斗,就会很容易做出什么莽撞的事。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心态也往往容易出问题……   这些都是致命的。   但安南却只是毫不在意的摇摇头。   “我相信他们,学长。”   安南的言语之中,是毫不迟疑的肯定:“他们都是我最为忠诚而强大的护卫。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绝对的精英。”   即使是玩家们,也能听得出来。这绝非是虚伪的迎合之词,而是发自肺腑的信任。   他们一时也为此有些感动。   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渐渐有些喜欢上了这个面冷心热、硬着嘴不承认自己心中那丝善良的贵族少年。   他会为“区区护卫”的受伤而惊慌、恐惧,会为了让火势不再扩散而舍弃强大的援军,会为了帮助他人而冒险迎战实力远超自己的强大巫师。   ——他如今想要杀死巴伯子爵,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领民。   与萨尔瓦托雷不同的是,玩家们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贵族们的游戏规则,就是妥协。   这点萨尔瓦托雷不懂,但来自现代社会的玩家们却是能理解的。   “唐璜·杰兰特”从贵族的规则中跳出来,以弱小之身与强敌奋战……应当就是为了心中的那丝光明。   仅以公义之名,行公义之事——   这是只有在已经开始大致明白事理、知晓对错,却仍然不服从于现实,不愿理解现实的十二三岁的少年阶段,才能出现的不怕天不怕地的心理。   玩家们有些怅然。   因为他们已经从这个年纪中走过了。   即使他们如今的工作,相对附和他们的心意,但他们也已经开始屈服于现实规则,理解到万事不能尽美。   但也因此。   他们心中反而诞生起了一种“帮帮唐璜”的决意!   那并非是施善,更不是所谓的忠诚,却也不是利益。   而是他们的青春。或者说,已逝的少年情怀——   ——当然。   安南对他们这样的心态,依然还是了如指掌。   他们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便是处于安南的引导。   他们在进入游戏之前,便看过安南为他们精挑细选、制作出来的宣传CG。里面的自己完全是一个为了领民、为了正义而不服从于威逼利诱,与强敌拔剑而战的正面形象。   比起贵族,更像是英勇的骑士。可这骑士却反而落入于被邪恶贵族迫害的境地。   他们便会下意识的对安南产生同情。这种同情就会拉近他们之间的心灵距离。   毕竟“同情”这样的想法,萨尔瓦托雷连想都不可能去想。他不可能去同情、怜悯一个贵族。   可玩家们不同。   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地位是高于“NPC”的,即使他们现在都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他们毕竟是以通过游戏的方式进来的,这丝傲慢会根植于他们心底,难以根除。   而安南利用的就是这份傲慢。或者说,借助这份从傲慢中诞生的同情与审视,更能让他们产生与安南的“同理心”。   所谓的同理心,就是体会他人的情绪和想法、理解他人的立场和感受,并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和处理问题的能力。   也就是说,他们无意识的云了一下安南。   等到安南真的带领他们击溃子爵的时候,这份同理心就会转化为一种美好的共同秘密,他们就有了一份美好的回忆。   所以,安南才不能让萨尔瓦托雷参与到这件事中。   这样才能成为“唐璜·杰兰特”与“玩家”的约会,而不是三人的聚会。   这种“恋爱式营销”,同样也是安南掌握的技巧之一。人在恋爱的时候智商往往都会下降,因为他们会下意识的将其中一部分的思考托付给另外一个人。   而掌握了他人的决策,无疑就等于是控制了他们的心灵。   “我决不会让阿尔文·巴伯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安南转过头来,对玩家们沉声说道:“各位,我打算去找子爵大人的麻烦。他毫无疑问是不义的一方,我不打算、也不愿意屈服于他。   “但你们毕竟有家人、有朋友……我这件事可能会让他们得罪一些其他的势力。他们可能比我、比杰兰特家族势力更庞大。   “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参与这件事。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会当你们今天从未来过罗斯堡,抹除你们今天的所有记录,这里的所有事都与你们无关——这是我作出的承诺。”   安南的言下之意就是:凡是不参加的,我就要把你的好感归零。   玩家们也解读出了这个意思,一个个的面容坚毅,眼神之中饱含杀气。   安南看着他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发出稚嫩而清冷的声音:“那些愿意跟我一起走的,归剑入鞘。”   下一刻,乱糟糟的响起了一串入鞘声。   虽然不算整齐,但是没有一个孬种。   他们甚至连想都没想。   毫无疑问,他们对亲人朋友的安危、对自己的安全的担忧,完全无法与对安南的忠诚所抗衡。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萨尔瓦托雷。   他沉默了一会,走过来将兜里的锤子取出,慎重的交给安南。   萨尔瓦托雷有些忧虑的低声说道:“先借你用。记得活着回来……把它还给我。”   “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回来的。”   安南一边说着、一边表情自然的打开装着菜刀的挎包,将锤子也放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或是迟疑:   “因为此乃正义之举——银爵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那种全然的自信,如同太阳一般璀璨夺目。   结合他的容貌。   足以打动人心。 第77章 贾斯廷的咒缚   贾斯廷·克尼突然抬起头来,面色凝重的看向窗外。   他的瞳孔中流动着奇异的淡红色光华,瞳孔中映出类似准星的图案。   “怎么了,贾斯廷。”   巴伯子爵抬起头来,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分出胜负了吗?”   过了一会,贾斯廷才回过神来,对着老子爵点了点头。   “是的,大人。”   他沉声说道:“杰拉尔德死了。而那两个人基本都没有受伤。”   “喔,不幸。”   巴伯子爵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那就继续盯着。”   随即他低下头去,完全不在意般继续缓慢咀嚼着食物。   他佝偻着身体,瘦削的身体上能看出突出如刺的脊背,手臂和大腿纤瘦到如同骷髅一般、皮垮垮着搭在骨头上。向下深陷的眼眶之中,双眼浑浊而毫无感情。   他撕下了一块乳鸽肉,填入嘴中缓慢的咀嚼着。   虽然他的年纪很大了,但巴伯子爵一直拒绝食用寡淡的食物。他宁可给自己镶上七八颗假牙,也不愿意放弃食肉。   他面前的餐盘上摆着一只烤乳鸽,一份加了苹果酱的鹅肝,用奶油、西红柿和罗勒叶炖煮的龙虾,以及一盘烤制的贝类海鲜。   以巴伯子爵的年龄来说,这无疑是具有相当高风险的饮食。就算他这个年龄减个二十岁,这一顿下去也有可能危及生命。   但他维持这样的饮食习惯,已经超过三十年了。   以前也经常有年轻的教士刚刚来到罗斯堡,与他吃饭的时候时候见到这架势,想要阻止他。但巴伯子爵对这些所谓的健康饮食建议完全不屑一顾,从来没有听过一句。   那年他才五十多岁。   而如今,他马上就要九十岁了。   ——那些曾经劝他维持健康饮食的教士们,终究还是没熬过他。   如今,贾斯廷也大致习惯了这位老人的古怪性格。   如果有人正面驳斥他的意见,只要提出的意见有些道理,巴伯子爵通常来说是不会生气的。   但如果子爵没有开口问话,别人就开始滔滔不绝、自顾自的说起来……他就会非常厌烦。   只要不问,他也懒得说。   他与子爵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距离却与子爵隔得很开。   这并非是因为要与子爵保持距离,或是为了维持地位、礼节什么的原因。   仅仅只是因为,“摆不开”。   是的,摆不开。   与子爵面前的精致食物不同,贾斯廷面前的食物看起来非常粗糙。甚至可以说,就差直接把锅放在他眼前了。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贾斯廷面前的食物数量夸张到异常——好几个直径半米的盘子,里面盛满了各种堆得小山一样高的香肠、煮肉和烤肉,上面浇满了厚厚的酱料。普通人就算是吃个三天三夜也吃不完一半。   没有一块菜、没有一口饭。   只有当成饮料喝的蜂蜜糖浆。   整体来说,无疑是腻到吓人的程度。   但对贾斯廷来说,这是必要的“仪式”。   他每次认为自己可能要迎来战斗的时候,都会向子爵申请一份丰盛到古怪的肉食晚宴。   这与他的咒缚内容有关:   他持有的咒缚,名为【过载性饥饿】。   【无论腹中储存多少食物,只要被击伤一次,一小时后必然会陷入极度饥饿状态;同时,如果近三天内没有食用过生的蔬菜,就可以得到临时仪式:过载性饥饿】   【过载性饥饿:最多可以提前“过载”摄入七天份额的食物,且无论食用多少食物,都不会影响自身的敏捷程度。每“过载”储存一天的能量,就可以得到一倍额外的体力恢复速度】   这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咒缚。   如果最大额度过载,那么贾斯廷就可以在进入战斗一个小时内得到源源不断的体能恢复。无论怎样的大开大合的激烈战斗,都不会让他感到疲劳。   因此,他才会使用锤子和斧头进行战斗。他在过载之后,甚至能全速奔跑一个小时、或者不知疲倦的连续全力挥舞武器一个小时。   ……但这也是一个相当烧钱的能力。   这意味着贾斯廷一次都不能食用生菜。   否则每次想要使用自己咒缚的时候,都要等上三天。而贾斯廷如果真的要全力全开,就要连续吃满足够他消化一百六十多个小时的食物。   在那些不太好消化的食物中,肉类是最容易下咽、也最不容易吃到生菜的。   但贾斯廷并没有告诉过巴伯子爵,他其实也可以吃其他食物……至今为止,子爵都只认为他的咒缚需要食肉才能触发。   贾斯廷毕竟并没有卖命给子爵。   他们之间只是一个长期的雇佣关系,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咒缚具体内容告诉子爵。知晓他人的咒缚,通常就等同于掌握了他人的生死。   贾斯廷向子爵申请的这份晚餐,在要求众多的同时,有些古怪的细节也非常多。目的就是为了分散子爵的注意力,错误引导他的思考方向。   对于一位资深猎人来说,将自己真正的咒缚内容隐藏在日常的诸多怪异行为之中,是可以有效增加生还几率的。   毕竟他们这个职业,还是相对比较招人恨的……   他又吃了好一阵子,突然顿了一下。   他感知到了——那两个青铜阶的超凡者分开了。   这个情报必须及时汇报给子爵。   于是贾斯廷立刻开口:“他们两个分开了。一个继续待在城主府那里,另外一个则向着这里赶来了。”   “不错。”   阿尔文·巴伯眯起眼睛,低声喃喃道:“看来今晚是用不着你了。”   “您看起来很自信。”   “是的,因为我给了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巴伯子爵笑呵呵的说道:“实际上,我留了两个人在那里。   “如果是杰拉尔德胜利了,与他打招呼的就是税务官诺特达姆先生……他可以直接告诉杰拉尔德,我能给他开出的价位是多少。这话我不能说,但诺特达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知道杰拉尔德身份,他完全可以说。   “而如果唐璜最终胜利了,就是副警署长弗迪南德去跟他打招呼,目的是为了暗示他,罗斯堡的警备安保力量完全被我控制在手。也就是承认下来,那几次袭击的确是我的主意……但他拿不到我的话柄,因为整个警署都是我的人。”   巴伯子爵平静的说道:“唐璜·杰兰特是一个相当软弱的人,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有那么些小聪明,但经验不足——他以为他自己来到罗斯堡,就能抓到我的话柄、找到我非法购买、藏匿黑火的证据。   “但他却不知道,证据这种东西,是在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的时候拿出来才有效的。所以我就得让弗迪南德去暗示他……告诉他,我被杰拉尔德控制了心神。”   “可他真的会信吗?”   贾斯廷下意识的问道。   “他不得不信。”   巴伯子爵呵呵一笑:“因为杰拉尔德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可我会。他们拿不到证据。   “他就是为了找证据才来的罗斯堡,可我把我自己家一炸,所有黑火都已经用掉了……我这也是给他炸了看的。告诉他,已经不可能找到我犯法的证据了。   “恰恰相反,就连之前几次的证据也都被毁灭了。而且不是我动的手,是唐璜他自己——所以他只能忍着、憋着。前来罗斯堡,与我议和。”   老人缓缓说道:“我让弗迪南德暗示他,之前的不愉快都可以翻篇不计。既然我将姿态放了下来,他就只剩下三个选择了:   “要么,带着萨尔瓦托雷过来,把你和我都杀死,再将过错都推到杰拉尔德身上;要么就是认下这份暗亏,果断离开,寻找下一个时机。   “要么,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前来……这意味着他主动解除了武器,放弃抵抗、与我议和。毕竟他也能猜得到,我们与杰拉尔德既然能保持势力均势,至少也是不弱于他。而没有萨尔瓦托雷的保护,唐璜自己一个人必然是弱于我们的,他就不可能与我们发生冲突——也就是说,他已经认输了。   “而我自然不会让他太过难看。说到底,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子爵面容不改:“我只是随手给他找点麻烦,让他疲于奔命。不要在这几个月里瞎闹腾。   “——反正再等几个月,就没有什么杰兰特家族了。” 第78章 阿尔文的仪式   安南的马车在距离庄园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就被子爵的人拦了下来。   唯独只有他自己一人,被邀请进入子爵府。马车上的其他三位玩家,都要在外面等候。   而安南与玩家们都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要求。   倒不是巴伯子爵想要在这种小问题上给安南找麻烦,让安南走过去来羞辱他。   这是巴伯子爵的谨慎。   他如今已经八十多岁,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都远不如年轻人,即使在凳子上多坐一会就会感到非常疲劳。   他只能依靠经验行事——历经三代王朝、四次战争,以及过去数不清的权力斗争的经验。   是的,巴伯子爵认为自己现在已经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唐璜·杰兰特,原本就应该前往北海领最为繁华的城市“罗斯堡”就任领主。这是诺亚王国的传统——各领地的领主,通常都居住在经济最为繁华的地区。   因为在这种地区经济繁荣,至少也有一位银爵士的区主教镇守。可以有效避免噩梦和野生的超凡者干扰领主正常生活的可能。   但北海领是个例外。   北海领原本的核心城市,正是冻水港。作为罗斯堡的领主,巴伯子爵仅仅只是杰兰特伯爵的封臣而已。   然而,随着四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冻水港逐渐被封禁,整个北海领的经济都随之下滑,区主教也被总教区撤回。于是杰兰特伯爵也不再派直系子嗣来遥远的北海领。   毕竟杰兰特伯爵是国王所信任的情报总管,轻易无法离开王都。而他们一家也被国王在距离王都很近的地方封了好几个猎场与庄园,不希望乌鸦一家回到冻水港的意愿非常清晰。   虽然冻水港和凛冬公国中间隔着一道海,但它毕竟在地理位置上是与凛冬公国相邻的。   国王虽然从个人情感上信任老乌鸦,但他依然要做好老乌鸦可能会背叛的准备——而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直接不给他背叛的机会。   不让掌握太多秘密的杰兰特家族回到冻水港,就可以有效避免凛冬公国那边派探子来和他接触。   毕竟杰兰特伯爵有一位妻子,就是凛冬公国出身。这种提防是非常合理的。   而整个北海领也仅仅只是一个伯爵领,去掉冻水港之后收入小了很多,干脆交予老伯爵最为忠诚的追随者,阿尔文·巴伯子爵代理管辖。   作为交换,年轻的国王也补偿给了杰兰特家族两个王室亲卫的位置。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些年岁,老伯爵寿归正寝。   新上任的伯爵,根本无法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只用书信压制住阿尔文·巴伯的行为。   毕竟巴伯子爵又没干过什么坏事。   他只是在冻水港被封禁的前提下,将罗斯堡作为北海领的新经济重心,重新集中整个领地的资源,专心发展内政建设;同时故意高薪从冻水港里挖走年轻人,用削弱人口的方式,不断虚弱化冻水港的经济。   终于……在三十八年前,北海教区的代理主教被召回,王都派来了第一位区主教。   ——这意味着荒凉偏僻的北海领,已经完全恢复了完善的贸易功能。因此再度被银爵士认证为教区。   但这次主教却没有前往冻水港。   而是去了罗斯堡。   这意味着,整个北海领的交通文化军事政治,都要以罗斯堡为中心重新规划。但是北海领最重要的城市这个名号,子爵却聪明的碰都没有去碰过。   这样虽然他没有得到名分,但在实质上已经夺得了属于杰兰特家族的北海领。   甚至罗斯堡的市民们,都不认为他们没有领主。他们一直认为,巴伯子爵就是他们的领主——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子爵领伯爵领的。   但巴伯子爵终究还是有个漏洞。   那就是,北海领始终还是属于杰兰特家族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得到“唐璜·杰兰特”即将抵达冻水港前,就要开始给他找麻烦。   ——如果能杀了他,自然是最好的;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他认怂。至少要让那小家伙闭嘴,绝不能让他前往罗斯堡,走正规的流程、将自己的领主府改建到罗斯堡。   因为安南真的可以这样做。   这是完全符合流程和规则的!   哪怕安南的领主府还没建起来,杰兰特家族就没了……但那也意味着,安南会给罗斯堡的市民们提一个醒,让他们回忆起来一件事:   巴伯子爵的权力是偷来的。   只是他偷的太早了。他是在四十年前偷来的,那个时候他是救星,自然不会被人们苛责……而如今,这件事则早已被人们忘记。   一旦罗斯堡的人民开始怀疑巴伯子爵的威权,他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之所以说阿尔文·巴伯已然取得胜利,就是目前唯一能影响他计划的“唐璜·杰兰特”,已经被他成功压制,不敢与他作对;   他购买过黑火的证据,则已经被完全消灭——人证和物证都没了,甚至还不是被子爵派人消除的,是被安南自己清除的;   萨尔瓦托雷击杀了杰拉尔德之后,应该也要回一次黑塔,短时间内他也回不来。   他的孙子已经快六岁了。   再过一年……   仪式就完成了。   这是一场极为漫长而复杂、声势浩大、有悖人伦的延续生命的邪恶仪式:   先是让他的儿子继承自己的权力持续七年,然后将其谋杀;再让他这个儿子的后代继承同样的权力持续七年,再将其谋杀;然后自己再继承同样的权力持续七年,将他这个孙子的所有后代全部谋杀——这个时候,这些后代无论有多少个,应该都是七岁。   仪式的第一个阶段,会为他增加七年寿命;   第二个阶段,会为他增加十四年寿命;   但仪式的第三个阶段,则会将他直接杀死。   之后他就可以带着自己的全部记忆,转生到第三阶段的其中一位七岁的孩子——也就是被他谋杀的某个重孙子身上。并且直接背负后代们的怨恨与诅咒,成为天生超凡者,起步就是青铜,风风光光重活一世。   唯一的代价,就是他会成为“天阉”。   因为这个仪式,来自于伪神“腐夫”,一位被埋骨婆婆和老祖母长期通缉的邪神。   据说他曾是一位宦官,因此他的仪式通常都与自己或他人的后代有关,而代价通常则是“和他一样”。但那些延续生命的仪式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来自于他。   为了瞒过他人,老子爵专门让他的第一个儿子与他的妻子生下了后代。这样名义上,他的孙子就会被伪装成他的第二个儿子。   然而巴伯子爵万万没想到,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   可如今,“相同的权力”这点却开始不安稳了。   他必须担心,安南可能会在马车里面藏了黑火;或是埋伏了杀手和小偷,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潜入进来,搜寻他的不利证据。   虽然巴伯子爵不知道贾斯廷的咒缚;   但贾斯廷也不知道老子爵的目的。   他只是想要安稳的再过一年零一个月而已——   然而就连这个目的,都无法达成了。   “晚上好,子爵大人。”   安南走进大厅,看向一脸震惊望着自己的巴伯子爵,嘴角渐渐上扬:   “……看来,你认识唐璜·杰兰特呢。你是不是还认识我是谁?也对,毕竟你活的够久了……”   如果是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第79章 他真是个好人   看着巴伯子爵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安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感受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   ——果然,赌对了。   从最开始,安南就猜到巴伯子爵很有可能会认识“唐璜·杰兰特”。毕竟这老爷子活得太久了,别说是唐璜,就连安南,他也完全有可能认识。   就算有极微小的可能,他真的没见过也不认识唐璜、也从来没看过他的画像,可他至少是与唐璜的祖父相识的。   子爵绝对不会想到,他将安南单独邀请进去,反而是帮了他的忙……   这根本就是在帮安南掩饰身份。   否则的话,今天“唐璜·杰兰特”这个马甲就要掉了。   “你、你根本不是唐璜·杰兰特!你是,凛冬家的那个……安南!?”   阿尔文·巴伯的嘴唇有些哆嗦、甚至破了音:“是、是你吗?”   看着老子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安南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可能差点把这老爷子直接吓到猝死了……   安南脸上却是只有温和的笑容:“对的,是我。   “至于唐璜在哪……我想您心里应该清楚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老阿尔文喃喃念着,身体向后倚靠在凳子上,眼中依然残留着恐惧和惊慌,却好像渐渐想清楚了什么一样。   安南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他很快重新镇静了下来。   子爵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唐璜那小子,果然还是去喂鱼了?”   老人的声音依然还是有些嘶哑。这或许是因为刚刚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   安南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如此安静而被动……同样也是套话的一部分。   所谓看人下菜碟。   面对老阿尔文的时候,就不能像忽悠萨尔瓦托雷那样,主动引导着他思考了。   他性格多疑而且经验丰富,所以就要用另外一套招数……   “是三王子找的你们吗?还是你们找上了三王子?”   子爵又沉默的思索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缓缓问道。   好问题。   安南心中冷冷一笑。   无论安南如何回答,都会直接暴露一件事——那即是默认了他们与三王子合作了;而如果安南没有与三王子合作,则一定会答案中暴露出些许问题。   看似是选择题,但实际上却是应用题。   安南这个时候故意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转头看向那个身材壮实的光头男人。   在如此冷的天,他却穿着薄衬衣。而他身上的肌肉,甚至能将衬衣顶的鼓鼓囊囊,崩出明显的痕迹来。看起来就像是地下拳击手一样。   “这位是……”   安南转移了话题,故意开口问道:“是您的……管家?”   “我叫贾斯廷·克尼,尊敬的阁下。”   不等老子爵回话,贾斯廷早已从椅子上起身,恭敬的对安南行礼:“祖母爱着她的所有家人。”   “也愿祖母爱你,亲爱的兄长。”   安南乖巧的答道。   他旋即回头向老子爵开口问好:“还有您,巴伯爷爷。”   这是安南之前专门从书中查来的,凛冬公国常用的问候礼仪——   和诺亚王国信仰银爵士,便会在问候时提到银爵或是银币一样。   凛冬公国见面问候,通常都是沾亲带故的。比如说“祖母爱你,哥哥”、“愿祖母今天保佑叔叔你一切顺利”之类的。   但那些地位低的人,在向地位高却不太相熟的人问好时,只能广义的祝福一下。这个时候如果直接以家人称呼对方,就会显得很攀关系、阿谀奉承……当然,如果脸皮够厚也不是不行。   而如果对方同样是广义的回应,就代表疏远;而如果对方愿意用亲近的方式称呼你,那么就说明了对方同样对你保持善意。   只有老人例外。   凛冬公国以长者为尊,老人的地位非常高。即使见到领主也无需问好无需行礼,反而是领主要向老人问好……如果老人的年纪足够大,每年当地的领主还要给老人送钱送吃的。   基于这样的习俗,安南即使态度温和、有问必答,也不会被怀疑过于殷勤。而经过安南之前的误导,老子爵只会在扒下“唐璜·杰兰特”的套娃之后,认为这就是全部了。   ——你以为我是唐璜?是杰兰特家族的人?   ——你错了,其实我是安南·凛冬哒。   ——你以为我是个凛冬人?   ——你又错了,其实我是穿越者哒。   老子爵缓缓点了点头,态度有些温和了下来。   “这是我的新管家,同样也是我的护卫长。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他跟安南大致介绍了一下贾斯廷,便转身对光头男人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晚饭。   “既然叫了我一声爷爷,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   而老子爵的真实目的,则是将贾斯廷暂时支开。   安南专门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提了一句贾斯廷,就是暗中问了一下巴伯子爵,是否能让贾斯廷知道。   老阿尔文也做出了属于他的回应。   ——不能。   贾斯廷也显然听懂了阿尔文·巴伯的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他并不认为,老子爵会出什么事。   这两个人虽然一老一少,但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是不会轻易掀桌子的。   而且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   老阿尔文的敌人,是乌鸦家的唐璜。可安南根本就不是唐璜,所以他们不是敌人,反而是拥有同一个敌人的临时战友。   而安南贵为大公之子,身份不知道比老阿尔文高贵多少。他亲自潜伏到冻水港,图谋的也自然不可能是一位子爵的性命……他也同样需要老阿尔文这个土著的支援。   与此同时,安南跑过来伪装成被三王子的人杀死的唐璜·杰兰特,这意味着他三王子可能与凛冬公国有交易。   贾斯廷怎么想,都不认为他们两个有打起来的可能。   反倒是他自己如果知道的太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心里对安南非常感激。   猜到自己不是子爵的家臣,所以专门在要说机密的事前把自己劝走……   “他真是个好人啊。”   他感叹道。   另外一边,老子爵已经一脸疲惫的昏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安南轻呼一口气,眼中晦暗的灰色光芒渐渐暗淡。   随后,他从挎包里取出了锤子和菜刀。   安南对听话离开的贾斯廷心怀感激。   这大个子面对这种大秘密,居然能忍住不趴在门口偷听……   “是个聪明人。”   安南点评道。   可以说是聪明绝顶。   ——可惜,就是没见过什么叫换家战术。 第80章 步步紧逼   所谓偷克稳,稳克莽,莽克偷。   安南在无时无刻保持谨慎的同时,又能够随时发起强力的F2A,并且能及时果断的发起换家。   那么这就意味着战无不胜——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子爵面色阴沉,坐在座位上看着安南,面色仍然十分萎靡。   他刚刚已经被安南所唤醒。   他看着这个混账小子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便识趣的没有呼唤贾斯廷。   因为阿尔文也是个聪明人。   他很轻松的就能想到,安南·凛冬既然敢于孤身一人直接击昏他,并且在贾斯廷还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把自己唤醒……   这说明他不想杀了自己,而是有事要自己帮忙——否则他完全可以在自己昏迷过去后,就将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自己杀死。   ——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不怕自己呼救。   老阿尔文知道,安南·凛冬今年只有十四岁,而且自小身体虚弱多病,好几次差点死掉。   也因此,伊凡大公才会为他起“安南”这个名字——它是一个中性偏阴性的名字。以凛冬口音发音的话,其实应该读作“安娜”。   它的本意是“仁慈”——所以在凛冬公国,通常只会给女孩子取这样的“软弱的名字”。   但伊凡并非是希望安南今后成为一个仁慈的人。   他只是希望老祖母能对这个孩子多存些仁慈之心,让他的命运不至多舛,能让安南平安的、活着长大。   老阿尔文依然认为,就凭着安南的身体素质,他是不可能敢在敌国的领地中,与如此强壮的猎人战斗的。他跑都跑不了。   他毕竟不是本国的贵族、甚至是敌国最高统治者的直系子嗣。   一旦被活捉那就意味着一笔巨款,与一步登天的功勋。   无论怎么想,安南都不可能杀了自己。但他也不会敢让自己呼救。   所以……   他的依仗是什么?   老子爵警惕的等待着安南的答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你还挺聪明的嘛。”   安南轻笑一声:“不过你最好不要试图求救、也不要向他人暴露我的身份。无论是用说的还是写的都不行,因为你在求救之前,就会直接忘记要说的话……   “与此同时,你就会心脏麻痹而死。以老爷子你的年纪来说,偶然间猝死可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心脏麻痹和遗忘密言吗?”   老子爵阴沉着脸,猜测道。   安南有些意外。   他怔了一下,露出了和蔼可亲的温和笑容:“看来你不像是传闻的那样不了解超凡世界呢。”   “呵,自然。”   老子爵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沉的冷哼一声。   安南这段话的确是实话。   但只有一点不同——   他没有为老子爵打入【不可多言】,而是为他打入了【吾不在此】。   这样的话,等到玩家们进屋后,也不会意识到子爵的存在——他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对诅咒毫无抗性。   这也意味着,安南直接封死了身份泄露的渠道。   但他没有直接杀死老子爵。   因为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在玩家入场前,从他身上拷问出来一些什么隐秘的情报。   以巴伯子爵的身份来说,应该是知道不少的。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老子爵沉声问道,开口向安南试探道:“我们有话可以好说……”   意识到自己暂时不会死,他就已经重新镇定了下来。   两个人维持着之前的距离,还坐在之前的座位上,挂着与之前一样的表情。   但之间的气氛却已然截然不同。   安南却只是叹了口气,一脸悲天悯人: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呵呵。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提醒方式。”   老子爵假笑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或许你的父亲专门教导过你类似的特别技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来劝你……要多有些耐心。”   安南却是不为而动,只是平和的笑了笑。   他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来,缓步向老人靠近。这样的举动让阿尔文有些紧张,心态也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安南却只是温和的说道:“虽然我年纪很小,但我知道的很多。   “你当年不是曾因那个草率的决定而失败过吗?如果那时稍微耐心等会……如今情况是不是就没那么糟了?”   听到这话,子爵怔了一下,一时有些恍惚。   耐心……是的,耐心。   他想起来了。   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   “我也知道,您一直都是一位感情十分丰富的人,”安南温和的轻声说道,停在原地慢慢点了点头,“您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或者说,懒得与他们表达,因为这毫无意义。   “所以人们会误解您,认为您是一个冷淡的人。但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呵,你又懂了。”   老子爵讽刺般的低语着,疲惫的缩在椅子里,低声嘟哝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安南。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老人开口沉声问道:“你直说吧,别套近乎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   但他脸上那可怕的表情,却变得松弛了许多。   ——这一切都在安南的预料之中。   这只不过是简单的套话技巧而已……也就是冷读术。   安南所说的那些话,即使对其他人也同样有效。也就是所有的巴纳姆效应——当人们用一些含糊不清的形容词来描述一个人的时候,被描述的人往往会很容易就接受这些描述,并认为描述中所说的就是自己。   而安南先用怠惰之眼将子爵击昏,再大胆的让他在安全的地方醒来。如此一来,子爵就会对自己如今的安全处境起疑,不再信任“自己仍处于安全区”。   在这个基础上,安南以咒缚约束子爵的行为,给予他死亡压力。在这个情况下,他与安南就形成了事实上的胁迫关系。   安南持有他生与死的钥匙,而他无法反抗安南。   但安南却没有欺凌他,也没有粗鲁的逼迫他。   而是态度友好的用冷读术与他拉近关系……这么一推一拉之下,子爵对安南的警惕心就会被瓦解。   他一方面认为“我在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同时又认为“或许这个孩子能够理解我”,并且依然认为安南是一个“年轻人”,在年龄上持有对安南的心理优越感。   同时,从子爵的细节反应上来看,安南也可以暂时推定,老阿尔文应该是一个不愿意相信他人、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结论、思考方式过于谨慎多疑的人。   基于他的基础性格,安南注视着老子爵的双眼,开口继续温声问道。   “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要太在意……”   ——我这句话很关键,你一定要好好想好再回答。   “当然,就算没有得到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也不会迫害你的。我们之间还有其他可以合作的地方。”   ——你的确对我有用。但你的回答最好能满足我。   安南顿了顿,确信老子爵已经消化完了他的暗示后,才低声温和的问道:   “如果让你在三王子与凛冬大公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以及,为什么会这样选?请快些回答,我们谈话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安南开口缓缓问着,同时轻轻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染血菜刀,露出一个灿烂而温柔的笑容:“你懂的。”   毫无疑问,这是逼问。   但与老阿尔文理解的不同。   安南根本不在乎第一个答案的答案。它只是一个分散注意力和警惕心的幌子而已。   他真正想问的,就是这个【为什么】!   让老子爵在不会警惕的情况下,通过潜意识回答的……一个发自内心的正确答案。   阿尔文恍惚间,感觉安南的冰蓝色瞳孔明明温和如水,毫无恶意……   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同神明一般。   ——高高在上,毫无半分感情。 第81章 朋友,你听说过腐夫吗   “你错了。”   老阿尔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哪个都不会选。”   ……呦呵?   你吃这套的吗?想表演一个刚正不屈?   安南怔了一下,顿时精神了起来。   看到安南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老阿尔文连忙解释道:“不,你不要误会。因为我……实际上不是三王子的人,我只是他身边的一个钉子而已。”   他叹了口气,注视着安南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不太清楚,你有没有给我下了什么‘说谎就会死’的咒缚……但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说的是都是实话。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因为我们至少现在不是敌人。”   说着,老阿尔文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露出了一个让安南有些熟悉的表情,说出了一句让安南有些熟悉的话:   “——你听说过腐夫吗?”   没有,但你听过○利吗?   安南非常想反问一口,但他想了想还是硬憋了回去。   憋的是相当难受。   安南略微沉吟了一会,一脸若有所思:“你是说……”   ——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猜的不错。”   老阿尔文深吸一口气:“我是腐夫的信徒……不,你先别着急。等我说完——虽然尊敬的老祖母与腐夫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但我们如今有一个相同的目标。   “我们不朽的腐夫是永生与无嗣之神。与尊敬的老祖母不同的是,我们崇尚个体的永恒……既然子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那么假如父母本身就能永生不死,又为何需要后代延续自己的生命呢?无论自己想要做什么、又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憾,与其交付给后代,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所以你问我,我究竟是支持三王子还是支持凛冬……我自然是哪个都不支持。”   老阿尔文缓缓说道:“因为我一直忠诚于国王陛下——   “再没有什么仪式,能比王室绝嗣更取悦于腐夫了。   “国王陛下一共有九个孩子,五个女儿、四个儿子。如今还有三个活着……长公主、三王子、四王子。”   老子爵呵呵一笑:“而这——自然是我们的功劳。   “疾病。诅咒。意外。我们的终极目标很简单,就是让王室绝嗣。   “如此一来,亨利八世就必须祈求腐夫或是老祖母的帮助。让他能再度诞下一子……亦或是直接恢复青春、获得不朽的生命。可不提陛下他曾经对凛冬公国发起过战争,就算老祖母愿意为陛下赐福,但他如今已经老成了这样,又能否看着自己的孩子重新长大?   “就算他真的这么选了……我们也可以将他的孩子再杀死。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况且,我们又不是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最麻烦、最残忍的一步,我们已经替陛下完成了。”   老阿尔文缓缓说道:“当陛下意识到问题的时候,他就只需要做选择而已。一边是让自己回归青春,得到永生;一边是代代传承的王朝平白无故落入外人之手……”   安南理解了。   从最开始,留给亨利八世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永生。   有多少人能抗拒它的诱惑呢?   即使代价是不断献上子嗣的生命?   就算国王脸上是厌恶的、嘴上是不情愿的,可当他真的只能如此选择,并且真的恢复青春之后……他心中难道不会因此而愉悦吗?   当他再度老去之后,他真的能忍下去不举行仪式吗?   所以,保险起见。   如果亨利八世真的打算使用腐夫的仪式,他一定会先将腐夫的教会在诺亚王国内部成为合法教会。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的孩子们全部死掉的话,他散落在外的权力反而又会重新回到手上了。   这是阳谋。货真价实的阳谋。   只要等到亨利八世老去,老到不能生孩子的程度、老到快要死去的时候……再顺利的把他的孩子全部杀掉。   亨利八世就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安南总感觉,这个世界的伪神……显得格外的热情?   骸骨公也好,腐夫也好,都像是那种路边到处拦人“来来来这是我们的新品请试吃一下”的业务员。然后真的吃了之后,觉得确实不错,又不好意思不买,就直接掏钱了……   ——免费的东西是最贵的。   安南非常理解这个道理。   但很显然……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太懂。   “……要怪就怪,凡人终究是会老去的吧。”   老阿尔文轻哼一声,低声叹了口气。   他像是骷髅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身形显得格外的单薄。   “……所以你才会说,既不站在三王子那边,也不站在我们凛冬公国这边啊。”   安南点了点头,明白了老阿尔文的立场。   老祖母的神职中,有关于传承、家庭、子嗣、权威的部分,与腐夫完全相冲。所以他不可能投奔凛冬公国,与其假意迎合之后再背叛,不如直接跟安南说清楚。   另外一边,他也只是在利用三王子而已。倒是杰兰特家族,的确是他的敌人……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杰兰特家族已经站队了,他们是支持长公主的势力——当前国王最看好的就是长公主。   而腐夫需要的,是在国王死去之前杀死所有的王室子嗣。无论是三王子还是长公主,都是他们的敌人。   老阿尔文既然是埋在三王子这边的钉子,就代表只要让他活着,他就会持续削弱诺亚王国的王室势力。   至少在国王完成腐夫的仪式之前,王室死的越多,凛冬王国肯定是越开心的。   所以安南·凛冬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死他的。   他最多只是会将这件事汇报回去——试图在仪式最后阻止亨利八世得到永生。或是直接将其本人刺杀……这才是最划算、最省力的计划。   前提是,他真的是“安南·凛冬”。   ——没想到吧,同样的错误,你犯了两次。   安南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不过,倒是真的得到了很关键的情报啊……   他有些庆幸,自己刚才还好没有下手将老阿尔文直接砍死。否则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知“腐夫”这个幕后黑手的存在了,只会认为这是正常的继承人战争……   “很好,你很诚实。值得表扬。”   安南微微一笑,退了两步,将菜刀和锤子重新收回到包里,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哦,对了。”   安南仿佛随口般说道:“一会你让那个谁……带我去一趟你的书房。你的信件和文件在应该在那里吧?”   “你想确认一下吗?”   巴伯子爵微微皱眉,但他还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可以。这就是我与你们合作的诚意……如何?”   “自然,我们合作愉快。你既然身后有腐夫,等你们计划成功,肯定有机会能解除身上的咒缚。我们的合作到那时再终止就好。”   安南微微一笑:“你要不要派人去把我的随从们接过来?你可以和他们讨论一下合作细节——”   他非常确信,巴伯子爵一定会同意的。   以巴伯子爵的性格,他很有可能会将安南在他面前取得的巨大优势,认定是“超凡者”的力量带来的加持。   如此一来,他肯定会同意接见安南的“随从们”。目的就是从他们口中套话——他们既然商讨合作,肯定要互相展示一些底牌的。老子爵肯定不相信,安南的每个随从都能有他这么聪慧。   当然,安南也不信。   然而他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讨论合作……   因为安南给阿尔文施加的咒缚条件,是“准备将安南的身份暴露给其他人”时触发,让他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的同时心脏麻痹。   ——但老阿尔文肯定猜不到。   安南的手下……就是那个“其他人”。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安南的真实身份! 第82章 安南的刺杀艺术   “书房?”   贾斯廷听到这个命令之后,略微一愣。   随即他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好的,大人。请跟我来……”   贾斯廷记得,子爵大人的书房里,的确应该有些东西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虽然他自己没有被禁止进入书房,但贾斯廷却从来没有偷偷进去过。   这正是他智慧的表现。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反正就是个打工的,主要目的就是留在这里蹭饭吃。贾斯廷心里清楚,那些爱打探雇主家秘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所以贾斯廷从来不多问其他事。   这样他的名声也会逐渐变得更好。等到从巴伯子爵这里离开后,也方便他再拿着推荐信去找下家……   哦,对。   这也不是唐璜·杰兰特,是凛冬大公家的人。   说不定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要么就是刚刚达成了一致。   而且,退一步讲。   就算凛冬大公是真的对子爵大人有些不利的想法……难道贾斯廷还能冲上去袒护子爵大人吗?   然后反手再被那个老不死的卖掉背锅?   贾斯廷可不傻。   阿尔文·巴伯又不是他主子,只是他老板而已。他付钱管饭,自己为他干掉或是劝退入侵领地的超凡者,仅此而已。   那些不属于贾斯廷职责范围内的敌人,就不归他管了。   虽然安南·凛冬本身是个超凡者。   但他的身份远远高于普通的青铜阶超凡者。通常情况下,青铜阶超凡者能做到的事,他刷脸就足够了;可他刷脸能办到的事,同阶的超凡者却不一定能做到。   这就是命啊。   贾斯廷无声的感叹着。   他们很快来到了阿尔文的书房前。   “里面就是子爵大人的书房了。”   他向比自己矮了至少两头的安南恭敬的说道:“安南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您能跟我一起进去吗,贾斯廷哥哥。”   安南如同一位真正的十四岁的孩子一样,抬起头来对着接近一米九的壮汉发出了轻柔而稚嫩的声音:“我担心,可能有一些文件太高……我够不着。”   他将略显生分的“兄长”替换成了更随和亲近的称呼。   而贾斯廷对这个眼神很干净的孩子,也是提不起什么提防心。   之前没怎么注意。但现在一看……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虽然以他的地位,去可怜安南这种大人物不太对劲、而且心疼敌国人更是不对的。   但看着安南小小年纪自己一个人在外奔波,他还是心中觉得他过的一定不太容易。   或许是因为想到自己女儿的原因吧。   如果她还活着,没有被自己身上泄露的诅咒所杀……应该也和安南差不多大了吧。   不知道她和这孩子哪个会更可爱一点……   ……应该是,我女儿吧?   大概。   “贾斯廷哥哥?”   安南再度发问道,声音轻柔眼神干净,语气有些困扰:“不方便吗?”   “没事,”贾斯廷回过神来,那满是横肉的光头下露出了有些笨拙的笑容,尽力温和的说道,“我跟你进去就好。   “我刚刚在想的是,你今天还留下吃饭吗?我刚刚已经通知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了……”   “应该吧。”   安南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愉快的答道:“我觉得,我应该会留下吃饭的。”   他这话是认真的。   反正杀子爵也用不到黑火,这家庄园应该也毁不掉。   既然厨房都做好饭了……那等杀了阿尔文之后,不如晚上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浪费可耻嘛。   安南跟在贾斯廷后面走进了书房。这是为了提防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贾斯廷也很清楚安南的目的。他毕竟是资深的猎人,对这种简单的小心思再清楚不过了……   “谢谢,贾斯廷哥哥。”   安南进屋之后,便再度对贾斯廷轻轻行了一礼。   见到他对自己如此尊敬友好,贾斯廷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不满便散去了……   “我想要看最近的信件。”   安南轻轻说道。   贾斯廷点了点头:“嗯,应该在这里……”   ——这自然也是安南的应对之法。   他并非是只会诈唬而已。   所谓看人下菜碟,贾斯廷就是典型的顺毛驴,吃软不吃硬的那种。   而安南与他相处的时候,需求也与阿尔文不同。   他不需要抢占话语权、不需要树立威权。他只需要贾斯廷对自己放松警惕。   安南看得出来,贾斯廷并非是天性迟钝的类型。他对人心的判断力相当敏锐,但行事风格却过于持重、喜欢在行动前思考。这往往意味着,他曾经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孤身一人长时间待在外地……以他的年龄判断,多半是父母、妻子或是孩子之类的家人。   他走路的时候总是警惕四周、爱看路而非是看人,每时每刻显得都焦躁不安,这意味着他内心潜藏着自卑。在第一次见到安南的时候,他就非常热情的向安南以凛冬公国的礼节致敬,这说明他对高地位、低能力的人持有崇拜的态度。   这也就意味着,他所渴求的是地位。   而每个男人——或者严格来说,是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成为“英雄”的欲望。这也是从古至今的各种团队合作类或团队竞技类游戏的核心趣味点。   强而有力、完美而华丽的击破强敌,这是力量;   敏锐的判断并反制敌人的策略,这是智慧;   带领队友们战胜敌人,这是领袖力;   温和而踏实的保护队友,这是守护家人的能力……   竞技游戏的本质之一,就是去引导人成为“英雄”,考验人作为“英雄”的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游戏会告诉玩家们,“我”是谁、“我”为何要骄傲、“我”何以为“我”。以此完成自我实现的根本欲望。   而在一个人感觉自己成为了英雄的时候,他们的自尊心与自信心便会被强化。自我感觉明显好转,周围的世界都会变得亲近而友善……这个时候,与他们接触的第一个人,就会分享这种愉悦。而“英雄”对他的看法,也会明显好转。   这就是与朋友们开黑胜利后,会感觉朋友变得更友善、更有趣了的原因之一。这种亲近感,会明显大于“得到共同胜利”时所带来的信任感。   安南对贾斯廷的接触方式,就是绕过了整个过程。直接去接触他的心灵。   他灵活的利用“安南·凛冬”的强地位,以此不断抬高、强化对方的“地位感”;将自己表现的柔弱而又无力,以此对照显现对方的“力量感”;隐藏起自己的领袖力,转而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崇拜他,以此强化对方的“自我认同”。   他缺什么,安南就给他什么。   他想要什么,安南就给予他什么。   安南让贾斯廷短暂的成为了贾斯廷他自己心中的“英雄”。   ——他又凭什么,能始终对安南保持警惕?   这就是安南的刺杀艺术。   “贾斯廷哥哥,帮我把那边的照片拿下来好吗?”   安南对着某个书架的高处指道:“我够不到……”   “照片?唔……你说的是哪个,这个吗……还是……”   贾斯廷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来,踩在凳子上,伸手摸向书架的最高处。   而安南则无声无息的将锤子从兜里取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轻轻敲在了贾斯廷的小腿上。 第83章 不可多言   “唔——”   贾斯廷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从体内浸出皮肤。   如同身患重感冒一般,他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自左侧小腿外侧,一股剧痛蔓延到膝盖……   贾斯廷非常熟悉这种感觉。   这正是“诅咒猎人”这一职业的特性。   唯有那些服用了特殊的魔药、在体表涂抹了一种致死的药膏而没有毁容的人,才能得到这一特性……也就是转职诅咒猎人的前置特性,【咒敏皮肤】。   光是接近超凡者,对应的体表就会隐隐传来刺痛感;当被施以不起眼的咒缚、或是成为仪式的目标时,更是能立刻感受到痛苦。   经过长久的锻炼,他们会得到一种新的感官。   通过这一种全新的触觉,用来接触诅咒、感受诅咒……猎杀诅咒。   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诅咒猎人”。   在感受到疼痛的瞬间,贾斯廷便想要作出反击。   他下意识的便踢出感受到痛苦的左腿。   而这时,他才刚刚意识到——   ——这好像正是安南所在的位置。   是安南袭击了他?   因为对安南的好感,贾斯廷下意识的收了三分力。   但在贾斯廷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心里便有些后悔。   不,只收三分力远远不够!   他近乎全力的一脚,在这个角度上踢向一个未成年巫师的脸,完全称得上是势大力沉。一脚踢在安南的下巴或是后脑上的话,直接将他踢死也是有可能的……   他只是一介平民,可完全无法承受凛冬大公的怒火!   而且他现在才刚意识到——安南刚刚突然给自己施加的,并非是什么致死的咒缚。   咒缚之中的确只有纯粹的恶意,这意味着它对自己只会有负面效果。但这种恶意只是让他一阵恶寒,甚至没有让他感觉到灼痛。   这意味着它的诅咒浓度并不高……   ——啪。   有些出乎预料的。   安南并没有退后,而是伸手稳稳挡住了贾斯廷凌冽的踢击,沉稳的接下了贾斯廷原本以为已经控制不住的强力回击。   但这却反而让贾斯廷心中一沉。   十四岁的巫师……   即使是凛冬公国出身。   他真的能接的下自己的随手一击吗?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贾斯廷全力一击的踢击,足以将一个成年人的头连带着半截脊椎一起踢飞出去。   超凡者之所以说是超凡者……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程度。   那种比一个成年男人的腰还要粗的实心大树,贾斯廷两脚过去就能踹倒;子爵府中的各种房间门就算锁死,他只要用肩膀撞一下就能撞开。   安南既然能挡下他的攻击而没有骨折,就说明他肯定还藏着一个青铜阶水平的战斗职业!   “……贾斯廷哥哥,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但与贾斯廷所猜想的不同。   安南在挡下贾斯廷的反击后,却没有警惕的向后退开。   他只是满脸疑惑的抬头望向贾斯廷,眼神中很是有些不满:“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我……恐怕就已经出事了吧?”   看着安南的表情,贾斯廷也忍不住迟疑了。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   不可能啊。我的感觉明明很准确……   ——但一切都与安南所分析的一样。基于贾斯廷的性格,在面对比自己身份高的多的安南·凛冬的时候,他握紧的拳头还是犹豫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道歉,但还是谨慎的回头蹲了下来。   在这个距离上,他的手能直接够到安南。被攻击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抱歉,可能是我……”   贾斯廷这次的话还没说完。   只见安南右臂摆动,冷不丁的一拳向贾斯廷腿内侧的膝盖窝挥来——   直到这时,贾斯廷才终于看到了藏在安南手心的锤子。   那是一把很小又很纤细,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的白色锤子。   它简直就像是玩具一样。恐怕连锤钉子都费劲……倒更像是用来拔牙时用的榔头,只是比它稍大一号。   这东西真的能伤到人吗?   虽然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在贾斯廷确认安南的确是敌人之后,那种不知该进该退的犹豫不决便立刻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他成功猎杀多名超凡者的战斗经验——   近乎本能的,他的左手试图拦截安南的锤子。   而右手则直直探向了安南纤细的脖颈,膝盖弯曲、腹肌紧绷,整个人如同弓着腰的豹子般作势欲扑,打算直接借力扣住安南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   ——但完全出乎贾斯廷预料的事发生了。   他想要拦截安南攻击的左手,在那玩具般的锤子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只因那锤子上携带者难以违抗的巨力——   它轻而易举的击溃了贾斯廷的力量。他的手腕传来了嘎吱的骨折声、整个手腕没有延迟锤子一秒钟的攻击,便被带着一同锤向了贾斯廷的腿窝!   然而,这次攻击到腿窝时的力量,却远不如直接将贾斯廷的手腕打骨折的猛力。   那就是非常正常的,凡人剑士全力一击的力道……这力量完全不可能将贾斯廷的手腕直接打折!   贾斯廷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施加了什么咒缚——   ——正是“不可多言”!   它的属性跟萨尔瓦托雷与他说的,有微妙的不同。但大致一样。   正是在看到了它的属性后,安南才临时定好了今晚的计划——   【骸骨公的骨血扳机】   【类型:工具仪式道具(金色)】   【描述:每天可以分别使用一次“心脏麻痹LV34”、“遗忘密言LV28”、“吾不在此LV1”、“不可多言LV8”、“幽闭恐惧LV1”、“书页锁身LV14”,必须用锤子敲击到有骨骼的部位时才能正确起效,每个人每天最多被打入三个诅咒】   【效果:如果敲击到骨骼,诅咒将会一直缠绕在这个人身上,在他死去后诅咒会回归并被增强。增强的诅咒等级,等同于被咒杀者的总超凡等级;若二十四小时诅咒未回归,那么重新得到一份新生的诅咒,并且之前已施加的诅咒无法回归】   【效果:如果未敲击到骨骼,那么视为使用失败。诅咒将会残留在被敲击的物体上,持续一个月。周期内不再重新生成诅咒】   【代价:每次使用,需要消耗一个不同人类的“骨”与“血”,且每周必须使用一次,否则持有者自身将被随机施加三种咒缚,咒缚的等级视为当前已储存的诅咒等级;被作为素材使用的人类,减少一年寿命】   与萨尔瓦托雷所说的,唯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萨尔瓦托雷没有提到这把武器实际上是一把“杀人锤”。   如果被诅咒的人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杀死,那么这个诅咒的豁免难度就会一直提升。直到某个诅咒被释放后,一天内没有回归,等级才会被清零。   当然,根据安南对萨尔瓦托雷的判断,应该不是萨尔瓦托雷故意瞒着安南。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它的具体能力是什么……   但在确认“不可多言”已经能够使用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将它用在巴伯子爵身上,就是为了将今天仅能使用一次的咒缚,用在与贾斯廷战斗的时候!   心脏麻痹这种即死能力,对同样是青铜阶的超凡者来说不一定有效。   但不可多言不一样……   只是用来破除他的防御……总可以做到吧?! 第84章 安南无所畏惧   而在安南敲击到贾斯廷的瞬间。   或者说——在锤子接触到贾斯廷手背的时候,书房内的所有图书都突然颤动了一下。   而贾斯廷则再度感到一阵熟悉而浓烈的恶寒。   他的皮肤突然紧绷。   就像是整个人突然穿上了紧身衣一样。   是一个控制类的咒缚!   贾斯廷的大脑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但他的身体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见一阵无形的光环以贾斯廷为中心,突然扩散开来。   整个书房中,所有的书籍、文件、报纸。   在被那道光环扫过的同时,便仿佛同时得到了生命一样。   ——【书页锁身】!   所有【知识的载体】上的文字,都如同密集的虫类般蠕动着,嵌入在纯净的光流之中,成为细密的、蚊虫般的骨骼。   而无数的光流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光之锁链,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贾斯廷的身体瞬间捕获!   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向前抓握的姿态。双膝用力、身上的肌肉依然高高隆起,满脸横肉的脸上面目狰狞。他的双脚踮起、力量将凳子向后踢去,整个人以动态的捕猎姿势,被锁链硬生生的凝固在了空中!   那些锁链在他身上缠绕几圈,并钉入了他的身体。它们如同跃动着电光一般,将数百本平行的知识同时注入到贾斯廷脑中。   “啊啊啊啊啊啊——”   交汇在无数光流的正中间,贾斯廷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咆哮声,眼球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的双眼瞬间充血,变得赤红起来。鲜血从眼耳口鼻迅速溢出,头部青筋高高隆起、咯吱作响,皮肤迸出一道道暗紫色的痕迹。   但是,无法挣脱。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察觉到贾斯廷想要挣脱,那些锁链第一时间便开始收紧起来。   强烈的痛苦让他的身体无力化,而厚重的知识则攫住了他的身体。   贾斯廷并非毫无反抗能力。   他在第一时间,就动用了自己的底牌。   他右手手指的三枚青铜戒指中的两枚,燃起了光芒。   其中一枚,是他猎杀了一位女性巫师后得到的咒缚。   【痛觉丧失】!   内容非常简单的咒缚——使用之后,就能像她一样完全失去痛觉与触觉,无论承受怎样的拷问与折磨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在开启这个咒缚之后,贾斯廷才感觉到自己因剧痛而麻木的大脑终于苏醒了一些……   而他释放的第二枚咒缚,则可以让他脱困而出!   它来自贾斯廷曾经背刺杀死的一位“角斗士”。   他的战斗力无比强大,甚至比贾斯廷更为强大,正面战斗时几乎无法对抗……   ——【破困而出】!   这是唯有在被困的时候,才能使用的咒缚,代价是每周都要被捆缚并挣脱一次,否则骨头与肌肉就会直接跃出皮肤的束缚。   它的能力是,在针对“破困而出”之类检定时,能够数倍的扩大力量的保命能力!   无视痛觉。挣脱控制的能力。以及他自身的永动机体力。再加上暂时没有使用的第三个咒缚——它可以每月一次的,在濒死时将伤势恢复到一秒前。   这是他用来对抗巫师们奇奇怪怪的即死类能力的。   这就是贾斯廷为自己搭配的能力体系。   贾斯廷自认为,自己的这套能力对任何同阶的超凡者,都绝对不会落入下风——   “看来我要下死手了……”   恢复了神智的贾斯廷阴着脸,对安南低声念道。   他的七窍仍然在流血,但他已然不会感觉到痛苦了。   只见贾斯廷的皮肤下方,一道道粗壮的血管如同蠕虫般来回蠕动。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深红色,蒸腾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呵……”   他轻喝出声,缓缓发力。   下一刻,锁链开始震荡起来。   整个房间内的书籍,都开始迸出了裂痕。   最开始崩裂的是报纸。   就像是皲裂的大地一般,一张张报纸上裂出了深深的痕迹,裂缝如灰烬般开始缓慢燃烧。   虽然安南看不到,但书籍的内部想必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吧……   毕竟阿尔文·巴伯只是一个子爵而已。这也只是他的庄园,并非是他的子爵府。   这书房内的书籍,里面记载的知识自然不可能多么隐秘。而不够隐秘的知识化为的符文之锁,被快速的挣脱也是完全可能的……   但安南早已料到了这一点。   在【书页锁身】被贾斯廷用蛮力挣脱之前,安南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发出了轻柔的低语声:   “——睡吧。”   安南的眼底闪过一道晦暗的光华。   正是安南的即时法术,怠惰之眼!   被安南直接印入了强力的“怠惰”情绪的贾斯廷,下意识的停滞了一瞬间身体的发力,“全力挣扎”也被随之打断。   虽然他非常机智的,在自己的意识变得迟缓的瞬间,取消了“痛觉丧失”。   在强烈的痛苦冲击下,这丝怠惰瞬息之间便被瓦解。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控制也足够了。   哪怕贾斯廷下一刻就立刻找回了意识,但那些已经开始震荡起来、变得摇摇欲坠的光之锁链,在贾斯廷的“全力挣扎”能力被打断的瞬间,便已然重新坚固了起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   贾斯廷再度发出了惨叫,被锁链再度紧紧捆缚起来。   这次,贾斯廷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随着安南的身体迸出霜气,难以抗拒的寒气渗入他的体内。   安南非常娴熟的再度续上了新的控制。很快贾斯廷就完全停止了挣扎。   但安南并不打算用霜之车轮终结他。   虽然用最强的能力作为终结技可能会很酷……   然而安南在做正事的时候,却总是会非常谨慎。   这个距离上的霜之车轮没有起步距离,威力不会非常大。而且完全可能会因为击毁书架而让贾斯廷逃走……   所以安南打开了自己的挎包。   取出了那把滴着血的菜刀。   他手腕上的咒缚已然解开,黑泥再度烙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了一把抽象而曲折的断剑图案。   ——屠夫之刃已被激活。   “你……被我抓住了呢。”   安南笑眯眯的看着保持着猎杀的姿态,被凝固在半空中的贾斯廷。   但他的眼睛却依旧纯粹而干净,冰蓝色的瞳孔中满是笑意与自得。   他的心中,尽是战胜强敌的兴奋与愉悦。   他丝毫不在意贾斯廷的背景故事,不在乎他杀过多少无辜的人、背负着多少仇恨、被他猎杀的那些超凡者又是什么人……   因为安南很诚实。   他只是因为自己击败了这个强敌而愉快。   他知道自己不是因为那些人而杀的贾斯廷。当然,如果那些人的家人先出现在安南面前,他可能会因为哀悯和同情而接受“为他们复仇”的任务。   但至少现在,安南只是为了能够杀死子爵之后让自己顺利离开,才将贾斯廷偷袭暗杀。   所以安南认为,这份杀意就来自于自己的私欲。   这就叫一码归一码。   ——是的,他对贾斯廷毫无仇恨,但也毫无愧疚。   只是如同孩子拆毁蝴蝶的翅膀一般,内心深处充满了纯粹的愉悦感。   讨厌一个怪物怎么办?一个怪物想要袭击自己怎么办?一个怪物守护着宝箱怎么办?   ——如果做得到的话,杀了他。   玩家们会如此回答。   但就连那些进入到这个世界的货真价实的玩家们,在见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后,都无法继续持有这种纯粹的玩家心态。   仅因乐趣而行动,不管艰难险阻、无视代价、毫无畏惧的怪物……他们办不到。   因为他们开始在意这个游戏,这个世界了。   但安南……   ——安南无所畏惧。   因此安南认为,唯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唯一的玩家……   “我会给你个痛快的,贾斯廷哥哥。”   安南很有礼貌的向贾斯廷最后行了一礼,举起了手中滴血的剔骨刀:“剩下的……就不归我管了。” 第85章 猎杀者之囚   【在战斗中击杀青铜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650点】   “还是感觉经验给的有点少……”   安南叹了一口气,将还在滴血的剔骨刀擦也不擦直接放回了挎包中。   姑且委屈一下锤子哥吧。   希望它不会认为这菜刀的血是祭品的一半……   不然它可能抬着头张着嘴等上大半个礼拜,都吃不到骨头。   鬼才知道这血是谁的,又该用谁的骨头来配型。   只是在贾斯廷死去后,他所留下的好几个咒缚,安南实在不想吸收。   因为它们的代价对安南来说,都显得过于沉重了:   “过载性饥饿(永续型):无论腹中储存多少食物,只要被击伤一次,一小时后必然会陷入极度饥饿状态。”   “痛觉丧失(永续型):痛觉削弱95%。”   “破困而出(禁忌型):不可在被束缚的状态下失去意识。”   “死是一场梦(禁忌型):受重伤后,不可做梦。”   除了那个“痛觉丧失”看起来惩罚不算严重之外,其他的几个咒缚,安南都不太想接受。   “破困而出”这个咒缚看起来很苛刻,但完全有可能会在无意识间触发;而“死是一场梦”明显适合那种拥有自愈能力或是控梦能力的超凡者。   “过载性饥饿”的代价,对如今的安南来说的确不算严重。但咒缚是可以带入到噩梦中的。   它在噩梦副本中的副作用,立刻就变得非常严重了——   它的代价翻译一下,其实就是在说“战斗一小时后必须进行补给”。但噩梦副本中的环境都比较特殊,完全可能出现在受伤后无法进行补给的情况……   和这个代价相比,它给安南带来的正面加成效果,仅仅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那么,就你了。”   安南打定了注意。   他将那枚造型纤细的女士戒指从贾斯廷手上取下,将自己的承载物——那枚青铜手环取了下来。   安南学着萨尔瓦托雷的样子,左手搭在自己青铜质地的手环上,右手则按在那枚戒指上,低声念道:   “我在此立下咒缚。   “我将继承你立下的誓约,承担你背负的诅咒……”   就在这时,安南眼前一个恍惚。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视野一下拉高了许多,仿佛自己容纳在另外一具身体上……就像是在看过场CG一样,并不能移动。   安南略微低头,注意到这似乎是一个成年女性的身体。   她的左臂似乎骨折了,但是安南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痛苦。她正在拼命喘息着,向后慢慢退去。   而在她眼前慢慢接近的,正是刚刚被安南所杀的贾斯廷。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右手却渐渐攥成拳头。   “不会痛的,内蒂夫人。我想那会很舒服的。”   贾斯廷呵呵笑着,比现在年轻大约十几岁的面容上满是残忍:“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感觉不到痛吧?”   而后他猛然踏前一步,一拳锤在了“安南”的下巴上。   安南只感觉到下巴传来一阵木木的感觉,随即感到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软软倾倒,失去了意识——   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右手的拇指突然用力、一下折断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而后,极为炽烈的、毁灭般的高温从她的右臂腾起,将周围完全笼罩——   之后画面一片昏暗。   ……这应该是那个叫做“内蒂”的女巫师死去时的记忆。   安南作出了推断。   再下一刻,安南眼前再度一花。   他的视角上扬,变成了类似上帝视角的俯视视角。   只见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留着一头褐色卷发的女性巫师,孤身一人站在旷野之中。   她的头发束起,从左侧搭在胸前,表情有些紧张。   而她的眼前是一个祭坛,祭坛上有三个台子、分别摆着三个盒子。安南的视角就在那个祭坛上方。   只见她正摸向了其中一个盒子……那个盒子上,画着一位满脸安然平静的女子的图像。   下一刻,她若有所悟。   她低声说道:   “从今以后,我将背负【痛觉丧失】。”   安南也跟着她,同步念道。   下一刻,他眼前的画面骤然破裂。   他回过神来,正好看到手中那枚戒指开裂。一道赤色的光辉腾起,在空中盘绕了几圈之后,便奔着西南方向飞了出去。   隐约间,安南听到了一个感激的声音响起:   “谢谢,谢谢……”   听到那声音之后,安南突然愣住了。   ……这是什么?   灵魂吗?   看到这一幕,安南突然回忆了起来——   之前萨尔瓦托雷的确也是在吸收完咒缚、剩余的诅咒转化为噩梦后,杰拉尔德的尸体才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么,被夺走了承载物的尸体……又会如何?   不,难道说那些被猎人杀死的超凡者,就一直不会得到安息吗?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囚禁在戒指中,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指纹”,代替猎人使用咒缚?   安南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而他眼前,也渐渐闪过了迟来的系统提示。   但并非是他得到了新咒缚的提示:   那是一行血红色的、字迹有些潦草的大字:   【已斩断诅咒——猎杀者之囚】   下一刻,剩余的两枚戒指也纷纷爆裂。   但或许是因为诅咒没有被吸干净,从戒指中腾出的并非是红光,而是类似于杰拉尔德的那种黑烟。   他们也是在房间中盘绕一圈,随后离开。   安南耳边也响起了奇怪的幻听……但他们并没有跟安南道谢,而是仿佛有着某种执念一样:   “我要杀了他,贾斯廷……我要杀了他……”   “诺特达姆先生,对不起……”   而后,才是安南得到了新咒缚的提示:   【咒缚:痛觉丧失(永续型):痛觉削弱95%。】   非常简单而干净,仅有一行的介绍。   代价与功能完全结合了起来,而对安南来说,这个代价几乎是不存在的。   一般的人类是需要痛觉作为警醒与提示的,如同靠近火就会感到痛、被刀割伤也会疼痛。这是为了提醒主人“远离危险”。   但安南不同。   他本身就已经丧失了负面情感,但他依然能正常的生活、战斗、学习,靠的就是他的“常识”。   他更像是以常识与经验进行驱动的机器。   无需痛觉的警醒——安南自认自己对人类的理解与判断力,比那更为敏锐而优秀。   而他自己,当然也能算是人类。 第86章 罗斯堡之灾,任务完成!   在贾斯廷的咒物也被安南击破之后,贾斯廷的尸体便开始迅速变得消瘦起来。   最后近乎瘦成了骷髅……突然碎成了一地废渣。   “又一个副本诞生了啊。”   安南喃喃道:“不过完全不清楚贾斯廷的执念是什么啊……”   好在,剩下的那两团诅咒已经自己飞走了。   只有贾斯廷的诅咒,化为的噩梦难度应该不大……应该就和船上的那个噩梦差不多,都是简单难度。   安南觉得自己区区一个游戏策划,既不是职业玩家也不是主播,只是一个没什么游戏天赋的普通人……甚至当时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就能在简单难度中轻松打到A评分。   以这群玩家们的水平,想要攻略这种难度的副本,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吧?   安南对他们特别有信心。   他们这要是能玩炸,安南当场就敢把他心爱的小菜刀吃下去。   安南很快收拾好现场。并且将子爵的一些信件挑了挑,装在了身上藏了起来。   至于放在这里的其他书,倒也不用着急……   他打算把这些书发给玩家们,作为他们的任务奖励。再补上一个“开启论坛直播”的新系统功能,足以堵住他们的嘴。   不是自己的东西,安南送起人来肯定是很大方的。   而对玩家们来说,这些书籍的价值肯定也是很高的——而且他们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毕竟如今正在内测,而且他们打的是主线,送一些“必需品”完全是常规套路。   知识就是最重要的必需品。   与此同时,玩家们很有可能会将这些书籍在读完之后,整理一下资料上传到论坛中……最多也就是开一下私人帖子然后加个密。   毕竟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到论坛中,如果把书籍的内容录入进去,就等于是建立了一个能实时查阅的资料库。   而安南作为论坛管理员,他的权限自然是最高的。   ——而且就算是对安南来说,他在论坛上查资料,也远远比在线下查资料有效率的多。   简直就像是不花钱就请了批负责职业扫图的工作人员一样。而且安南很确定,他们等最后扫完了图、抄写完了、按分类整理好,存到了安南的资料库里,还得感激的说一声“领主大人性格真好”、“领主大人真大方”、“谢谢啊”。   但安南并没有直接回到大厅中。   他一直站在大厅门口,用自己的无声潜伏技术贴在门上。   他隔着大门隐约能听见,那些玩家们似乎已经进来了。他们正在与老阿尔文谈话。   “……你们的领主……”   “是的,我们……黑火……”   “……毫无疑问,那是强盗……”   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听见一些关键词。   这很不正常。   平时在这个距离上,以安南的感知能力,早就应该能清晰的听见玩家们的谈话了。更何况无论是老子爵还是玩家,都根本没有压低声音,仅仅只是隔着一度门而已……   看来子爵这个庄园的隔音能力,应该是专门强化过的。   这种程度的隔音能力,就不是建筑设计能做到的部分了。   这显然是属于某种咒物的影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求?   难道是因为老阿尔文经常会在这里约见某些人吗?   还是说……是某些人会在这里约见他?   不过也因此,老阿尔文并没有听见贾斯廷被【书页锁身】困住时发出的惨叫声。   因此,他也错失了最后的逃脱机会——   虽然原本他也活不了。   因为安南谨慎的追加设定了一条——就算他没有对玩家们说出特别的单词,触发【遗忘密言】继而连锁触发【心脏麻痹】……在四个小时后,【心脏麻痹】也会自行触发。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老阿尔文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死亡,身体仍然在行动而已。   ——突然,安南听到房间内变得喧嚣而混乱了起来。   “……子爵大人?”   “……大人?您怎么了?”   玩家们紧张而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声音一下变得很大,非常嘈杂。   就是这个时候了。   安南无声的笑了笑,向后退了几步,又等了三四秒。   而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大跨步的向门口走来,一下推开了门。   在安南回来之后,玩家们突然变得沉默了一瞬,随后他们立刻将求助般的目光投向安南。   “领主大人,子爵他……”   美味风鹅高声喊道。   安南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只见老阿尔文已经瘫在椅子上,不知何时失去了生命。   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子爵大人?”   安南轻声呼唤道,走过去摸了摸老阿尔文的脉搏。   他还能感受到皮肤的温度,但他已经死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安南发出了他那招牌般的清冷声音,向玩家们问道:“他是不是死前说了什么?”   “是的,少爷!”   酒儿有些慌张的点了点头:“我们刚刚谈论到王都,他跟我们说了一句‘就好比你们领主,他就来自……’然后突然抽搐着死去了!”   “……我懂了,他是自杀的。”   安南一脸严肃,露出了目暮警官的表情。   他向玩家们展示了一下兜里的惨白色锤子,解释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之前与他合作时,互相立下了咒缚,不得互相伤害、不得向第三个人泄露身份。但他故意跟你们提起这个……   “毫无疑问,他是自杀的。”   “但他为什么会自杀呢?”   有玩家下意识的问道。   安南却只是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可能是那个吧……”   “……什么?”   “不,没什么。”   安南突然惊醒,连忙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这不是你们能接触到的东西……你们太弱小了。   “这里由我来处理吧。我看到阿尔文阁下的书房中有不少很有价值的书籍,你们都去翻一翻,一人挑一本带走好了。”   话音刚落,玩家们眼前便出现了新的字幕:   【任务完成:使用自己的手段,瞒过检查混入罗斯堡的领地,并成功潜伏(11),在适当的时机制造混乱、为唐璜·杰兰特的计划做准备(11)】   【已完成主线任务:罗斯堡之灾】   【已解锁:资料库】   【已解锁:直播】   【已解锁:声望商店】   【获得公共经验100】   【获得唐璜·杰兰特好感100】   【你们万众一心,战胜了黑巫师杰拉尔德】   【但在你们终于找到了阿尔文·巴伯子爵,准备向他讨个公道的时候,线索却被切断了——】   【——他自杀了】   【你察觉到唐璜·杰兰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但他拒绝向你解释】   【这很好理解,你太弱小了……在这个超凡者的世界中,凡人就代表着无力】   【是的。你终于意识到了,你的领主,反而在保护作为保护者的你】   【这是耻辱】   【你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好在与杰拉尔德的战斗中,你得到了一个能够快速提高自己实力的办法】   【——进入“噩梦”,冲出“噩梦”】   【于是你下定决心——】   【已获得支线任务:初试噩梦(普通难度)】   【任务需求:通关一次噩梦(普通难度及以上)(01)】   【提示:唐璜·杰兰特或许知道一些“噩梦”的进入方法】   【下一阶段主线任务需“剑士”职业等级提升至LV10】 第87章 准备下副本!   意识到自己的等级终于开始卡主线的玩家们,不仅没有为此而失落,反倒是精神一振。   因为在玩家们看到支线任务的内容后。   他们就立刻意识到,这个所谓“能够快速提升实力”的噩梦,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副本了。   当然,那句“唐璜·杰兰特或许知道一些‘噩梦’的进入方法”,与“好感度商店已开放”的提示放在一起,就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妙……   ——该不会这副本的门票,需要用唐璜的好感度来买吧?   不妙啊,不妙。   玩家们在论坛上不安的讨论着。   而潜伏在玩家论坛的狗策划安南第一时间看到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我还可以把门票放到好感度商店里!   ……不,还是直接用50好感,强制卖给所有人吧。   免得他们又想出什么每个人兑换一份的歪点子来。   想到这里,安南瞥了一眼。   还好,之前前往庄园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玩家都召集来了……四十名玩家,包括之前嗝屁后又复活的几位也全部都到齐了。   正好可以给他一个一口气扣了在场所有人好感的借口……   于是安南立刻开口催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记得先去书房里拿属于你们的奖励,然后你们就可以先回冻水港了。我还得和萨尔瓦托雷在这里处理一些东西,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你已经彻底摊牌了是吗,其实你并不需要我们保护的这个事实……   玩家们在心底忍不住吐槽道。   这就像是接到了某个“护送重要NPC前往某处”的任务,然后他们到地方之后触发了过场CG,发现被护送的那个NPC其实比他们猛多了一样……   “少爷,”在玩家们的目光注视下,早就恢复活蹦乱跳的酒儿自觉的凑了上来问道,“你知道……噩梦吗?”   ——来了来了!   你们终于过来个人和我触发剧情了!   安南心中暗自叫好。   随即,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当然知道。   “所谓的噩梦,就是超凡者死去之后留下的残骸。正如我之前跟你们说的一样……这个世界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来自于诅咒。所以噩梦也就是诅咒的具现化。   “贸然进入噩梦非常危险。一旦在噩梦中死去太多次,人的心灵就会不堪重负,灵魂也会被污染。简单来说,就是会发疯……”   安南说罢,突然一脸警觉:“你们……想要进入噩梦吗?”   “我们……”   “——我懂了。”   不等酒儿试图申辩,安南便再度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我不会再阻止你们了……我已经阻止你们很多次了。你们对力量的渴望我都看在眼里,而你们也已经向我证明了,你们都具有良好的品德、优秀的学习能力、灵活的应变力、以及自律与团结。   “现在是时候,要向你们说一下之前没说过的东西了。”   安南沉声说道。   “……之前有阻止过吗?”   “应该是设定,应该是设定……”   “哇这小眼神我可以!”   “你要控几住你寄几啊!还有你们表情都严肃点啊,谈正事呢别笑啊啊啊啊啊!”   玩家们的表情像是被班主任训话般沉重,然后在论坛上哈哈哈哈聊个不停。   安南也是一副要说正经话的认真表情,一脸沉重而严肃的看着他们,眼神中还有些许神圣的使命感。   顺便也在论坛上盯着他们哈哈哈哈。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们的意志。噩梦的确能够快速增长个人实力,但噩梦也是有风险的。我要提前警告一下你们——”   安南继续为玩家们讲解注意事项,科普设定:“之所以说噩梦非常危险,就是因为在噩梦中,大多数的超凡者都不一定能使用自己的能力——比如说剑术或者法术。   “因为你们在噩梦中会‘直接成为另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们会使用其他人的身体……而这具身体,不一定能支持你们习惯的战斗方式。甚至等级很高、经验很丰富的超凡者,也一样可能会在噩梦中因大意而死亡。因此,你们永远不能对噩梦掉以轻心。   “当然,这也是你们的优势……因为你们并不算超凡者,有着属于普通人的心态,所以在噩梦中扮演普通人的时候,不会掉入到一些想当然的陷阱中去……”   安南尽职尽责的完成着属于一个引导NPC的使命,一脸严肃的负责对玩家们进行讲解。   玩家们则负责对安南的介绍进行实时吐槽。   酒儿:“简单来说,副本是个内置的RPG小游戏?”   “其实是跑团吧我觉得,而且还是COC。”   林依依突然冒出来一句:“而且我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该不会是恐怖游戏吧……”   流浪的孩子随口说道:“不可能的,就算有也必然是以后难度高了以后的事,最多就是带点解密要素。要是这简单难度的副本能吓到我,我就当场直播日了武当电风扇……”   酒儿:“求求你饶了电风扇吧……”   一一:“求求你饶了武当吧……”   流浪的孩子:“进去打一轮就知道了嘛。”   方韭菜:“我有点想跳过……”   流浪的孩子:“你可以试试看按一下ESC,或者长按圆圈键。”   方韭菜:“狗屎啊,我要打死你!”   林依依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安南仍然在严肃的讲解着设定,表情沉重而严肃。   她便飞快的给安南拍了一张照,下面加了一行字。   ——我得想个办法打死这群龟孙.jpg   然后就把新鲜出炉的表情包传了上去。   就在这时,林依依第一时间发现论坛又多了一个帖子。   那是酒儿发的。   “【剧情讨论】我总觉得,其实这次任务根本用不着我们……   “在罗斯堡之灾这个任务中,咱们到底干了什么事啊?说好的我负责保护小少爷呢?怎么就挡了一枪就没我事了?”   林依依手疾眼快的抢了个二楼:   “有一说一,确实。你也的确没啥用。”   流浪的孩子:“我觉得,挡枪子可能就是你的使命……”   一一:“只是唐璜少爷比较勇,不然我觉得你可能要挡好几个枪子……就是那种吃一枪‘啊我死了’然后吧唧一下倒地。等到第二枪打出来的时候虎躯一震跳起来再吃一发,然后‘啊我又死了’~”   酒儿:“住口!你先想想你现在吃的谁家的饭,睡的谁家的床!”   流浪的孩子:“嗯?不,杠子姐,这个咱可以详细说……”   紫绣球:“兄弟萌你们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美味风鹅:“其实很有用的。主要是孩神这个突然开怪便是立了大功。要不是他提前开了怪,我们可能要先来一次庄园,等到子爵嗝屁之后然后再找到线索,最终确定杰拉尔德的位置。然后才是一场艰难的boss战……”   流浪的孩子:“不是,老鹅你真是老实鹅……”   美味风鹅:“老子是没打完字!”   安南看着他们聊天聊的兴起,便突然冷不丁给他们一人扣了五十好感。   【唐璜·杰兰特的好感度,修正为友善(50500)】   怎么突然掉了50点好感?   玩家们顿时一惊。   在论坛里突然一片“???”刷了起来,每个人都一脸惊悚。如同被班主任发现上课玩手机时的表情。   “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噩梦的入口吧。”   扣完门票之后,安南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道:“我其实还是不太愿意告诉你们这个……   “噩梦的进入方式,是在‘冻水港’的领土范围内,念出‘骸骨公’这个名字。你们就可以进入到噩梦中,并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醒来。   “但是这个噩梦的难度很高,你们在噩梦中死去就会失去所有记忆、噩梦也会重置。很容易会出现无限死亡的情况。   “所以我建议,你们今晚赶回冻水港之后,就可以躺在自己床上,尝试第一次进入噩梦。正好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们就能醒过来……”   【消耗50点好感,得到关于噩梦‘画廊’的有关情报】   直到这时,玩家们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用好感买门票啊!   但已经被扣了好感,他们反而不觉得如何,只是认为这是正常流程。   然而他们心中又生出些许忧虑:   要是很快把这个副本通关……之后会不会太无聊了? 第88章 第二页天车之书   安南很快送走了玩家们。   当然,是在看着他们将那些书都拿走之后。   伟大而又温柔的策划先生非常贴心的为玩家们准备了在刷副本之余,放松心神用的日常任务:   安南并没有直接发布日常任务,只是将“资料库”这个功能设定为,每次将一本新的“有价值的书”打字录入进去,就可以得到“隐秘之眼”阵营的声望奖励,提高自身阶级,同时得到少量声望。并且可以视自身阶级,在资料库中查看比自己保密等级低的资料。   ——这个所谓的“隐秘之眼”阵营,是安南现编的,根本就不存在。   安南的目的,其实单纯就是为了让玩家有个东西能刷,并且将查阅资料这个行为从“人人皆可”,变成了需要声望等级才能做的“特权”。   这样一部分玩家们反而会重视起来,玩家中就会形成初步的分工情况。也会有专门的玩家去替安南收集书籍,收集知识,收集情报。   玩家们没法轻易查阅高等级的知识,但安南自己的权限可是全满的。   在这个需求的基础上,安南要尽量提高逼格、并且不露馅。   所以他才没有起名叫什么“知识守护者”、“奥秘殿堂”之类看起来就很有白胡子老头感觉的名字,而是带了个“隐秘”的前缀。   这样看起来就会像是某种孤立于世、完全中立、并且很好的隐藏起了自身存在踪迹的可怕隐秘组织。   如果玩家们真的试图去找……   他们就会发现根本找不到一个活人,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记载。   于是那时候玩家们就会惊叹,“不愧是隐秘之眼,果然很隐秘”。   为了防止和其他人撞名,安南还专门在上面注明,“这个名字你们无法理解、无法读出,但可以用‘隐秘之眼’进行代称”。   代称而已,重名不正常吗?   安南理直气壮。   不过,虽然安南跟玩家们说了很多,甚至跟他们说了死亡后会丢失记忆、重置进度……   但他唯独没有将“画廊”噩梦的注意事项跟玩家们说。   而是把直播功能给他们打开了。   因为安南也挺好奇的。   如果不遵从注意事项,到底会怎么死?会死成什么样?   虽然死去之后的记忆无法保存,但是有直播和录像功能就不一样了……他终于可以看到,之前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死去的了。   反正玩家们的侵蚀度也不值钱,等什么时候他们快失控了,安南正好可以强势降临,为他们洗净侵蚀。在玩家阵营中怒刷一波声望的同时,还能回收发出去的好感度。   只要让安南的好感度能换取的物品成为刚需,安南就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控制这群玩家。   多死几次吧,多死几次也挺好的……   ——想必在玩家们兴致高昂的离开庄园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安南那一脸圣母般温柔而仁慈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吧。   很快,庄园内的玩家们就都走干净了。庄园内仅有的一位女仆和一位厨师,也因为是普通人、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就被玩家们作为人证一起打包带走了。   这里就只剩下了安南一人——负责看守子爵的尸体,等到萨尔瓦托雷清除掉黑火之后赶过来。   还好,厨师临走前还是把他的晚饭给他端了上来。至少安南今天晚上不会饿肚子了。   他安然坐在子爵的尸体身边,慢悠悠的吃着迟了两个小时的晚餐。   一直到安南一个人吃完晚餐,萨尔瓦托雷还是没有赶来。   “那小熊猫好慢啊……”   安南叹了口气。   闲来无事,他走到巴伯子爵的尸体旁边,打算翻翻他身上、衣服、兜里有没有什么珠宝。   原本摸尸体应该是在打完boss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但显然,玩家们被安南所误导,根本没意识到巴伯子爵本身也是个boss。   而安南原本其实是不打算处理的。毕竟原汁原味的保留他的尸体,直到萨尔瓦托雷赶来,才能充分说明他的无辜……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萨尔瓦托雷面前装无辜有意义吗?   安南耸了耸肩,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检查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但就在他的手无意识间碰到子爵戒指的时候。   突然,他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光幕:   【发现真理残章】   【条件一:当前未持有冲突真理残页】   【条件二:持有稀有精英(紫色)及以上模板】   【真理显现——】   而后,强烈的白色光芒猛然绽放而出!   “……这个是!”   安南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   他马上回头冲到门边,将大门完全锁死。   下一刻,满溢的白光冲天而起,充斥在整个庄园之中,足足持续了半分多钟才渐渐消散。   而子爵的戒指已然破碎。   浮现在安南眼前的,是那张他曾经见过一次的,像是纸、又有玉石般触感的白色书页。   暗金色的文字如同水波般在它上面游走。   而它身上也浮出了一道光幕:   【天车之书,第四页】   【类型:真理残章(16)(未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4】   【已显现:2】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这也是天车之书?”   安南喃喃道。   光是看着它,安南便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亲昵感。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浮在空中的书页,它便直接破碎、非常顺利的进入到了安南体内。   而后,安南眼中浮现出了新的一行字:   【天车之书(2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40200)】   【当前特效(26):玩家可复活;副本经验池(1%)】   【副本经验池:可将等级不高于自身的玩家从副本中获得的经验值的1%存入到公共经验池中,储存在公共经验池可分配至任意友方单位(不限玩家)】   ……等等,不限玩家?   等一下?   安南突然愣住了。   友方单位,那……   我自己能算我自己的友方单位吗?   另外一边,林依依习惯性的打开了论坛。   她仔细检查了一阵,最终在论坛首页发现了一个“直播”按钮。   点进去之后,她就发现那里暂时一个房间都没有。   她凭借着本能与经验,直接猜到了这个功能如何使用——因为这个就和她常用的直播间的UI布局非常接近。   她轻车熟路的开了一个直播房间,起名为“一一的直播功能测试”。   随着林依依注视着自己的直播间。   她就看到了自己在直播自己的直播……直播间一层套一层,很快变得重重叠叠了起来。   ……绝了,就连这个也一样吗?   她赶紧把直播间关掉,但是没有断开直播,而是顺手点开了直播录制。   她现在想试试看,自己究竟能储存多久的直播录像。   环顾四周……很好,没有卡顿。   不对,当然不应该有卡顿……   但林依依果不其然的发现,玩家们都在如僵尸般前进着,低着头水着论坛。   跟随他们一起前进的两位普通人有些恐惧。   林依依叹了口气。   果然唐璜不在,一个个的就都放飞自我了……   很快,她看到自己眼前飘过了一行字。   “看得到吗?阿杠?”   “卧槽这玩意还带弹幕的?!”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89章 我难道真是个温柔的人?   “不是我说,唐璜,”萨尔瓦托雷忍不住抱怨道,“这里未免也太安静了吧?”   他刚刚从大门一路走过来,愣是没找到一个活人。   别说是安南和玩家,甚至就连仆人和管家都没见到。   更过分的是,整座庄园里一片漆黑,就连灯都没开……   从庄园门口,一直到房屋里面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餐厅亮着灯光。   是的,只有安南与尸体所在的那个房间里有亮光。   他摸着黑,心惊肉跳的走了一路,然后推开餐厅——立刻发现幽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位人偶般苍白沉静的少年与一具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   而安南还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那冰蓝色的瞳孔让萨尔瓦托雷心底瞬间一片冰凉。   他当时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吓到侵蚀深化了……   “你起码倒是把灯打开啊?你这是给子爵阁下省油吗?绿火的价钱也不贵啊?”   萨尔瓦托雷忍不住吐槽着。   在他的死谏之下,安南还是勉强的把庄园里所有能开的灯都打开了……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庄园里面有人。”   安南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必须待在这里看着尸体,这是最重要的证据。但我也不想,光是看住了尸体,却放任庄园内其他重要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比如说,现金、珠宝或是信物之类的东西。   当然,这句话安南并没有说。   倒是萨尔瓦托雷满脸讶异:“什么,难道他真不是你杀的?”   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萨尔瓦托雷虽然没有看穿安南的套娃,却莫名的洞悉到了他内在的一些性格习惯……   安南只是不慌不忙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萨尔瓦托雷坐在自己边上。   随后,他才低声解释道:“的确是我杀的,但问题在于……   “他是腐夫的信徒。”   萨尔瓦托雷闻言突然一愣。   他缓缓看向巴伯子爵,眼中渐渐有些明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立刻向安南追问道:“你是不是在阿尔文身上拷问到什么了?”   之前还叫人家子爵大人,现在就叫人家阿尔文。   安南无声的笑了笑,开口回应道:“看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他是腐夫的人。”   “那是自然。腐夫教会准备入侵王国的事,并不是秘密,毕竟陛下年纪这么大了……或者说,每位统治者寿命将近的时候,腐夫教会的人都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就像是推销员一样。   “我只是没想到,贵族中也能有他们的人……”   萨尔瓦托雷感叹道。   安南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黑塔那边,早就知道腐夫教会的计划了?   于是安南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打算用哪个仪式吗?”   他起手就是王炸。   ——结果还真炸着了傻狍子。   “你是说‘多子相杀’仪式吧,我也知道。”   萨尔瓦托雷爽快的答道:“这场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继承人战争发生的太突然了。最开始我们就怀疑,这可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或是前兆,而可能的仪式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多子相杀’这个续命仪式了。   “只是王国的情报部门一直找不到哪怕一个腐夫教会的相关人员,所以无从确定……不过陛下是很聪明的,我觉得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   闻言,安南沉默了一瞬间。   ……萨尔瓦托雷这老实孩子,用实际行动向安南证明了什么叫做白给。   安南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老实孩子就把一堆情报漏了个干干净净。   他现在能从萨尔瓦托雷这一段话里,轻而易举的分析出来一堆重量级消息……   安南叹了口气:“没错,子爵的确是我杀的。不过这个情报你暂时不要透露出去。”   “你不用多说,我懂。”   萨尔瓦托雷缓缓点头:“你果然是个智慧而善良的人,唐璜。”   ?   等等,你又懂了什么?   安南有些茫然。   但他脸上丝毫没有动容,只是沉默的移开目光。   等着萨尔瓦托雷的进一步解释。   “他毕竟是一位子爵,而且还是你祖父的封臣,如果他被你这位北海领的正式领主、封君的直系后代所杀,就意味着他背上了足以被判处死刑的重罪。   “那么他的孙子就会立刻成为罪人,被一并处死。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错。他唯一的罪过,就是身为阿尔文·巴伯的孙子。”   ……说起来,他好像的确有个孙子。   不过没有被火烧死吗?   安南闻言,开口问道:“他的孙子现在在哪里?”   “教会学校,我已经调查过了。”   萨尔瓦托雷答道:“他平时住在教会学校,周末才会回家。而这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被送到教会学校?”   安南点了点头。   他恶补了一阵子常识之后,已经能知道萨尔瓦托雷这话中潜藏的意思是什么了。   这不是说教会学校不好……起码安全问题还是能够保证的。教会学校甚至比贵族的府邸都要安全,毕竟不会有人试图袭击正神的教会的。   但是,从教会学校毕业的孩子,如果表现优秀就可以走内部渠道直接加入教会。而且跳过执事这个干杂活的预备阶段,直接从司铎——也就是能使用神术的正式教士开始做起。   在优秀的同学朋友都加入教会,得到了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的情况下,愿意单独出去找工作的孩子并不常见。   所以一般的贵族,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成年后加入教会。都不会允许他们进入教会学校,“去认识与他们身份不符的朋友”。而是会请一些优秀的家庭教师,一对一辅导。   但巴伯子爵却不一样。   他愿意将自己的孙子送到教会学校里去学习……很多人也因此而称颂他对银爵的虔诚。   ——可问题在于,安南知道阿尔文·巴伯根本不是银爵的信徒。   “巴伯子爵的这个孙子,应该也是他献给腐夫的祭品。他之前的两个儿子应该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活这么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也不需要考虑他的交友问题……”   萨尔瓦托雷分析道。   老阿尔文只需要考虑“安全问题”。   或者说,祭品的新鲜度。   萨尔瓦托雷有些复杂的看向安南:“无论你声称子爵是被谁所杀,因为有我在,后续的其他事情在处理上都不会有任何差异。   “我可以帮你把这个重要情报交给黑塔,也可以护送你的人证和物证、也可以为你作证明……而根据王国法,你杀死有罪的贵族和教士不需要负担任何责任。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巴伯子爵的孙子——这次事件中真正的无辜者,是生是死。如果你宣称子爵被你所杀,那么无论是他打算谋杀王室继承人、把黑手摸上王座的大罪,还是事实上试图谋杀你这个领主和封君的‘小罪’,都会让他的孙子被连带着判处死刑……   “但如果你宣称,老阿尔文是被人谋杀的。那么他的孙子不仅不会被判罪,反而能作为唯一存活的继承人,幸运的得到罗斯堡。讽刺的是,他原本只是作为牲畜、作为祭品而活的,根本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想必你是在为他而鸣不平吧。   “我的感觉是对的,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等一下?   安南听他分析的都有些愣了。   你分析的,好像特么有那么点道理?   难道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停一下,我最开始是怎么想的来着? 第90章 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有萨尔瓦托雷帮忙看守阿尔文的尸体,安南就可以放心的去搜刮一圈了。   无论是阿尔文的钱财、珠宝,亦或是其他有价值的物品,统统都可以一起带走。   当然,这栋庄园本身还是可以给阿尔文的孙子留下的。那些家具什么的,他也就不搬了……   他之前一直守在餐厅不离开,只是防止尸体一转眼就不见了而已。   安南至少要把它安全的运到城里去,要让那些服从老阿尔文命令的罗斯堡官员们过来亲眼见一下。让他们确定,他们曾经的主子真的已经死了。   腐夫教会如果知道老阿尔文死了,他们一定会试图把尸体劫走或是偷走的。   毕竟它可是活生生的证据。   当然,如果在安南的目的达成之后,这具尸体让他们拿走也无所谓。   ——因为这具尸体本身对安南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按照萨尔瓦托雷的分析,它可以用来检举腐夫教会,这样或许可以交好王室。它一旦成为切实的“多子相杀”仪式在进行中的证据,那么王室顾忌到舆论,必须立刻停止相互厮杀……谁在第一时间选择不放弃仇恨,就会第一个成为“与腐夫教会交好”的嫌疑人。   但安南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以萨尔瓦托雷的个性与性格,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对国王来说,怀疑一个人、一件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泽地黑塔并非是完全从属于王国的势力,只是因为搬不走巫师塔,而与王国高层有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换,两方之间处于一种合作的姿态。   而泽地黑塔这边在得知的情报有限的情况下,都能意识到这场继承人战争不对劲,发生的太突然、看起来就不正常……而且还能精确的怀疑到“多子相杀”这个仪式本身,甚至国王陛下本身也知道这件事。   如果亨利八世真的想要抓出“腐夫教会”,那么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为什么要等到“情报部门找到腐夫教会的相关人员”,才能确定?   就像是萨尔瓦托雷所说的一样,他觉得国王陛下应该知道这件事——那么情报部门的专业人士,难道还能不如萨尔瓦托雷吗?   他们难道不清楚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吗?   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去彻查呢?   答案只有一个。   这件事,其实是被亨利八世默认的。   他本人并非是“隐约猜到”,而是一开始就知道计划的全貌。   但他还有些犹豫,又有些游移不定。他想要举行仪式、又希望有人来阻止自己……所以才处于这样的奇怪态度。   然而,他对于阻止这件事的人的态度是嘉奖或是仇恨,那可就不一定了。   如果“唐璜·杰兰特”真的阻止了这件事,并且干脆利落的把腐夫教会揪出来,把他们赶出去。安南可以确定,亨利八世接下来一定会对唐璜本人予以嘉奖;而他的几个孩子,也必须要对杰兰特家族第一时间表示友好。   这是因为杰兰特家族的特殊性。   杰兰特伯爵作为情报主管,本身就代表了国王的意志。杰兰特家族阻止了亨利八世的永生,就代表就连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永远在位的君主的诞生……哪怕他是他们的主子。   这就代表,国王手中的权力,其实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牢靠而忠诚。   这样“聪明的”国王立刻就会收手,装作从来没有这件事,以此给自己留下好名声。   在这个节点上,谁敢危害杰兰特家族,就是在反对、在攻击国王的意志……就说明他们并非是被阴谋坑害的无辜者,而是一开始就借势想要攻击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谋夺王位。   ——虽然他们原本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政治的特殊性。   即使大家都知道一件事、且清楚其他人一样了解这件事……也就是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共识。但如果没有人跳出来声称自己知道这件事,那么人们依然会假装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以此保持某种均衡态势。   而那个跳出来说话的人,就会搅动起整个局势,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如果唐璜·杰兰特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新的政治资本,完全可以重新下场、重新站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国王都是不能攻击、反对杰兰特家族的。   也就是将杰兰特家族拿回来再卖一次……   哪怕是他们之前支持的长公主,也必须再重新给出一些好处。否则已经回到“公正”的高位势的杰兰特家族,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叛变到其他阵营中去。   这就等于是盘活了整个杰兰特家族。   但问题是……   安南并非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只是在扮演唐璜·杰兰特而已。   ——或者说,他是在扮演“正在扮演唐璜·杰兰特”的安南·凛冬。   而安南·凛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就连巴伯子爵都能认出他的身份来,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旦安南将腐夫教会的事捅出去,只会平白无故的把自己暴露出来。吸引到人们的目光之后,他假扮唐璜·杰兰特这件事都会立刻被人发现。   毕竟他们两个的长相根本就不一样。   只是年龄、发色和瞳色有些近似而已……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影响。   如果腐夫教会的存在被光明正大的摆出来,那么继承人战争就会立刻停止,谁都不能再起争端。   也就是说,之前的牺牲者就白死了。   比如说……   唐璜·杰兰特。   安南可没有忘记,他曾经承诺过,要为唐璜复仇……以此作为假扮他的“代价”。   虽然这项交易没有任何见证者,也没有什么担保人。   虽然这项交易毫无意义,甚至唐璜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对安南来说,这都没什么所谓。   承诺的事就要做到,接下的任务就要完成。   在过去的人生中,他向来都是如此生活的。   他现在正需要一个混乱的环境。   克劳斯一定要杀。杰兰特家族的背叛者也要杀。三王子自然也一样要杀。   如果牵扯到国王,那就杀死国王;如果牵扯出主教,那就杀死主教。   而且安南相信,他做得到。   环境越是混乱、矛盾越是尖锐、人与人之间越是充满怀疑、仇恨……安南那种与生俱来的,能够洞彻他人心灵的天赋,才能有所用武之地。   “……稍微,感觉有点兴奋了。”   安南的嘴角微微扬起,垂着眼无声的笑着。   他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愉悦、雀跃与欢欣。   ……或许,他之前不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   只是讨厌、畏惧于现在的自己而已。他过于清楚的了解自己,因此担心自己可能会一不小心成为什么了不得的人……负面意义上的。   但现在,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激烈的思考。激烈的战斗。激烈的求生。   ——然后以智谋与勇气取胜。   这个游戏……未免太过刺激了。   对他也太过友好了……   安南喜欢玩弄人心,喜欢伤害他人,喜欢互相厮杀。   因为这样真的会很快乐。   但他内心的道德标准,却同时又束缚着他……   他也喜欢救治伤患,喜欢帮助弱小,喜欢惩奸除恶,也喜欢拯救世界。   他也想要成为英雄。他也想要得到他人的感激。   如同一位玩家一般。   好在,伤害他人与帮助他人,互相厮杀与拯救世界,并不总是会发生冲突……   那么就是双倍的愉悦了。   “恶人啊……我喜欢恶人。”   安南在黑暗无光的走廊中前行者,低声喃喃道。他眼底暗蓝色的光辉微微闪烁,如同月下的幼狼。   “倒不如多来一些。越恶越好,越自私越好,越疯狂越好,越扭曲越好……”   就像是安南之前告诉玩家们的话一样。   ——只因邪恶当前,尔等皆为正义。   假如我杀死的尽是恶徒……那我便无疑是正义的化身。 第91章 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老阿尔文的这个庄园内,能直接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但好在凡是能带走的东西,几乎都是平凡无奇的钱。   除了几枚做工精良、镶嵌有宝石的纯银饰品之外。还有四袋银币——每袋五十枚的那种。以及五十张价值一镑的纸币。   没有储存金币……但是在一个夹层中,却藏有整整十二根金条。   这个安南其实挺好理解的。   在如今的诺亚王国,金币其实不是常见的流通货币,但名为“金镑”的纸币却是。   因为银爵士的上代教宗辉耀三世在研究经济规律时,曾提出过一个理论——假如人们手中同时存有两枚金币,一枚含金量较高、一枚含金量较低,那么人们往往会倾向于花掉价值较低的那一枚,而将价值较高的收藏起来、或是干脆熔化后做成首饰。   同理,同样价值的金币与银币的真实价值自然也是波动的。   金和银都是制作不同领域的咒物时需要使用的材料,金粉和银币又分别是曜先生与银爵士的教士使用神术时需要的消耗品……   在诺亚王国,因为对银爵士的信仰,人们对银的需求量显然是高于金的,那么人们就会倾向于将更有价值的银币储存起来,而去更多的使用金币。最终面额更小的银币,反而会离开流通市场。   这自然是银爵士所不能容忍的。   于是辉耀三世提出了一个简单的对策:   如果在目的上需要让银币成为流通货币,那么他们就必须反过来做……也就是想个办法,要让普通人认为金币比银币的价值更高。   但教会毕竟不能影响到王国内部的法律,不能直接废除金币……这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最终,他们近些年选择开展了纸币业务。   他们会收取一定数额的金银,将其兑换为一种大额纸币。   一镑纸币的价值等于一金镑。而这种纸币可以在任意的银爵士的神殿兑换成同价值的银币——这点对教士们来说是很简单的,也不用担心存量不够或是假钞问题。   教士们使用神术的时候,就会将作为材料的银币献祭给银爵士。而其他地方的教士只要向银爵祈祷,假如理由合理、能说服银爵士,就可以得到一定数额的银币。   ——也就是报销。   而因为金银币都能换成纸币,但纸币只能换成银币……这样最终,在市面上流通的金币就会逐渐减少。在大额花销时,人们往往会倾向于使用纸币。纸币可总比金子轻多了,也方便携带。   一开始唐璜之所以带了一些金币,就是为了送给银爵的教士,换成等额的银币用的——而贵族们主动上交储存黄金的行为,能够大大取悦银爵。   而且银爵的教士们,也非常乐于回收金币。   因为这样显然会导致市面上的银币逐渐增多。   所以对老阿尔文来说,储存金币和储存金条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反正都是要在应急的时候去教会换的。   银爵士的目的很简单而又纯粹。   就是让银币最大程度的在每个人手中流通。次数越多越好、数额越大越好……但是要是银币。   金币是不算的。   各国的金币上的图案各不相同、含金量也不一样……   但每枚银币的含银量和形状可都是完全一致的——【银币制作】是最基础的银爵神术,用来很方便的将含银的矿石和其他材料,按比例批量提炼成符合规制的银币。   结果就是,每枚银币上面都刻着银爵士的脸。   那是一位带着单片眼镜,笑容灿烂而阳光,脸型瘦长、留着中分的卷发,看上去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就像是邻家的大男孩一样。   看上去和普通人就没有什么不同。   不如说,所有正神都是如此……正神看上去都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所以人们也会亲昵的,用“银爵士”、“神秘女士”、“老祖母”之类的亲近称呼去呼唤他们。   而伪神不同。   伪神显现在人间的时候,他的化身必然有至少一处明显不是人类的特征。   越是接近正神的伪神,看上去也就越有人样;而那些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人的,就必然是伪神;而长得特别丑特别吓人的,一看就知道是邪神。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银爵即使在所有正神中,也是最容易被凡人认出来的一位。   因为别的正神,得去教区级的教会,才能从绘画作品上看见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而银爵天天见。   平民不一定知道国王长啥样,但肯定知道银爵长啥样。   “……这就是你让我搬运这些东西的原因吗?”   萨尔瓦托雷一手一袋银币,背上还扛着尸体,一副外卖小哥的样子气喘吁吁的上了马车。   “是的,我爱银爵士。”   安南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自然也爱这些刻着银爵士的小可爱。”   他若无其事的一手提两袋金币,一手提着沉重的金条,跟着萨尔瓦托雷上了马车,用能够让学长听见的话语小声嘟哝了一句:“而且尸体才是大头吧……”   “唔……啊。”   萨尔瓦托雷把银币和尸体都放在车厢里,猛然呼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脸上已经出了汗。   随即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安南:“我总不能让你这个孩子去抗尸体吧?   “你拿金条也就罢了……这些银币有什么拿的必要吗?这么沉……你要是缺钱的话,拿根金条换点零花不就得了。再不济可以找我借啊。”   “我就是为了不找你借才要拿这么多钱的。”   安南一脸严肃:“之前借你的也可以还了。”   一开始他没事就去找学长借钱,的确是很爽没错啦……   但这凯子萨请客这么大方,总让安南有一种被包养的不妙感觉。最要命的是,萨尔瓦托雷似乎并没有“安南一直在找他要钱”的实感——安南随着要,他就随着给。   这就叫嫖凯子嫖到心生愧疚。   萨尔瓦托雷闻言喔了一声:“好像说起来,你之前是借了我点钱来着?多少来着?”   合着你现在都没记住数吗?   安南至今也不知道萨尔瓦托雷到底有多少钱……   但安南的自尊与道德,依然催促着他赶紧还萨尔瓦托雷的钱——然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安南还萨尔瓦托雷的钱实际上应该算是从别人家抢的,而且他抢的心安理得。   萨尔瓦托雷之前的分析不错,很有道理,现在就归我了。   ——你打算谋杀我的事,在复仇之后我打算替你用钱来补偿;那么你的孙子我就不会再动了,之后也会保护他知道他继承你的财产。   公平的交易。   安南愉悦的给自己设定了新的任务。   “说起来,”安南有些好奇的望向萨尔瓦托雷,“咱们的车夫是谁?”   萨尔瓦托雷似乎早就预料到要来处理尸体,所以是坐着马车过来的。   但安南发现驾车的那个人,虽然不至于说是气度不凡,但也显然不是普通车夫的样子。   这也很正常。   普通车夫哪有那个胆子大晚上的搬运尸体,更何况还是一位子爵新鲜热乎的尸体……   “他是来找你道谢的。”   萨尔瓦托雷向安南介绍道。 第92章 操控心灵的艺术(第三更)   “道谢?”   安南有些讶异。   他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需要让人专程来感谢的事。   而车夫的声音这时也恰好穿透车厢,传了进来:   “领主大人,你好……”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线听上去很是浑厚有力,但声音却收的很小:“我叫儒姆·诺特达姆,罗斯堡的税务官。”   “——事实上,在我们与杰拉尔德战斗之前,阿尔文其实准备了三套计划。”   萨尔瓦托雷向安南解释道:“如果我们战胜了他……那么就会像是刚才一样,让弗迪南德副警长把你带走。也就是向你暗示,整个罗斯堡的警署都是他的人。”   “这个我看出来了。”   安南点了点头。   所以,他才会干脆利落的将弗迪南德杀死。   也因此,他才需要将子爵的尸体带回罗斯堡……   他就是为了给这些人看的。   萨尔瓦托雷继续说道:“但他又不是先知。怎么可能知道最后胜利的是我们呢?所以他其实还准备了两套方案……   “如果我们三个同归于尽、或是活着的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那么他就会出动军队,直接将剩下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里。之后他会将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份伪装成强盗,把我们两个死在这里的罪责推给他们。”   “——虽然没有人会信,但作为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已经完全合格了。”   安南点评道:“老爷子果然是个足够谨慎的人……或者说,长者的经验还是稳妥的。”   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向着萨尔瓦托雷问道:“那么,第三套计划呢?”   按照这个说法,第三套计划应该就是杰拉尔德胜利的结局。也就是与这个诺特达姆先生有关的一套……   “如果是杰拉尔德胜利了,诺特达姆先生就要过去,与杰拉尔德示好。”   萨尔瓦托雷答道。   兼职车夫的税务官接着说道:“子爵大人让我告诉杰拉尔德,我们罗斯堡一共有多少财产。并且之前命令我将所有的财产都放在一起,让我重新设定只有我知道的密码,‘但不需要告诉杰拉尔德阁下’。”   诺特达姆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但子爵大人不知道,我的妻子曾经是泽地黑塔的学徒。我知道什么叫夺魂巫师,我也知道超凡者的存在。如果杰拉尔德阁下真的是夺魂巫师,那么我告诉他与不告诉他,没有任何区别。   “而超凡者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在证据上来说,就是我将整个罗斯堡的财产都聚集了起来、是我将它们放在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最终也是在我手上丢失的。   “我猜想,子爵大人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我去承担这个责任。这么一大笔财产的流失,我猜子爵大人是不会自己补上的……那位先生的身份,恐怕也不干净。甚至不能被发现,他出现在罗斯堡过。”   ——但我根本承担不起。   诺特达姆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语气中没有憎恨,只有无力和迷茫。   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能算是上流社会中年人,一边赶着车一边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我不能拒绝子爵大人的命令——请您宽恕,但子爵大人在我们这里,几乎就是领主一般的人物。违逆他的意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不想也不能背负这么大的责任……这么大一批财产的丢失,就算子爵大人免了我的死罪,从‘盗窃巨额财产’变成了‘重大工作失误’,我也肯定会被派去挖矿。   “我的妻子已经快要临产了,孩子可能就是这个月出生。我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不能让我的妻子一个人抚育我的孩子。我的工作是税务官,也就是去征税的那个差事……您应该知道,这工作挺得罪人的,而且得能打。我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可那都是替子爵大人得罪的人!   “如果我不在罗斯堡的话……不、只要我不再是税务官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一定都会有很大的麻烦的。   “我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我小心谨慎,我做事稳妥,我的工作能力是最强的,也是最听话的……可、为什么是我……”   诺特达姆低声碎碎念着。   安南安静的听着这个快要中年得子的男人,在车厢外喃喃低语着,宣泄着自己的恐惧与无力:“若不是,若不是大人您最终赢了……”   “原来如此。”   安南轻声答道:“我完全能够理解你。”   他的声音温和,如稚童般清澈的语气轻柔舒缓。   “诺特达姆先生,你的确没有错。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位优秀的税务官——有句话说得好,不招人恨的税务官,一定不是个好税务官,更不可能是一个正直的税务官。”   马车疾驰。劲风呼啸。   接近凌晨的晚风潮湿而冰冷。   而安南的话语却清晰的落入在税务官诺特达姆的耳中,温暖他的心灵:“你现在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但这不是你的错,是阿尔文·巴伯的命令伤害了你。我猜,你平时与兄弟们交往的时候,是不是表现的豪爽又开朗?”   “……是的、是的,大人,”   诺特达姆连忙应道:“不过我平时也不喝酒的!我与他们都是闲聊……不过的确是,就像您说的一样——‘豪爽又开朗’。”   “我一猜就是。”   安南双手搭在胸前,十指指尖相扣,轻声笑道:“因为先生你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愉快。   “平时是不是有很多小孩子喜欢找你?”   “是的,是的……”   诺特达姆渐渐被安抚了下来,没有那么紧张了。   安南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车厢、能够看穿人的身体,直视人灵魂的内核一般。   而他的语气则是柔和婉转……   一位法国社会学家曾指出,陌生对象之间的有效交流,大约只能占到双方谈话总量的5%。这5%的有效交流,多数都来自于言辞、性格、外表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   也就是说,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初次交流时,只有温和到足以温暖人心、或是严厉到让人恐惧的言辞,才能进入对方的脑海、让人记得住。   剩余的话语,都被大脑自动过滤掉了。   所以安南才会一直保持这种柔和而温顺的态度。   基于他自身的高身份与极为优秀的外貌,这足以让他的言语在任何第一次接触的人心中烙下痕迹——   “诺特达姆,请你一定要挺起胸膛来。因为你的确没有错……你已经做完了你所能做的一切。”   安南温和的声音,如同治愈心灵的良药:“错的,是阿尔文·巴伯。”   足以使一块永远医不好的心灵的伤疤,轻而易举的痊愈。   而安南也能帮助他人,找出真正困扰对方的人或事。   只要安南将其这个问题解决……   对方就会信任他,忠诚于他,甚至爱上他。   “但幸运的是,阿尔文·巴伯已经死了。”   安南悄声说道:“是我杀的——这个秘密。请您务必不要泄露出去。”   “是的,是的……我已经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谢,谢谢您……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可以向银爵发誓——”   税务官感激的说道。他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安南。   ——两人之间的共同秘密,足以让人成为亲密的同盟。   当然,最伟大的在于……   安南上面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这就是操控心灵的艺术。 第93章 开荒团,出动!   等到玩家们回到冻水港,把重要的人证护送到教会,并且把路易斯教士成功锤醒……就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听安南的意思,这个游戏的副本次数,似乎以是每天凌晨六点刷新次数的。   所以今天不打副本的,就等于是落后了一个CD。   ——虽然不知道这副本打什么、给什么、什么时候用得上。但对玩家们来说,少打一个CD就会感觉血亏。   所以在把护送人物安置好之后,他们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路易斯教士原本还想邀请他们喝茶聊天,也被玩家们婉言谢绝了——以他们现在非常困,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的借口。   当林依依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就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而论坛仍然非常活跃。   虽然这个游戏只有区区四十个玩家,但活跃度就很吓人:   美味风鹅:“开荒团准备好了吗?开吗开吗开吗?”   流浪的孩子:“不是,老鹅你这么着急就先进呗……”   一一:“这副本能组队?”   美味风鹅:“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进副本都记得开直播开录制,我先研究一下机制。”   美味风鹅:“我对你们这群逼人太了解了,你们真要打起来根本不会思考机制的。我到时候开个帖子,直接截图你们的直播,跟大家讲一下机制。”   美味风鹅:“进入副本之后,可能就没法上论坛了。保险起见,到时候来几个人,把我的分析用弹幕的形式发给攻略组。”   酒儿:“我来发我来发!”   一一:“酒儿你倒是进副本啊,你这么能打……”   酒儿:“我不!”   酒儿深吸一口气。   其实之前林依依说,“这该不会是个恐怖游戏”的时候,她心中就突然一个哆嗦。   直觉告诉她,这个副本可能特么真是个恐怖游戏……   所以她就很自然的没有回话,而是选择先看一下林依依的直播,云一波再说。   是的,她和美味风鹅想到一块去了。   ……讲道理,不云一下怎么做直播嘛。   想要直播效果,肯定得事先了解一下游戏。并且找到那些能做出直播效果的剧情点,大致想好到时候如何处理……简单来说,得写个简单的剧本。   同时保持高强度的思考,还要沉浸到游戏之中,并且与水友保持高强度的互动,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要么就会专注游戏来不及互动、要么就是光顾着互动少看了好几行关键信息。   不过酒儿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   恐怖游戏只要云过再玩,基本上都是不会被吓到的……   另外一边,林依依倒是没想这么多。   她的大脑非常简单。   想玩吗——想玩。   敢玩吗——敢玩。   那干就完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直播和录制,然后低声喃喃道:   “骸骨公……”   “——我在听。”   突然,一个低沉的、带着重重的回音的低语声在她心中响起。   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林依依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我特么还没进本呢啊你就吓我?!   她的心脏一下被恐惧攫住,背部被冷汗浸透。   下一刻,一行数据流突然在她眼前浮现,大致冲散了些许恐慌:   【十秒后坠入噩梦,十,九……三,二,一】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林依依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极强烈的困倦,让她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整个人都在下坠,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她整个人惊醒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一堆即将淡去的数据流:   【此副本难度为扭曲】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载入完成】   等到数据流快要淡去的时候,林依依看到了灯火辉煌的画廊。   ……装修的不错嘛。   她下意识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还不等林依依仔细思考,她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缥缈而虚幻的低语声:   “不要回头。绝对不要回头……”   那是一个衰老而虚弱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贴在自己身后……凑在耳边低语一样,让她的耳朵有些痒痒。   林依依的身体骤然一麻,心脏似乎都近乎停跳,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惊叫出声。   虽然那个声音让她别回头,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却发现身后只有一扇普通的大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别回头?为什么别回头?   我要听那个人的吗?还是陷阱?   很快,林依依就看到眼前突然刷过一大片弹幕:   “——别乱回头啊啊啊怎么不听啊啊啊啊!”   “——现在还可以回头看一眼,进了下一扇门后就别回头了!”   “——长记性啊杠子姐!不能白死一次啊!”   “……什么?我死过一次了?”   林依依有些莫名。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像正在观看直播的其他玩家发问道:“等一下,兄弟萌我这是第几周目了?”   “——二周目啊?”   “——等等,杠子姐你没记忆的吗?”   “完全没有。”   林依依立刻答道:“我才刚听到副本载入完成……还有那个‘别回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面前突然闪过一大片的弹幕:   “——目前总结的攻略:不要回头,至少进了第二扇门之后就不要回头了,有一个即死的回头杀;记得小心天花板上的吊灯,要慢点走勾引一下;死后记忆会清零,弹幕记得帮主播报一下这是第几周目、之前是怎么死的。”   看到攻略弹幕的出现,林依依心中的那种恐惧,就远没有最开始那么深刻了。   就像是有人陪着的情况下看恐怖片一样。   不是恐怖的成分降低了,而是感觉到吓人的时候就可以猛掐身边朋友腰上的肉,以此大大舒缓恐惧感。   “……还好有老鹅在。”   林依依略微松了口气,甚至有胆量开个玩笑:“真不愧是可靠的中年人主播……”   “——疯鹅可是用头发玩游戏的大佬。”   “——他秃了,也变强了。”   她说着,正打算往前走。   “嘶——”   但这时,一阵剧痛冲淡了她的思绪。   她感到腹部传来强烈的剧痛……内脏仿佛在搅动一般,即使痛觉只有三分之一,也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蹲了下来。   “喂,兄弟们,我这肚子上的伤口是上周目留的吗?”   她小声问道。   弹幕立刻做出回应:   “——不是,你往前走就是。”   “——影响不大,第一圈是没有战斗轮的。”   “——别耽误时间,周围没啥能调查的,也没高能。放心走就是。”   弹幕试图远程指挥主播。   特么你来放心走走看……   我这是内脏受伤啊!   林依依又痛的嘶了一声,忍不住弯下了腰、咬着牙撕开了自己的衣服。   她发现,鲜血已经黏住了衣服。   而这具身体,似乎是个男人的……   ……咦,不是我捏的身体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摸上一把的想法。只是把伤口晾开、尽力避免衣服摩擦伤口,微微弓着腰、以一个有些丑的姿势向前缓慢的前进着。   “你们说没高能……那我可就放心走了啊?”   林依依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另外一边,美味风鹅正在紧张的观看着剧情推进速度最快玩家的直播。   这是“流浪的孩子”的进度。   当然,他进度最快不是因为别的。既不是因为他胆子特别大,也不是因为他搜集情报的速度非常快。   而是因为,他采取了另外一种攻略方案……   闷头往前冲。   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会理会。什么也不调查。什么也不思考。   就一直全速、闷着头往前跑……   结果却是意外的有效。   眨眼之间。   ——他就已经,冲到了噩梦的第三层。 第94章 弹幕护身……失败!   随着流浪的孩子第二次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进入到了噩梦的第三层。   直播画面突然开始抖动起来。   杂音伴随着雪花,让他的身形变得模糊了起来。   在噩梦外面看戏的云攻略组稍微有些心慌:   “——你们那边雪花屏了吗?”   “——好像有干扰……别继续往前冲了孩神,停一下吧停一下!”   “——冲啊,给爷冲!”   “——你妈的,我窗外刚刚好像闪过去了什么东西……”   “我也已经冲不动了嘶……”   流浪的孩子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的捂住了腹部的伤口。   不是他之前感觉不到疼,而是他选择忍了一下、一口气冲到底再说。   疼一下也是疼,一直隐隐约约的疼也是疼。倒不如快跑两步,赶紧往前推一下剧情……   流浪的孩子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他已经从指挥大爷们那边得知,在这个副本中死亡后记忆会重置,但是观众的记忆并不会重置。   所以他就打算,干脆用自己这条命来肉身探一下草丛,看看后面有没有什么死亡flag……   “第三层现在有几个人了?”   流浪的孩子缓了一阵子,才勉强直起身来,开口向弹幕问道。   “——就你一个。”   “——可以了可以了,找找线索吧。”   “——冲冲冲,孩神给爷冲!”   “——楼上的别捣乱,你再捣乱我就去你家和你聊聊天……”   最后一条弹幕显然是疯鹅发的。   他这句话应该指的不是从冻水港的住所找过去,而是线下真人直接过去。   这位作为全甲格斗爱好者的一米九光头大汉,显然从画风上就极具威慑力。他一发话,看热闹的立刻就一脸正色,开始讨论剧情:“不过我寻思,孩神应该也冲不动了……”   “去你妹的,老子还年轻呢,想冲就能冲。”   流浪的孩子随口喷了一句。   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   第二层的噩梦中,可能导致死亡的,应该就是那个吊灯和铁锤了。不过他那个时候判断这个吊灯砸不到自己,就停也没停直接全速跑了过去,而铁锤也是一样……不犹豫的话,是根本不会受伤的。   结果果然是毫发无伤。   但如果他因为恐惧而驻足,应该就会正好死去了。   但第三层就不一样了。   只见之前画廊中的辉煌灯火,如今全都熄灭了。画廊之中漆黑一片,只有在窗外打雷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   不过好在,地形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的。   “兄弟萌,那边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流浪的孩子嘟哝着,警惕着、小心翼翼的向前靠拢。   虽然他不常玩恐怖游戏,但按照套路来说,前两层没有什么吓人的地方,第三层应该就开始有高能了……   但他这是开荒,没有“前方高能”的预警,就感觉很是心慌。   在他走进那些吊着的东西,瞪着眼睛打算去看的时候。   突然,一道电光在窗外闪过。   他的瞳孔猛然一颤,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从那骤然亮起的闪电映照下,他清晰的看到一幅幅画框、被无数条绳索绑起,歪歪扭扭的挂在天花板上!   每幅画都看着自己。   男女老少,各不相同。   但他们嘴角却都带着完全一致的、夸张而诡异的笑容,望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   “哼哼……”   各不相同的低沉笑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流浪的孩子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驻足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下一刻,一声炸雷响起!   笑声戛然而止。   突然变大的狂风将窗户咣的一声吹开,寒冷而潮湿的空气瞬间吹了过来,吹了他一个透心凉。   窗外哗哗的暴雨声响起。   直到这时,流浪的孩子才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一阵寒风吹过,让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非常不适。   他警惕的四处望了一圈,像是做贼一样,走一步看一圈,慢慢靠近到窗户边上。   “WDNMD,你们别光看着啊,倒是发弹幕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也在颤抖。   他现在承认,自己是有那么点怕了……   原本流浪的孩子是打算将窗户关上的——他担心自己走着走着一回头,看到窗户边上无声无息停了个黑影之类的。   但他走进窗户之后,却发现窗户外面有一封信。   那封信应该是刚摆上去。暴雨之下,它竟是还没有被完全打湿。   流浪的孩子毫不犹豫,飞快的探手将信捞了进来。   “起码老子操作还是没问题的……”   他嘟哝着,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喂,你们倒是说话啊?喂,听得见吗?”   就在这时,才突然划过一堆弹幕:   “——我们一直在说啊,看不见吗?”   “——兄弟萌的弹幕就没断过的啊。”   “——屏蔽弹幕了?信号不好?”   “等等,难道还真是信号不好?”   流浪的孩子有些牙疼:“到了这第三层,怎么弹幕时有时无的?其他人那边有这情况吗?”   “——不是第三层,孩神。好像是触发什么东西之后弹幕就会停。”   美味风鹅突然发了条弹幕。   闻言,流浪的孩子精神一振:“哦哦!那我懂了,这就跟BGM一样,啥时候BGM突然停了就代表着高能了!”   他顿时感觉心中泛起了新的勇气。   既然有高能预警,他应该就不会被吓到了……   “——拆信啊哥哥!”   “——6什么呢,刷愣啊。”   “好好好,这就拆。”   流浪的孩子反应了过来,一边拆信一边再度催了一句:“你们弹幕可千万别断啊,不知道说啥就发11111也行……”   “——就指着你下饭呢,我愿称你之为饭王。”   “——断不了,你这都快笑死我了……”   靠着弹幕压惊,流浪的孩子慢慢拆开了信。   一开始他担心信上会不会是什么血字啊、或是别的什么吓人的东西。但意外的,信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内容:   “三月二十七日,跟着阿莫斯去罗斯堡为子爵夫人画画。   “阿莫斯今天的状态很不对,我有些不安。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画画。虽然我没学过画画,但一般来说……给人画肖像画的时候,要先画骨头的吗?   “这画让我有点恶心。画的确很漂亮,但我看着它,总感觉……   “总感觉它好像是玻璃窗外的一具尸体……”   信件到此为止。   就像是一页被撕下来的日记一样。   突然,流浪的孩子动作僵住了。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好在,窗外并没有突然多出一具尸体。   但他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小心翼翼的将窗户关上,并且细心的把锁挂上。   而后他回过头去。   闪电同时落下。   他看到了……   那一条条上吊绳下绑着的哪里是什么画框——   那是一具具、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   它们男女老少各不相同。   脑袋低垂,双目浑浊,身体随风晃动,嘴角却挂着整齐的、诡异的笑容。   都看着他。   都注视着他。   各不相同的低笑声环绕着他,恐惧让流浪的孩子喉咙中咯咯作响。   突然,流浪的孩子注意到了什么。   “影子……”   自己的影子,似乎……   格外的长?   那个影子的上方逐渐隆起。   就像是一个人,缓缓将巨大的铁锤举过头顶——   他猛然回过头去。   只看到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碧绿色的双眼。   而后,玻璃窗怦然破碎。 第95章 大锤哥与日记的残片   “噫,死的真惨……”   安南津津有味的咂了咂嘴。   他现在在罗斯堡,守着尸体看直播。   萨尔瓦托雷已经睡了——他的活动时间本就有限,没法先跟安南把尸体展览一圈,确定权威之后再白天补觉……他原本睡眠时间就严重不足,凌晨三点必须入睡。   所以安南就只能跟着他,姑且住回了罗斯堡的子爵府。   萨尔瓦托雷去睡觉,而他陪着子爵大人守夜。   ——顺便看看恐怖游戏实况直播。   虽然外壳烧得焦黑,但好在子爵府够大。里面的房间住起来还是没啥问题的。   这一锤子下去,孩神就变成了孩酱。   而且死亡特效非常震撼——   就在流浪的孩子回头的瞬间,他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铁锤击碎玻璃窗,伴随着风雷般的呼啸声……直直砸在了自己脸上。   他的视野瞬间模糊破碎,意识直接消失。   那种强烈的死亡震撼感,甚至能隔着直播传到了观众那边。   甚至就连弹幕都停了一阵。   因为就连观众都同样被震慑了。   空白了好几秒,才有稀疏的弹幕慢慢接了上来:   “——卧槽,好像有点带感!”   “——这是触发死亡flag了吧,我看孩神躲都没带躲的。”   “——拿完纸条直接跑!不要管身后的那些东西,别回头……这里应该也是个追逐战。”   “——我觉得有道理,这铁锤哥怎么看都是第二层的那个。”   “——第二层的时候如果被追上,应该也是这么个处刑动画吧……”   这里应该才是这个噩梦第一个有分量的回头杀。   和玩家们不同,安南一开始就知道“不要回头”的这个警告。   但显然,这个警告指的不是“回头立刻就会死”,而是“在某些节点的时候不能回头”。   毕竟安南的攻略是继承自路易斯教士的。   在这个副本中,只要失败就会丧失所有记忆。所以路易斯只能在进入副本前就给自己规划好行为模式……然后在通关后再总结自己行为模式的共通之处。   所以他的攻略,一定也是不全面、不完整的。   安南没有将这份攻略告诉玩家,也是为了不约束他们的创造力。否则他们必然会试图沿着安南的攻略前进,在通关之后才会去寻找彩蛋……而这就相当于是局限住了他们的思维。   如果要充分的利用玩家的不死性,就得让他们多死几次。   所谓天赋不行,时间来凑。凡是杀不死我的,只能使我更强大……这就是玩家的优势所在。   付出的每一条命——只要不是白给,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就比如说流浪的孩子。   他从窗边拿到的这封信,实际上就非常关键。   安南当时就没有去取这封信。   这是安南漏下的线索。   假如他一切顺利,刚刚没有停留在原地,触发追逐战……那么按照正常的流程,流浪的孩子应该会在走廊尽头再度遇到大锤哥,然后进入“噩梦:艾蕾·莫里森”中去。   这样在他看到艾蕾日记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立刻意识到,那封信就是日记的一部分……被她撕下的那部分。也就能察觉到,艾蕾的日记就是关键线索。   之所以说被她撕下,是因为安南清晰的看到,这日记只有单页——这其实是很不自然的。   一般来说,写日记的时候应该正反两面都会写满,不会有人特别避开,只用一页去写的。而且安南之前看艾蕾日记的时候,她也的确是写满两页的。   这就说明,艾蕾在写下一次日记之前,就觉得这天的不太好、把它撕了下来。   那么,它又到了谁手里呢?   那信封中的日记残片,被叠的工工整整。想必寄出这封信的人,一定是很珍惜这封信的。   安南还注意到,那个大锤哥的眼睛颜色,是和艾蕾一样的翠绿色。   再联系到,在进入“艾蕾·莫里森”的梦境前,阿莫斯说的那句“巴克尔……求你……”   一句话在安南脑海中闪现而过。   ——艾蕾·莫里森,原名艾蕾尔·巴克尔。   这是他在四十五年前的报纸上看到的新闻。是玩家们无法得知的消息。   所以说,那个大锤哥就是艾蕾的亲生父亲?   但他不是死了吗?   是他其实没死……还是说,他死后复活来找阿莫斯算账了?   某种意义上,安南其实挺能认同大锤哥的复仇。   毕竟他的老婆和女儿,都曾与阿莫斯发生了关系,他女儿还差点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大锤哥想要敲碎阿莫斯的狗头,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被撕下的这一天的日记,其实里面的内容很关键。   只有得到这封信,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在花园前画画,画到一半就画不下去了,之后他就把画给撕了”。   因为现在的阿莫斯·莫里森,画画需要从骨头开始画,才能有那种魔性的魅力。   而这天的日记,才能真正体现出阿莫斯状态的诡异。结合最后一天、也就是“六月十日”那天日记中的内容……流浪的孩子就能意识到,“书房”中有关键情报。   ——这样整个副本的信息,才能串联起来。   也就是说,这个谜题就类似于恐怖游戏中常见的密码锁谜题。   在某处的墙上或是哪里的纸条上,写这一组数字。这个数字就是某个密码锁的密码。   当然,如果密码位数不多,强行试也能试出来……   安南自己攻略噩梦的时候,他是依靠自己的快速搜索能力,把整个房间搜索了一圈。才确定了只有日记中有线索——而他径直前往书房,只是因为日记中提到了这个词,他就毫不犹豫的下定了决心。   这纯粹是依靠安南强大的行动力,压缩了他的行动时间。   安南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副本中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实际上在最开始就有提示。   ——时间。   最开始玩家扮演的是内脏受伤流血的阿莫斯。他的肝脏或者肾脏被击伤,不可能活动太久的时间。而频繁乱入的大锤哥引起的追逐战,也是在进一步的压迫时间。   在“艾蕾·莫里森”一关中,能否在阿莫斯回家前看完书房中的书,直接决定了接下来的展开。而“活到天亮”这样的任务,依然在强调时间。   “不要浪费时间……吗。”   这才是这个副本的核心机制。   安南有些明悟。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层噩梦真正的机制其实不是“不要回头”,而是“不要停”。   流浪的孩子差点就走对了……   他如果直接一路走过来,在门口触发开窗、走过去把信拿走,看完了之后直接一路狂奔……这个时候大锤哥应该刚刚破窗而入。   这大概就是为啥CG中,大锤哥会莫名其妙跟从安南身后出现。   原来按照这个噩梦的内在逻辑,安南应该是先读完信、触发了追逐战之后,才会逃入小道中,进而触发这段“CG”。   阿莫斯已经知道有人在追杀自己,所以才会喊“巴尔克不要杀我”。他就是为了让人追丢,所以才走的无光的小道,目的是试图让对方从亮堂的地方前往下一层……   ——这样,整个逻辑就连起来了。   “果然让玩家们打副本是有收获的……”   安南嘟哝着,将小孩的直播退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应该要按照弹幕的指挥,再去一趟第三层。   “让我康康,其他人那边如何了……”   他想看一下……   其他几层的噩梦,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96章 密道   林依依深吸一口气。   腹部时不时传来的剧痛,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心情有些烦躁。   她的攻略方式,和流浪的孩子可以说完全相反。   在确认自己这是二周目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些想法,开始主动采取与上一周目不同的探索方式。   随着林依依将第一扇门推开,她注意到眼前是一条狭窄的、向右拐的短走廊。   与一片光明的画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短短的拐角昏暗异常。唯有尽头的门后闪着蒙蒙的微光,仿佛在吸引着林依依快速通过这里。   “那我还就不去了!”   林依依震声,言语中充满了勇敢:“就让我死在第一层吧!”   说着,她没有前往下一层,而是开始仔细的看每一幅画。   “——别怂啊杠子姐!”   “——是啊,死了能复活的怕什么!去下一圈啊!”   “——冲!杠子姐给爷冲!”   “——大鸽,你再这样兄弟们就去别人那里弹幕护体了啊。”   “莫慌莫慌,等我看完这些画……”   林依依一边随口说着,一边认真的看着每一幅画的细节,是否有密码或是什么。她甚至会敲一下每一幅画、再敲一下画与画之间的墙壁、然后稍微转动一下……看看是否会有机关。   这是她经常玩密室逃脱的经验。   她在像素风RPG恐怖游戏里,就是那种每一格的所有物品都要反复调查至少两次的玩家……   和弹幕所想的不同,林依依并非是因为失去记忆而胆怯犹豫……要知道,她和流浪的孩子就是遇到杰拉尔德、被直接催眠改换心智的那两个人。   连杰拉尔德都无法让他们畏惧,更何况是这个在天亮后就会消失的噩梦副本。   而且根据唐璜的说法,这个“死去就会失去所有记忆、噩梦也会重置”的特性,貌似就是这个副本的特殊之处。   虽然总感觉这不太像新手副本,但她也认为这很正常。   毕竟这个游戏说是游戏,但其实就是个真实的异世界,所以不存在什么“新手引导环节”,上来就是难题也是很正常的。   玩家们对这个异世界的看法,就类似于“不会死的无限空间”。态度始终处于兴奋、认真、迷恋、好奇与警惕之间,刚好处于“敢死”与“不怕死”之间的绝佳位置。   别的不说,光是用手机app就能直接进入的异世界,还有那个在游戏外也能照常使用的、仅存在于意识中的“冻水港论坛”,就绝对不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能有的科技。   已经有玩家因为意外而被迫换了手机,而这个游戏也无声无息的跟着到了新手机里;他们也试着让自己的朋友打开这个APP,但他们在开场CG结束后,却出现了“您好,首测名额已满,请期待下次测试开放~”的提示,把他们踢了回去。   于是这下,玩家们心里就很有逼数了。   他们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游戏发行方的眼睛。   无论这是什么外星人的游戏,还是什么异世界人的综艺直播,又或是哪里的古神……总之这种大佬要真想对他们做什么不好的事,他们肯定是没啥反抗余地的。   他们基本都是成年人,而且自认都是行业内的精英,早就过了那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年纪了。   也有玩家在论坛中猜测,说不定这个游戏全面开放之后,会像是小说里的灵气复苏一样,是所有人都能进入的呢?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些内测玩家到那时候,肯定有非常大的优势……   但不管如何,与其选择被动的逃避,倒不如主动与这个异世界深度接触……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唯有一点比较特殊。   那就是在没有签订任何保密协议的情况下,所有玩家都默契的选择了对外沉默,共同保守这个巨大的秘密。   他们非常庆幸,首测的玩家中没有傻逼、外行和傻逼外行。至少都是有脑子,能沟通的玩家……   林依依因为接触到了夺魂法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要更深一些。   所以她不仅不是消极游戏,反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探索。   她大致对这个副本有了些许理解。   这似乎是一个类似层层恐惧的副本——每前进一圈,都会重新回到原处,而周围的环境也因此变得更昏暗、更诡异、更加危险。   而后面还有追逐战和陷阱。   它的优势在于,进入这个噩梦的所有人都会附身到这个受重伤的中年画家身上。也就是说,它比拼的不是实际战斗力,而是脑子、胆量和运气。   这对于如今还很弱小的玩家们来说,的确算是一个不错的新手副本。   假如是这种类型的副本,那么第一圈应该是理论上最安全的位置。重开的代价也是最低的。   她刚刚在画廊中走来走去,为的就是这个。   和习惯于记牌和计算的美味风鹅不同,林依依的记性向来不太好,玩游戏背板的时候,都是用长久的时间与耐心还有一条条的命去背的。   所以她要反复走好几圈,才勉强记住画廊中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记住了每个房间的面积。这样在后面几层,就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我在哪”、“我要去哪里”。   如果在第一圈里触发了什么死亡flag,导致了游戏重开,也可以再度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探索。   是的——   林依依打算直接死过去。   她相信,应该也有其他的玩家和她是一个想法。   利用留在外面的弹幕组,大家互通信息,分头探索副本,尽量找全死亡flag的触发机制,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大胆探索了。   至于追逐战……   ……那就大家各凭本事吧。   “咦?”   林依依怔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其中一幅画的后面是空的。   她这种地毯式的搜索,居然还真搜出成果了?   她先是试图将画取下,却发现根本拿不动。然后她左右摇晃了一下画框——这次成功了。   她将画框顺时针转了半圈,发现里面有一个转盘机关。   林依依双手用力,才缓慢转动了那个转盘。她注意到,这个小隔间内布满灰尘,但转盘似乎不久前被人使用过,很是干净。   而随着林依依转动转盘,在铁链声扯动下,旁边的一小段墙壁开始向内弯折。最终露出了一条狭窄逼仄的通道。   它仅允许一人通行,两个人并排走都会非常拥挤。   而在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道木门。   和走廊尽头的那个木门,看上去一模一样。   但它显然不是正常的流程中会走的门。   林依依精神一振,理直气壮的喊了一声:“看见没有!我的方法是正确的!”   “——66666666”   “——卧槽卧槽这里有机关!”   “——杠子姐牛逼!”   “——刷6干啥,愣着啊。”   “——我懂了,去跟别的兄弟萌说一声!”   “先别着急,等我看看里面是啥再说……”   林依依随口劝了一句:“指不定这里头是什么死亡机关呢……”   她没有选择通往下一层的那个门,而是走向了自己的开关打开的另一扇门。   这个狭窄的走廊很是昏暗,但好在并不算难走。   而这里挂着的肖像画,只有一副。画上是一个看起来笑的很纯真的女孩子。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容可爱的与林依依对视。   “——老、老婆!”   “——我宣布这就是我新老婆了!”   “——前面的,三年起……算了直接死刑吧。”   “啧,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长得可爱,还是画师画的好……”   林依依啧了一声:“哦对,我现在就是画师。那这应该是我画的……那我牛逼嗷。”   她说着,推开了尽头的门。   然后林依依愣住了。   只见她面前的。   ——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第97章 地下室   惨白色的、能让人联想到肋骨的台阶直直向下,通往地下室。   台阶密密麻麻,每一阶的宽度勉强够放下脚。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向下滑倒。   但尽头却是一片昏暗。   如同通往深渊一般。   林依依心中一颤,莫名产生了些许恐惧。   虽然她还有些犹豫,但弹幕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   “——是隐藏房!”   “——杠子姐快下去看看!这里没人来过!”   “——去拿盏灯?”   哪有灯啊喂。   ……罢了。   反正我原本也是来探路的……死就死了。   打定主意,林依依开始向下探索。   地下室没有灯光,而楼梯有些滑腻。为了避免一脚踩空直接滑落下去、伤口直接撕裂大出血,林依依紧紧抓住了楼梯的扶手,另外一只手则按着自己的肚子,尽量放缓动作。   “就不能看我的血条吗?”   她有些不满的嘟哝了一声。   下一刻,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属性栏:   【健康度:54%】   【侵蚀度:2%】   ……还真有血条啊。   看到血条的瞬间,林依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是心里咯噔一声。   既然有血条,那么就代表八成有战斗环节;要么就是在之后的某个地方,会逼迫自己快速前进,而血条就是一个“最大体力值”。   无论是哪边都很不妙。   这具身体虽然还有半血,但貌似是内脏受的伤。稍微动一动,就能看到血条极缓慢的往下滑。   这种放着不管都已经快要不行了的残破身体,怎么和人打?而如果是后面那种,就代表接下来她可能会遇到即死的追逐战……   话说,那个侵蚀度是干嘛的?   “喂,我说啊。”   她一边在楼梯上缓慢向下挪动着,一边小声吐槽道:“这男人是被人用刀捅了肚子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被刀捅的那一下肯定是会掉血的吧?而我现在还有一半血……也就是说,我在被人袭击、受伤之后,应该没过太长时间,对吧兄弟们?是这个逻辑吧?”   “——是啊是啊。”   “——都捅到内脏了,扣一半血我觉得都算少的。”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问题就来了……”   林依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一会,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那个袭击我的人……   “……该不会就躲在下面吧?”   林依依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弹幕突然一顿。   不知为何,没有人回话。   而她已经完全身处黑暗之中——她扶着楼梯扶手的右手上,突然感到了奇异的滑腻触感。   ……这、这是什么?   在突然袭来的寂静中,林依依心中一下就慌了神。   下意识的,她想要掉头往上跑。   但她刚一回头,才刚踏出两步就感觉脚下一滑——并非是她一脚踩空,而是刚刚走过的楼梯上突然多了什么滑滑腻腻的东西,让她一脚踏上去、整个人就直接滑倒在了地上。   “呃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了一个中年男性的惊叫声。   那原本就很是狭窄、每一阶光是放脚都挺难的台阶上不知何时遍布了滑腻的油状物。   这具本身就受伤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一样,飞快的向下滑去,有着蒙蒙亮微光的大门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刚想要惊叫,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就像是在过场CG中一样……这个男人的身体因痛苦而抖动着,像是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她下意识的打开了一下系统面板。   【健康度:12%】   ——已经残血了!   可恶,我都已经握住扶手了,结果还是滑下来了吗……   下一刻,林依依的瞳孔瞬间缩小。   只因为她突然看见了……在她下来时半掩着的门,突然被什么人从外面拉开了。   巨大的阴影从上面投射下来,在光下拉的极长极长、前端几乎触碰到林依依的身体。   那一瞬间,悔恨淹没了她的心。   绝了,不该贪那点光亮。我刚刚下来的时候应该把门锁上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但是上面那个人并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的、有条不紊的一阶一阶向下走着。   手中提着一把长柄的铁锤。   那个锤子的锤头,足有小臂粗细。木柄有手臂那么长。   ……这锤子,得八十吧?   林依依毫不怀疑,就这玩意一锤子抡下来。自己要是还能再说一句话,她就改名叫杠子姐。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   林依依突然听到,“自己”说话了。   这个像是画师一样的男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却并不是非常恐慌:“但你不该追下来的……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说完,林依依突然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的眼前突然刷过一片弹幕:   “——哦哦哦要战斗了!”   “——咦,这次不是追逐战了?”   “——果然隐藏剧情就是不一样!”   ……   之前并不是没人在发弹幕。   而是在过场动画的时候,弹幕被屏蔽了。   而和弹幕的兴奋不一样。   林依依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老哥?   你放完狠话,特么倒是告诉我,现在我要干啥啊?!那大哥被你一威胁连步子都加快了好吗?!   我、我就等他走下来?直接锤死我?   还是我围着这楼梯和他开始绕圈?   那你倒是给我一块板啊?   “——快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   突然,林依依见到了一行弹幕。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这是在看直播的安南进行的场外指导。   反正弹幕是匿名的,谁也不会知道哪条弹幕是谁发的。   对,这应该是个限时找东西的机制……不然没必要给我恢复身体控制。   林依依顿时反应了过来。   她扯着腹部的伤口,一边因痛苦而剧烈的咳嗽着,一边摸着黑快速的在地下室胡乱翻找着。   好在她手边不远处,就摸到了一根有弹力的绳子。   她毫不犹豫的拉了一下。   随着火光腾起,整个地下室都亮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愣住了。   ——是尸体。   地下室中,四处遍布着尸体。   这些尸体并非是被杀了之后胡乱抛下来的,而是如同人体标本一样,被摆成了各种姿势、被剔除了血肉的骷髅。   有的骷髅像是在思考的老者,有的骷髅像是少女一般双膝并起坐在床上,有几个小孩的骷髅趴在一起像是在堆砌什么沙雕……但它们之中只有血肉。   而与骨骼相反的是,被剔下的血肉却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地上聚集起来、时不时延伸出一根触手。用力拍在墙上或是楼梯上,把自己摔的粉碎。   凝固的死亡。   地狱的绘卷。   ……这是,“我”做的吗?   林依依怔住了。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被大锤哥锤死。   或许那样才是正确的……   突然,她的注意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那是唯一没有被光照亮的地方,纯粹的黑暗。   她不假思索的靠了过去。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 第98章 “安吉洛”(第三更)   那是被酒储存在玻璃瓶中的,一枚“肉球”。   或者说。   那是一个死去已久的胚胎。   ……这是,什么?   林依依忍耐着疼痛,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心中满是强烈的不适感与厌恶感,而弹幕也再度消失不见:   “就是这个……只要有这个……”   一个喘息着的、有些癫狂的声音从口中传来。   “画家”一边咳嗽着,一边摸到了那个玻璃瓶。   原本血肉还在翻涌搅动的地下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地上不安的躁动着的血肉聚合物恢复了平静,如同失去了生命一样。   “……怎么回事?”   而骷髅们……   骷髅们,齐刷刷的望向了画师。   林依依突然感觉,他们似乎……   ……在笑?   但这怎么可能?   “艾蕾,艾蕾……保护我!”   画家抚摸着那个存有“肉球”的瓶子,低声喃喃着:“让安吉洛醒过来……听得到吗?艾蕾?艾蕾?!”   “你说……”   终于,那个拿着铁锤的中年男人开口了。   他慢慢走进了光中。   他的右臂如同液体般融化,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融入血肉中。这些血肉掺了他的血,就安静了下来。   那碧绿色的瞳孔,如同失去一切的野狼一般。   他的声音并不算年老,甚至称得上是年轻,但却很是沧桑。   “这是艾蕾的孩子?他叫安吉洛吗……好名字。”   男人低声说着。   随后,他向画家伸出了左手,在空气中微微攫握。   “【呕吐】。”   他命令道。   突然,画家整个人僵住了。   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随着喉咙一阵翻涌,他再也握不住盛放着“安吉洛”的瓶子,失手将它摔在了地上。   但因为地上流动着的血肉,瓶子并没有破碎……而像是落入海中一样,轻飘飘的向拿着锤子的男人飘去。空气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婴儿笑声。   但画家却突然惊惧的喘息着,如同哮喘一般、而且咳嗽越发剧烈。   终于,他咳出来了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将塞住自己喉咙的东西拖出来。   随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是……   一根脐带。   脐带在被他咳出来之后,便突然燃起了七彩色的火焰。他像是触电一样,被那根脐带弹开,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根脐带自己飘向了拿着铁锤的男人。   “……原来如此,【死胎转生】。你是打算用这个仪式复活艾蕾?”   男人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献祭掉的东西,能被这种成功率不高的仪式再复活出来?”   “艾蕾?艾蕾?!”   画师却不理会男人。   他的声音很是恐惧,甚至有些凄厉:“不要抛弃我,艾蕾!艾蕾!”   “艾蕾艾蕾的……你以为你是艾蕾的什么人?”   拿着铁锤的男人眼神冰冷。   “我、我是艾蕾的父亲!”   画家像是被抛弃的狗一样,在地上哀嚎着。   “——住口!”   碧绿色瞳孔的男人低声怒斥道:“我才是艾蕾的父亲!”   闻言,画家颤抖的身体突然停滞。   他的瞳孔放大。   “你、你是……巴克尔……”   画家语无伦次的说着:“但你不是死了……”   握持铁锤的男人却只是走下来,握住脐带的左手轻轻挥舞——那根脐带便像是绳索一样,另外一端栓向了透明球体中的肉球。   而靠近他的一端,则直接钻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肉球被脐带连接之后,很快开始膨胀起来。逐渐变得巨大,将瓶子挤爆。   它像是气球一样,悬浮在空中、越来越大。   而手持铁锤的男人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瘦。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游移。   “我可没有死。”   被称为“巴克尔”的男人,冷淡的说道:“你只是我的替代品而已……你以为克莱拉的知识和仪式是从谁那里得到的?她不敢对我下手,所以才与我离婚之后找到了你。   “我要是晚到一周,你就已经被她献祭给‘黑寡妇’了。你现在的命就是我救的。我当时不打算杀你,是因为艾蕾需要一个父亲……一个没有缠绕着诅咒的、健康的凡人父亲。所以在杀了克莱拉之后,我就离开了冻水港。   “是我错了。我应该把所有的书都带走才对……这是我的错、我承认。是我害了艾蕾。”   巴克尔的声音中,充满着粘稠而深沉的恶意。   他的右脸也融化成了黑色的淤泥,随着他的声音而波动着,发出重重的回声:“我不该相信凡人的自制力,你和克莱拉根本就是一种人。   “不过倒也好。我现在孤身一身,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留念……如此,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说着,将铁锤扬起。   这个其貌不扬的铁锤,实际上是某种强大的咒物。   在他瞄准画师举起铁锤后,画师的身体便僵滞不动,无法躲避……   但在锤子落下之前。   像是气球一样漂浮在空中的“安吉洛”,画师与艾蕾的儿子。   却在巴克尔看不到的地方,突然睁开眼睛、张大了嘴。   俯冲。   一口。   ——就将“巴克尔”的头直接咬了下来。   他头部以下的身体瞬间变成一地污泥,摔落在地上。   画师看着这一幕,顿时惊呆了。   林依依也惊了。   就连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的安南都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   画师还恐惧着瑟缩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丝毫没有得救的意识:“……哈、喝……哈?   “艾、艾蕾?是你吗?!”   那个吞食了巴克尔头颅的“气球”,却不回话。   它只是突然开始膨胀起来,表面燃起了七彩的火焰。空气中回荡着婴儿的笑声。   然后它就开始变大、变大……   永无止境的变大。   突然之间,安南想到了,报纸上似乎有提到过一句话:   “——他赶往莫里森画廊后,发现警员们正在与一位‘全身燃烧着火焰的彩色巨大肉球’战斗。”   难道……就是这个?   这个叫做“安吉洛”的死婴?   安南突然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如果说,艾蕾的灵魂已经被献祭给了骸骨公,但莫里森的“复活仪式”却真的成功了的话……   ……这个对超凡世界一窍不通的画师,到底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复活出来了? 第99章 真结局前置路线   “咯咯咯咯……”   在林依依的注视下,那升到空中的“安吉洛”发出了清脆的,如同婴儿般的笑声。   她如今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林依依就知道,她现在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那个肉球,也只是浮在空中、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东西一样。   “……安吉洛?”   林依依试探性的呼唤道。   在没有反应之后,她换了个关键词,继续开口呼唤:“艾蕾?   “骸骨公?”   “安吉洛”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那周边不断响起的婴儿轻笑声渐渐变得稀疏,七色的火焰越发旺盛。林依依开始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有些头晕眼花……   林依依有些慌了,她在不断尝试着新的关键词:“亲爱的?   “宝贝儿?   “亲亲我的宝贝?”   “——你搁这儿蒙填空题呢?”   “——完了,我觉得杠子姐已经凉了。”   “——你已经死了(北斗脸。”   “——已经很可以了,很多玩家都达不到您这样的水平了。”   “——杠子姐你这条命血赚的,安心去了吧。”   弹幕看着林依依显然开始有些慌了,顿时一个个幸灾乐祸了起来。   “……肯定是少东西啊。”   看着毫无反应、只是越来越大的肉球,林依依叹了口气:“我怕是要没了,兄弟萌。   “记得把之前的文本全都记下来啊!来个人跟老鹅说一声,这条路是死路,暂时不要来了……”   她话音未落,便突然看到安吉洛俯冲而下。   一口吃掉了她的头。   视野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昏暗……因为在被吞下的瞬间。   林依依竟能看到一对碧绿色的瞳孔,在肉球的“腹中”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   而后,她才失去了意识。   “这应该是必死结局吧。”   包括安南在内,看到这里的玩家们都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段剧情……应该就是那种在多周目的解密游戏中,前往真结局之前的“前置结局”。   也就是需要先打出来一次,用来得知一些关键情报的死亡结局。在得到了这份情报之后,接下来就可以开启前往真结局的路线了。   ——这也很正常。   毕竟这个副本不知道多少层,不可能把结局通道放在第一层。那样也未免太耍人了。   但完全有可能是先要拿到后面的什么东西,或是得知什么情报,然后再重开选择在第一层留下……进入真结局。   “真不愧是扭曲难度的噩梦啊。”   安南轻声感叹道:“一一探索到这种深度,居然还没触发主线任务……”   他现在隐约意识到,这个噩梦的规模,可能比他最开始预想的还要大。   别的不说。   它似乎与四十五年前,冻水港被骸骨公诅咒的那件事直接相关。也一定会牵扯到冻水港荒废至今的理由……以及唐璜为什么要来到这片土地上的原因。   也就是说……   在这个噩梦的尽头,会直接与骸骨公本人打个照面也说不定。   ——得再去找一次唐璜。   当然,是在他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得到更多的报纸之后。   安南心中下定决心。   等之后有时间,他要重新再进入一次船上的那个噩梦。这次他要试着找唐璜与老巫师本杰明问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冻水港。   他们这个举动非常奇怪。   这与其说是避难。   倒不如说,是派了一个最不重要的直系血亲……来这里找什么东西,或者也有可能是来找什么人。   “总而言之,噩梦的第一层有一个机关,可以通往负一层:地下室。进入地下室后,会触发关于‘安吉洛’的相关剧情——之后肯定是要做什么事,让事情与历史上发生的事重叠……或是反过来,改变那个不幸的结局?”   安南心中若有所思。   现在距离日出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留给玩家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些还没进本的玩家们,已经干脆的放弃了。而是安心留在外面看直播。   他们大概已经意识到,这个副本不是他们一两个小时就能通关的难度。   ——当然,等他们再继续探索一段时间之后,安南就会把真正的“简单副本”交给他们,免得打击到他们的积极性。   也就是由贾斯廷转化成的那个噩梦。   他是青铜阶的超凡者。只会转化成简单难度的噩梦。   如同那个由唐璜转化成的噩梦一样。   不仅没有扭曲难度噩梦的各种麻烦特性,而且长度很短,解谜难度几乎为零,战斗过程也很简单,只有一个超凡者敌人……   而且说不定,安南还会作为友方NPC出场协助。   ——那这不是用脚打?   这个副本,才是安南真正给玩家们预备的,让他们练级的副本。   至于“画廊”。   ……安南只是想让玩家进去帮他探探路而已。   而在玩家们肝等级的时候,安南自己则会先去杰拉尔德转化成的噩梦中去看一眼。   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他是否会在噩梦中说一些不该说的话。看看他到底了解安南·凛冬到什么程度,再决定是否把这个噩梦向玩家们公开……   “……咦?”   安南轻咦一声,发现直播界面的流量突然发生了变动。   一会不见,流浪的孩子居然已经进入到了深层梦境中。   若非是他那边的观看人数急剧上升,安南甚至都不知道他这里出了新变化。   不过他这攻略进度还真挺快。   “让我看看,他这是第几层……唔,还是第三层?”   安南的脸色有些古怪。   第三层的深层梦境,他记得就是“画廊:艾蕾·莫里森”吧?   所以接下来,流浪的孩子要扮演艾蕾了吗?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点开了直播。   正好看到一脸懵逼的流浪的孩子,以及正在狂欢的弹幕:   “——哦!孩公主好漂亮哦!”   “——你爹让你笑一个!”   “——这不是骂人,那可真是你爹……”   “——四舍五入这也算是孩神女装了吧?”   “——不是,孩子要是女装能有这效果,我包他明天下不了床……”   “——前面的,等一下?”   “——车车,好快的车车!”   “你们这群牲口啊……”   流浪的孩子压低声音嘟哝着,有些别扭的压了压自己的裙子。   ——要知道,直播时观众的视角是可以轻微旋转的。   在他面前的画师阿莫斯,脸色却是已经越发不满。   终于,他重重放下了笔。   画笔敲击木板的声音,吓了流浪的孩子一跳。他一下就集中了注意力,看向了阿莫斯。   只见阿莫斯的眉眼之中满是怒火:“艾蕾,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这个样子……动来动去,让我怎么为你绘制肖像画?你这就是在浪费宝贵的颜料!”   “……嗯,父亲……”   流浪的孩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答道:“我感觉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说着,他就真的做出了一副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演技的……   ——这是他上学的时候,用来向班主任请病假时的精湛演技。   阿莫斯却好像是被他糊弄过去了一样。   “……这样吗?”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那你想不想试试看……   “除了找银爵的教士公平买卖之外,其他治病的办法?” 第100章 你在看什么?   喂,不是……等等,你想干啥?   流浪的孩子顿时有些慌。   倒不是为了别的……   主要是有一批刚从一一那里过来的弹幕君,从刚刚就打着“给你读一下之后的剧本”的旗号,为流浪的孩子科普“艾蕾”和“阿莫斯”之间的奇异关系。   即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同时也是情人,还是献祭者与被献祭对象的奇妙关系……   这无论是哪个关系我都不想要啊!   绝了,我现在该干嘛……?   “艾蕾”闻言,又犹豫了一下。   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我还是……有点想试试看……我是说,银爵士的治疗方式……比较稳妥,父亲。”   “这很快的,而且很省钱。”   阿莫斯却没有理会艾蕾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之前艾蕾不配合的缘故,他的语气因愤怒而变得有些强硬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艾蕾”的左边胳膊。她小臂上带着蕾丝边的灯笼袖被攥住,大力拉扯之下有些变形。   艾蕾有些踉跄着被硬生生拽了起来。   只盖到大腿的连衣裙在剧烈的拉扯之下有些上扬,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把它拽了下去   他攥住艾蕾手臂的力道非常巨大……又或是因为艾蕾的身体过于柔弱、缺乏锻炼,流浪的孩子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   “……卧槽……疼,父亲……”   “艾蕾”差点骂出了声,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一脸委屈的小声悲鸣着。   阿莫斯似乎这才意识到他把女儿拽疼了。   他连忙松开了手,低声致歉道:“没事吧,艾蕾?抱歉,这两天我有些控制不住身体……”   他之前暴躁而激动的情绪,似乎又突然瓦解了。   ……这人神经病吧?!   流浪的孩子在心底吐槽道。   但他脸上却只能显露出柔弱的神情:“不、没、没事……那我们——”   “——跟我来一趟地下室。”   阿莫斯强硬的打断了“艾蕾”的话。   随后他仿佛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又连忙温柔到谦卑的说道:“听话啊,乖乖艾蕾……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你特么莫不是要给我……打针吧?   流浪的孩子心中满是惊悚。   听弹幕说,这艾蕾姑娘似乎之后还怀了个孩子。而且自己和孩子都分批嗝屁了……   这个老头子一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一定!   这噩梦特么也太吓人了吧!   虽然不是之前那个意义上的吓人……   话说,我特么是不是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才行?但这破身体也太弱了吧,到底怎么逃啊?   而且逃出去的时候如果被抓住……他是不是会直接恼羞成怒……   他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艾蕾”身体的左臂——之前被阿莫斯抓住的地方,深红偏紫色的掌印与隐约的剧痛,至今都没有褪去。在白色如牛乳般洁净的皮肤上,变得异常显眼。   这玩意,怕是再过一会就青了吧?   到底是阿莫斯力气大,还是我身体弱啊?   就在这时,流浪的孩子眼前闪过新的任务提示:   【完成肖像画】   【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   【活下去】   这三行任务中,【完成肖像画】这一行被从左至右划上了一个横线,字体变灰的同时后面多出了一个(已失败)的标记。   与此同时,【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的任务下面,却多出了一行新的字迹:   【听从阿莫斯的话】   ……等等,越发不妙了啊。   流浪的孩子心里一激灵。   但既然任务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跟阿莫斯离开了艾蕾的卧室。   外在的表现上,便是艾蕾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听话跟着阿莫斯一起离开了艾蕾的卧室。   顺理成章的……   玩家们也因此没有看到艾蕾的日记。   “咦?”   最为好奇的是安南。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打过的这一关。   居然这里还有新的解法?   ……不,不对。   安南突然反应了过来。   按照日记中“艾蕾”的性格,她应该原本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维持笑容几个小时。说到底,这只是阿莫斯刁难她,拒绝为她画画的借口而已。   也就是说,在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上,艾蕾其实和“流浪的孩子”的处境与选择是一致的?   “……原来主线任务的意义是这个吗。”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至今为止,他在噩梦中接到的主线任务,都是“打破历史”的关键要素。   如同他必须制止唐璜喝下毒酒——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上唐璜喝下了毒酒。   而在“画廊:艾蕾·莫里森”的主线任务,是【完成肖像画】、【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活下去】……   要知道,艾蕾原本应该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这个时间,应该是她怀孕的时间点。   她应该在六个月之后死去。   ——但她同样也没有完成肖像画、更没有成功探寻阿莫斯·莫里森的秘密。   这是不是意味着……与“约翰”相反,只有在艾蕾试图违反历史的时候,才会有死亡的可能性?   就如同安南所扮演的艾蕾在书房中,遇到了那个杀人画像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   如今阿莫斯没有连续画画几个小时,也不会觉得艾蕾辛苦了。那么他就不会出门为艾蕾买蛋糕犒劳她……自然也就不会离开家,艾蕾也就没有时间去偷偷进入书房,查阅禁书。   也就是说,如果不完成肖像画。   第二个任务是根本无法通过常规手段完成的。   但这个任务,却没有显示失败。而是升到了【听从阿莫斯的话】的上面。   这是否说明,艾蕾虽然没有进入书房,但她现在却在以另外的方式,探索着阿莫斯的秘密?   “——我开始兴奋了。”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一树梨花压海棠……”   “——前面的住口!这两句话不能连着用!”   “——孩神冲,给爷冲!”   “——不用等孩神了,你可以先冲了……”   “这群牲口……”   流浪的孩子心中嘟哝着。   也就是弹幕是匿名的,不然他一定要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在小本本上。   我跟你们讲,你们不要得意!   你们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这次不敢说出口了。再小声的话,似乎阿莫斯也听得见。   因为阿莫斯的听力……或者说感知能力,似乎已经不再是普通人的程度了。   “嘶……”   在进入地下室之后,“艾蕾”突然哆嗦了一下。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甚至可以说,冷的有些异常。   “冷吗?”   阿莫斯有些关切的问道,随即他将自己的上身衣服脱了下来,披在艾蕾身上。   “是我的错,我忘了你有点生病。”   他有些歉意的说道:“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我回去给你拿一下衣服……”   说着,他快步离开了地下室,并将地下室的门关上了。   被关上门之后,流浪的孩子感觉似乎更冷了。   “你特么就不能让我自己上去拿衣服吗……”   他低声骂道。   但意外的发现声音很好听,并且没有丝毫气势。   流浪的孩子啧了一声,就没有继续骂了。   如果阿莫斯敢让他上去拿衣服,他绝对是换上方便行走的轻巧衣服、去厨房随便拿把菜刀,就直接跑到屋子外了。   但凡是能溜的掉,就绝对不头铁。   溜不掉就一定回头拼了。   这一直都是他的行为模式。   只是目前对他来说,还属于“溜的掉”的程度。   “……这是什么?”   流浪的孩子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看起来有些像是床。   但却非常脆弱。如果正常睡觉时敢使用,它一定敢塌给你看。   因为这床是由骨头搭建起来的。   而且并非是用502和方便面进行填充的那种搭建……就是单纯的,把骨头凑在一起、拼成了个大概是床的东西,就不管了。   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到异常的咯人。   就在这时,阿莫斯已经一阵小跑快步赶了回来。   他怀里抱着三件衣服——准确的说,是三件裙子。   再准确点说……是三件厚重的羊绒连衣裙。   别说是流浪的孩子,就连弹幕都蒙了一瞬间,随后“???”的弹幕就开始刷屏。   ——我懂了,他是想热死我。   流浪的孩子心里叹了口气。   看着这一幕的玩家中,只有安南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艾蕾的衣架中,只有裙子和内衣——这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这意味着,至少在冬天来临后,艾蕾从未出过门。或者说,阿莫斯就没有让艾蕾自己出过门。   “换上衣服,艾蕾。多穿两件,不然会扎得有些疼。”   阿莫斯笑着,轻轻打了一下艾蕾的屁股:“然后躺在那上面。快点……笨蛋艾蕾。反正也不是没看过,没什么好害羞的。”   你特么也知道那个扎的疼?不对,是你居然之前就看过?也不对……   流浪的孩子心中疯狂吐槽。   但他看了看任务列表的第二行,却只能乖巧的嗯了一声。   任务为重,任务为重。   总之不是最差的那种可能就是了……大概。   就在这时,阿莫斯开始从地下室角落里收拾起一些东西。   流浪的孩子回头的瞬间,隐约看到……   那似乎是一些骨头。   很多很多的骨头,还有一些带着肉的排骨。   这或许就是地下室为何如此冷的缘故……因为它还要作为冷鲜库?   “嗯?”   突然,流浪的孩子刚刚看到了某个东西,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只见阿莫斯脱去外套的后背脊骨上,遍布着一整排密密麻麻的白色骨刺。就像是蝎子一样。   这让流浪的孩子怔住了一下,换衣服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听到身后声音停止,阿莫斯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   下一刻,流浪的孩子近乎心脏停跳。   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只因阿莫斯回头过来的脸上……   没有一块肉,更没有脸皮。   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毫无所觉的直视着自己的女儿,挠了挠自己的颧骨。   “怎么了,艾蕾”他发出了重重叠叠的,带有回声的嗓音,“为什么停下来?   “你在……看什么?” 第101章 骨头发了芽   流浪的孩子瞬间怔住。   被那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寒的恐惧感将他淹没。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似乎有些痒。   就像是伤口愈合一样。   就像是骨头发了芽,在缓慢生长着一般。   “艾蕾”轻轻摸上去。隐约感到自己原本光滑的脊背上,却开始有一些突起。自己的脊骨仿佛在蠕动,在……变得尖锐起来,甚至有些硌手。   他十分专注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脊骨。有些停不下来,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肘部、膝盖都开始变的有些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怎么了,艾蕾?”   就在这时,阿莫斯有些疑惑的再度问道。   流浪的孩子突然一惊。   他一下回到了现实中。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阿莫斯脸色如常。   他的脸并没有变成骷髅,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后脖颈也没有白色的骨刺从皮肤中刺出,皮肤光滑甚至没有伤口和破损。   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   “……不,没事。”   艾蕾轻声应道,开始继续换衣服。   穿上那三件沉的吓人的毛绒长裙。   阿莫斯感觉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但还是没继续追究,只是又挠了挠自己的脸,转了回去。   ……但那绝对不是幻觉。   流浪的孩子非常确信。   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体深处还有些发痒。   而且他面前突然闪过的大片弹幕也第一时间证实了这一点:   “——卧槽吓死爷了!”   “——是鬼父确信(指灵异层面”   “——你妈的,这大哥一回头吓我一跳……”   “——知足吧,起码脸上是干净的没蛆。”   ……光是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弹幕,他就能确信,刚刚那恐怖的一幕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流浪的孩子下意识的打开了属性面板。   然后他愣了一下。   【健康度:95%】   【侵蚀度:5%】   ……等等,5%?   刚刚不是才2%吗?   明明死一次才会加2%……刚刚却一下涨了3%的侵蚀度?   弹幕也同样看到了这行数字:   “——这是掉san了?”   “——不对,应该说是加了灵视吧。”   “——这好像比死了一次的惩罚还严重啊!”   “——等等,接下来不会继续增加侵蚀度吧?这才只是准备仪式啊?”   ……原来在噩梦中,还能直接增加侵蚀度的吗?   安南也是微微皱起眉头。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确认隔着直播看到这一幕的自己并没有增加侵蚀度,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那是骸骨公?还是什么?”   他低声喃喃着。   但是又不太像。   根据他在书上的了解,骸骨公的人间体是一个身高两米半的巨人骷髅:   “祂应该身披公爵般的蓝白相间的绒毛长袍——据说那是独角兽的毛,而祂的头上戴着神圣的白铜冠冕、脸上带着人脸一样的金色假面,脚下是沉重的钢铁长靴,手上戴着龙皮手套,全身上下都应被衣物所笼罩。即使是后颈,也会被长袍的立领所挡住。   “识别骸骨公的方式主要是身高,其次是祂的打扮——祂的衣服下面只有骸骨,因此必然会显得极瘦。而骸骨公是古代巨人的神明,现代巨人的身高一般在四米到五米五之间,只有古代的巨人才会有不到三米但超过两米的矮小身躯。   “记住,在直视骸骨公的时候不要使用任何能够透视或是察觉本质的能力。祂披着的公爵服饰,是对他人的一种保护——如果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看到骸骨公的任何一处骨头,就会持续性的被诅咒侵蚀。同时还会发生‘骨化’,全身骨头获得活性,拒绝主人的意志操控,主动吞食周围包括血肉组织在内的一切疯狂生长……”   ——书上记载的这个骨化现象,倒是和流浪的孩子刚才的情况有些相像。增加侵蚀度的情况也刚好与之吻合。   安南清晰的记得,在那个幻象出现的瞬间,“艾蕾”的脖颈位置的骨头的确开始变得有些尖锐突出……   但也不太对。   如果真的是骸骨公,那么“艾蕾”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现在看来,高难度的噩梦恐怕不只是死亡威胁而已。哪怕是在梦中,但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该涨的侵蚀度还是会增加的。   这样的话,他大概就理解了……为什么噩梦死亡之后只会增加少许侵蚀度的情况下,却会有人在进入噩梦的一个夜晚就发疯。   这的确应该是白银级别的噩梦水平了……   安南最开始还有些奇怪,因为这个噩梦实在是太简单了。   虽然他只是“画廊”的一个关卡,是白银级的最低难度。但现在一看,只要最开始没有完成肖像画的话……难度就会立刻上升到白银级别。   那么,触发这个的机制是什么?   是画?地下室?仪式?还是阿莫斯的心情?   “都准备完毕了,艾蕾。”   终于,阿莫斯松了口气。   一旁的艾蕾早已换好了衣服。   她穿了三层羊绒长裙,现在看起来臃肿的就像是个粽子一样。别说战斗了,光是移动都很难移动……感觉捂的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流浪的孩子反而是放心了许多。   看这架势,起码是不用被打针了……   都是好事,都是好事。   阿莫斯凑到艾蕾身边,小声安慰着她:   “不用怕,不会疼的。只是很简单的一个仪式……还好现在是六月,不会太麻烦的。”   “……是,父亲。”   艾蕾顿了顿,轻声说道。   看着她的脸上并没有畏惧,甚至还有些好奇,阿莫斯便满意的笑了。   在艾蕾的注视下,他恭敬的点上了三根很粗的蜡烛,分别放在骨床的一点钟、二点钟和四点钟的方向。   随后,他示意艾蕾从三点钟方向爬到床上去。   他又取出了一个量角器,和三根黑色的公绵羊角、三根黑色的公山羊角、以及三对牛角。将它们分别架在三根蜡烛的两侧,形成了三个向内120度的夹角,将“艾蕾”的身体同时笼罩。   就在三个夹角成型的瞬间,蜡烛突然同时抖动了一下。   那橙色的温暖光辉,突然变成了冰蓝色。   流浪的孩子突然感觉一阵奇异的阴寒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就像是全身浸入到冰水中一般,身体再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却并不会为此而难受到颤抖。   而是感觉到非常的静谧,非常的安详……完全不想动弹,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一瞬间,他努力睁开眼睛。   却看到阿莫斯脸上的肉一片片掉落下来……他的身体开始腐朽,而骸骨长存。   他隐约听见,阿莫斯在低声诵念着什么,但意识非常昏暗。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四肢一动不能动。   再之后,流浪的孩子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骨床上。而那三根蜡烛已经彻底燃尽。   不仅如此,艾蕾那虚弱的身体突然变得强壮有力。   甚至比他副本之外的身体,都要更加强大。   仿佛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跳到天花板上一样——   唯有一点。   唯有一点不同。   他感觉到……自己的左眼有些不适。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却只摸到了冰冷的、毫无温度的……仿佛已经死去多时的——   ——尸骸的眼眶。 第102章 真相只有一个!   ……这是,什么情况?   流浪的孩子怔了一下。   他再伸手摸了一下,却发现左眼一切正常。甚至还有些温热。   ……奇怪,越来越奇怪了。   简直就像是,两个状态时不时来回切换一样……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里世界什么的?   难道刚刚,艾蕾的脸也变成类似画家阿莫斯的那种骷髅脸了?   “——艾蕾,听得见吗?”   就在这时,流浪的孩子听到了阿莫斯的呼唤声。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就看到了……一个骷髅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关切的望着自己。   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肉。   唯有左眼与后脖颈。   它的左眼,镶嵌着一枚碧绿色的眼球。而后脖颈则贴着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皮肤……上面甚至还有一些淡金色的头发。   流浪的孩子记得清清楚楚。   阿莫斯是棕发蓝眼,而艾蕾是金发碧眼。   ——也就是说,这是属于艾蕾的眼睛与皮肤!   “身体……如何?”   骷髅以带着回音的沉重声音,缓缓问道:“看得见……吗?”   看得见吗?   为什么要问我看得见吗?   我最开始不是告诉你,我有些头疼吗?   流浪的孩子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   “我……”   ——看得见。   他正要这样开口回答。   但在即将开口的瞬间,他却突然感觉一阵恍惚。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发现骷髅变回了阿莫斯。   他的眼睛依然是蓝色的。   等等,难道?   流浪的孩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得见,很清楚……身体也很舒服。”   他一边慢慢答道,一边用在考场上练成的巧妙手法,不着痕迹的摸向自己的眼睛与后脑。   果不其然。   他这次又摸到了奇异的、冰冷的触感。   无论是眼球,还是脖子,都是冰凉一片。他甚至能清晰的摸到自己突起的颈椎,摸起来还感觉有些尖锐……   “——我懂惹,主播与他爹之中定有一个是死人。”   “——他这是要把艾蕾拆碎了贴自己身上吗?”   “——孩神你感觉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呀!?”   “我感觉不错,父亲。”   艾蕾神色一动,轻声问道:“我现在刚刚感到身体很轻盈,很……有力。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来自骸骨公的恩赐,艾蕾。”   直到这时,阿莫斯才终于向艾蕾摊了牌:“我的那种奇异的神赐颜料,就是骸骨公赐予的。   “而你如今健康有力的身体,同样也是骸骨公赐予的。他的神力寄存于你的体内……你不仅会健康的活下去,而且不会再生病、也不会衰老。”   他轻笑着说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这可是正神们给不了的好处。”   “……那么,父亲。”   “艾蕾”沉默了一会,严肃的问道:“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   阿莫斯毫不犹豫的答道:“这只是祈求恩赐的单向仪式,我与骸骨公的交易还没有正式开始。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出……祂也许诺我,接下来会给我数十倍于第一次的颜料,足够我使用的了。”   什么都不付出……?你自己信吗?   艾蕾的脸色有些古怪。   如果什么都不用付出,那么艾蕾的左眼与后脖颈肉哪去了?   还有……   他既然会问我,能不能看得清。那就说明他知道我的眼睛被偷走了。   可为什么阿莫斯会以为,我没有察觉到这件事?骸骨公是这么跟他说的吗?   “……等一下。”   安南看着这一幕,突然怔了一下。   他又回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他没有猜错。   艾蕾有可能,真的不是阿莫斯杀的。   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艾蕾给杀了!   在那份四十五年前的报纸中,“艾蕾”的身体碎片以碎肉的形态遍布在每幅画的画框中。而光是噩梦“画廊”前三层的画,也已经超过一百多幅了。   如果真的是要把艾蕾的尸体拆分,放入到每幅画中……这得是多大的工作量?   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艾蕾的死亡时间……可是比画廊建成时间要晚的。   他难道要在晚上没人的时候,跑到画廊把碎肉一片一片塞入到画框中吗?   不可能。   倒不是安南相信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而是以阿莫斯的蠢笨身手,他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做完这些事而不被察觉。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艾蕾身体碎片进入画中的时间,比她的死亡时间要早。   ——她的尸体,在死去之前就已经破碎了。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再说的确切点……   “骸骨公赐予的颜料……多半,就是用艾蕾的身体磨制的?!”   安南瞳孔一缩。   他猛然感觉到脊背一凉。   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测。   却正好能说明一切。   骸骨公的仪式,哪怕是第一次,也根本就不是毫无代价……   而是预先就已经支付了代价!   在第三次献祭中,如果选择“一半的寿命”,就会牺牲掉前面那部分……也就是说瞬间就会变成一个老者。   那么在第二次献祭中牺牲掉的那“一半的良心”与“从今以后的友情”,对自身就不会有任何影响吗?如果有的话,共同点是什么?   是对他人生命的轻视。   也就是说,第二次献祭就已经无法停止了。进行第二次献祭的人,一定会进行第三次献祭……因为无论他们选择的哪条仪式,“食用他人的某个部位”,已经不会让他们产生心理负担了。   按照这个逻辑,第三次的献祭内容,就一定会让献祭者必须进行第四次献祭。   这并不奇怪。   最能取悦骸骨公的仪式,就是“创作者被自己的作品所杀”。而能够避免付出代价的“祭品替换仪式”,则需要与自己的父母妻儿朋友恩断义绝。   想想看。   一个爱着艺术家的保护者,会喜欢这样的仪式吗?   安南脑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画面:   ——画廊中的每幅画中,都有艾蕾的肉。   ——在一一那边发现的地下室中,藏有艾蕾失去所有血肉的骨架,以及一个放着死婴的容器。   ——阿莫斯吞下过艾蕾的脐带。   ——阿莫斯的身上,出现了艾蕾失去的眼睛与皮肤。   “……我完全明白了。”   安南喃喃道:“阿莫斯根本就是弄反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骸骨公根本不是艺术家与创作者的庇护者。   他与雅翁敌对的理由,并非是因为他们在抢夺艺术家的资源。   他是在憎恨着所有的创作者。   因此……才与艺术家的保护者雅翁为敌。   他嘲笑他们的贪婪,讽刺他们为了作品不惜一切的手段,并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成为恶魔。   骸骨公从最开始,就认为呼唤自己的人,一定会将仪式举行到最后。   所以祂已经将最后的代价提前取走了……也就是他们“所爱之人”的生命。祂只是让这些人在意识到自己死亡之前,照常活动起来而已。   说的准确点,应该是这些艺术家们,在举行仪式之前“所爱之人”的生命。   而不是他们功成名就、失去了一半良心、吃下过所爱之人的身体、或是与他们恩断义绝之后,那个人的生命……   虽然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重视这个人了。   如此讽刺。   代价最为沉痛的第四次献祭,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早就已经回不了头。而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回头了。   那个时候,最开始的他们就已经死了。   与过去的自己彻底断绝一切联系,失去原身的一切荣耀,如同原身死去一般。披上被自己所爱之人、所害之人的皮……看着自己在社会上死去。   【创作者被自己的作品所杀。】   这个仪式本身。   便是以戏剧的方式,复述着这个主题。   “……奇怪。”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按照这个逻辑去分析,那么阿莫斯的仪式应该没有彻底完成才对。   否则,他应该会成为艾蕾……可最后,他反而还将艾蕾的眼睛给咳出来了。   ……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将艾蕾的眼睛咳了出来。   他才会进入这个,“夺走了艾蕾眼睛”的噩梦!?   安南眼前猛然一亮。   他终于知道这个噩梦的所有规则了! 第103章 黎明到来   “是了,我完全明白了……”   安南喃喃道。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种能够囚禁灵魂的颜料,是由艾蕾的身体磨制而成的。   这就是说,艾蕾在第一次仪式进行之后恐怕就已经死了。只是她的尸体还在行动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去……   那么问题来了,一具尸体又是怎么怀孕的?   众所周知,想要得到脐带,需要在婴儿出生或是死亡之后。阿莫斯能够吞下脐带,说明那个时候婴儿就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要将婴儿的尸体泡在酒中,而不是丢弃或是摧毁?   是他不想……还是不敢?   那个燃烧着彩色火焰的肉球,散发着异常恐怖的气息。安南基本可以肯定,虽然不知道是男球还是女球,但自己是肯定打不过那个球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在有多个“业内人士”——也就是官方超凡者的协助下,还死了好多人才将它制服。   这么一个死去六个月、尚未出生的死胎,又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解释:   它的父亲根本就不是阿莫斯。   ——而是骸骨公。   报纸上说,艾蕾·莫里森突然失踪的时间,是1458年的一月底。   死胎在腹中孕育的时间,差不多是六个月。   而流浪的孩子现在正在进行中的这个副本时间,是1457年的6月12日……也就是艾蕾的生日。   或许是生日这一天,在仪式上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即使流浪的孩子没有装病,阿莫斯原本应该也打算让“艾蕾”前往地下室,举行这个仪式。在安南通关的那个副本中,可能他吃完生日蛋糕,也就会被带到地下室里去。   总之,阿莫斯会在这个仪式中得到属于艾蕾的左眼。   而艾蕾躺在骨床上,突然完全失去意识的过程中……   就已经怀上了骸骨公的孩子。   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于……每个噩梦,都是超凡者死后留下的诅咒侵蚀世界而诞生的。   既然噩梦的主视角,是画师阿莫斯。那么这个噩梦的主人,应该与他有直接关系。   而这个噩梦的标配难度是扭曲。   也就是说,这个噩梦中最高等级的战斗,需要黄金阶才能完成……它应该是由至少一个黄金阶的超凡者,满怀怨恨、无人收尸的在这里死去才能诞生的。   那么……在这个噩梦中。   谁是那个死去的超凡者?   是阿莫斯吗?是艾蕾吗?   是警长吗?是警员吗?   恐怕都不是吧。   最有可能的……   ——这个噩梦的主人,其实是艾蕾生下的那个婴儿。   是骸骨公在梦中与人类结合,诞下的子嗣!   “这样的话,最开始的那句话也有解释了。”   安南恍然大悟。   在安南进入的第一个噩梦中,虽然他所扮演的是护卫约翰……但噩梦的主人却是唐璜·杰兰特。   因为约翰根本就不是超凡者。安南所听到的那句“背叛者,都得死”,或许不是约翰的心愿,而是属于唐璜的执念。只是他下意识的,将执念寄托给了护卫约翰,希望约翰能救他。   但无论如何,他们两个的立场都是统一的。   而在噩梦:画廊中,   进入副本时听到的低语,是一个衰老而虚弱的声音。   “不要回头……绝对不要回头……”   他是这样说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这个噩梦的主人是那个死胎,那么这个执念又是在说,不要让谁回头?   如果阿莫斯最后将艾蕾拆碎或是杀死献祭,那么在负一层中,他为何有胆量呼唤艾蕾?他为何会认为艾蕾能保护他?   这片土地……又为何会被骸骨公诅咒?   只有一个答案。   虽然安南现在看不到后面那几层的噩梦。   但他基本可以肯定。   阿莫斯应该是在最后的最后,突然意识到了一切。虽然回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艾蕾已经死了,“阿莫斯”身上也背了许多条人命……但他还是后悔了。   他放弃了自己成为艾蕾,因此脱罪并获得新生的办法。   在解放神子最后关头,他还是犹豫了。   所以在第三层的时候,阿莫斯将艾蕾的眼睛咳了出来,对应的就是他后悔自己吃下艾蕾眼睛的这段记忆。   按照这个推断,他应该接下来每过一层,就会咳出不同的部位。分别对应着艾蕾在这段噩梦中即将失去的部位……   死婴的执念,就是让阿莫斯“不要回头”,坚定的完成最后的仪式,让阿莫斯死去、将艾蕾“重生”。   ……然后把它塞回去,再生一次?   也就是说,路易斯教士跟安南最开始说的攻略内容,意外的是正确的。   “不要看画”、“不要回头”。   只需要坚定的走下去。   而停在每幅画前留念驻足,就意味着阿莫斯心中残存的那一半良心,在阻止他完成仪式。   如果阿莫斯没有后悔、从不回头的完成了仪式,那么死婴就会得以重生,骸骨公的神子就将成功诞生。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安南就不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阿莫斯最后为什么犹豫了。   到底是他良心发现;还是出于对骸骨公之子的憎恨,蓄意破坏了他的仪式、封印了他的神子;亦或是将这一切都化为了完美的艺术品,向骸骨公叫嚣……安南都不知道。   这些都藏在后面三层的噩梦中。   但他敢肯定,骸骨公的孩子降临到地上,绝对不是为了跟人们安利他爹那个天天“我在听”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小骸同学的。   “绝了……”   安南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绕回来了?   路易斯的攻略居然是对的?   他敢肯定,路易斯教士绝对不知道这个噩梦的机制。但他却反而误打误撞,蒙中了这个副本正确的通关方式……   不过,这个应该只是NE,正常结局。   在这个噩梦中,正常结局反而是一个坏结局……   安南认为,最终通过负一层的那个地下室,完成真结局或许完成度会更高。   但不管如何。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一幅画都不看,直接忍受一层更比一层的恐惧,走到最后……是可以通关的。   然而那一定会非常危险。   ……不,危险不重要。   想到这里,安南看了看时间。   凌晨五点五十三分,已经快要天亮了。流浪的孩子这把应该是打不完了……   看着弹幕都在撺掇着他,反正副本已经无法正常通关,不如直接和阿莫斯拼了,说不定有惊喜。   安南悄无声息的混在了狂欢的人群之中,连发了好几条弹幕:   “——这个副本的机制看起来有点复杂啊。”   “——孩神,不如去问问唐璜吧?说不定有什么提示。”   “——对啊,去问问看吧。小少爷既然跟我们说了这个副本可能会失忆,就说明他对这个副本是了解的。”   “——我觉得这个副本已经涉及到主线任务了,可能问也没用……”   “——但是孩神现在的好感度最高,他去问最有可能问到东西吧?”   这些弹幕全是安南一个人发的。   谢天谢地,弹幕系统是匿名的,也没有什么屏蔽功能……   不然要是有人随手一屏蔽,结果发现屏幕直接干净了那就有乐子了。   “……好像有点道理。”   流浪的孩子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什么有道理?”   阿莫斯有些好奇的问道。   流浪的孩子只是斜了他一眼,懒得搭话。也不再继续扮演了。   他只是在等待着副本结束而已……   突然,在黎明到来的瞬间。   刺眼的金光,不知从何而来,眨眼间撕碎了流浪的孩子身处的整个世界,甚至包括他自己。   他的整个意识沉浸在温暖的日光中,感到身体中、尤其是腹中的那股阴冷渐渐消散,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窗外,转动着三重华贵金色符文的曜日已然升起。 第104章 以退为进   “都已经凌晨六点了啊……”   安南看着外面天色,陷入沉思。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熬过夜了,更不用说是这种完全不睡的熬夜。   这很伤身体。   而且,安南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有些要命的地方。   ——那就是,他现在完全感受不到疲惫感了。   虽然光顾着看直播一整晚没睡,但他的状态依然很好。没有感到困倦,也没有那种熬夜后异常的兴奋,就好像是他正常睡觉、正常醒来一样。   这实际上是有些危险的。   因为这意味着,安南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对他预警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有害身体健康……所以建议直接别睡了吗?   “还是等一下萨尔瓦托雷吧。”   他叹了口气,穿上衣服起身做了一段柔软操,舒缓了一下躺在床上一晚、有些僵硬的身体。   子爵的床的确很舒服。   但他躺了一晚上,还是有些难受的。   现在才凌晨六点,萨尔瓦托雷刚睡下三个小时。   知道了这个苦命的学长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如果安南再去打扰他睡觉,就实在太不人道了……   而且这不是他常住的地方,凌晨三点之后,他能不能立刻睡着还不一定呢。   ——这都是为了让难得的凯子不要在太年轻的时候猝死啊。   安南如此在心中说服自己。   幸好他的“道德感”与“常识”这两项功能仍然在正常运转。   不然以他的恶趣味,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愉悦,控制不住去做些缺德的事……   “……要不还是先去吃个早饭吧。”   做完了二十分钟的柔软操,安南呼了口气。   学长得九点才能起床。   还不等他出门。   子爵府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   “这才凌晨六点半啊。”   安南微微皱眉,打开了房门。   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眉眼和善、面容宽厚、肥头大耳的光头教士。   看着安南自己打开了门,他顿时笑着露出了两排金灿灿的牙齿,有些夸张的将怀表取出,向安南行了一礼:“早上好,我们公正而又正直的领主大人,愿您今日也被银爵所爱。   “看到是您开门,我真是太高兴了。”   ……是达利圆主教啊。   安南恍然大悟。   呸,不对……是达里尔主教。   他还没忘记这个长得很圆的大金牙。   这个人看起来神神道道的,仿佛知道很多东西。   尤其是,他最开始自称认识杰兰特家族的老爷子,也与当代家主相识。但他却没有认出,安南根本就不是唐璜·杰兰特……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认出了但是没有明说。   因为他最后劝了安南一句,“这不是属于你的仇恨,哪边都不是”。   安南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无论是杰拉尔德,还是巴伯子爵,所要针对的都是“唐璜·杰兰特”,而不是“安南·凛冬”。   事实也是如此。   在他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们都暂时放弃了对自己的敌意。   “向银币致敬……达里尔爷爷。”   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为亲近一些的称呼,并向主教大人回礼。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南的语气柔和而谦逊,但却干脆利落丝毫不显怯懦犹豫:“如果我能帮得上忙,请您尽管说。”   “哦不不不……肯定是不用麻烦你的,我亲爱的小爵士。”   达里尔主教只是笑眯眯的说着:“我只是事先来找你通个气,来问问你……今天你打算如何向他们公开那件事?”   这个“他们”,光头胖主教并没有明说。   但安南心领神会。   他说的,必然就是被子爵蛊惑控制的那群人。   达里尔主教作为罗斯堡银爵士方面的话事人,提前和安南过来通个气完全属于正常操作。   他和安南,就是罗斯堡、甚至整个北海领的最高统治者。他们两个如果在公开场合意见相悖,就等于是公开了“罗斯堡的统治并不稳固”的事实,完全可能会让下面的人起异心,各种跳梁小丑都会蹦出来。   但安南总感觉……   达里尔主教,并非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的。   安南沉默了一会,开口回应道:   “我不是很清楚,您说的是哪件事?”   他这是在委婉的询问达里尔主教——你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达里尔主教笑眯眯说着:“自然是,我们的子爵大人,被异教徒袭击身亡的事。”   ……可以这样吗?   安南有些讶异。   毫无疑问。   这是达里尔主教选择了对安南更为有利的处理方法。   等于是他——以及整个银爵教会,都为安南的统治权背书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   安南试探性的发问道。   见状,达里尔主教忍不住笑出了声。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好。”   他笑眯眯的说着:“你与你的祖父有些像。”   ……谁的祖父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安南心中嘟哝着。   但他并不能直言出声,只能谦逊的点了点头,发出了清冷而稚嫩的声音:“感谢您的赞誉。”   主教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达里尔爷爷。”   安南突然开口发问道:“您对每个噩梦开头的那个……了解吗?”   作为神职人员,净化噩梦的先锋队,他们应该对噩梦比普通的超凡者更为了解才对。   果不其然,达里尔主教略一思考,便知道安南说的是什么:“你说的是那段低语吗?”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达里尔主教笑呵呵的说着:“这个啊,这个我们一般称为‘箴言’。如果要说原理和例外,就很复杂了……你在应用层面上只需要知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箴言’都是不会骗你的。   “它总会揭示每个噩梦最核心的规则。但切记不要被误导。毕竟箴言只有一句话,被误解是很正常的。   “……就像是预言一样。”   他说到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但东西太少,他也无法确认。   达里尔主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向安南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杰拉尔德孵化了怎样的噩梦?”   “如果您能告诉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南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看着安南冰蓝色的瞳孔,达里尔主教一时有些失神。   见状,安南若有所思。   主教大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又露出了那副无害的笑呵呵的模样:“没问题,我已经完成了一次净化了……这个噩梦的难度略高,但完全是你能处理的类型。   “你想要钥匙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   安南点了点头。   心中暗自记下了“钥匙”这个专业术语。   达里尔主教仿佛早有准备,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用布层层包住的硬物。   安南伸手去摸,很快意识到那似乎是一块碎骨。   “它接触皮肤超过十三秒,就可以进入噩梦。”   达里尔主教的神色有些认真:“虽然它对你的难度不高,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在凌晨以后进入。”   “——等一下,达里尔爷爷。”   安南突然开口道:“如果我现在进入噩梦……在三个小时后,您能将我叫醒吗?   “我这里能相信的人不多。能完全信任的,恐怕除了萨尔瓦托雷,就只有您了。”   闻言,达里尔主教有些怔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安南进入噩梦之后,身体留在外面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如果这个时候达里尔主教选择将他绑架,或是直接杀死他,安南也无法反抗。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豪赌。   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他人的信任。   ……但安南是在赌什么呢?   达里尔主教有些迟疑。   “……我不建议你这样,你这样会太过危险。”   他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向安南训斥道:“进入噩梦的时候,甚至不能让外人得知。更不用说让他人看护自己的身体了,尤其是那些不能信任的人……这等于是自己暴露自己的缺陷。”   “——那么我能信任您吗?”   安南用纯净而清澈的目光看着达里尔主教:“您能将我唤醒吗?”   望着他那冰蓝色的瞳孔,达里尔主教又恍惚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睡吧……我三个小时后叫醒你。”   他走进门来,并将门关上并且锁好。   ……果然如此。   安南大致明白了什么,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很多时候,他的行径看起来像是一个赌桌上的狂徒。   但实际上,他已经在暗中出千了。   ——虽然安南之前向达里尔主教如此发问,但这不是说安南已经全盘的相信了他。   虽然以主教的实力,如果真的对安南不利,安南根本不会有还手之力。   但如果主教的反应有丝毫不对,安南就会第一时间补充说“哎呀我开玩笑的”。这并不会让他的印象分扣分太多,而且能试探出主教心中对自己的底线。   他这并非是豪赌,而是虚晃一招。只是意外的发现,对方毫无防守,才突然变虚为实。   但安南现在却意外的试出了别的什么。   他现在越发确信了。   达里尔主教果然认识安南。   而且他应该还认识安南家的某个人,并且与他相当熟识……   “你进入这个噩梦之后,”达里尔主教突然补充道,“如果见到熟人……不要太紧张,但也不要太犹豫。   “时刻谨记,这仅仅只是历史中的残影而已。你无法改变任何事,而他们只是幻象——该杀则杀,不要心软,也不要相信不该相信的人。”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安南突然怔住了。   听这光头的意思。   难道杰拉尔德的噩梦、他最深的执念与怨恨,并不是安南与萨尔瓦托雷突脸杀死他的这个事件吗? 第105章 噩梦:白塔   安南没有犹豫太久。   他躺在床上,握住了杰拉尔德的碎骨。   他感受到一阵奇异的寒意渗透进自己的血脉之中……并为此而感到一阵莫名的舒适。   ……四秒,五秒……十二秒,十三秒。   终于,安南的视线开始恍惚。   他周围逐渐变得静谧而昏黑,眼前浮现出了提示: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等级需求:青铜阶以上】   【职业需求:巫师】   【特殊需求:曾杀过人】   【要求符合,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突然,安南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快速下坠。   他也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直到某个时刻,突然清醒了过来。   而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数据流在飞快闪过: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困难,最多可进入十次】   【当前净化率为110】   【小队总侵蚀度为8%,副本难度上升8%,噩梦畸变概率上升8%】   【此副本无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5%侵蚀度,一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并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巫师)上升1级】   【副本解密50%奖励:得到随机夺魂学派法术(必然可装备)】   【载入完成】   在“载入完成”的字符也渐渐淡去之后,安南的耳边便响起了杰拉尔德的叹息声:   “怀疑一切吧……”   他仿佛就站在安南的身边,凝视着前方低声哀叹:“不要相信任何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的黑暗瞬息之间便被寒风撕碎。   他立刻察觉到,自己正身处霜天雪地之中。   天空是铅灰色的,暴风雪呼啸而至。   就连天空那异常夺目的曜日,在这里也淡了几分颜色。   而自己正穿着厚重的防滑长靴,右手握持着长杖,头上戴着羊毛绒帽。   他的靴子深陷于雪中,脸和手都被冻的有些发麻。即使自己的衣服穿的非常厚重,但安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点冷。”   如果继续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冻死。   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安南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的脚印来自视线之外的远方,最远处的脚印几乎已经被风雪掩盖。这说明他是刚从那边走过来的……这雪也已经下了很长一阵子了。   回头是不可能的。   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安南想到这里,便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   ——结果是意外的少。   他的左手戴着杰拉尔德的那枚银质戒指,身上的背包里有一副金丝眼镜,一块可以当镜子用的银质怀表。以及……   一把白色的小锤子?   “这不是——”   ……骸骨公的骨血扳机吗。   安南微微一怔,却没有太过讶异。   他记得萨尔瓦托雷说过,这把咒物失窃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大约是四五年前。至少是在杰拉尔德进阶白银之后三年以后的事,所以肯定也不会太久。   安南检查了一下,发现骨锤里面已经填充了六枚牙齿,战斗准备可谓是非常丰富。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明明来到如此寒冷的地方,却没有背着背包带上行李。身上没有一件换洗的衣物,也没有带食物和水。   就仿佛他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在外面待太久一样。   总之,先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份吧。   安南这么想着,用光滑的怀表底座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从银面中映出来的,是一个笑容温和、长相普通的年轻男人。他棕色的卷发上满是落雪,深蓝色的瞳孔中平静异常。   “果然是你。”   安南低声喃喃道。   自己如今使用的身体,正是那个男人……大卫·杰拉尔德。   那位被泽地黑塔通缉的黑巫师。   下一刻,他眼前浮现出了这个副本的引入剧情:   【在被泽地黑塔驱逐之后,大卫·杰拉尔德便已然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假如他是转化学派的巫师,那么他至少能找到一份工作。但很可惜……作为夺魂学派的巫师,没有贵族会相信他,更不会有人愿意雇佣他。】   【至少在他进阶黄金之前,这种情况是不会改善的。】   【不久之前,杰拉尔德先生打听到了一件事。】   【凛风白塔之主,黄金阶的大巫师“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决定向全世界的白银阶巫师招募凛风白塔的继承人——】   【——不限年龄。】   【——不限性别。】   【——不限出身。】   【唯一的要求是,没有老师、没有同窗也没有学徒。】   【在夺魂、敕令、先知、转化、失能、破坏、塑形、偶像八大学派中,每个学派的报名者中、符合条件且最为优秀的一位,将会被米开朗基罗大师送出一份“邀请函”,召集到凛风白塔中,举行一项隐秘仪式,以决定最终的继承者。】   【杰拉尔德象征性的报了名。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选中了。】   【在他拆开邀请函的下一刻,他就被传送到了凛风白塔附近的雪原中。还好他有所准备,提前穿上了厚重的衣服,拿上了登山杖,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不至狼狈。】   【但相对应的,除了咒物“骸骨公的骨血扳机”之外,他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与咒物。】   【而你将代替他来到这里,完成这项仪式。】   【你能够使用这个咒物,用它敲击任何人的骨骼,以对其任意施加“心脏麻痹”、“遗忘密言”、“吾不在此”、“不可多言”、“幽闭恐惧”、“书页锁身”六项咒缚中的任意一个。每个咒缚在此副本中仅能使用一次,且如果实力相差过大,效果有可能被豁免。】   【你需要暂时背负黑巫师杰拉尔德的咒缚:“击破宣言”】   【向他人发起攻击前,你必须提前三秒至十秒发出警告,并揭示攻击目标。越接近十秒威力越大,但十秒内如果没有遵循约定发起攻击,则宣告状态重置】   【在此副本中,仅可使用白银阶以下的夺魂学派法术;你的法力池比例暂时视为1534(歪曲两倍以上于秩序)】   【在日出时,你可以恢复所有的秩序之力】   【在日落时,你可以恢复所有的歪曲之力】   【警告:在法力池比例反转至2:1以上,你将进入失控(疯狂)状态,每秒流失最大健康度的20%】   在这些文字消散之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一行字:   【主线任务:活下去】   随即,这行字下再度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不与任何人发生战斗】   【得知所有人的真名】   【至少存活至残余四人】 第106章 克莱尔与金   明明是挑选继承人的仪式……   但主线任务却是“活下去”?   安南微微挑眉。   他明显察觉到了些许深意。   而这个主线任务所附属的其他支线任务,就更令他沉思——   【不与任何人发生战斗】   【得知所有人的真名】   【至少存活至残余四人】   支线任务是主线任务的详细阐述。   ——也就是说,如果与其他人发生战斗、或者没有得知所有人的真名……就可能无法存活下来吗?   那么最开始,杰拉尔德所说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有点意思了。”   安南喃喃道,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些许兴奋……与强烈的愉悦。   虽然他完全不会夺魂法术,而这具身体也无法使用安南本身的失能法术……但这无所谓。   他有预感。   这个副本……或许会是他的主场。   安南不再犹豫,将骸骨公的骨血扳机收了起来。撑起手杖,向着前方努力前行着。   但他并没有向前走太久,脚步便是一顿。   安南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刚刚毫无预兆的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危险。仿佛自己继续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杀一样。   巫师的感知能力都是非常优秀的。   所以他立刻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好?”   与此同时,安南脸上露出了与杰拉尔德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试探性的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如果您愿意掉头回去,那就最好了。”   以清脆婉转的声音做出回答的,是一位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有着浅茶色的短发与湛蓝色的瞳孔,披着白色的羊毛小披肩,与袖口遮住半个手掌的长袖毛衣,身材看起来非常好,只是气质稍微有些柔弱。   但与之相称的,是她脚下的雪地——   她没有像安南一样,穿着厚重的防滑长靴,而是踩着如同贵族小姐一样的红色小皮靴。长而纤细的卡其色长裤,在接近靴子的位置如同喇叭般散开。   奇异的波动,从她的脚踝处不断扩散而出。   她脚下的雪地自动约束成型、凝聚成结实的石板路。   而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红发少年。   他有着一头漂亮柔顺的红色短发,但白色的绷带厚厚的缠住了他的眼睛,嘴巴两侧留着被线缝起来时留下的痕迹。   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类似精神病人的拘束服,和白色无底的布鞋。在他的小臂上、大臂上、胸上、大腿上,以及小腿之间,都是密密麻麻的,类似黑色的皮带一样的固定带。不过拘束服上的扣子暂时解开了一半,至少能正常走路。   他跟在少女身后,身边腾起滚滚热流。那些雪花在靠近他之前,就被融化了。   即使安南一脸无害,语气温和,但茶色短发的少女依然警惕的望着安南。   “——但我想,您肯定不会愿意这么做。是吧……大卫·杰拉尔德阁下。”   “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小姐。”   安南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声音柔和:“就算我们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但我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丧家之犬而已,人人喊打。现在也只不过是你们的陪衬而已……您不会真的以为我能竞选成功吧?”   说着,安南自嘲的笑了笑。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狼狈情况,脸上露出了流浪狗一样可怜的神色:“能让我……靠近一些吗?我实在是太冷了,还没准备好就被传送过来了……我看小姐您身边似乎挺暖活……”   闻言,茶色头发的少女下意识的开始打量安南。   他的衣服虽然整洁,但已然有些破旧。发型自然说不上是柔顺而有条理,甚至称得上是凌乱而狼狈。他身上沾满雪花,冻的瑟瑟发抖。   ……的确是很可怜。   少女的目光柔和了些许。   安南继续放低身段,憨憨笑道:“我杰拉尔德,如今只不过是个废人而已。无论你们谁最终获胜,能收留一下我、愿意给我留口饭吃就足够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个正式些的自我介绍吗?”   说着,安南微微躬身,向少女行了一礼:“在下是大卫·杰拉尔德……应该是夺魂学派的候选人。   “大家都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真的只是一个没什么用、也没什么才能的普通人而已。”   说着,安南苦笑了一下。   ——说实在的,在安南的连番吹捧之下,如果这个茶发少女仍然不放弃对安南的警惕,那么安南就要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这是最常见的聊天技巧。   也就是所谓的跷跷板原理——   通过降低自己身价的方式,去抬高对方身价……花花轿子人抬人。尤其适用于对方心中有着明确的攻击欲望与提防心,却没有撕破脸的情况下,可以有效的把矛盾延后。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见到安南如此示弱,虽然她还是没有放下对夺魂巫师的警惕心,但她还是死死注视着安南的瞳孔,慢慢点了点头。   “我叫克莱尔,塑形学派的候选人。这位是破坏学派的候选人,你可以叫他……金。”   她顺便向安南介绍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红发少年。   随即向安南发出了礼貌性的邀请:“如果太冷的话,阁下您靠近些也是可以的。有金在,我们这里会很暖和的。”   “啊啊啊!那可就真是太感谢了!”   安南一脸感激的望向她,随即飞快的跑了过来,吓了克莱尔一跳。   但她刚刚警惕起来,就发现“杰拉尔德”真的只是冲到她身边——或者说冲到金身边,斯哈斯哈的露出一副幸福的笑容,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   这样滑稽的可怜虫……我刚刚到底在畏惧什么?   也好,多了个临时盟友。   说不定能更好一些。   她联想到临出行前友人的嘱托,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算你说这里很危险,但光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预言,我也不能随便就改变准备了好几个月的行程啊……   克莱尔和……金吗?   另外一边,安南暗自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安南当然能听得出来,这两个名字至少有一个是假名。或者说都是假名。   目的,无非就是偏移掉指名性质的法术。   但安南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   他是真的一个夺魂法术都不会。   他如今能使用的,只有言语的力量。   已经能正常交流了。   这对他来说,与知晓对方的真名就没有任何不同了。   “言语”的力量,可是无法偏移的。   就如同他采用滑稽的方式,降低对方的戒心一样……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同时警惕所有方向就等于哪里都防御不住。适度的笨拙,往往可以让对方忽视自己。   而且安南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是这群人里面最弱的……   七位各学派最为优秀的白银阶巫师——虽然要加上“孤儿”这么个限定标签,但也绝对不是连个夺魂法术都无法使用的安南所能媲美的。   跟着两人往前走了三十分钟。   在克莱尔制造的地板上行走,终于没有那么疲惫了。   在安南的不懈努力之下,三人之间终于是姑且算是混熟了一些。   安南也是终于从克莱尔口中得知,金并非是天性沉默寡言,而是因为他的言语、动作甚至目光,都具有自己无法控制的破坏力……所以他只能在克莱儿的辅助和保护下,前往白塔。   是的,他们两个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是互相认识的。   又往前走了十多分钟,凛风白塔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在塔前等候着的那个人,让安南的瞳孔猛然一缩。   因为那个人……   ——与安南长得一模一样。 第107章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又快三十万字了啊……   这是第四次写上架感言了,在越来越熟练的同时,心情也是愈发平静……   果然还是从当年的小奶猫,变成了如今的老狗逼了。再也变不回去了呜呜呜……   祈喵叹气.jpg   感谢星愿久远、妖都听日、灵魂的盔甲、酒籍伦、Sinkedboat的盟主,也感谢哇啦五、燚龘amblowe、打爆哈曼苟头、小零w、枕无月等读者的打赏~   同样感谢责编子越和虾饺,感谢这量大管饱的推荐位以及修改建议等支持~   以及感谢杨辰空、影森林、玩弄正经等大单主的书单支援!   惨就不卖了,因为我大致确信应该没几个作者能比我惨。而且这么喜庆的日子卖惨总觉得怪怪的……   还是聊聊书吧。   我爱着那些心中常怀爱与希望的人。   我确信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比人类发自内心的善意更为伟大、更加纯净、更有力量的东西了。   所以,虽然这本书的主题是“狂徒”,但它最后依然会是一个充满了希望与爱的故事。   何为狂徒?   随性而为,追逐快乐的心。   从无拘无束的安南心中萌发的善意,必然会比常人更加清澈、更为执着、更能打动人心……   各位尽情放心的订阅。   毕竟你们祈喵写小说,至少是“认真”的。   水银之血的首订只有三百,我写了一百五十万字。   而辛勤的码字、认真的思考也有了回报。我的能力在漫长的思考与构思中得到了成长。   水银之后的两本书,第一本的首订是3400,一百五十万字完本的时候均订九千收藏五万,现在已经拖上了万均。第二本首订是4200,百万字时均订破万,完本时最高收藏达到七万五……   这本书现在的收藏是三万二,我的期望值是收订比十比一,也就是首日精品——三千均。   如果能达成这个标准,首订每高三百我就加更一章。打赏加更我也都记着呢,每个盟主欠一章,目前欠六章。   而明天上架,保底是五更!   凌晨十二点半左右,先发第一章方便你们订阅。   ……是的,我没有存稿,一章都没有(沉痛)。   但祈喵拼了!(破音)   等我睡醒爬起来,就会开启连续认真码字模式,写完就发!   剩下的欠更,就在十二月慢慢还!   希望你们踊跃订阅,能让我欠的更多一点!   各位,我们几个小时后再见。   希望还能再见。   ——无论能否再见,都愿你们幸福常伴。 第108章 玛利亚·凛冬(求首订)   ……不,她不是安南·凛冬。   安南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看上去年龄、身高、相貌都几乎完全一致……   但头发的长度就明显不一样。她的头发并非是及肩的短发,而是及腰的长发……而且从身材和骨架上,也能勉强分辨出她的性别。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那股气质。   与安南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她那冰蓝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半睁着的双眼中满浸神明般的冷漠。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愉或是懈怠,双手十指交叉、放置于身前,眼中满是警惕与疏远。   她全身穿着纯白色的、厚重的长袍,头上带着镂空的银色冠冕。纤细而修长的脖颈让人联想到天鹅,精致的锁骨则掩藏在长袍之下。   ——毫无疑问。   她应该是安南·凛冬的姐姐。   不像是安南,她的灵魂上似乎没有蚀刻反转符文……那毫无感情的冰蓝色瞳孔,一瞬之间让安南回忆起了,记忆中那个教导自己霜剑术的男人。   如此强大而凌冽的气场,甚至能让人暂时忽略她只有十四五岁的事实。   ……说起来,安南理论上也是十四岁。   但他的身高和样貌,说是十一二岁都会有人信……安南·凛冬的这位姐姐,今年到底多大?   在回头看到安南三人的瞬间,她便微微皱起眉头。   “大卫·杰拉尔德阁下。”   她口中发出清冷而稚嫩的声音,冰蓝色的瞳孔第一时间锁定到了安南的身上:“我没有想到您也会来。”   ……这个杰拉尔德怎么还挺出名的?   安南脑中一瞬间飘出了这么个念头。   他刚刚就注意到,玛利亚在看到那两人的时候,目光中只是有些疏远。但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立刻心生警惕。   这大概就是恶名传千里吧……   话说杰拉尔德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么多大人物知道他?   “向您致敬,凛冬殿下。”   安南见状,立刻恭敬的向玛利亚行礼。   在他身边的两人,仿佛也都认识这位大公之女。   他们与安南同时向玛利亚行了一个巫师礼。之后向她做了自我介绍。   玛利亚见状,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叫我玛利亚。”   她简单的说道。   这应该是真名。   对这种大人物来说,他们无需使用假名来偏斜诅咒。家中必然会有专门养来好吃好喝,起一个与自己相同的名字;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阻挡可能会有的、向自己指名诅咒的“活偶像”。   所以她没有必要向三人报出假名。   而安南则不一样。   杰拉尔德似乎意外的出名……   他根本没有报出假名的可能。   他隐约把握到了什么关键。   在这个副本中,名字似乎是破题的关键……   随后,玛利亚向三人开口解释道:“邀请函应该是有延迟的,我最先到达了这里。但显然还没开门。   “我想,应该是要等你们都来了,米开朗基罗大人才会放我们进去。”   我想也是。   安南心中小声逼逼。   他抬头望了一眼这座巫师塔。   灰白色的巨塔……与其说是“塔”,不如说是巨大的城堡。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左右对称的结构——两侧是圆环,中间则是桥梁。   若是从正上方往下望,恐怕会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哑铃。   “这根本就是双子塔吧。”   克莱尔忍不住感叹道。   安南深以为是。   ……别的不说,到底是从哪个门进去啊?   还是说哪个都行?   他们没有等太久。   其他的四位客人,就分三批来到了附近。   最先抵达的,是一位有着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的老人,他的头发稀疏、头颅低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沉默着一言不发,也没有凑到人群中。   之后是一位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笑容和蔼开朗的中年人。他来到这里之后,便凑到了安南他们身边,做了自我介绍。   他叫吉兰达伊奥,是先知学派的巫师。   而且他本人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学生。   米开朗基罗大师本身最擅长的就是先知学派的法术,其次是塑形与偶像。因此在吉兰达伊奥这位热情的中年人说出自己的所属学派后,安南他们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至于最后抵达的两位,是结伴同时到来的。   其中一位,是面容中略带神性的俊秀少年。   他双目紧闭,一侧的头发被剃光,剩余的白发则被编成三股长度不同的辫子,两股垂在身前、一股最长的则在身后。   他被克莱尔称为“尤金·梅尔文”,是偶像学派的巫师。据说也是个很出名的人物……这应该也是真名。   至于另外一位……   各种意义上,对安南来说都是熟人。   他的胡子灰白,眼神坚毅,皮肤因苍老而略微发皱。浑浊的瞳孔之中仿佛有彩色的光华在时刻流转。   “……本杰明大师。”   安南恭敬的低头向他行礼。   对方则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对安南沉默的点了点头,权当是回礼。   ——是的。   出现在杰拉尔德噩梦中的最后一位候选者……   就是在船上被咒杀的转化学派巫师……本杰明。   就在全员到齐的下一刻,所有人的意识突然短暂的消失。   当他们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极宽广的、异常豪华的大厅之中。   “……喔。”   安南忍不住感叹出声。   克莱尔瞪大了眼睛。   玛利亚仍然眉头紧锁。   只因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是如同星空般按照某种规律排开的,各式各样的雕像。   巨人的雕像。马人的雕像。妖精的雕像。   老人的雕像。孩童的雕像。   战士的雕像。少女的雕像。   天使的雕像。巨蛇的雕像。   如此宏伟。如此壮观。   栩栩如生仅仅只是标配。   “仿佛有着灵魂”也只是常规水平。   简直就像是无数凝固的历史片段,相互叠加在一起一样。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每个雕像都可以与相邻的其他一个或是几个雕像,组合成一幅画卷。而如果它与其他的雕像组合在一起,又会形成新的画卷、新的故事。   与此同时,雕像们在地上的排列,又似乎蕴藏某种术数规律。   简直就像是……   “——就像众神手中的棋子一样。”   玛利亚幽幽道。   顿时气氛冷了下来。   这显然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言语。   但因为太过切合实际,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玛利亚殿下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众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个。   当孩子说出了实话,人们竟是不知如何去接话。   最终,还是本杰明拍了拍手,打破了尴尬的沉静:“不愧是米开朗基罗大师。   “这简直就是奇迹……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神迹!”   “——像是奇迹,对吧。”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笑呵呵的响起。   在八人面前,其中一位老人的雕像突然发出了声音。   奇异的是,它明明就在大厅最中间,整个舞台、整块画布的最中央……但直到它开口,众人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会说话的石像,在超凡者的世界观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尤其是米开朗基罗大师的作品……这就更正常了。   因此众人也没有讶异,只是继续望向老者的石像。   ——不过,虽然没有明说。   但他们心中还是对米开朗基罗大师没有亲自到场,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然而这丝芥蒂,却在石像的下一句话开口时瞬间消弭无踪:   “那么,”老人的石像缓缓说道,“由我来向各位公开……   “【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阁下的遗书。” 第109章 米开朗基罗的遗言(第二更,求首订!)   “……嗯。”   安南刚刚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就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这个噩梦的剧情,简直就像是侦探小说的开场一样。   如果按照套路,那么杀人的那个人,现在应该就在众人之中……   “——杀死我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低缓的声音,从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石像中流出。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周围的环境改变了。   原本明亮辉煌的大厅中,四处隐约传来了低沉的笑声、低语声。   安南感觉那些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石像们,仿佛正在另一个世界中俯视着他们,以他们听不到的声音窃窃私语。   “……嗯、咳!”   下一刻,一声老人用力的咳嗽声响起。   那些窃窃私语全部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整个大厅中安静燃烧着的灯火突然拉长、拉高。火苗变得极为细长,开始高频率的抖动起来。   颜色也从温暖的明黄色,转为了内白外蓝的冷焰。   那些白色的雕像,在冷焰的映照下,也仿佛变得阴沉了起来。   大厅之中的氛围瞬间改变了。   原本处于光明之中的八个人,在火焰被拉高之后,恰巧被石像各处的阴影遮蔽了表情、藏匿了身形。而他们之间的地面,也被新出现的阴影所分割。   仿佛米开朗基罗大师,早已预料到了他们听到这段遗言的时候,每个人会站在那里一样。   下一刻,一个有些虚幻的老人声音,与石像中的事先留存的声音重叠着响起:   “现在开始,你们都算作我的学生。所以你们可以替我将凶手杀死,这是被世人所允诺的复仇之举。   “假如你们中的某人成功将凶手杀死。那么剩余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我遗产的一部分……而杀死他的那个人,将继承凛风白塔。   “但你们也要注意。我只许给你们杀死凶手的复仇权,如果不幸误杀了凶手之外的人,则不会有奖励、也不会有惩罚,但要你们自己背负杀人的罪行。”   随着老人开口讲话,他那重叠响起的声音越发清晰响亮。   而石像中的录音则同步的、逐渐变淡。   到了现在,仿佛那个老人就坐在那里——坐在轮椅上,歪着头平静的看着他们一样。   虽然仅仅只能听到声音,但安南仿佛能看到一个目光平静而悠远的老人,望着自己……同时也在看着自己身后一样。   他的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相信……其他人的感觉应该与自己是一样的。   不过因为阴影过于浓重,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   想来其他人应该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吧。   不过至今为止,老人的遗言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随后的话语,却让八人有些混乱了:   “不过,我原本就要死了。杀死我的那个孩子,也是我最为看好的那个继承者。   “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假如人数减半,真正的凶手仍然未死……那么凶手将继承我的凛风白塔。”   “另外一提,凛风白塔中缠有埋骨婆婆的咒缚。每个人在白塔之中【仅允许杀一个人】,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杀死第二人将会被咒杀;此咒缚对杀死我的凶手也同样有效。   “婆婆曾说,万物皆亡,万事皆终。你们无需怀念我……我这一生,创造了太多太多的永恒之物。但我还没有试过,为神明创造仪式。   “我的咒缚已然缠绕白塔。你们逃不开,也走不掉……在这座塔中的八个人,将是这个黄金仪式的第一批执行者。你们将与我一同在历史上留名。”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越发微弱,回音越发加强。   而在那之前很久,石像中的录音就已经结束。   “仪式的名字,等到最后你们就会得知……   “我的学生们,开动脑筋,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如果未来是不确定的,已发生的就是必然存在的吗?   “——我的学生们,与我一同见证奇迹吧。”   最终,随着老人重重叠叠的虚幻声音完全消散。   湛蓝色的火焰再度落回原处。   光明再度充斥在白塔的大厅之中。   阴影退去。   可八人之间最初的那种氛围,却已经被改变了。   “……这规则,可不像是限制凶手。”   沉默许久,第一个开口的依然是玛利亚·凛冬。   她的声音清冷而稚嫩,其中掩藏着些许嘲讽:“倒像是在……奖励凶手。”   众人都清楚她的话是对的。   这位大公之女……总是喜欢说别人都不愿意承认的实话。   虽然凶手被米开朗基罗的咒缚约束着,无法杀人。   但想要从八人中挑出凶手的难度……与凶手浑水摸鱼,活到仪式结束的难度,根本就不一样。   假如能随意杀人,那倒是简单了。   大家直接开始大逃杀。直接杀到只剩自己,那么自然凶手也就被杀了。   可现在只要死去一半的人数,仪式就会结束。那么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出手。更不用说有“二杀则死”的咒缚,让他们连大威力的法术都不能使用……   ——这根本就是一场对抗游戏。   安南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仪式的本质。   而且是一场“不对称对抗游戏”!   不过和玛利亚·凛冬所说的不太一样……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场游戏中,“凶手”反而是处于大劣势的。   因为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咒缚,约束着杀过人的人无法再次杀人。   那么在这种环境下,谁不同意“找出凶手并杀死”,就是最可疑的那个人。“凶手是无法再次杀人的”,在八人中是一个强共识,也就是每个人都知道、且知道其他人也知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存活到四人仪式就终止吧。   因为每次错误的杀人,至少能验证两人是无辜的——杀人者与被杀者。   ……虽然被杀者已经嗦不出话了。   换言之,如果一切顺利,大家都只求稳。愿意拿到四分之一的遗产就收手。   那么在还剩五个人的时候,凶手应该被找出来了。   也就是两两相杀。   最终那个不愿意动手的人……或者杀人之后自己被咒杀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这场游戏,是有必胜法的。   但是……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接到的任务就是,“不与任何人发生战斗”。   难道他就是杀死米开朗基罗大师的那个人?   但这显然不可能。   因为杰拉尔德在这段经历结束之后,是依然存活着的。而且他也没有继承白塔……否则不可能还停留在白银阶,更不可能在罗斯堡被安南轻易击杀。   所以他必然不是凶手。   ……那这就奇怪了。   安南的这个任务,简直就像是……   要故意让安南在人群中捣乱一样。   这肯定会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力……越是到后面,不愿意杀人的安南就越会被人怀疑。   所以,不管原因是什么。   安南都必须阻止这种“一对一相杀”的思路被其他人察觉……或是实施。   但他觉得,难度应该不会太高。   他打量了一下其他的七个人。   “侦探游戏啊……”   安南喃喃道,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   有点意思。 第110章 隐狼(第三更求首订,感谢星愿久远的白银萌!)   “看来我们暂时是走不掉了……”   安南叹了口气。   他四处望了望,开口邀请道:“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坐下再聊?”   说着,他就顺势看向了吉兰达伊奥。   他的意思很简单。   这位黑发黑眼的开朗大叔,应当是他们中唯一认路的人。   ——毕竟他原本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学生。   “等一下,各位……先别着急。”   接收到安南的暗示,克莱尔小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她有些怀疑的看向吉兰达伊奥,抿紧嘴唇。   “其实在进门之前我就有些怀疑,只是没好意思讲……   “我们这些候选人,不应该都是‘没有老师、没有同窗也没有学徒’的人吗?   “可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的老师,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   “我们大家,可都是在拿到信之后,才传送到这里来的。毫无疑问,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听到克莱尔这话,其他没听到这句话的人,也纷纷都反应了过来。   他们也纷纷望向吉兰达伊奥。   吉兰达伊奥也不慌张。   他只是耸了耸肩,沉声说道:“我的确早就知道,老师已经死了。但老师并非是我杀的……”   说着,他取出了一封随身携带的信。   展开给大家看。   只见信上简单的写着:“我不久之后将会死去,在此遣散所有弟子。”   信的下方,还有米开朗基罗的签名。   “这是敕令信。”   玛利亚看到信,向众人解释道:“这是在高层巫师、以及各国军队高层传达命令的时候使用的敕令法术。在敕令信中所写的话,会被保存下来、被视作正式的承诺。”   说着,她谨慎的用手按在信的署名上。   “——回答:你的名字。”   她以清冷而稚嫩的声音,肃声斥问。   很快,信上浮现出来一个老人的浮雕人头,开口回答:“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   “——回答:写信的时间。”   “1498年6月30日。”   声音与之前的老者一模一样。   随后,人头再度没入信中。   玛利亚点了点头,确认道:“是真的,这是米开朗基罗大师写的。遣散时间是五个月之前。   “这封信的确具有法律效力——他的学徒都已经被遣散了。”   安南眨了眨眼。   等等……   难道玛利亚·凛冬不是失能学派的巫师?而是敕令学派的?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   好在他意识到的还不算迟。   不过他的引导还是有效的。   起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吉兰达伊奥是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弟子。这就可以了……   于是安南脸上再度浮起了温和的神色。   他苦笑着,在一旁轻声劝道:“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对,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些的。   “先找个地方坐下谈谈吧?”   “说起来,”玛利亚突然开口,“你应该是我们中最危险的吧?”   她指的是安南。   或者说,大卫·杰拉尔德。   作为夺魂学派的巫师,他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几乎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没有人能打醒被控制的人的同时,杰拉尔德身上还带着从泽地黑塔偷来的强力咒物。   如果要说他们这群白银阶的巫师中,谁最有可能杀死无限接近真理阶层的米开朗基罗大师……就只有杰拉尔德了。   ——而这猜测,自然也在安南的预料之中。   不如说,这就是他抢先出来开口的原因。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怀疑自己……并且把怀疑说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殿下……”   安南苦笑着,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抬起左手,将戒指转了一圈。   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庄严宣誓:   “我在此立下咒缚——”   他低声颂念:“在此次事件尘埃落定之前,我将放弃使用一切法术!”   话音落下,他眼前便浮现出了一个虚幻的符文,随即隐没。   安南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缠住。   也因此,他的心脏泵动的更快了——杰拉尔德这具孱弱的巫师身体,也终于算是能跟得上安南的行动了。   之后,安南对着众人满怀歉意的笑了笑:“这样可以了吧?我只是想拿份遗产,活下去而已……无意与你们争斗。   “我知道,与一位夺魂巫师同处一室,会让你们不安。无法冷静的思考……所以我就封禁自己的法术能力。这样的话,就能让你们放心了吧?”   “……你不必如此的。”   玛利亚看着安南,神情有些复杂。   她也没想到,自己试探性的一句话,竟然让“杰拉尔德”直接干脆利落的放弃了自己的法术。   夺魂巫师不像是破坏巫师和敕令巫师——无需法术,光是身体或是言语本身就有杀伤力。   也不像是失能巫师,多少带有些近战职业的兼职。   甚至不如先知巫师……至少对危险的直觉足够敏锐。   夺魂巫师封禁了自己的施法能力,几乎就代表着完全放弃抵抗……不能查看他人的情绪与想法的话,就连欺骗他人都很困难。   要知道,虽然规则上说“凶手不能杀人”。但夺魂巫师原本就无需杀人也能轻松控制住局面。   这个咒缚,对杰拉尔德、吉兰达伊奥、玛利亚和尤金·梅尔文这四位不擅长暴力攻击,而精通控制的巫师来说,反而是一种优势。   就算他们在白塔杀了人,他们也能用法术控制住敌人。   反正咒缚只说不让杀人。   ——但可没说不让“攻击”他人。   虽说他身上还有一件强力咒物……   可杰拉尔德有,他们就没有吗?   总之,“杰拉尔德”已经相当于是主动放弃了这次继承权的争夺。   在安南发下临时咒缚之后,其他人对他的警惕心便都渐渐消散了。   这正是安南的计划。   他明面上作为夺魂巫师,必然是所有人最为警惕的一个。   没有谁会放任一个,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控制住自己心灵的危险人物逛来逛去的。一旦有人决定杀人,在最开始、也是线索最少的“乱杀时刻”,安南这种危险人物通常都会第一个祭天。   既然不知道该杀谁,那么就先排除一个最危险的吧。   毕竟一个人只能杀一个。   如果他活到最后了怎么办?   这就叫以防万一。   人们的思维肯定是这样的。   而安南已经大致猜出了玛利亚的性格。   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做的那种人。安南连续两次开口带节奏,必然会引起人们的怀疑……而玛利亚则一定会将怀疑说出口。   到那个时候,安南就可以借坡下驴,直接在众人面前封禁自己的施法能力。   ——反正他也是真的没有施法能力。   这样就算有人依然怀疑自己是凶手,他们也会倾向于等着“最危险的人”被杀掉,才会动自己这个“随时都可以制服杀死”的人的念头。   毕竟杰拉尔德在他们眼中,已经相当于是自家羊圈里的羊了。如果他真是凶手,那么禁止杀人、又无法施法的他,就完全无法反抗其他人、也根本逃不了。   随时都能杀,不用急于一时。   这就能让自己免死于“第一晚”。   是的,安南大致意识到了。   无论凶手是谁、要不要杀死凶手,安南都需要将仪式拖入到“仅剩四人”的境地。   那么他的一般通关方法,就是混在人群中,暗中帮助凶手。也就是狼人杀中的“隐狼”。   可如果想要完美通关……   安南就需要在还剩五人的时候,将真正的凶手背刺杀死。   因为需要避免冲突。   所以安南只能用锤死上的咒缚,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定时谋杀。   在这种情况下,安南的定位就是三国杀里的“内奸”。   无论是哪个……   安南都需要让自己的那个“队友”,首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第111章 两个方向(第四更,求首订!)   在安南自我封印了施法能力后,气氛的确是缓和了下来。   而在气氛稍微缓和下来后,大家都下意识的选择认同了安南之前提出的想法:不如坐下好好谈谈。   毕竟安南先在众人面前主动吃了亏。   虽然不会有任何人得到好处,但人们总会在这个时候认为自己应该需要心怀愧疚。   这种愧疚的层次并不深,如果安南真的向他们提出什么损害他们利益的要求,他们恐怕就会立刻拒绝。   但安南只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提议……至少对所有人都没有坏处。   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下意识的顺从安南的这种无害的指挥。   这就是一个机会。   假如安南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能够把握到主动权,那么在下一步行动时,安南的言语依然会存在分量。   虽然“杰拉尔德”并没有战斗力、身份也不高、出身也不好、长相更不易引人注意。但人们依然会下意识的听从他的指挥。   这是因为人类怠惰的本能。   如果不特别指出,就无法意识到的本能。   因为在集体中去分辨“一个新的领导者是否值得信任”,并且站出来反对权威,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并且要冒着被孤立的风险。   尤其是这个领导者,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过大的权力、以至于能动摇他们的根本利益的情况下。那就更不值得了。   这个模型,有些类似于学生时期的班委选举。   学生们往往可以发现,多数班委的选举中,虽然在原则上是允许调整的。但往往大家都不会去选那个最好的答案,而是延续最初的选择。   所以在遇到巨大的挫折与诱惑、动摇临时队长的权威之前,人们都倾向于继续遵从临时队长的指挥……即使所有人都确信,这个人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而安南要做的,就是去做这个“没什么用的临时队长”,让他们形成思维惯性。   如果他们习惯于听从安南的指挥,那么听到一个对自己无害的指令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思考“好不好做”,而不是质疑“能不能做”。   那么安南往决策中里面掺入一些私活,他们也就无从察觉。   在吉兰达伊奥大叔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个茶厅。   虽然弟子们都被遣散,但茶厅中的茶叶显然是不会被拿走的……他们还没跌份到这种程度。   在转化巫师本杰明的帮助下,他们很快煮好了红茶,果真按照安南的说法,坐下来决定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呜啊……”   克莱尔喝了一口暖暖的红茶,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她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仿佛融化成了一团。   玛利亚那毫无感情的冰蓝色瞳孔,依然在人群中快速扫动着。   “说起来,”她突然面向本杰明,开口问道,“我记得您是泽地黑塔有名的导师……”   “你是想质疑,我为什么能被选入是吧。”   本杰明轻而易举的看破了玛利亚的意思,直接挑开了她的话头。   他面色有些复杂的看向杰拉尔德,沉默了一会,好似在组织语言。   倒是一旁的偶像学派巫师尤金·梅尔文,在进入白塔之后第一次说话了:   “因为他的四位学生死了个干净。   “都是被这位……黑巫师大卫·杰拉尔德所杀。”   他的声音悠远空灵,仿佛带有某种神性。   但他的话,却再度让人们看向了安南。   知道这件事的巫师很多。但不知道、或者只知道大概的也有。   安南也是摸了摸鼻子,思索一下自己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比较好……   ——于是他只是苦笑着低下了头,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如此。   他心中念叨着。   这就是萨尔瓦托雷之前念叨着的,必须要杀死杰拉尔德的原因吗?   按照时间,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应该已经进入泽地黑塔,但还没有成为本杰明的弟子。而正是因为本杰明的弟子被杰拉尔德杀死,所以黑巫师杰拉尔德才会被黑塔除名被通缉……   不过看本杰明这样子,似乎这里才有其他的故事。   看着两人有些古怪的样子,其他巫师的脸上也明显浮起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想听故事。   ——但直接说出口就太不矜持了。   “话说,”克莱尔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个脸颊凹陷、眼窝深邃,一副没什么精神的削瘦老人,“如果玛利亚殿下是敕令学派的巫师……那么这位一直不说话的……”   “他叫默林·曼宁。”   玛利亚瞥了他一眼,开口轻声介绍道:“曾是……我国的‘冬之手’。”   ……冬之手!   听到这个称呼,众人眼中纷纷一凛。   传说中彻底冰封内心感情的失能巫师,毫无感情的监视者……凛冬公国的隐秘情报部门——或者说,间谍机构的精英打手。   听到玛利亚在介绍自己,老人抬起头来、慢慢站了起来,起身有些笨拙的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手。   玛利亚补充道:“当然……他因为腿伤,已经在五年前退休。他没有舌头,所以无法说话。”   没有舌头,就代表不容易泄密。   毕竟因为老年的冬之手,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就算新一代的冬之手,能防得住文件和信封来来回回,但口头的情报传递依然无法预防。   情报可以被加密,无法写下、只能以口头形式交流有限次数。但这个世界存在夺魂巫师……在能够近距离直接控制心神的情况下,割掉舌头是简单、便捷成本低廉的保密方式。   当然,他们也可以不割掉舌头,但这样就只能生活在指定的范围中。   自觉割下舌头,也是降低自己后辈的工作压力。让看守自己的人能少一些,自己的退休生活也能更轻快。   ……不过即使是退休的冬之手,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小觑。   这可是能够猎杀巫师的巫师。   很多间谍都是夺魂巫师。   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击败夺魂巫师,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也有他们对心灵控制抗性极高的前提……完全冰封心灵的冬之手,几乎可以说是夺魂巫师专杀。   但能够一直干到退休,而没有什么明显的伤残,足以说明这位叫默林的哑巴老人的恐怖战斗能力。   “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了。”   声音淡然而带有神性的白发少年尤金·梅尔文,开口说道:“我刚刚突然有一个想法,想要跟各位分享一下。   “我想,大家之前可能没有察觉到。大师遗书中的一个细节……也就是‘凶手也不能杀人’这一点。   “——大家有没有想到,米开朗基罗大师的死亡地点,可能不是白塔内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应该是可以杀人的,因为他并没有触发咒缚。   “可如果米开朗基罗大师是在塔内死亡的话。那么大约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凶手已经夺走了大师的咒缚,那么他应该已经进阶黄金了;第二种是……”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众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之中,安南第一个开口。   他直视着这个白发白眼,身上带有奇异神性少年:“你是说……   “我们大家,现在在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噩梦中?”   安南这话一出。   众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这完全有可能。”   克莱尔小姐缓缓说道。   红发少年金也沉默的点了点头。   玛利亚的眉头依然紧皱,双手抱胸陷入思考。   吉兰达伊奥困扰的挠了挠头发。   本杰明面露愁容,深深的叹了口气。   哑巴老人默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先是对准安南,随后又瞄向了尤金·梅尔文。   梅尔文的话,给了众人两个思考方向。   众所周知——   死去的超凡者,如果无人收尸就会化为噩梦。   那么,如果米开朗基罗大师已经成为了噩梦。   他们现在,如何确定自己不在噩梦中?   如果米开朗基罗大师没有在塔中成为噩梦……   那么就说明,杀人验证无辜性的方法是有问题的。   因为米开朗基罗大师死在塔外。   所以凶手并没有被缠上咒缚。   而如果他们的确在噩梦之中……   那么在噩梦中杀人、死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安南微微皱紧眉头。   这两个思考方向,导入了同一个结果:   他们没有必胜法了。   必须思考谁可能是凶手……   ——然后杀了他。 第112章 第一位死者(第五更!今天已更新1w3,求首订!)   “理论上来说,米开朗基罗大师作为塔主……在白塔选定新的塔之子以前,是无法离开巫师塔的。”   安南提出质疑。   而偶像学派的巫师梅尔文立刻解释道:“这仅仅只是理论。   “米开朗基罗大师同样擅长偶像学派法术,他可以为自己制造一个临时替身,承担诅咒。”   “是呢,米开朗基罗大师的确有着暂时离开巫师塔的可能……”   克莱尔小姐轻声总结道。   说到这里,奇异的沉默缠绕在众人之间。   虽然场上的众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与“米开朗基罗大师离开白塔”的可能性相比……“在巫师塔内,强行杀死一位塔之主”的可能性,简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虽然说梅尔文提供了两个思考方向。   但实际上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并没有死在白塔内部。   但大家之所以都没有否认,米开朗基罗大师已经死了、而大家现在身处噩梦的可能性……   这个解释也很简单。   那就是大家心中都已经暗自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而这个可能性就是他们被发现杀人时,为自己开罪的理由。   安南几乎可以确信。   那个时候,他们将会如此说道:“我认为,可能性是第二种。我们正处于噩梦之中,死去的人就会被踢出噩梦……”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梅尔文。   这个人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因为梅尔文到现在为止,一直在乱搞。   安南明明已经自我封印了施法能力,已经证明了自己是无害的。   没有正常人会选择针对他。   但在安南取得临时领导权后,他却跳了出来,提醒众人“杰拉尔德杀过很多人”。   之后梅尔文还专门给了所有人杀人借口。能让他们心安理得的杀人。   抢夺安南话语权的同时,他想要把局势搅浑、推进仪式的发展。也就是迫切的期待着有人死亡。   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凶手——或者至少是凶手那方的人一样。   但他在之后告诉大家,一对一厮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没错,安南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他们一对一厮杀,只要凶手能活下来,就是必然胜利的。   ——当人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四个人了。   到了那时,也就胜负已分。   所以,梅尔文也不是凶手。   ……除非。   安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梅尔文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而且他认为,如果一对一决斗就没有人可以击败凶手。假如死了几个人的话,剩下的人也不一定能击败凶手?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会公布“米开朗基罗可能死于塔外”的个人情报。目的就是让大家在最完善的情况下,以多打少、合力将凶手击倒……   安南抬起头来。   他扫视四周。   到底是谁?   他们中一对一战斗力最强的那个人,原本应该是施法能力没有被封印的“杰拉尔德”。   他应该原本是想要针对杰拉尔德的。   ……但是,杰拉尔德的确活到了最后。   “等等!”   安南脑中灵光一闪。   除非——   “……唔。”   突然,梅尔文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他猛然站起身来,张开嘴巴、瞪大眼睛。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打了一个非常失礼的,大大的饱嗝,甚至迸溅出些许口水。   桌上的女士们微微皱起眉头,衣衫格外整洁的克莱尔小姐有些嫌弃的向后仰了仰身子。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这个饱嗝,非常、非常响亮……而且持久。   突然,梅尔文的口中吹出了透明的红色泡泡。   从第一枚泡泡出现的瞬间,便能看到大量的、如同海洋一样的红色泡泡咕嘟咕嘟的涌出。   伴随着“嗝——”的声音,梅尔文的胸口骤然间塌陷下去。整个人就像是充气的气球突然被扎爆了一样,整个人向内剧烈的收缩,血色的透明泡泡从他口中飞快涌出,晃晃悠悠飘向空中。   只是眨眼间,梅尔文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就只剩下了一张皮。   他的头吧唧一声,掉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摔在地上。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松松垮垮的飘落着。还未落在腿上,就因为头掉到了地上,而跟着一并追了过去,扯着两条站立着的腿一并倾倒。戴在他指头上的银色戒指也直接当啷一声摔落在地。   而在整个房间中,红色的泡泡漂浮着、挤满了整个天花板。灯光映在它们之上、折射下来,仿佛整个房间都被涂成了红色。   毫无疑问——   尤金·梅尔文,已经死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被人杀害。   没有人使用法术。   没有人离开餐桌。   甚至没有人离开过大家的视线……   而尤金·梅尔文,甚至还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身体接触。   他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了——在他说出了自己的论断之后。   就连安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根本无法理解,梅尔文到底是怎么死的。   “——停下,金!”   克莱尔突然尖叫出声,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那个眼睛缠绕着绷带、嘴巴似乎被线缝起来过的红发少年,不知何时绕到了本杰明身后,右手结结实实的扣住了他的脖子。   破坏学派与……转化学派吗?   安南心中一动。   梅尔文的死法,的确像是被转化学派的巫师所杀……   本杰明苦笑着,一动不动。慢慢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真的不是我……”   本杰明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着:“虽然这的确像是我的手法……但这真的不是我。   “我没有杀他的理由。而且你们还是不信的话……”   老巫师的表情突然变得平静下来:“我也可以再杀一个人,给你们看。”   他话音刚落,红发少年金便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痛苦的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但面目很快变得紫红,一条一条青筋在手臂上和脸上迸出。   而金的血落在地上,便开始嗤嗤的燃烧着、将地毯引燃。他的咳嗽声让房间内的杯子和碟子都同步的颤抖着,整个房间都仿佛在嗡鸣作响。   下一刻,他脚下的地毯突然移动了起来。   带着金飞快的移动着,沉稳的落在了克莱尔面前。   而老巫师本杰明身下的椅子,突然发生了变形,抽出了无数扭曲的、锋锐的枝干、每条枝干上都遍布尖锐的刺,将本杰明固定在椅子上。只要动一动就会被扎成筛子。   克莱尔面色沉凝,随手拿起一个还有半杯红茶的杯子,将红茶在空中一泼。   那红色的液体便在空中摇曳起来,如蛇一般环绕在她身边。   她将茶杯在手上颠了颠,阴着脸向本杰明命令道:   “给金解咒,本杰明。”   而本杰明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白发的老巫师只是有些嘲讽着笑了笑。   “喔,这个时候就不怕我杀人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其他人:“各位,你们就这么看着吗?嗯……也行吧。”   他话音刚落,金的咳嗦声就渐渐止住了,面色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只是仍然跪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他一呼一吸之间,安南感觉到整个房间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走吧。”   先知学派的吉兰达伊奥大叔突然跑了过来,小声的在安南耳边说着。   安南略一沉思,便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他和吉兰达伊奥两人很快离开了。   玛利亚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气氛僵滞的三人,又看了看开溜的安南两人,想了想也跟在安南他们身后走了,哑巴默林见状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眨眼间,房屋里就只剩三人了。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克莱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脸色阴沉不定。金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将眼带松了一下。   而本杰明面色平静,喝着红茶。   仿佛根本看不到两个人的视线一样。   沉默许久,克莱尔还是拉着金离开了。   房间中只剩下了本杰明……和梅尔文的尸体。 第113章 预测与感知   安南和吉兰达伊奥最先离开了茶厅。   更确切一些的说法……是逃离了案发现场。   “大叔,你怎么看?”   安南深吸一口气,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在他身边,先知学派的巫师吉兰达伊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会有事的。”   黑发黑眼的中年人肯定的答道:“因为他们打不起来。”   他有着一头浓密的卷发,双目深邃的仿佛深深烙下去的痕迹,面容如雕像般深刻。   “这么肯定的吗?”   “自然。”   吉兰达伊奥无比确信的答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排除变量。”   “变量?”   “嗯……你可以理解为,是已被固定的基础事象上,关于性质、数量、强度等方面的可变物……”   “不,我不是对这个词不了解。”   安南摇摇头,追问道:“我的意思是。预言系的法术是需要排除变量的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的。”   吉兰达伊奥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泽地黑塔没有预言系的导师吗?”   不等安南回答,他便解释了起来,语气就像是一位导师一样:“简单来说,预言系的能力与法术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预测、一种是感知。   “预测类的能力,是主动寻找‘未来记录点’中的事象情报。   “比如说,你随意给我两个数字,让我计算它的结果……因为这个问题我必然可以计算出来,而且它的结果是唯一确定的。所以我现在就可以跳过过程,直接预测到它的结果。   “同理,预测弹道、预测回答、预测硬币正反面,都是很简单的能力,甚至无需施法。而像是预测我今天会遇到谁、预测我们接下来会前往哪里就会复杂许多……简单来说,只要是包含除自己之外的预测,难度与消耗就会骤然提升,错误率也会上升。”   “总的来说,答案越是固定、越是唯一,那么结果就越容易得到。越是在过程中多变,预测起来就越困难。   “比如说,我可以预测你刚刚想说的话……”   吉兰达伊奥盯着安南看了看,思索了一会开口道:“你想说,‘人类的思想是不是变量’,对吧?答案是,‘是的’。”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虽然大致有些区别……比如说,他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不是想要排除‘思想’的变量”。   这微小的误差,应该来自于吉兰达伊奥对安南、和对杰拉尔德的理解偏差。   “所以,你可以短暂的看到未来?”   安南追问道。   “是看到短暂的未来,”大叔纠正道,“我们所能得知的,也就是‘我们所能得知’的情报而已。   “只要影响未来的不确定节点已经明晰,我们就可以提前看到结果……也就是我眼中的未来。”   吉兰达伊奥说着,瞥了一眼茶厅,又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安南:“只要我们都离开,他们就一定打不起来;而如果你和玛利亚殿下都留在里面,他们就有大概率会打起来……   “但我这是随便看了一眼而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我个人倾向于顺着能确定的未来方向去走,而不是去改变未来到未知的方向上。”   “这样啊……”   安南慢慢点了点头。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为了确定这个念头,他向吉兰达伊奥问道:“那感知呢?”   “感知啊……”   吉兰达伊奥不明所以的叹了口气。   他这次的回答很简单:“简单来说,老师突然感知到他即将死去,这就是感知。不能主动寻求答案、答案也未必有用,但感知的结果基本上是固定的。   “因为锚定这个未来的几个关键节点已经发生了,但我们并没有察觉到……简单来说,就是晚了,光凭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改变未来。想要改变从感知中得到的预言,就反而要引入非常多的变量。”   安南大致明白了。   预言系法术的原理,基本就是主动或是被动的,从未来的自己处得到一些碎片情报。   这的确是相当全能的法术。   “预测”的结果,是“未来的可能性”,因此可以随意改变。   而“感知”中得到的结果,是“接下来的结局”。   不是感知到的未来无法改变。   而是光凭自己的力量,难以撼动命运的浪潮。   安南沉默了一会。   既然如此。   他们这个仪式,难道是用来改变“米开朗基罗被人所杀”这一命运的吗?   ——是的。   至今为止,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表明,“米开朗基罗已经死了”。   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只是因为进门时的石像对他们这样说而已。   可如果那个石像说的是假话呢?   不,也不一定是假话。   因为那个石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米开朗基罗已经死了”。   一句都没有提过。   它只是公布了米开朗基罗的遗书而已。米开朗基罗只是宣称,“杀死我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可如果他说的,并非是“过去”。   ——而是“未来”呢?   “喂,大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吉兰达伊奥小声的说道。   安南看向他,沉默了一会:“你指的是什么?”   “你对我们身处的这个仪式。”   大叔盯着安南,压低了几分声音:“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你们在聊什么?”   就在这时,玛利亚的声音传来。   她微皱着眉头,双臂抱胸望着安南。   那稚嫩而精致、如最高档的人偶般的面容上,是不加遮掩的怀疑。   哑巴老人默林低垂着头,没精打采的站在她身后。   但安南却能从他身上感知到一股莫名强烈的危险感。   “——在讨论那里面的三个人。”   在大叔开口之前,安南抢先答道:“只要我们都离开,他们三个应该是不会打起来的。”   “预言吗?”   玛利亚·凛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仿佛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开口问道:   “玛利亚殿下,你对我们如今的处境,有什么看法吗?”   “你指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每次与安南对话的时候,玛利亚总显得十分警惕。   她沉默了一会,还是认真的答道:“我觉得,梅尔文不会是唯一的死者。   “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死去……大家应该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也能知道,凶手只有一个人,无法杀死两个人所以互相都两两抱团……比如你们、比如我们、比如克莱尔和金。”   “所以你的想法是,本杰明大师就是那个凶手?”   安南追问道。   想要杀死一位黄金阶的巫师。   这位无限接近黄金阶的转化学派大师,无疑是可以做到的。他现在也没有和人组队,嫌疑是最大的。   但问题在于……   安南从最开始就知道,本杰明是无辜的。   理由就和杰拉尔德一样。   因为本杰明并没有死在这里,也没有成功进阶。而是活着回到黑塔招到了新的学生……比如说,萨尔瓦托雷。   有些意外的是,玛利亚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他不是凶手。”   她答道。   她看向安南,毫不避讳的答道:“我认为……   “凶手是你。” 第114章 必胜法(第二更,求订阅)   “你很诚实,玛利亚殿下。”   与玛利亚想象中的不同。   安南听到她的言语,脸上却并没有浮出惶恐或是畏惧的神色。   他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缓慢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   他低声喃喃道,脸上浮现出专注的神情:“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说着,安南抬起头来。   他认真的向玛利亚询问道:“我能问一下吗,殿下……这样的想法,您是何时出现的?”   玛利亚怀疑的看了一眼安南。   她沉默了一会,在心中思考着什么。   而安南只是缓缓开口,语气温和且友善:“您不必太过紧张。   “要知道,我已经封印了我的施法能力。这件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安南站在了玛利亚的角度上,认真的帮助她进行着思考:“按照正常的思考方向,就算我真的是凶手,我也肯定不会在最开始被怀疑。所以,殿下——请您仔细想想,您对我的不信任究竟从何而来?”   他的言语之中,充满了帮助他人的坦诚。   他的目的,显然是帮助对方找出困扰他们的人或事,切实的帮助对方解决后顾之忧……在安南正在切实帮助自己的情况下,玛利亚难以拒绝安南的好意。   从最开始,安南就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天赋“冬之心”的缘故,玛利亚的性格缺陷非常明显。   她是有愧疚心的,同时也会畏惧、会愤怒、会紧张。就像是安南的反面一样……如同人偶一样,异常容易操控。   即使得到了默林的保护,面对如今的混乱局势,她心中也一定是混乱的、焦躁难安的。   这个时候,玛利亚与其说是在认真分析,不如说是在发脾气。宣泄自己心中的恐惧,将无形的猎手化为有形的敌人。   她原本对安南抱有警惕心理,是再正常不过的。夺魂巫师过于克制冬之心……或许这才是冬之手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反制这些夺魂巫师。   对这一点,安南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   可问题是,安南已经放弃了施法能力。甚至在大家看来,他还是因为玛利亚的话,才放弃的施法能力。   而玛利亚·凛冬也的确对安南抱有些许愧疚之心。   所以——   “……你是说,我的思维可能被人影响了吗?”   玛利亚立刻意识到了安南的潜台词。   她思索了片刻,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也不是没可能……”   仿佛是因为误会了安南的愧疚,她的语气莫名缓和了一些。   因为她知道“杰拉尔德”说的话,的确都是有道理的。   按理来说,杰拉尔德已经封印了自己的施法能力。无论杀死米开朗基罗大师是谁、杀掉梅尔文的又是谁,都不太可能是杰拉尔德。   于是玛利亚顿了顿,还是轻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是……最开始。”   “最开始?”   安南有些疑惑的发问道。   这个答案,他却是真的没有预料到。   ……虽然杰拉尔德长得不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招仇恨吧?   “是因为眼神,杰拉尔德先生。”   玛利亚认真的答道:“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孩子般的纯净、长者般的淡漠,以及隐藏的很好的……傲慢。”   “……眼神啊。”   安南砸了砸嘴,感觉自己有些牙疼。   玛利亚信这个的吗?   要说起眼神,这可就玄学了。   就算是安南,他也是从细微的表情、言语、动作、衣着和近期行动等多方面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的。眼神能看出来的东西,更多的是“自己认为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   不过意外的是,玛利亚似乎还看的挺准的。   而且她看到的似乎不是杰拉尔德,而是暂时寄托于他身体中的安南。   “我有一个提议。”   突然,一旁的吉兰达伊奥开口道:“不如我们四个人在这里立个咒缚吧?”   “什么内容?”   玛利亚立刻问道。   “【在此次事件结束之前,在场四人之间不可互相攻击】,用这个咒缚来组成一个临时同盟,如何?”   吉兰达伊奥问道。   这个提议,显然让其他三人都有些意外。   这意味着……就算凶手真在他们四人之中,他们也谁都不能对他动手,只能帮助凶手杀死其他人、完成继承仪式,或是冷眼旁观其他人攻击凶手。   除非剩下的那三人之中,某个人就是凶手。   简单来说,吉兰达伊奥的提议是重新将局势拉回了“一对一对战”的情况。   原本在得知,凶手可能现在还没有杀过人之后,局势就已经僵持了下来。   但在梅尔文死后,这种均衡的局势再度被打破。   安南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必胜之法。   和之前的情况不同,他们现在只有七个人。   只要四个人组队,无论杀死米开朗基罗的凶手在队内还是队外,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一定会赢。   吉兰达伊奥提出的这个提议,真正的意思是……   ——如果这里的谁不同意组队,就会死。   因为他们完全可以去找其他人。   只要凑够四个人,也就是“多数”。那么少数的那一方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队内的人不一定都能活下去。   但队外的人,必然会死。   “——那么我们同意组队。”   “我也同意。   “他也是。”   在场的其他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答应下来,并第一时间拟好了咒缚:   “我们在此立下咒缚——”   吉兰达伊奥带头引导颂念:“此次事件结束之前,在场四人之间不可互相攻击。”   随着他话音落下,奇异的痕迹在空中一闪而过。   【誓约】的力量,缠住了他们的心房。   如果违反这个咒缚,诅咒就会在体内破裂。   见到大家都确实的立下了咒缚,他们四人便都轻轻松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之后,玛利亚第一个开口,发出了清冷稚嫩的声音:“其实我原本就没打算来继承塔主之位。   “塔主无法轻易离开巫师塔……这对我来说很麻烦。我的大哥无法继承大公之位,我必须好好保护我的弟弟安南。”   安南闻言,心中一动。   他大致意识到了。   玛利亚身上可能有某种“只能说实话”或者“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的咒缚。   她健谈的有些不正常。   于是安南面露疑惑,假装没意识到这件事,试探性的问道:“说起来,大公的长子……怎么了吗?嗯抱歉,如果这个不方便说的话……”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公国几乎连平民都知道这件事。”   玛利亚自嘲般的笑了笑。   她的眉眼之中仍然积着从未散去的阴云。   她轻声说道:“因为大哥他从两年前开始……   “就已经无法生育了。” 第115章 消失的雕像(第三更,求订阅~)   “是腐夫吧。”   安南轻声问道。   这也同时是在套话。   不过因为刚刚签订了同盟协议,玛利亚暂时对安南没有什么提防心……再加上安南正在被诺亚王国官方通缉、其他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凛冬人。   她面色阴郁的点了点头,承认了安南的推测:“是的,的确是来自腐夫的指名诅咒。”   “你们没有准备替身吗?”   安南有些讶异。   “当然准备了,但不知为何诅咒绕过去了。我是没事,但这诅咒同时袭击了父亲、大哥和安南。   “而大哥能够强行吸附他人的诅咒。他就在第一时间,将三人份的诅咒吸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玛利亚的语气突然有些含糊:“最终就是大哥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又不想继承大公之位……而且我也不适合。这事只能靠安南了。   “他比我性格好的多。凛冬现在正需要一位性格和善、不喜争斗的大公……”   “殿下。”   安南轻咳一声,提醒道:“说的有些多了。”   要是在副本外听到这么多秘密,他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被灭口了。   即使在不会死去的噩梦之中,他也在这种细节上严格遵循着“杰拉尔德”的谨慎、胆小、沉稳的性格,打断了玛利亚的话。   ——当然,主要原因是,他从这段话里得到的情报已经足够多了。   “简单来说,为了保护弟弟,所以不能死在这里吗……”   安南点了点头。   他语气平和而缓慢的说道:“我明白了。”   “我们家的关系……是否在诺亚人那边,会显得过于天真软弱?”   玛利亚自嘲般的问道:“一点都不像是贵族家庭,是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在凛冬家族中,能忍受与生俱来的诅咒,成功活到成年的孩子太少了……   那些能够熬过诅咒、健康成长的继承人,几乎心灵都被淬炼的无比坚韧。   安南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认真的说道:“我认为,这才是良好、健康的家庭关系。”   他这话并非是表演。   而是发自内心。   似乎感受到了安南的真心,玛利亚沉默了。   但安南却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玛利亚对自己的看法再度改观了。   毕竟还是孩子啊。   他在心中叹息着。   这个时间点的玛利亚,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即使心灵已经在痛苦的淬炼中提前变得坚实、即使满脸的阴郁、言语也因智慧和教育显得冷静成熟有条理,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容易相信他人。   不该轻易相信来路不正、而且足够危险的陌生人啊……玛利亚。   安南无声的感叹着。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茶厅打开的声音。   克莱尔带着金从茶厅出来,有些警惕而疏远的望了望凑在一起的四人。   他们也没有上前搭话,而是绕了个远路就离开了。   很显然。   克莱尔和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从最开始,吉兰达伊奥预见到的就不是“他们三个会不会打起来”的问题。   而是如何才能存活到最后。   答案很简单。   就是在剩下三个人无法抽身的时候,出去单独结盟。   先知巫师总是最为狡猾的那些人。   他们看到的东西有很多。   但愿意与人分享的却很少。   因为越多的人知道他们预测到的结果,这个结果就会加入越多的“变量”,变得越发的不准确。   很多人认为,先知巫师是最为自私自利的巫师。   他们的力量,是最适用于帮助他人的力量。但几乎没有先知愿意与人分享预言。   他们都喜欢将洞察未来的力量用来自己身上。   但这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只有他们预测与自己相关的事物时,准确率才能接近100%……他们享受着这种洞彻未来的力量,并养成了保持预言正确率的习惯。   仅仅只是习惯而已。   ——养成之后,就难以更改的习惯。   他们四人又等了一会,还没有见到本杰明从茶室中出来。   于是他们就不再等待。   而是顺着原路离开——   因为吉兰达伊奥声称,他知道另一个茶室的位置。那里有一些食物和水……不过要绕一段时间的远路。   整座巫师塔,是以大厅为绝对中心、向两侧对称延伸的。左侧有的东西,右侧也有。   但在他们回到大厅的时候。   安南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其他三人,也几乎同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你们有没有感觉……雕像少了一些?”   如同星空般按照某种规律排开的,各式各样的雕像中……   少了一些东西。   巨人的雕像。马人的雕像。   老人的雕像。孩童的雕像。   战士的雕像。少女的雕像。   巨蛇的雕像。妖精的雕像。   ——是的。   天使的雕像,全部都不见了。   “天使是说……尤金·梅尔文吗?”   安南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梅尔文是偶像学派的巫师。   所谓的偶像,最初指的就是用木头或泥土等制成的人形。人们对这些雕塑崇拜、供奉的过程,便是先赋予偶像以实在意义,随后相信并选择效仿。   偶像学派,便是基于这个原理而得名。   偶像学派精通泥偶、魔像的制造,以及“替身”、“投射”和“仪式”等能力。总的来说,就是能够吸附、牵引、赋予他人不同诅咒的能力。   安南从书上看到,偶像学派的巫师在很早之前,曾被称为“近神者”或是“地上半神”。   因为他们也同样能在很远的地方聆听信徒的祈祷,同样能赐予某人以特殊的诅咒。也就是极远距离的伤害、防御、治愈或是加持,在那些不是超凡者的普通人眼中,偶像学派的巫师与神明的界限是模糊的。   ——天使。   这个代号用来称呼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沉默的思索着。   如果说……   这九类雕像,真的是他们死去一个、就会消失一种。   那么代表杰拉尔德的雕像是哪一种?   或者说,他们都互相对应着哪一种?   突然,安南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如果未来是不确定的,已发生的就是必然存在的吗?”   他的脑中回想起米开朗基罗大师最后的留言。   向他们提出的一个问题。   ——如果“米开朗基罗将会死去”这件事,存在于不可确定的未来。   那么相对于这件事来说,已发生的“必然存在的”事……又是什么呢?   【不与任何人发生战斗】   【得知所有人的真名】   【至少存活至残余四人】   “我……好像明白了。”   安南喃喃道。   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恐怕在这三个小时之内,他就能成功通关了。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噩梦的机制。它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最关键的那个人不太好找……   ……到底是谁呢? 第116章 第二位死者   “如果说,尤金·梅尔文是天使的话……”   安南轻声开口,向三人提醒道:“那么我们都是什么呢?”   “我们……”   玛利亚喃喃道。   她先是望向与“战士”雕像对视的“少女”,但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手里捧着花束的孩子。   “我想……我应该是‘孩童’。那挨在一起的‘少女’与‘战士’,对应的是克莱尔和金。”   玛利亚分析道:“而吉兰达伊奥先生对应的肯定是‘马人’。毕竟马人精通先知法术,而且……”   “而且马人虽然强壮善战,但是都很喜欢逃跑。这与我们很像。”   吉兰达伊奥接过了玛利亚的话头,坦然承认道。   说罢,他又望了望默林:“默林老先生应该是‘巨人’。”   “为什么是巨人?”   安南对此提出了疑问。   他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发问。   吉兰达伊奥笑了笑,随口答道:“因为巨人是‘少年时期没有视觉’、‘老去以后不可言语’的种族。而这……”   毫无疑问,“巨人”雕像指的正是失能巫师默林·曼宁。   或者说,它实际上是在嘲讽他过去作为“冬之手”的身份。   作为巫师塔的主人,米开朗基罗显然对这些“猎杀巫师的巫师”们没有什么好感。   默林闻言点了点头,带着几分自嘲地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既然如此,本杰明大师就只能是‘老人’了。”   安南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将话题从令人尴尬的地方扯了回来:“还剩下‘妖精’和‘巨蛇’。那么我……”   “是‘妖精’。”   玛利亚发出清冷而稚嫩的声音,抢先答道:“因为妖精们擅长蛊惑人心,而且——”   说着,她看了一眼安南,补充道:“妖精喜欢偷东西。”   “这样啊……”   安南看了看妖精们的雕像,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些只有小腿高的、有着美貌的面庞和一对翅膀的古怪生命,要么是在战士身边偷偷拿着比自己还高好多的剑鞘,要么是在老人附近偷偷藏着钱袋,要么是背后拿着有毒的尖刺、飞起来与“孩童”聊天,要么是飞在少女耳边、指着战士说坏话……   所以说,这是预言雕像吗?   这看起来,的确像是杰拉尔德能做出来的事。   安南并没有生气,而是在认真思考着。   毕竟被米开朗基罗大师嘲讽的是杰拉尔德,而不是安南。他自然不会胡乱对号入座。   那么,巨蛇又是谁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在雕像群的中心,昂首冲天的巨蛇。   “它看起来,似乎是在……”   ……蜕皮?   安南的话还没说完。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可怕的音浪毫无预兆的袭来。   他们脚下的地面猛然晃动了一下。就如同地震一般,整座巫师塔都在剧烈的摇晃着……而大厅之中的火焰再度被拉长、变得纤细而幽蓝。   代表“战士”的数个雕像,就在他们四人的眼中突然变得灰暗透明、不断变淡,最终彻底消失。   随后,火光再度返回了之前的颜色。   大厅再度变得明亮起来。   “……金,出事了吧。”   短暂的沉默中,安南第一个开口轻声说道。   “去看看吗?”   吉兰达伊奥大叔开口问道。   安南看了一眼玛利亚。   但她却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用。”   她眉头紧皱,低声答道:“我觉得克莱尔应该会回来的。   “保险起见,有破坏巫师死去的地方……最好不要去接近。”   不等安南回话。   在他们身后的道路上,有一个人缓缓走出。   他右手上的戒指正闪耀着微光,表情肃穆沉着。   那光辉像是活物一般从戒指中流出,浮在他的皮肤上,组成了一只妖艳的“眼睛”。   ——正是转化巫师,本杰明。   见到他这幅样子,默林立刻挡在了玛利亚面前。   他微微张开了嘴巴,深深吸气。   安南清晰的看到,他的舌头并没有切断。而是被刻上了许多黑色的符文,让他的舌头呈现出一种类似石头的灰暗色泽。   而在符文的尖端,则穿着一枚像是戒指一样的银质舌环!   随着默林缓缓吸气,那舌环也闪耀起了光辉。紫黑色的符文从中流动爬出,遍布他的整个口腔。   随后,默林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同吸烟一样。   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缓缓涌出。他的眼睛和耳朵,也逐渐渗出了肉眼可见的寒气。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一些……而且还在不断降低。   本杰明看到默林解放了承载物,也不再向前。   他戒指上的光辉变得更为明亮,那枚半睁着的眼睛睁开了更多、一些细碎的符文从附近点缀着。   就在本杰明与他们四人发生对峙的时候。   墙壁突然垮塌了下来。   不,与其说是垮塌……不如说是融化。   那一整面墙如同变成了液体一样,变成了像是水泥一样的东西。   随后,这些水泥突然从正中间分开。   克莱尔则阴沉着脸,从墙对面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带有些许高温引起的伤痕,原本光滑柔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就像是刚从火场逃出来一样。   她的戒指也闪耀着光芒。诅咒在手背上组成了一个类似风车一样的形状、缓缓旋转着。   那些水泥跟随着她前进,在地上拖行着。而她身边还浮着灼热的血浆。它如鲜红色的小蛇一样,在空中灵活的游动着。   那个血……   应该是金的血。   安南猜测。   虽然他对破坏巫师不太了解,但从玛利亚的说法、以及之前金咳在地上之后便开始剧烈燃烧的血来看……破坏巫师的性质似乎不是很稳定。   在克莱儿出现之后,在安南四人这边扫了一眼,便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本杰明身上。   “是你……对吧?”   她恨恨的问道。   出乎众人预料的。   本杰明坦率的承认了下来:“如果你问的是,杀死‘金·凯兰’的人,那么……的确是我。”   这位身材挺拔的老者,语气平和的将自己长风衣的扣子慢慢解开。   只见在风衣的内侧,绑着好几个烧瓶和试管。其中有三四只的塞子已经被拔掉了。   “杀掉一位至少杀死过三十余人、穷凶极恶的海盗,有什么问题吗?”   本杰明语气平缓的问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剩余的几个塞子都慢慢拔了下来。   他看向有着浅茶色的短卷发、“还有你,克莱尔女士。或者说,卡尔·玛修船长,你可以不用装了。你的发色很稀有……   “驯养‘金’、让他吸食了过量烈性诅咒的人,就是你吧?”   克莱尔沉默了一会。   她脸上的那种恨意突然消失无踪。   只是温柔的浅笑着,撩了一下耳边的短发。   除了他的短发与瞳孔没有变,他整个人就像是融化了一样塌陷下去、然后再度立起、瞬间重组成了另外一人。   ——一位面色苍白、有些矮小,五官深邃的青年。 第117章 你的名字   “看来是得买点染发剂了。”   被称为“卡尔”的青年向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把手按在头上,露出了放荡不羁的笑容:“我说,老头——你那有什么好货色吗?”   他一边这么说着,身边的灰色泥浆却在不安的、咕嘟咕嘟的涌动着。   随后,卡尔突然将按着头发的右手抬起。   他掌心向前,自然的挥了辉手。   那些泥浆便如活物一样,飞速向前涌动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进去、撕扯殆尽一般——   与在船上被偷袭的情况不同。   这次事先准备了预转化物的本杰明,终于展示出了转化巫师的战斗力。   只见黑色的烟雾从他身边大量流出。   如同指挥士兵的将军一般,将不断涌出的黑雾向前、迎向了那些泥浆。   这些黑雾接触到泥浆,便有朱红色的晶体从接触点生成——黑雾组成的墙将流入的泥浆转化成了一种朱红色的晶体,随后这些晶体又自行破碎,变成了一根根的红针、聚集在本杰明身边。   只见他猛然向前一挥手。   如同暴雨一般的红晶之针,便密密麻麻的极速飞去、袭向了卡尔船长!   而卡尔对此没有丝毫紧张。   他面前的泥沙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自行向上涌起。在离开地面的瞬间凝结成了一堵坚固而厚实的石墙,那些赤色的针叮叮当当的砸在石墙上,然后向下摔落。   而石墙在泥沙之下的部分,则向四面八方蔓延扩散、凝固。形成了坚固的“底架”。   但那些赤色的针,在破碎之后却一个个闪耀起金色的光弧。   在极短暂的延迟之后,它们互相连接在一起。   ——突然爆炸!   就在这时,本杰明突然高喊出声:   “大卫,快控制住他!   “我现在不能再杀人了……继续转化下去,我就收不住手了!”   大卫?   是喊我吗?可是……我与你不应该是死敌吗?   安南怔了一瞬间。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这个前提就错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一切线索都在他面前串联了起来。安南全部都明白了。   他毫不犹豫,推了一下有些发愣的玛利亚的肩膀。   他也不再伪装,声音明亮而清晰:   “快点,玛利亚——把他们分开!”   “……好。”   玛利亚也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但她总是感觉差这么一截。   虽然“杰拉尔德”的行动很失礼,却让正在思考着的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玛利亚的戒指闪耀起光芒。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在空中虚虚向下一切、发出敕令:   “【双方休战】!”   她清冷的声音落下的瞬间。   一面透明的墙在本杰明和卡尔中间升了起来,将战场切成两半。   无形的斥力从墙为起点,向两侧同时推去。   在低沉的轰鸣声中,泥沙与红针都被斥力严严实实的挡住、并向两侧推开。连带着本杰明和卡尔两人,都被斥力向后推着远离这面墙。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根本不可能立刻冲过去;而无论是泥沙还是红晶,也都会被拦住,只有强力的、需要准备的法术,才能将其冲散。   也就是说,两方都不用担心被对方偷袭了……也就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谈了。   安南为这个法术的效果而感叹。   这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劝架(魔法)……   “现在能说一下吗?”   玛利亚回过头去,认真的望向安南:“为什么要将他们分开?”   安南从她的瞳孔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般。   其他人也都看着安南。   或者说……都在看着杰拉尔德。   安南轻笑一声。   他拍拍手,上前一步。   属于杰拉尔德的那张平凡而温和的面庞上,突然浮现起了与他绝不相称的自信……以及灿烂到近乎璀璨的狂放笑容。   “各位先生们,老先生们……以及我们尊敬的殿下。”   安南说着,优雅的回身向玛利亚弯腰致敬。   玛利亚也有礼貌的向他回了个提裙礼。   紧接着,安南平静的说道:“事实上,我已经看穿了全部的真相。”   说着,他看了看表:“虽说推理要在晚餐后,但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让这场无聊的闹剧就此结束吧。   “我要阻止你们战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只要再死一个人,我们就只剩下五个人了,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假如杀死了米开朗基罗大师的人,至今还没有杀人的话……就可以杀死一人,直接结束仪式了?”   玛利亚试探性的问道。   安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差不多吧,但问题不在这里……”   他嗤笑一声,露出优雅而矜持的笑容。   他扬声答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假如还有六个人活着的话——无论他多么强大,也无法杀任何一个人。否则仪式就会出现bug……或者说,出现死循环。”   安南如今的态度丝毫不像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谦逊。   一举一动都仿佛在闪着光,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样。   “我这么说吧。想要结束这一切,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简单的一个问题而已。”   安南直接了当的说道:“只是从最开始,我们都忽略了这件事。为什么呢,因为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人命。所以我们并不会对其他人隐藏身份的事而感到奇怪。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说着,安南看向了玛利亚,开口问道:“敕令学派,是不是有着能够得知他人真名的法术?”   安南之前在子爵府那边见过类似的东西。   玛利亚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   她很快答道:“是的,的确有。”   她立刻从随身的小挎包中,取出了一块扁平的祖母绿色的玉牌。   她的右手在上面轻轻一抹,奇异的痕迹便烙在了上面。   “拿着它,向人们询问真名。如果回答正确,它就会闪白光;如果回答错误,它就会闪红光。”   玛利亚将它递给安南,解释着用法。   “好的,殿下。”   安南微微一笑,径直看向了先知学派的吉兰达伊奥大叔,举手递过了玉牌。   他温和的说道:“吉兰达伊奥阁下……您要不要来测试一下?”   一直沉默着的吉兰达伊奥看了看安南,突然笑了出来。   他毫不畏惧的走了过来,一把紧紧握住了玉牌。   在众人神情各异的注视中,吉兰达伊奥平静的说道:   “我的真名是——   “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   ——白光亮起。 第118章 成神仪式(第三更,求订阅!)   ——米开朗基罗,根本就没有死!   听到这个消息,只有卡尔船长怔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望了过来。   其他人都是一副恍然的神情。   “我就不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了。”   吉兰达伊奥……或者说米开朗基罗倒也不惊慌。   他只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饶有兴趣的看向安南:“但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是我的呢?我自认为至今为止,还没有暴露过我的目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本杰明,缓缓说道:“第一次怀疑你,是在你提出四人结盟的时候。   “四人结盟的确是必胜法。他可以保证胜利者一定处于友方阵营之中。可问题在于……为什么才刚死了一个人,你就胆怯的想要放弃争斗、只求活路了?   “这里对你来说是主场。就如同我们不认识房间,也不认识道路一样——你不光知道哪里通行哪里,甚至知道哪些雕像指代我们中的哪个人。你对这里了如指掌,没必要在还剩七人的时候就采取极端守势……   “如果真的要结盟,最聪明的做法是在死去一个人之后,就与各个两人组互相结盟。   “也就是说,结成三组团队、每一组都有三个人……但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爆发冲突,你都能够以多胜少。”   安南平缓的说道:“你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因为先知法术,可以让你从未来的自己处得到答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么,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因为你要掩饰一件事……   “你刚刚说,这座双子塔是‘以大厅为绝对中心、向两侧对称延伸的’、‘左侧有的东西,右侧也有’,讲究一个对称。   “如同我们八个人的关系一样。”   安南说到这里,与本杰明对视一眼。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   “卡尔船长与金先生是认识的,”玛利亚缓缓开口,“而我与默林也是认识的……而杰拉尔德阁下,与本杰明大师也是认识的。”   只有一组例外。   那就是吉兰达伊奥和尤金·梅尔文。   安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在梅尔文死去之后,吉兰达伊奥就立刻拉着安南离开了房间。   这让安南产生了一个错觉:或许“杰拉尔德”与“吉兰达伊奥”才是一组。   而本杰明就是独立出去的,梅尔文的队友。   为什么要掩饰这件事呢?   “因为梅尔文对米开朗基罗大师太了解了。”   安南答道。   他凝视着米开朗基罗,缓缓说道:“他甚至能知道,米开朗基罗大师可以短暂的离开巫师塔,这样一个例外。   “而这件事,竟然不是由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弟子提出来的?甚至他在收到遗书后五个月,都没有为此而怀疑?而且发出遗书五个月之后,米开朗基罗大师在明知自己将要死亡的情况下,却会主动离开塔?   “如果大师原本的未来就要在塔外死亡,那么他为什么会在遗书中提到,‘此咒缚对杀死我的凶手也同样有效’?这是在故意误导我们吗?”   “而且梅尔文声称,‘我们可能是在噩梦中’。他这是打算加速这个杀人仪式……也就是说,他与米开朗基罗大师从最开始就是一伙的。”   安南断言道:“而你第一时间凑过来,把我拉走。就是为了让我和本杰明分开。其他人对我们两个不了解,即使意识到组队这个‘对称问题’,也会认为你与我才是队友……毕竟我与本杰明,在外人看来根本形同陌路。”   真正让安南确定米开朗基罗是谁的关键性证据。   正是本杰明突然向安南求救、让他控制住卡尔船长的那一嗓子。   安南这才明白过来。   本杰明与杰拉尔德……   根本就不是仇敌。   ——从最开始就不是。   所以在茶厅的时候,本杰明听到梅尔文说出“杰拉尔德”的黑历史,表情才会这么奇怪。没有丝毫的愤怒与仇恨,只是苦笑着组织语言。   “而另外一个证据,就是‘巨蛇’雕像。”   安南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雕像群。   他轻声说着:“你自己说过……‘想要改变从感知中得到的预言,就反而要引入非常多的变量。’   “——人心就是变量。”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转移。   只见在所有雕像的最中间,昂首冲天的巨蛇。   “巨蛇的意思是‘重生’。”   出乎预料的,开口解释的是米开朗基罗本人。   他一步跨出。   整个人如同水波一般,从吉兰达伊奥身上脱出。透明的、灿金色的灵魂在空中稳定的漂浮着。   而原本的“吉兰达伊奥”,则瞬间化为了一座精致的雕像。   米开朗基罗回头看向那巨蛇,表情有些复杂。   像是在专注的凝视着所爱之物,又像是在缅怀的望着已逝之物。   “但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安南突然开口,轻声问道,“你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杀死梅尔文,之后组一个四人队,并引起其余三人之间的矛盾。再静等第二个、第三个死者出现。   “这时你第二次出手,将四人队之外的最后一人杀死……因为我们签订了契约,互相根本无法阻止。   “这样我们的人数就降低到了一半,凶手毫无疑问还没有死——因为这个时候凶手根本还没有出现。   “之后,你杀死了第二个人并触发咒缚、吃反咒而死;这样,杀死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凶手就成为了你自己。这样你就同时满足了两条胜利条件——凶手活到还剩四人,同时杀死了凶手。   “如此,你就完成了一次‘假死’仪式……如同巨蛇蜕皮。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安南注视着米开朗基罗,缓缓说道:“但我一度否认了这个思路。   “因为如果真的需要‘是我杀了我’这样的桥段。那么你开局就可以随手杀两个人,结束这个仪式。因为你将会造反咒而死、杀了凶手的也是你自己……”   “——这是不行的,因为这样只满足了一条。”   米开朗基罗回过头来,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因为你们不知道一件事。   “凛风白塔……真的是双子塔。大厅左右,一切东西都一模一样。因为……   “——巫师塔,有两座。”   只得到一座塔的话,根本不能算塔之主。   “我所追求的,也并非只是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已。”   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我所希求的……是‘死去一次、复活两次’。   “如果仪式成功,那么我死于我之手、复活于我之手,我将从此活在生与死的夹缝之中……如此才能成就‘真理’。   “这个世界上,真理残章的数目已经固定了。得不到真理残章,无论活多久、无论有多么伟大的才能,最多也就是黄金阶而已。只能被这浓雾囚禁于这几座群岛之中,躲在结界的夹缝中过日子。   “我追求的不仅如此。这并不是什么假死仪式,而是试图跳过‘真理’层次的成神仪式。是已经抵达了人类极限的我,妄图摆脱这世间桎梏的狂想……   “——是的。我想要,成为新的神。” 第119章 噩梦:白塔,通关!(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石质的大厅中间,安静异常。   成为神明。   这个话题对他们几人来说,是如此遥远……   遥远到甚至有些不太真实的程度。   倒是安南。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词。   “真理残章……是什么东西?”   他向米开朗基罗发问道。   因为安南手中……就握有两片真理残章。   正是他召唤玩家用的基石。   “真理残章是秩序的显现。这对你们来说还太远了。”   米开朗基罗看着安南,语气温和的答道:“你可以理解为,真理残章就是比黄金更为高档的‘承载物’。   “这个世界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来自于诅咒。那么神明呢?   “——是的,神明依然如此。只是神明的承载物,已经并非是物质化的金属,而是人间的秩序……如同‘长幼尊卑、君臣父子’的传统,如同‘万物皆亡、万事皆终’的终末。正神们如此,伪神们同样也是如此。   “成为神明……意味着抛弃承载物中记录的所有旧咒缚,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咒缚——神职。只要世间的规则没有改变,这一承载物就永远不会破碎。   “而这个承载物的名字……就是‘真理之书’。当世界每诞生一种新事物、新规则的时候,就会有伴生的真理之书逐渐显化于人间。   “比如说,当人类社会发展出货币、商业的规则后,属于银爵士的真理之书才刚刚显现;在人类开始掀起战争之后,属于红骑士的真理之书才会诞生。而诞生之初的真理之书是不完整的……也就是我所说的‘真理残章’。”   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但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新的真理残章诞生了。和我一样,卡在黄金阶等待世间出现新事物的老东西们也有不少。   “……但我等不下去了。   “我的死亡预言其实是正确的……是的,我已经预见到了。”   说着,米开朗基罗将期待的眼神投向安南:“你呢,大卫·杰拉尔德?还有什么绝妙的推理吗?我总觉得,你还有一些话没说出口。”   自然。   安南叹了口气。   因为他作弊了。   除了那位大叔之外,最可疑的就是本杰明。而米开朗基罗所扮演的‘吉兰达伊奥’这一角色,他一直也努力暗示,让安南以为本杰明就是米开朗基罗。   但安南从最开始就知道——本杰明肯定是无辜的。   他并没有死在这里……而是死在了未来。   不过安南倒也有其他的话可以说。   他略一思考,叹了口气:“也很简单吧?   “……您是黄金阶的大巫师,而且成名已久。我们的诅咒抗性,根本无法抵抗您的力量——就像是被您杀掉的梅尔文一样。   “同处于白银阶,又有谁能在没有接触、没有解除诅咒的封印、也没有吟唱的情况下,轻易的杀死一个以保命能力著称的、同阶的‘偶像巫师’?甚至能够让他连一句遗言都说不出来?   “其实答案,在最开始就已经点明了——只有黄金阶的巫师米开朗基罗大师本人,才能做到。   “只有他,如此轻易的杀死白银阶的巫师。”   就像是当时,白银阶的杰拉尔德对青铜阶的我们兄弟俩的压制力一样。   安南腹诽道。   闻言,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   “你是个天才。”   他喃喃道:“如果我的学生中,有你这样的人才该多好……”   说着,他再度向安南发问:   “我的预测水平早已已经抵达了人类的极限。可你的行为轨迹,偏偏不在我的预测之中。你应该像是‘妖精’雕像一样,可你没有遵从我的剧本……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闻言,安南沉默了一会。   他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隐没的愉悦再度上涌。   ——很显然,本杰明猜到了。   他甚至可能是第一个猜到的……在最开始茶厅的时候,本杰明看着安南表情复杂,可能就是意识到了,这并非是他所熟悉的杰拉尔德。只是还不能确定。   但见识到了安南那清晰的推理思路,以及那强烈到仿佛在闪耀着光芒的自信,与那份优雅从容之后。   他就能确定了。   这并非是杰拉尔德。   而是一个在扮演他的陌生人。   安南强行压住嘴角的愉悦笑意,一本正经的发问道:“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   “大师的意思是。”   本杰明看着安南,表情有些复杂的开口道:“在噩梦之外的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杰拉尔德是怎么死的……能告诉我吗?”   在本杰明和米开朗基罗的话说出口之后。   整个噩梦就开始摇晃起来,但是幅度并不大,就像是程度很轻的地震一样……时不时就有茶杯、座椅、雕像突然崩裂。   ——原来如此。   光是意识到不行吗?必须得说出口才能确认……   但噩梦也不会崩塌,而是发生了奇怪的崩裂……   安南确认了“当NPC知晓自己在噩梦中”的情况之后,便是轻轻摇了摇头。   “杰拉尔德是被我所杀的。”   他坦然答道:“因为他用‘骸骨公的骨血扳机’滥杀无辜。我就与您——本杰明大师的另外一位弟子,合力将其击败。”   “……和我猜的差不多。”   本杰明喃喃说道。   安南追问道:“什么?”   “不,没什么……”   说到这里,本杰明突然一顿。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   再度望向安南。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么……我呢?   “我……本杰明·福斯特,又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   果然。   安南笑了笑,平静的答道:“您是被杰兰特家族一位叫克劳斯的护卫长以反咒咒杀的。”   “三王子吗……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拿不出这种价码。”   本杰明嗤笑一声。   “假如你愿意帮我一个忙的话……”   他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唐璜还活着的话,帮我去告诉他一声——他的大哥在暗中信仰腐夫。如果他已经死了……就去告诉杰兰特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作为补偿,我将告诉你一个密码,你可以用它来取信‘我的噩梦’中的那个‘我’。”   本杰明说到这里,安南突然顿了一下。   他突然回忆起来一件事……   说起来,本杰明的噩梦去哪了?   难道是被克劳斯吸收了吗?   他有这样的才能吗?   但安南没有声张,他只是不着痕迹的追问道:“什么密码?”   “伊夫琳·米勒。餐桌下的狐狸。15。第八个士兵。”   本杰明说出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单词。   随后,他向安南提醒了一句:“你也可以设置一个密码,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密码。用来在死后向后人传递消息……也就是说,用来确认你自己在噩梦中。同时你的记忆每被查看过一次,都要记得再追加一个关键词。”   “我知道了。”   安南了然的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我没法收你这样的天才为徒。”   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笑了笑:“不过,我至少可以再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吉兰达伊奥”的雕像。   他有些怅然的说道:“这是我最后的一件雕塑作品……命名权就送给你了。   “你想给他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安南看着这个雕像的动作。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另一个世界的“米开朗基罗”的作品。   他看了一眼以灵魂形态飘浮于空的米开朗基罗。   缓缓说道:“就叫……【大卫】吧。”   “以杰拉尔德先生的名字命名,作为纪念吗……也好。”   米开朗基罗笑着,拍了拍雕像。   下一刻,除了他与安南之外。   所有的人——他们的头在同一时刻,全部爆炸。   安南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吸力从后方向自己袭来。   他开口,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名字是安南。   “安南·凛冬——”   下一刻,安南的身体突然化为光片、环绕雕像一圈,消失不见。   在开始垮塌的噩梦世界中,米开朗基罗微微皱起眉头,无声的思索着:   “安南·凛冬?伊凡的孩子吗?   “可安南……不应该在五年之后就死了吗?” 第120章 副本结算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全程未进行战斗,评价提升】   【得知仪式真相,评价提升】   【存活至最后两人,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170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巫师)上升1级】   【当前净化率为1010——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9(银爵士)】   安南眼前快速的流过大量的文字。   这次通关噩梦,与之前的两次都不太一样……并没有刚刚离开噩梦时,那种从心底泛起的疲乏感,那种意识混混沌沌、仿佛刚刚睡醒的感觉。   安南这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温暖,并且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变轻、不断在上升:   他清晰的望着数据面板上的文字: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50%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全部领取。   他在心中念道。   随后,安南眼前这两行文字渐渐散去。   浮出了新的文字: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随机夺魂学派法术(必然可装备)】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咒缚“最后之作:大卫”】   ——大卫?   额外的咒缚吗……   安南怔了一下。   这难道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送给他的礼物?   他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咒物。   但不等他多想,这字幕已然开始向下继续流动:   【基于你的特性及已有职业等级,你得到了秩序法术:心念如雨(引导)】   【心念如雨(引导):以不同的情绪引动诅咒之力,在周身范围内降雨,法术效果由受术者与施法者“感知”属性之差决定。每持续13s(取决于巫师职业总等级),消耗秩序之力1。】   【当前可用:细雨、冰雨、暴雨】   【细雨:以“好奇”引发柔和的雨,感应所有暴露在雨幕中生物的位置与心情,雨滴可作为夺魂学派法术媒介】   【冰雨:以“淡漠”引发冰冷的雨,减缓所有暴露在雨幕中生物的思考速度,雨滴可作为失能学派法术媒介】   【暴雨:以任意强烈情绪引发瓢泼大雨,将自身情绪传递给所有暴露在雨幕中的生物】   ……这个法术意外的不错啊。   安南有些讶异。   没想到这个副本还真给了好东西……他原本以为,最多也就是给自己杰拉尔德用过的那个,专门用来查看对方情绪的法术。   毕竟各学派的法术都是有前置的——或者说,这个世界巫师的能力类似于“技能树”。虽然也可以学习没有对立掉的其他学派的法术,但毕竟法术位是有限的。   缺少前置法术的情况下,不一定能学会特别有用的法术。   这个心念如雨,对一般的巫师来说的确没有什么价值。   但对安南来说的意义就很大了。   细雨等于是一个能够标注敌我的小地图,而冰雨则相当于是一个比较隐蔽的【霜冻新星】。   毕竟安南现在唯一需要介质传递的,就是失能巫师的通用法术,【寒冷接触】。   霜冻新星的效果,本质上来说,就是专门用来传递寒冷接触的。但它的特效太招摇了,而且范围还小。   隔着一百多米,就能看到远方的地面开始结冰——这个时候想要跑,完全是来得及的。   但冰雨就要隐蔽的多。而且能降低对方的思考速度,就意味着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间也会延后。   虽然要求对方必须淋雨才能有效。但只要事先布置,也是能起效的。   至于暴雨……这个法术则倾向于传统的夺魂巫师,对安南的效果反而不太好。   夺魂巫师能控制他人的情绪,自然也能更方便的控制自己。他们完全可以给自己贴上强效debuff,再用暴雨传染给敌人,达成一个大范围控场和虚弱的效果。   毕竟夺魂巫师在一对一近距离的战斗上,天然就具有极大优势——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能会控制对方的心神。   他所缺乏的就是范围技能。   萨尔瓦托雷之前跟安南说过,夺魂巫师直到黄金阶,才能进行批量的心灵控制。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的夺魂巫师,大致上来说就相当于是个写轮眼……两人组队打,比一对一单挑要好打的多。   暴雨显然就是专门用来补偿这个致命缺点的。   “【心念如雨】吗……倒是挺切合实际的。”   安南心中念道。   随后,他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这次副本的最大奖励——   这可是他第一个完成100%解密的副本,而且还是白银难度的。   他刚得到的这个夺魂学派的法术,应该也是青铜阶甚至白银阶的强度。至少安南在未入阶的层面上学会的法术,明显不如这个强大。   按照套路来说,100%解密的奖励,肯定是比50%要好的多。而且咒缚是有负面效果的,那么它的正面效果应该也会很强……   很快,之前的文字隐没。   安南不断上浮的身体慢慢开始减缓。   浮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团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中,正是那个雕像。   安南看到了咒缚“最后之物:大卫”的特效:   【最后之作“大卫”(禁忌型):不可以任何方式使用、透露、传播“禁忌仪式:死生叠加”】   看到这个咒缚的内容,安南沉默了一瞬。   不用你说,老爷子。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复制你的那个仪式……   ——老子可是有真理残片哒!   没想到吧老爷砸.jpg   “你真是早死了五年啊……”   安南叹了口气。   不过也好。   要是米开朗基罗现在还活着,安南搜集天车之书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伸出手,摸向了那个光团,选择了接受。   作为一个礼物,上面的诅咒倒不是非常严苛。   但多少也是彻底禁止了一项成神仪式,它带来的对应的力量,应该很强才对……   光团接触到安南的身体,便隐没了下去。   它快速传递到安南全身——而后消失不见。   安南眼中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最后之作“大卫”:摆出雕像“大卫”的姿势,将自己的外形和名字,暂时变成“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最长维持时间为一天,解除后冷却时间与维持时间相同】   【“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的等级被视为一个对立了破坏学派的大巫师(先知、偶像学派)LV30,并有神性造物(石像)LV30的兼职,继承本体所有法术列表且不额外增加技能和咒缚】   【“吉兰达伊奥”免疫石化、即死、心灵控制,无条件偏斜黄金阶以下的“先知”、“偶像”学派法术,承受“转化”、“破坏”、“塑形”等学派法术时,身体被判定为‘大理石’而非‘血肉’】   【当死亡来临,不要在它面前退缩——米开朗基罗】 第121章 达里尔主教的邀请   ……这个咒缚倒是不错。   安南咂了咂嘴。   原来还有这种“第二身份”类型的咒缚吗?   能够在两个身份之间来回任意切换。连面孔和名字都能改变的话,敕令巫师应该也无法看出真身。   这个能力倒是不错啊。   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不方便“唐璜·杰兰特”这个身份去做,也不能让“安南·凛冬”出面的话,完全可以把大卫拉出来溜溜……   而且,“大卫”的战斗力也并不弱。   除了无法使用破坏系的法术之外,他拥有“大巫师”这个最为传统的白银阶巫师系进阶职业,能够专精两个学派,就和米开朗基罗大师一样。   跨学派学习法术,是无法得到被动技能的。   被动能力一般在白银阶时获得,但也有强有弱。比如说先知学派的“预测”和“感知”,以及塑形学派那种随意控制物质形态的异能,就明显比失能学派和夺魂学派要强的多。   这并非是法术,而是本能。即使发誓禁止使用法术,也依然能够正常使用。   ——就像是本杰明在船上时使用的能力一样。   至于偶像学派的被动能力,安南倒是不太了解……   但也不慌,用用就知道了。   同时专精“先知”和“偶像”两个学派,也就是具有这两个学派的被动能力,以及三十级白银阶巅峰水平的属性……这个第二身份的强度非常高。   而对立掉了破坏学派的法术,影响也不大。   安南本身就不会任何破坏学派的法术。   应当是因为米开朗基罗作为雕像大师,本能的厌恶那些只要简单的一举一动、甚至呼吸之间就能造成极强破坏力的破坏巫师……或者干脆就是被破坏巫师砸过场子。   安南非常了解。   因为他也被熊孩子砸过场子……   想必破坏巫师,应该就是一种极巨化熊孩子吧。   就像是“金”一样。   他的血液离体之后就会猛烈燃烧,光是咳嗽就会让房屋震动、愤怒起来整个屋子的碗碟都会震个不停。而被转化巫师直接毒死,尸体中不受约束的烈性诅咒,也会直接引发剧烈的爆炸和地震。他的言语和他的目光,也都具有相当程度的破坏力……   ——他甚至要穿着拘束服,还要紧紧有人跟着。   从这点来说,破坏巫师的心态显然也不稳定……   实在是太危险、太不可控了。   不光是米开朗基罗大师。   就连安南自己,也不喜欢这种难以控制的暴躁能力。   所以米开朗基罗大师禁止破坏系的法术,预防自己的造物被人当成破坏用的兵器,这样的想法安南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好在他虽然不附赠法术,安南本身擅长的失能学派法术也依然能够正常使用、没有被对立……这样至少不会下跌战力。   ——毕竟“大卫”是没有剑士职业的。他在大卫状态下,是无法使用霜剑术的。   这样安南自然就缺少了一招杀手锏。   虽然这招杀手锏一般情况下也没法用……   但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马甲和“唐璜·杰兰特”不同,他与安南·凛冬是完全分隔开的。   只要稍微注意一下技能的重复率,不要经常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以及记得将两个身份的交际圈仔细分开,这就等于是一个崭新的、干净的身份了。   除非事先就知道。   否则谁能想到,安南这个十四岁身高一米五五的清秀男孩、外表冷漠而内心柔弱的青铜阶失能巫师……与一米七八的笑容和蔼开朗的中年帅大叔,一位白银阶的大巫师会是一个人呢?   “米开朗基罗大师的礼物是真不错……”   安南忍不住赞叹道。   或者说,这封口费给的真大方。   他现在正好就缺一个这样的套娃。   毕竟安南的相貌,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记住了。他想要低调都不好办……   差不多可以离开了。   整理好了所有的能力,安南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即从床上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盖着厚厚的被子。   而达里尔主教正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这个总是一脸笑呵呵的、眯着眼的光头主教,脸上已经失去了笑容。只是看着床上的安南,欲言又止。   安南在被子里缩了缩,发出了有些困倦的清冷声音:“请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二十,领主大人。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达里尔主教犹豫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道:“不过,您是怎么做到的?”   安南闻言,眨了眨眼。   他望向达里尔主教,双手在被子上交叠起来,对主教露出了一个优雅而温和的笑容,如同一位真正的贵族一般。   “达里尔爷爷。”   他吐字清晰、声音悠扬的说道:“我猜您最开始会以为,我要抱着姐姐的大腿,完成这个噩梦……是吧?   “那您也太低估我了。”   安南的言下之意,就是承认自己是“安南·凛冬”了。   没办法。   这个根本藏不住。   就算达里尔主教,之前不认识安南·凛冬。但他只要打过这个副本,立刻就会知道安南的真实身份。   毕竟安南和玛利亚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除了气质截然不同,头发的长度不同之外,甚至很难分辨这两个人的不同。   而在副本中出来之后安南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达里尔主教最开始的时候说自己“你肯定能通关”、“如果见到熟人不要太紧张,也不要太犹豫”。   ——这是因为在噩梦中,有玛利亚·凛冬的存在。   只要安南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存在,说出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那么玛利亚就会知道这是在噩梦中,就能和安南组队、帮助安南获胜。   两人暗中组队,那么在这个噩梦中是不会有任何难度的,能够轻易获胜。   哪怕是最差的情况,只要让玛利亚和默林同归于尽,也能确保完成噩梦。   “但我并不需要这么笨拙的手段。”   安南温和的笑着。   他的眼中是毫不遮掩、如同火焰般燃烧明亮的自信。   “……这样啊。”   达里尔主教缓缓点了点头。   他对安南·凛冬这个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是一个温和、智慧而坚韧的人。   对凛冬大公这个位置来说,他的确是一个正确的人选。   “领主大人……不,安南。”   主教沉默了一会,开口缓缓说道:“在没有人的时候,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就不过问了。   “我想说的是……银爵赐予了你印痕,你感觉到了吗?”   “感受到了。”   安南点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但这是什么啊?”   “它代表了银爵士对我们的爱,代表了神术的强度与次数……也代表了你在教会内的地位。”   说到这里,达里尔主教缓缓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   “你有意向,来银爵教会名下挂个名吗?你可以直接从司铎做起,只要你的印痕能在三十岁前超过五十……   “我就可以向总教会提名,让你担任这个教区的区主教。” 第122章 主教的职责   “让我来当罗斯堡的主教?”   安南闻言,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正主教吗?”   虽然他的确想过,达里尔主教应该会给自己一些好处。   但他没想到,这光头胖子竟是直接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了……   很快,安南意识到了什么。   他放慢语速轻声询问道:“那您呢?”   “我自然是要回王都的,原本我也不是北海人。这里的气候对我一个老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潮湿寒冷了。”   达里尔耸了耸肩,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又抬起头来,有些迫切的望向安南:“如何,领主大人?   “只需要挂个名就可以,不用真的改变您的信仰——银爵士并不强求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只要对教会的发展好就足够了。而且银爵士与冷血女士的信仰也并不冲突。”   “嗯……”   安南沉吟着。   他思索片刻,伸了个懒腰起身穿上了衣服,套上了外套。   他推开房间的窗户,冷彻的气流涌了进来,卧室中的空气一下便能让大脑变得清醒。   安南眯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寒风。   他回过头去,再度望向等待答案的达里尔主教。   他的眼神中已然没有丝毫困倦,重新变得冷静淡漠。   安南指着卧室内茶桌旁边的凳子,示意达里尔主教坐下。   “请坐……主教大人。”   他恭敬的说道,随后走到了门口:“我去给您泡杯茶。”   在这个时候,安南并没有选择更亲昵的称呼,而是端起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随后,安南就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他走在路上,暗自思考着。   安南看的很清楚。   虽然可能这个邀请中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但达里尔主教的言语之中,的确隐藏着试探之意。   他的这份邀请,其实是分为两个部分的。   一个是“在银爵士的教会里挂名”,而另外一个则是“在北海领担任区主教”。   前面那个也就罢了。   但“安南·凛冬”是不会将后面那个一并接受的。   因为他是凛冬大公的唯一继承人,未来的大公。   他不可能在邻国——甚至敌国的教会中,担任如此之高的职务。   这一定会让凛冬人对安南的决策产生怀疑。更会成为其他人攻击安南的借口……甚至会成为凛冬公国那边,老祖母的教士们,决定离开大公阵营、同时反过来开始削弱大公的威权这一政治行为的动机。   当然要说好处也是有的。   最大的好处,就是他能得到银爵士的强力支持,得到整个教会的庇护。   没有人敢于攻击一位正神的主教,更不用说是比主教身份还要再高半级的区主教了。   毕竟与贵族们不同。   假如成功刺杀了一位贵族,可能接下来其他的贵族们会在联合发布通缉之后,反过头来对遇害者家族开始补刀。毕竟他们之间的利益远大于职责。   而教会不同。   所有正神的教士,都拥有净化噩梦这一优先的共同职责。   凡是死在噩梦之外的教士,都是资源的极大浪费。   因为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有成为教士的天赋。   如果有人杀死了一位教士,这就相当于其他的教士突然被临时通知要加班了:去完成你嗝屁了的同事的工作内容,不完成不能下班。   毫无疑问,这会吸引到所有教士的仇恨。   ——我们正忙着呢,您这捣什么乱呢?   因此哪怕互相不认识、甚至并非是信奉同一位正神的教士。可一旦听说自己教区内的某个人曾经杀死过正神的教士,这个教区的主教也会想办法把凶手揪出来,直接杀死或是转送到事发教区。   而主教的职责,甚至比教士们还要重。   他们的任务是定时清理教区内白银阶以上的噩梦,防止普通人与无辜超凡者误入噩梦。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打的都是高难本。   冻水港是一个特例。   据萨尔瓦托雷所说,这个噩梦在四十五年前就被人试图破解过,但都失败了。   最终那位主教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钥匙”封锁起来。所以才只需要路易斯一个普通教士前来看守。   能净化是惊喜,净化不了也无所谓,反正没指望他。   毕竟是歪曲级的噩梦。   这个级别的噩梦,就很容易出现生命危险。要么被诅咒侵蚀,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要么就是得到极为苛刻的咒缚,被诅咒缠身而死。   主教可是货真价实的高危职业。   自然会得到人们的尊重。   安南从萨尔瓦托雷那边了解到,十二年前诺亚王国曾有贵族雇佣杀手、谋杀主教——因为他的囤货居奇的计划被这位主教蓄意破坏,并且让他血本无归。   最终那位杀手被全国通缉,五日便被抓捕归案。甚至涉及到谋杀案的贵族,也被罚没领土、削去爵位、流放出国。   哪怕主教真的有品行上的恶劣之处、或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律法,通常也会在审判后被逮捕,把他们送进“歪曲”级甚至更高级的噩梦中,不断净化噩梦。   以此榨干最后的存在价值。   ——并在他们变成怪物之前杀掉。   所以谋杀一位尚且健康理智的主教,是非常大的罪过。   这是真正的“浪费”行为。   因为并不是所有噩梦的“钥匙”都是实体化的。   歪曲级和歪曲级以上的噩梦,钥匙通常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方说,“念出‘骸骨公’这个词”,或是“持有一条被冻死的、超过七磅的鱼打开房门”,或是“在一天之内说出二十三个不同的名字”之类稀奇古怪的条件。   主教的职责,就是去解决这种噩梦。   因为如果公布进入噩梦的钥匙,就会有普通人试图成为超凡者,闯入超高难度的噩梦之中进而惨死;或是干脆有人利用这些奇怪的条件,进行悄无声息的蓄意谋杀。   虽然在日出的时候,噩梦会被驱散。   但也不是所有第一次进入噩梦的人,都能挺到日出……   而且普通人在噩梦中,几乎是没有清醒意识的。就像是真的在梦里一样。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比较真实的“死去”噩梦而已。   而万一真的有普通人成为了超凡者……他们往往也会失控、被反咒或是因意外而死,成为新的噩梦。   ——这样,噩梦的数量反而增加了!   所以,控制噩梦的数量,不断进行削减。是一项非常重要而漫长的工作。   正如萨尔瓦托雷所说。   想要踏入超凡之路,必须拥有相应的才能与决心。   北海领因为天气寒冷,人口稀少。这里噩梦现象并不多发,所以主教也不算繁忙。   仅仅只是达里尔一位区主教,就足以压制教区内的所有高阶噩梦,就不用其他的主教进行辅助。   反过来说……   就是如果他们的主教突然死去,整个北海领可能都要乱成一锅粥。   所以,只要安南成为北海领教区主教。   无论是来自诺亚王国的敌人,还是来自凛冬公国的敌意,都会到此为止。前提是,只要安南不卸任。   那么结论就很清楚了。   如果安南接受了这个条件,就等于他暴露了自己并非是被凛冬公国派来的。   ——而是正在遭受凛冬公国的追杀。 第123章 套话成功   安南·凛冬来到冻水港,   究竟是因为凛冬公国那边有所安排……   ——还是因为他被追杀,无处可去?   这会极大的影响到之后达里尔主教与安南的下一步谈判。   “这糟老头子鬼的很啊……”   安南啧了一声。   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今年多大的金牙胖子,虽然看上去一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但安南清楚的很……越是这种看上去就是老好人的家伙越是难以对付。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安南不知道达里尔主教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要能让安南得知他的真实目的就好了。   因为现在,达里尔主教显然有某件事要求于安南。而他不知道安南的来路,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如果安南能得知对方的手牌,两人的立场就会立时颠倒过来——   “……唔。”   安南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如常走动。   他有办法了。   端着刚煮好的红茶和点心,安南走回了卧室。   达里尔主教正拿着一支银色的金属笔,在小本子上算着什么东西。   回头看到安南进门,达里尔主教便呵呵笑着,把笔重新插回到了怀表中。   “没有仆人,感觉不方便吧?”   “哪里。”   安南发出了清冷的声音,嘴角上扬露出柔和的微笑:“早就习惯了。”   说着,他为达里尔主教和自己各自倒上一杯红茶,并把点心笼取出,放到桌上。   安南漫不经心般的说道:“还好子爵家里该有的东西,还挺齐全的。哦对了——这些点心都是昨天剩下的,您不介意吧?”   说着,安南取出了一块软糯的糕点,放入自己口中。   达里尔主教连忙笑着摆手道:“领主大人您自己不嫌弃,自然就没问题。我们这些平民哪会这么娇贵……”   “我们尊敬的主教大人也能算平民吗?”   安南笑眯眯的说着,坐在了达里尔对面:“我还以为主教大人的衣食住行要像是大贵族们一样呢。”   他的笑容就像是同龄的孩子一样,纯净、天真、令人愉悦。   达里尔主教面色一肃:“那是不可能的。   “别的教会我不清楚,但至少在我们这里,教士是没有个人积蓄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   达里尔主教突然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   如果安南真的继承了大公之位,这倒是影响不大。他的钱本来也不在他自己手上存着。   可他现在不同。   安南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邻国。假如他加入教会,就代表他手头的钱必须全部都花出去……   对于一位身份高贵的公爵之子来说,这无疑是难以接受的条件。   简直就像是卖家自己不小心砍了自己的价一样……   于是达里尔主教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手段,绕过这个咒缚。”   说着,这个光头胖主教笑眯眯的点了点自己的金牙:“这个……多少也能算是点零钱。   “另外,我既然用的是金牙。那么我在教会存一些备用的金牙,也很合理吧?毕竟我多少也是教会的门面,总不能带着豁牙见人吧?”   然后,这些金牙就可以作为交易货币使用了吗……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   这家伙……   是个鬼才啊。   银爵士对教士们也太宽容了吧?   不,不对……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教士们不能持有财富”,不一定是用来取悦银爵的……   这更像是某种“纪律”。   一方面用来提醒这些教士,你们的神盯着你们呢;一方面则是……做给平民看的。   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就算是教士也得遵守规矩”。   ……不过也是。   这个世界的神明,并不需要信徒来提供信仰之力什么的……祂们只是需要教士来维护祂们的核心规则。   这更像是老板与员工之间的关系——而且是那种员工不足、一直招不满人的公司。员工们首要的职责,是优先完成分内的工作,其次才是传播企业文化什么的……   所以教士们也懒得向外传教。   可为了人们对正神规则的“配合度”,维持大众眼中教士们的形象与影响力,又是必要的一环。   教士们的形象如何、对规矩的重视程度,直接决定了人民群众对神明的观感。   进而可能就会影响人们对各国教区内规则的认可度。   诺亚王国这边,银爵士选择了“微笑服务”。走的是软话路线,有点像是“亲这个货不可以囤呢”的感觉。   那么其他国家、其他教会,应该风格也都是完全不同的……   老祖母那边,应该是什么样的规则?   安南心中快速思考着。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同情:“恕我直言……银爵士这里,一些奇怪的规矩还真是多啊。”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几乎是不会有提防的。   而且引出他人诉苦的话题,通常来说是最容易得到隐秘情报的。   果不其然,胖主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下意识向安南诉苦道:“和您那边自然是没法比的啦。   “我们这边严格来说就是一堆做生意的,甚至没有教会武装的。哪像是凛冬那边……还能有冬之手这种特务部门帮忙干黑活,大公也同意教会组建防卫性的武装部队……有这东西,很多事情就不用费嘴皮子了。”   ……嗯?   安南敏锐的提取到了关键情报。   他随即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防止达里尔主教反应过来:“也不尽然就是了……   “主教大人,你对我们凛冬公国了解吗。”   说着,安南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见状,达里尔主教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些许。   他思索了片刻,慢慢点头道:“还算是了解吧……之前还是了解的。”   “这个之前——指的是什么程度?”   “一年半嘛,真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到今年二月。”   达里尔主教砸砸嘴,叹了口气:“领主大人,您那边今年这么乱……反正我是不敢过境了。   “我记得您是冬裔对吧?那么您应该也有参与……不对。说起来,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冻水港来着?”   “来了一阵子了。”   安南的身体微微后仰,表情有些无奈:“我知道的都不能说……我这是为你好,主教大人。”   “不用说太多,我明白的。”   主教摇了摇头:“大公遇刺,牵连的东西太多。我这句话不是挑拨关系……但是,安南——我这样称呼你,就是说,这句话我不希望流传出去。”   他不再用敬称称呼安南。   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凝重:   “冷血女士那边的高层……肯定有问题。不一定是哪位,也不一定有多少,但肯定有问题。   “你太年轻,可能不知道。正神血裔无论是遇刺、患病还是意外……在你们离世的同时,正神教会那边一定是会得到通知的。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就说明在接到通知、传递到知会厅、再传给冬之手的这个过程中——至少存在一个叛徒。”   达里尔主教认真的说道:“说真的,这话不该我说、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我现在跟你说这个,也不是劝你加入我们……我只是不希望你的思考方向出问题。   “凛冬公国有你这样一位温和的大公,对我们都是好事。   “诺亚人,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毫无意义的战争了。”   ……原来如此。   安南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确是明白了。   思索片刻,安南开口将话题转了回去:“主教的事就另说吧。   “但挂名教士这件事……我的确很有兴趣。   “关于圣光印痕、和咱们教士的超凡能力,我都比较好奇。还请您为我多讲解一下。”   安南的表情谦逊,语气温和。 第124章 有点爽到   闻言,达里尔主教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他的身体向后倾斜着,依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这位看不出年龄的光头主教一边品尝着温热的红茶,一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安南手上的戒指。   “圣光印痕不是什么复杂离奇的东西……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他是教士们使用的‘承载物’。   “从头说起吧。我们这些‘教士’……或者用古代的说法,‘圣职者’是不需要金属制成的诅咒承载物的。因为我们与你们这些超凡者不同……我们并不会将诅咒纳入体内。”   说到这里,达里尔主教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些许。   “这是因为,从‘主教’这个级别往上。所有的教士几乎都不得善终——我们总会死在这个或是那个噩梦中。   “毕竟净化噩梦,又不需求自己身体强健……不如说,体内储存的诅咒少一些、自己的身体弱一些。万一变成了怪物,也不会伤及无辜。   “就像是你们超凡者,可以通过承载、授予咒缚的手段,转移不可视也不可触的诅咒一样……诅咒当然是可以转移的。即使你们不是教士,但净化噩梦之后,也会快速的强大自身。这就是因为组成噩梦的诅咒,被你们净化、提纯并吸了出去。   “构成噩梦的执念,就像是骨架;而这些能够被吸出的诅咒,就是血肉。无论是少了哪一个,噩梦都会轰然倒塌。   “至于残余的那些,人力无法净化的最浑浊的诅咒,就会交由本地教区内的正神,进行深层次的净化;假如附近完全没有教会,那么就会传递到这个月的所属正神那边。   “但想必你也知道……对这个世界来说,‘诅咒即力量’。对银爵士祂们来说也是一样。我们无法净化的这些诅咒,无论是对正神还是伪神来说,都是大补之物。”   达里尔主教看了看安南的表情。   他大致确信安南听懂了,才慢慢继续说道:“我们之所以能不在自己体内储存诅咒,就使用超凡能力的秘密……不是因为圣职者有着超脱于诅咒之外的能力体系,而是因为属于我们的这部分诅咒,一直都在各自的神明那里储存着——就像是在银行存款一样。   “印痕就是从不同的神明那边暂时借取超凡力量的凭证——本质上,它们依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诅咒。这也是一种银行业务……超凡世界的银行业务。”   ……大致明白了。   安南了然,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机制与其说是银行,不如说是云盘。   体内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存储诅咒,就将它存储在云端。在需要的时候,依靠凭证调用这份数据,不用的时候就一直存着……   真好用啊,神大人们。   不过,换句话来说……诅咒就是玩家们得到的“经验”吗?   安南若有所思。   这样来说,他就大概明白了。   安南自己再加上玩家们,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原住民无法通过互相杀戮来转移诅咒。   他杀死一位白银阶的巫师,得到的经验这么少,也可以理解了——因为绝大部分的经验,都用来构建噩梦了。而净化噩梦之后得到的职业等级,只是其中最容易消化吸收的那部分。   “也就是说……圣光印痕,是在完全净化噩梦之后,获得的凭证?”   安南发问道。   达里尔主教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教士——或者说圣职者,是没有阶位划分的。强度上的差距,仅仅来自于持有印痕的多少。   “噩梦的扭曲程度越深,我们完全净化之后能得到的印痕就越多,比如说……”   他说着,向安南伸出右手,掌心向下。   在达里尔的手背上,突然浮现出大量的、细碎而深奥的银色符文。从手背为起点,密密麻麻向袖子伸出蔓延……一直爬到他的脖子、下巴、右脸上。   这些繁复的银色符文,给人以一种奇异的神圣魅力。达里尔的右眼仿佛也掺入了些许符文,闪耀起诡异的银色光辉。   而安南光是注视那些符文,便能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   安南强行移开目光,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这是——”   “这就是圣光印痕,我们施展神术的媒介。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能够沟通神明的才能……但很显然,你是有的。”   达里尔说着,伸手挥了挥。   安南隐约感知到,房间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扩散……   或者说,像是空气中原本存在什么东西,如今却被涤净一样。   “在你刚刚彻底净化完之前的噩梦之后,我感觉到我增加了一划印痕。”   达里尔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的某处:“我一开始预测,以这个噩梦的强度,我原本应该得到十划。”   原本看上去憨厚和蔼的面容,在银色符文的映衬下却显得很是威严。   “这应该是因为,我仅仅只是净化了一次噩梦。而你则找准了关键,将噩梦存在的基石破坏掉了。所以你得到的应该远比我多。”   “是的,我得到了九划。”   安南点头,承认道。   ——原来是这样。   他心中了然。   在一个噩梦完全被净化之后,才会真正意思上的发放奖励。在这个噩梦中净化次数越多,得到的印痕数目就越多……   “那如果不是由教士,而是由其他超凡者们净化了噩梦呢?”   安南想起了玩家们的存在,于是开口发问道。   达里尔耸了耸肩:“自然是——只能得到由自己得到的那部分噩梦咯,只要你还没有离开自己净化噩梦时的所属教区的话。   “毕竟我们净化噩梦的时候,又不会像是超凡者一样从中得到力量。他们是按日结算的工钱,而我们是按月结算,自然是不同的。不过有的噩梦净化难度很高、或者任务繁重,我们也会临时雇用超凡者……用噩梦的‘钥匙’作为报酬,让他们进入噩梦协助净化。不然我们就相当于是被困住了——简单来说,就是大家各取所得。让官方的、或至少是无罪的超凡者们帮助我们快速结束噩梦的净化,而我们则向他们临时开放噩梦,让他们能够提高实力。”   不对。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说,超凡者们净化副本,只能得到通关时的职业等级……   而教士们彻底净化副本之后,只能得到圣光印痕的话。   可安南这位即将兼职教士的超凡者,明明两种都得到了啊?   那他这个算不算是……   干了一份活,找两个老板分别要了两份工资?   这是bug还是机制?   安南一瞬间,感到自己似乎薅到了正神的羊毛……   有点、有点爽到……   ——————   窝最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推书公众号叫做“大书荒三十六计”,专业点评推荐小说的,里面推荐了不少冷门好书,给大家安利一下! 第125章 就职圣职者   向安南展示完之后,达里尔主教将自己身上的印痕再度隐去。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有些温凉的红茶。   随后,达里尔主教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银币。   “神术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通用性。”   他解释道:“在噩梦中,我们有时候是一位剑士、有时候是巫师。有时候要考验用弓的技术,有时候则是刺杀任务。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小孩,甚至有时候是残疾人……   “偶尔我们还会进入巨人的梦境中、马人的梦境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中我们修习的能力,在噩梦中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比如说,如果梦中的人没有学习过剑术,这具身体就很难使用高深的剑术;他如果自身没有系统的锻炼过弓箭的准头,即使进入他身体的人是一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也很难使用他的身体进行战斗。   同理,巫师们掌握的法术、持有的法力池等等因素,也总会限制超凡者们。   在上一个副本结束之后,安南就对白银阶的巫师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强度实在是非常惊人。   不少学派的巫师,甚至无需施法都能发挥极强的战斗水平。比如说卡尔——方圆十米以内的领域之中,无论是坚固的岩墙和地面、还是银质的茶具、亦或是液体和火焰,都能被他如臂使指随心操控。   更不用说是能在一个词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间控制他人心神的夺魂巫师,和死去之后的殉爆效果都能引发地震的破坏巫师了……   但与在副本之外的强度相对应的,巫师在副本中的战斗力几乎是最差的。   在职业和学派不一定能匹配的情况下,他们几乎无法使用绝大部分的能力。   而他们强大的力量,又让他们缺少势均力敌的对战经验,以及在自己弱小的情况下如何应战强敌的心理准备。   “但是,就如同你的咒缚一样——除了咒缚在噩梦中能够照常使用之外,印痕也是可以的。咒缚与印痕都铭刻于灵魂之中,不会随着更换身体而改变……同理,被人诅咒的话,单纯只是更换身体也是逃不掉的。”   达里尔主教沉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不会回到太过久远的过去,只要天上还有属于正神们的星座,只要身边存在沟通神明们的‘本质’……   “那么无论我们变成了什么人,都是可以照常使用神术的。你现在已经得到印痕了,就有释放神术的能力。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达里尔主教取出了一枚银币,如同一位魔术师般,用右手两根指头夹住银币,向安南展示着。   随后他将银币向旁边侧过去,用左手轻轻一弹。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见的铮鸣声,一道暗淡的银光闪过。   一只茶杯瞬间四分五裂。   “这个神术叫做‘铮鸣之物’,它的威力足以杀死没有提防的低阶超凡者了。是银爵士最为简单的神术之一。”   达里尔主教说着,安南却是愣了一下。   因为他眼前突然划过两道光幕:   【枢机主教达里尔正在向你传授职业“圣职者”,是否花费五枚圣光印痕就职此职业?】   【枢机主教达里尔正在向你传授神术“铮鸣之物”,是否花费一枚圣光印痕(银爵士)快速学习?】   这家伙……   是个枢机主教?!   和学习技能的提示相比,这个信息才是让安南怔住的关键情报。   达里尔主教将银币突然一抖。   像是变魔术一样,银币突然变成了一把极纤细而锋利的匕首。它的宽度和长度,就像是四五根羊肉串的铁钎绑在一起一样。   “这个神术,叫做‘锋锐之物’。它很锋利、但是脆弱,扛不住刀剑的斩击,但是足以轻易斩断指头。一般用来刺击,但也可以用来切割绳索、或是割喉之类的。如果你的手脚被绳索绑住,它可以帮你脱困。”   胖主教说着,向安南演示了一下这把临时武器的锋锐度:   他将这把武器在自己左臂上紧贴、然后轻轻滑动了一下,鲜血便直接浸了出来。   安南立刻能判断出来,它大约有剃须刀片的锋锐程度,只是要更厚、更硬一些。   与此同时,他眼前再度弹出了第三道光幕:   “最后的,就是我们吃饭用的招牌神术了。”   达里尔主教说着,把临时武器放下,又取出了一枚银币。   他将银币贴在自己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那枚银币便黑掉了一个微弱的边。   他将这个银币递给安南看了一眼。   “这个代表我的健康程度,如果颜色有变化,那就说明这个伤势可以用神术治疗。”   达里尔说着,将银币用力甩了甩,就将那个黑边甩了出去。就像是用体温计一样。   “——这个神术叫做‘青春永驻’。”   达里尔将那枚银币按在自己的伤口上,苦笑一声:“虽然是这么说……”   说着,他将银币轻轻从伤口上划过。   就像是被拉链拉上一样。   银币经过的位置,伤口健康如初。   但等到使用完毕之后,银币突然变黑、崩裂,消失在了空中。   “看到了吗?每次最少得使用一枚银币,最多治愈多重的伤势,就要看你的印痕数量了。但一般来说,还是挺耗钱的。”   达里尔主教认真的提醒道:“银爵士的神术,媒介就是‘银币’和‘等值的银质首饰’。虽然在噩梦中不太好找,但仔细找找一般还是能找到的……比其他几位正神的媒介物要好找很多。   “我们随身携带的怀表,里面隐藏着‘使其贩卖价格更为贵重’的咒缚。有些怀表上面还有一些大人物的签名、镶嵌一些贵重的宝石,也是这个原因。   “这个怀表,就是我们这些银爵士的教士们遇到强敌时最后的反击手段。利用这个怀表的超高价值,可以使用一次非常强力的反击……”   说到这里,胖主教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非常严肃地提醒道:“当然,如果怀表被用掉的话,教会可是不会再轻易提供第二只的!   “你如果梦见银爵士,就可以先花费三枚印痕,向他请求学习这三个神术。如果你自己领悟的话就更好了,这说明你与银爵士有缘,速度越快,就说明你的天赋越高……”   胖主教的话音未落。   他便看到安南默默的取出了一枚银币。   刷的一下,将其抖成了一柄锋锐纤细的短剑。   “……是,这样吗?”   安南发出了天真懵懂的声音,如同一只上岸豹晒的萌新海豹:“我不太懂,这个神术,用的标准吗?”   他的眼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看着这一幕,达里尔主教沉默了一瞬。   他面色连续变化数次,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安南,虽然你是外国人,但也不是一定不能成为枢机主教……”   “——这些事,就等您自己先成为枢机再跟我说吧。”   安南笑眯眯的打断了达里尔主教的话:“快九点了,我们去找萨尔瓦托雷吧,之后的事我会回来向您请教的。记得在外人面前称呼我为唐璜……达里尔爷爷。”   “……好。”   达里尔主教面色变化了一阵子,还是叹了口气,轻声应道。   安南礼貌的对他行了一礼。   他对这位送了情报送身份、送了职业送技能的圣诞老人,还是心怀感激的。   ——达里尔爷爷,以后请务必常来聊天啊~ 第126章 萨尔瓦托雷的咒缚   “……唔。”   萨尔瓦托雷睁开了满带血丝的双眼。   九点了。   他还没睡够……但已经不能再睡了。   黑色的、如同蛛网般的碎裂痕迹,已然从他领口的青铜项链中爬出,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他的锁骨与喉咙。   而在萨尔瓦托雷醒来之后,它们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逐渐退回到项链中。   “……差不多快够了。”   萨尔瓦托雷嘟哝着:“得找个人把我打昏一次了……这样身体快受不了了。”   只有在他突然昏过去的情况下,咒缚才会反应不过来。   在泽地黑塔时,萨尔瓦托雷通常会在过于疲惫的时候,去找一位夺魂巫师来,夺走自己的心智、操控自己入睡。   因为不是“萨尔瓦托雷”在睡觉。   这样咒缚就会被避开。   和所有超凡者类似的。   萨尔瓦托雷从咒缚中得到的力量,也与他的咒缚内容是相关的——   “快受不住了吗?我闻到噩梦被净化的气息了,萨尔。”   一个低沉的,带有疯狂回音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唐璜可真是了不起,比你这个废物强多了。”   “……什么?”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他进入噩梦了吗?”   他对这个总是在打击自己的声音,并不感到奇怪。   很多人都以为,萨尔瓦托雷的咒缚是能在梦中做什么事——比如说在梦中学习,或是背诵一些东西。所以他的实力才会增长的如此迅速,所以他才会仿佛什么都能记得住……   但只有萨尔瓦托雷知道,他们都猜错了。   很少有人知道,萨尔瓦托雷真正的咒缚是什么……   萨尔瓦托雷的咒缚名为“不眠不休之倒影”。   它拥有和萨尔瓦托雷完全相同的记忆、但性格却与萨尔瓦托雷完全相反;在绝大多数的才能上,也远胜于萨尔瓦托雷——因为他是萨尔瓦托雷的倒影。   萨尔瓦托勒越不擅长的领域,倒影就越擅长。   而同时还意味着,萨尔瓦托雷可以同时进行双重思考。   是的,他掌握一项新技能非常迅速的奥秘就在于,他是与自己的影子同时开始学习的。   通常来说,萨尔瓦托雷都慢于自己的影子。   因此只有萨尔瓦托雷自己知道……他并非是天才。恰恰相反,他是难得一见的蠢材。   否则为什么,自己的倒影处处都比自己强?   但他也感激自己的倒影。   正是在倒影永不停息的嘲讽之下,萨尔瓦托雷的心态和情绪才能如此稳定;   也正是因为有倒影的参照,他才能知道有什么事是自己需要做的、自己应该成为怎样的人……   “你应该向唐璜索要一些好处,萨尔。你能要得到的。”   影子在他心底低语道:“他亏欠你太多了。”   “好的,那我就明白了。”   萨尔瓦托雷了然的点了点头,与往常一样的决定采取与影子的建议完全相反的举动:“也就是说……我应该去问候一下唐璜。”   “呵……去吧,废物。”   影子没有反对他的意见。   他只是嘲讽般的低语着:“今天你可是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你早晚会睡过去的,你快撑不住了。”   影子的声音如同饿狼,沙哑而带有重重回音:“然后就把身体交给我。”   “你错了,我不会……”   萨尔瓦托雷双手捂着眼睛,闭着眼面无表情。   即使是在泽地黑塔中,也唯有他的导师本杰明知道萨尔瓦托雷真正的咒缚。这也是萨尔瓦托雷推测,本杰明并没有死去的原因。   因为他的咒缚并没有失控。   这意味着,自己应该还有一位守密人……   根据本杰明的推测,这个咒缚正确的使用方式,应该是思维方式和擅长领域完全不同的两个自我随时进行交换,同时进行学习和工作、交替进行休息。   但问题在于……本杰明告诉萨尔瓦托雷,因为萨尔瓦托雷自身的性格非常好,所以他的“影子”恰恰是绝对不可信任的。   因此,本杰明特别为这个咒缚设置了二重封印。   以凌晨六点,曜先生向世间洒下净化之光的世间为锚点,向两侧展开三个小时。这样的话,开始的位置是三点、而结束的位置是九点,也就是三倍的三。   ——“三”这个数字,在这个世界是具有魔力的。   作为否决与黑暗之神的寂静女士,就是第三月的保护神,因此凡是涉及到封印的仪式,都一定要有“三”这个数字要素。很多巫师相信,在同样规格的仪式中,与“三”相关的数量越多,就能借到越多的力量,仪式的效果就会越好。   也就是说,萨尔瓦托雷并非只能在“在凌晨三点到上午九点”这个时间段内睡觉。   而是只有在这个时间段中,他睡过去是不会被夺走身体的控制权的……   其他情况下,只要他主动睡过去,影子就会从项链中爬出、逐渐扩散。在黑色的痕迹蔓延到额头的时候,就代表另外一个萨尔瓦托雷出来了。   想要他再回去——就要让他再睡过去一次了。   “唐璜来了,萨尔。”   就在这时,影子突然出声提醒道:“还有个很可怕的人跟着他……我闻不到他的味道。”   “……很可怕的人?”   萨尔瓦托雷有些疑惑,微微睁开眼睛。   是对自己而言……还是对影子而言?   “学长,睡得好吗?”   安南很轻的敲了敲房门,小声问道:“醒了吗?”   “进来吧,唐璜。”   萨尔瓦托雷温和的声音响起:“我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   安南笑眯眯的走进门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达里尔主教。   看到达里尔主教,萨尔瓦托雷明显怔了一下。   “这……主教大人?”   “是的,达里尔主教,”安南认真的答道,“在他的协助和指导下,我已经将杰拉尔德的噩梦净化的差不多了。”   达里尔主教只是笑呵呵的点点头。   那胖乎乎的脸上,是毫无心机的和善笑容。   “愿你们今日也被银爵所爱,尊敬的黑塔之子……还有我们尊敬的领主大人。”   达里尔主教说着,分别向萨尔瓦托雷和安南行了一礼,胖胖的身体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刚刚拖长音的时候,萨尔瓦托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哆嗦了一下。   “你问问他,是不是能看到我?”   影子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兴奋的在萨尔瓦托雷心底响起。   但萨尔瓦托雷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选择了保持沉默。   “看来你们有些事要聊。”   达里尔主教笑呵呵的说着:“那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领主大人,我先带着子爵大人的尸身去警察署等您。您都处理好之后来找我哦就好。”   “麻烦您了,主教大人。”   安南认真的点了点头,发出了清冷干脆的声音。   很快,达里尔就关门离开了。   “啧啧,多可爱的孩子。”   影子在萨尔瓦托雷心底呵呵笑着:“就是心机太重……心机太重可长不高。   “他在演戏呢,萨尔。要不你问问他,你到底是谁?我保证你能诈出他的身份来。”   ——你慢慢说,信你一句鬼话就算我输。   一如既往的,萨尔瓦托雷完全不理会倒影的所有常规建议。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非常感谢自己的影子。   它无疑是自己的一面镜子……能够用来随时警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感恩、提醒自己要每时每刻维持道德标准、提醒自己不要轻易怀疑他人。   这份永远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固执,也是与倒影相反的——独属于萨尔瓦托雷自身的特性。 第127章 与生俱来的天赋   “唐璜……”   萨尔瓦托雷有些不太确定般的询问道:“你是不是又变强了?”   “你的感知还挺敏锐的嘛,学长。”   安南笑了笑,依靠在门边上:“不过,净化噩梦肯定是会变强的嘛……”   “这倒也是。”   萨尔瓦托雷回想着自己曾经进入的噩梦,点点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进入噩梦……”   “……有一说一,我倒是挺享受的。”   安南耸了耸肩。   他这句话是比较稀有的,诚实度百分百的大实话。   他的确是很喜欢噩梦的——主要是喜欢去体验他人的人生,这会给他一种窥视他人命运的愉悦感。   “快问他,杰拉尔德的噩梦内容是什么。”   影子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心底响起:“说不定能找到老师的情报!”   这并非是毫无理由的建议,而只是“提醒”萨尔瓦托雷忘记的东西。   对这种建议,萨尔瓦托雷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的……   但他很快就下定决心。   ——还是不问的好。   如果唐璜想说的话,他一定会说的。如果他不说,一定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事……   于是萨尔瓦托雷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需要我帮忙吗?”   “一半需要,一半不需要。”   安南答道。   他今天的安排是这样的。   先去找税务官诺特达姆——这个即将中年得子的男人,在昨天晚上询问安南,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做的、可以报答安南的救命恩情的。   安南只是笑眯眯的回应他。   “请我吃顿家常饭就好。”   他是如此轻快的答道的。   因为安南的确不需要诺特达姆去做什么事……凡是诺特达姆能做得到的事,安南都不需要他去做。   换句话来说,诺特达姆这个人——对安南来说,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   假如两人完全不认识,那么安南根本不会去理会他。因为两人的世界并不相交。   可既然两人因为老子爵这个人共同的敌人而相识,安南也不会特意去切断两人的联系。   因为帮助他人的过程中,同样也会让三观正常的安南,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如同他们在马车上时的交谈一样。安南会本能的,让对方持续的对自己产生好感。   “让他人喜爱自己”,对安南来说是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天赋。   只要他想,一切都顺其自然。   原因也很简单。   动物拥有隐约感受到同类态度的本能。   就算不太清晰,也会下意识的选择亲近或是提防……这并非是在谈话技巧上可以弥补的问题。   心怀恶意的人,毕竟是心怀恶意的。   而安南不同——他的确是在以真心待人的,本能越是敏锐的人,对安南就会越是信任。   安南发自内心的认为:如果是朋友,那么就要想办法对方开心愉悦、就要解决对方的困扰。   这是非常合理的,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并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得到对方的信任。   这份信任与好感对于安南来说,反而只是无关紧要的副产品。   因为安南选择行善,并非是基于物质上的索求,或是想要寻求精神上的认同。甚至不是对罪恶的厌弃,不是对邪恶的愤恨。   而是完全随心所欲的、不求回报的行善——   如果要说安南有什么值得让人铭记的罪过的话……   那便是“不娶何撩”吧。   因为身边的各种麻烦事,安南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异常之处,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是某种诅咒……   他只想要追求平静安逸的生活,并没有好好的利用自己的天赋……这是自己怕麻烦的懒惰之心。安南看的很清楚。   尽管如此,以前的安南,他的身边也不知不觉布满了同性和异性的朋友。   他们都认为安南是一个古怪的人。   但都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与安南成为朋友。   安南能够感受他人内心、同样也包括自己。这也让安南对自己的行为变得极为敏感:   作恶就会让他感到愧疚。   行善就会让他感到愉悦。   ……原本是这样的。   可如今,他失去了一半感情。   怠惰与愧疚同时消失……   这一下就让这个无害的男人,变得危险了起来。   如今的安南,坦率的认为——这份异常是值得称颂的。   赞美善良,歌颂神圣,如此就能快乐。   这是再美好不过的特质了,可以挺胸抬头的承认。   ……为何要逃避呢?   干嘛这么害怕呢?   “他的妻子快要临盆了,我要前去祝福一下。你跟着来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两个人的身份,足以镇住他之前得罪过的人。”   安南笑眯眯的说着:“而且诺特达姆不是要感谢我嘛?这份恩情一直积在他心里,对他也不好。如果他是个重情义的人,那么他会总挂念着、影响他的工作和许多事的判断;如果他是一个薄情的人,恩久反成仇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无论他是哪种人,我尽早去见他,他都会高兴的……”   “那肯定,他会认为你很重视他。”   看着安南清澈无比的眼神,萨尔瓦托雷轻笑一声:“也行啊,带我一起去吗?”   “一起吧,一起他会更高兴一些。”   安南点了点头:“等吃完饭我就去警察署,主教爷爷要陪我做一些比较复杂的权力交接流程……你不会喜欢的,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留下陪他,或者回来等我。   “我们下午三点左右回冻水港,应该能赶上晚饭——我指的是你的晚饭。你睡得晚,那么自然要吃的晚一些,不然零点以后肚子会饿的。”   安南自然的答道。   “没问题。”   萨尔瓦托雷很快应道:“你等我洗个头就来。”   事实上,萨尔瓦托雷也并非是会相信所有人的那种人。他有着常人两倍的情报量,很难有人可以欺骗他。   ……但是与安南相处,实在是太舒服了。   萨尔瓦托雷认为,安南是一个“看到的瞬间就知道是个好孩子”的家伙。   如果他是一位成熟可信的男士,这种强烈的人格魅力,就将成为一种强而有力的、如同太阳般温暖的领导力。   但因为安南如今的形象,这种强烈的好感就会化为喜爱与信任。   不过本质上是一样的。   是的。   萨尔瓦托雷虽然只认识安南几天——   但是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与安南成为朋友。 第128章 老屋   或许是因为昨晚下过大雨的缘故。   即使到了上午十点,罗斯堡的街道上也算不上温暖。   子爵府的仆人被带走的带走、遣散的遣散,安南和萨尔瓦托雷一时竟是找不到能送他们出门的马车夫。   不过好在子爵府与税务官儒姆·诺特达姆的住所离的也并不远。   安南两人也不是那种矫情怪。   他们散着步,就能溜达过去。   “你的那些护卫们不用管吗?他们昨晚可是立了大功。”   萨尔瓦托雷随口说道。   安南只是轻笑一声:“他们现在肯定还没睡醒呢。”   “……这都已经快中午了啊?”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的回过头去,看着身边的同伴:“你对他们这么宽松的吗?”   “不,只是我猜……他们昨晚回去肯定是睡不好的。”   黑发蓝眼的小领主,笑眯眯的望着萨尔瓦托雷。   他可是通宵看着他们打了一晚上的副本。   今天早上也是看着他们关了直播,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下了线的……   见安南这幅样子,萨尔瓦托雷眉头微微一挑:“你看上去很自信啊。”   “是啊,要赌一把吗?”   “别把我当傻子,唐璜。”   萨尔瓦托雷嗤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才不会上当。”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着萨尔瓦托雷。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思维能如此清醒而果断……   或者说……   “——原来你不傻的啊。”   安南赞叹道。   萨尔瓦托雷顿时恼羞成怒:“狗屎,你这矮子在说什么东西?”   因为理所当然的——   在这种小事上,萨尔瓦托雷通常会听从影子的建议。   呼吸着新鲜空气,安南深深呼了一口气,感觉到了些许愉悦。   昨天可以说是相当漫长的一天了。   对安南来说尤其如此。   击杀杰拉尔德、杀死贾斯廷和巴伯子爵,然后又乐呵呵的看了他们通宵跪了一晚上,自己凌晨六点爬起来又刷了一个本……   他是货真价实的累了一天一夜,脑子一直没有停转,身体也仅仅只睡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这一天也实在是过于充实了。   可恶,难道我上辈子欠下的加班,现在都要补回来吗……   “阿嚏!”   萨尔瓦托雷打了个喷嚏。   刚刚下过雨,十二月的北海领的海风,让萨尔瓦托雷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你冷吗?”   安南有些关切的问道:“我的衣服可以给你穿。”   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不止一头的未成年人如此关切的问道,萨尔瓦托雷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谢谢你唐璜但是不用了我还没这么冷——   “而且,这就已经到了!”   顺着他的目光,安南看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邸。   大约像是现代的独栋别墅的大小类似,有着两层楼、青黑色的石墙外爬满了类似“爬山虎”的某种植物。院落很小,透过铁栏杆可以看到里面种着一些蔬菜。   看上去,这栋房子至少已经住了三四十年了。   很是有些年头了。   “……他们家的仆人呢?”   萨尔瓦托雷有些奇怪。   他走上前去,大喊一声:“有人在家吗?”   奇怪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不在家吗……嗯?”   萨尔瓦托雷有些疑惑,想要查看一下门锁。   却发现铁门的门锁被人从外面破坏掉了,门并没有锁住。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直接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足够高贵……即使被当成小偷或是强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幸好。   他们两个人无需在这个时候顾忌些什么,只是径直打开铁门,走了进去。进门前,萨尔瓦托雷专门将铁门带上……防止有人跟着两人摸进来。   “诺特达姆?”   “在吗,儒姆!”   他们两人呼喊着。   大厅的门也没有关。   但直到走进大厅,都没有人回应。   甚至在整栋房子里,都没有生人的气息。家具和地面都落了一层淡淡的灰。   “……你确定他家是在这里吗?”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快步走在前面,右手扶着腰间的挎包——值得信赖的剔骨刀先生正在里面随时待命。   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是全家都出门了吗?”   跟在安南身后的萨尔瓦托雷微微皱眉,喃喃低声说着。   他习惯性的,将正厅的门随手带上。   “——小心!”   安南的瞳孔瞬间一缩。   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浓郁的危险不知从何处袭来。   一股渗透心脏的阴寒感,从他的脊背、脖颈渗入,安南全身仿佛都浸在冰水中一般,仿佛全身都被束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对视一眼,很快从萨尔瓦托雷那满带惊慌不安眼袋黑眼圈的目光中确认到,这家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我觉得他们是会来的,梅米。”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中传来。   那正是属于儒姆·诺特达姆的声音。   “不可能的,儒姆。人家就是跟你客气客气……那两位大人物多忙?”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上去就很是干练,而且有点冲。   而且安南能大致判断出,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而且很是有些暴躁。   “要我说……哎?”   就在这时,那女人走到了大厅中来。   看着安南与萨尔瓦托雷两人出现在这里,她明显惊了一下。   安南立刻察觉到——   这是一位孕妇。从腹部的隆起程度可以看出,她已经随时要进入待产状态了。   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安南第一时间便露出了纯净而温和的笑容,向那女人行了一礼:“夫人,上午好。如你所见的,我是唐璜·杰兰特——这位是萨尔瓦托雷·黑塔。   “诺特达姆先生邀请我们前来做客,于是我们就来了。另外有些失礼,门没锁——我们就进来了。”   “是的,”萨尔瓦托雷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补充道,“我们之前在门外喊过两声……但是没人开门。”   “——蠢货,你不该说这个的!”   影子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心中有些暴躁的响起:“你全都暴露了,好好向唐璜学学,什么才叫演技!不行就让我来!”   滚蛋,我才不可能让你出来……   萨尔瓦托雷在心里嘟哝着。   果不其然,正如影子所说的一样。孕妇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一眼——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听到安南两人的呼唤声。   “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声音太小,”安南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孕妇,发出清脆稚嫩的声音,“毕竟我们都是客人。不能太吵闹。”   可能是安南的言语具有说服力,亦或是安南的面孔让她下意识的软化了态度,孕妇看着安南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哪里,快请坐,领主大人!还有这位——镇长阁下,是吧?我去给你们倒茶……儒姆,快出来!大人们来了!”   说罢,她向屋内喊了一声。   很快,儒姆·诺特达姆就有些慌乱的走了过来。   他勉强穿上了正式些的衣服,但扣子还是没有全部扣上:“抱歉,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早……”   安南和萨尔瓦托雷对视一眼。   没错,这正是他们昨晚见到的儒姆·诺特达姆。   但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有些警惕。   安南顺着诺特达姆的指示坐下,右手指尖不着痕迹的扫过桌面。   ——没有灰尘。   安南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道:“我们这么早过来,是为了邀请你一起出去吃饭。”   说着,他瞥了一眼萨尔瓦托雷。   萨尔瓦托雷很快心领神会:“是的,我们今天也有事要忙……你知道的。关于子爵大人的事。”   “嗯,嗯……我知道。所以是,要出去吗?”   诺特达姆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他向屋内喊了一声:“我们今天出去吃午饭,梅米!不用准备了……我吃完饭就回来!”   诺特达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安南说着:“抱歉,我的妻子快要临产了,走不开人……不过不太远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嗯,没事。”   安南宽和的应道。   很快,他们三人就结伴离开了房屋。   离开大门时,安南特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次的房屋,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生气,温度也是正常的,甚至能隐约听见梅米在屋内走动的声音。   仿佛一些都回归原位一样。   ……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 第129章 镜像(第一更)   因为都察觉到了不对,安南与萨尔瓦托雷都没有聊太久。   也正好……诺特达姆要看着自己的妻子,不能在外面待他长时间。   在吃饱喝足、将诺特达姆送回去后,他们两人就直接前往了警察署。   这点和之前计划的不太一样。   原本萨尔瓦托雷是不打算跟安南去掺和这种麻烦事的……   但之前在诺特达姆的老屋中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不用影子催促,他就直接跟上了安南的步伐。   因为他也有些话想要问问达里尔主教……   “……诺特达姆?你是说那位税务官吗?”   听完安南与萨尔瓦托雷的叙述,达里尔主教的表情有些怪异:“你说,他和他快要怀孕的妻子在家里……清水街44号?他的妻子叫梅米,是个脾气有些大的孕妇?”   安南心中一动,追问道:“怎么了,这里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   得到确实的答案之后,达里尔主教低声喃喃着。   他看了一眼安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惹事啊……   遣散了房间内的其他人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而胖主教接下来的话语,让萨尔瓦托雷后心有些发凉:   “诺特达姆现在,应该住在锈水街12号才对……他的新妻子还没和他结婚呢,更不用说怀孕了。”   胖主教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安南和萨尔瓦托雷,对着身后的地图指了指:   “——不过如果要说是怀孕的话,那应该就是梅米……这是昵称,她的全名是梅里斯·诺特达姆。但是……   “她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因难产去世了。”   “……唔。”   闻言,萨尔瓦托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安南看了他一眼,向达里尔主教追问道:“那么,达里尔爷爷——你对此有什么线索吗?   “或者说,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伪神的仪式吗?”   “据我所知,应该不是。”   达里尔主教很快摇了摇头:“骸骨公和腐夫的能力,都不涉及到‘时间’与‘复活’。骸骨公虽然有让尸体再活动起来的能力,但你们两个也不可能看不出来活尸和活人的区别。   “听你们的叙述,能够达成这个效果的伪神,是‘无面诗人’或是‘敲钟佬’两位。但他们的人间体和教会势力都不在诺亚王国……而且,离我们很远很远。   “所以,这件事应该与神明无关。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某个教会的阴谋。”   否则,我们肯定能察觉到的。   主教阁下如此说道。   达里尔主教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他对安南对视着,交换了一下眼神。   随即胖主教开口,低声询问道:“需要我去看一下吗?”   虽然他的态度很委婉,但这话中的意思却是非常清楚——   达里尔主教这是在怀疑,诺特达姆可能得到了与“无面诗人”或是“敲钟佬”有关的献祭仪式。   这是在没有“教会”参与的情况下,能够主动沟通伪神的唯一办法。   安南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先不着急……”   萨尔瓦托雷则是在凝视着地图,皱眉沉思良久。   看着他的样子,安南心中一动:“你是有什么想法吗,学长?”   “……我有一个想法,唐璜。”   萨尔瓦托雷表情慎重,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说道:“我似乎……以前听老师讲过类似的某个仪式。但不是与那两位伪神相关的,而是……”   他说着,沉默了一会。   他伸手,默默指了指诺特达姆的两处住所。   西区接近领主府的清水街44号。   东区伸出贫民区的锈水街12号。   如果将中间的商业大道视为一道镜子。   那么在圆形的罗斯堡领地内……这两处住所正好完全对称。   随即,萨尔瓦托雷缓缓开口问道。   “唐璜,你听过……米开朗基罗这个名字吗?”   听到萨尔瓦托雷的话,安南和达里尔主教对视一眼,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而另外一边,萨尔瓦托雷仍然在抚摸着地图,用指头丈量着土地,在地图上确认着什么。   他低声说道:“老师曾对我说过……差不多在五年前,有一位凛冬公国很强大的巫师举行了一项禁忌的仪式。他的名字叫做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人们称他为‘滞时之眼’。   “虽然他只是一位黄金阶的大巫师,但很多掌握了自我真理的大人物们,也要尊敬米开朗基罗大师。”   “因为米开朗基罗大师,特别擅长关于‘镜面’和‘时间’要素的法术。   “他可以将现实化为镜面,随意踏入到与现实镜面对称,时间同步但反向流逝的过去世界,并随时将两个世界中的某一个凝固、实体化。   “他在凝固了时间以后,过去的人就看不到他。而他在过去造成的攻击,则会全部同步、镜像的反馈到现实。所以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巫师,只要是知道他的能力,就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说道:“但这位掌控了时间法术的大师,在五年前的禁忌仪式中出了一个大问题,在最后的时刻失败了……不幸陨落。”   在这一瞬间,安南眨了眨眼。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安南看向胖主教,口中发出清冷的声音:“梅里斯·诺特达姆,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   “两年前。准确的说,是两年零六个月前,可能还要再多几天。”   达里尔主教立刻答道。   身为教士,记忆力必须优秀。否则可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去……   萨尔瓦托雷回过头来。   在那一瞬间,安南从这个总是呆呆的学长眼中,看到一丝冷静淡漠、充满自信的光彩一闪而过:   “——米开朗基罗大师确切的死亡时间,是1498年11月30日。   “现在的时间,是新历1503年12月9日。   “如果将梅里斯·诺特达姆难产死去的日子作为镜子的话……   “现在与五年前的镜像时间,就只差几日了。”   萨尔瓦托雷缓缓说道:“而诺特达姆先生也说……   “他的妻子,还有几日就要待产了。” 第130章 倒影(第二更)   五年前仪式中的死者。   两年半前难产去世的孕妇。   如今,即将出生的新生儿……   “……如果以黑海为镜面的话。”   达里尔主教沉思片刻,面色有些严肃的说道:“罗斯堡和凛风白塔的位置,也差不多是对称的。”   很显然,胖主教也被萨尔瓦托雷的推测说服了。   而且……   安南微微皱眉,认真思索着。   他所得到的情报,其实比达里尔还要更多一些——   诺特达姆现在的新房子“锈水街12号”,实际上是就是杰拉尔德牙医诊所的隔壁。   若不是被人谋杀,大巫师本杰明原本也应该抵达冻水港。冻水港距离罗斯堡,可是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再加上……和五年前的玛利亚·凛冬长相一模一样的安南。   ——这意味着什么?   安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情报,米开朗基罗是在仪式的最后出了岔子。而安南从噩梦中得到的消息是……仪式无论如何,都会在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终止。   那么,最终的生还者应该就是“米开朗基罗”、“玛利亚”、“本杰明”、“杰拉尔德”四人。   换言之……   在五年前,米开朗基罗死去的时候,玛利亚、本杰明、杰拉尔德三人都是在他旁边的。   而现在。   如果没有出意外……除了实在无法复刻的玛利亚之外,安南、本杰明和杰拉尔德,应该都会在这里重聚。   安南的大脑快速转动着。   想想看吧……   假如安南并非是自己这个穿越者,而本杰明没有谋杀,现在的情况会是如何?   ——在自己昏迷在沙滩上的时候,本杰明和唐璜就会抵达。而见过玛利亚的本杰明将会第一时间认出安南的身份,并将他保护起来。   ——得知本杰明这位知名大巫师看守冻水港,子爵自然不会自取其辱的用萨尔瓦托雷的黑火发动袭击。但子爵和护卫长克劳斯是一伙的,那么他就会得知安南的身份。   ——为了威慑唐璜不要轻举妄动,安静的完成自己的转生仪式,他会邀请本杰明、唐璜和安南三人,在子爵府中举行宴会。   而子爵府与诺特达姆的老屋是相邻的。   如同诺特达姆的新家与杰拉尔德的牙医诊所是相邻着的一样……   “现在想来,的确有些不对劲。”   萨尔瓦托雷望着安南,表情严肃:“诺特达姆阁下之前跟我们说过……如果我们与杰拉尔德的战斗中,杰拉尔德最终取胜。那么诺特达姆就要去邀请杰拉尔德,代替子爵与他示好。   “可我们忽略了一件事。诺特达姆只是一位普通的税务官而已,甚至不是超凡者。为什么子爵要派出这样一个人?真的就只是为了顶罪吗?听他的话,他一直在为子爵殚精竭虑的工作,也没有得罪过子爵……”   “他说的是真话。”   安南接过萨尔瓦托雷的话头,认真的说道:“至少诺特达姆在说之前那些话的时候,的确很茫然。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子爵要针对他。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诺特达姆是真的认识杰拉尔德。但在‘这个时间段’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假如说,同时存在两个税务官诺特达姆,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安南记得,他在送安南和萨尔瓦托雷回子爵府的时候,曾经不经意的提过一句,他的妻子梅里斯·诺特达姆是黑塔的学徒,知道什么叫夺魂巫师、也知道关于超凡者的事。   萨尔瓦托雷告诉过安南,巫师塔的学徒一般来说都是少年人。一旦到了二十四岁还没有学会第一个法术,通常就会被劝退,因为这代表他们没有学习法术的才能。   在普通人阶段,学会第一个法术是最为困难的。这意味着他们感悟并掌控一部分的诅咒,按照繁复的、并不相悖的规则将其梳理吸纳。整个过程大约类似于用想象力编程。   而如果已经掌握了一个法术,就视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巫师学徒”这个职业,称为“学徒”。可以允许他们学习到三十六岁。   到那时,他们肯定已经学会了足够的法术。如果十二年过去,还没有成功进阶到青铜阶,那么就说明他们要么是在学习的过程中,深刻的理解了迈入超凡之路的不幸,畏惧于成为超凡者……要么就是他们的头脑过于愚笨,无法成功的净化哪怕一个噩梦。   到了那时,他们才会被劝退。在此之前,如果有哪位学徒决定放弃巫师之路、或者不再想通过巫师这条路踏入超凡,也可以随时离开。   唯一的约束是,一旦离开以后就不能再回来。   梅里斯·诺特达姆是泽地黑塔的学徒,这意味着她必然掌握了一到四个法术。   而泽地黑塔所传授的法术学派,只有转化、塑形、夺魂三系。在萨尔瓦托雷入学之前,转化学派的学徒都被杰拉尔德杀了个干净。   也就是说,梅里斯·诺特达姆,大概率是认识杰拉尔德的。   从她的年龄上推算,她很有可能就是杰拉尔德教出来的学徒。   甚至有可能是在杰拉尔德离开泽地黑塔之前,就埋下的棋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看着萨尔瓦托雷,安南缓缓开口道,“关键点,可能是在于你将‘门’都关上了。”   现在回想起来,从最外面的大门到里面,所有的门全部敞开,这就很怪异。   而安南他们两人从外面走进来,几乎什么都没有碰。   唯一动过的东西,就是萨尔瓦托雷基于他的习惯,随手关门……将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而在所有的门都被关上后,“两年半前的诺特达姆夫妇”就突然出现了。   “我怀疑,可能另外一边也是一样的。”   安南看向达里尔主教,微微低头:“还请您去看一眼。是否这个仪式,与‘门’的开闭有关。然后就是再确认一下……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两个不同时间线的‘诺特达姆’,能否同时出现?”   达里尔主教的真实身份,是银爵士的枢机主教。   毫无疑问——虽然其貌不扬,但他的实力一定是安南见过的最强的人……或者至少是最强的那一批人。   这种事,还是得请大佬探个路的。   这不叫怂,这叫谨慎。   “这些可以交给我。”   达里尔主教点点头,也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   要是安南不要命的浪过去,他反而要发愁怎么拽住安南、让他不要作死……   能有不喜欢送的好队友,也是很省心的一件事。   “不过,听起来……”   胖主教有些稀奇的看向安南:“你们两个是另有安排?”   “是的。”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对视一眼,答道:“我们打算回一趟冻水港,做些准备。这几天内,还请您再查一下资料,看看如果以难产的那一天为分界线……那么真正的出生日期,到底是哪一天。之后   “哦,这倒是不用。”   达里尔主教笑了笑,脸上没有太过紧张:“我刚刚心算了一下,最终的日子应该是12月14日。你们两个13号晚上前回来就好。   “你们两个要是有什么打算,就赶紧回去。子爵这边的事我也替你解决了吧……   “银爵士说的好,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胖主教笑呵呵的,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正巧,那些利欲熏心的凡人、那些小打小闹的权力斗争……是最无关紧要的那批。   “如果他们敢在这个时候闹,我会让他们知道代价的。” 第131章 萨尔瓦托雷的决意(第三更)   “不用想太多,学长。”   看着坐在车厢对面、眉头紧锁的萨尔瓦托雷,安南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惶恐与不安。   他只是双手抱膝,身体向后倾倒在车厢上,慵懒的蜷成一团。   安南瞥了一眼萨尔瓦托雷,开口道:“主教大人的思路是正确的。我们两个的面目都很年轻,那群人为了争权夺利、必然会搞事情……这就会增加变数。   “而主教大人他虽然平时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正是老好人发火才可怕。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出面——毕竟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完全听从我指挥的罗斯堡,而是不会在关键时候给我拖后腿的罗斯堡。   “如果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那么我们赶紧滚蛋才是最好的。假如能让罗斯堡内的各方势力,误以为是达里尔主教窃夺了我的权力那就更好了……”   “不,我在思考的不是这个问题。”   萨尔瓦托雷摇了摇头,补充道:“也不是让主教大人去探路的事——达里尔主教既然能做到区主教,就说明他至少有白银阶超凡者的实力,而且他年纪大、经验丰富,这种事他去比我们去要安全的多。”   在探索未知仪式的时候,一个渣队友带来的危险性,远远不是多一个队友的加成所能弥补的……   宁可没有人帮,也不能有人拖后腿。   更不用说,这个队友还不能丢出去吸引火力,而是要分心保护……   安南和萨尔瓦托雷,都不是那种别扭又不知好歹的人。   他们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敌人面前——或者也可能不是敌人,但总之自己就是一个菜逼。   菜逼就不要去送了。   原本能赢的也得送输了……   “我在思考的是,”萨尔瓦托雷低声说道,“我们真的有……阻止米开朗基罗大师复活的理由吗?   “那是一位真正的大师,德高望重。除了他在超凡者世界中的名声和数不清的弟子之外,他在凡人的世界里也是一位艺术大师……”   或许是因为被影子打击习惯了。   萨尔瓦托雷语气中的那股怯弱,让他不太敢发表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在这个想法,有些“不合常理”的情况下。   毕竟在超凡者的世界观中,任何未知的、未经审核和批准的私人仪式都是不可信的——都是要被警惕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仪式中必须的牺牲品和素材是什么。   谁也不敢确信这个仪式成立之后,会带来什么副作用。   谁也不敢保证,这个人举行这项仪式的目的是什么。   无论是哪条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不止一条人命的沉痛代价。   说句不好听的……   你既然会使用未被登记的不知名仪式,而且没有什么人愿意为你担保……那就说明你的目的不想、或者不能被人察觉吧?   那么我们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着想,阻止你进行仪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一旦超凡者们见到哪个人在偷偷举行某种不知名仪式,第一反应就是阻止他的仪式、将其彻底打断。   萨尔瓦托雷这种“说不定让仪式成立会更好”的想法,在超凡者的世界观中是会被人嘲讽的天真之举。   但是……   “我是支持你的,学长。”   安南的语气平静而真挚:“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你的态度是正确的。如果这个仪式真的是为了复活米开朗基罗大师,那么为了安全而秉承惯性思维,不假思索的将其毁掉,反而是过于保守的举动。   “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是凡人。凡人都是会犯错的……也就是说,‘拔除一切仪式’的做法,肯定会在某些时候是错误的吧?那么它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   ——毫无疑问,安南的话语属于孩童的诡辩。   任何一位成年人,都不会拿一个孩子的这种话当真。无论孩子滔滔不绝的讲些什么,都不能否认一件事——他只是在猜测。   为了自己的猜测而行冒险之事。   这绝不是明智之举。   ……但萨尔瓦托雷,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相信安南的言语。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只是缺少一个借口罢了。   “谢了,唐璜。”   萨尔瓦托雷深吸一口气:“那么,我回去就待在地下室,紧急准备一批预转化剂。快到第五天的时候,你记得提前喊我一声。当天我再紧急制作一批有用的药剂……谢天谢地,还好我来冻水港之前带上了足够的材料。”   他看向安南,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五天之后,你会陪我一起回罗斯堡吗?”   虽然安南看上去,也不想破坏这个复活仪式。   但对萨尔瓦托雷来说,只要安南不插手就足够了,他并不奢望安南能陪他一起冒险……   他的影子也是这样告诉他的——这个计划失败的风险虽然不大,可一旦他推测失败、那么代价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丢失黑塔之子的头衔都是轻的,如果损失惨重被驱逐、通缉也是有可能的。   ——萨尔瓦托雷想要试试看。   因为米开朗基罗大师,对这个世界无疑能称得上是有用之人。他的价值,比自己这个没有才能的无用之人要高的多……如果最后真的猜错了,那么萨尔瓦托雷豁出性命、把影子释放出来,也能够安全护送平民逃生。   “唐璜”不跟着他过去,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可话是这么说。   他还是有些希望,在自己做决策的时候,能听一听“唐璜”的意见……   “我当然会来。这和让主教大人去看看情况是不一样的。你去那里是有危险的……如果我主张让你去冒险,我自己能来却不来,那与混蛋有什么区别?”   但安南出乎他的预料,只是悠然答道:“到时候你叫上我就好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一件事,学长……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你真的只是觉得,‘复活米开朗基罗是一件好事’,才决定参与到这件麻烦事中去的吗?”   安南询问道。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里面满溢好奇之色。   他原本就打算掺和这件事没错……但安南对萨尔瓦托雷的好奇也是真的。   因为按照安南的分析,萨尔瓦托雷心里一定藏了什么东西。   否则以他的性格,应该是先劝说安南不要去、然后在安南拒绝之后再果断选择陪他一起去冒险。而不是如此主动……不管安南去或是不去,他都要前去见证那个未知的、横跨数年构建的大仪式。   安南对那个答案,非常好奇。   窥视他人心底的秘密、与他人隐藏起来的人格本质,也是安南的人生乐趣之一。   萨尔瓦托雷沉默了。   他在思索着……或者说,他也在询问自己。   终于,他开口道,语气坚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关于诺特达姆先生的。我有些担心他,我也始终相信他不是一个恶人——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我不能因我一人的推测,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必须用我这双眼亲自去看,用我的耳朵亲自去听,用我的心去判断。   “而如果他不是一个恶人,那么他现在一定处于非常困顿的状态……他需要人帮助,但举目望去,所有人都想要他死。即使他什么错都没有……”   就和他在马车上所说的一样。   萨尔瓦托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车顶。   又像是在注视着回忆中的什么人一般。   萨尔瓦托雷低声轻语,宛如梦呓:“我……我怎么能在别人所承受的苦难面前,转过脸去?” 第132章 好感度商店   当美味风鹅急匆匆赶回到家里,再度进入迷雾大陆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而且他发现,流浪的孩子和林依依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直播。   注意到美味风鹅醒了过来,流浪的孩子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过来。   “真慢啊,老鹅。你这下线都快一整天了。”   “你这不是风鹅,你这是企鹅。”   “不,这是美味风干鹅。”   流浪的孩子和林依依一人一句的数落着他。   美味风鹅有些恼羞成怒:“滚蛋,你们两个……我是去见陈总了。”   “陈总?”   流浪的孩子有些讶异:“咱们平台之后要空降的那个?”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圈子的。   他们三个能混的比较熟,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三个都不菜,不至于互相拖累、比较能有共同话题。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们三个现在都住在申城,平时还是比较容易线下聚一聚的。   而美味风鹅和流浪的孩子两个人,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就会经常见面的——即使这两个人一个玩的是卡牌游戏、一个玩的是moba游戏,但他们的年龄还是很类似的,而且都是人气比较高的主播。   这第一批内测的四十个玩家中,有十八个都是来自斗猫直播平台的主播。   他们其实还认识不少游戏技术都很不错的熟人。   但他们都没能接到内测邀请……   这就非常可惜。   在这斗猫平台十八罗汉之中,人气最高的主播那必然是美味风鹅。   他是一位知名卡牌游戏主播,而且在能够保证节目效果的同时,还能稳定展示自己的技术。在某卡牌游戏中的天梯榜中,一直能稳定排在前五十以内……最难得的地方在于,老鹅并非是顺版本选手,而是忠诚的“战士”职业领头人,甚至参加过职业联赛,最高一次打到过个人战世界四强。   因为他以前在玩MMORPG的时候,就一直是战士职业。   而且他现实中,还是一位全甲格斗的爱好者,水平相当高,甚至险些能够参与诸国之战。   是真正的战士职业人柱力。   可以说,他是斗猫平台卡牌区的几个台柱子之一。热度一直能稳定在全平台前五的水平。   和流浪的孩子(孩神)、酒酿汤圆(酒儿)这种半死不活的主播相比,美味风鹅这几天直播来回咕来咕去,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甚至直接惊动了平台高层吗……   流浪的孩子的表情,一时有些严肃。   “什么空降的呀,”美味风鹅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孩神的肩膀,“老陈啊!啤酒陈,你以前打职业时候的队友!”   “卧槽?!”   孩神顿时一惊:“我知道他家境不错,但没想到这么不错……不行,我得找他换个合同!”   虽然听上去有些像是开玩笑,但美味风鹅却是赞成的点了点头:“找吧,孩。我已经跟老陈说过了,咱们这一批进游戏的,只要是在斗猫的,能换都换吧,压一下每天的直播时长。   “我自己已经换完了,每天的直播时长压了一半。这个游戏……不,应该说在这个世界的探索、成长工作,我认为是比我们的直播工作要重要很多的。”   “好,我明白了。”   孩神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在论坛上开个帖子,跟他们说一声。   “谢了,老鹅。”   “没什么。这个问题你们迟早会面对,拖是拖不过去的……我只是让你们提早解决而已。”   美味风鹅叹了口气:“不过为了不让他压太多工资,我把迷雾大陆的事跟陈总说了一些。”   “说了多少?”   “大概一半吧。不太到一半……我说的是VR游戏,我们在秘密测试中,其他部分都保密。”   美味风鹅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我要是真说实话,人家反而就更不信了……”   “嗯,这很合理……”   流浪的孩子点了点头。   说真的,要不是他自己就是内测玩家之一……要是有人跟他说,点个手机app就能直接把意识投影到异世界,他自己也不信的。   “不过,他承诺为我们保密。而且他信了,至少看上去是信了,算是给了我个面子——也有可能是你的面子。他不会压我们太多工资,每个月的直播时长压到一半、签约费暂时只扣四分之一。一年之后如果时长恢复,就按之前的合同来,如果时长依然只有一半,再扣到一半。”   算是等于请了个长假。   一年之内,每个月的直播时间减半,工资只减四分之一……这的确是很有诚意了。   美味风鹅补充道:“不过前提是,我们几个改合同的跳槽违约金要再加一些。而且,如果之后有迷雾大陆的其他情报,在过了保密期之后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这肯定。”   流浪的孩子赞同道:“如果这游戏能产出邀请码,我肯定第一个给啤酒陈。   “这家伙大局观比我强多了,而且脑子也好使……”   “最主要的是,如果能把老板拉进来,就能请更多假了……是吧?”   林依依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   流浪的孩子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林依依:   “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时间自由,别说摸个几天了,就是摸一两个月都不会有人来找……”   “不不不,要真摸个一两个月肯定还是会有人来找的。”   林依依吐槽道。   “说起来,酒儿呢?”   美味风鹅有些好奇的问道:“而且,你们两个待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指示要传达给我?”   “酒儿已经进副本了。而且进度不错,又开了没见过的新地图……我正在给她指挥,你们聊。”   林依依目不转睛的盯着虚空中的直播屏幕,随口说道:“我们商量好了,打算轮换着来,因为这个侵蚀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控制一下好。   “这个副本麻烦在,必须得有人在外面指挥。不然自己打的话太费劲了。   “昨天晚上是我们打,你们指挥。那么今天就该你们进本了……我们看看直播,在外面休息。”   说着,林依依指了指桌子上的面包和水果:“你就别出门了,赶紧吃点东西喝点水再躺回去得了。”   “也就是我们下线的时候,这里的身体不会积累饥饿和尿意,”美味风鹅忍不住吐槽道,“不然我觉得我现在可能已经尿床上了……”   “哦,对了,老鹅。还有一件事。”   流浪的孩子突然开口问道:“唐璜回来了。那个好感度商店……以防万一我们都还没碰,都等着你呢。你有什么建议吗?”   “……那我先别进副本了吧,副本里面没法开论坛。”   说到正事,美味风鹅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直接去……你的好感是最高的吧?那么你能看到的应该也是最多的。   “不管商店里有什么,你都别着急。记得截图发帖子,让我看看。”   “成。”   流浪的孩子点头应道。 第133章 居然能买邀请码!   流浪的孩子直接往冻水港的城主府走去。   执勤站岗的是另外两位玩家——他们与流浪的孩子对视一眼,便把他直接放了过去。   事实上,虽然他们站岗的确站的很直,目光很锐利,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很专业。   不过他们其实是在神游天外,水着论坛看着直播……   能够在走神的时候,下意识的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非同常人的才能。   不过在来之前,流浪的孩子已经发了帖子,预告要试验一下新开放的好感度商店功能。所以他们两个也早就回过神来,在此恭候多时了。   进入了城主府,流浪的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在客厅喝茶看报、宛如在过老年人退休生活的安南。   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但那个像是我爱罗一样挂着熊猫眼的巫师萨尔瓦托雷并不在。   奇怪。   平时这个时候,前镇长不应该也在这里看书吗?   流浪的孩子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有细想。   玩家们根本不知道,在他们下线的八个小时中,安南和萨尔瓦托雷又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事……   走到安南身前,流浪的孩子恭敬地向安南行礼:“领主大人。”   安南微微抬头,看到是流浪的孩子,便露出一副轻松愉快的笑容:“是你啊……坐吧。不必站着说话。”   ——这自然是来自安南的演技。   毕竟流浪的孩子已经刷到了信赖(12001500)的好感,安南自然要做出一副信赖的表情。   这叫纯人工角色扮演,听上去就非常高档。   顺便一提,安南还没决定下一级的好感叫啥。   友善之后是信赖……信赖之后应该叫啥呢?   总之,尽量多出几个等级就好。   安南就喜欢他们费尽心思刷自己好感,却在漫长无止境的肝声望之路中被自己反攻略的样子。   这倒是不用太着急。   毕竟他们的好感,安南很快就要收回了……   “嗯……”   流浪的孩子坐在一旁,有些纠结。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句,才能开启好感度商店。   安南也就在一旁笑眯眯的装NPC,看这群傻孩子还能整出什么好活来。   最终,流浪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申请了场外援助——   他看了一眼自己发的帖子,按照美味风鹅的指导念道:“领主大人,我已经感受到了,我们冻水港正在遭遇一些困难与险境……我为此而迫切的渴求更多的力量,希望能帮到您的忙。   “噩梦对我们的实力虽然会有一些很大的提升,但我们如今也陷入到了一些困境之中……”   “哦?是怎样的困境呢?”   安南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你是希望,我能给你一些意见吗?”   流浪的孩子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回复,很快答道:“是的,领主大人——我想您对画廊噩梦会有更多的了解。至少肯定会比我们要更加了解。”   “是的,我这里的确有一些比较隐秘的情报。”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流浪的孩子,低声喃喃道:“让我想想,我能给你什么样的帮助……”   他说着,流浪的孩子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文字。   他手疾眼快的开启了视频录制:   【免费的医疗援助(消耗100好感,限定友善及以上)】   【关于冻水港的历史1010(消耗200好感,限定友善及以上)】   【关于诺亚王国和凛冬公国的政治关系55(消耗500好感,限定友善及以上)】   【一份收入稳定且体面的工作55(消耗500好感,限定信赖及以上)】   【关于画师阿莫斯的重要情报11(消耗1000好感,限定信赖及以上)】   【禁忌!关于骸骨公的隐秘知识33(消耗1200好感,限定信赖及以上)】   【禁忌!关于超凡职业的进阶知识55(消耗1500好感,限定信赖及以上)】   【限量!冻水港居民身份证明4040(消耗2000好感,限定信赖及以上)】   ——最后一个是什么鬼东西!   流浪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两千点的好感……基本上就等于是刷满的信赖级好感度,要直接掉干净到友善的最底端。   这甚至比职业进阶的情报都要昂贵……   而且这些好感度商店里的知识也太贵了吧!为什么后面还有33,55之类的标识?这是能卖好几次的意思吗?还是说每次说的东西都会不全?   这卖情报还能断章的?   且听下回分解?   不过很快,流浪的孩子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好感度商店中出售的情报,应该是默认了他们这些玩家会互相交流、共享情报。   也就是说,这些情报原本就不是一个人买的。   而是他们要一起合力买的。   那些看流浪的孩子直播的玩家们也很快都反应了过来。   美味风鹅立刻说道:“买关于画家的那份情报!你只能买得起这个……只要这个能得到完整的部分,而且你不会掉好感等级!   “——不对,孩神你先问问看,居民身份证明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快反应过来,纠正道。   于是流浪的孩子便开口,尝试性的问道:“领主大人,如果我说要……居民身份证明呢?”   安南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一眼。   他的态度略微冷淡了一些:“你是想要邀请认识的同乡来冻水港吗?我倒是没意见……我还可以给他们做一个身份。但我不是什么人都能接的,得有人给他们做担保才行。”   说着,流浪的孩子眼前闪过一道提示:   【当前好感度不足以购买居民身份证明(冻水港)】   【请在累计更多好感度后再尝试购买内测邀请码】   在极短暂的沉默之后,玩家论坛直接炸开了锅——   “——卧槽!”   “——卧槽孩神666666!”   “——绝了,还真能买邀请码!”   “——能买四十个?是每人限购一个吗?”   “——球球里们,告诉我怎么刷声望啊!我想把我老婆也带进来!”   “——楼上的guna!”   “——楼上上的滚粗克!”   不理会乱成一团的论坛,流浪的孩子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优先购买可能是攻略的隐秘情报,还是继续存好感度直接买邀请码?   最终,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如果是十年前,他可能会选择继续存好感度买邀请码,或是用来购买进阶情报……   但现在他也想开了。   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带进来的朋友……   不如把自己的前期优势,拿出来为大家做贡献吧。   “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一些……关于画师阿莫斯的重要情报。”   流浪的孩子,认真的向安南问道。   安南点了点头:“可以。”   ——你妈的,果然不直接点出来,这群笨比就不知道这是邀请码。   身为策划兼GM兼拖兼新手引导兼阵营首领NPC的安南先生在心中暗骂。 第134章 第二次攻略   “画家阿莫斯的全名,叫做阿莫斯·莫里森。他信奉一位名字在这里不能说的伪神……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就不特别说了。”   安南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轻声说道:“他的女儿,艾蕾·莫里森,就被他献祭给了那位伪神。”   听到安南这话,玩家们的关注点纷纷歪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骸骨大公?怎么听起来像是巫妖王的某种亚种……”   “——巫妖王(迷雾大陆的样子)。”   “——那这不是阿莫斯啊,这是阿尔莫斯啊。”   “——但阿尔莫斯先生没有坑爹……而是忘崽了啊。”   “——艾蕾:我的老爹,当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整个冻水港的鱼都在低语着你的名字,阿尔莫斯……”   ……这群玩家是真的很会整活。   安南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弹幕,险些没有直接笑出声来。   为了不笑出来,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更为严肃了起来,补充道:   “这已经是发生在四十五年前的故事了……事实上,艾蕾·莫里森原名艾蕾尔·巴克尔。她在七岁时,母亲克莱拉改嫁,艾蕾也于此时改姓莫里森。”   安南没有提到艾蕾的亲生父亲已死这件事。   这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但这种情报完全有可能半真半假……而至于现在,则可以确信是百分百的假情报了。   毕竟安南在林依依打出来的隐藏结局中,已经看到了那个姓巴克尔的男人。   他不仅没死,而且还是一位敕令巫师。   安南只能捡着自己能确定的部分说……顺便给玩家合情合理的剧透一下。   省得他们又特么想歪了,还得让安南去发匿名弹幕强行掰回来。   “但毕竟,艾蕾和阿莫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而且对一位少女来说,个子高、身材好、长相出众还是知名画师的阿莫斯的魅力是难以抗拒的……”   安南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   他偏过头去,装作有些羞涩懵懂的样子,轻声说道:“所以他们之间会有个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哦豁。”   “——卧槽等等?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是车车,好快的车车!”   “——这是○父啊!”   “——不对,这个也没血缘关系啊……”   “——虽然没血缘关系,但艾蕾还未成年吧?!”   “——我突然想要报警……”   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流浪的孩子面前的弹幕瞬间炸裂。   比之前至少密集了三倍!   于是安南又补了一刀:“不过艾蕾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而是在六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推算回去的话,艾蕾她……嗯,与阿莫斯发生关系的日子,应该正好就是她十六岁生日的那天。”   流浪的孩子微微一怔。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今天凌晨打的那个副本。   “画廊:艾蕾·莫里森”这个副本关卡里……似乎就是艾蕾过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   那岂不是说……   想到这里,流浪的孩子猛的一个激灵。   ……还、还好我跑的快?   “在艾蕾流产后大约一个月,她就突然失踪了。再过了一段时间,她的身体碎片被发现藏匿于莫里森画廊的画框内部……混杂在颜料中。   “而胎儿的尸体,则被制成了标本。被存放于画廊的地下室内。   “除此之外,在莫里森画廊的地下室,还有一些流浪者的尸体,也包括知名艺术批评家,阿布索伦·弗拉格阁下。”   安南解释道:“在很久之前,他是莫里森画作的批评者。但在艾蕾生日前半个多月,他就突然变成了莫里森的狂热支持者。他在艾蕾生日的四个月后,前往冻水港想要参加莫里森先生的画展——也就是莫里森画展开创的时间。   “但他并没有抵达,而是在不知何时失踪。他的尸体被发现藏匿于地下室中,所以有理由怀疑……被莫里森杀害的,绝对不只是艾蕾一人。   “后来,在查封莫里森画廊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燃烧着透明七彩火焰的肉球’。这个肉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即使他们有超凡者协助,也死伤惨重。”   弹幕一顿,随后快速刷了起来:   “——这说的是不是杠子姐刷的那关?那个隐藏关卡?”   “——惊了,那个球还真是个胎儿?”   “——当时不是就说过吗,好像是叫安吉洛……”   “——喂只有我关心艾蕾吗?这么好看的妹子就莫得了啊!我好心痛啊!”   “——你心痛个毛,反正人家也看不上你。”   “……能说的情报,就是这些。”   安南说罢,深吸一口气。   他望着流浪的孩子,表情认真严肃:“这些情报,你可以共享给他们。但不能告诉外人……这些情报里,有很多是不能对人讲的——如果我发现泄密,那么你负全责,明白了吗?”   安南说完,流浪的孩子眼前浮现出一道提示框:   【此情报保密级属于“保密”,允许在玩家内部传播。如发生外泄,会扣除部分好感度】   闻言,流浪的孩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是真的明白了。   凌晨的时候,在副本里的一些困惑……在得到安南的这部分情报之后,终于是令他豁然开朗——   不过,流浪的孩子还是隐约有些疑惑。   他还记得,在自己醒来之后,腹部中的那股非常清晰的异物感与冰凉感……   这难道是胎儿吗?   这特么不可能啊。   这艾蕾就是开了加速挂也不可能让孩子一天成型啊?   还是说……   那个胎儿,并非是莫里森的,而是……骸骨公的?   他现在非常想问问,“骸骨公”到底是什么。   但很可惜,他的好感已经用完了。   剩下的……就该让伙伴们来了。   另外一边,美味风鹅沉思着。   在漫长的思考之后,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喃喃道:“我感觉这次,说不定我可以通关。”   “加油,鹅叔。”   林依依一旁挥了挥拳头,笑眯眯的加油道:“你要能通关,晚上请你吃海鲜!”   “……你有钱?”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   林依依耸了耸肩:“是酒儿说的。她说,如果她不是第一个通关的,就请我们去吃海鲜烧烤,螃蟹烤肉啤酒管够。”   “……她看上去很有自信啊。”   美味风鹅闻言,反而笑出声来:“那好,这顿饭我吃定了!   “让她这么早就进本……我会告诉那傻蛋丫头情报的重要性的!”   他说罢,再度躺下,闭上眼晴轻声念道:“骸骨公。”   “——我,在听。”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 第135章 画廊:饥者群宴   在流浪的孩子离开后不久,安南就直接干脆利落的收起了手中装样子的书。   他原本也没打算看……   只是要做出一副“我很忙你们不要烦我”的样子,免得这些玩家没事就凑过来尬聊,想要从他这里套个任务什么的。   你问我干嘛,我也不知道该干啥啊?   安南叹气.jpg   他给自己泡上一杯茶,拿来一盘坚果糕点,关上大门点上灯,美滋滋的靠在了床上。   虽然凯子萨在地下室里熬夜肝药剂,自己在这看着直播吃着点心,让安南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可能是他心中那已经变得异常稀薄的廉耻之心正在拼命挣扎吧……   但安南最终还是愉快的打开了直播。   “……咦?”   他这才意识到,酒儿似乎在一个他没见过的副本中——   “哈……哈……哈……”   酒儿喘着粗气,靠在墙边警惕的向后望着。   她这次使用的,并非是阿莫斯的身体。   而是一具大约五十多岁、面容枯槁的流浪汉的身体……   这是谁?这是在哪儿?   安南有些讶异。   他快速的翻了翻历史弹幕,又把酒儿的直播录像调取出来,用弹幕作为坐标、跳着看了一会,就很快恍然大悟。   安南就明白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酒儿从噩梦的第二层中,进入到了这个关卡中。   这个理论上,在整个噩梦中最简单的关卡中——   其名为,【画廊:饥者群宴】。   进入这个关卡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被大锤哥在后面追赶,很少有人能冷静下来思考而已。   酒儿意识到,那个西红柿可能是关键道具。   但是根本拿不到……而如果进入下一层,可能又回不来。   换言之——能拿到西红柿的东西一定就在这一层。   于是她将那个染血的风衣披上之后,折返了回去。   ——是的,她回头了。   见到被大锤砸开的墙壁裂缝,酒儿直接走了进去……也就是通往第三层的“画廊:艾蕾·莫里森”的入口那里。   在最里面,她找到了一把染血的长匕首。   然后酒儿再度折返回去,发现拿着匕首的情况下,西红柿是可以拿走的。   她原本想要这样进入到第三层……但在弹幕的高强度整活下,她第二次折返了回去。   这次,在那个通道的尽头,似乎是没有什么东西。   ——但在酒儿拿着匕首和西红柿的情况下,她走到坠落的吊灯那边时,之前这里的死亡flag就移除了。   昨天的玩家,也有人试过这个。   但在他们没有西红柿的情况下,回头接近坠落的吊灯,只会被吊灯下面的无数影子拖进去、被破碎的吊灯切成碎片。   然而酒儿拿着西红柿回来的时候,它们却没有出现。   之后,她再靠前一点……就触发了CG。   正巧酒儿这边在进行追逐战,没什么营养……   “……过场CG还是要看一下吧。”   安南毫不犹豫的把录像中的CG部分调了出来。   和之前自己经历CG不同。   安南现在是以第三人称越肩视角,观察着画师阿莫斯。   只见身披染血白袍的阿莫斯,一手拿着西红柿、一手拿着刀,在无数肖像画的注视中,缓缓接近到摔落的吊灯旁边。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但没有第三层那么惶恐。   安南看到,他凝视着吊灯下面、喘着粗气。   就像是在看什么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终于,他低声叹了口气:   “对不起……”   他说着,用颤抖着的右手、拿着小刀将手中的西红柿慢慢切开一条缝。   直到这时,安南才注意到——   那个格外红润的西红柿里面,满是鲜红的血浆。   它像是喷泉一样,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血——阿莫斯用微微颤抖着的左手,将它高高举起。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滴在地板上。吊灯下的阴影像是活物一样,不断低声啜饮着地上的鲜血。   那西红柿中盛放着的鲜血,远比它本身的体积打出数十倍。仿佛是数个成年人体内的全部鲜血一样……   终于,西红柿渐渐干瘪了下去。   在最里面,躺着一根舌头。   舌头与切成两半的西红柿的皮,仿佛形成了一张嘴一般,裂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呵呵呵呵……”   安南再度听到了……少女低沉的笑声。   与他在第二层时,被大锤哥袭击之前,听到的那个笑声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笑声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自己身后响起一般。   地上的血,也终于被吊灯下的阴影完全吸干净……   不,没有完全吸干净。   还有些许很少的残余。   这些残余的鲜血在地上蠕动着……组成了一串断断续续的单词:   “看……你……背后……”   阿莫斯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念道。   随即,他有些惊慌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哆哆嗦嗦的,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只见自己刚刚走出来的走廊尽头,正放射着令人不安的血红色强光。   而因为吊灯坠落,变得昏暗不清的墙——那挂着肖像画的墙,也蹭到了一些亮光。起码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肖像画的程度:   只见身后那些男女老少面带诡异笑容的画像……   不知何时,全都变成了阿莫斯自己!   全都变成了在昏暗的环境下,面带惊慌之色抬头仰望的阿莫斯自己!   就如同现在一样!   就如同墙上挂着的不是肖像画,而是无数镜面一样——   但与镜面不同的是,在那无数自己的肖像画中。自己背后,还站着一个沉默的、面目狰狞低头看着自己的高大男人。   ……亦或是,这的确是镜面。   阿莫斯待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无数镜面中,那个手持铁锤的男人,缓缓将铁锤举起。   这时,所有的肖像画开始燃烧。   浮现出一圈焦痕,烧尽了表层的“阿莫斯与大锤哥”,露出了底层的另一幅画。   那是一位位衣衫破旧、面容枯槁、皮肤粗糙、身材异常瘦弱的流浪汉。   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到对生活的绝望。   以及对探入到画面中的,向他们伸出的一只白净而整洁的手的希冀与感激。   在阿莫斯与其中一位流浪汉四目相对的瞬间。   他感到有人猛然拉扯自己的手。   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   而这时,周围画面突然变动。   主视角就变成了一位流浪汉。   而身着体面笑容温和的阿莫斯,就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身处了干净白皙的右手,做礼貌邀请状。   与在“画廊:艾蕾·莫里森”中不同的是。   他棕色的卷发中,夹杂着一缕漂亮的金发。   他的一只眼依然是那深邃的湛蓝。   ——而另一只眼,则变成了漂亮的、宝石般清澈迷人的幽绿色。   “你好,先生。”   阿莫斯·莫里森有礼貌的,再度重复了一次自己之前的话:“我可以出钱雇佣你……成为我的模特吗?” 第136章 饿鬼之门   咦,这个头发和眼睛……   安南敏锐的注意到了阿莫斯那像是波斯猫一样,一绿一蓝的异色瞳。   难道说,在这个关卡中的阿莫斯,已经得到了艾蕾的一部分身体了吗?   安南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副本的时间线应该是混乱的。   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在六月之后、十一月之前的位置。   安南还记得,阿莫斯的地下室中除了那瓶酒酿死胎之外,还是有很多骸骨的。这些骸骨多数来自于“失踪的流浪汉”。   ——也就是酒儿现在扮演着的角色。   没想到,这理论上更简单、更有序的第二层噩梦,反而时间线比第三层要更靠后一些……   ……不过也是。   从第一层进入的负一层噩梦甚至还是结局呢。   按照时间来说是最为靠后的……甚至根本就没有进入回忆,而是直接被大锤哥追上打出GG。   但很可惜,酒儿进入噩梦的时候,并没有得到这份情报。   否则她就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在扮演什么人——   【已进入画廊:饥者群宴(第二层)】   【主线任务:扮演流浪汉“艾米斯”】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完成肖像画】   【与其他三位流浪汉见面】   【至少一人存活至天黑】   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至少一人存活到天黑”这条支线任务,酒儿心里便是一个哆嗦。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从日光的绚烂程度判断,目前大约是正午时分。   因为身份是流浪汉,酒儿一时无法判断腹中的饥饿感,究竟是来自于午饭没吃、还是好几顿饭都没怎么吃,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大致的时间区间。   她面前的画师阿莫斯露出了优雅而从容的微笑,向自己伸出手来:“假如你来帮我画一幅画,我就会请你洗一个热水澡,给你一身干净的衣服,并且照顾你三天饮食……如何?”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非常优厚的条件……   ——如果他没有暗中捣鬼的话。   “但、但是……先生……”   酒儿模仿着流浪汉的语气,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不会画画……”   “不不不,并不需要你来画。你只需要站在画布面前,等我为你画像就可以了……很快的,大约——嗯,两个小时。”   阿莫斯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露出清爽的笑容:“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可以吗?现在是一点半……到三点半就可以了。”   酒儿心中微微一沉。   画到三点半……   距离天黑,大约只有两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自己大致是赶不上晚饭了……   从画完肖像画开始,之后的两个小时,恐怕都是大逃杀了。   酒儿心中念头电转,但反应也是很快,第一时间便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答道:“好的,先生……”   他跟在阿莫斯身边,被他扶着肩膀带进了不远处的画廊中。   这是由阿莫斯租下或是买下的,一个面积相当大而且气派的美术馆。   但看到这画廊内部装修的酒儿,差点PTSD犯了:   因为这画廊,和她刚刚走过的画廊装修完全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在圆形的画廊两侧,是真的有两条盘旋上升的楼梯……而画廊的尽头——也就是玩家们每次进入下一层的那个门,似乎应该是指向出口的方向。   酒儿心中一动。   难道……阿莫斯其实是想要逃离画廊吗?   好在,不像是噩梦中画廊的近乎诡异的安静和幽暗。   这里不仅光线很明亮,甚至还有一些衣着打扮相当高贵的客人们进进出出,在一些肖像画前驻足停步。   他们看到阿莫斯带着一位身上有些发酸发臭的流浪汉进来,却是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对阿莫斯热情打着招呼:   “阿莫斯大师!”   “大师,中午好!”   “愿银爵庇佑你,莫里森阁下。”   而阿莫斯也只是微笑着,与他们打着招呼:“嗯,你们好。”   他的身姿挺拔,笑容优雅从容,身上仿佛闪耀着自信的光一样,无比璀璨夺目。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成为了全场焦点。   甚至有点……不像凡人。   如果他与其他的画师同时出现,恐怕人们第一眼就会先注意到阿莫斯;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只要看他一眼也能意识到这是一位十分尊贵的客人。   他身上那股强烈的自信气场,就像是始终被粉丝环绕的大明星一样。   与第三层梦境中,为艾蕾画画的和蔼可亲的父亲阿莫斯,几乎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在离开人群之后,阿莫斯语气温和的对酒儿问道:“你流浪在外的时间不长吧?”   酒儿顿时一惊,险些一个哆嗦。   她强自镇定下来,尽力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如同诗人一样,阿莫斯语气悠扬的轻吟道:“如此美丽的光……它不会出现在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的人眼中。”   看着有些茫然的酒儿,他微微一笑自然的解释道:“你看到我的客人们会感到好奇、想要探寻他们的身份,你看到我挂在墙上的画,会想要看清上面的内容。   “这说明,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真正绝望的人……他们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说到这里,阿莫斯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忧郁的抬起头来,不知看向何方。   他的目光深邃,异色瞳中仿佛流露出蛊惑人心的魔性魅力。   亦或是……那并不是错觉。   他们一直走到第四层,才终于没有了客人——这里似乎是不对外开放的,第三层到第四层之间有一道铁门,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这第四层应该是阿莫斯的画室。但这里比起画室,更像是装修豪华的起居室。   里面铺着相当豪华的地毯,有着许多软绵绵的沙发和暖色调的木质家具。还能看到一些玩具孤零零的放在房间的角落中,但并没有孩子在玩。   而在大厅旁的一个茶桌边上,有三个身披白袍睡衣、头发稍长的男人面色有些拘谨的坐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   他们看到酒儿,顿时面色一喜。有个年轻些的男人还向酒儿挥了挥手。   “他们是在你之前来帮我画画的朋友。”   阿莫斯顺着酒儿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大计划……饥者群宴。”   说着,阿莫斯走到墙边,将厚重的红布向两边扯开。   只见墙上堆砌着许多巨大的画框。   画上是一些衣着破旧、面色枯槁、饿的眼睛有些发绿的男人们。他们以不同的姿势望着画外……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蜷缩在墙角,有的弯着腰、佝偻着、伸着脖子往前看,有的蹲在地上,像是一条狗。   仅需一眼就能看出。   他们都是流浪汉。   而其中有三幅画……那画上的人,与那边聊天的三个白袍男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光是看到这些画,那三个人便一个哆嗦,情不自禁的别过头去。不敢看着自己的肖像画。   酒儿一度感到有些窒息。   画上的人并不美丽,但却给她一种难以忘怀的视觉冲击……   甚至就连弹幕都沉默了一瞬。   这些仿佛根本就不是画,而是一面面凝固的灵魂一样。   在酒儿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这是一面面巨大的窗户……而这些人正在一面面错乱的空间中、在窗户外面看着自己一样。就仿佛自己被变小了,被无数玻璃窗外的巨人凝视着、打量着一样。   光是看着,就足以感到清晰无比的恐惧。   她甚至恍惚间,还能看到这些人在微微晃动,无声的哀嚎着,淌着涎水、饥饿的瞪视着自己。   宛如活物一般。   宛如饥饿的恶鬼一般——   【侵蚀度:3%】 第137章 黑画框   光是凝视着那些巨大的、歪歪斜斜堆砌在墙边上的肖像画,酒儿就感到一股奇异的阴寒从脊背处缓缓升起。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浸在水中,难以呼吸。又感觉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灼热……就像是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炖煮一般。   在强烈的不安之下,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嘎吱作响。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条一般,想要破体而出、投向那些巨大的油画。   “……饿……”   “我想……”   “绝对……停下……”   “……逃……立刻……”   在灼热的空气中,酒儿听到了细碎的低语声。   仿佛有很多个人同时在小声的对自己讲话,因此反而什么都听不见。   “——如何?”   阿莫斯清晰无比的声音在酒儿身后响起。   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酒儿便从幻觉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就在那短短一瞬的幻觉中,她注意到自己的侵蚀度无声无息的上升了3%。   “——这里你得过个灵感。好的,再做个三切克,你掉了三点san值。”   “——等等,这里是每个人在看到这幅画都要涨侵蚀度吗?那这不是每轮必涨侵蚀度吗?这个关卡好特么危险啊?!”   “——不,我觉得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会涨……也可能不会涨吧。”   “——只有我没感觉到这画哪里恐怖吗……”   “——有一说一,其实我也……”   看到酒儿看幅画就涨了侵蚀度,在外面围观的玩家们便纷纷炸开了锅,一行行弹幕不停歇的发了出来。   ……一群混蛋。   你们就是欺负我现在不能和你们有素质的互动……   看着一群嘲笑自己的弹幕飘过来,酒儿恨的牙痒痒。   她已经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骗也得把他们都骗进来!   这直播根本无法传递她刚才的恐惧……   得让他们都来看一眼这幅画!   酒儿相信如果他们也涨了侵蚀度,一定也会帮忙把其他人忽悠进来的……   她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低声回答道:“非常……非常震撼。”   “不错,你还会用震撼这个词……”   阿莫斯有些意外。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显然,这位流浪汉丝毫不掺杂恭维之心、也没有任何装作模样的真心评价,让他感到了分外愉悦。   他走到酒儿面前,随口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艾米斯,我叫艾米斯。”   酒儿忍耐着还未散尽的恶心感,回忆了一下开口答道。   还好时间不长。   虽然被打了个岔,但酒儿还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   “那么好,艾米斯。在画框前站好。”   阿莫斯低声说道,声音沉稳而自信:“我将会让你……名扬天下。”   他说罢,扶着这位流浪汉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酒儿隐约间,仿佛感觉到某幅画中的人,灼热的呼吸喷在了自己脸上。   于是只见这位流浪汉一个激灵,打量着这面墙。但这时他又偏偏感觉不到那股灼热的鼻息了。   在这由至少十七八幅大小不同的肖像画组成的墙前,它的右下角反而是一副空画框。   不,严格来说……应该称为“黑画框”。   那画框中,并非是涂的全黑的画纸。   而是预先画好的、像是墙角的阴影一般的底稿。它刚刚摆在墙角,就如同这里不是一幅画……而是通往深渊的漆黑大门一般。   换句话来说。   就像是这画框中,原本放这一副肖像画……   ——而里面的人逃走了一样。   “你就站在这里,艾米斯。”   阿莫斯说着,将酒儿身后黑画框取出。   酒儿注意到,反倒是在抽出了画框之后……这幅涂满了阴影的画框后面,才显露出真正漆黑无光的墙壁。   那像是被碳熏成的黑色一样。   那股怪异的、不匀称的、深不见底的漆黑,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随后,阿莫斯将画框放在了前面不远处的架子上。   他又大步走了回来,扶着酒儿的身体,摆出了一个微微佝偻着身子,努力向前张望的姿势。   之后阿莫斯退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有些不满的咂了咂嘴。   他又思索片刻,从附近的墙边上,取出了一个空着的、用来防止画框的空架子。   “你伸一只手,扶着这个架子——对。另一只手微微蜷缩,要有那种胆怯的感觉……微微抬些头,像是往里面张望。你想象,你正扶着一个人的窗户,往里面看——”   阿莫斯向酒儿仔细的讲解着。   听到这里,酒儿就已经明白了阿莫斯想要什么样的动作。   ——就是那种,扶着透明的玻璃橱窗往玩具店里张望的熊孩子的感觉。   见到酒儿的新姿势,阿莫斯眼前一亮:“对!就是这样——你别动啊,维持一下姿势……想象一下,你很饿。而窗户里面是别人家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   说着,阿莫斯便很快的开始了绘画。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   就与流浪的孩子直播中演示的,“第三层”的绘画完全不同……   酒儿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考验耐力的关卡。只要自己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既可以了。   但在阿莫斯开始正式绘画之后……   她就明显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她想要移动,但身体被禁锢着,根本动弹不了。   弹幕君们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酒儿扮演着的这个流浪汉,动作突然开始变得越来越真实……就像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十分饥饿的流浪汉,伏在他人的窗边、像里面张望一样。   那并非是“演技”所能完成的范畴。   甚至不再像是一个真正的流浪汉。   因为真正的流浪汉,脸上绝不会有如此清晰的情感——那股胆怯、饥饿、贪婪与恶意的混杂,更想是只存在于绘画艺术中的,近乎抽象的流浪汉形象……   而在观众们的视角中,他们能清晰的看到,阿莫斯手中的画飞速完成。   简直就像是打印机一样。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涂改,飞快的不断的绘画着……如同不是照着一个形象在绘画,而是将自己脑海中早已形成的形象具现到现实一般。   弹幕们已然为他的艺术而惊叹。   安南之前是见识过,阿莫斯为艾蕾绘制的肖像画的。   但这些玩家们显然是没有看到过……   而如今,阿莫斯绘制的这幅流浪汉的画,其绝妙程度更胜艾蕾的那幅肖像画。   而在肖像画逐渐成型的时候,酒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依然不能行动,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长。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阿莫斯的温暖而轻柔的低语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你……   “现在开始饿了吗?”   下一刻,酒儿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意识。 第138章 大罪   当酒儿再度醒来的时候。   肖像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绘制完成了。   “真的非常感谢,艾米斯先生。来……看看我为你画的画吧。”   阿莫斯那温暖而充满自信的声音,突然在酒儿身边响起。   流浪汉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却发现阿莫斯,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正在将那副画塞回到原来的位置。   其他部分的画,已经被他用红布遮住。只露出这一小块,让酒儿亲自去看。   酒儿定睛一看,发现阿莫斯并没有将那个道具架子画进去。   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着破旧的流浪汉,一只手向前虚扶着、一只手有些胆怯的蜷缩到肋下。他的眉眼之中混杂着迷茫与狠辣,干瘪的肋骨和凹陷下去的腹部能看出来他的饥饿与营养不良。   他只是在那里佝偻着身子站着……就让人联想到人立而起的饿狼。   他的眼珠子都像是绿的!   酒儿看着他扶着画,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虽然理论上这个画的是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感觉到一阵胆寒。   甚至她仿佛看到画中流浪汉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孤身一人走在昏暗无光的小巷子中,突然用路灯投射出的影子,注意到自己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一样。   并非是怕鬼。   ——而是怕人。   毫无由来的,酒儿突然心生一阵恐惧——   差点就要惊叫出声了。   但她还是用最后的理智,将其勉强压了回去。   酒儿只是有些尴尬的笑着:“不知道为啥,总是有点……有点害怕……”   “这就对了,艾米斯先生。”   阿莫斯自信的一笑:“我想要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您的画将会与其他人的画摆在一起……这是一套组画,我用它来表现像你们这样无家可归之人的饥饿与无助。想必这也会号召人们更加关心流浪者的权益吧……对您今后的生活,也一定是更有帮助的。”   ——这特么哪里是饥饿与无助?   这分明是恐怖、邪恶与不可信任啊!   酒儿差点就喷出了声。   但她仔细想了想,反正自己又不是艾米斯,没必要和阿莫斯较这个真……   “……是的,您说的对。”   酒儿屈辱的垂下头,发出了分奴的声音:“这的确是非常出色的杰作……”   即使嘴上狂喷不停,但在键盘上打出来的依然是“抱歉,我的我的”。   这大约就是卑微吧。   阿莫斯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他像酒儿询问道:“要不要试试看……同时再看一下这组画?你之前看的画,始终是缺了一个部分,无法完整的表达出我想要在这套组画中表达的情感。而你的画,就是这十八张画中的最后一张。”   “……不了不了。”   这伤身体。   酒儿立刻拒绝道。   她的本能刚刚在疯狂告警。   酒儿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如果真的看到了完整的组画“饥者群宴”,可能自己会直接死在这里、或是直接发疯也说不定……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恭敬地开口问道:“大师……请问,现在几点了?”   “唔……”   阿莫斯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座钟,用下巴指了指:“下午五点十分。你饿了吗?   “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吧?”   他这话是对着旁边的那三位身披白衣的流浪汉说的。   之后阿莫斯向酒儿笑着答道:“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浴室在那边——里面有干净的衣服。”   说罢,他便不等酒儿回话,便径直离去。   “咿……”   酒儿有些嫌弃的咂了咂嘴。   难道真的要她去洗澡吗?   洗这个又脏又臭的流浪汉的身体?   就连弹幕也纷纷表示不想看:   “——告辞了告辞了。”   “——兄弟萌,等她洗完了记得发帖通知一声啊!”   “——可惜了,如果这里的录像能发到外面去,我就想录制一个‘女主播酒酿圆子入浴视频’然后发到网上去。等他们一点开,就会发现是一个陈年流浪汉在搓死皮的360度视角可动4K超清视频……”   “——上面的我报警了啊!”   “——上上面的那个变态你到底是谁,快站出来!你别光发弹幕不出声!有本事去论坛发个帖子啊!”   不等酒儿在原地纠结。   那三个身着白袍的流浪汉们,观察到阿莫斯离开,便快步跑到了酒儿身边。   “艾米斯大叔!你怎么也来了!”   说话的,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当然……说是年纪最小,但他也已经有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了。   “——绝了,这还能碰上熟人吗?”   “——很正常,这都是冻水港的流浪汉。这地方原本就不大,互相认识也再正常不过了……”   酒儿沉默了一会,没有回话——当然她也没法回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而这时,年纪最老的那个人有些神经质的抓住流浪汉“艾米斯”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感觉到不对吗?   “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完全不能动弹?”   “……你们也有?”   酒儿顿时一惊。   她刚刚还以为自己是进了CG了。   没想到居然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吗?   “……我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老人板着脸,低声劝道:“今晚的东西,你别吃……别吃太多。记得清醒着点,别睡死。”   他原本想说“别吃”。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改成了“别吃太多”。   因为他也清楚的了解艾米斯的困顿之景……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如果有人正大光明的直接跟他们说,给他们三天好吃好喝,再让他们去死。说不定真的会有流浪汉犹豫许久之后同意下来……   他们毕竟都是“无用之人”。   倒是最年轻的那个流浪汉,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你怂什么?我这都已经在这待了三天了,还不是好吃好喝的。现在马上就要走了……你看我出事了吗?   “年纪挺大,胆子还挺小的……我就问你,要是阿莫斯大师真的想对我们不利,你觉得咱们是能逃得出去?还是出去之后警察能信?   “你觉得是咱们这些人的命贱呐,还是大师的命贱?”   那年轻人说话非常呛人。   但因为他说的还真是实话,所以让人难以反驳……   在短暂的沉没之后,最后一人开口道:“阿伯说的是,我们还是谨慎一些好。”   这是一位看上去有四五十岁、面容憔悴的流浪汉,他的口音有些古怪,听起来像是外地人。   他是包括艾米斯在内的四人中,面容看上去最为正常的人。换上白色的睡衣之后,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位流浪汉,而像是一位十分疲惫的文职工作者。   年轻人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一共就三天,你们随意吧……算了,我上个厕所去。艾米斯大叔,别对他们太认真……”   他说着,率先离开了房间。   上厕所是假的,不想和这三个人一起聊天才是真的。   酒儿也有些诧异。   这年轻人的举动看起来,不太像是流浪汉……   或者说,在场的四个人严格来说,都不太像是流浪汉。   酒儿沉默了一会,开口试探性的低声问道: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同心协力……   “说说看吧,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别骗我……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吧。”   酒儿这话说罢,突然一阵沉默。   中年人开口缓缓道:“你说的是……那就从我开始吧。   “——我是一名……杀人犯。”   老人闻言,突然怔住了。   他抬头看着中年人,又看了看酒儿。   沉默许久,他也开口:“我……曾经也是一名杀人犯。” 第139章 沙漏长廊(第三更!)   ——你是杀人犯?   ——巧了,你也是杀人犯?   酒儿闻言,甚至愣住了一瞬。   这……是巧合吗?   还是必然?   就在这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幅幅画面——   “自己”扒着窗户向内张望,被人喝退。   “自己”拿着一把刀,从窗户翻进民居。   刀上滴着血,尸体倒在地上,“自己”的手上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如同饿狼一般阴狠的笑容。   ——这个“自己”,正是流浪汉“艾米斯”!   而那个扒着窗户的样子,与自己之前画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酒儿沉默了一会,开口低声答道:“其实我也是……”   听到酒儿预料之中的回答,中年人与老年人顿时沉默。   他们三人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话。   也不知道是否能够信任其他人……   但酒儿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如实叙说,反而他们两人更有可能会怀疑自己——甚至哪怕是为了合群,就算没杀人也得说“我也是”。   酒儿看着他们,脑中回想起属于他们两人的那副画:   画中的老人年纪还没有这么老,他匍匐在地上、像狗一样警惕的挡在小巷门口。而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喉咙被割裂流着鲜血、衣着富贵的胖男人。   画中的中年人,则是一副喝酒涨红了脸的样子,右手举着一块石头、想要重重向前砸去!   ……是的。   酒儿心中一沉。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他们杀人时的样子。   阿莫斯真的是与他们巧遇……而不是把他们故意引过来的吗?   就在这时,他们三人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凄惨的、似哭似号的哀嚎声:   “——呃呀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飞速接近。但在门前戛然而止。   ——这正是那个刚刚离开的年轻人的声音!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酒儿与中年人第一时间立刻往门口走去。   但很快酒儿意识到老人并没有跟上,于是回头望去。   只见老人的第一反应,是找到刚刚酒儿扶着的那个空木头架子,用手把住之后、便用力踹了两脚,就将它踹开。再用手拨了几下,把它变成了两根带着破碎短柄的长木棒。   他见到酒儿走过来,微微一顿。   老人用那双眯着的三角眼打量了酒儿一下,无声的将另外一根递了过来。   他凑到酒儿身边,没有看她,只是极小声的说道:“你走前面……我看着你背后。”   酒儿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这个老人不是什么善茬……让他走在最后一个,实际上是相当不安全的。   但她即使心里清楚,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说。   因为在互相得知,三个人都是杀人犯之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已然是摇摇欲坠。   而酒儿的任务目标是……让至少一个人活到天黑。   与流浪的孩子的不同之处在于……   她的任务中,没有“活下去”这条。   换言之,只要能让火种保留下来。只要能逃走一个人……就是她的胜利。   ——即使那个人并不是她自己。   “黎明杀机啊……”   酒儿喃喃道。   她不是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因为她总是会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然后失去理智。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真的切身进入到了恐怖游戏的世界中后,反而能维持住理智,开始快速的思考与行动,甚至远比平时的自己反应更快……   人果然都是逼出来的吗?   在这个时候,酒儿听到了异常明显的开门声音。   那个中年人应该是他们中身体素质最好的一个。   他用力的想要打开门,又拽又推。木门发出可怜的闷响声,甚至好几次都被推开一条小缝随即又关上。就像是被纤细脆弱的门栓给挂住、亦或是对面有个人想要拼命合上门一样……   突然,中年人的动作停滞了。   因为他们三个,都非常清晰的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吃东西的声音。   那个人吃的非常香,连吃带喝。   甚至还在吧唧嘴。   光是听着这动静,酒儿的肚子就更饿了……   “是谁?”   中年人警惕的发问道。   但门外的人仿佛完全不理会他,依然在唏哩呼噜的大吃大喝、狼吞虎咽。   忍受不住恐惧的压迫,中年人忍不住推开了门。   但就在他推门的瞬间……   门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而在他们面前的,也并非是大厅。或者说,并非是原先的大厅……   而是一条极长极长的走廊,走廊是纯红色的。两侧挂满了很小的画,画与画之间是墙上的壁燃灯。   酒儿刚想往前走,她就被老人拦住了。   她低头看见门口有一滩粘稠的血。而在走廊上,也有许多的血滴答答的撒在地上。   酒儿大着胆子,蹲下伸手摸了一下……   她注意到,那血甚至还是温热的。   “我、我不出去了!”   之前看上去很有胆量的中年人突然害怕着、惊叫着往后退去:“你们要去的话……你们去吧!”   酒儿和老人劝说了一阵,但是毫无成效。   中年人打定主意,就是不愿意离开。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他们将中年人锁在屋中,就一人拿着一根木棍离开了房间。   “……你看画。”   老人眯着三角眼,对酒儿小声说道。   酒儿抬头细看。   发现走廊两侧挂着大量的画框,画上描绘着同一个人。   ——就是刚刚离开这里的那个年轻人。   每一幅画都有微妙的不同。   仿佛都间隔数秒。能看到他飞快的往前跑去。   这两侧的画就像是设置了定时连拍的摄像机一样,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烙在了画中……   而血迹就落在每幅画中间的地板上,断断续续。   酒儿他们两人小心翼翼的并排往前走去。一人贴着左边,一人贴着右边,都默契的避开了中间的血迹。   但他们走出去很远,都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是两侧的画越发恐怖……   画的四周浸出血迹、向下流淌。   越往前走、血迹就越多……而画中的那个年轻人,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奔跑着的血肉、随后逐渐变成了骷髅。   他们两人就这样胆战心惊的一直走到尽头。   ——却突然发现,尽头的大门是假的。   那是画在墙上,能够以假乱真的一扇假门!   这个尽头,实际上只是一个T字型走廊的中点!   从假大门往两边看去,能看到两扇不同的走廊……两扇半开的大门。   就在他们两人低声商讨着该怎么走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正是那个中年人的声音!   可酒儿一回头,便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两侧的画,不知何时变成了“艾米斯”和老流浪汉微笑着看向两人的肖像画!   靠近他们两人的画血肉模糊。酒儿隐约能看到,远处的肖像画似乎反而挺正常的……   下一刻,长长的走廊远处的灯光突然成对的开始熄灭。   一开始很慢,然后由远及近越来越快。   最后眨眼间,他们便身处一片漆黑之中——   不等酒儿惊叫出声,灯光突然再度亮起。   走廊的尽头,再度变成了那个T字型走廊的假大门……   就仿佛他们仍然刚刚离开房间,哪里也没有去一样。   就像是……   倒置过来的沙漏一般。   酒儿向两边望去,发现真的是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两侧根本就没有通道,身后也不是画着门的墙壁……而是有门把手、有门缝的大门。   如同他们又瞬间移动回了刚刚离开的、中年人发出惨叫的那个画室门口……   但此刻,身后的大门紧闭着。   老人努力的想要打开大门,却根本打不开。就像是对面有人在拼命拉着门一样。   突然,酒儿听到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鲜红色的血液,从门缝中开始溢出。   如同涎水一般……   一开始极少,但随后那些血液便汹涌咆哮着、从门缝四周大量涌出,仿佛要将一切全部淹没一般——   “——呃呀啊啊啊啊啊啊!!”   老流浪汉被吓到惨叫出声,头也不回的向着尽头的假大门狂奔着。   因为他知道——   那虽然是假的大门……但两侧应该还有这T型的通道!   从那里,说不定有一条路可以逃出去!   酒儿原本也想要跟着他跑。   但她突然看到了一行弹幕:   “——怎么和那年轻人这么像?”   ……等等,这一切会不会是幻象?   酒儿心中一动。   于是她没有向前跑动……   而是无视那已经淹没到自己腰部的血海,伸手向墙壁两侧仔细的摸了摸。   虽然摸到了东西,但她反而突然静下了心、完全不再害怕了。   因为,那不是墙壁的触感。   那是画纸的触感。   而且是空心的。   这怕不是投影出来的幻象——   “你他妈的挺会玩啊!”   酒儿终于忍受不住,尖叫着怒骂出声,宣泄着心中的恐惧与愤怒。   ——她不再犹豫,举起木棍、向着墙上用力戳去! 第140章 竞速   酒儿只是两下未尽全力的攻击,便轻而易举的将墙壁凿出了一个洞。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那并非是在墙板上能凿出来的洞。   而是被戳破的“纸”一样的撕裂痕迹——   在酒儿看到那个破洞的瞬间,她就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极短暂的失神后,走廊中只剩一片昏黑。但并非是完全的漆黑一片……她甚至能隐约看到,夕阳的光从纸外透进来。   就像是电视机的屏幕被凿穿了一样。   刚刚那些从门缝中涌出、已经将她淹没过半的血海,不知何时就已经消散不见了。   “……什么鬼东西?”   酒儿回头再看向那扇涌出鲜血的门。   可她下一刻就愣住了。   因为她才终于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是的,那的确是一面画在墙上的门。   那些涌出来的血迹,也同样是画在门边上的!   但是它似乎用了一种奇异的颜料,只有在目光快速经过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而只要凝视着它就近乎看不到。   走廊两侧的画框,也同样是被画出来的;地上的血迹,也同样是被画出来的。   甚至就连两排的灯也是画出来的……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狭窄的走廊,而是由两排非常巨大的、立起来的画纸形成的空间!   酒儿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它在刚出门的时候,曾经触摸过地上的血迹,确认过血的温度。   在那时,她应该就在手上留下了一些血迹才对。即使把它涂在了身上,指甲缝里也应该有些残留……   但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倒是她的裤子上,能看到淡淡的红色颜料的痕迹……   ——毫无疑问,全是假的。   在三位流浪汉出门之后,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象。   但就仅仅只是这些三笔两笔的涂鸦,却能让酒儿身处于无比真实的幻境之中。   她甚至能摸得到血的温度!   也能真实的摸得到、握得住门把手,能感受到从门缝中涌出的鲜血……甚至还能感觉到墙壁的触感。   直到她心中产生了怀疑之后,她再摸上去,才能确定这不是墙……而是一面纸。   但问题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象,都是特技……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人……总该是真的吧?   那三个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酒儿望着来时的路,陷入了沉思。   “——666666神笔阿莫斯!”   “——阿莫斯大师,请为我画个女朋友……”   “——阿莫斯大师!快给我画一打女朋友(破音)”   “——大师,您真的是大师,我fo了,请务必帮我几个忙……”   “——阿莫斯大师,您有去i社任职的计划吗?”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是心邪嗷。”   终于没有人在身边,酒儿忍不住吐槽道:“也就是这里没有超管……”   瞎说,怎么没有!   看到这里,安南忍不住就想要振臂一呼:“我就是超管!”   只是很可惜,这个超管比较忙……   所以他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再往后的录像,就没有什么值得安南特别注意的东西了。   酒儿没有折返回去,而是破开了“壁纸”逃了出去。   直到十分钟之后,阿莫斯才发现自己设置的结界被击破了。他发出了愤怒的喊叫声,拔出了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四处寻找着酒儿的踪迹。   ——事实上,酒儿其实并没有逃远,而是就在附近。   因为她意识到,阿莫斯既然需要用幻术来恐吓他们,就说明他没有强硬的将他们全部控制住的能力;而在她破开壁纸之后,阿莫斯许久没有发现,这也代表了他并没有时刻监视他们的能力。   于是酒儿在逃走之后,又折了回来。   藏匿在附近的柜子里。   好在阿莫斯比较瞎……他拿出枪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四楼去。   这也让酒儿意识到,可能通往二楼以下的楼梯消失了。   在阿莫斯离开之后,她急忙跑过去。   果不其然——   大厅之中的空间布局,全部都颠倒混乱了。   她来回跑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下楼的楼梯……它应该同样是被幻象隐藏了起来,但一时之间酒儿依然无法破解。   最终在阿莫斯下楼的时候,她再度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WDNMD,真就黎明杀机啊?”   “——不是,这鬼也太菜了吧?脚步声这么大,我觉得我上我也行。”   “——熊弟啊,这鬼有枪的啊……”   “——emmmm好像也是……”   “——没事,反正只是要拖时间,钻柜子不就完事了?”   “——我们一般在学术上管这种游戏叫躲猫猫……”   从这里再往后,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了——   在阿莫斯下楼之后,酒儿飞快的跑到了四楼。   她喘着粗气,靠在墙边警惕的向后望着……唯恐阿莫斯再杀个回马枪。   安南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五点三十五了,而酒儿还在非常利索的来回躲藏……阿莫斯已经开始怀疑,酒儿是否已经逃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找到天黑为止。   ——所以胜利条件才是天黑吗?   “还行,看来酒儿今晚有戏能通关了。”   安南赞许的低声说道,顺手发了一下今天的第一条弹幕:   “——加油啊!拿着假腿的大哥哥!!”   “这是画框不是假腿!”   酒儿恼羞成怒:“你还想看我切假腿吗?!”   但这时安南已经关掉了她的直播间。   因为他一心二用,在看直播的同时还在水论坛……   而很多帖子突然刷屏,表示美味风鹅那边的攻略进度貌似非常快、他可能也要一命通关了……甚至可能要首通了!   ……比酒儿晚上号,但攻略进度反而更快了?   我给你的情报这么好用吗?   安南饶有兴趣的点开了美味风鹅的直播间。   他的直播间标题非常嚣张,并且简明扼要:   《不通关不下播》   “可以,有胆量……”   安南感叹道:“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个世界看到玩家开荒竞速……”   真是怀念啊。   他注意到,美味风鹅并没有选择,刚发现的、攻略方式更简单的第二层噩梦。   而是走了流浪的孩子的老路——前往了第三层噩梦。   “我先来告诉你们……第四层噩梦该如何进入。我研究了一天了,绝对能过去。如果在第四层死了,就别说你们鹅叔叔菜啊,这可是新地图……下周目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已经展示过一次了。”   美味风鹅信心十足的碎碎念着。 第141章 虚空联动,最为生草(还欠15章)   美味风鹅看到那些高悬着的、发出诡异轻笑的画框,没有任何畏惧。   他一边缓慢的走着,一边还在同时解说道:   “你们昨晚的直播我都已经看过了。   “我注意到,你们中也有人想要前往第四层噩梦。可为什么过不去呢?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从大路往前,在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大锤哥,用一生一次的瞬移突然追上。   “这里看似只有一条路,就是从小路进入艾蕾本。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美味风鹅说着,走向了大开的窗户。   他拿走了窗外的那封信。   但他并没有立刻阅读、也没有回头去看。   而是第一时间将窗户关上……并且细心的把锁挂上。   随着他回过头去,闪电同时落下。   那一条条挂着的画框,也变成了一具具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   但美味风鹅并没有抬头去看。   他也没有看着窗外、也没有看着尸体。只是拿着信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时开口小声说道:“我专门看遍了所有第三层的视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关的机制。   “实际上,这关一个计时移动机制。   “大锤哥跑的其实很慢,他也不是鬼……不能穿墙。   “从风吹开窗户开始计算,在四十三秒后大锤哥就会出现在你的身后。我看了三遍所有视频,掐着表算的,一分不差。   “而这个时间,只要你不断全速奔跑,才有很小的可能跑得过去……但这样会导致伤势加重,你会直接濒死状态进入下一层。因为这层的走廊加长了,四十三秒的时间绝对不足以你抵达下一层。你们就是这么死的。”   “而孩神被锤死在窗户边上,是因为他在原地看了信,又不断回头扭来扭曲浪费了太长时间……”   他话音刚落,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变长。   于是美味风鹅不再犹豫、往前蹿去,开始小步奔跑。   大锤哥在他后面,一锤将窗户击碎。   但因为美味风鹅往前一蹿,这一锤并不能直接将他的头颅击碎。   而有着墙壁的阻碍,大锤哥也没法像是在室内一样,往前追上一步。   他只能沉默着、用力将玻璃和墙锤碎——随后奋力翻身跃入进来。   看到这里,安南早已明白了他的思路:   因为大锤哥永远会出现在身后,所以美味风鹅专门找到了一处“身后有光”且“对方跨着障碍也能攻击到自己”的地方,紧靠着墙。   这样就能把大锤哥卡在屋外。   而美味风鹅靠着屋外闪电的光亮,是有机会能在落锤的瞬间逃开的——事实上也的确有玩家逃开了第一锤。但是他们的身体有伤,跑得不快……大锤哥轻而易举就能追上去再补一锤。   但“大锤哥”是不会穿墙的。   他也只是一位普通的敕令巫师,没有强化身体素质的能力,只有一把强力的咒物大锤……   这就意味着,他很难从窗外翻进来。   无论是他从正门绕过来,还是从窗户翻进来……都会给美味风鹅提供时间。   他就不必忍痛狂奔——   利用大锤哥被耽误的时间,他反而可以用较小的代价,以稍慢的速度向前奔跑……最终结果就是,他进入下一层的时候,健康值必然会比全速跑过去的时候健康的多。   “这大叔……说不定是个天才啊。”   安南眼睛有些发亮,低声喃喃道。   从内测开始到现在快要一周了。   虽然玩家们还没有踏上超凡之路……   但在他最开始选的这四十位玩家中,已经有几位开始崭露头角了。   一切都和美味风鹅的计划一样。   他顺利的跑到了拐角处,而大锤哥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以防万一,他没有去调查任何东西,只是奋力向前奔跑,准备之后再来看自己的录像——   倒是在看直播的玩家们与安南,看到了这里有什么东西。   只见在那放置着番茄的展示柜上,又多了一本日记本。   安南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噩梦中艾蕾的日记本!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这里其实美味风鹅如果贪一波的话,他其实可以拿上日记再跑。   这样的话……他就算没有进入第三层的噩梦,也可以从日记中得知最主要的情报。   但美味风鹅还是怂了。   或者说,他下意识的选择了更为谨慎稳妥的打法。   这一点就和其他三位一线进度玩家有所不同了……   随着美味风鹅打开门冲了过去,他终于进入到了第四层噩梦。   这是包括安南在内,第一个顺利进入到第四层噩梦的玩家。   而这里,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等等??这里不是???”   “——等等,鹅叔,别着急往前走!”   “——艹,这是联动吗?!”   “——虚空联动,最为致命……”   弹幕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中不少人看过了酒儿的直播。   只见美味风鹅推开第三层的大门之后。   出现在他面前的便不再是之前的大厅了。   而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正是酒儿刚刚砸破的那条T字型的通道!   通道的两侧都是深红色、天花板与地板都是浅棕色。但地上还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一眼望去仿佛直到尽头都是红色的。   在美味风鹅的身边有两盏灯亮起,照亮了他身边极小的范围。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看不见。   美味风鹅也明显意识到了不对:“你们怎么反应这么大?”   “——酒酿圆子在第二层的噩梦中也进入过这个地图!”   “——这个是假的,是幻觉!你快在心中想‘这是假的’,然后试试看能不能把墙推开?”   “——不对!真正是幻觉的,应该是第二层的发生在历史中的那个。这个是噩梦,指不定就是真的……”   “——老鹅,你这是一个T字型的回廊。走到最里面有两个岔路,你可能走到尽头会有一个回头杀,也可能像是闪灵一样门缝里会往外飙血……”   弹幕君们疯狂开始给美味风鹅出谋划策。   开始进行云攻略。   安南也动手发了一条弹幕,开始远程遥控工具鹅:   “老鹅,你看一下信的内容,和孩神看到的有没有变化?”   感谢新萌主qamda的打赏!现在欠更喜加一,还欠十五章加更呜呜呜…… 第142章 活画廊   看到安南发送的弹幕,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随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的,这的确是很必要的。   “这位朋友很聪明啊,没有被惯性思维所束缚。有我一半的机智了。”   老鹅随口夸赞了一句:“我刚刚没有看信,是下意识的以为它与之前孩神的内容是一样的。但目前是一个新环境,的确是要再确认一下才行……”   说着,他打开了信封。   信封中依然是艾蕾日记的残片。   在照例进行背板准备的时候,美味风鹅就意识到了。   这篇日记中提到“阿莫斯的画挂在墙上,看起来像是窗外的尸体”,实际上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在流浪的孩子看完这封信之后,再回头看到大厅中的那些尸体,才能意识到“是画变成了尸体”。正是因为这封信的铺垫,恐惧感才会因为“有所预料”而变得更为深刻——或者说,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是在很多恐怖游戏、恐怖电影都会使用的技法。   制作者会将一些碎片信息,混杂在主体信息中交予受众,用好奇、恐惧等方式去调动用户的注意力。   比如说,“突然看到血迹”受众就会紧张起来;而“看到背影或者垂头的人”就会下意识的想要知道正面;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就会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找到“紧闭的橱柜”、进入“封闭的空间”之后,就会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个原理有一个简单的应用。   早些年间,网上曾经流行过一些吓人的老图。大致来说,类似于那种很长很长的吊桥、但拉到底就会突然看到一张鬼脸。   这是因为在往下翻动的时候,调动了人潜意识中的好奇感。所以人才能在看到鬼脸的瞬间意识到恐怖,而不是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毫无疑问,后者会大幅冲淡恐惧感。   在走到尽头之后的回头杀、进入新的陌生空间的开门杀也是同理。正是因为充分调动了好奇感,才能让人在学习能力最强、对事物最敏感的状态下,去暴露性的接触那些恐怖的东西。   只有阅读了这封信的人,才能清晰的意识到画变成尸体的恐惧;也才能在阴影发生变化的时候,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窗户外有人”,而不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看错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封信在第四层,按说是毫无用处的。   它可能是用来拿走橱柜中那本日记的钥匙……就像是第二层中,小刀是用来拿走番茄的钥匙一样。   如果番茄代表食物和血、小刀代表切割和死亡。那么日记和日记的残片,一定也预示着什么……   ——不、不仅如此。   如果在第二层中拿到小刀,但是没有进入第二层的噩梦中……而是直接进入第三层,又会怎样?   在第三层时,手上握有武器。那么或许对大锤哥就不会这么劣势了。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借此击退他一次……   美味风鹅脑中飞快转动,口中喃喃道:   “是了……是了……   “如果在第一层时拿到衣服,第二层时拿到小刀。那么就可以把小刀放在衣服里。刚才拿走日记之后没有犹豫、直接往前走的话,就可以让大锤哥直接出现在自己身后。   “——这个时候,他与阿莫斯的距离,是完全可以被小刀击伤的!”   美味风鹅顿时豁然开朗。   安南也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   安南低声喃喃道:“第一层没有噩梦的原因,是因为第一层里的展示柜中没有东西。   “衣帽架上有个衣服,是暗示‘在噩梦之外还有路’。也就是负一层的存在。   “第二层的展示柜中是番茄,钥匙是小刀。而番茄用小刀切开之后,会流出大量的血……这就暗示了那些流浪汉们因为食物而被诱骗而来。可能他们的下场……就是被榨成汁吧。西红柿中的那个舌头,可能就是指阿莫斯巧舌如簧,蓄意诱骗他们上当的行为。   “这么说来……那些被压在吊灯下的黑影,可能就是那些流浪汉。”   安南想到了在一一的直播中,地下室中到处遍布的血与黑色的肉泥。   那绝对不是一人两人的分量。   但如果说所有被他骗来的流浪汉,都被杀死之后投入地下室放血的话……那个量就差不多了。   安南的指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大腿,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而第三层的关键词,是日记与日记的残片。日记无疑是暗示着艾蕾日记中指出的‘书房’这个关键情报点,残片则是暗指‘骸骨公’的仪式。残片被从日记中撕下一页的举动……无疑也是预示着仪式结束之后,艾蕾的‘眼’和‘头发’被夺走的结局。”   这个副本的核心机制,不是别的什么……   就是那个展示柜!   展示柜中有什么,就代表这层的噩梦的关键词是什么!   而展示柜中原本应该放什么?   画!!   再想想,在第二层中酒儿陷入的幻觉……   所以那些小副本,才会显示为“画廊:XXX”吗?   因为他们实际上,是身处于阿莫斯的作品所营造的幻觉之中……   ——不,不对。   玩家们扮演的就是阿莫斯。   所以这应该是阿莫斯进入了自己制造的幻觉之中……   安南突然意识到,自己、玩家们还有银爵的教士们,都忽略了的一个重点。   他们似乎下意识的……将画廊这个副本中,随处可见的恐怖要素,与那个追杀阿莫斯的大锤哥联系在了一起。   但假如……   那些恐怖的陷阱,与大锤哥并非是一伙的呢?   如果这一层一层永无止境的画廊……其实是阿莫斯自己设置的逃难手段呢?   这并非不可能。   在第二层中,酒儿就已经向安南展示过了。阿莫斯对这栋建筑物内的空间是可以随意掌控的……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营造出复杂的、扭曲的、凌乱的的建筑结构。   只是无法确认其他人的位置而已。   那么,安南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大锤哥在第二层的时候追着追着突然消失……在第三层追杀的时候,没法追进大门里。   这可能是因为,这个复杂的、恐怖的画廊。   其实是在帮助阿莫斯逃生! 第143章 “不要回头”   是的,没错!   安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为什么阿莫斯会知道通往地下室的机关?   为什么阿莫斯在地下室中丝毫没有被吓到的畏惧感?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画廊并不会伤害自己!   虽然看上去非常凶险,但只要阿莫斯不停下脚步,不要驻足回望,不要犹豫的往前走。   那么大锤哥根本就追不上他!   安南脑中回忆起一一的行动模式……   毕竟安南也有逼数,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可能有点怪……   她在注意到腹部被击伤之后,第一反应也是敞开上衣。让行动更方便……   而阿莫斯腹部受伤,染血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这就已经暗示了一切——   这说明他不是要离开画廊,而是刚刚从外面进来!   “那么,如果阿莫斯一直不停下脚步,最后又会如何?”   这个答案很清晰。   早在TE结局的前置结局中,就已经有了提示:   那就是完成骸骨公的仪式——让阿莫斯死去,让艾蕾重生。   或者说,让阿莫斯完全转化为大锤哥的女儿艾蕾,顺利诞下骸骨公的子嗣。   那么,大锤哥自然不可能杀死神子的乳母。   阿莫斯就活了。   ——这才是真正的NE结局(NormalEnd),也就是没有发生在历史上的,最为普通平常的、满足了噩梦主人死前愿望的结局!   每次的画廊小副本,实际上都是阿莫斯心中仅存的善念……不,说善念并不确切。   或者说,是他对骸骨公的反叛。   因为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是那个尚未出生的死胎。   “安吉洛”没有意识、也没有自我。他的人生尚未开始,自然没有足以构建出噩梦的人生经历。   但他的父母有。   换言之,“安吉洛”所知道的内容,至少应该是在艾蕾怀孕以后发生的事。   但正如安南经历过的,噩梦:白塔一样。   噩梦中的人,是有自我意识的……   在被大锤哥追杀的这个时期……也就是原本的历史上,被警察署联合特殊人士杀入画廊的那一天。这个时候的阿莫斯,早就已经拒绝为骸骨公服务了。   所以画廊才会恐吓他、引导他……但是保护他。   因为这个画廊的力量,来自于骸骨公。   而阿莫斯通过展示柜的提示,“回头”进入到自己制造的幻觉之中,就代表着他反悔了。   他只要进入画廊,以受害者的身份将里面强大的、有骸骨公协助的“阿莫斯”击杀,或是就此逃脱、让阿莫斯的计划流产……都代表着阿莫斯反悔了。   他是阿莫斯。   他应该对自己的布置、性格十分了解。   所以他应该能够轻而易举的击破曾经的自己。   那么自然,死婴就不可能诞生。   噩梦就此被打断、终结。   而如果他失败了、被自己所杀……就代表他的反悔之心并不明确。他就会被洗去记忆,重头开始。侵蚀度上升代表着他的思维愈发阴暗。直到他最终放弃犹豫和挣扎、选择在最后时刻贯彻自己最后一件恶行。   ——所以,这个副本的性质才会是“重演”。   这里指的是,阿莫斯不断重演人生的最后一天……也是阿莫斯重演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恶行。   ——所以噩梦最开始的提示,才会是“不要回头”。   这里指的不是物理上的回头。   而是警告阿莫斯,不要再回头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给你反悔的余地了。   “……原来如此。”   安南的眼睛微微发亮。   就如同在“背叛者”噩梦中,安南需要代入“约翰”的思想,知道他的在想什么;在“白塔”噩梦中,安南也需要代入杰拉尔德,才能顺利通关。   他在“画廊”噩梦中,当然也要代入到扮演者“阿莫斯”了!   如果阿莫斯意志坚定,绝对不回头,直接走到最后,噩梦就会完成并且通关。   也就是恶人结局。   简单又方便。   只要不回头、不犹豫……踏踏实实往前走,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安南坚信,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条路。   一条“善人”路线!   不然地下室结局就是多余的了!   但显然,一一在地下室结局中的表现,显然算不上什么“善人”……   “……一会先把第二层噩梦打通试试看。”   安南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美味风鹅已经将信读完了。   信的内容的确和上一层没有任何不同。   依然是艾蕾日记的残片……   但它也是真的有变化了!   日记残片的背面,多了一行用血写出来的暗红色的字:   “不要再回头了,阿莫斯……”   这个字迹很是娟秀:“他们发现我了……”   看过日记的安南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艾蕾的字迹!   “——牛逼牛逼!还真的有变化了!”   “——不愧是鹅叔叔。我这次真的是来学技术的!”   “——这字真好看,我爱了。”   “——那你去和羽毛笔结婚吧,字是它写的……”   见到日记果然有了变化,玩家们顿时沸腾了。   他们中的聪明人也不少。   差不多也都想出来了“拿走上一层的道具,然后进入下一层”的办法。   而美味风鹅也没有将信纸丢弃。   他只是慎重的将它放回去、贴身放好。   “我说它下一层还能再变,朋友们信不信?”   美味风鹅铿锵有力的说道:“如果它不变,等回去就把我的电脑吃了。”   “——您就是回收站的化身?”   “——鹅叔叔您都已经欠了一个网吧了。”   “——放过我的电脑吧,去吃我的文档吧。”   “——去吃网上邻居吧!”   “——去吃傻吊水友吧!”   “——去吃……嗯?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安南倒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和美味风鹅的意见一致。   他也认为,这日记在进入下一层之后,可能还会有变化。   因为这个语气……不像是之前就写在日记里、而现在才显形出来的。   倒更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艾蕾被发现了?   她什么时候被发现了?   只有一个答案——   有人进入地下室……或是画框中的“艾蕾酱”被发现了!   而参考报纸上的新闻,这应该是同时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冻水港警察署的人,可能已经快要冲进来了。   或者,他们已经进入第一层了。   而安南考虑的这些,玩家们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除非掏钱。   美味风鹅处于节省时间的考虑,不再犹豫、而是维持着在不掉落健康度的情况下,尽量快而且稳的步伐,在这极漫长的走廊中往前缓缓行去。   他真的遵从了信上的吩咐,没有回头。   而在他的身后,地面和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腐朽破败。地板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裂开,如同地狱中爬出的、燃烧火焰的猎犬,以及全身蒸腾着火焰的恶魔从地板下爬出,在他身后缓缓靠近……   虽然美味风鹅没有回头,然而忠实的傻吊网友们依然在向他即时汇报着身后的情况:   “——快跑!你后面出怪了老鹅!”   “——这特么是什么东西?地狱三头犬缺俩头?”   “——这是梦魇吧?”   “——你家梦魇狗爪子?”   “——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个狗有点像警犬……”   “——其实仔细看看也挺萌的你们不觉得吗。”   “——草草草草这怪长得太恶心人了也!怎么还流脓了!”   “——我认为这对青少年的坏影响恐怕不可估量……” 第144章 逆时长廊   美味风鹅捂着腹部的伤口,缓慢的向前移动着。   他身后墙壁与地面腐朽的速度逐渐加快,地板已经裂到了身前,灼热的气息烤的背部有些发烫。空中响起了怪异的、难听的、如同噪音般的吱呀怪音。   但美味风鹅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慌张。   因为他非常清楚……所有玩家在进入噩梦副本之后,并非是使用自己外界身体的健康度。而是借用噩梦主人公的全部属性。   换句话来说,就是大家所受到的伤势、相同移动速度下的健康度都是相同的。   美味风鹅非常确信,自己已经避免了所有可能掉落健康度的陷阱。他甚至没有加速过几次……他目前的健康值,毫无疑问是正常情况下,抵达第四层时的最优状态。   “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要笑。我这已经是完美开局了。”   美味风鹅瞥了一眼弹幕,呵的嘲笑一声:“你们信不信,等你们自己打的时候。打到这一层血必不可能比我多?   “在这个副本里,敌人打我们都是秒杀。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里‘健康度’的本质含义,实际上就是‘加速距离’。”   在外面观看直播的安南闻言,点了点头。   美味风鹅说的的确不错。   事实上,这是安南在第一次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就意识到的问题。   阿莫斯虽然是内脏受伤,但他在画廊中,似乎是可以持续性的回复健康和体力的。他如果保持静止或是缓慢移动的话,健康度掉落的速度会很慢很慢……   但他只要加速移动,健康度就会下降;他跑得越快,健康度下降的就越快。   换言之……在这个副本中,玩家们只能掌握一项关键资源。   那就是“可加速距离”。   “我将这个副本,目前为止所有的陷阱与追逐战分为三类。”   美味风鹅一边向前不慌不忙快步行走着,一边同时还能有余力对傻吊网友们保持闲聊:“第一种是现在这样,小跑就能通过的程度。   “第二种是类似吊灯落下、大锤哥破墙而入展开激烈追逐战的情况。   “在这个情况下,必须全速奔跑:如果在吊灯落下时犹豫,或是大锤哥破墙而入之后没有全速奔跑,至少也会受伤,稍不留意就会死亡。   “第三种,则是刚刚那层大锤哥一样的情况——必须处理机制。   “那不是卡bug,而是必须的机制。那封信在窗外,他就是让你读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大锤哥出现的那个时间点,应该就是拿到信、拆开信、看完信的时间。   “假如不看信直接愣跑,就只能转变成第二种情况。可总的健康度是有限的。一旦选择全速奔跑强行通过机制,就等于是用复活币刷新了一二觉……这就会让他们无法真正通关。最多也只是再多通过一层,进入下一层的噩梦而已。”   安南闻言,点了点头。   是的,正是如此……美味风鹅说的没错。   他通关第三层的那次通关经历中,就是在吊灯落下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既然这个副本会失忆,前面几层的陷阱应该不会太难。稍微加速应该能通过——   结果就是他被吊灯擦伤了,掉落了些许健康度。   同时伤口的增加,也直接影响了他的移动速度。但安南意识到副本的难度之后,他在第二层被大锤哥追逐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用了全速。   这直接导致了他在第三层的时候,健康度已经不足以他全速冲过走廊了。   是的。   ——安南在清醒过来之后,第一层先用拇指测量一下走廊的长和宽、再精确的控制步伐的宽度。就是因为他不知道阿莫斯的精确臂长和步长……为了能够预先测量之后每一层走廊的长度,确定自己的健康度足够加速通过走廊,他事先记录了数据。   所以,在第三层的时候安南才会选择走那条没有画的岔路。   这不仅仅是攻略的影响。   因为安南那个时候就确信,如果再遇上一次相同的追逐战,残余的健康度也已经必然不足以冲到下一层了。   也阴差阳错的进入了“画廊:艾蕾·莫里斯”中。   美味风鹅的技法,和安南有些类似。   不过因为玩家可以录像,不担心自己丢失记忆,他们打的就会大胆一些……   比如说,美味风鹅就是在赌。   他赌既然自己的健康度是满的,就绝对不可能因为跑不过的原因而死在半路上。   ——如果他都跑不过身后的恶魔与猎犬,就根本不可能有人跑得过了。   除非这个恶魔与猎犬……还有其他的机制。   而就算他死于机制,玩家们也能看到机制的内容。那他也不亏。   果不其然……   ——特殊机制真的来了。   在美味风鹅小跑着走廊抵达中线的时候,那些腐朽破败的痕迹,几乎已经蔓延到了走廊尽头。   他脚下的地板嘎吱作响,晃晃悠悠。仿佛随时可能一脚踏空、掉落下去。   可他依然坚信艾蕾的信上给出的提示——不要回头。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惯性思维。   自己千辛万苦拿到的线索,就会更为相信……   但美味风鹅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毕竟是开荒。   死于机制什么的……太正常了。   但一切在美味风鹅跑过中线之后,突然就改变了——   美味风鹅一脸懵逼的看着地板上的污痕不再向前进,而是开始向后退。他脚下腐朽的地板,也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开始复原。   最关键的是……他耳边原先那难听之极、如同从深渊中传来的音乐,突然变成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他怔了一下,脚步下意识的停了半步。   ——但就在他停下之后。   美味风鹅突然发现,时间仿佛停滞了。   污痕不再向前移动、也不再向后移动了。腐朽的地板不再扩散开裂、也不再开始复原,耳边的小提琴声也突然消失不见,身后那怪异的低语与犬吠声也突然平息。   或许是曾经小时候学过音乐的原因……安南是第一时间反应的人。   为了防止弹幕提出奇奇怪怪的解答干扰思路,安南毫不犹豫发出了攻略弹幕:   “——是倒放!在走廊过半前,小提琴声和人的谈话、狗叫声都是倒放的!”   “……原来如此。”   美味风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缓缓松了口气:“我也明白了……   “这一层的谜题,可能是最简单的。但也可能是最难的。”   老鹅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抬起头来:“可恶,刚开始我不该跑的。看来我也就要止步于这一层了……”   “——我好像也明白了。”   “——这个走廊是……对称的?”   “——不对,好像是应该慢走……”   弹幕在猜测着机制。   但也有聪明人稍慢半拍意识到了答案:   “——是不是,你往前走时间就会前进……往后走时间就会倒退?”   “差不多。”   美味风鹅赞赏道:“趁着我还没死,我赶紧把这一层的机制跟你们讲一下……   “这条走廊是镜像的。从中间开始,往两边是完全对称的。换言之……我走到尽头之后再回头,就等于是我又回到了起点。   “以我进本的那个点为A点,中点为B点,对称的A点是C点。那么从A点走向B点,时间会随着我的步伐逆流。而从B点走向C点,时间又会随着我的步伐正向流逝。   “我推测,从C走向B应该也是逆流。从B走向A则可能是正向的。   “……这可能是一条用常规手段,完全走不出去的回廊。”   美味风鹅低声说道:“在这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根本就与外界时间无关。而是与我的行进步伐同步——我走的越快,时间就流逝的越快。   “换言之……我在这里,应该一步都不用跑。”   他说着,并不回头,向后退了两步。   果不其然——空气中传来了喑哑嘈杂的声音,脚下的污渍也在向前延伸、地板向前开裂。   而美味风鹅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污渍在往回退、地板开始复原,耳边响起了缓慢悠扬的小提琴声。   完美印证了他的猜测。   于是美味风鹅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第145章 时间与镜面   美味风鹅试探性的,向前继续走去。   随着他往前走去……在走廊对面出现的恶魔与猎犬、也开始同步的向后退去。   等他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它们就全部消失了。   可同样的——   在恶魔与猎犬消失之后。   美味风鹅眼前的门也不见了。   它直接隐没下去,变成了一堵被砖头封死的墙壁。就和在之前几层的梦境中,试图掉头往回走的情况一样。   美味风鹅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眼前的,是一条长而深邃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不是墙……而是一扇门。   就像是沙漏倒转过来一样——   老鹅很快反应了过来:   得,他又回到了起点。   “绝了,老子真卡关了。”   美味风鹅忍不住骂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啊!”   他再次鼓起精神,勉强往前又走了一半路。   之后又干脆坐在地上,用双手发力、盘着腿向前蠕动了一会。   在确认这个机制并非是由腿和脚触发,而是由“距离”触发后,老鹅终于叹了口气,干脆蹲在原地,横着靠在墙上。双腿像是大爷一样踹在另一侧的墙上,一动不动的思索着。   与他猜测的一样,身后追来的恶魔与猎犬,果然也在自己停止移动的同时停滞了。   安南若有所思。   ——他见过这个谜题。   这与一个叫做《时空幻境》的横版平台动作游戏中的某一关是类似的……在那个关卡中,玩家角色的空间轴与时间轴是合二为一的。   也即使当玩家角色向左移动的时候,时间会倒退;向右移动的时候时间会前进。而站住不动,或在竖直方向上进行运动时,时间则会保持静止。   目前来说,美味风鹅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他在原地如何谈话,上半身如何动作,时间都是静止的。   可只要他向前或是向后移动……时间就会发生改变。   他只能往前,进入那扇大门。   可在他走近到一定程度之后,门就会变成墙。   安南也在思索。   如何才能破关呢……   就在这时。   让所有玩家讶异的事发生了——   “我警告过你的,阿莫斯!不要再用这台留声机了!”   就在这时,一个层层叠叠的,如同幻觉般带着许多回音的悦耳女声响起。   那正是艾蕾的声音!   但和噩梦中不同的是,她的语气并不乖巧、也不客气。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你根本不理解它的原理……也不知道使用它的代价!你已经被滞时之眼看到了!”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艾蕾。至少那位大人远在凛冬……”   “阿莫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可警察已经找过来了……我们被发现了!而他们近在眼前!   “我发誓过不再用它的,但……总有破例之时。”   他说完,微微一顿。   阿莫斯的脸上,再度显现出属于美味风鹅的一脸懵逼。   “——卧槽,你怎么进的CG?”   “——艾蕾你在哪!(震声)”   “——留声机?这个时代已经有留声机了?”   “——你别动啊老鹅,我要听艾蕾小姐姐的声音!啊啊啊啊我死了……”   “——等等,艾蕾不是在四十五年前就十几岁了吗,那她现在……”   “——滞时之眼是什么?”   信息量过大的CG对话,让玩家们纷纷开始讨论着。   倒是安南,被实实在在的惊了一下。   滞时之眼?   这不是……米开朗基罗大师的称号吗?   为什么在这个噩梦里,还能听到米开朗基罗的名字?   这不是……四十五年前的冻水港吗?   安南突然顿了一下。   是的,时间、镜面……   这的确是米开朗基罗的手笔!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已久的问题……或者说,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米开朗基罗大师,选择罗斯堡作为重生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他到底是单纯的基于空间位置上的对称……还是早有预谋?   就在安南的思绪飘向副本之外的时候,听完了阿莫斯和艾蕾的对话,美味风鹅却是若有所思。   “……我好像懂了兄弟萌。”   他说着,头也不回缓缓向后退着。   他身边的时间流速,随着他接近中点而向前推进;并在他远离终点后继续加快。   弹幕纷纷发出嘲笑:   “——老鹅你这是打算后退着撤出去吗?”   “——对不起打扰了(关门)”   “——别想了,门已经封死了,今天谁也不许跑!”   “别吵,看我操作就完事了……”   美味风鹅啧了一声,一直退到了大约整条走廊六分之一的位置。   也就是他脚下的地板,刚开始被腐朽的痕迹蔓过的时候。   美味风鹅在这附近,不断前进后退来回蹭了好几次,弹幕也渐渐有人看懂了:   “——你是不是在找裂开的地板?”   看到这行字,其他玩家也瞬间想明白了。   美味风鹅是在寻找,“能够互动”的物品。   这种关于时间的解密空间,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能随着时间移动而改变的。不然肯定就是无限循环了。   那么,这条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美味风鹅又能调查什么呢?   事实证明……就算走廊空空荡荡,至少也还有两样东西是可以调查的。   一是墙壁。   ——二是地板!   地板虽然开裂、腐朽、坍塌。   但它并不是凭空崩坏消失,而是跌落到了下一层中。   “——从右边的墙壁往左数,第三根!”   有弹幕用第三人称视角确认了这一切,并发出了提醒:“它最开始就有裂纹了,可一直到后面才掉下去!”   换言之……   美味风鹅完全可以试试看,把这根地板抽出来。带到镜像空间去,看看会怎样!   “谢了兄弟!”   美味风鹅眼前一亮,低头抓住了那块地板,把它抬了起来。   它的两侧已经开裂、脱落。   在最开始,美味风鹅是把它当成陷阱的——它显然并不牢固,而且已经分离。如果一脚踩上去,老鹅是肯定会掉下去的。   但问题来了。   它既然不稳固到,能作为陷阱一脚踩塌下去……   自然也应该能直接拔出来!   一开始它的尖端还有些坚固。   而美味风鹅右手紧紧抓着地板,往前又走了几步。   它果然像是“历史上”一样,尖端腐朽脱落。   但它并没有摔落下去。   而是落入了美味风鹅手里!   “……我试试看,能不能锤爆他们的头。”   美味风鹅低声说道。   他右手握着这块木板,缓慢的向前移动着。   随着他踏过中线,小提琴声再度响起,时间开始倒流。腐朽的痕迹和恶魔与狗都开始倒退……   但在他走到取走“手中的木板”那个对称的位置的时候,他手中的木板、却突然燃起了灼烈的黑色火焰。   不等美味风鹅反应过来,它就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并在地上烙下了一个大洞。   这火只是轻轻烧了他一下,就将他的健康度烧的只剩下了3%!   但美味风鹅却是若有所思。   他向前走到了底,回头望去。   发现那块唯一能取下的木板,已经再度生成了。   他终于笑了出来。   “这是一个标枪游戏。”   他斩钉截铁的说:“如果说,两个相同时间线的物品不能同时出现……   “那么也就是说,要让我在此之前。把这块地板投掷出去……   “这是让我biu死那些怪?   “——还是让我biu开那扇门?” 第146章 滞时之眼的留声机   已经确定了通关方式,剩下的就只不过是重复劳作而已了。   而且美味风鹅发现,那“标枪”在发生时间冲突、燃起黑色火焰后的威力……只需要擦到一个边,基本就足以毁灭那些“恶魔”与“地狱猎犬”了。   一开始美味风鹅还是像是投标枪一样,瞄准之后一根一根竖着丢过去。   后来他就是直接随便一扔。   像是保龄球一样……砸到几个都看缘。   只是重复了几次,那些敌人就都被美味风鹅一个一个杀死了。   他们甚至看不到美味风鹅在哪里!   “——是BGM。”   面对一片“???”的弹幕,安南则向其他人如此解释道:“你们注意到了吗,在时间正向流逝的时候,BGM是倒放的;可在时间倒流的时候,BGM又正放了。”   如果这真的只是BGM也就罢了。   可既然过场CG中提到,这是“留声机”放出的音乐。尤其还是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制造的咒物……阿莫斯甚至不顾忌代价,也要使用留声机的力量解决当下的困难。   他当下的困难是什么呢?   ——冻水港的警察署派人调查他的画廊。   安南回想起了新闻中提到的一句话:   “——3月4日凌晨两点一刻,海勒姆警长的调查队伍在莫里森画廊中遇袭。三位警员不幸去世,两位警员也因场景过于残忍,遭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当场发疯,于数日后伤势过重而死亡。   “——袭击者被当场击毙,尸体被警局回收。身份据闻是出身泽地的雇佣兵,包括袭击者的数量在内的更多细节当前仍处于保密期。”   为什么要隐藏袭击者的身份和数量?   这对这次事件根本无关紧要。甚至放出他们的信息,才能更加让人转移注意力。   除非,他们也不知道袭击者是谁。   因为袭击者与他们,并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袭击者只有一个人——他正是从未来、逆着时间向现在发起攻击的阿莫斯!   当然,阿莫斯采取的应该不是拿着地板砸人这种的纯招数……他可能是用枪、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而且很匆忙,没能杀死全部。   但根本上来说是一致的——   因为被美味风鹅所杀的“恶魔”,数量正正好就是五个!   他们恐怕也根本不是发疯了。   而是因为伤口过于异常,无法治疗……亦或是直接被灭口了也有可能。   那个猎犬……   应该就是警犬。   因为报纸上提到,“之前画廊不允许宠物入内”。   而上面也提到,警方在画廊内部找到了艾蕾的身体碎片。   也就是说,这次行动是有带警犬的。   虽然因为这是“歪曲”级的噩梦,里面的事物形象都被个人意志所扭曲。但大致还是看得出来原型的……   这第四层的噩梦内容,是目前时间线第二靠后的位置。   它仅比负一层的位置靠前。   这段故事,应该是阿莫斯怀着某种巨大的悔意,使用了“滞时之眼”制作的留声机。采用无法被察觉、无法被躲避的手段,从未来击杀了一波冻水港警察署派出的警察与警犬。   “根据之前几层的套路……”   安南喃喃道:“这一层的副本,应该就是扮演警察了。”   但特么的……   到底怎么才能避开从未来发射过来的攻击啊?!   画廊外面的难度,倒是没有升高太多。   可画廊里面的难度,却特么是一层更比一层难。   这反而更让安南坚定了“老子就是要全结局通关”的执念。   而在美味风鹅将所有的“恶魔”与“猎犬”击杀之后,他再度身体一顿,进了CG。   阿莫斯身边四面八方,再度响起了艾蕾那层层叠叠的声音:   “快把留声机关掉,阿莫斯!”   她那尖锐而高扬的声音中,显露出明显的忌惮和厌恶:“他快要过来了!”   随着艾蕾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空间开始闪耀着如同警报一般的暗红色光辉。   “……我会做的,艾蕾。”   阿莫斯沉默了一会,回过头去。   他如同穿过一层气泡般、通过了走廊中线。   这次,他才看到了真正的T字型走廊的中点。   那里摆放着一台造型有些奇怪的留声机。   它有着郁金香一般形状的暗金色铜质喇叭,这点和另外一个世界的留声机很是相似。   可它的下面并非是一台密闭的木头箱子。   而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箱子。   里面没有唱片圆盘、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在水晶箱子的内部,只有两个上下对照的镜子。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缓缓转动的曲柄、则在水晶箱子的中间连接着三根金、银、铜的短针。   随着曲柄缓慢的逆时针旋转着、这三根短针也按照同步的速度逆时针的转动着。   如果从正面望过去,就像是一个倒转着的方块形时钟一样。   美味风鹅注意到,上面还刻了几句话:   “如果你后悔了,就摇动曲柄。我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第三次机会……”   “但你不会有第四次机会。”   他伸手碰触到留声机。   在恍惚间,他眼前浮现出了物品属性:   【滞时之眼的留声机(十二小时型)】   【类型:乐器工具(金色)】   【描述:摇动曲柄,将灵魂投影射入负向时间流中】   【效果:摇动曲柄以顺时针旋转时钟盘,松开曲柄后它会让使用者暂时进入“逆时漫步”(即暂时进入到与正常时间流速一致、方向相反时间流中)状态,效果等同于同名先知偶像法术,至多十二小时。在这个状态下,接触任何灵魂阶位比自己弱小的生物,都会导致对方的灵魂被瞬间湮灭;反之则会导致自身的灵魂被瞬间湮灭;可以用任意离体远程手段攻击生物,这次攻击视为偷袭(绝对不可见),不会触发湮灭反应。】   【代价:第一次使用,得到咒缚“被转移的不幸”;第二次使用,咒缚“被转移的不幸”附加“深化铭文”;第三次使用,扣除剩余所有寿命。】   【注意:如果这件咒物被成功用于逃避必至的死亡,那么使用者将会立刻死去。】 第147章 骸骨公的钻心膛线(第三更)   想要!   ——好他妈想要啊啊啊啊!   以上是美味风鹅看到这东西的属性栏后的第一反应。   也是论坛上正在看直播的玩家们的反应:   “——卧槽,这高等级装备居然能涉及到时间吗?”   “——好他妈酷炫!”   “——冷静冷静诸位,这应该是剧情道具,副本外不可能让我们拿到这种强度的……”   “——等一下,你们看看这代价!”   “——那我问你,你会因为代价大而扔掉它吗!”   “——那必不可能!!”   “——那特么不就得了!”   玩家们毕竟还没有迈入超凡之路。   他们没有意识到咒缚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倒是安南,在看到代价之后就清晰的意识到了。   ——这件咒物,怕不是个鱼饵。   它的逆转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能让人真的解决自己后悔的事。   最多也只能解决掉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人。   这可能就是米开朗基罗大师在“噩梦:白塔”中,最后使用的、让所有人瞬间爆头的那个法术。   那么这台留声机应该不是他留给自己用的。   因为它上面的能力并不能增幅自己的能力,而是自身持有能力的简化版。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其他人忍不住“第二次机会”的诱惑,选择使用它的。   就像是那些玩家们一样。   而一旦使用,就会被贴上咒缚。   这个咒缚简单的从名字上判断,似乎是用来吸收欧气的。第二次的代价不是很清楚;而假如使用三次,剩下的寿命就会被全部吸干。   如果滞时之眼制作了很多这样的留声机,那么他应该根本不缺寿命才对。   ……另一个问题来了。   艾蕾——   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安南和玩家们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得见属性版。   可安南从萨尔瓦托雷那边,就已经测试过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是无法得知咒物全部属性的。   他们只能通过一些奇怪的手段,得知大概程度的能力和诅咒。所以咒物才会成为危险至极的物品,被禁止在平民中贩卖使用。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封印在教会或是大型组织中。   而艾蕾,她别说是资深超凡者了……   她甚至就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平民,连贵族或是教士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的确都是超凡者,但她离开他们的时候年纪也还很小。   她根本不可能得知这件咒物的属性。   而且根据安南对艾蕾性格的判断,她也不可能对阿莫斯如此不客气。   与其说那个是艾蕾,不如说……   ……是骸骨公?   想到这里,安南突然一个激灵,全身僵硬,后背瞬间浸满冷汗。   就像是被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盯住了一样……   就像是半睡半醒间,抬头看到有蛇钻进了自己被子里。   若非是安南已经失去了恐惧心,说不定他会被吓到直接惊叫出来。   但很快,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就渐渐消散了。   安南顾不上检查身体,而是第一时间连忙看回直播——好在没有看漏东西。   随着美味风鹅将“滞时之眼的留声机”彻底停转。空气中的那小提琴声一样的“背景音乐”,也终于消失。   而美味风鹅身后依然是封死的石路。   他面前的T字型走廊分成两端,有两个出口,并摆着两个互为镜像的展示柜:   左侧的展示柜上,摆着一把银色的、刻着许多符文的转轮手枪!   而右侧,则摆着一把刚刚的“恶魔”握在手中的警用步枪。   美味风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左侧。   这是男人的本能。   因为和土不拉几的步枪比起来,这把枪要酷的多……   这次他没有遇到丝毫阻碍。手枪从展示柜上取了下来,而且和他的手掌严丝合缝。仿佛这本来就是阿莫斯的枪一样。   他啧啧有声的把枪在手上摩擦着,笑眯眯的端详着。   “……白象牙?还是加斯尔?哇好酷啊这枪……”   看到枪的瞬间,美味风鹅立马就不慌了。   虽然只有3%的健康度,但他身上立刻洋溢出一股高玩的自信。   “只要有枪——我跟你们说,什么怪都不是问题……”   美味风鹅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摇出弹仓之后,发现里面还有最后一粒子弹。   ——是的,最后一发。   “……最后一发子弹,就留给我了?”   美味风鹅的脸瞬间苦了下去:“这不太吉利啊哥哥……我放回去行不行?”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手里丝毫没有放回去的念头。   当他再度回头的时候。   正好看到,那个拿着大锤的男人无声无息的站在走廊正中间。   “——辣个蓝人他lei了。”   “——最后一发子弹可以留给你惹。”   “——8888兄弟萌,我去看酒儿咯……”   “——坐等主播失忆。”   对着这回头杀,已经渐渐习惯了惊吓的玩家们,瞬间哄闹着笑成了一团。   认谁也没想过,老鹅还能活下去……   美味风鹅刚想开枪,就瞬间进入了CG:   “……巴克尔。”   阿莫斯低声喃喃道,对着巴克尔举起手枪,语气淡漠、已经没有了在第三层时遇到的畏惧:“你一定要追下去吗?   “这把枪里面刻有【骸骨公的钻心膛线】,你应该听过它。里面还有三发脏血弹。不管你是不是超凡者……要是我开枪,你该死还是得死的。”   闻言,巴克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沉默了一会,有些谨慎的问道:“你是从哪搞到的?”   “这你就别管了。”   阿莫斯嗤笑一声:“我就问你一句——你可以离开这里吗?我可不想我们同归于尽在这里。”   听到这话,安南挑了挑眉头。   不对啊……   阿莫斯的态度,怎么和地下室里截然不同?   而且这个时候他怎么又认识巴克尔了?   就在这时,安南看到了一发没人注意的弹幕:   “——这个巴克尔怎么长得像是咱们这那个面包师?”   闻言,安南突然一惊。   他也想起来了……   那个号称从王都而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冻水港的面包师……   他好像就是从四十五年前来的冻水港?   “我们可以先协商,”沉默了一会,巴克尔摊开右手,“【此处必须说真话】。我要知道你在脏血弹里加了什么咒缚。”   “这可是我用大价钱买到的尸体做的……咒缚的内容是‘不得远行’。你只要被击中一次,一辈子就要留在冻水港了,你乐意吗?”   阿莫斯缓缓开口,皱紧眉头:“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说的是真话。”   “……是的,我看得出来。”   巴克尔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随即他毫不犹豫,踏前一步——   一锤砸了过来!   阿莫斯也第一时间将子弹击发出来,子弹后发而先至、钻入了巴克尔的心脏!   但巴克尔的锤子已经击向了阿莫斯的头颅。   仅凭惯性,便足以将阿莫斯的脑袋击飞。   那一个瞬间,阿莫斯的脑袋像是高尔夫球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   隐约还能看到巴克尔嘴角的嘲讽,与尚未开释的深沉恨意。 第148章 互相体谅吧   不出意外的,美味风鹅被大锤哥送了回去。   虽然酒儿那边貌似快要通关了……   但安南却暂时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   因为在老鹅直播的最后一部分,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艾蕾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冻水港的那个面包师?   他留在冻水港这么多年,是因为他被阿莫斯打入了“不得远行”的咒缚?   那么,阿莫斯最后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报纸上说他被逮捕了,这是真的吗?   还是说,他已经被巴克尔杀了?   巴克尔是否知道艾蕾和安吉洛最后的下场?他既然活了下来,那么他知道四十五年前的事件中,真正发生过的事是怎样的吗?   许多的问题都萦绕在安南心中。   ——得去见一面巴克尔才行。   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在安南心中。   安南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拖延。   只是略微以理性思考了一下……此次出行,是否会面临危险?   或者说……巴克尔会因为身份暴露,而去找安南的麻烦吗?   再说的更确切一些——   安南有必要将萨尔瓦托雷从地下室里叫出来,陪自己一起去吗?   “……算了吧。”   安南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太人道的想法。   毕竟萨尔瓦托雷正为了更危险的事情而辛勤备战……任何突如其来的紧急事务,都有可能会打乱他紧凑的时间安排。这也是他钻入地下室把自己锁死在里面的原因。   他预先就跟安南说过,这几天如果有什么事、什么人要找他,就让安南全盘负责。   “你看着办就行,”萨尔瓦托雷如此说道,“记得见机行事。”   他甚至连饭都不用送,自己能在地下室中完全搞定。   安南看这样子就知道……萨尔瓦托雷八成是打算搞个什么大工程了。   如果说在八大学派的巫师中,偶像学派的巫师主要负责加持buff、失能学派的巫师主要负责控制敌人、破坏学派的巫师主要负责伤害输出……转化学派的巫师,主要负责的任务就是担当后勤。   是的,在战场上临时担任广域地图炮,仅仅属于他们被王国雇佣之后的副业……   他们的地位基本等于哆啦A梦。   属于不是很靠谱的炼金术师的那种感觉——毕竟转化巫师无论掏出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转化巫师的咒缚不同、修习的法术不同,由他们制作的转化产物也会有个人特色。   就像是萨尔瓦托雷制作的黑火不易引爆一样。他们的转化产物,都会继承主人的一部分特性。这就导致了每个转化巫师的转化产物,几乎都有所不同……而且越是高阶的转化产物,这种异化就越明显。   萨尔瓦托雷既然打算闭关数日制作某种转化产物,恐怕这就不是黑火那种级别的量产货能比的了。   虽然对转化巫师们制作的那些转化产物不太了解,但安南依然秉承外行管理内行的最优原则——“不指点、不催促、不捣乱”。   按照安南对萨尔瓦托雷的理解,如果自己去跟萨尔瓦托雷说,这边有急事需要他的帮助和保护……萨尔瓦托雷可能真的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陪安南一趟。   但如今安南也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白了。   他对巫师的几个学派都已经有了充足的了解。   转化学派不适宜战斗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具有“转化惯性”与“转化预热”两点特性。   前者导致了诅咒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如果对自己没有逼数,就会很容易超出自己的掌握极限。带来的最简单的结果就是爆炸。   而后者则导致了任何转化法术,在起步阶段的威力都是相对最小的。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不间断吟唱、才能逐渐显现出真正的效果。   萨尔瓦托雷跟安南闲聊的时候就提起过……转化学派的巫师,在“统一战争”前的古代,曾被人们称为“炼金术师”。   之所以如此说。   是因为他们真的会炼金。   这是每一个科班出身的转化巫师在进阶青铜阶时,都会被导师命令第一个去学习的咏唱法术。   这个法术的基础版,需要三个以上的转化巫师使用“轮唱”或“合唱”的施法方式进行协同施法,连续交替咏唱超过三个小时。其中不能有一个字出错,否则就要重来。   它的作用也非常强大。   它能够将一公斤的“铅”转化成“金”。   ——是的,就是纯金。   能够向“曜先生”献祭,也会被他收下的纯金。   这也是为什么“银爵士”不是“金爵士”的原因……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防止与曜先生争夺黄金这种媒介物。   另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在这个世界只有白银的储量是真正固定、不可再生的。黄金虽然比白银更加稀少、能承载的诅咒性能更强,但它本质上并非是不可再生资源,只是再生代价太高了而已。   这个炼金法术在古时候的用途,实际上也并非是用来出售、换取财富。   而是为了炼制纯度足够高的黄金……用于进阶黄金阶。   原因是在古代,超凡者们缺少足够有效的高纯度黄金提炼手段。而白银的提炼方法,则很早之前就被人们发现了。   所以古代的炼金术师们,才创造了这个法术。最初的目的是方便进阶。   泽地黑塔的转化巫师,在进行白银阶的晋升考核时,其中一项要求便是独立、成功释放这个法术。   他们以此判定这个转化巫师的个人能力。   如果无法将这个超长咒语精简为自己能够正确咏唱的程度,或是在长时间咏唱的时候会不小心说出错字,就会被判定为对专业技能的熟练度不够,不被允许承担更高级的诅咒。   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白银阶的法术一旦失败,那可就不是从头再来这么简单了。   在黄金有了稳定的、非超凡手段的提纯方法后,这个法术则只能用于贩卖黄金而牟利。而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巫师们也已经彻底不缺钱了……   尤其是转化巫师,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去做比炼金利润更高的业务。   这个法术如今的主要作用,已经变成了考验一个转化巫师自身能力的量尺。   很遗憾的是,绝大多数的转化巫师到青铜阶便是极限。能从正规途径进阶白银阶的转化巫师,基本上舌头的利索程度都是可以直接去参加德云社的……   萨尔瓦托雷对安南说。这就是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超凡者,通常情况下远比同阶野路子超凡者强大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们接受到了更全面、更优秀的教育。   而是因为他们的进阶受到严格的监督和保护,因此侵蚀度远低于普通超凡者、而能通过考试顺利进阶的超凡者,基本上在进阶完成后,就已经能直接成为同阶超凡者中的翘楚了。   ……当然,“唐璜·杰兰特”先生虽然也是野路子,但他不属于通常情况。   基本来说,稍微高阶的转化学派法术,都需要漫长的咏唱时间才能发动。   可就算萨尔瓦托雷在里面不是在炼金,很有可能他也处于一个不能被打断的长周期转化法术中。   假如安南打扰了他,可能萨尔瓦托雷就不得不挪用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工作了。   安南也不想这样。   互相体谅一下吧……   尽管可能有些危险。   但安南还是决定,自己现在就要孤身一人去见见这位……在四十五年前,就可能进阶白银的强大巫师。   “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所谓。”   安南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平静的光辉。 第149章 约瑟夫·巴克尔   安南早就知道那位据说是“从王都来的面包师”的店面了。   在第一次与萨尔瓦托雷交谈的时候,他就专门把可能有故事的地点和人物都全部记了下来。   要不在玩家们到来的时候,他也无法向玩家们挨个介绍……   只是之前,安南没有意识到这位“面包师”身上的剧情会这么重要而已。   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安排闲来无事的玩家们,去冻水港各地打探消息。这些有秘密的人物,就可以等玩家们调查的差不多之后,安南再过来发个任务,把情报要走、再给他们一些稀有的奖励和大量好感度。   就当是隐藏任务了。   安南可以确定,一旦扯上“稀有”、“隐藏”、“限定”的关键词,即使奖励一般也会有大量的玩家来刷。更不用说奖励十分丰富了……   ……但谁能想到,这面包师特么居然是个扫地僧?!   “真是怪了啊……”   安南呲着牙,有些郁闷。   他此刻正披着一件有些单薄的外衣,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哒哒的飞快奔跑在无人的街道上。好在冻水港的月光还算明亮,没有照亮的情况下至少能分辨道路。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冻水港也不像是罗斯堡。没有什么夜间娱乐,渔民们早就已经睡下了。   也就是一些明早要开业的店铺,还在辛勤的准备着明早要用的东西。   他们看着安南跑过,很是有些讶异。   在愣神之后,才向安南有些惶恐的行礼。   而安南也非常有礼貌的,对他们一个个的回了礼。   在半个小时后,安南终于跑到了离城主府不算太远的面包店。   ——正宗王都面包店。   非常简洁而有力的招牌名字。   如同正宗○○小笼包、正宗XX肉夹馍一样……朴实无华。   不过这里的面包倒是的确挺好吃。   也有几个玩家,给安南买过这里的面包作为早餐和零食。有一说一,味道的确是可以的……   半夜十一点,面包店的门紧闭。但里面还能看见一些光亮。   “——请问有人吗?”   安南扬声发问道,用力拍了拍门:“有人吗!”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疑惑而不太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早就卖完了——这都几点了!”   “我是唐璜·杰兰特。”   在对方接话之后,安南才直接亮明了身份:“麻烦开下门。”   这是以防万一。   如果安南直接喊着自己的名字去敲门,而巴克尔不想见他,他大可装作不在或是已经睡下了……   先等他应声,然后再亮明身份。   至少可以让巴克尔没法装死。   过了大约七八秒钟,安南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木门打开。   出现在安南眼前的这位“巴克尔”,果然与副本中的大锤哥长得相当像。只是不同的是,四十五年前那位大锤哥看上去是三十多岁……而四十五年过去了,他看起来则像是五十多岁、快要六十一样。   虽然头上混有一些白发、眼角也浮现出了许多皱纹。但他身上的气势仍然非常沉稳,整个人相当精神、即使在半夜十一点也没有丝毫困倦。   而最大的不同,则是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四十五年前的那股凶猛的杀意和戾气。整个人的气氛都变得宁静平和了下来。   ……看来大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安南略微松了口气。   但看着巴克尔这张脸,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大哥,今年到底多大了?   巴克尔的目光下意识的向身前望去,然后顿了顿才不着痕迹的低头看向安南。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移向了安南指间的青铜戒指,随后很快移开,望着地面。   “……领主大人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是恭敬。   “的确有些事。不过,我能进去一下吗?”   安南点点头,发出稚嫩、礼貌而有些柔弱的声音:“外面有些冷……”   闻言,巴克尔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很快应了下来:“有些乱,请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说着,他再度关上了门。   安南微微挑了挑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   一般来说,应该是先把客人送到客厅吧?至少也不可能让客人在外面吹着寒风……   巴克尔是从王都来的,不是乡下人。他会不懂这些礼节?   还是说,他有什么是不能被安南看到的?   是在销毁证据吗?   但这样的念头很快终止了。   因为巴克尔收拾的太快了……   他大约关门四五秒,就再度打开了门。而安南也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没见到里面有任何声光效果。甚至感觉里面更安静了一些。   “请进,领主大人……”   巴克尔恭敬的将安南迎了进来。   他带着安南穿过贩卖面包的店,走到了后面的院子里。又透过院子走到了后面的屋子中。   引着安南在客厅坐下后,他给安南去煮上了一壶新的红茶。   安南有些好奇的看着茶叶盒。   虽说诺亚王国家家都有喝茶的习惯,但如果安南没记错的话……这巴克尔喝的茶,比萨尔瓦托雷带来的都要好。   搓面包这行,这么暴利的吗?   等巴克尔给安南倒上热茶,安南才温和的开口道:“我只是听到了一些说法而已。我先把话说在前面,之后的谈话内容,请你不要太在意……   “这位……唔……”   “约瑟夫·巴克尔。”   不等安南问出来,巴克尔就直接说出了他的全名:“   “那么好的,约瑟夫。”   安南从善如流。   他轻声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是几年前来的冻水港呢?”   “大约是……四十多年前吧。”   约瑟夫答道。   “具体呢?”   安南追问道:“是……   “——四十五年前吗?”   闻言,约瑟夫·巴克尔先生沉默了。   他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力的将身体往后倾了倾。   “您是不是想问我……我认不认识阿莫斯?”   约瑟夫的嘴角微微一扯,苦笑道:“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那么我的确认识。”   他说着,再度打量了一眼安南的戒指。   见安南没有立刻回话,他便反问道:“我猜您是刚从噩梦出来?您是……自己进入的噩梦?”   “我是在路易斯教士的保护下进入的噩梦。”   安南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他选择了相对不那么高调的说法。   “这样啊。”   约瑟夫见状微微放松了一些,轻笑道:“我是不是……在噩梦里吓到您了?”   “还好吧。”   “我当年也进入过那个噩梦的。当时也被我自己吓得不轻……不过我取巧,直接说服了我自己。”   他喝了一口茶,如此说道。   安南敏锐的注意到了一个词。   “你说……当年?”   安南询问道。   他也注意到,约瑟夫身上没有佩戴承载物。   无论是青铜的还是白银的……什么都没有。   他在家中穿着单薄的上衣,原本在噩梦中见到的、银质手镯也消失不见了。   对这个话题,约瑟夫倒是没什么忌讳。   他点点头:“我放弃了。现在已经不做超凡者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   安南眼皮一跳。   超凡者——还能说不做就不做的?   这行不是入行之后,就不能再回头的吗?   “如果您是打算招募我的话……我只能说,有什么忙我能帮的,肯定会帮。”   约瑟夫苦笑道:“但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残余的施法能力不多,能做到的估计也有限……”   他说着,伸手指向厨房,开口命令道:   “【继续工作】。”   只见不远处的厨房中,面团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开始自己揉自己。而那些发酵好的面团,则一个个排着队自己钻进了烤炉之中——在那之前烤好的面包要先跳出来。   先出后进,像是在坐地铁一样。   “简单的‘临时活化’。我的承载物无法继续使用,剩下的施法能力,也就够让我不至于饿死了……已经连白银阶都不到了。”   约瑟夫摊了摊手:“我刚刚不知道您的来意,转身进屋就是为了让它们停下的……防止大晚上的吓着您。”   “四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约瑟夫的这个法术槽点很多,但安南却忽略了这点,优先追问更重要的问题:“最后真正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吗?”   约瑟夫顿了顿。   他将自己的单衣打开,背对安南。   只见他的背后,是蛛网般密密麻麻的伤疤。   但那并非是刀疤。   倒更像是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之后留下的蛛网痕迹。那些蛛网全都是他迸出的筋脉、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暗青色的、伴随着心跳还在微微搏动的凸起。   而在蛛网伤痕的中心……   那个位置,大约是他的心脏。   “我其实已经被阿莫斯杀了一次。他从未来发起了偷袭,而且手中有强力的咒物,我无法避开、也无法防御。我被‘那个教派’秘传的咒物‘脏血弹’击中了心脏,被打入了强力的诅咒,同时陷入了濒死状态——”   约瑟夫把衣服放下,回头对安南缓缓的、认真的答道:   “但在那之后,他没有杀我。原因是……如果我死去,我承载物中的诅咒就会泄露。   “——是的,他偷走了我的诅咒承载物。” 第150章 骸骨公你好屑啊   安南闻言,微微一怔。   “……阿莫斯为什么要偷走你的诅咒承载物?”   他感到有些奇怪。   就算是拿到了约瑟夫的诅咒承载物,阿莫斯也无法继承他的等级、使用他的法术啊?   诅咒承载物最大的意义,就是用于启动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能力。   如果偷走了某个人的诅咒承载物,就可以暂时封印他的所有白银阶以上的主动能力——当然,被动能力依然是无法封印的。   一般来说这个手段,是用于运输、关押超凡者囚犯的。   能够有效将诅咒承载物,转化为自身战力的,只有猎人系的职业。   但很显然……阿莫斯不可能是猎人。   他甚至不是超凡者。   也就是说,约瑟夫的银镯,对阿莫斯来说毫无价值。他如果想要制服约瑟夫……最好的办法是补上一枪。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约瑟夫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但他的确没有杀我,这才是让我最好奇的。   “而且我还被他的脏血弹击伤,被打入了‘无法远行’的咒缚。这个咒缚对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我有办法可以解除。”   约瑟夫对安南解释道:“我并非是诺亚人,我来自宝钻岛。   “领主大人,我想您应该也知道了……我是一位敕令巫师。而且我曾经是湛蓝钻塔的敕令学派导师之一。我们湛蓝钻塔与雅翁的教会关系很好,如果我能联系上雅翁的高阶祭司,完全是可以解除来自那位的诅咒的。”   安南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泽地黑塔中,似乎是不教授敕令学派的。   他倒是知道宝钻岛在哪里。   联合王国的全名,就叫做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宝钻岛是菲尔德群岛的一部分,以盛产各种宝石而闻名。   虽然诺亚人会称呼他们“联合王国人”,但真正来自联合王国的人,反而倾向于自称“来自丹尼索亚王国”或是“来自某某岛”。   现在在诺亚王国中,珠宝商人们都会声称“货源百分百来自宝钻岛”、“由宝钻岛的珠宝大师手工打磨”,以此抬高价格。当然,具体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那些用于检测姓名的祖母绿玉牌,就是来自湛蓝钻塔的特产。   虽然约瑟夫来自湛蓝钻塔,让安南有些讶异。但安南倒是对另外一个情报感到有些在意。   “雅翁的祭司,可以解除那位的诅咒?”   安南也不敢说出骸骨公这个名字。   他也怕自己说着说着嗝一声就昏过去。   毕竟他跟看门的那两个玩家说的是,他要去附近找个熟人,去拿一下“约定好的东西”就回来。如果安南真的不小心进入了噩梦……玩家们意识到安南丢了,怕不是要找疯了。   “是的。”   对安南的疑问,约瑟夫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雅翁是贵族与艺术之神。而那位在上升成神之前,真的是一位大公……所以他是被雅翁管辖的。   “而他来自曾经的丧歌公国,丧歌公国曾经崇拜死亡与大地之神‘埋骨婆婆’。所以他也被埋骨婆婆管辖……这两位正神都能驱散他的力量。”   看着安南有些迷惑的眼神,约瑟夫补充道:“这是前纪的事了。那个时候亡灵战争还没有结束,埋骨婆婆的教会,在十二正神中是抗击亡灵的先锋;而丧歌公国在当时的诸多国家中也是最为前线的先锋——毕竟亡灵来自于南方,而丧歌公国是当时最靠南的国家。   “后来……大结界破碎,灰雾蔓延。当时为了抢夺有限的备用‘秩序火种’,引发了一场非常残酷的大战,也就是历史书上的‘血役’。   “其实当时的丧歌公国,完全是有可能在血役中活下来的……如果他们的位置偏靠内部的话。但他们刚好在最边缘的位置——不到半天的时间内,灰雾就遍布了丧歌公国。   “他们完全来不及逃离,更来不及去准备战争、抢夺地盘。但丧歌公国的人,有着最为豁达的生死观。于是他们在最后做出了一项决定……”   约瑟夫缓缓说道:“所有信仰埋骨婆婆的超凡者,立刻用最后的力量,杀死公国内其他信仰的超凡者,并吸取他们身上的所有诅咒……然后再马上服下毒药,在死前用埋骨婆婆独有的神术封印自己的骸骨。   “因为超凡者与普通人不同。从迈入超凡之路开始,我们的灵魂就已经发生了异化,能够承载诅咒的力量。所以如果死在灰雾中,灵魂就会立刻被无穷无尽的诅咒充满,变成亡灵、囚禁于身体内,一直无意识的徘徊在灰雾中……只有刚好飘到结界内,在结界内被杀死,才能得以净化。”   他说到这里,看着安南苦笑一声:“我想,领主大人您肯定不知道这个。”   “……是的。”   安南诚实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亡灵仅存在于故事中。”   毕竟骸骨公的那个“让死者活过来的能力”,听起来太绕口,不像是什么专业术语……   如果有亡灵存在的话,直接说“转化成亡灵”不就好了?   “那是因为来自南方的亡灵,已经被丧歌公国彻底歼灭,”约瑟夫点点头解释道,“他们曾经全国上下响彻超度亡者的丧歌一个月,因此才被称为丧歌公国。   “而在大结界崩坏之后产生的亡灵……都已经作为战争的消耗品,在血役结束前,就被彻底耗光了。现在除了边境地区,已经很少见到亡灵了。”   说到这里,约瑟夫补充道:“除了……那位。”   “那位也是亡灵吗?”   安南有些讶异。   “那位大公的神职,就是骸骨与背叛之神。”   约瑟夫缓缓说道:“因为那位大公,其实是没有拿到真理之位的。他能够成神……是因为他承载了一个国家的全部力量。   “所有超凡者杀死其他人后自杀、以免诞生亡灵。这就是他提出的建议……或者说,发出的最后的命令。   “人们都以为他已经自杀并净化了自己的尸骸。但那只是他找的替身而已。他一直躲在地下,指挥着一只亡灵军队挖掘地下通道。   “灰雾对普通人来说,也是毒药。只是死的没那么利索。因此除了在北部的一些人,逃到了丹尼索亚王国,其他那些已经逃不掉的人,都已经服下毒药、钻进了为自己准备的棺材中。   “直到灰雾中再也没有任何活人,他就在地下发起了大型仪式。他是黄金阶的敕令巫师和转化巫师,他将全国超凡者、以及半国的普通人尸体作为材料,进行了一次国家级别的转化仪式,扭转并混淆了他们的死因,将他们的‘死’全部归于自身;再将他们的尸体与诅咒全部拖入自己体内……以‘一人的亡者之国’的概念,强行成神。”   ——所以他才是骸骨公。   这个“公爵”的意思,就是说他直到如今,也依然是一位真正的公爵。并且他只有在自己身为“死者的公爵”的情况下,他的神位才能够成立。   因为他的国民们都已经与他一样变成了骸骨。   他整个人,就是行走的公国。   安南眨了眨眼。   这骸骨公……   怎么听起来有点屑啊? 第151章 全是真话的谎言   “那位的能力,主要就是将不同的尸体,转化为各种超凡材料。”   约瑟夫·巴克尔缓缓说道:“比如说,阿莫斯使用的颜料,就要用【所爱之人】的皮肤磨制而成;他的咒物‘钻心膛线’,需要用【仇敌】的心头血;‘骨血扳机’则要用【同一人的骨与血】;‘脏血弹’则是用超凡者的肝脏做成的消耗品……”   ……听起来,不是特别的厉害。   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号的转化巫师……   安南心中默默的嘟哝着。   但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倒不是顾忌到约瑟夫·巴克尔的看法……   他是比较在乎骸骨公的看法。   虽然不直接说出“骸骨公”这三个字,就不会被拖入噩梦。   但鬼知道这是因为骸骨公在这里设置了什么自动应答结界,还是他本人真的听得见……   要是他本人听得见,那么安南暂时还是别表达什么过于激烈意见为好。   不过安南倒是有些疑问。   “但我听闻,那位似乎是从第三纪就存在的……”   安南有些疑惑的发问道:“而且在我的了解中,在几百年前,目前的几个国家都处于一个帝国的统治中……”   前面那个,是他在那位疑似安南祖宗的“格良兹努哈·凛冬”所写的书中得到的知识。   后面那个则是他从萨尔瓦托雷带来的科普读物中看到的……在他看到的书中,现存的五个国家是在一个帝国的首都沉没之后,经由一场残酷的内战分裂出来的。   ——那场内战,就叫“血役”。   闻言,约瑟夫·巴克尔微微皱眉。   “……领主大人,您是不是看过阿莫斯书房里的书了?”   “嗯?”   安南有些发愣。   他突然想起来了。   阿莫斯书房里的那些书,好像就是约瑟夫·巴克尔留下的……   约瑟夫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将那些书拿走,就是因为这些书没有什么用的……   “因为格良兹努哈·凛冬,他就是那位的信徒。他写的许多书中,都有那位的仪式,而且会鼓励人去使用。”   “骗子?!”   安南下意识的抬高了一些声音。   这可是凛冬家的人——   他图什么啊?   “他其实也不算是凛冬家族的人。”   像是知道安南在想什么一样。   这位身材高大的巫师轻笑出声:“或者说,他曾经是。但他被驱逐了出去,剥夺了凛冬的姓氏。可他依然死皮赖脸的使用这个名字……他写的书,你其实可以当成小说看的。至少文笔不错,读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至于您刚刚所说的那个帝国……”   他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些:“我想您说的是雅瑟兰帝国。   “雅瑟兰帝国的确非常古老。但他并非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统治者……它曾经叫做奥瑟帝国,来自东方的沙漠地区,是马人和精灵共同统治的帝国。直到两个纪元之前,它都一直处于东方的沙漠中。   “后来发生了纪元之灾。一部分奥瑟人向西逃难,发动了侵略战争……并且轻而易举的夺取了雅瑟兰全境,成立了雅瑟兰帝国。那个时候我们还不叫人类,而叫‘雅瑟兰人’。”   “纪元之灾?”   安南歪歪头,轻声问道。   “嗯,这是我们超凡者用于区分时代的方式。”   大约是看出了安南属于萌新超凡者,约瑟夫干脆从头讲起:“正神们也无法一直处理积压的诅咒,积蓄起来的诅咒就会诞生一些‘意外’,一些……足以改变所有文明的天灾般的意外。   “比如说,沙漠活了、变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智慧生物;又比如说,雅瑟兰帝国三分之一的面积突然沉没,形成了如今的雅瑟兰海。   “但其实,凡人们有些东西不太清楚。那就是第五纪的开始,并非是以‘雅瑟兰帝国的沉没’为标志……虽然旧帝国很伟大,但它还不配改变整个文明进程。   “真正的标志,是大结界的破灭。”   “……大结界不是因为雅瑟兰帝国的沉没而破灭的吗?”   “当然不是。”   约瑟夫笑出了声:“秩序之火,一直都由正神教会控制啊,关雅瑟兰帝国什么事?首都这么一沉,除了居住在帝国首都的所有精灵和大部分的马人被突然绝了种、除了让真神们的样子变成了雅瑟兰人之外……还影响到教会什么了吗?   “他们依然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十二位真神,无论是在沙漠以西还是在沙漠以东的世界都是如此。灰雾又无法隔绝神明的力量……”   ……是啊。   的确如此……   安南回忆了起来。   他看到的历史书上,大结界是“因为十二神教会分崩离析”才破碎的。   不过现在想来也是……   为什么教会要突然分崩离析?   “因为第四纪元的终结,真正的标志……”   约瑟夫解释道:“就是结界不再是永续的了。   “以前的结界,可以由真神抽取灰雾的力量,永续维持;但现在则需要燃烧真神的力量而维持存续。像是银爵士和老祖母就比较强大,能单独维持结界……而像是红骑士和神秘女士祂们,就必须联合在一起才能维持结界。   “这个不公布出来,只是顾忌影响,避免造成恐慌。而历史书上不写还有其他的纪元,是因为我们现今的五个国家,其实都是建立在第四纪的雅瑟兰帝国的基础上的。   “第三纪及以前的知识,是完全不重要也不必要的被普通人得知的。精灵和马人的人口很少,他们只能占据很小的一片领土,其他的部分都要分封出去……比如说曾经的丧歌公国,从第三纪开始就一直是他们统治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个王国……   “换句话来说——或者说至少在我们的研究中认为,大结界的破灭,可能是真神们商量好的结果。反正雅瑟兰帝国已经沉了,继续维持笼罩雅瑟兰全境……也就是包括雅瑟兰之海在内的地区,就太浪费力量了。不如将结界分割开,一人庇护一片陆地,还能维持长一些的时间。”   听到这里,安南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格良兹努哈写的那本书上说,骸骨公在上一纪中与埋骨婆婆的关系很好,而这一纪中被贬为邪神……   他从最开始就是邪神。   因为他在上一纪中,是埋骨婆婆的信徒——他当然与埋骨婆婆关系好了。   而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三纪……也的确是如此的。因为构成了骸骨公的,是整个丧歌公国的历史与尸骸,而这些从第三纪开始就已经诞生了。   格良兹努哈所说的,的确都是实话。即使用测谎的手段去检测,也只能得到“是实话”的说法。   可里面的内容,也全都是在放屁。   他只是在有意的给骸骨公洗白而已……   不过,这个燃烧真神力量维持的结界……倒是让安南有些不妙的既视感。   怎么和某个受苦游戏的感觉这么像? 第152章 联能讯使   虽然还不是非常明白,为什么阿莫斯要偷走约瑟夫的承载物……   “但你既然活下来了,大概就说明阿莫斯最后还是死了吧?”   安南一脸好奇和懵懂,开口发出稚嫩天真的声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他在直播中看到的约瑟夫的神态来判断……当年的约瑟夫·巴克尔可不像现在这么佛系平和。   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带个面具就能完美扮演杰森,背个电锯就能去德州特拉维斯镇逛一圈的凶暴系猛男。   当然,不是说长得很像郭老师的那个杰森……   安南毫不怀疑,假如阿莫斯真出现在约瑟夫面前……这位英勇而正义的大锤哥,肯定是会毫不留情一锤敲碎他的脑壳的。   阿莫斯头再铁,还能比锤子铁?   “阿莫斯最后的死法……比较可笑。”   约瑟夫表情比较复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当年的报纸……那上面提到过阿莫斯被警方逮捕。   “这件事你知道吗?在当年还是挺出名的。”   “知道。”   安南嗯了一声。   这就是萨尔瓦托雷给他的那张报纸上所说的事。   “那我想你应该知道,当时警察署是有‘寻求相关业内人士协助’的……”   约瑟夫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说来惭愧,我就是那个‘相关业内人士’。”   ……的确是相关的,也的确是业内的。   于是安南心悦诚服,点了点头。   他追问道:“所以呢?”   “那个噩梦中的景象,其实是被扭曲过的。因为我其实是跟着治安卫队一起进去的……是的,从正门进入。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但我们的确是被他埋伏了。”   约瑟夫沉声说道:“我们当时一行人,一共是十三人,以及五只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   “除了我和海勒姆警长之外,还有因为艾蕾失踪一案办案不利而被降职的前警署长约伯·博罗,以及五位配枪警员、五位持盾警员。   “队伍中的超凡者只有两人,就是我和海勒姆警长。但我们都是白银阶的超凡者……我是敕令巫师,而他则是一位联能讯使。我们的组合是非常有力的。”   “联能讯使”这个职业,安南在萨尔瓦托雷的那摞闲书上看到过。   这是潜行类职业的白银阶转职。   几乎在看到这个职业的时候,就可以判断他们必然是出身于官方。   因为对一般人来说,这个职业的超凡能力毫无意义。   它的价值来自于“联能”。只要是在他视野范围内的、持有联能讯使制作的特殊徽记的人,就可以互相转移能量。   简单来说,就是他可以将自己作为中转站,联通附近几位巫师的法力池,让他们从其他友军那里借取法力;也可以将某个友军所受的伤,均摊到附近的友军身上;或是将周围所有人的伤势,集中转移到一个友军身上。   他也可以让前排的人,在冲锋的时候使用后排战士的体力;或是集中大量普通士兵的自愈能力,快速愈合某个人的伤势,甚至可以让某个人承担所有人的疲惫……如果是已知的诅咒,也可以。   这个能力的代价,并不需要完全由“友军”支付。   如果有意识清醒的战俘,也可以将徽记强行绑在他的身上,用于承担电池或是盾牌的作用。   这是比较稀有,而且在特定情况下相当强大的职业。   但如果单打独斗的话,就相当弱小——除了白银阶的潜行能力之外,他们没有能用于战斗的超凡能力。而且他们的超凡能力需要在“视野内”才能使用,因此几乎必然要潜行在队伍的最后。   和以能力全面著称,控制力强大、团队加持能力超群的敕令巫师组队,再加上一堆炮灰警员。他们的组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能万用。   是的,那十个警员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定位其实是替约瑟夫承担伤害的炮灰……   “但是,在刚进入大厅之后不久,正中间的吊灯就突然砸了下来。有个人躲闪不及被直接砸死,还有一人受到重伤。不过经警犬的搜查,我们找到了他画中的蹊跷……以及地下室的大致位置。   “不过虽然得知了位置,却暂时无法进入通往地下室的密道。于是我们派走了一位警员,让他去紧急调用一些黑火,直接把密道炸开。”   “之后,我们在二楼到三楼之间见到了他。我们开枪威胁无果后,还是追了上去……但顾念到他当时的身份和声望,我们没敢直接向他开枪,只能追上去制服他。”   说到这里,约瑟夫显然有些懊悔。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如果当时警长果断一些,直接开枪就好了。   “当我们追到四楼的时候,他启动了一件不知名的咒物。有五发子弹从未来中射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便将我击倒。   “和我一起中弹的,还有其他的四位警员。其中就包括前任前警署长约伯·博罗。他们中有两位被射中要害、当场去世,剩下那两位虽然只是被击中了肩膀和手臂,但也被强烈的诅咒缠身……身为普通人的他们,是无法承受任何咒缚的。”   ——三位警员不幸去世,两位警员也因场景过于残忍,遭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当场发疯,于数日后伤势过重而死亡。   安南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报道。   这三位警员中的两位,应该就是被“滞时之眼的留声机”所杀。剩下那位,应该就是被吊灯砸死的……   至于剩下那两位“当场发疯”的,应该就是被打入了脏血弹的那两个人……   “现在死者已经三个人了吧?可我记得报道上说,死者一共只有五人。”   安南追问道:“除了他们之外,之后其他人都没有再受伤吗?那个‘彩色的肉球’又是什么?是那位的神子吗?”   约瑟夫沉默了一瞬,他点了点头。   他的神情有些暗淡。   他轻声说道,声音低沉,有些讽刺,但也有些后怕:“当然……我们可是带着联能讯使的。   “既然有两个早晚会死的人……其他人又怎么会受伤呢?” 第153章 可悲可怜(第一更)   为什么在面对骸骨公子嗣的情况下,一共才死了五个人?   那两个“遭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当场发疯”的人,又为何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亡?   难道指的是脑子受损过于严重吗?还是他们知道的太多,被人秘密处决了?   这是安南之前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   现在安南终于理解了。   是因为那两个被脏血弹命中的人,承受了其他所有人的伤势。   “所以,你当时也是……”   “是的。”   约瑟夫点点头:“子弹是从我的身前突然出现,倒流回去、贯穿了我的前胸后背、从后背被吸了回去。   “阿莫斯就是在那时,偷走了我的诅咒承载物。那两个被击中肩膀和手臂的人,没有昏迷过去。阿莫斯出现在我背后,直接把我的手镯拿走了……   “但就是为了偷我的手镯,他才被赶来的海勒姆,用掷出的飞刀击中了腹部。之后我就昏了过去。   “据说后面的发展,是阿莫斯呼唤他的‘油画们’来掩护他,警员们被拖在了原地。好在阿莫斯没有医学常识……他在逃走前,将飞刀拔了出去。这导致了大量失血,而且无法再逃脱警犬的追捕——虽然他原本也没有逃脱……”   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巫师叹了口气。   “我现在能活下来,全都是因为海勒姆及时赶到并救了我。被子弹击中腹部的一位警员,虽然已经没救了但他还没有立刻死亡……就是拖延的这一小段时间,让海勒姆能及时的,将我的伤势转移到他身上。”   原来如此。   安南了然。   约瑟夫被脏血弹击中了后心……他能够活下来,全靠海勒姆紧急时刻奶了一口。   没这口奶,约瑟夫现在肯定已经凉透了。   “那后来呢?”   安南追问道。   闻言,约瑟夫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后来……”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答道:“等我们摆脱了那些魔画的纠缠的时候,阿莫斯他已经跑的没影了。   “但不知为何,他在困住我们之后,却在往上跑。这样我们就算被困住再久,他也是根本跑不掉的。而且他的内脏已经受损了,他也根本没有治愈那种伤势的能力。   “我们保险起见,还是拉开队形,一层层往上仔细的搜索前进。但之后一直没有再遭遇到其他的陷阱。直到我们抵达顶楼,上了天台……”   说到这里,约瑟夫微微一顿。   他轻声开口:“我们就看到了阿莫斯的尸体。”   ……尸体?   安南闻言也怔住了。   “是因为……内脏出血?”   “肯定不是。”   约瑟夫非常肯定的答道:“从第四层我们被袭击开始,到我们发现阿莫斯的尸体,前前后后也就是半个多小时。可他的尸体却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   “从时间上推算,大约我们还在四楼的时候……阿莫斯就已经死了。”   巴克尔先生缓缓说道:“他手中的手枪还有最后一发子弹,最后的死因是被脏血弹击中了心脏。但问题是,他是在背后中的枪……所以我们只能认为,他是被同伙击杀。而我的承载物,也在那时消失不见了。   “在那之后,我们遇到了那个燃烧着彩色火焰的怪物。它非常可怕……在它不发动攻击的时候,我们所有的攻击都无法命中它;而它发动攻击的时候,被它攻击的人的意识会完全消除——从它发动攻击之前、到结束攻击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记忆,完全无法挣扎或是反抗……   “好在我们人多。在非常艰苦的战斗之后,我们利用那两位同伴分担了足以致命的伤害,才能勉强战胜它。但我们也无法真正杀死它,只能将它封印了起来。   “幸好它的攻击欲望并不强烈。被我们攻击的时候,它只是在哭,而攻击我们的时候,它也没有特意攻击要害。它的名字叫做‘安吉洛’……   “——我们认为,它应该就是艾蕾腹中尚未生下的胎儿。”   说到这里,约瑟夫的声音有些干哑。   他的声音有些哽住,轻轻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下去:“我们将安吉洛封印在了冻水港。至于是哪里……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了防止这一幕,在我们死后成为噩梦、或是被夺魂巫师检索记忆,我和警长一人负责了一半的封印,我负责的就是将它的灵魂打散、埋入大地。而警长则负责将它的尸骸藏起来。”   “……所以,冻水港的诅咒,就是安吉洛死后转化的噩梦?”   安南忍不住问道。   “是的,安吉洛它就是这片土地上流传的诅咒,但它还没有彻底死去。净化这个噩梦的过程,就是缓慢的将它消灭的过程。”   约瑟夫苦笑一声:“你说我软弱也好……从那之后,我的确没有年轻的时候果断了。   “我知道,将安吉洛身上缠绕的诅咒净化,才能彻底的结束这件事,才能让艾蕾的怨恨回归大地。但我……   “……我还是有些不舍得。毕竟它是‘艾蕾’存活过的最后证据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在乎是假的。我知道净化掉噩梦,对艾蕾、对安吉洛、对冻水港都好。我只是……希望在想喝酒的时候,能回噩梦中再看一眼艾蕾。”   听完他的话,房间内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安南注视着这个男人。   感受到安南的凝视,约瑟夫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将目光偏开。   约瑟夫他一方面想要让艾蕾安息,让体内流有自己血脉的“安吉洛”能干脆的死去,不再不死不活、充满怨恨的像是个幽灵般停留世间。他也明知噩梦只不过是过往事件留下的残影,不是真实的历史、也不是另外一个世界……   可他一方面,他也依然对这段过去仍然抱有执念,无法忘怀。   安南曾经询问过萨尔瓦托雷。   那位警长,早就已经离开了冻水港。似乎是在事件结束的第二年就升迁了,但也不清楚具体去了哪里。   如今在冻水港的,经历过当年事件的最后的幸存者……应该就是约瑟夫了。   如果他想的话,他自己净化这个噩梦一定是很轻松的。   至于说什么“承载物不在身上、净化噩梦也无法得到力量”的鬼话……应该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他身上不得远行的咒缚、他丢失的封印物,都不是完全无法解决的事件。以他的巫师塔导师身份,如果约瑟夫发动自己的人脉,也不可能会被困在冻水港四十五年。   ——除非,他是自己不想走。   他想要看着噩梦被净化、又不想自己动手。   他不阻止其他人净化噩梦,但也不主动向他人提供帮助。   因为他想要结束这一切……但又忘不掉这一切。   也不想告别这一切。   安南叹了口气。   如此可悲的男人。   如此可怜的父亲。 第154章 还要啥自行车啊(第二更)   “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您的意见。”   安南的语气轻柔。   他郑重而认真的问道:“您应该是不介意,我们净化掉这个噩梦吧?”   虽然两人就“面包师”和“领主”的身份来说,安南是他的绝对领导者。但同为超凡者,而且同为巫师,约瑟夫·巴克尔无疑算是安南的前辈。   如果约瑟夫真的不愿意,那么安南也会尽量尊重他的意见……至少会给他留下一些净化次数。   这么一些次数,拿到也肥不了几个人;但对约瑟夫来说,可能就是他晚年用来怀念旧日的“相簿”。   虽然这个相簿对他来说,稍微有些残酷……   听到安南的说法,约瑟夫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他。   随即他温和的微笑起来。   安南注意到。   这是在自己进屋之后,约瑟夫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然不介意。相反,我会很感激你们。”   约瑟夫只是摇摇头,有些无力的挥挥手:“我只是有些提不起劲……否则早在四十年前,我就会将它净化完毕,然后写信送到宝钻岛、解除身上的咒缚并离开这里了。   “但我现在不太清楚,这些年我究竟在忙些什么。我见过的生死离别太多了……要么就是在无限的噩梦中挣扎,要么就是在现实中旁观他人的苦难。   “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了,实在是有些累了、有些迷茫了,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而已。”   他说着,看向安南。   那暗绿色的瞳孔,深邃而疲惫。   “领主大人,我已经不想再做超凡者了。如果找到了我的承载物,也请不要再还给我了。   “当然,您如果有什么话要问我、有什么法术上的问题要询问我,直接来问就好。我一直在这里,我很喜欢普通人的生活。   “而如果您想要彻底净化这个噩梦的话……我的意见是,一定要找到阿莫斯真正的死因。阿莫斯的死因与我诅咒承载物的去向,这两件事是目前唯一的迷团了。”   阿莫斯的死因……吗?   安南立刻对约瑟夫的话有了反应。   他脑中想起了滞时之眼的那件留声机咒物。   警方和约瑟夫都不了解那件咒物的效果,但安南是知道的。   那件留声机的效果,就是能让使用者进入到过去的世界、对已发生的事物造成影响。除了不能接触生物,其他几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从艾蕾的话语判断,他在四楼使用留声机的那次,应该已经是第二次了。   如果说,阿莫斯第三次使用留声机的时候,用最后一发子弹打死了过去在天台上的自己……那么这个伤口就很合理了。   但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只要结束回到过去的效果,依然会直接死亡、寿命被滞时之眼完全抽光。   他这一发子弹,应该还能再用来杀一个人才对。   他的行动,非常的不合理。   就像是中间少了一块一样……   ……等等?   安南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说,阿莫斯的目的就是这个呢?   他的脑中浮现出来阿莫斯的行动轨迹:   他要死在天台,就要曾经抵达过天台。   然后他回到五楼或是某一层、存放留声机的那里,第三次使用了留声机,进入到了过去的世界。   之后,他走到地下室释放了安吉洛。   后来不知为何,他又回到天台……从身后一枪,打死“倒流的时间中”抵达天台后不久的自己。   因为阿莫斯已经死亡,他就不能离开天台、去下面启动留声机。所以他才会死在天台,而且是背后中枪、被仅有一发的脏血弹所杀。   这可以同时解释,被封印在酒中的安吉洛到底是被谁释放出来的,以及阿莫斯为何会被脏血弹从身后击杀。   但他的动机是什么?   安南伸手,有节奏的敲着桌子。   他思索了片刻,向约瑟夫缓缓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现在我想您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   “您当年的进阶咒缚到底是什么?禁忌和效果我都想知道。”   进阶时得到的咒缚,是储存在承载物中的。   丢失了承载物的约瑟夫,也没有保密的意义了。   约瑟夫却仿佛丝毫不意外安南提出这个问题一样。   “您很聪明,领主大人。”   他只是笑呵呵的开口道:“我进阶白银阶的咒缚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能用刀杀人’,仅此而已。效果则是我使用任何钝器的时候,可以无视它的八成重量。对巫师之路来说,是挺没有用的咒缚……   “但我青铜阶的咒缚是,如果有人在我半径十米范围内和我打招呼,我必须在十秒内作出回应。   “而效果是……在半径一千米的范围内,如果有人说出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模糊的看到他的具体位置、以及他大致的外形。”   听到这句话,安南瞪大了眼睛。   他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在冻水港呼唤“骸骨公”就会被祂发现,不是因为骸骨公的力量强大,也不是因为他就在冻水港。   而是因为这个噩梦的组成,与约瑟夫遗失的承载物有关吗?   四十五年前的事件,脉络在安南脑中渐渐明晰了起来。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非常感谢,巴克尔先生。你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说到这里,安南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他急急问道,“你当年拿的那个双手锤型咒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南想要得知它的具体属性情报。   这样无论是安南自己用还是卖给玩家,想必都是很有用的。   约瑟夫却是耸了耸肩。   他的脸上露出了明快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看起来很吓人吧?”   约瑟夫·巴克尔先生耸了耸肩,站了起来:“您稍微一等……我把它拿出来。”   他说着,走进了里屋。   大约十多分钟后,他翻出了一把被棉布紧紧包裹住的大锤。它上面沾满了灰尘,甚至有些十几年未翻出过的旧衣物一样的怪异味道。   约瑟夫将它递给了安南。   比较不友好的是……这锤子基本上和安南是一般高的。   齐眉大锤。   安南沉默着把它放平。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属性列表:   【破障之右臂】   【类型:武器工具(浅蓝色)】   【描述:它在面对有“障碍”属性的物体时,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效果:在攻击“墙壁”、“路障”、“盾牌”等物体的时候,得到力量加值临时+10;它的防震效果“较好”,可以减免一定程度的反冲力。】   【代价:它只能被右手单手握持;如果被左手握住,在攻击的时候会格外容易骨折。】   效果很强,代价很低。   10点的临时力量加成,大约相当于普通人两倍的力量了。   安南自己的力量属性就是10点。如果他拿着这把锤子,等于是在砸墙的时候力量翻倍。   ……这叫什么?   大锤八十?   “它就送给您了。”   约瑟夫笑眯眯的说着:“反正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面包师而已,拿着它也没有任何用……”   安南沉默了一会,站起来乖巧的像约瑟夫行了一礼,发出感谢。   之后他小声说道:“其实我比较想要您的藏书来着……”   “什么,藏书?”   约瑟夫闻言,连连点头再度起身:“有、当然有,我留着呢,不可能扔。领主大人你等下,我这就去拿——”   安南有些傻眼了。   大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第155章 你居然真的在听?!   跟着约瑟夫走进地下室。   安南才终于看到那些被约瑟夫好好保存着的书籍。   和那把大锤不同。   这些书籍都被非常小心的搁置于一个个的金属匣子中,每个匣子里面只有一本书。   一共有十六个大小、颜色不同的匣子。共通之处在于每个匣子的顶端都镶嵌着一枚很小的蓝色宝石。   “这枚宝石是用于除尘的。我对它进行过简单的改造,它可以持续性的保持匣内的干燥洁净、净除虫蚁。”   约瑟夫注意到了安南的眼神,于是他仔细的解释道:“当年与克莱拉离婚之后,我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只是把这十六本书拿走了……”   他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些匣子。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直到现在,安南才终于从他的表情中,看到那么一丝属于老人的孤单落寞。   于是安南没有打扰他的回忆。   他只是双手横握着与自己一般高的锤子,乖巧沉默的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阵,约瑟夫才突然回过了神。   “抱歉,领主大人。让您见笑了。”   “不,没有这回事。”   安南温和的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他竟然有些……羡慕。   但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羡慕什么。   约瑟夫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一个个将匣子打开,确认里面的内容。然后很快再度关上。   最后他取出了六个匣子,找了个袋子把它们装在一起。   “它们都是孤本,非常珍贵。我不能让它们在我手上毁掉或是丢失,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看护它们。”   他仔细的解释道:“等领主大人您看完那六本,可以再回来找我要其他的书。剩下这些,在您进阶到白银之前是没有什么用的。   “正如我们常说的那句话,‘隐秘之物皆有毒’。我没有将它们留给克莱拉的原因……也是因为克莱拉她没有身为巫师的才能。她直接看这些知识,灵魂是承受不了的。   “就比如说我之前跟您说的,关于那位的历史。在这六本书里就有,里面甚至记载着那位的真名……但这个知识只能通过在这本书中阅读得到。   “毕竟无论是真神还是伪神,只要灵魂晋升为神,他们的名字就无法说出口了。”   约瑟夫低声说道。   安南点点头。   这个他也知道。   仅仅只是神明的名字,也具有神秘的力量。凡人若是说出口来,立刻就会死亡;而对于超凡者来说,祂们的真名本身就是强力的、不可控的咒语。   除了神明的名字,还有一些非常高深的仪式、隐秘等等,都是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发出的。   但只要听到一次,就永远会记住这份知识……可只要这份知识被使用——也就是“念出”一次,就再也无法说出第二次,除非重新补充这份神秘。   安南微微睁大眼睛:“您是说……”   “是的,这里面有货真价实的神秘知识。”   约瑟夫点点头。   他一个个打开六个匣子,给安南展示:   《关于新神“骸骨公”的全面研究》、《关于新神“腐夫”的全面研究》、《黑寡妇的蛛之仪式(一至三月篇)》、《老祖母的霜之仪典》、《入门级敕令法术大全》、《如何检测及抵抗来源不明的诅咒》。   “这四本里面,都藏有一定程度的神秘知识,因此无法转写。而剩下两本,分别是法术书和很有用的工具书的初版,很有收藏价值……领主大人你看完之后,可以留下收藏。”   约瑟夫一个一个向安南介绍道。   安南连连点头。   这着实是一份厚礼。   当然,既然约瑟夫主动给,安南也不会再虚伪的推脱一番。   比如说一边“使不得,叔叔使不得”,一边默默拉开口袋什么的……安南向来不屑为之。   安南只会提着大锤,发出稚嫩而乖巧的声音,恭敬客气友好谦逊的问一句:   “——请问还有吗,巴克尔老师?”   “有!你再等下——”   约瑟夫·巴克尔也很爽快的点点头。   他将放置这些书下面的抽屉打开。   那是一个木质的卷筒。   打开可以看到,里面卷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像是橡胶材质的纯白色纤细手套。   安南拿到它,眼中浮现出它的属性:   【精灵之手】   【类型:防具(紫色)】   【描述:用精灵的皮制成的手套,蕴藏着诅咒与怨恨。】   【效果:双手十指交握时,可以同时引导两个引导法术】   【代价:不能连续装备超过一个小时,否则手套会长在手上。】   【描述:似乎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作用,但你暂时看不出来(高等奇物学未通过检测)】   “这是我当年进阶白银,从钻塔毕业的时候,导师赠与我的礼物。”   约瑟夫·巴克尔有些怀念的低声说道:“但对我来说,它已经没有用了。它不比一袋上好的面粉更有价值……”   说着,他看向安南。   “我的超凡之路结束了,领主大人。白银之阶位……这世上有许多穷极一生,却连白银、甚至连青铜之阶位都无法抵达的人。但在超凡之路上,此处仅为半途。”   约瑟夫的眼中没有嘲讽,没有期待,没有遗憾。   只有平静和开释。   他轻声说道:“超凡之路乃承受之路,超凡之路乃诅咒之路,超凡之路乃立誓之路。超凡之路为穷尽真理之路……   “——超凡之路,即是成神之路。   “我放弃了。但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我明白了。”   安南缓缓点头,神情严肃起来:“我会记住今天的对话的,约瑟夫老师。”   之后气氛就陷入到了奇妙的沉默之中。   两人站在原地。安南能看出来,约瑟夫还有一些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安南很快看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再度向约瑟夫先生感谢,并且跟他预先提醒过,这两天可能会有一些人找他请教问题后,安南便背着厚重的包裹、腰间挎着木桶、手上提着被棉布裹起来的长柄大锤离开了面包店。   安南的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他跟玩家们说着“要出去拿些东西”当做借口……   但他并没有想到真的能拿到这么多的东西。   约瑟夫将这些东西,几乎是硬塞给安南的。   这让安南想起了在地球时……网游中的大前辈们想要AFK的时候,也是这样热情的把一件件珍贵的、带有回忆的“遗产”塞给自己的。   安南向来不舍得用掉这些东西。   而他的人缘又特别好,很招前辈们喜欢……   最终就是,安南的仓库里一直会存着大量前辈们退坑时的遗产。他将这些作为收藏品,好好的留下了。   “……没想到还能在这个世界遇见这样的情况。”   安南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   他大包小提的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像是背井离乡的流浪汉,又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   突然,安南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寒意席卷自己的身体……   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之前的那种紧张感突然再度浮现。   突然一个激灵、全身僵硬,后背瞬间浸满冷汗——   而这次,安南终于看见了。   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那小巷中,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祂看起来大约有接近三米高。   身披公爵的长袍,头戴神圣的白色冠冕、脸上带着哭泣的人脸一样的金色假面,踏着沉重的白色金属靴子,手上也戴着沉重的白色厚皮手套,全身上下几乎完全被衣物所笼罩。   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祂“过于纤瘦”了一些。   就像是,衣服下面只有骨头一样。 第156章 懂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仅仅只是注视着祂,安南就感觉到呼吸变得困难。   他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战栗感在自己周身游走,怠惰感通过目光注入大脑,若有实质的恐惧如同镣铐锁住四肢,近乎实质的绝望感浸没在四周的空气中……   ——战栗、恐惧、怠惰、绝望。   但不巧的是……   这些东西,对安南恰巧都没用。   即使如此……安南也能通过常识进行判断。   这个身材极为高大的怪人。   应该就是天天被自己和玩家们念叨着的骸骨公了……   如果出现在祂面前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现在最好的结局也是屁滚尿流的逃走了吧。   感知要是再敏锐一点,说不定甚至会看到祂的瞬间发疯……   那甚至都不是对视。   骸骨公的目光,被祂自己的金色面具完全挡住。安南仅仅只是大致看到了祂存在于现实,立刻就被多重的负面光环所作用。   安南怀疑,如果自己真的与骸骨公对视。就算自己的天赋能够抵抗负面情绪,灵魂可能也会承受不住这份神秘的冲击。   极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南恭敬地向祂行了一礼。   “……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安南现在最怕的是,骸骨公一脸冷漠的回一句:“没有,去死吧。”   然后吧唧一下把自己拍死。   但好在,骸骨公还不至于这么无情……   “你似乎是【莉格蕾朵】的霜裔……”   一个低沉的、带着重重的回音的苍老声音在安南耳边响起:“但你是……被她认可的后裔吗……”   在安南听到【莉格蕾朵】这个名字的瞬间。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嘎吱嘎吱的冻结声在耳边响起。   他清晰无比的看到,周围的建筑物突然开始大片的冻结。   一道道的霜痕,就像是窗户上的冰花一样、浮现在大地上和小巷四周的墙壁上。   “呼……”   安南慢慢呼出一口白气,感觉到脊椎开始变得僵硬,无法移动。   那并非是热气,而是寒气……   他清晰无比的感觉到自己的血脉中,突然被那名字勾动着、窜动起一阵阵如虫蚁般噬骨的寒意。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皮肤突然高高隆起、移动一段距离,然后再沉下去、留下一道道霜痕。如同无数细碎的冰之甲虫在皮肤下方极速穿行、然后融化一般。   虽然安南的痛觉非常迟钝,但他隐约也能感觉到一阵令人不适的极寒感。   之后,安南眼前猛然浮现出一行提示:   【健康度:1%】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但他身上的奇怪反应还在激化。   强烈的寒气在他身上浸出,地面都被冻结。安南的皮肤变得越发苍白、甚至近乎透明。如果这时有一道强光从他一侧打过去,恐怕甚至能透到另外一端。   他的身体很快浮现出一道道霜迹的结晶……就如同鳞甲一样。   是的,就像是鳞片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模糊不清的清冷女声,在安南耳边细碎的响起。   “……安南……玛利亚…………安南……”   她似乎说了很多东西。   听到这个声音响起,骸骨公也不再说话。   祂也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闭口不言看着安南。   但安南根本听不懂那个语言……   他只能勉强分辨出两个人名——   两次安南,一次玛利亚。   终于,那个声音渐渐隐没了。   而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了一些数据:   【已激活:旧日血脉之路】   【天赋“冬之心”正在进化中——】   【满足“老祖母”莉格蕾朵的要求后,“冬之心”(反转)将进化至下一阶段:冬之丰实(反转)】   【冬之丰实(反转):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负面情绪;你所发出的“霜寒”要素的伤害将永久提高50%;你将完全免疫真理级以下的所有“霜寒”要素的伤害】   【得到神秘知识:冰霜与传统之神“老祖母”的真名】   【此神秘知识可作为“神降仪式:呼唤‘老祖母’”、“黄金咒文(失能学派):急冻深寒”、“传说材料:霜之核心”、“高阶影响:极寒之神的残留”使用】   【此神秘知识在使用“1”次后将被忘却,需“聆听‘老祖母’的声音”后才可再次得到】   ——等等!   我的确是猜出来了,那个听上去很冷的大姐姐的声音,似乎就来自于那位正神“老祖母”……   但老祖母的要求是啥啊?!   安南一脸懵逼。   那不是方言或是凛冬公国的语言的问题……那根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安南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人类的声带绝对是发不出这样古怪低沉的声音的。   卧槽,等等……好像出大问题了!   他虽然得到了拥有凛冬之血的身体,成为了老祖母的神裔……但他并没有得到与老祖母对话时需求的语言知识。   然后老祖母似乎在骸骨公念出她名字的瞬间,以此为媒介、交给了安南一个什么任务。   但问题是……安南根本没听懂,她到底给了安南一个什么任务。   这个鬼系统也不知道是现实世界中的任务不显示,还是它也没听懂……总之安南现在只知道任务奖励是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真是太南了……算了,反正也不可能突然就回忆起来。   还是以后想办法搜集并紧急预习一些古代知识吧……主要是语言学方面的,还有老祖母和凛冬公国方面的。   争取在下次召唤老祖母的时候,能把这门外语紧急补习到能大致听得懂的程度……   等安南再度从那逐渐消散的寒意中,重新感受到身体存在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而这时,安南的健康度依然是碰一下就死的1%。   他也根本没听懂老祖母跟他说了些什么。   ——但安南就是心生一阵胆气。   他不畏不惧再度望向骸骨公,不卑不亢的说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但骸骨公却突然笑了一声。   是的——安南非常清晰的,听到祂呵呵的轻笑了一声!   “也好,霜裔。既然你选了这条路,我们就还会再见的……”   在安南醒过来之后,骸骨公的话也多了起来。   而且他的语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疏远了,甚至明显能感觉到变得友好了一些:“你的名字是……安南,对吧。安南·霜语……”   ……这个听起来像是某个巫妖一样的姓氏是什么情况?   安南微微顿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骸骨公似乎听懂老祖母的话。   ……不是,这屑骨公也太现实了吧?   他最开始绝对是要过来找麻烦的。   但知道自己是老祖母的血裔,就直接当场改主意了……   屑的这么果断,安南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于是他旁敲侧击着,沉声说道:“我的名字是……安南·凛冬。”   “早晚会是霜语的……”   骸骨公只是呵呵一笑,低沉沙哑带有回音的声音在安南心底响起:“如果你不怕的话……等你进阶真理的时候,也可以试着用我的仪式……有问题的话,也可以举行呼唤我的仪式……我知道的,你了解接触我的仪式……”   祂说着,伸出被钢铁包裹的右手,指了指安南身后的包裹:“但那本书,我就带走了……”   说着,骸骨公指了指安南的包裹。   安南立刻明白了过来——骸骨公要的是哪一本书。   肯定是记载了骸骨公真名的那一本!   “我这就——”   安南从善如流,马上就把包裹拿下来、打算把它拿出来送客。   “不必了……”   骸骨公低沉的声音响起。   在安南再度抬头的时候,骸骨公已然消失不见。   而他的包裹中,那本书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是一个盒子都整个不见了。   安南甚至没感觉到重量究竟是在何时减轻的……   ……亦或是在自己被冻住的时候,祂就已经把那本书偷偷拿走了?   安南欲言又止:“这大哥……”   屑的是真坦率…… 第157章 骸骨公的布局   在骸骨公消失之后,安南注意到地上多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很小的、形状不太规整的纯白色骨头渣。   虽然知道有些危险……但安南还是克制不住的把它捡了起来。   好在它似乎并不是什么陷阱。   入手的瞬间,安南感觉到一阵温凉。那种触感就像是戴了很多年的玉坠一样。   而有些意外的是,它居然还是有属性的,虽然很奇怪:   【骸骨公的临时庇护】   【类型:饰品(金色)】   【描述:骸骨与背叛之神“骸骨公”暂时无意与你为敌。】   【效果:进入任何“骸骨公的信徒”留下的噩梦时,攻略失败不会增加侵蚀度;“骸骨公的信徒”无法杀死你。】   “……喂。”   你这怂的也太彻底了吧?   安南有些无语。   虽然骸骨公声称祂只拿走了一本书……   但看在祂这么屑的份上,安南反而不太确认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他再度检查了一下自己包里的书籍和随身行李,又调出来属性面板看了一眼,再在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一番,才最终能暂时确定祂的确只拿走了一本书……   就是那本《关于新神“骸骨公”的全面研究》。   “祂……到底在掩饰些什么?”   安南低声喃喃道。   莫非是,自己能从这本书里,发现什么他的秘密吗?   可要是这本书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他早些从约瑟夫那里拿走不行吗?   还是说……   安南的目光看向了显然与之成套的那本《关于新神“腐夫”的全面研究》。   “……你是在暗示我一些什么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   如果自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安南·凛冬”,那么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被骸骨公威胁后,被强行拿走了安南还没看过的,关于骸骨公的那本研究报告。那么他当然会好奇,骸骨公到底拿走的书中记载了些什么。   那么安南可以从哪里得知呢?   神秘知识无法通过语言交流,而约瑟夫如今已经失去了承载物,他没法直接教导给安南。   所以安南只能通过仔细研读关于腐夫的那本书,试图从中找出与之对应的、“自己原本应该得到的知识”。   “祂在暗示我……立刻去了解一下腐夫?”   安南微微挑了挑眉头。   的确,如果没有这么一出,安南应该是最后才会去看腐夫那本书的。   骸骨公那本必然是最先看的。而剩下四本都是工具书,唯有腐夫这本……对安南来说暂时没有什么用。   无论是人也好,神也好……只要他们有意识、有明确的目的,那么在他们的诸多行为中,也一定会多少暴露出一些他们的真实目的。   凡行过的,必留痕迹。   骸骨公也是如此。   而且对于安南来说,祂留下的痕迹、暴露的情报实在是太清晰了……   这是非常简单的推理:   首先一个根本的问题,骸骨公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杀了安南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自己不动手,而是过来念老祖母的名字,专程过来给安南送神秘知识?   要知道,骸骨公是知道安南的名字的。那么祂自然也应该知道,如今的凛冬公国已经只剩下两个健康的直系后代了……老祖母不可能不重视他。   可在刚见面的瞬间,骸骨公就直接念出老祖母的神名,让安南只剩下了1%的健康度——但在那之后,他也不补刀。   是的,这是冬之心已经触发了的原因。   安南的确不会因霜寒伤害而被杀……可这个特效来自于反转铭文。一般的凛冬族人,或者按祂的话——霜裔,是没有反转铭文的,在安南还剩1%的健康度之后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已经死了。   而且在安南开始锁血之后,骸骨公也没有再冲过来补刀,而是在一旁站着。   这无意识间透露了,骸骨公一开始就知道安南是有反转铭文的。   而且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了安南,甚至还赠送了护身符,保证安南暂时对他没有敌意。   那么,骸骨公的目的,是来交好安南吗?或者他是替老祖母来传话的?   可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没有必要上来就把安南打成残血。   假如骸骨公真的不想让安南得知他的相关知识,那么他应该把腐夫那本一起拿走;甚至应该在此之前就将约瑟夫杀了、把书拿走或者毁掉。   综上所述。   骸骨公的一切行为只能有一个目的。   祂想要让安南立刻关注、并搜集腐夫的情报。   可这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有某种冲突关系吗?   “……还是得看一下这本书啊。”   安南叹了口气。   这是阳谋。   如果安南没有看出来骸骨公的意图,他为了确认“骸骨公在隐藏什么”,就会先去看腐夫的那本书;可如果安南看出了这份意图,为了确认骸骨公更深的目的,他也还是得看这本书。   ——因为安南也的确得罪过腐夫。   想想看吧,杀了唐璜的护卫长克劳斯,就是腐夫的人;而被安南杀了的巴伯子爵,也是腐夫的人……克劳斯在寻找唐璜的天车之书,而巴伯子爵自己身上就有一张未被激活的天车之书。   安南如今身上两张天车之书的残页,都与腐夫有关。甚至可以说,都是虎口夺食。   这是否能够说明,腐夫教会正在寻找天车之书?   如果是从这里考虑的话,安南也必须对腐夫加深了解。   因为安南显然是不可能让出这份力量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玩家”的可怕。   假如腐夫的教会,真的想要天车之书……那么祂和安南就早晚会成为死敌。   而且诺亚王国的王室阴谋,安南可能也逃不掉了。   “……这么一想,就有种微妙的不爽感啊。”   安南望着星空,手持大锤,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拿到了一堆好东西,但总有种在拿自己的买命钱的既视感。   好在这第一回合的交锋虽然有些被动,但起码不算糊涂……   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安南·凛冬”似乎正在作为神明们的棋子入场。虽然自己还处于非常边缘的位置上,但那显然是因为自己还很弱小的缘故……   安南倒是不太反感这种感觉。   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某种情况下也是一种幸运。   可问题在于……   “大佬我是哪边的啊?我的队友是谁啊?我现在要打谁啊?”   不幸失去记忆的安南·凛冬发出了灵魂三问:“在下是买号的萌新,有人管没人管啊?”   持锤四顾心茫然。 第158章 反刷好感   看门的两位玩家,虽然早就知道安南是“出门去拿点东西”。   但他们却显然没料到,安南只是出去绕了一圈,居然能拿回来这么多东西……   “……要、要帮忙提一下吗?”   看着安南像是蜗牛一样慢慢往城主府挪动,他们连忙跑过去,非常热情的问道。   身上背着像是刚放假的高中生一样沉重巨大、还四四方方的背包,腰间挎着一直够到膝盖长的木桶、甚至一走打一下腿,他的手上还提着被棉布裹起来的、比安南自己还高的、神似巨型棒棒糖的不知名物体——而且一看就很沉。   安南瞥了一眼这两位玩家。   你们是不是又馋我的好感了?   主要是,这俩人的这个反应太有既视感了……   就像是每年大学开学的时候,热情的跑过去抢着给学弟学妹拎包的学长一样。   哦,可能学弟是不太配的。   除非学长是怪怪的。   “多谢了。”   虽然心中吐槽了两轮,但安南脸上却显露出矜持而暗含欣喜的笑容。   他态度温和的点点头,很快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了。”   他说着,将用来存放精灵之手的木桶,和装着书的背包分别交给了两人。不将大锤交给他们的原因,是因为安南不希望他们得知这是自己新得到的咒物。   否则他们得到的情报就太多了。   而且,他们也不一定能拿得起这锤子……   那大锤实在是太沉了。   要知道,现在玩家们的力量属性都是6点,甚至还有少数是5点,一个7点都没有。   而安南虽然看上去柔弱又矮小,但他的力量属性,其实要高达十点。   是的,安南的力量是要远大于这群菜鸡的……   但安南还是没有拒绝他们请求任务的需求。   不只是因为安南在找机会向玩家们发送好感度这种“唯一指定代币”。   而且安南深深知道,快速找人刷好感的方法,并非是“帮助他人”而是“请求帮助”。   适当的麻烦别人,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在一件事情上付出越多,对它的态度就会越喜欢……这叫做“心血辩护效应”。也就是说,人类总有为自己的努力寻找理由的倾向。   实现某目标所需的代价越大,这一目标在行为主体心中的评价就会越高。否则就会造成行为、认知和态度之间的失调。   简单来说,安南向玩家们寻求帮助,玩家们就会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安南是应该得到帮助的、相信自己是喜欢安南的,以此证明自己的这一行为是正当的。   在孩童时期,就有很多滑头小子们本能的利用这招向心仪的对象搭讪:比如说请求对方借自己书看、请求对方帮自己拿一下橡皮、请求对方分一半课本给自己,拉近关系的效率远大于“自己把书借给对方”、“帮对方捡一下东西”等等。   ……举个例子,学长帮学妹提了行李之后,学妹不见得对学长有什么好感。   而被帮助的学妹,反倒是能在帮助他人的学长那边,轻松刷到“友善”以上级别的好感。即使再向学长请求帮忙,也很容易被答应下来。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舔狗一无所有的原理之一……   只要这种小小的求助足够简单,不会给对方造成麻烦、也不会让对方厌烦,足够多次数的请求帮助,很快会建立起一种信任关系。   如果安南能及时回馈以足量的“好处”,那么这种信任就会快速转化为好感。   在RPG游戏中,玩家与发布任务的NPC的感情、玩家对游戏世界的代入感,就是通过这种这种手法养成的。甚至玩家对一些难度极高、挫折感极强烈硬核游戏的喜悦与重视,也是如此培养出来的。   这些玩家们,至今为止还认为他们是在刷安南的好感度。   其实不然。   事实是,安南一直在刷他们的好感度。   而且非常高效。   “感谢两位。”   在自己的房间中,安南向两位玩家认真的行礼,请他们坐下。   然后再一人发了100好感。   即使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帮什么忙……安南自己背着这些东西跑了这么远,而他们只是从门口提到里屋而已。   但面对安南的感谢,他们两人却只是笑哈哈的应道:   “没事没事,这玩意又不沉。”   “客气了这不是,有事儿您说话!”   “你们两个人彻夜工作,我已经很愧疚了……”   安南点点头,发出清冷的声音:“我之后会想办法补偿你们的。”   闻言,反而是那两位玩家面色有些尴尬了。   因为他们心里有数——他们根本没有认真看门。   而是站在门口挂机看直播水论坛。   “……没事,都小事。”   名字叫做“安徒生”的玩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方韭菜”,轻咳一声:“我们先回去看门了。要是离开太久,有人闯入就不好了。”   “辛苦两位了。”   安南点点头,感激的说道。   安徒生和方韭菜连忙告退。   等离开安南的门,他们才美滋滋的看着自己又往上蹿了一截的好感度,心生欢喜。   “这唐璜真是个好孩子。”   安徒生感叹道:“真招人稀罕。”   “那是,”方韭菜啧了一声,“在这种阴暗色调的世界,还能心思这么纯净,这么有礼貌……可以说非常不容易了。”   “可不咋地,我以后就是十年唐璜老粉了。”   安徒生赞同道:“不管以后出什么新阵营,我反正就是认准冻水港了。不为别的,就凭唐璜会处事,给他干活心里舒坦……这不就够了吗?”   “也就是现在没有好看的小姐姐给你舔吧。”   方韭菜识破了安徒生的念头:“要真出了个新阵营,首领贼好看,我看你这货定是要当场叛教。”   安徒生顿时恼羞成怒:“住口,唐璜他不好看吗?!反正你也肯定艹不到,有区别吗?你脑中把唐璜当成美少女不就得了?   “要真是美少女阵营首领,那肯定是娇生惯养的,要么就是独立自主又警惕……无论是哪种,你觉得她能对咱们有这么好的态度?   “就像是傻吊网友互相口嗨多愉快!要发现对面是异性,你还敢上去口嗨吗?”   “……你特么真是个……天才。”   方韭菜好险才把“变态”一词咽下,换成了“天才”。   因为他说到一半,突然陷入沉思……   ……仔细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第159章 有事达爷爷,无事老面包(第三更)   安南回来之后就很快睡下了。   虽然他感受不到熬夜的疲惫感、而且在噩梦中身体也可以休息……   但安南的常识告诉他,适当的睡眠时间显然是必要的。   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而且安南不知为何,无法像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或是玩家们一样,在凌晨六点准时从噩梦中醒来。   而是必须要通关噩梦,才能清醒过来……   那么对安南来说,就没有凌晨时分进入噩梦的必要了。   在强大的自制力下,安南在早上八点准时醒来。   吃过早餐并且拿出唐璜的配剑,做了适当的剑士锻炼后,安南便打开了自己的后台数据:   “唔,有80%的玩家在昨晚升了一级啊……”   安南喃喃道:“看来酒儿或者老鹅,是真的找到了稳定通关的途径、总结出了攻略啊。不然以他们参差不齐的能力,是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近乎全体通关的……”   说到这里,安南突然注意到了一点。   “……咦,他们四个已经九级了啊。”   在玩家们完成“罗斯堡之灾”的主线任务后,就已经全体升到了七级。其中几个比较活跃的玩家——比如说一一、酒儿、美味风鹅和流浪的孩子四人,因为都有单独的任务、贡献度较高,在击杀杰拉尔德后就已经升到了八级,而如今在通关了一次噩梦之后,就已经升到了九级。   那几个在围杀杰拉尔德时候,死去一次的玩家们也是如此。他们当时从六级掉落到五级,但安南发放的任务经验刚好够他们从五级升到七级、却不够他们从六级升到八级……   这个经验量,实际上是安南事先算好的。   目的是为了统一化等级。   不至于在大片的“七级”和少数的“八级”中,零星的冒出来几个“六级”。   这样会让六级的玩家们有所不满。   即使安南给他们补偿了更多好感度也是一样。   因为他们的等级落后于人——而这非常清晰,每天都会看到很多次。每次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多少都会有些在意……积少成多之下,他们就会心生怨怼。   而和明显的“等级差”,在同一级内的经验百分比不同,就会很不直观。   安南用“等级统一化”混杂“特殊个体拔高地位”的手法,就能很好的提前消除玩家之间的纠纷、同时让几个有能力、又可控的高玩,可以在玩家群体中能够发出更多声音、更有权威。   这个技法,在他们四人进阶超凡之后会更明显。   突然,安南怔了一下。   “等等,既然他们已经九级了的话……”   他与萨尔瓦托雷一共还有四天时间。四天后,他们就要回到罗斯堡,去提前等候那个疑似米开朗基罗转世的婴儿出生。   而通关噩梦后,再度进入的冷却时间,刚好是七十二个小时。也就是三天整。   也就是说……这四个玩家,如果只用“噩梦:画廊”升级,在十天后只能达成剑士LV10(MAX),还无法进阶——少了至关重要的一次进阶本。   可如果,他们能再升一级……是不是到时候就可以走进阶本了?   安南陷入沉思。   要不要给他们送点经验?   或者给玩家们送一批经验,让他们进阶之后跟随自己去搞事?   ……不妥。   安南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玩家们如果少一些,组成小队模式。以队长的身份安南还可以控制一下他们的行动。   可一旦玩家组成集团军……那真的是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不可控制、不可预测、不可阻拦。   简直就特么像是虫群一样。   而安南还不太确定,米开朗基罗到底是友是敌、这次去了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比起强大而完全不可控的力量,安南更倾向于让精英玩家伴随着自己行动。   是的,精英玩家——   “安排给他们一个试炼好了。”   安南喃喃道:“如果能通过,就想办法让他们进阶……”   他想起来,自己手头还是有一张试卷能用的。   一个足以用来检测他们应变能力的副本——   是的,就是巴伯子爵家的那位猎人“贾斯廷”死后,转化而成的噩梦!   这个噩梦,达利园老面包应该还没净化完。多少能还剩几次。   安南去要的话,应该是可以要得到钥匙的。   到时候,让这四个玩家进副本。   安南记得,简单副本的死亡次数应该是不多的……只要死到了一定次数就会被踢出来并且进入冷却,和能够用命堆出来的画廊副本不太一样。   要知道,玩家们目前一直在打“噩梦:画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扭曲难度副本。   扭曲难度,也就是黄金阶的职业者,都可能会扑街的难度。   换句话来说,玩家们虽然只有五级,但他们却在安南的恶意下,去打了好几天三十多级的副本。   而贾斯廷只有青铜阶。   他死后转化的噩梦,必然是简单难度。   就像是安南最开始进入的“背叛者”噩梦一样。只要正常搜集线索,最多死一次基本上就能通关。   用这种简单的副本,正好可以测试他们的谨慎程度、珍惜自己性命的程度,以及搜集情报的能力。   如果能通关这个副本,就可以让他们回冻水港、等冷却结束之后,就速通一次副本进阶青铜了。   到时候,六个青铜阶组上队。   有四个很硬、不怕死还能复活的前排,再加上能提供后勤、能担任炮台的萨尔瓦托雷,和控制能力很足的安南配合,就要稳妥的多了。   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没有可靠的前排,逼得安南举着菜刀就杀出去了。这次拿到了精灵之手……这个能让安南同时引导两个法术的即插即用型双核cpu,就能让安南当场转职死亡颂唱者——先拉一道减速墙,然后脚下同时开着霜冻新星压过去,想想就酷炫。   只有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了……   安南如今并不知道,剑士在青铜阶都能进阶成什么职业、进阶条件是什么、如何进阶。   他自己的剑士职业都还没进阶呢……   毕竟这个世界是不能洗点的。   就算安南现在需要他们的帮助,但他也不想让他们随便就转职前途暗淡的职业……   这才刚刚开始呢。   萨尔瓦托雷现在不方便打扰,安南决定去罗斯堡问一下达利园……不、达里尔爷爷。   当然,在此之前。   安南打算要速通一次画廊——CD已经转好了,不打白不打。   三天就能稳定升一级,岂不美哉?   如果不是罗斯堡那里又开始闹乱子、王都那边关于腐夫的问题也迫在眉睫,最稳妥的想法其实是什么都不管,等玩家们蹲在冻水港刷个四五十天,等人均升到20级青铜阶巅峰再出山……   之所以是青铜阶巅峰,是因为目前玩家们还是没有稳定通关第三层以上噩梦的技术的。   “这次就通一次第二层好了。”   安南喃喃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可以在半个小时内速通的……”   于是他除去衣物,关好房门、躺回床上。   安南轻声念道:“骸骨公……”   下一刻,有些出乎安南预料的事发生了。   “……我,在听。”   一个低沉沙哑、带有回音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但安南却并没有立刻跌入噩梦。   他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于是安南补充道:“让我进入画廊噩梦。”   这时,骸骨公终于冒出了第二句话:   “如你所愿——”   下一刻,一行行数据流才开始在安南眼前浮现: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等级需求:黄金阶以下】   【职业需求:无】   【特殊需求:无】   ……   但突然,安南看到了一行从未出现过的话:   【此副本共有6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2%侵蚀度】   【已得到存档点:艾蕾·莫里森(第三层)】   【请选择噩梦入口——】   【第一层】   【第三层】 第160章 出现在第一层的日记本   在通关了“画廊:艾蕾·莫里森”后,似乎就可以从第三层开始攻略了。   这对安南来说,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   起码之后再攻略这个副本的时候,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不用一层层往上跑了。   存档这个功能,其实在安南第一次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就注意过了。只是他没有向玩家们开放这个权限而已……看一下玩家们进入副本的提示就可以知道,安南其实阉割了一部分的系统功能。   ——后面完全可以作为奖励再发回去。   只要玩家们最开始不知道有这项功能,自然就不会不满。反而会认为策划真上心、真的认真的听取了反馈意见、改版真及时……   如同喜欢把一半的游戏内容拆成DLC的某个公司一样。   注意到存档点这个东西之后,安南才意识到……连最开始的“噩梦:背叛者”中,似乎也有一个存档点。   但在此之前,安南从未找到过“存档点到底在哪”。   它到底有什么用?   是死后可以在那个位置重生吗?   那为什么不干脆叫重生点?   现在安南终于明白了……   存档点的意义,要在通关后、第二次进入噩梦时,才能得以显现。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噩梦:背叛者”是有一项特殊需求的,也就是“不可持有施法能力”。   而安南现在已经是一位青铜阶的失能巫师了。   安南之前的想法是,去寻找某种能够暂时封印施法能力的东西,或是干脆立下咒缚、暂时禁制掉自己的施法能力。   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自己能直接续到上一个存档去……回到自己通关的位置?   亦或是更早一些的位置?   “……这算什么?”   安南哑然。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上个厕所回去开始播续集吗?   然而安南最终还是回到了第一层。   因为他这次,打算先把第二层的那个噩梦清掉——这样的话,他下次进入副本就可以去试着打第四层的噩梦了。   安南想试试看,如果把所有的子噩梦打通,能否进入隐藏结局……   ——这次噩梦的变化,给了安南信心。   重复的部分按下不表。   但在安南走入到第一层最后一段走廊时。   他在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展示柜上……   看到了一本日记。   就是那本应该出现在第三层的日记!   “……我懂了。”   安南低声喃喃道。   他之前通关的那次副本,并不是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通关的楼层中的“展示物”,之后就会一直存在了。   “……啧。”   安南心中顿时浮现出了邪道通关法:   如果他先通关了第四层的噩梦……是不是在第一层的时候,安南就能拿到武器了?   ……不,这说不定不是邪道。   安南脑中突然浮现了美味风鹅的思路。   按照原本的攻略,在第一层拿到外衣、第二层拿到小刀,然后在第三层成功反杀大锤哥约瑟夫的话……   在第四层走到头之后,才不会被大锤哥堵在门里反杀。   无论那扇门是通往噩梦的,还是通往第五层的,都要求玩家必须在第三层之前就把约瑟夫杀死。   否则到了第四层就是剧情杀。   美味风鹅当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换句话来说……   从第五层开始,玩家扮演的“阿莫斯”所面对的敌人,就不是“大锤哥”了。   那么,按照正常的思路。   如果玩家已经通关了第四层,那么拿到枪之后,他们很容易就可以在第二层反杀破墙而入的约瑟夫。   ……因为约瑟夫的大锤根本不是见谁秒谁,他也不是力大无穷。一锤就能砸破墙仅仅只是因为锤子的特效而已。他自身还是个体弱的巫师,而且还是必须要开口说话、才能发动法术的敕令巫师。   有心算无心之下,第二层玩家们完全可以在约瑟夫破墙而出之后,直接用枪把他秒掉。   这样第二层、第三层就全程无需奔跑。   第四层原本就不需要奔跑。   这样到第五层的时候,玩家才能保持最健康的状态……   “所以第五层或是第六层,有血量检测机制吗……”   安南喃喃道。   比如说,如果血量低于一个限度,就绝对无法通关的机制?   所以路易斯教士才会如此轻易的通关。   因为阿莫斯的身上是带着银币的,吊灯上也有银器。之后的几层也很容易补充银器……   路易斯可能是在进门之后,发现自己血不满,就直接顺手补满了。   那么他就可以全速奔跑而无需担心内脏损伤。   第二层他可以直接全速逃过追杀。   第三层中他全速跑到底,在阿莫斯出现之前,就会直接进入下一层。   第四层他可以使用神术“锋锐之物”,拿到武器。直接把恶魔、猎犬和阿莫斯砍死。   等于是前四层的机制,他全跳过去了……   但普通玩家是肯定做不到这一点的。   他们要是这么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所以他是根本不懂机制,只是莽过去了啊……”   安南有些牙疼。   要不是当年不知道圣职者们是怎么打的噩梦……他会信这样的挂逼们写的攻略?   正神牧师的个人能力,基本全部都点在了攻略噩梦上。   就仿佛是那些在说“这个boss很简单,技能记得躲、不要贪刀不要中技能就可以了”的攻略作者一样。   但真正的难题在于,他的技能到底怎么躲开啊!   不过路易斯教士不懂机制的话,也就代表银爵的教会肯定不知道这个副本的真结局。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骸骨公的阴谋……   那安南就只能靠自己了。   要将这里所有的子噩梦全部通关才行。   那么等自己再进入第一层的时候。这里的展示柜中,应该有第一层到第六层的所有东西。   虽然也有西红柿、日记这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但也应该有第四层中的手枪、或是步枪!   甚至还有第五层或是第六层的、安南还没见到的“收藏品”!   它们或许就是用来扭转负一层剧情的关键道具! 第161章 我饿你奶奶个腿   是的,安南已经意识到了。   “噩梦:画廊”的水,比他最开始想的要深得多。   别的不说。   安南刚刚得知,之所以在冻水港说出“骸骨公”,会得到“我在听”的答案,是因为骸骨公真的一直在听!   能让一位神明蹲在这种偏远荒僻的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要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安南是绝对不信的。   与其逃开……不如正面应敌。   趁着自己手上攥着老祖母的真名,骸骨公暂时不敢杀他,安南要赶紧搜集骸骨公的“罪证”。至少要有谈判的资本才行……   ——还是先速通一次第二关吧。   顺着酒儿的视频攻略,安南非常有效率的绕过约瑟夫、然后拿到小刀和番茄,开启了“画廊:饥者群宴”。   身着体面,笑容温和的阿莫斯,对着安南礼貌的伸出了干净白皙的右手,热情的邀请道:   “你好,先生。我可以出钱雇佣你……成为我的模特吗?”   安南抬起头来,与阿莫斯对视一秒。   那一瞬间,阿莫斯突然感觉到心底一阵莫名的发慌……   而安南也暂时确认了,这的确不是在第三层遇到的那个“有人味的阿莫斯”了。   他这是已经将良心献祭掉了吗?   安南心中揣测着。   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属于流浪汉的那种畏缩、警惕、不信任的表情,眼神暗淡、毫无希望。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任务说明:   【已进入画廊:饥者群宴(第二层)】   【主线任务:扮演流浪汉“艾米斯”】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完成肖像画】   【与其他三位流浪汉见面】   【至少一人存活至天黑】   先让他画画吧。   安南心中想到。   还好他画画的时候,时间是直接跳过的……就是那种“眼前一黑”就直接画完了。和第三层时情况完全不一样。   或者这可能是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流浪汉们是真的完成了肖像画,而艾蕾则根本没画完的缘故吧。   从流浪的孩子那边的情况来看,真实的历史中,应该是艾蕾被带到地下室去了。那本日记,原本也应该是在第三层的末位拿到的,而不是在副本中得到……   看着眼前目光暗淡、和其他流浪汉没什么分别的安南,阿莫斯露出了优雅而从容的微笑。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杀人,但他毫无心理压力的笑着,向安南伸出手来:“假如你来帮我画一幅画,我就会请你洗一个热水澡,给你一身干净的衣服,并且照顾你三天饮食……如何?”   安南却只是目光有些闪烁。   他犹豫了一会,低声嘟哝着:“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显然,安南并非是第一个拒绝阿莫斯的流浪汉。   阿莫斯只是很有耐心的问道:“钱?食物?一份工作?”   “我要钱!”   安南哑着嗓子说道:“我要两个……不,四、六个银币!”   “唔……”   阿莫斯沉吟着。   安南小心谨慎的看着他,有些迟疑的试探着,伸出皱皱巴巴的手指:“不,我是说……五个就行。五个就行——要、要不,四个也……”   “六个。六个就六个。”   阿莫斯打断了他的话。   他神情温和的说道:“除此之外,我还会请你吃一顿饭……你需要洗澡吗?”   “我不要洗澡!我要……对了,定金!”   安南有些急切伸出手来、有些怀疑的扫视着阿莫斯,粗鲁的说道:“先给我一半银币,我才会跟你走!”   “……可以。”   见到安南索要的是银币,阿莫斯一瞬间有些迟疑。   但他很快为自己的多疑而自嘲着:   银爵教会里的老爷们,怎么可能如此落魄?   这流浪汉的落魄和消沉,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于是他从画中掏出了钱包,交给了安南三枚银币。   如果安南只要一枚银币,阿莫斯可能就会直接把等值的铜板给他了。但三枚的话……他一时半会找不开这么多零钱。   反正也只是流浪汉而已。   阿莫斯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安南拿到银币,就安静了很多。   他将银币放在袖子里,握紧藏好。   他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持有的神术:   ——铮鸣之物。   用银币引发、威力等同一次枪击的低消耗神术。   ——锋锐之物。   能将银币化为锋锐的匕首的神术。   ——青春永驻。   消耗银币疗伤的神术。   现在手头有三枚银币……   看着阿莫斯的背影,安南佝偻着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因为不像是酒儿表现的那么“天真”,安南扮演的流浪汉更像他本人。   阿莫斯也没那个兴趣与安南在路上聊天。   他们一直走到第四层的起居室,都是无话。   安南看到了那三个身披白袍睡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流浪汉们。   他们看到安南,面色一喜。   那个年轻些、一会要变成流浪汉酱的倒霉孩子,还向安南热情的挥了挥手。   【与其他三位流浪汉见面,完成】   看到支线任务完成的提示,安南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一脸冷漠的别过头去。   而这时,阿莫斯还在一旁热情的解说:“他们也是来帮我画画的朋友……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要不你也留下?”   “不必了。”   安南有些冷漠的瞥了阿莫斯一眼,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易于被察觉的多疑。   他匆匆答道:“你快些画,画完我就走。”   “嗯……也行吧。”   阿莫斯有些勉强的应下了。   但安南非常清晰的,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杀意。   ——他应该是打算,等画完了画,送自己出门的时候把自己杀掉。   安南在心底冷笑一声。   或许是因为被安南扫了兴,阿莫斯并没有向他展示“饥者群宴”。   他只是板着脸,打开了幕布的一角,命令安南站在前面,便开始绘画。   ……我懂了!   安南心中升起一阵明悟。   酒儿之所以在这里看到画并且涨了侵蚀度,应该根本原因就是她“演的不像流浪汉”……所以,这是一种惩罚?   演丑角,就不能这么文雅。   演丑角就得像丑角才行!   而且他下笔的力度,也比给酒儿画画的时候要重的多。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在写狂草一样。   与酒儿在论坛上提到的“昏昏欲睡”的感觉也不同。   安南明显的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   就像是自己在被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用力挤压一样。   就像是自己被人绑住手脚、缓缓沉入海底一样。   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长……   就在这时,安南听到了阿莫斯的声音。   那是冷漠的、低沉的讯问:   “你再好好想想……   “你真的一点都不饿吗?”   我饿你奶奶个腿——   伴随着腹中涌起的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安南突然失去了意识。 第162章 阿莫斯·此世之锅·莫里森   在安南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肖像画已经画好了。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阿莫斯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真的……不需要准备晚饭吗?”   “……不,还是准备一下吧。”   安南的语气中显露出些许犹豫。   阿莫斯顿时轻笑了一声:“这就对了嘛。我这个人是很好客的……”   虽然这话听上去的确是很客气……   但他的言语中近乎满溢的不耐,却完全没有掩盖的打算。他没有邀请安南去看那副画,而是自顾自的把画收了起来。邀请安南的时候不仅语速很快,甚至都没有直视他。   安南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敏锐的嗅到了某种优越感……以及并不是非常明显的自卑感。   他对酒儿态度格外好,应当是因为酒儿在扮演一位流浪汉的时候,仍然表现出了对他的画的“好奇”与“赞美”。这充分的满足了阿莫斯的自尊心。   这很合理。   因为他一开始向骸骨公举行仪式,主要是因为他触及到了艺术的瓶颈、没有那个耐心去选择慢慢突破。但要知道,雅翁也是有提高艺术水平的服务的。   只是和骸骨公不同,雅翁更倾向于提出一种有效的“训练方法”,或是指出艺术风格中的错误和可进步的地方,然后再让他的信徒们回去继续苦修。   是的,雅翁对他的信徒们来说,是一位目光极为锐利、说话毫不客气,而且还完全不敢得罪的批评家。   这对艺术家们来说,无疑是一位难缠的刁难者,但也是一位良师益友。   阿莫斯没有选择雅翁,而是选择了骸骨公……   那个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他不想再努力了。   他只要立刻画出更好的画,赶紧成名……但就连阿莫斯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怠惰和躁动。   他在艾蕾的记忆中表现出来的那种,“我只是想要追求更高的艺术境界”,实际上只是对他自己的欺骗。   因为他的肖像画水平大幅提高,是因为他得到了“艾蕾酱牌特制颜料”。和他选择的顾客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画出更好的画,为什么他会去专门选择为大人物们绘制肖像画?   答案很简单。   虽然阿莫斯原有的道德感和对法律的敬畏在约束着他——但阿莫斯早就做好了,一旦被发现,就要用这些大人物们被封印在画中的“灵魂碎片”去威胁、咒杀他们的准备。   而和几个月前,艾蕾怀孕前的时候相比。   如今阿莫斯的言谈举止,虽然看起来只是一种刻板的模仿……但他身上的那股狠辣的气质,却越发明显。   而这几个月的时间内,能改变阿莫斯的事并不多。   ——比如说,亲手杀人。   在他欺骗并坑杀了大量流浪汉后,他对凡人就失去了耐心。   ……如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超凡者一样。   要知道安南所扮演的流浪汉,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他更像是一个“真实”的流浪汉。   一个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流浪汉,怎么可能对艺术家的画感兴趣?   他受人雇佣,又怎么可能好奇的抬头打量画廊?   难道他能看得懂吗?   ——当然不可能。   真正的流浪汉根本不可能在乎这些“大人物们的艺术”。他们只想要钱,只想吃饭……除此之外,他们对任何人都是不信任的,对整个社会都是疏远的。   安南所扮演的流浪汉,不仅算不上“恶”。甚至可以说是流浪汉中脾气最好的那批。   可就连他,都没有得到过阿莫斯的好脸色。   换句话来说,阿莫斯原本对这些流浪汉们,就没有什么好态度。   阿莫斯有把握把流浪汉留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被他画了肖像画之后,安南就察觉到了体内出现了强烈的饥饿感。   换句话来说……他这就像是把人打伤,再逼问对方要不要治疗。   如果安南真的是一个流浪汉,那么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顾忌脸面。虽然之前说不会留下吃饭,可他真的饿了,阿莫斯再邀请。这个时候,他为了节省本就不多的钱,自然会选择留下。   流浪汉们,从最开始就没有选择。   在阿莫斯将目光盯上他们之后,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光是看着这种毫不客气的,仿佛流水线作业一般的熟练感……安南就能知道,他已经用这招坑杀了多少流浪汉。   这一面墙的肖像画,不仅是整整一面墙的遗像——   更是囚禁了死者灵魂的“魔画”!   安南若有所悟。   ——学长说的是对的。   超凡者必须经过严苛的筛选和教育。   阿莫斯甚至都不是超凡者!   他甚至连对抗子弹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没有那把咒物手枪,他恐怕连一位普通人的剑士或是巫师学徒都打不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凡人,仅仅只是得到了些微的超凡力量,就在他自身失控的贪欲之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造成了多大的混乱……   他为那些大人物们画的魔画,甚至会带来更大的影响。   如果魔画被烧毁、或是像安南一样进行了物理破坏,原主人的灵魂就会无力化,寿命大幅降低……而如果魔画失窃,那后果就更严重了——这等于是对方自愿剥离的灵魂碎片,落入任何心怀歹意的人手中,都可以作为仪式的一部分,完全可能引起更大的阴谋。   这些大人物几乎都不是什么超凡者。   所以被制成用于自卫的魔画——比如说“饥者群宴”的可能性就很小。   更大的可能,就是它们都被人偷走或是抢走了……   安南感觉有些牙疼。   这个阿莫斯……害人不浅啊。   他根本不知道,他会造成多大的乱子。   比如说四十五年前,巴伯子爵的妻子可能就是因此而死的。甚至巴伯子爵选择信奉腐夫,也可能是因为妻子在神明的力量干涉之下突然死亡的缘故。   因为巴伯子爵第一次将城主之位传给了长子,开启仪式的时候,就是四十五年前——阿莫斯死亡的那一年。   从这点来说,阿莫斯作为搅屎棍的素质,可以说是非常强大了……   安南看着阿莫斯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装裱新画,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阿莫斯给自己的订金——那三枚银币无声无息的取出。左手两枚,右手一枚。   随后,他将右手的银币铮的一声轻轻弹起。   随后他将右手摊开,掌心对准阿莫斯。   安南的眼底,渐渐闪烁起了银色的微光。   “……嗯?”   阿莫斯隐约听到怪声,毫无防备的回头看去。   而在银币旋转下落到安南掌心的瞬间。   它猛然加速、化为一道流光,在颤动着的响亮嗡鸣声中飞速袭向阿莫斯!   阿莫斯那枚翠绿色的眼球突然蠕动了两下。   他的身体用怪异的姿势自行躲避着,但也只是避开了要害。   那银币化为的弹丸,蹭到了他的右肩——伤口深可见骨。   弹丸穿肩而过,打在那面墙上。瞬间爆出大量的烟尘,房间中充斥着极为尖锐刺耳的高频噪音。   “噗啊!”   虽然只是被刮了一下,但阿莫斯的身体却是突然剧烈一颤,口中猛然喷出大口鲜血,瞳孔瞬间涣散了。   他整个人无力的向前倾倒着。   但他那枚翠绿色的眼球再度怪异的动了动,他几乎要摔倒的身体却在空中突然停滞。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用脚尖触地、以很生涩的动作想要再度站起来……   但他已经没那个机会了。   安南在使用了神术“铮鸣之物”之后,没有丝毫发愣旁观的想法。   他立刻将一枚银币从左手手心拿到右手。   随着安南双手一甩。   而后两根纤长的银色刺剑从他指缝中无声无息的刺出。   左手那把刺向了阿莫斯的心脏——另外一把则从前面割断了阿莫斯的喉咙。   随后安南以非常娴熟的手法,用空下来的左手将阿莫斯的头颅向后掰动。   阿莫斯那枚湛蓝色的眼球,已经变得有些灰暗。   但属于艾蕾的翠绿色瞳孔却仍在颤抖……   安南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怜悯。   他精准无比的,将第二把刺剑华丽的甩了个剑花、然后自上而下,刺穿了那枚翠绿色的眼球! 第163章 剑士进阶:银骑士   就和上一次通关时一样。   大量绿色的颜料,从阿莫斯那颗原属于艾蕾的眼球中大量流出。   眼球被从中切开、如同破裂的水气球一样,迸溅而出的液体顷刻间染绿了阿莫斯的整颗头颅。   但那些液体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涌出……   最后就如同崩溃的堤坝,咆哮着从阿莫斯的眼眶中呼啸而出,眨眼之间便将整个房间淹没。   这个世界,就像是被大量的颜料重新涂写了一样。那三位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流浪汉,在绿色的颜料之河碰到他们的瞬间,便立刻被融化、完全消失了。包括房间内的家具、天花板和地面也是一样……   瞬息之间,安南便跌入到了翠绿色的大海之中。   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但安南却淡然的看着这一切,抬头冷静的仰视着翠绿色大海的最上方,不慌不忙的呼吸着翠绿色的液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一幕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上次他通关“画廊:艾蕾·莫里森”之后,也是被颜料之海所淹没。不同的是,上次是红色的,这次是绿色的……   当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绿海中正常呼吸了。   他的眼前划过大量的系统提示。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完成肖像画,评价提升】   【四人全部存活到最后,评价大幅提升】   【击杀阿莫斯,评价提升】   【以流浪汉的身份击伤阿莫斯的左眼,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211点,感知+1】   【当前净化率为74350,71:59小时后可再次进入副本】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自选)上升1级】   安南意识到,这次自己并没有得到副本解密奖励。   是因为自己的通关方式不对吗……?   还是说,每一层的副本解密奖励,都只会发放一次?   倒是看到这个净化率,让安南突然心惊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不可能在冻水港来一波十里坡剑神计划的——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上次通关的时候,净化率只有39。   可在玩家大军的努力之下,只是一个CD他们就直接推上了70+。   ——这甚至还是玩家没有完全通关的情况下。   哪怕安南不另外招募新的玩家,这四十个玩家把这350次副本次数全部吃干净,至多也就是六七个CD——半个多月的时间。   ……妈耶。   这特么是蝗虫吧……   安南意识到了问题。   冻水港的这个画廊副本,最多也就是再存在一个月了……   一个月之后,自己就必须把玩家们放出去了。至少得给他们找到稳定升级的途径才行……   现在不知道玩家能不能通过锻炼得到经验。但好像除了通关噩梦得到的等级提升,和安南给他们发放的任务经验之外……就只有杀戮人型生物了。   这个世界哪来的这么多人给他们杀……   ——必须得找到稳定产出噩梦的地方才行。   安南察觉到了紧迫感。   这才只是四十个玩家。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直接蚕食的掉一个缠绕四十五年、甚至涉及到神明力量的恐怖噩梦。   要是安南得到了完整的天车之书,招满了六百个玩家的话……   “……这真的不是天灾之书吗?”   安南叹气.jpg   “咦?”   但就在安南准备把这个职业等级分配给巫师的时候,他却注意到了一点不对。   他的属性面板上,原本的剑士LV10(Max)的后面,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闪烁的加号。   这是能够继续提升等级的意思。   ……可剑士这个职业,根本就不是超凡职业啊?   安南之前试过了很多次。根本无法继续提升剑士职业等级……   我进阶了?   于是安南将意识集中到那个加号上。   但他却没有直接进阶。   而是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请选择进阶方向——】   【剑士LV10(可进阶):银骑士(主属性感知)】   【关键词:强韧、续航】   【精通:环境(噩梦)、单打独斗、围斗】   【进阶需求:感知超过12,意志超过8,体质超过8;通关上一个噩梦时,使用过任意神术、且所有神术效果良好无失误(银爵士)】   随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另外一组面板:   【剑士LV10(可进阶):双剑士(主属性敏捷力量)】   【关键词:平衡、干扰、双重攻击】   【精通:缠斗、单打独斗】   【进阶需求:敏捷超过7,力量超过7,持有能力“精通双持武器”、“灵巧双手”或“触类旁通”;通关上一个噩梦时,双持过同种武器进行过战斗,且战斗中武器未脱手、未击伤自己】   “……原来如此!”   对照着看了看这两个进阶方向,安南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世界的超凡者是这么转职的!   只要在等级达到阈值的时候,通关噩梦的同时满足下一个阶段某个职业的需求,同时自身属性达标……才可以进阶!   这就是为什么青铜阶的进阶相对简单,而白银阶的超凡者就很稀少。   因为他们的属性不够!   按照正常的“强壮剑士”的属性和能力来说,他们无论是连双剑士还是银骑士,都不可能进阶。   就比如说玩家们——   他们就算是十级,也拿不到“触类旁通”这个能力。这必须要他们自己去训练。   他们转职双剑士的话,属性倒是达标的……但是进阶银骑士就绝对不可能!   需求感知倒是不难解决。   因为安南知道感知属性如何训练——只要通关噩梦,就会必然提升一点感知。   但意志属性如何训练,他的确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南的初始意志属性就这么高。   而且就算他是一个巫师,他的体质也不达标。   换句话来说,安南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必须是一个属性专长倾向于体质的剑士,同时还要通关至少七次以上的噩梦,并且意志坚韧……还得学会神术。   安南现在的属性虽然完全溢出这个需求,但那是因为他的初始属性就很高。而且他并非是进阶青铜,而是将第二职业提升到青铜……难度比第一职业要简单很多。   他现在怀疑,可能到了后期,是必须要兼职一些职业的。   否则的话,根本凑不够进阶的属性需求……   虽然已经得知了这份情报,但安南还是打算去问一下达利园。   不过在那之前——安南要开始准备进阶了。   通关噩梦之后的属性点是不能留的。   而且结合护卫长克劳斯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的职业,应该是没有严格的“进阶树”的。只要属性和能力满足,就可以跳到其他职业中……甚至是可以跨职业进阶的。   比如说“风行者”。   安南听萨尔瓦托雷提过,这其实是一个猎人或是潜行者的白银阶职业。当时他还有些迷茫,怀疑克劳斯到底是什么职业的人……   现在看来,恐怕大多数的职业,都是没有前置职业的。   能随意踏风、无声疾行,对战士来说没什么用,但对一个狙击手或是刺客来说意义就很大了。   但即使如此,克劳斯依然能强行进阶风行者、抵达白银。   失能巫师的进阶条件,八成也是掌握“寒冷接触”之类的什么东西。只是安南当时没有同时满足两条职业的晋升条件,系统没给他选择进阶方向的机会而已……   所以,虽然不存在洗点。   但也不用担心转职选错了毁一生。   到底是先进阶银骑士呢?   还是先加一级巫师,然后等上一个CD,再考虑要不要进阶银骑士?   “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安南倒是没有什么犹豫。   因为他更倾向于走巫师的道路。巫师职业的主属性是感知,他自身面板最高的属性也是感知。   而银骑士的主属性,也是感知!   ——这就够了!   剑士这个职业,除了让他能更抗揍之外,原本的职责也只是霜剑术启动器而已。契合比什么都重要。   更不用说,银骑士这个职业光是看属性需求,就远比双剑士要稀有的多。   稀有的东西……就错不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安南毫不犹豫的点下了那个加号。 第164章 其实是氪金骑士吧   在安南确认进阶之后,他的就职一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银骑士LV11:【凛冬剑术LV5】,【霜剑术LV7】,【触类旁通LV1】,【银之手LV1】   巫师(失能学派)LV13:【即时法术LV3(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引导法术LV2(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心念如雨)】,【咏唱法术LV1(霜之车轮)】   圣职者(银爵士,印痕0):铮鸣之物,锋锐之物,青春永驻。   银骑士的特殊之处,安南暂时还看不太出来……   它毕竟没有了“剑士”这个后缀,因此没有得到新的“某某剑术”也很好理解。可能它还需要提升更多的等级,才能表现出更多的特质。   目前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安南原本最后一枚尚未使用的,属于银爵士的圣光印痕,与他原有的“缴械LV1”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新的能力【银之手】。   安南学着之前加点时的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各个能力上。他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了“银骑士”职业各项能力的大致介绍:   【凛冬剑术LV5:凛冬公国风格的剑术。在对抗速度比自己更缓慢的敌人时,更不易被招架或格挡。】   【LV4时:对方的速度明显低于自身时,小幅降低攻击被招架或格挡的概率。】   【霜剑术LV7:蕴藏着霜之要素的上位剑术,唯有霜裔才能使用。抽取自身血脉中的霜之要素,为自身加持“霜血”状态,短时间内攻击时可造成大量霜寒要素伤害(阶位:真理以下的敌人无法对抗要素伤害)。再次使用以斩出剑气,并立即结束此状态。】   【LV4时:每次结束“霜血”状态时,暂时增加7%(基于当前霜剑术等级)的所有霜寒伤害、并降低自身7%的霜寒伤害抗性,最多可叠加12层】   【LV7时:“意志”属性可以进一步增加霜剑术的伤害。】   【警告:此剑术至少需要“阶位:黄金”才可使用,否则每次使用时,将消耗一定比例的最大生命,并在“霜血”状态结束前,持续造成强烈负面情感。】   【触类旁通LV1:你精通剑以外的武器,并能够使用它们施展剑术。当前可以使用轻型单手锤、轻型棍棒、长匕首。】   【银之手LV1:银骑士的独有超凡能力。献祭一定额度的银币,临时加强武器或盾牌。消耗的银币越多,加强幅度越高。】   “……”   安南甚至差点要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这个什么“银骑士”,根本就是氪金骑士吧!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该不会银骑士升级得到的能力,都是氪金系的吧……   ……是啊。   说起来,银爵士好像是贸易之神来着。   这个“银骑士”的进阶,需要自身持有银爵士领域的神术等级。也就是说,它可以看做是银爵士的圣殿骑士……或者类似的什么职业。   贸易之神家的圣殿骑士是氪金佬——   听起来就非常合理。   ——个屁啊!   “……不行,还是得去找达利园问一下。”   安南感觉有些牙疼。   他刚刚其实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个念头还没有彻底成型而已。   一个能抗、能打、能奶的全能职业——这意味着,它的成长会非常均衡。   成长均衡的意思就是说,要花费别的职业几倍的资金和精力,才能抹平与极端职业的属性差距。   至于氪金系职业的强度上限,安南倒是不太担心……   在确认这可能是一个纯氪金职业之后,安南回头看了看它的职业定位,在看到“强韧、续航”的关键词之后,就清楚他绝对不会弱。   氪金职业最首要的一点,就是足够硬。如果会被暴击输出手反杀就没有意义了。   其次就是不会有明显的短板。毕竟是均衡加点的,只要底子堆上去,短板不可能比极端加点的职业更多了。   “……算了,我多少也是个阵营首领来着。”   这么转换一下思路,安南又隐约感觉这个职业有点香。   如果以保命为主的话……银骑士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职业。   毕竟安南其实是不缺钱的。   他如果能舍得下脸,去当二道贩子——比如说用唐璜或是安南的身份去购买一些高端的、玩家们买不到的东西,再把它们抽成之后卖给玩家,这样无疑就能达成双赢的局面。   等玩家们都进阶超凡,安南就打算把他们散出去。   毕竟冻水港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多超凡者……都缩在这个小地方,也是太浪费了一点。   以玩家们的能力,再加上玩家的节操,他们很容易就能挣到很多钱。安南光是用好感度卖钱……也足够在短时间内,得到一大笔能够用于应急的银币了。   只是这么说起来,总是感觉怪怪的……   就好像是在求包养一样。   这算什么?   公共情人吗?   “……算了,反正平时更多的也是用巫师职业。”   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真香。   距离婴儿生下来那天,安南还能再打两次噩梦。   分别是贾斯廷的噩梦,和三天后的画廊噩梦。   如果“背叛者”真的能通过读档,再打一次的话……那么安南一共还能提升三个等级。就算不能,也能稳定提升两个等级。   这几个等级,还是都交给银骑士吧。   失能巫师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缓慢发育的阶段。   萨尔瓦托雷不了解青铜阶位的失能法术,安南暂时也没空去翻约瑟夫送的那本敕令学派的教科书——他得优先去看腐夫的那本书。   无法学习新法术的话,巫师等级的提升就不能立刻转化为战斗力。   毕竟战职升级是送能力点的,而巫师升级只是送法术位的。   反正最终都是要升级到白银阶的。   先点哪个也无所谓……   不过,就算安南自己没问题了,但他还是得给玩家们操心一下进阶的问题。   好在安南通关这个噩梦的速度,的确非常快。他只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将画廊的第二层速通了一次。   他揣着《腐夫》那本书,上了马车。等到他赶到罗斯堡的时候,达里尔主教刚刚吃完午餐不久。   他听闻“唐璜·杰兰特”要拜访自己,显然十分讶异。毕竟安南说过,五天之后才会回来……   当他看到安南的第一反应,便是大吃一惊:   “——你怎么转职银骑士了?”   ……这个反应安南无比熟悉。   他以前看老板玩游戏的时候,也会常常大吃一惊:“你怎么又V15了!?”   这似乎是一种对氪金大佬的仰望…… 第165章 得 得加钱!   “……你能直接看出来吗?”   倒是安南有些奇怪。   他再三确认过,自己转职银骑士之后身上明明没有多什么标志物才是。   “还是说,咱们教会都是银骑士吗?”   安南追问道。   如果听闻银爵的圣职者们,都会选择这个进阶,那么安南反而会平静许多……   但达里尔主教却只是神色古怪的摇了摇头:“不,教会中的多数人连超凡者都不是,比如说我。   “虽然超凡者能让普通人很快成为大人物……但真正的大人物们,却并不都会选择超凡之路。”   “……嗯,很好理解。”   安南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世界的超凡者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得好死”。   不光是死后要被人挫骨扬灰,而且一个不慎就会形成噩梦。生前的秘密非常容易暴露……所以地位在高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而是普通人比超凡者更受欢迎。   每个大家族中,至少都有一个普通人不会选择超凡之路。这是为了保存政治火种。   换句话来说……就是方便跑路。   大人物们一旦因为各种原因决定跑路去邻国,他们能够随意乘船偷渡;而且除非是国王要他们的命,否则超凡者刺客也过不了关,最多只能派遣凡人去追杀——可凡人刺客又无法对抗邻国的超凡者。   甚至安南有时候会怀疑,“安南·凛冬”可能就是那个被选出来,用于“已备不时之需”的普通人。   “那教会中的超凡者们呢?”   安南有些期许的问道。   达里尔主教毫不留情的说道:“不,也不会。我们银爵教会中的超凡者,一般更倾向于转职为‘银袍巫师’或是其他的巫师类职业。因为教会的主职工作之一,就是净化噩梦;而净化噩梦可以有效让我们对诅咒的感知更为敏锐……这是巫师最需求的职业素养。感知不敏锐的巫师通常难以进阶。   “能成为银骑士的,都是格外虔诚、格外狂热、格外……富有的那些。”   说到这里,达里尔看向安南的面色更加古怪,甚至有些迟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也有例外……”   你别看我啊!?   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绝望啊?   安南面色如常的轻咳一声:“我的主职,其实也是巫师……”   “但说正经的……银骑士其实是非常强力的职业。”   达里尔认真的说道:“虽然战斗时的消耗会稍微大一些……但你也完全可以将它作为在紧要时刻自保的职业。   “甚至如果你缺少进阶白银阶的能力,也可以用银骑士作为主导进阶白银——这个职业的上限不是青铜,而是白银。若非是它的进阶需求非常苛刻,选择它的超凡者其实会很多。”   也就是说,它的等级上限不是20级,而是30级吗……   安南若有若思:“这是不是等于保送白银了?”   “是这样的。就像是巫师学徒保送青铜阶一样。”   达里尔闻言,面色有些古怪:“但只有非常虔诚的教士,才能转职这个职业……主要是,安南阁下。您要知道,我们银爵的教士如果想要在圣秩上晋升,成为主教、枢机主教的话,就不能再持有个人财产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为啥只有虔诚的教士,才能进阶这个职业了。   安南沉默着,暗自思索着。   应该是因为它的属性需求比较奇怪。   十二点感知,八点意志,八点体质。   按照正常的节奏锻炼身体,剑士职业在十级达到八点体质,不算很困难。可按照这个需求,他们需要增加三点意志属性……这个就很难了。   这可相当于巅峰水平的剑士体质,与普通的健康成年人的体质差距。   这完全相当于一个十级的普通职业带来的属性差了。   而且常人的感知属性是5,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巫师学徒的职业等级,足足需要通关七次噩梦。   可如果有巫师学徒职业,他们肯定就往巫师职业走了——这可是保送的青铜阶职业。   他们哪来的那个时间,去慢慢锤炼身体、磨炼意志?   “我认识一位资深银骑士,甚至就连不少黄金阶的刺杀者,都在他手上无功而返。”   达里尔坐在椅子上,回忆着缓缓说道:“他不是主教,但他的确是银爵的信徒。他曾经亲手斩杀过一位‘影子猎人’,是一位黄金阶的诅咒猎人。他可以使用比教士更具攻击性的神术……毕竟他们身上的诅咒活性是超凡者的水平,而不像是我们这些普通的教士,不在身上储存诅咒。   “比如说,他可以用熔融的银币形成巨手,去握住敌人。这几乎会让敌人立刻死亡,被浇灌成可怕的银塑。他也可以全身闪耀出夺目的银光,持续性的治疗并加持身边的战友。加持的幅度很高……是可以让力量为普通人水平的教士们,能够正面击退青铜阶剑士的程度。   “你如果有机会去王都的话,我可以给你写封介绍信。”   “……抱歉,我想问一下。”   安南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这位资深银骑士阁下,家里是……?”   “他是诺亚王国的前代财政大臣。”   说到这里,达里尔看向安南的眼神隐约有些哀悯:“而他如今,是诺亚第一银行的董事长,并且是诺亚第二银行和鸢尾花银行的董事。不过您放心……毕竟等您成年之后,您的财产肯定是比他多的!”   “……”   安南被噎了一瞬。   等成年……继承凛冬公国吗?   他和这个嘴角微微上扬的金牙胖子对视了一会,果断决定换个话题:“我来这里,其实是想问一下,我的随从们如果想要走上超凡之路……您有什么推荐吗?”   “……他们决定好了吗?是他们自身的决定吗?”   达里尔的神色有些严肃。   安南点点头,非常肯定的说:“的确是。他们都是剑士职业,身体很好、基础很扎实……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特长。所以我希望得到门槛稍微小一点,前途比较好的进阶。”   “这样啊……”   达里尔思索了很久。   他才缓缓说道:“那么,我推荐‘护卫’、‘狂战士’、‘剑术教习’这三个职业。   “护卫是精通防守战和一对多、多对一战斗的职业。它的晋升要求是,在噩梦中成功格挡十次以上的攻击,并且身体素质相对比较均衡。   “狂战士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在正面战场上非常强大、而且愈战愈勇,并且随着伤势加重、力量会不断提升。想要进阶狂战士,需要力量足够大,体质也要健康。狂战士的进阶要求首先是要在噩梦中在重伤状态下击杀敌人、并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旦满足狂战士的进阶要求,必然会出现至少一个自残类型的咒缚。如果能顺利选到那个自残类型的咒缚,就可以顺利进阶狂战士。”   达里尔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而剑术教习,是专精于一对一战斗的进阶。可能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剑士来说,是最为困难的转职。他们首先需要将基础剑术磨练到一定水平,其次身体要足够灵活敏捷。   “他们需要在全程未受任何伤害的情况下,用自身习得的剑术击杀所有敌人。这几乎是所有年迈剑士的唯一转职途径……他们在噩梦中往往会得到比自己更轻盈、更健康的身体,因此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这样啊。”   安南点了点头。   似乎让玩家们进阶剑术教习……暂时不太可能。   这主要是因为,安南暂时不敢开放“背叛者”给他们。而“画廊”中阿莫斯没有剑士职业,手头也没有剑。   不过,前面两个的话……似乎还都有戏。   到时候跟玩家们说一下吧。   让他们自己随意选择——   ……哦不对,这个情报比较贵重。   你们得加钱!(破音) 第166章 五人队!   玩家们正在美味风鹅的家里聚餐。   不光是因为他家的房子是最宽敞的。更有一份原因,是其他玩家们有什么想法、什么私事,都会习惯性的跑过来找这位老大哥商量一下。   久而久之就跑顺了腿。   老鹅家就像是成为了临时指挥部一样的地标性建筑。   就在今天上午,最后一个玩家用酒儿与美味风鹅总结的攻略,顺利通关了“噩梦:画廊”。   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因为这代表玩家们终于能够在这个世界得以立足了!   虽然只是通关了入门级的新手副本而已……   “这个游戏的副本也太难了吧!”   玩家们一开始是想这么吐槽的。   但后来他们仔细想了想,似乎也不是特别难。   哪怕是网游开荒,也没那么容易两天就通关……   这么想了想,他们又不太好意思说这个副本太难了。   毕竟这可是不到两天就通了的本——要说这个难,岂不是说他们都承认自己是铁废物?   “但也不要太精神。我们只是能走完流程而已,真正的结局可还没通呢。   “接下来等CD回好,大家可以先试试看新路线的打法。等死两次之后,再去按照正确路线通关拿一次奖励。目的是为了练手。”   美味风鹅如此总结道:“我认为,第一天扑街扑的这么彻底,主要还是我们没有心理准备、没能适应这个世界的副本风格,被唬住了。   “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的噩梦副本,比起技术与智商,其实更考验应变能力。”   “——还有演技。”   扮演过艾蕾小姐的孩神补充道:“演技也很重要。”   林依依小声的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有点像是真人跑团……”   她有丰富的桌游经验,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熟悉。   “是啊,还能三切克(sancheck)呢……”   酒儿点点头,也有些后怕:“我之前看到那些画的时候,就涨了好多侵蚀度……我接下来几次就先直接通了啊,就先不死了。   “不过涨侵蚀度,这其实就相当于是掉了San吧?”   “……可问题是,这些侵蚀度涨上去,又该怎么下来啊?”   安徒生担忧的问道:“会不会这条攒满了,我们就会当场去世没法复活啊?”   听到他这可怕的假设,玩家们一时有些安静。   是啊,这侵蚀度涨的看起来有点慢。   但正因为有些慢,玩家们才有些慌。   因为涨的越慢,就越说明这可能不是什么容易得到、容易愈合的伤势……在死亡之后,多半也是不会清空的。   侵蚀度如果满了,又会发生什么事?   咚咚——   就在这时,玩家们听到有人敲门。   他们莫名的哆嗦了一下,就像是非法聚会被逮住了一样……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似乎就是凑一块吃了顿饭,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但等离门最近的方韭菜反应过来,跑过去把房门打开,玩家们才发现敲门的居然是他们的领主——唐璜·杰兰特。   “……你们怎么都在?”   安南也有些讶异。   这是在聚餐吗?   难道有谁过生日了吗?   只见这小小的房间里,四十号人满满当当的挤在一起。   床上排着八个人,桌上围一圈。地上还坐着几个,墙边还有个像是森林蜥蜴般叼着根树枝,一脸冷酷的吊样靠着墙咂味的傻大哥……   安南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记住了这个玩家的名字。   ——紫绣球。   可以,下次有什么危险的活,就直接派你上……   “美味风鹅,我找你有事。你出来一下。”   安南一个个的点名道:“还有一一,酒儿,流浪的孩子。你们也都出来下。”   被点名的四位玩家,顿时心里先是一慌。   如同回到少年时代,被班主任突然杀进来叫走一样。   倒不太可能是挨训。   更大的可能,是要被拖走当临时壮劳力……   四人想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喜。   ——请问发好感吗老板?!   “领主大人,其实您叫我老鹅就行……”   他们跟着安南走了出去,美味风鹅小声的说道:“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叫的。”   他被“老鹅”、“鹅叔叔”、“光头!”这样称呼久了,   偶尔被人反复称呼全名,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甚至有些羞耻。   如同网友见面的时候,隔着一条街大喊对方的昵称全名一样。   流浪的孩子连忙一旁顺着说道:“还有我!您就叫我孩子或者小孩就行……”   前面那个前缀,听起来未免还是有些羞耻。   “好。”   安南从善如流。   主要的原因是,他也不太想演戏了……   酒儿和一一这俩名字倒是还行。   除了那个破折号精的名字一眼看上去容易眼花,但念起来还是挺顺口的。   他们一直跟着安南走到了城主府,安南才让他们坐下。   “我今天叫你们出来,是因为你们这段时间进步的很快。”   安南严肃的说道:“五天之后,我和萨尔瓦托雷学长,会进行一项秘密计划。我们需要一些帮手……但这项计划很重要,我只能要一些精英。”   玩家们闻言,突然一怔。   这不是……传说中的隐藏任务?   不等他们多想,安南便快速的说道:“你们在三日后,用最快的速度净化一次噩梦。然后就随我去一趟罗斯堡。我跟罗斯堡的达里尔主教已经约好了,他愿意为我们开放一个简单的噩梦……专门用于进阶的简单噩梦。   “按照我的估计,等你们再净化一次‘噩梦:画廊’,你们的实力应该就能提升到普通人的顶级水平。就可以用这个噩梦进阶了……如果你们能顺利进阶,我到时候会给你们安排一项重要的任务。”   安南一本正经的说道。   玩家们倒是暗暗心惊。   没错,他们四个是仅有的等级达到九级的玩家……   他们三日之后,的确都会提升到十级——也就是凡人的巅峰水平。接下来就要进阶了……   ——不愧是唐璜大人,眼力真的好准!   但很快,林依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您说……我们?”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安南认真的点点头。   冰蓝色的漂亮瞳孔闪闪发亮,如同上好的宝石、或是幼年布偶猫的眼睛一样。   “是的,”他严肃答道,“我向达里尔主教询问过噩梦的内容。这个噩梦很简单……它允许至多五人同时进入,相互协力。准确的说,这个噩梦中,我们需要扮演一名巫师与四位护卫……”   在安南听到达利园老面包讲过那个副本的具体内容之后,他之前的计划就要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了。   必须要先让玩家们再通关一次噩梦:画廊。然后再带着他们去罗斯堡。   因为这个噩梦。   实在是太适合进阶了! 第167章 噩梦:猎巫   贾斯廷死后,为安南他们留下了非常优质的噩梦。   根据达面包阁下的情报,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做“噩梦:猎巫”,是相对比较稀有的共斗类噩梦。   这个副本的进入条件,是青铜阶的任意学派巫师、加上四位凡人剑士。满足任意一条即可进入、替代掉其中一人。   比如说达面包,替换掉的就是一个剑士——因为凡人剑士被替换成了这位实力显然超标的教士,他通关副本的心得对安南来说显然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但他可以给安南提供一下副本的流程。   ——这五个人将要对抗全盛时期的贾斯廷。   贾斯廷持有一项神秘仪式,它被称为“猎杀通知”。   如果提前三天就向对方发出正式的猎杀声明信,且对方拆开并看完了猎杀信,那么在这三日之内,就可以逐渐锁定住对方气息和灵魂。   如果三日之后,对方还没有逃离这座城市。在第七天太阳落下之前,他就会成为猎人的猎杀目标。   在猎人向猎杀目标发起攻击之前,他对于锚定的猎杀目标而言,在心理学上是完全不可视的。   也就是完全意识不到这个人、即使用其他的手段看到,也会忽略他的存在。但是其他人如果在身边,就可以正常看到他。   与此同时,猎人脑中将会一直得到猎杀目标的具体位置。即使对方隐身或是藏起来,也会得知方位。   而这个时候,贾斯廷已经成功猎杀了两位超凡者,初步架构了自己的战术体系。   但他显然有些膨胀。   ——他在研究了一位年轻的破坏巫师之后,试探性的向他下达了“猎杀通知”。目的是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咒缚。   如果对方离开,那么贾斯廷就放他走。但如果他不把贾斯廷放在心上,贾斯廷就会试试看能不能猎杀他。   而这位破坏巫师也显然和他的同学一样,都是个暴脾气。   虽然也只是青铜阶,但他没有选择逃离。   在他接到贾斯廷的猎杀信后,非常刚烈的立刻雇佣了四个精英剑士。在三天时限快到的时候,寻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区(因为他是一位破坏巫师),准备了药物、食物和水,安置了陷阱,插好了四个人形真视眼,就打算和贾斯廷拼个你死我活了。   可以说非常暴躁了。   而最终,贾斯廷也显然没有干挺这个巫师……因为他的储存的咒物中,没有这个巫师那份。   他甚至可能是被暴躁老哥锤到落荒而逃的。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在贾斯廷心中印象是如此深刻。   “贾斯廷”本人,在这个噩梦中得到了非常明显的强化。   他不光是身体变得非常强壮、力量变得很大,而且对燃烧和爆炸的抗性也大幅提高了。而且因为他有【咒敏皮肤】特性,如果被超凡力量瞄准,就会立刻感觉到刺痛。所以也免疫偷袭伤害加成。   同时,他身上背负的咒缚,也是按照死前计算的。【过载性饥饿】、【痛觉丧失】、【破困而出】、【死是一场梦】全都有。   这个副本,只需要五人通力合作——由巫师负责输出伤害和保护凡人,由凡人负责报点。就可以找到机会,杀死贾斯廷。   听到安南对“噩梦:猎巫”的介绍,玩家们一个个兴奋了起来。   这个副本……好像挺好玩的样子!   最为兴奋的是一一和酒儿。   这两位女玩家恰巧都是脑子跟不上反应的类型……在之前的噩梦副本中,不是卡关就是掉san的。   而难得遇到一个可以冲上去砍人的副本。她们一下就兴奋了起来。   随即,安南先按照玩家的攻略进度,向所有玩家发了一批好感。又在征得四人允许的情况下,向四位玩家收回了大量的好感度——并提供了三种“转职”的先决条件。   在听完这三个要求之后,玩家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的确,噩梦副本里,不太方便能够顺利进阶的场所……”   “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找不到武器吧。”   “不,主要是因为找不到敌人……”   在小声讨论了一圈之后,四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美味风鹅向安南询问道:“这个噩梦:猎巫,它被净化了多少了?”   “还剩八次左右。也就是够我们净化一轮的程度。”   安南非常清楚的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心中对这种有肉吃,也不忘分兄弟们一点汤喝的行为相当赞赏。   并愉快的随手给他们分了一些好感,把他们几乎快掉回到初始阶段的好感,姑且补回来了一点。   “你们四个在这三天里,可以先讨论一下你们几个打算进阶到什么职业上。我个人的意见是,尽量三个职业都要有。”   安南嘱咐道:“等三天后的早上,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净化一次噩梦:画廊。然后我们就上车前往罗斯堡。   “我会亲自为你们几个,主持进阶仪式。”   ——我带你们打。   你们躺平等混就好。   安南信心十足。   倒是玩家们,对安南的战斗力不是非常的信任……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黎明杀机?”   “——显然不是。黎明杀机是一个屠夫找四个人,这是我们四个找一个屠夫……”   “——而且还得保护唐璜少爷。”   “——是的,唐璜少爷身边至少得留两个人。不然可能会被换家……”   “——也不能太分散,按机制来说,我们是肯定打不过那个屠夫的。”   “——可就算打不过,也得刷刷格挡数什么的啊……”   “——不是,这无伤和保护唐璜之间冲突了吧?”   “——唐璜肯定会拖后腿的,无伤不现实。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做好无伤的准备,同时也要刷一下格挡次数……”   四个玩家开了个加密的帖子,无声且激烈的讨论着。   他们显然对安南的战斗经验不怎么信任。   毕竟安南看上去年纪太小了……与其说是队长,不如说是雅典娜。   对,就是那个需要保护的雅典娜。   但他们四个显然不知道。   他们的“雅典娜”阁下,此刻正眯着眼窥视着他们的贴子。   如同趴在后窗,像个鬼一样毫无声息的窥视屋内的班主任一样……   ……成。你们既然觉得我是雅典娜,那到时候如果boss太简单的话,我就亲自给你们整个活。   安南眯着眼睛,心中默默盘算着。   不不,这并才不是记仇。   这是无私的爱的奉献——   要知道,玩家们在这个副本中的表现,就会直接决定他们的咒缚。   那么安南……当然要让他们多表现一些啦~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得到更为稀有且强大的咒缚!   像安南这种演技真实、实力又能兜得住底、而且不怕挨揍的队友,上哪去找?   很快,这三天漫长的等待时间就结束了。   他们四人在上线之后,用了一个半小时速刷了一次噩梦:画廊,就匆匆赶往了马车。   安南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嗯,你们效率还挺高的。现在还挺早。我们到了罗斯堡之后,可以去找达里尔主教蹭一顿午饭。如果你们进阶顺利的话……   “今晚就去吃罗斯堡特色烤肉,如何?” 第168章 你说你招惹他干嘛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简单,最多可进入八次】   【当前净化率为210】   【小队总侵蚀度为36%,副本难度上升36%,噩梦畸变概率上升36%】   【此副本无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一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无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巫师)上升1级】   【载入完成】   安南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体力快速恢复着。   就在他即将睁开眼的瞬间,安南听到了贾斯廷的低语声:   “够了,我不想再回忆了……我的失败……”   而后,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如同在浅层的梦中醒来一样。   而安南察觉到,自己此刻正在马车的车厢中,靠在一侧的车门旁睡了过去。   他用力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上面薅了一小把下来。   “金色的头发……”   安南喃喃着,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宝物。   随即很快被这些东西上浓烈的诅咒气息闪瞎了眼:   【爆燃之口】   【类型:武器法球(深蓝色)】   【描述:蕴藏着爆燃力量的法球,激活后可以自行索敌并攻击。可切换攻击模式。】   【效果:每日一次,放置以展开固定魔眼。魔眼最大充能数为六十,每秒恢复一点。消耗六点可发动“灼热视线”、消耗十八点可发动“烈火法球”、消耗六十点可发动“爆燃之光”。】   【代价:回收魔眼时,会提高持有者3%侵蚀度】   【高热火种】   【描述:蕴藏着灼热力量的臂章,握住就会被烫伤。】   【类型:饰品臂章(紫色)】   【效果:永久提升你所造成的所有灼热要素、火焰要素30%伤害;主动使用,消耗此臂章并引发一场异常剧烈的大爆炸】   【代价:所有灼热要素、火焰要素相关的法术,额外消耗50%法力值】   【毒液-痛苦加深】*3   【类型:武器投掷物匕首(浅蓝色)】   【描述:碧绿色的细刃匕首,格外的脆弱。】   【效果:攻击命中后立即断裂,并每三秒向接触者施加一次“痛苦加深”,效果等同于同名破坏法术】   【代价:它在招架、偏斜、格挡判定中必然失败】   “……这个巫师有点富有啊。”   安南检查完了三件蓝色以上的咒物,有些讶异的感叹道。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长袍、手套、靴子、背心也都是效果和代价都很弱小的咒物。但这些咒物显然都是标配——效果是非常一致的“提供额外法力值”,于是姑且按下不提。   甚至就连他的承载物——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青铜戒指,都是有属性的!   它上面镶嵌的宝石,似乎是某种高等级的咒物。每天太阳落下的时候,都会对自身使用一次“治愈轻伤”,效果等同于同名偶像法术。   除此之外,安南还在自己内侧口袋中搜出了三支药剂——其中一支看起来像是凝固的黑火,剩下两支则完全不认识。   对于不含诅咒的物品,安南这里是没有属性提示的。   所以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这巫师怀里其他两支药剂到底是干嘛用的。   而且,除了这些咒物和药剂之外……   安南还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钱袋子。   里面装着一沓纸币——安南粗略一摸,便能确定这大约得有四十多镑。马车里面挂着的另外一个兜里,还有十三枚银币的“零钱”。   ……这特娘的,怕不是个什么大人物家的崽吧?   “你说你招惹他干嘛呢?”   安南对贾斯廷的心情很复杂。   可能贾斯廷之前猎杀的,都是无门无派的野生超凡者、或是穷逼超凡者吧……   但这大哥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看到这哥们一兜子的装备……还有那个效果很吓人的臂章。   安南不由得庆幸,还好当年贾斯廷的猎杀没成功……   ……不过,说起来。   为什么这次他会直接降临到噩梦主人的对立方呢?   安南若有所思。   随着他打开车厢,便看到四个大汉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马车外面躺了一地。   到现在为止,四个玩家才刚刚醒了俩。   ——是美味风鹅和一一。   他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安南下了马车,把他们挨个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等四个玩家都逐渐清醒过来后,这个副本的导入剧情渐渐浮现在他们眼前:   【亚瑟·灼牙是卡尼·卡斯汀新近相中的猎物。】   【没有比破坏巫师更容易激怒的巫师了……永不停息的烈性诅咒流淌于身,他们无法冷静下来,也无法看破他人的阴谋。在所有的巫师中,破坏巫师是最容易被猎杀的。】   【卡尼原本想要用“猎杀通知仪式”,将孤身一人的年轻巫师逼出城外,再从城外截杀他的。但他好像弄巧成拙了:亚瑟选择了留下——但他只请了四个护卫。这张扬的举动让卡尼感觉到了畏惧……因为卡尼意识到,亚瑟似乎是想要反过来猎杀自己。】   【最终,卡尼因为关键时刻的胆怯与犹豫,猎杀行动失败。】   【正是因为这次失败的猎杀,打断了卡尼的‘屠杀者’进阶仪式的最后一环:一个月内连续成功杀死一名巫师、一名剑士、一名教士、一名猎人、一名潜行者、一名超过八十岁的男性老人、一名小于八岁的女性孩童。】   【但卡尼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他已经被泽地黑塔与银爵教会挂上了通缉令。】   【这次失败的猎杀,彻底改变了卡尼的命运轨迹。】   【如果他能成功进阶白银,应当是有人愿意招揽他的。】   【但他最终放弃了进阶白银的打算。选择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即将进阶的“屠杀者”卡尼·卡斯汀死了。但被卡尼亲手所杀的诅咒猎人贾斯廷,却又再度“活了”过来——】   【“我人生中唯一失败的猎杀……可就算重来一次,我真的有机会吗……”】   在这些痕迹逐渐淡去之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新的文字:   【主线任务:结束这场猎杀】   随即,它下面浮现出了两个任务要求:   【尽快结束这场猎杀】   【亚瑟·灼牙必须幸存】 第169章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咦?   贾斯廷的真名,居然叫做卡尼·卡斯汀吗?   安南有些讶异。   这么一说,贾斯廷的演技还算不错啊。   虽然安南能意识到,这大致不是个好人。但他也根本没想到,这货居然是个退役杀人鬼……   安南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有杀意。   ……还是说,这不是演技。   而是他确实被打怂了?   安南记得,噩梦都是基于直到死亡也没有开释的遗憾而诞生的。   卡尼·卡斯汀的遗憾……总不可能是速求一死吧?   那样他早就可以结束自己那害人害己的一生了啊。   可如果是要让他成功杀死“亚瑟”的话,那任务本身就无法完成了。   那四个护卫姑且不提,但亚瑟必须存活下来。   所以也不是去送个人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不,不要想这么多。   这只是一个简单副本而已……而且不提供解密,考虑这么多也没用。   甚至不提供解密的副本与其他的副本规则不一样,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看着安南在原地沉思。头上顶着【酒儿】名字的疤脸壮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南。   “……领主大人?”   “嗯,是我。”   安南很快回过神来。   他向酒儿询问道:“我现在,看起来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形容一下我的外貌和主要特征。”   这个亚瑟·灼牙,如果能一直活下去的话,显然会是个大人物。别的不说,光是他的随身家当,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一个足够富足的人。   说不定以后安南就会遇见他。   能从这个噩梦中得到一部分亚瑟的情报,这就属于意外之喜……   “您现在看起来……是一个长得挺帅、但是看起来有股癫狂感觉的青年。很瘦,不算高,眼睛很可怕……”   酒儿非常模糊的形容道。   安南听着她的形容,感觉自己要过个灵感才能听得懂。   一旁的美味风鹅也忍不住。   “……我来吧。”   他说着,向安南解释道:“这是酒儿。她对这个不太熟练……   “您现在看起来是一个金色卷发的贵族青年,披着红白相间的立领斗篷,非常显眼。身高大约是一米七左右,长脸、皮肤很白,瞳孔很特殊,看起来有类似流动的熔岩的感觉。呼吸的时候会吐出淡淡的白雾……有硫磺味道。”   “……嗯,我知道了。”   安南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瞥了一眼美味风鹅头上的名字,开口问道:“你是老鹅?”   “是的。”   美味风鹅连连点头,随即向安南介绍道:“这个是一一,这个是小孩……”   ……还是太年轻啊。   如果我真是个NPC,现在就该警惕你们为什么能看到他人的真名了。   安南无声的摇了摇头。   他提醒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之间比较熟悉,能简单的认出对方。但如果不是在我这里,而是在陌生人面前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就老老实实自我介绍。   “不然的话,他们可能会怀疑你们有看穿真名的咒缚或是咒物。这完全有可能会引起你们被盯上或是灭口。”   闻言,美味风鹅心中一凛。   他这时才意识过来……被玩家习惯了的这些设定,在NPC眼里却是如此不自然。   如果这不是唐璜·杰兰特。或许可能就要与他们为敌、或是把他们拖出去挡刀了吧……   毕竟在这个副本里,护卫可以死、巫师不能死。   于是美味风鹅认真的点了点头。   “等我回去之后,我会通知他们的。”   ——其实不用。   玩家们现在正看着他们的直播呢。   他们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份情报。   安南之所以知道这件事。   是因为他也悄无声息的趴在直播间窥屏。   “你们先散开吧。”   安南指挥道:“下马车。我站在远离大路、靠近树林的一侧。这个距离,从树林里射出的弩箭够不到这里。一一你的身材比较高大,站我左边……替我挡一下不利手侧的暗箭、再与我一起看着树林方向。   “酒儿你和老鹅都藏起来。要求是你们两个离得远一些,但能互相看到对方,且能看到我们三人。   “小孩,你最矮最瘦。你试试看能不能上树……从高处看一下马车后背,我的视野死角的位置。小孩和一一你们两个要互相盯住。   “你们听好,无论如何都不要移动自己的位置,以免你们的搭档一个找不到你们、就被暗中击杀。   “我看你们都装备有轻弩和染色球,如果射击方向上没有友军,就用轻弩射击。如果有友军、就用染色球射击,并呼喊对方的名字。听到名字的人立刻躲避、回头观察四周。   “记得,小孩和一一可以出声示警。老鹅和酒儿尽量保持沉默、除非确定对方在自己身边。”   完全出乎玩家最开始的预料。   安南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表现出了一个优秀指挥者的职业素养。   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金发青年身上,洋溢着澎湃的自信力、以及不容置疑的领袖气场。   如果他真的是二十五六岁的巫师也就罢了。   可问题在于,在玩家们看来安南只有十二三岁大小……   ——是货真价实的小学生。   这年头,异界的小学生都是怪物吗?   “我们明确一个目的。对方有快速击杀你们任何一人的可能,且必然有弩箭或是弓之类的远程手段。而且对我来说,他是完全不可视的。   “所以如果我们以任何一个点为中心、望向四面,只会被他挨个击杀。所以我们要反过来、从四面望向内部,互相观察队友位置,并用小孩和一一作为诱饵。   “只要能确定大致方向,我就会直接发动覆盖式攻击。你们负责提示我对方是否幸存,并为我做攻击矫正。   “这次的目标是,死伤一人以内、击败敌人。明白了吗?”   安南的目光锐利,语气极快且足够清晰:“愣着干嘛?快点就位!”   “明白!”   四位护卫很快应道,随即各自散开。   弹幕里看直播的玩家们,纷纷有些咋舌。   “——唐璜怎么这么专业啊?”   “——不知道啊,他这年纪按说不该得知这种野外求生知识啊。”   “——这是个屁的野外求生啊,这是安营扎寨、布哨置警的知识啊!”   “——我觉得,杰兰特家族可能是军方势力。”   “——也有可能……”   安南看着弹幕,默不作声。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计谋。   这个副本虽然他是来带玩家们速刷升级的,但也是他向玩家们展示自身力量、透露自身身份的一环。   唐璜·杰兰特这个马甲被扒下来,只是早晚的事。   而“大卫”那个马甲,又是难得和安南·凛冬没有任何交击的白马甲。   所以安南现在,就要开始布局了。   他要逐渐表现出异常,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点一点透露给玩家们。   要让玩家们逐渐开始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要让他们紧张、激动,而不能让他们感到被欺骗。   这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让玩家们明确,安南如果换回真实身份,对他们的好处远比现在的大、逼格比现在的高。而且让玩家们知道,安南并非是故意欺骗他们、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就完全可以了。   这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玩家们现在处于类似“失忆”的情况,和安南一样。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别人说他们是“唐璜·杰兰特”私兵的时候,安南只是没有否认而已,但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说,“这些人是我的护卫”。   ——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是安南·凛冬的护卫呢?   毕竟真正的唐璜护卫,不是逃了就是死了。   非常的干净,一查就知道。   到时候玩家们就会恍然大悟:啊,原来我也是凛冬人。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让你对我产生怀疑的情报……依然还是我给你哒!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使用镜花水月的错觉?   果不其然,甚至安南都没用弹幕带节奏,玩家们就已经开始讨论“唐璜·杰兰特”在家族中的地位、以及杰兰特家族如今可能面临的处境了……   用一些非常边缘细碎的细节,去胡乱推测完全没接触到的剧情。这同样也是玩家群体的一种特性……   “——领主大人!”   但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到了一一有些紧张的声音。   “……那个人……是不是他?”   看到了?   这么快?   安南有些讶异。   随即他不着痕迹的低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一一用下巴指着的方向。   他反复看了两圈,都是空无一人。   于是安南立刻叫道:“攻击!”   他张开了紧攥着的右手。   一颗燃烧着火光的暗金色宝石,如太阳般飞速升起。光芒越来越亮……并在最高点化为一颗巨大的、有些虚幻的眼球。   眼球的瞳孔,就像是蛇的喉咙一样!   而在这时,酒儿、一一和小孩,都立刻向那个方向发起了攻击。   但安南依然没有看到敌人在哪里……   就如同变成了星际玩家一样。   不过安南很快意识到,他们三个投射的是染色球!   这意味着,美味风鹅和卡尼·卡斯汀的距离非常近!   近到可能会误伤!   “你别动,我过去看一下。”   安南果断的小声答道。   这句话差点吓得一一魂飞魄散—— 第170章 你也是体操团的?   虽说这只是一个普通副本……   但卡尼·卡斯汀带给美味风鹅的压力,甚至比噩梦:画廊还要更为深重!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猎人”应该是那种又高又瘦、满脸刀疤的猛男……   但在发现“卡尼”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还低估了他。   ——那是“卡尼”,是一个大约有两米三左右的高度、燃烧着火焰的巨人。他的脸上尽是被烧焦的痕迹,近乎断裂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被刀切断的痕迹。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新鲜伤痕,就像是在前不久受的伤一样。   但这绝对不可能。   哪怕是这些伤里的三分之一,也足够杀他两次了。   ……这是他生前所受的所有伤吗?   美味风鹅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卡尼看起来就像是被放大了一点五倍一样,就连上衣的扣子、还有靴子上的绳子,也都等比例的被放大了。   而这样的结果,就意味着……   卡尼背后的那把同样燃烧着火焰的长剑,也是大的夸张、重的要命!   只见卡尼的身体微微低伏,左手轻轻按在地上、手臂上肌肉贲起。   随即他整个人十分轻盈的跃起,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重重的一剑向美味风鹅劈来!   美味风鹅头皮顿时一炸。   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一剑绝对是挡不住的……   他毫不犹豫向侧面一跃而出,落地之后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即便要站起。   下一刻,他身后的天空骤然亮起。三枚染色球零零散散的落在了卡尼身边,炸出了绿色、红色、粉色的三团闪亮烟雾。   但在被烟雾炸开的前一刻,看到箭矢飞来的卡尼却临时变了招。   他在空中改劈为点,用剑尖撑在地上。   只见剑尖的前段延伸出来一圈湛蓝色的光晕、这让剑尖不至于直接插在地上,对剑身造成伤害。也能更平稳的用剑尖支撑身体。   整个人突然向上拔高一截,避开了这些染色球。   而有这么一撑作为借力,卡尼便像是撑杆跳一样、直接跃了过来。   在空中一脚踹向了还没站起来的美味风鹅!   ——你他娘的是体操团的吗?!   这猎人怎么是近战的啊?!   美味风鹅差点就要骂出声了。   他只能跪在地上,用左手扶着剑身精准的挡住了卡尼的踢击。   借着这力道,他倒是踉跄着后退、同时勉强站了起来。   但随着卡尼双腿沉稳的落地,他将手中长剑横着劈了出去。   一道灼烈的火圈,伴随着呜呜的破风声在空中闪现而过。   美味风鹅狼狈的向后直接躺倒、摔的自己后心一麻,十分勉强的再次避过了这一剑。   而这时,卡尼将剑收回。   他迈步向前、手中剑刃冲着美味风鹅的脖子便要斩落,逼得美味风鹅整个人向后不停的翻滚着。   而卡尼再度使出了最开始那一招——   跳跃、翻身、重劈!   这次他完整的使出来了一套武技。   灼烈的剑风呼啸而过!   美味风鹅非常勉强的瞬间放开武器、跪在地上膝盖发力让上半身向后扬起。那道剑风从他的头顶上方掠过,他甚至听见了头发被烧灼的噼啪声,以及过于猛烈的起身导致的后腰嘎吱一声。   虽然他这一串连闪带挡的,非常的勉强。但好歹还是没被砍到一下。   看着卡尼使出了这招之后,在原地深呼吸着。美味风鹅连忙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同时不忘把剑再捡起来。   “——救——命——啊!”   美味风鹅怒发冲冠,扬声高喝。   随即他很快听到了一一十分惊慌的呼喊声:   “拉怪啊!拉住boss!   “唐璜过去了!”   我拉你祖母的桌子腿啊——   这大哥看上去像是能一刀撒了我的样子……   美味风鹅看着猎人卡尼貌似是回完了气,用那张被烧得破破烂烂面向了美味风鹅、用那双浸满鲜血的眼睛紧紧的看向自己,顿时一个心惊。   这仇恨怎么平白无故锁我身上了?   我真的一剑都没打啊?!   突然,美味风鹅灵机一动。   “让他来!你们也都来!”   他高声喊道:“这boss根本不跑的……快过来刷格挡次数啊!”   “来了来了!”   “你撑住!”   牲口们非常积极的声音随即传来。   你妈的,叫你们上来抗不敢来,叫你们刷格挡倒是敢来了……   你们都是猴吗?这有区别吗?!   美味风鹅顿时想要大骂出声。   但他下一刻,突然听到了一一那个角色的声音:“低头,老鹅!”   他下意识的低了头。   从他身后,一根带着劲风的箭矢激射而出,稳稳的钉在了卡尼持剑的右肩上!   卡尼和一一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四十多米。   这个距离的手弩,威力完全值得信赖。   要是打中喉咙或是爆头就好了……   美味风鹅心中暗叫可惜。   肩膀被击中,卡尼巨大的身体被冲击的向后摇晃了一下。   但这伤害似乎完全不足以让他丢下武器。   下一刻,卡尼血红色的双眼从美味风鹅身上挪开,转而盯住了一一。   他的左手,缓缓向腰间探去。   美味风鹅看的清清楚楚——那里是一把非常小(以卡尼的身材比例来说),但又很精致的银色手弩。   老鹅瞳孔一缩。   他立刻就想要冲锋上去,打断卡尼切换武器。   “——他在哪片区域中?”   但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紧迫中却带着几分傲慢的腔调:“说颜色!”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唐璜·杰兰特扮演的那个巫师!   “红色和绿色的交界处!”   报点的,是流浪的孩子。   他在听到安南声音的瞬间,立刻补充道:“老鹅身前七步!”   而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   天空之上,一道无比灼烈的射线从美味风鹅头顶上掠过!   它就像是天神使用的手术刀般精准。   安南在看不到敌人的情况下,却像是开了透视一样、命中了猎人卡尼!   那射线横向轻轻划了一刀,被波及到的树木瞬间爆燃。   美味风鹅非常清晰的感到,一股膨胀的灼热空气拍在了自己脸上。他的面部皮肤很快变得干燥起来。   而卡尼即使努力向后避让,也只是让焦痕从脖颈处下移到了胸腹之间。   一道暗黑色的焦痕,也随着嗤嗤的灼声和焦臭味、浮现在他的胸腹之间! 第171章 进图死,谢谢!   激光扫过之后,猎人卡尼上半身的衣衫被直接烧光。   他的手臂和胸腹都被焦黑的射线切过。   但有些意外的是……   这怎么看都足以致命的伤害,却只是将卡尼的手臂切到能看到洁白的骨头而已。   哪怕是肉都变成了焦黑色,他也没有昏厥过去。更没有因此而死亡……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一样。   而且,卡尼身上的伤势还在快速愈合中。   以肉眼可见的神速愈合!   在美味风鹅近乎惊悚的目光中,他能看到卡尼身上焦黑色的伤痕中,有粉色的肌肉如蠕虫般探出头来、在空中努力的互相晃着头。一旦两束肉能互相碰到,就会直接融合在一起、随即互相交织起来。   而被安南这一道光炮切下来,卡尼的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了安南身上。   而且,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那是无比愤恨的、无比怨恨的神情。   下一刻,美味风鹅突然感觉到身体不再受控制。   他意识到,似乎是进CG了。   美味风鹅回过头来。   他看到亚瑟那张英俊而不羁的脸上,浮现出近乎不屑的哀悯。   很显然,他已经看到了卡尼。   在卡尼被一道激光近乎切成两半的同时,他腰间的手弩、背心中的药剂、暗器都被彻底焚毁。   被“灼热视线”命中之后,卡尼的隐身就被破除了。   卡尼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件事。   被它伤到之后,卡尼似乎就放弃了保持沉默、继续潜行的打算。   下一刻,卡尼开口了。   他那漏风的喉咙中,传来了断断续续、如同从深渊中传来的声音:   “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你。朋友。”   亚瑟说着,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臂章,语气轻松的说道:“我会留下,不是打算狩猎你,也不是生气了。我活到如今,早就被刺杀习惯了……我会留下,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这股感觉让流浪的孩子非常熟悉。   就像是他某个很有钱的朋友,买了新的手表之后装作不经意的显露出来的浮夸动作……   快看啊快看看我啊看看这东西啊它好值钱哒——   大约就是这样无声的呐喊。   亚瑟张开双臂,笑着说道:“因为我们的身份、我们的生活、我们所追求的境界是不一样的。你这辈子的顶端就是白银阶吧……但我不一样,我是要进阶黄金的。   “你敢杀人,是因为你本就一无所有。但我不一样,我要顾忌我的名声。   “直说吧,朋友。我不是想要害你,因为你如何与我无关。今天一别,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我第二次。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懦弱的蠢货,而是因为你身上携带的咒缚、你的咒缚,我都完全不感兴趣……因为我有严格的规划,否则怎么进阶黄金?   “可如果放任不管、不吸收你的咒缚,它就会变成噩梦,污染环境。这就是大罪过了。   “所以,如果我杀了你,你就会成为我的污点。你的尸体也会被人挖出来,制成标本、当做证据。不要以为你进阶白银就能找到大人物,抹掉自己的黑历史,朋友……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那些‘先知’。只是他们认为,有些话没必要跟人说而已。”   亚瑟微笑着,眼中流动着熔岩的光华,狡黠的笑了笑:“换句话来说,就是你还不值那个价——但我值。   “我可不想把你的尸体切碎了喂狗,也没那个时间蹲在这里把你的噩梦净化干净。无论是把你埋起来还是扔进海里,他们都一定能把你再捞出来……您就行行好吧,总之别死在我这里。想死的话去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自杀吧,不要给人添麻烦。”   他叹了口气,慢慢摇了摇头。   “我这些可是实话。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可以走了吗?”   亚瑟宽和的笑了笑:“如果你因为装备被损毁而生气的话,我可以补偿给你五十镑。就当是你为我增加实战经验的医药费了。   “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打断你的四肢,把你送回城里警察署去了。”   亚瑟语气和缓的说道。   他的眼中并没有仇恨。   甚至被袭击时的怒火都已经散去……对一位破坏巫师来说,控制自己的怒火,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除非他本身就不怎么生气。   是的。   从最开始,亚瑟就没有被激怒过。   他甚至从头到尾,连卡尼的名字都没有问过一次——   而卡尼那边,脸上的面容愈发扭曲。   愤怒、贪婪、嫉妒、仇恨混杂在一起,他身上燃烧着的赤色火焰渐渐化为黑色。   “杀了我……亚瑟!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宽恕而感恩戴德吗……   “我绝对不要屈辱而平凡的活下去!   “要么你就杀死我,要么就让我杀了你!!”   那是饱含怨恨、近乎疯狂的嘶吼声。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全身所有的伤口同时开始流血。   亚瑟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他的控制者已经切换成了安南。   安南听到这里,已经明悟了。   为什么这个噩梦并非是“卡尼狩猎巫师亚瑟”,而是“巫师亚瑟对抗卡尼”。   因为卡尼的怨恨,并非是“没有成功猎杀亚瑟”。   而是更可怜的……   ——他连死都没有死成。   他当年也不是被亚瑟打到奄奄一息然后勉强逃走……   而是被亚瑟顶着咒缚的超高速再生,把他反复灼烤、硬生生把他的再生力完全耗尽,然后被亚瑟宽恕了。   甚至可能是更惨的——他的四肢被打断、丢回了城里。   以至于卡尼在死后,都下意识的不敢再度挑战亚瑟。   只要能被亚瑟杀死……也能算是终结了他的怨恨。   他说,他“绝对不要屈辱而平凡的活下去……”   ——因为他已经这样活过一次了。   他已经被亚瑟打到彻底失去胆气了。   他甚至开始畏惧失败——即使是死后的噩梦中,都不再敢挑战亚瑟。   他之后不再四处猎杀,应该也是这个道理……   “——但我和亚瑟的观点可不一样。”   安南冷淡的说道:“杀你这种废物,是不需要逃避责任的。杀了便是杀了,还能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不知道我牺牲了什么——”   卡尼咆哮着,声音越发非人。   他的脊骨慢慢生长着,背后有蝙蝠般的双翼缓缓长出,身体还在继续拔高。   ……这是,恶魔?   一一看的头皮发麻,想要举起手弩射击。   但安南阻止了她。   “别动,等他变身完。”   安南平和的说道:“这样击败他之后,你们能选的咒缚就会更强一些。”   ——老大,我们担心的是我们打不过啊!   四位玩家在心底叫唤着。   但安南却反而不慌了。   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银币,在手心把玩着,静静的看着卡尼开始巨大化变身。   ——你不知道巨大化和变身都是死亡flag吗?   根据面包阁下的说法……   神术对“恶魔”类的敌人……伤害是有加成的。   而且,虽然亚瑟的身体是破坏巫师。但他并没有进阶到白银,所以他并没有对立掉某个学派的法术。   也就是说……   安南的呼吸变得越发悠长。   冰白色的雾气,随着他的呼吸、从口鼻间缓缓喷出。   幽蓝色的光华也在眼底升起——   “——差不多了。”   安南看着有些焦躁的四位玩家,突然开口说道:“你们站着别动。离远点……退到马车后面。   “既然我能看到他了,你们就没用了。等我先把他打残了,你们再过来。”   不要碍事。   进图死,谢谢。   玩家们非常清晰的接收到了安南的意图。   他们有些畏惧的看着接近三米高、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肌肉恶魔,又看了看连个皮甲都没有的安南……   倒不是怀疑安南伤害不够……毕竟安南是在他们面前击杀的杰拉尔德。   可这个距离太近了吧?   对巫师来说,和这么大体型的敌人在三十米内……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安南还有精力去看弹幕,他一定会吐槽。   ——你们懂个锤子。   我特么还得再放近点,法术才能都够得着呢……   而且你们以为我是在这里陪他扯淡?   我是在给魔眼充能啊…… 第172章 杀你毫不费劲,再杀你一次更不费劲   卡尼的身体还在异化着。   他的身体拔高到三米以上,皮肤的颜色变成了混杂些蓝色调的暗紫色。皮肤上隆起一根根不知是血管还是筋的脉络,全身的肌肉抖动抽搐着。所有的伤口都不再流血,而是涌出暗色的、粘稠的火焰。   他被烧焦的脸变得更为恐怖。恐怕就连卡尼自己看到,也会被吓一跳。   他背后的翅膀——与其说是翅膀,倒不如说是长在了后背的肋骨。肋骨之间还有像是蝠翼一般的薄膜相连。   他在逐渐变成恶魔。   而这一幕让安南非常眼熟——   是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进入的第一个噩梦中……护卫长克劳斯最后,就在试图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他没有变身完,就被安南补刀杀死了。   而且从本杰明的反应来看,这种恶魔应该不是只在噩梦中出现的东西。   恐怕……   这就是侵蚀度增长到百分百之后变成的样子。   ……或者说,变成的样子,之一?   “差不多了。”   安南低声喃喃道。   一分多钟过去了,魔眼已经充能完毕了。   如果按照最大输出理论的话,应该在开怪的瞬间就先爆发一轮。   当然,在那之前要先加一圈buff……   虽然亚瑟没有剑士的职业等级,但银骑士具有适应环境(噩梦)的职业特性。这让安南在噩梦中,也能使用银骑士的部分力量。   只要有银币。   毕竟它的核心能力都来自于神术。   叮——   安南手中,传来了银币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像是盘核桃一样的动作停止了。   下一刻,在玩家们惊愕的注视下,安南从手中刷的一下甩一把闪耀着夺目光辉的银色细剑。   ——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安南注意到了手中的剑身上反射着单薄的光辉。   他之前呼唤的“锋锐之物”,可是没有这道圣光的……   只见霜白色的痕迹从安南指尖蔓延,飞快的浸染在了剑身之上。   看着用血红色的双眼看着自己,仿佛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卡尼。   安南眯着眼,毫无预兆的激活了空中悬挂着的魔眼,释放了魔眼中储存着的消耗最大的破坏法术!   ——爆燃之光!   下一刻,天空骤然发亮。   在短暂的延迟后,一道金红色的光柱化为利刃、如雷霆下坠。   瞬息之间便劈在了卡尼身上!   如同彗星降诞。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周围的大地轰然开裂!   在光束的落地点,地面翻涌着、化为熔岩、喷天而起!   光是周围的温度,便瞬间将周围的树木全数引燃。但它们并不是燃烧着火焰,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化为焦炭……就像是火焰并非是从外燃向内部,而是从内向外的爆开!   那鼓起的灼热气浪呼啸而至。   周围的大树被吹的歪斜、叶子变得枯黄、甚至开始燃烧起暗淡的火光。   但安南却没有任何事。   他仍站在原地,并没有被那气浪吹飞出去、也没有被逼退。   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飓风的吹息一样。   只见安南的瞳孔中,浮出一枚暗灰色的方块。   在安南身前,和方块形状一致的气墙浮现于空中。   那是一面足有三四米高,由扭曲模糊的空气组成的方墙。   灼热的气浪在抵达此处的时候,便纷纷失去了原有的速度,被完全拦截了下来。   这是安南的引导法术,【失速之墙】!   爆炸结束之后,那面墙无声无息的消失。   ——但卡尼却依然还活着。   他全身的伤势非常恐怖,上半身几乎被烤成了焦炭……但他依然还活着。伤口还在飞快愈合。   而这时安南毫不犹豫,直接蹿进了尚未完全散去的烟雾之中。   在途中,他将盛放着银币的袋子直接高高抛向空中。   同时安南开始吟唱银之手的咒文:   “尔等须知,此物乃攫权之手、亘古不变——”   那是对银币的赞颂。   那是对信徒的警示——   随着安南的咏唱,亚瑟钱袋中的所有银币全数自行飞了出来,在空中融化成冰凉、闪耀的银色液体,以比安南更快的速度飞来、缠在了剑刃之上。   那临时创造出来的剑刃上,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诅咒气息。   就像是变成了咒物一样。   安南没时间去看它的属性。   因为这时他已经冲到了卡尼身边。   卡尼扬起手来,想要攥向安南的头颅。   而此时安南眼中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光辉。   可怕的极寒气息以安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爆发出来——卡尼的皮肤刚才还被烧得焦黑、此刻突然降温,纷纷被冻的破碎开裂。   与此同时,寒冷的诅咒之力侵体,也让卡尼的动作迟缓了一瞬。   于是安南的速度再快一分——他猛然蹲下、避过了这次擒抱。   而后他向侧面小步跃出,同时剑刃上扬。原本刺向卡尼大腿根部的攻击随着手腕一转,砍向了卡尼探出的手腕!   攻击没有任何阻碍。   手感上,就如同将苹果在空中切开一般。   卡尼手腕上贲起的肌肉、以及那坚硬的骨骼,都被安南一斩而过。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卡尼那流淌着石油一样黑色粘稠鲜血的右前臂,便高高飞在了空中!   而被银色剑刃斩过,断口处便开始有银灰色的网状纹路,向内部渐渐扩散。一直蔓延到接近肩膀的位置。   与此同时,创口瞬息之间便被冰霜覆盖。   那落在地上也能燃烧的黑血、以及那超快速的自愈能力产生的肉芽,都被冰层统统封在了里面。   这是霜剑术!   而吃痛之下,卡尼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右手。   但安南不退反进。   维持着引导法术霜冻新星,安南以比卡尼的右手收回更快的速度,钻入到卡尼身前。   他向前发动攻击。   幸好亚瑟的身体还算高。   安南的剑刃能刺入到卡尼的小腹位置。   他只是略微感觉到了些许阻碍,但剑身绝没有卡住。   于是安南将剑身刺入一半之后、便立刻用力下劈。同时借力向卡尼胯下翻滚,绕到了他的背后,   这次攻击将卡尼从腹部向下轻而易举撕成两半。但整个过程没有丝毫鲜血迸出。只有被冻成粉一样的血沫向下大量喷溅。   那原本脆弱无比的“锋锐之物”,在银之手的加固之下竟是如此坚固……   安南在卡尼身后尚未站起,便再度爆发力量。   顺势一斩,将卡尼的左脚脚踝直接切断!   从安南将卡尼的右臂切断开始,这一整套动作只有不到三秒钟! 第173章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卧槽……”   林依依看的目瞪口呆。   面对如此可怕的巨型敌人,安南冲上去虚晃一招,便只见三道银光不紧不慢的闪过、一秒一刀。   卡尼就被斩掉了一臂一腿。   如此巨大的个头、如此可怕的力量……甚至全身燃烧着火焰,却仿佛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见面便被拆掉了一条腿,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倾倒——   “——大佬6666666!”   “——卧槽牛逼!”   “——这就是CG级的战斗力吗……”   “——你是剑士还是我是剑士?”   “——完了,我现在也有点手痒想上去rua一波了……”   玩家们或多或少也都知道,“唐璜·杰兰特”是有剑士的职业等级在身的。   可他现在,使用的可是亚瑟的身体!   虽然亚瑟是个成年人、身强体壮。   但他可是个纯种的巫师!   “——他这一身布甲怎么敢冲上去的?”   “——不是,这种体型的boss面前护甲有意义吗……”   “——轻甲等于纸,重甲纸对折。反正都是擦一下就死,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哒,布甲分量要更轻点……”   “——太帅了,爱了爱了。”   “——你说清楚,你爱的是亚瑟还是唐璜?”   弹幕那是异常的欢快。   但唯有近距离感受过卡尼那可怕威压的四位玩家,才知道这位小领主到底拥有怎样的战斗力。   他们心中甚至隐约产生了一个念头:   小领主带他们来进阶,似乎是为了要帮手的。   可是,如果是连他都能感觉到压力的敌人……   要他们四个去帮忙有什么意义吗?   就在玩家们还在惊叹着围观着这一切的时候,安南已然将卡尼的四肢都拆了下来。   安南顺势将手中的圣洁银剑刺入到了卡尼的后心,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这么做了之后,安南顿了顿,低头仔细确认了一下……   嗯,还好。   被rua成这个样子,依然还活的很健康。   虽然完全失去了理智,但他的咒缚性能却仿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难道说,是要用这个补刀吗?   安南看了看怀里那三枚带毒的飞刀,若有所思。   他回头喊了一声:“你们可以过来了。”   除了还没跑的太远的美味风鹅,其他三人纷纷乖巧的从马车后面跑了过来。   “你们想好了吗?”   安南不理会失去四肢之后钉在地上挣扎的巨人,转而像玩家们询问道:“你们都想要进阶什么职业?”   “……咦?能挑的吗?”   林依依有些讶异。   安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自然,要不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想想,自己适合什么进阶?”   流浪的孩子和美味风鹅对视一眼。   随即老鹅开口道:“我和小孩想转剑术教习。”   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这应该是最为正统的技术性转职。   当然,他们具体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也不太一样。   美味风鹅是因为,他本人就很擅长技术性的剑击战斗。   而孩神只是因为……他回忆起了某个游戏中身后背着五把剑的辣个男人。   “我想要进阶护卫。”   林依依小心的举了举手,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恶魔:“当然……别的也行。”   “我想要狂战士。”   酒儿不假思索的答道。   对于她的答案,其他几人都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这个简单。”   安南点点头。   随即他向酒儿伸手,示意她把剑交给自己。   酒儿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被银剑封在地上的恶魔,随即乖巧的把剑递了过来。   ——于是安南转而一剑捅进了酒儿的腹部。   噗呲。   酒儿顿时瞪大了双眼。   虽然刚才就大概知道安南要做什么,但她有种感觉——如果她真的努力闪避或者招架,似乎也躲不开这一剑。   随着剑刃无情的拔出,她看到自己的健康度瞬间降低到了22%,而且还在不断缓慢的滑落。   而后安南看向林依依,开口缓缓道:“我用慢速攻击……你试着格挡。”   他话音刚落,便是一剑劈了过去。   这是非常标准的凛冬剑术。   但是安南将它的动作拆解并减缓、格挡它的难度似乎就不高了。   林依依本能的进行了招架。   虽然安南已然使用了全力进行攻击,但亚瑟的力量并不算很大。林依依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依然能轻松且准确的格挡安南的大多数攻击,但也有一些时候会被击伤。   以防万一,安南一直连续攻击了三十余次。直到林依依连续十一次格挡住了自己的攻击,他才慢慢收回了架势。   绝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围观着的玩家们顿时脑洞大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刷成……   不过他非常清楚。   从美味风鹅之前的战斗情况来看,他们打这个开了二段变身的boss,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濒死”和“格挡”的。安南感觉他的力量至少超过二十点……如果正面对敌,恐怕只有拿着斧头的安南本体能与他一战。   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反正不要钱,不试白不试……   “好了。”   安南说着,将武器交还给酒儿,示意其他三人攻击恶魔:“杀了他吧。”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飞刀。   随手掷出,击中了恶魔的眼睛。   随即飞刀上带有的法术触发。   恶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惨叫声——他身上的诸多伤口也开始迅速恶化。   三位玩家对视一眼,深深感觉到了抱着强力NPC大腿刷本的快感……   ——唐璜牛逼!(破音)   但他们三个即使是拿着剑试图切割恶魔的头颅,也近乎是不破防的。头颅非常的坚硬,只有刚刚热胀冷缩冻裂了的地方,能被剑刃突破。   看着恶魔被他们近乎残忍的肢解,弹幕里纷纷吐槽:   “——这真的是简单副本吗?我怎么感觉比画廊都难啊?”   “——明显比画廊简单的多啊……见面就是boss,打完就完事了。”   “——说的轻巧,要不是唐璜牛逼,哪有这么好打?”   ……不,其实真的好打。   安南瞥了一眼弹幕,没有多说话。   这个副本的难度,在于如果是单排进来的话,如何配合自己的队友把卡尼找出来,以及最后如何说服巫师亚瑟去把恶魔干掉,并且保证自己全程不死。   亚瑟的法球可以使用“灼热视线”来破隐,其附带的威力只要命中一次就足以让卡尼濒死;附魔了“痛苦加深”的飞刀,能够对全身都是伤口的恶魔造成巨大伤害。而亚瑟有臂章的加持,他本人的法术威力远比安南更为强大……   从最开始,卡尼就毫无胜算。   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   哪怕他拥有了生前最巅峰的状态、拿着原本自己巅峰状态不可能持有的诸多咒物,甚至得到了极强的火焰抗性,他那原本不算出众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艺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甚至在被破除隐身之后,还能侵蚀度拉到满来个二次变身……   ……可他二次变身,也依然是打不死亚瑟。   虽然两人同为青铜阶,但之间的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这是卡尼永远无法欺骗自己、却也不想去正视的,最为惨痛的真实——   也就是“自己是个废物”这件事。   “……‘猎巫’,吗。”   安南喃喃道。   但这噩梦,到底是谁……在猎杀谁呢。   ……真是讽刺。   随着玩家们将恶魔的皮肤一层层拆开、肋骨拆开,并将它的心脏击破——噩梦终于结束了。   在噩梦结束的最后一刻,酒儿以极快的反应力,把自己手中的剑反过来、用尽全力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因为狂战士的咒缚,要求他们在最后一战中同归于尽。   这个要求十分困难。   但如果自己下手也能算同归于尽的话,就会简单一些……   酒儿异常刚烈的,一剑从腹部扎进去、直接捅到底,几乎把自己贯穿,甚至搅了搅。   噗呲——   安南在一旁看的都感觉眼皮跳了跳。   ……怎么感觉这一剑,比自己捅的那剑还实在?   这女人是什么情况……   下一刻,整个世界以恶魔为中心,向内扭曲。   他们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着这一切,安南则老神在在的闭上眼睛,等待噩梦结束。   很快——   在一阵极为强烈的眩晕感中,玩家们失去了意识。 第174章 真香!   这个世界以恶魔的尸体为中心,正在缓慢的扭曲旋转着,向着中间泯灭消失。   就像是在坐旋转木马一样……让严重晕车的美味风鹅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他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毛孔都浸出大量黑色的淤泥,耳边听到了火焰猎猎的燃烧声,身后仿佛有一个淌着涎水的巨人在粗重的呼吸着。   但当他的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这些异象却全部都不见了。   他站在虚空之中,眼前是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恶魔尸体。   浮现出两行孤零零的提示:   【已完成升华仪式】   【阶级晋升中——】   随着恶魔的尸体被完全燃尽,三团闪耀起鲜红色光芒的光团从余烬中诞生。   当它上升到和美味风鹅视线齐平的位置后,赤红色的光华猛然大盛。   鲜红色的外衣褪去,只留下三枚白色的光团安静的浮在空中。   光团中,分别是一个男人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动态图、一个手持长剑、身冒圣光剑指恶魔的抽象画,和一个人站在原地、四周无数箭矢擦肩而过的抽象画。   【诅咒显化——】   【幸运翻滚(化解型):你每天必须翻滚至少三次,否则第二天临时失去一点敏捷属性;此判定每天均可叠加一次,在你补偿所有的翻滚次数后消失】   【恶魔之敌(化解型):你每年必须杀死一只恶魔】   【流矢不中(禁忌型):你不可使用弩、弓等以机械原理发射箭矢的武器,也不能有意识的锻炼这类特长】   ……三种禁忌吗?   美味风鹅微微皱眉。   咒缚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之前就已经从小领主那里得知了。   承受诅咒、得到力量。   现在看来,玩家们似乎是可以得知具体的咒缚内容的。但是它的力量却无法得知……   他下意识的问道:“兄弟萌,你们觉得哪个好点?”   很快美味风鹅反应了过来,在这里询问其他玩家,他们可能根本听不见。   但实则不然。   美味风鹅突然意识到,其他玩家居然能看到自己的咒缚……   因为在他发问之后,眼前很快飞过了一堆的弹幕:   “——第一个。”   “——第一个啊,想什么呢。”   “——爬,就硬爬。”   “——guna!”   “——有一说一,第一个的确是最好的。”   “——有说一一,的确。”   “——有说杠子姐,真的不开玩笑,第一个最好。”   ……是的。   看到弹幕非常一致的选择了同一个答案,美味风鹅也是慢慢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认为第一个是最灵活的……   第二个看似是最简单的,但鬼知道恶魔到底好不好找。   万一恶魔出现的概率和路遇闪光精灵一样怎么办?   第三个则会直接限定他的战斗方式。   根据小领主的说法,一旦违反咒缚、就会遭遇反咒。像是阵营偏移的圣武士一样失去一部分超凡力量,必须重新通过一个仪式约束诅咒,才能重新得到这部分力量。   如果在战士职业上持有两个咒缚,那么违反一个咒缚就会失去一半力量;如果战士职业和猎人职业各持有一个,那么违反了猎人进阶职业的那个咒缚,就会失去全部的猎人进阶职业的力量,反之也同理。   简单来说,得到这个咒缚之后、直到得到下个咒缚之前得到的所有职业等级,都会变成灰色。无论是职业能力还是得到的法术、还有增长的属性都会无效化。   而如果违反了所有的咒缚……就会直接死去。   因为失去了力量之后,人的灵魂无法抵抗诅咒。   美味风鹅不想测试一下,这个咒缚对玩家是有效还是无效的。   但哪怕是处于不要被限制力量的角度,咒缚也是定的越简单越好。   只是第一个咒缚……   总是让美味风鹅感觉到不是很有面子……   他顿时有些懊悔。   如果自己之前不用翻滚的手段规避伤害就好了。   老老实实躲避的话,说不定就会得到一个更体面一些的咒缚了。   而且这么多玩家看到了自己的咒缚,是说明自己不需要再找一个替自己保密的人了?   那这还挺靠谱的。   只要玩家中没有大嘴巴的人……   ……emmmmmm。   美味风鹅陷入了沉思。   “……还是第一个吧。”   他思索片刻,还是选了第一个。   这个咒缚即使一不小心泄露出去,被人逼迫违反,也不会立刻被封禁。而是变得越发虚弱……直到补回来欠的“每日任务”为止。   想要自己死,怕是要等敏捷扣到负吧?   滚三下而已……   滚就滚!   那个光团很快破裂。   随着其他两团光团消散,美味风鹅看到了咒缚的详细说明:   【幸运翻滚:每日可使用三次,每点敏捷属性可用时间一秒,解除后冷却时间十秒】   【进入“幸运翻滚”状态。在状态下使用翻滚、将始终视为得到“稳固幸运”效果的加持,此状态等同于同名幸运领域神术。如本身已接受“稳固幸运”效果,那么将临时升级为“超凡幸运”。】   “哦豁。”   美味风鹅眼睛一亮:“真香!”   另外一边,流浪的孩子也作出了选择。   “我选这个。”   他伸手指向了一个埋伏在草丛里的抽象画。   【密林之子(永续型):你必须在每个月一号的傍晚,在树木或茂盛的草丛中入睡】   【密林之子:附着于自身,无维持费用,状态无需解除】   【进入环境(密林)时,你将得到临时力量、敏捷、体质+2(三项中最低属性的40%)的属性加成,并得到临时特性“适应环境(密林)”;进入环境(草原)时,你将得到临时力量、敏捷、体质+1(三项中最低属性的20%)的属性加成】   “……我、我又祭出我的平均加点流了吗?”   流浪的孩子目瞪口呆。   这是……逼我三黄对点?!   “我选这个。”   林依依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唯一看起来不像是大路货的咒缚:   【正面招架(化解型):你必须每天成功招架十次攻击,否则第二天临时失去一点力量和一点敏捷属性;此判定每天均可叠加一次,在你补偿所有的招架次数后消失】   【正面招架:附着以任意武器,无维持费用,解除后冷却时间一小时】   【双手紧握武器时,你可以看到在未来三秒内即将命中“自身”的所有攻击轨迹;并在招架失败后,不会进入失衡状态或倒地状态】   【使用此能力时不可移动;攻击者必须在视野之内。】 第175章 剑术教习   如同事先所约定的一样。   为了转职狂战士,酒儿选择了唯一的,具有“自残”类型关键词的咒缚。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类型的咒缚……   但她的咒缚……似乎不算是很正常。   在酒儿选完了之后,这枚红色的气泡便飞了出去,直接将另外两枚白色的气泡连续两口吞掉。   随后它渐渐变小、慢慢变黑。   并飞过来,贴在了酒儿的小腹位置。   它所流经的位置,都传来腐蚀般的剧痛,并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纯黑伤痕。看上去有些像某种不知名的猛禽张开双翼、又有些像是鲜血从高处坠落,落地时溅射出去的痕迹一般。   随后,酒儿眼前再度流过新的文字:   【与敌同血(化解型):每月的最后一天,必须饮用“被自己所杀的敌人”的未凝固血液】   【与敌同血:染有自己血液的武器,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大幅提高(自身健康度越低伤害增幅越大);染有敌人血液的武器攻击自身时,短时间内将大幅提高健康度恢复速度(自身健康度越低恢复速度越快)】   看到酒儿的咒缚内容,弹幕顿时炸开了锅:   “——恁便是奥拉夫?”   “——说狂战真就狂战啊!”   “——卧槽这个有点强的感觉啊……”   “——也正常,酒儿这个的咒缚内容是最苛刻的。”   “——等等,前面那个我知道,砍人之前先砍自己一刀……后面这条怎么触发?”   “——你似不似撒,前后两条的触发条件是一样的。都是得砍自己一刀砍敌人一刀,砍自己一刀砍敌人一刀……”   “——你妈的,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谐……”   “——等等,这个位置……”   酒儿看着这些弹幕,突然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其他几人都已经陆续醒来了。   直到这时,酒儿眼前才浮现出了副本结算的光幕: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亚瑟”全程未受伤害,评价提升】   【杀死卡尼,评价大幅提升】   【全员存活,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30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剑士)上升1级】   而她的职业列表,也变成了这样:   狂战士LV11:【基础剑术LV1,招架LV1,冲锋LV1,全力一击LV7,拥抱死亡LV1】   前面那三个酒儿点都没点的技能姑且不提。   但后面两个,正是她的主要发展方向。   【全力一击LV7:用尽全力,发动一次极为猛烈的攻击。下一次攻击的力量检定获得30%加成,消耗三倍体力。内置冷却时间30秒。】   【LV4时:内置冷却时间降低至18秒】   【LV7时:内置冷却时间降低至6秒】   【拥抱死亡LV1:越是接近死亡,越是难以死亡。健康度每下降10%,力量、敏捷或体质中的一项临时+1,若健康度上升、临时属性将归还。在健康度低于40%时,此buff生效;在健康度高于40%时,此buff正常计算,但暂不生效。】   【在此buff生效之后,再度恢复到健康度100%时,将陷入长达一天的“疲惫”状态。此时不可使用“冲锋”、“全力一击”、“猛力攻击”、“终势斩”等技能。】   ……我这就,完成进阶了?   酒儿隐约间还有些恍惚。   但安南的声音已经在她身边响起。   安南显然也有些困惑:   “酒儿,你的咒纹……在哪里?”   “……腹部。”   酒儿沉默了一会,有些尴尬的小声答道。   安南闻言也有些茫然。   ……这咋整啊?   安南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与唐璜开过的那个玩笑:   ——你把你的诅咒存在哪里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一个铁裤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姑且丢给了酒儿一条青铜项链:“你先姑且用着吧。要是之后有更换咒物的想法,再跟我说。”   不过青铜阶的承载物,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和咒纹挨的太近。   除非是吸收他人的咒缚。   其他情况下,只有在动用白银阶以上的超凡力量时,才需要主动激活咒缚、活化诅咒……   “你们都转职完了吗?”   安南看着四位玩家将承载物装备上,封印好了自身的咒缚,方才开口问道:“都顺利吗,新的超凡能力是什么?”   “我成功就职了剑术教习,领主大人。”   美味风鹅第一个开口道。   他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味那股感觉。   但安南心里知道,他是在盯着自己的属性面板,心中开始思考怎么用NPC能听得懂的话去现编:   “‘剑术教习’的职业能力,在得到提升时,可以大幅增加我身体的灵活程度。”   嗯,升级的时候加两点敏捷……   安南点点头。   他听懂了。   但很快,美味风鹅就开始有些尴尬,结结巴巴的说着:“嗯,它还可以学会很多剑术。并且……嗯,剑术的基础能力也都能一并学会……”   ……啥跟啥啊?   安南愣了一下,真没听明白。   随即他直接从后台打开了美味风鹅的个人面板,翻了一下他的职业能力。   ……喔,这的确不太好形容。   剑术教习新得到的职业能力,叫做“多重剑术掌握”。   他可以得到额外的“基础剑术学习位”,并在学习这种基础剑术时,其附带技能等级同步提升一级,但每项剑术都不能掌握到超过LV6。   换句话来说,美味风鹅之前的职业面板是这样的:   剑士LV10(Max):【基础剑术Lv4,招架LV4,冲锋LV1,全力一击LV1】   而他现在就变成了:   剑术教习LV11:【基础剑术LV4(招架,冲锋,全力一击),多重剑术掌握LV1,(空剑术)】   “多重剑术掌握”这个技能每提升一级,美味风鹅都可以学到一种新的剑术。   ——比如说,军用剑术。   又或是护卫剑术……   至于霜剑术,需求掌握霜之要素,他应该是没法学的。   但他提升到白银阶的时候,完全可以再掌握十种其他的剑术,将其和其附带的技能都提升到LV1水平。不过这样就不是很划算,杂而不精。   安南大致一看,便猜了出来:再额外掌握两三种风格不同能够互补的剑术,将其提升到LV4拿一下特性加成,应该才是最划算的选择。   ……原来如此,是靠技能等级吃饭的职业啊。   安南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等等!”   反复翻看了好几次面板的流浪的孩子,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这职业……怎么不是剑术教习啊?”   “嗯?”   安南怔了一下。 第176章 宝钻岛护卫骑士   安南趁着后台还没关,顺手翻了一下孩神的面板。   结果他满头问号的发现,孩神居然能进阶错了职业。   而且这貌似还是一个大致看上去挺高级的职业,以至于他之前的技能全都改变了:   丛林行者LV11:【精灵剑术(丛林)Lv4,精准格挡LV2,岩击术LV2,水击术LV2,藤击术LV2】   【精灵剑术(丛林)LV4:掌控万物均衡的力量,你倾向于在丛林中得到感悟。你可以通过种植自身的诅咒,一定程度的控制身边的自然物品。需要三个技能点才能提高一级。】   【LV4时:你的其余技能提高至LV2】   【精准格挡LV2:你拥有比普通的剑士更优秀的格挡能力】   【岩击术LV2:向岩石挥剑,切开岩石或使岩石隆起。】   【水击术LV2:向水面挥剑,切开水面或冻结水面】   【藤击术LV2:向丛林挥剑,驱散或召唤藤蔓】   ——你就是琪亚娜?   你们四个是不是快能凑一盘匹配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南一头问号。   他也没见流浪的孩子刚刚做过什么啊。   如果说是趴在草丛里的话……安南觉得之前的人应该也有满足这个条件的。   流浪的孩子也是一脸茫然:“我不道啊……”   ?   我也不道啊?   “……唔,要说的话……”   流浪的孩子欲言又止:“我之前其实保留了一些力量,原本是打算用于进阶之后……”   安南反复追问了两次,又翻了翻论坛,终于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并且大致猜出了这个职业的进阶条件。   孩神这家伙还真是个平均加点大师……   他也是真能忍。   因为这家伙,偷偷藏了点没加。   玩家的初始等级是LV5,全属性是力量6、敏捷6、体质6、感知5、意志5,自由属性点2。四个技能各点了一级,然后空一个技能点。   ——而孩子一直没有使用这两个点,而是习惯性的把它们囤了起来。打算用到的时候再临时加点。   因为他最开始内测降临的时候,是因为运气好、没有遇到任何人,才保证了自己无伤的。   但在看到其他几个人,在把技能点到LV4和LV7的时候出了特效。他就觉得很后悔。   于是在强迫症之下,他在LV7的时候把“普通剑术”、“招架”、“冲锋”、“全力一击”四个技能都补到两级,就把剩下的技能点都存了起来。   目的是在进阶之后,把这两个点都直接给高级职业——这样可以最快速度的学会更高级的能力。也有一些其他玩家是这么做的。   反正他们现在的主要升级途径是噩梦……暂时加点是不会得到明显的能力提升的。   不如存一下点,等进阶之后再用。   他在提升到10级的时候,全属性是力量8、敏捷8、体质7、感知7、意志5。这个时候,他用了一点属性点,把体质补到了8——为了好看。   因为孩子也知道,等从这个副本中出来之后,感知属性就能喜加一了。   四个八,多好看啊!   要是三个八一个九,就没那么好看了……   也就是说,在他从副本中出来之后。   他就有四个LV2的主技能,四个8点的主属性。   这种平均加点大法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制,让他得到了【精灵剑术】这个能力。   ……原来如此。   精准格挡对应敏捷,岩击术对应力量,水击术对应感知,藤击术对应体质?   “孩子,你是真的很幸运……”   安南忍不住感叹道。   你不如改名叫幸运的孩子算了。   这家伙简直是个吉祥物。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属性点没加,但一路没有遇到敌人、满血完成了初始任务。   然后在四处闲逛探索罗斯堡的时候,莫名其妙把藏的好好的杰拉尔德撞出来了。   之后若非是杰拉尔德反应够快,可能他打开门的瞬间就被流浪的孩子一发黑火桶拍脸上了。   现在因为强迫症而留了一个属性点,却意外触发了新转职的条件……   ……这家伙,是个祥瑞啊。   而且这样,玩家们就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进阶途径。   虽然这一批的玩家可能已经没法用了……但好在,下一批进来的玩家还是有机会的。   “……那个。”   一一有些怯怯的举起了手:“我好像也进阶错了……   “不过这个职业,好像也挺强的……?”   安南怔了一下。   你们这都是什么鬼?   怎么一个个的出了问题……   ……难道有问题的是我吗?   安南翻了一下,发现一一这个情况,似乎比孩子那个还复杂。   因为她这居然是一个有成熟体系的职业:   宝钻岛护卫骑士LV11:【近卫剑术LV4,招架LV4,冲锋LV1,缴械LV1,全力防守LV1,精通棍棒LV1】   是的,宝钻岛。   就是约瑟夫出身的那个宝钻岛……   她之前的【基础攻击】,变成了安南非常熟悉的【近卫剑术】;而她之前的【全力一击】,则变成了安南曾经拥有过,但从来没有用过的【缴械】。   而她得到的这两个新技能,也给人很怪的感觉:   【全力防守LV1:宝钻岛护卫骑士擅长轻装格挡。在身着轻甲及以下级别护甲的时候,招架效率提升;在双手握持武器时,招架效率进一步提升。】   【精通棍棒LV1:你能够用棍棒或双头剑使用已有剑术】   ——我懂了。   安南这次彻底明白了。   虽然有一些进阶条件,是要在噩梦中完成什么成就。   但在进阶副本中得到的咒缚,也会大幅度影响他们得到的进阶职业!   安南顿时一阵后怕。   还好自己当时进阶的是巫师学徒……   巫师学徒在青铜阶只有唯一的一种进阶,那就是对应的“巫师”。   不然的话,要是安南进阶的是剑士职业……   鬼知道他拿到“屠夫之刃”的咒缚之后,会进阶成什么奇怪的职业。   ——难道真的会变成屠夫吗?   那特么就绝了……   “两个成功进阶,两个虽然进阶错误,但是反而变得更强了……”   安南叹了口气:“这个结果看上去还行。   “但这足以证明,我的加入对你们的进阶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那么之后你们的进阶,我就不参与了。而且这个噩梦也快净化完毕了,你们可能短时间内是不会再遇到这种共斗噩梦了。”   听到安南这话,弹幕中一片哀嚎:   “——我还以为能被稳稳带过一次副本呢!   “——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转琪亚娜!”   “——我想转狂战啊……”   “——狂战还是没啥问题的吧?”   “——前面的,你也想捅自己一刀?”   “——然后也在肚子上留个那啥纹?”   “——妊娠纹?”   “——神特么妊娠纹!”   “——他敢让我进阶,我就敢在肚子上留个咒纹。”   “——那我希望给你来个凤凰。有个词叫百鸟朝凤……”   看着弹幕一如既往的以极快的速度跑偏了话题,安南松了口气。   四位职业还算不错的超凡者……终于算是喂起来了。   虽然装备还是非常可怜的全身白板,但总算是紧急弄到了点战斗力……或者说,弄到了点能打的炮灰。   起码两天之后,不至于就安南和萨尔瓦托雷俩人过来了。   萨尔瓦托雷还有一天出关。   这一天时间里,安南该忙忙自己的事了。   他要再打一次“背叛者”噩梦。   用从本杰明那里得到的密码……去问一下他关于唐璜的情报,问一下他米开朗基罗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以及,他是否知道关于腐夫的情报。   ——是的。   在骸骨公的提醒下,安南翻阅了那本关于腐夫的研究报告,得到了一些情报。   比如说腐夫的真名,比如说腐夫的出身……   ——还有能够“根绝转生者”的仪式。 第177章 存档点   安南没有把四人再送回冻水港,而是在请了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便将他们留在了罗斯堡。   为了防止玩家们搞出什么事来,安南专门嘱托他们——让他们这两天不要在城内行动,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他们显然也意识到,接下来恐怕会是什么大剧情了。于是就纷纷乖巧的应了下来。   而在安南孤身一人回归冻水港。   他从城主府翻出了约翰的那把断剑,再度进入了噩梦。   而这次,进入噩梦时的提示却明显有所不同——   它不再有等级和职业的需求了:   【检测到已绑定的噩梦碎片】   【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已绑定?   安南怔了一下。   说起来,好像“背叛者”噩梦,的确是唯一需要绑定的噩梦。之后无论是“画廊”、“白塔”还是“猎巫”,都没提到“需要绑定”的说法。   难道是因为,这个噩梦的载体比较特殊吗?   安南回忆了一下。   画廊的钥匙,是“骸骨公”这个词语、以及冻水港这个城市。   而白塔的钥匙,则需要杰拉尔德的骸骨块。   猎巫的钥匙,则是卡尼“带有疤痕的皮肤碎片”。   唯有“背叛者”这个噩梦,需要多次净化,却只有一把钥匙。   原来如此,噩梦的进入人数上限,是取决于“钥匙”能被分成多少份吗。   ——换句话来说,就是被人使用过的“钥匙”,是不能被其他人使用的。   不出意外的,这次副本也有了读取存档的提示: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简单,最多可进入三次】   【当前净化率为13】   【小队总侵蚀度为8%,副本难度上升8%,噩梦畸变概率上升8%】   【此副本共有1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三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并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剑士)上升1级】   【副本解密奖励:职业(巫师)上升1级】   【已得到存档点:镜中之舌】   【请选择噩梦入口——】   【唐璜·杰兰特的房间】   【废弃的杂物间】   ……我选,【废弃的杂物间】。   安南沉默的选中了第二个选项。   似乎是因为他的选择,安南所经历的眩晕感也并不算强烈。或者说……他进入噩梦时的“读盘”时间也减少了。   在安南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只嗅到了些许刺鼻的腥味。   而他的视线则猛然间拔高了一截——他显然又回到了那个傻大个护卫“约翰”的身上。   此刻,安南正出于空旷的房间内。   房间里极为空旷,在正中央一面碎了屏的镜子,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地上。   安南顿了顿,走过去把镜子捡起来。   他眼前再度浮现起让他有些既视感的光幕:   【无舌之镜】   【类型:材料杂物(蓝色)】   【描述:被破坏的咒物,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不可多言”】   【不可多言:如果持有者在话未说完时被攻击,此次攻击无视防御】   “……原来存档点在这里?”   安南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的话,如果自己第一次在探索到这个房间之后,才被护卫长克劳斯所杀的话……可能自己就会复活在这里了吧。   安南随即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   还好。   唐璜的银质怀表就在他身上……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房门。   半个月前的记忆,在他脑中快速浮起。   再过一会,感受到仪式被切断的克劳斯就会赶到这里来。   要点在于,不能让他看到房间内的仪式已经被自己破坏——而要让他认为,自己将仪式指向的目标进行了改写。   这并不困难。只需要将舌头上的符号,稍微改动一下……再在自己的舌头上刻好对应的符号就可以了。或者直接用自己准备好的牛舌置换一下就行。   布置仪式是一项技术活。   而破坏或者改写仪式则要简单的多。   这就像是,虽然看不懂单机游戏里的角色文档里面的数据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写。但是查找并修改一下“金钱”、“属性”或是“物品数量”之类的单词后面的数字,一般的玩家还是能办得到的。   于是安南将镜子随手一丢——无需藏起来,因为首先就不能让克劳斯进这个房间门。否则他只要看到仪式是被破坏而非改写的话,一样会对安南发起攻击。   如果他一定要进的话……   那就只能“铮鸣之物”伺候了。   为了弥补漏洞,安南这次用刀子在自己的舌头上轻轻割了一下。将血吸出来了一点,让自己的舌头尽量模糊。   这样就算克劳斯心生怀疑,但他看到舌头上的血迹之后,也会打消侥幸心理。而且这也可以防止他看到安南干干净净的舌头。   ——反正这是约翰的身体,不是唐璜的。   若不是担心一会说话不方便,安南把舌头直接剁下来切片加葱姜蒜辣椒酱油料酒盐糖胡椒面炒了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于是安南走出了房间,回身关好房门。   这次克劳斯要来的晚一些——或者说,安南因为无需藏匿镜子,而出来的早了一些。   当克劳斯匆匆过了最后一个转角的时候,他便看到强壮而高大的护卫约翰,正依靠在仪式场的房门前、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克劳斯心中一动。   他作出一副冷酷而肃杀的样子,满脸杀意的拔出武器。   而约翰却只是将右手伸在嘴前,笑眯眯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属于约翰的那张憨厚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得意非常的灿烂笑容。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狭窄的走廊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别过来。”   约翰笑眯眯的说道:“镜中之舌,对吧。”   听到这个词,克劳斯的神情终于动容了。   他的脸上显露出强烈的不甘,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把搭在腰间长剑上的右手放了下来。   “你赢了,约翰。”   克劳斯叹了口气,不再装模作样得保持沉默。   安南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微微张开嘴巴。   让克劳斯大致看了一眼他浸满血迹的舌头。不等他看清,就很快再度闭合。   看到这熟悉的伤痕,克劳斯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你想要什么?”   克劳斯沉声问道。   安南却只是露出了憨厚的表情:“我知道你是三王子殿下的人……你猜我是谁的人?”   “……你是长公主的人?”   克劳斯反问道。   安南微微一笑。   “不是,你猜错了。”   他低声说道。   安南直视着有些紧张的克劳斯,露出了温和无害的笑容:“我其实是……   “骸骨公的人。” 第178章 腐夫的成神仪式   谁说情报,只能从本杰明那边拿到?   克劳斯知道的东西,可也不少呢。   这个副本的通关方式,是杀死所有背叛者。   基本上来说……就是要杀死除了本杰明和唐璜·杰兰特、以及约翰之外的所有人。虽然一周目的时候,安南的确看到了极少数的“忠臣”,但他们实在是太少了。   而在二周目的时候,他们全都死于了来自本杰明的不明AOE。   如果他们都死了个干净,克劳斯也死了……副本也就被迫通关了。   安南就无法继续找本杰明去询问那些问题了。   ——然而安南也不打算把克劳斯的命留下细细盘问。   因为他太危险了。   在见识到了这么多超凡者之后,安南充分的理解了,一个白银阶的超凡者,究竟有多么危险。   青铜阶的卡尼在变成恶魔之后,都能变得这么强大……实力远超普通的青铜阶超凡者。而在安南上次通关这个副本的时候,最后克劳斯走投无路,也是主动激活了诅咒、试图恶魔化的。   这大概就是本杰明当时为什么这么紧张,要求唐璜赶紧把他冻死的原因。   一旦克劳斯真的完成了恶魔化,不能施法的白银阶巫师(尤其还是转化巫师),真的不一定能打的过他。   所以最正确的选择是……一找到机会,就立刻背刺杀死克劳斯。   在那之前,还要保留一些“背叛者的火种”。让他们提前到船舱里去避难。   这样就可以保证,杀死克劳斯的同时、还能不完成这个副本。   那么安南想要询问克劳斯的话题……   就必须要在见到本杰明之前,就全部问完。   安南应该给自己选定一个怎样的身份呢?   首先可以确定,克劳斯同时是腐夫教会的信徒,以及是三王子的下属——并且三王子可能还不知道他与腐夫教会有关。   首先,“长公主”和“国王”都是不行的。   如果他打算从唐璜·杰兰特的所属阵营背叛过去,那么安南的地位显然是低于克劳斯的。一切就和上一周目的情形一样了。   而如果安南声称自己是腐夫教会或是三王子的人,那么安南又不方便打听消息。   ——只有一个阵营,能镇住克劳斯。   那就是骸骨公。   他们显然一开始就知道,骸骨公本人就一直在冻水港。   所以克劳斯他们一行人,才会留都不敢留——下了船直接就跑。甚至可能都没到冻水港,就直接乘小船逃走。   因为他们知道,骸骨公与腐夫之间的关系明显不太好。   如同骸骨公过来专门给安南暗示了腐夫的情报一样……腐夫明显不太愿意招惹骸骨公,但骸骨公却在主动找腐夫的麻烦。   “我想,你们可能一会就要下船了?”   安南微微一笑:“不来冻水港……坐坐看吗?”   他非常清晰的,看到护卫长克劳斯的脸上,骤然浮现出惊悚的表情。   克劳斯显然是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猛然闪烁了一阵。   然后有些犹豫的后退了半步,有些怀疑的打量着安南,低声询问道:“你问我是不是三王子殿下的人……做什么?”   “这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与那两位无关。”   安南笑呵呵的说道:“只是凡人世界的事情而已。不要想的太复杂……”   他话中意有所指。   听到这话,克劳斯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居然知道,我是腐夫教会的人?   这可是连三王子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们腐夫教会刚刚从凛冬公国那边全线撤离。正准备转进到诺亚王国这里,目前还在向直系王室中渗透中……   ——而骸骨公这边,居然已经得到这份情报吗?   “那位大人,也知道这件事了?”   克劳斯恭敬的问道。   安南严肃的点了点头。   “约翰”那张憨厚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淡漠而理性的光芒:“骸骨公大人,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目的。无论是腐夫想要完成祂的不朽者仪式、亦或是你们在凛冬公国做的事,我们都知道。   “——所以他才派了我,进入这个男性的身体。”   “不朽者仪式”,就是安南从书上看到的关于腐夫的情报。   腐夫实际上,并非是完全的神明。   按照书上的说法,“祂和骸骨公一样”,都是没有完全掌握真理的神明。   按照一般的灵魂晋升途径,只有得到了完整的真理残章、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真理之书,才能尝试着举行升华仪式、成为真正的神明。   至于伪神和真神的界限,反而没有那么清晰。伪神和真神唯一的不同之处,除了真神有着“人样”以外……就是真神都有属于自己的庇护月。   毕竟这个世界不存在“星界”或是“神界”之类的位面,神明的本体依然也存在于人间。   既然看得见摸得着有物质实体,自然就有极其微小的概率会陨落。   而真神在自己的庇护月中,除了可以将自己的力量辐射到全世界之外……就是可以在庇护月到来的时候复活。   ——换言之,这个世界唯有真神是完全不朽的。   但腐夫和骸骨公的情况还不一样。   祂们成神的时候,都没有得到真理之书。   骸骨公大概是通过仪式献祭了全国人的尸骸,得到了一份临时真理。也就是说,他所得到的只是临时神职而已。只要那个仪式被破坏、因为某种原因而停滞,祂成神时借助的真理就会一同消散。   腐夫的情况,和骸骨公非常类似。   他在成神之前是一位真正的宦官。   同时,他还是一位强大的“炼金术师”。   也就是转化巫师。   他的咒缚,让他可以完成“生命的转化”。   也即是将血亲的寿命,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于是他就为自己的国王,不断的举行禁忌仪式、将他子孙后代的寿命,都转移到他身上。   与此同时,他进行了另一项仪式——   他将国王的血脉,通过“为新生儿抽血化验”的手段,转移到全国新生儿的身上。   在老国王的暗中支持下,他通过由自己领导的特务机构、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这一项复合仪式。   但在最后的关头,腐夫可以说背叛了他的国王……也可以说没有。   因为这些寿命,依然不能扭转已经衰老的国王的身体。   于是腐夫将大结界破坏,让灰雾席卷全国——庞大的诅咒之力浸入全国人民体内。以全国人民为净化器,通过血脉相连的关系,诅咒伴随着无穷的生命力涌入他的王体内。   是的……他最开始,是想要模仿骸骨公的仪式,让自己的王成为拥有无穷寿命的神明。而他自己和其他的国民,则将借助“不死之神”的力量再度重生。   他的计划还是很好的。   但国王却为此而震怒。   他亲手处死了忠诚于自己、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腐夫。   只是让腐夫没想到的是。   国王并非是为“全国人民因这邪恶的计划而死”而愤怒……而是为自己“摧毁了结界,毁灭了这代代相传的国土”而愤怒。   但因为仪式没有真正完成,国王还没有得到临时真理。这些诅咒让他的寿命加速耗竭,最终反而在七日后死去。   而通过相连的血脉,庞大的诅咒与生命力涌入了腐夫的尸体中,让他腐烂的尸体复活了。   他原本打算基于国王使用的仪式,在他身上形成了“不死”和“无后”的临时真理。   最后反而是没想过成神的腐夫成了神。   但他感觉这个状态很好。   于是他也完全没有复活那位王,和其他国民的念头了……   他只能再重复六次这个仪式,才能完成自己真正的升华仪式。   这样祂的临时真理才能固化,成为真正的神明。   与骸骨公相比,腐夫的优势在于,他没有可以物理摧毁的仪式基盘——虽然骸骨公的仪式基盘在他过去的国土那里、在灰雾的深处,并不容易摧毁。   但腐夫的力量,也远弱于骸骨公。   因为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仅仅只是七分之一的神明而已。所以他才会如此活跃……   ——当然,这是几百年前成书之时的情报。   现在腐夫已经完成了七分之几,就不一定了。 第179章 永生者之王   腐夫的升华仪式,名为“永生者之王”。   仪式的内容,是七位永生者相互厮杀。最后唯一存活的那个人,就能拿到“永生”的真理。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永生”之神。   但腐夫本人,已经完成了向神的进阶。   祂只是尚且缺少完整的“永生”真理而已。   ——这世上的第一位永生者,就是腐夫本人。   而祂显然不是个傻子……会让自己的仪式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腐夫直接利用神明的权柄,垄断了拿到“永生者”这一咒缚的仪式。   如今世上唯一能取得“永生者”这一咒缚的方式,就是完成腐夫的仪式。   仅仅只是“恢复青春”这种程度的“永生”,自然不可能拿到这一特殊的咒缚。想要成为真正的永生者,就必须完成腐夫领域的最高仪式。   ——再没有什么仪式,能比王室绝嗣更取悦于腐夫了。   比如说“多子相杀”、“弑君孤王”亦或是“孤者无后”。   ——是的。   诺亚王国正在进行的,就是一项永生仪式。   前者是要让一位国王健康存活的情况下,让他的所有直系血脉互相厮杀、同归于尽,再让他接受腐夫的恩赐成为“天阉”;第二个则是“要让一位王室直系血亲杀死君主和所有的兄弟姐妹”,并成功谋反、接受腐夫的恩赐;最后一个则是要让一位君主继任后、所有的血亲都死亡、且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后代,这时再接受腐夫的恩赐。   第一个和第三个的仪式情况比较接近,但第一个针对的是这一任国王自己的后代、第三个则是针对上代国王的后代。   无论哪个仪式完成,都可以让国王得到“永生者”的强力咒缚,并直接进阶到白银左右。   想必之后,腐夫就会立刻翻脸,直接杀死他。   一方面是不给这位新的永生者任何发育起来,与自己竞争的机会。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废物利用。   在大结界破碎之后,经过漫长的“血战”……人类所能触及到的世界中,只剩下了最后五个国家。   而腐夫举行第一项仪式的那个国家,正是如今的“双女神共和联邦”,又名“地下联邦”。   这个国家的守护神,是神秘女士与寂静女士——两位很少能找到踪影、一直行踪成谜的女神……不像是银爵和老祖母一样待在自己的国家附近。这也直接导致了地下联邦的教会势力较弱。   而这个联邦国的主体国家之一,就是被腐夫祸害、失去了整整一代新生儿和所有王室血脉的那个国家。   虽然七年内诞生的所有新生儿,都因诅咒而去世……一个国家整整少了半代人,以及瞬息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超凡者。   但也有一批数量庞大的普通人……他们拼命挖掘着地下通道,终于在因诅咒而大批量的死去之前,顺利让大部分年轻人、以及少数的中老年人迁移到了没有灰雾的地下。   他们的王室,已经彻底死干净了。   畏惧于已经成神的腐夫,他们不敢再选出新的君主……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些平时在民众间有权威的人找到了机会,因而这样宣传。   总之,他们成立了“掘者议会”,成立了一个“没有君主的国家”。   而这时,他们的庇护者、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不妙的寂静女士,匆匆赶回家中。   她再度撑起了结界,但是为时已晚。地上世界只剩下了骸骨和无人的废墟。   好在她最终找到了迁入地下的人们。   但他们反而不愿意回到地上。   因为一些人认为,如今在大结界破碎之后,地下世界是有其存在必要的……有神明的力量庇护,他们完全可以在地下生存。   能抢先占据这片从未有人意识到的广袤土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寂静女士也非常赞同他们的意见。   于是她邀请了神秘女士前来帮助自己,对地下世界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   从那之后,地下世界诞生的所有孩子,每一个都拥有着黑暗视觉、能够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生存。他们也得到了大量由神秘女士制作的,能帮助他们在地下建立城市的特殊“咒物”。   比如说能够在黑暗中稳定发光、能做成路灯的苔藓,能够在地下生长的粮食作物,以及一些能在黑暗中生存的养殖肉畜,洁净的地下水和汲水用具……   很快,神秘女士庇护的几个小国,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在询问过女神的意见之后,也很快跑了过来……目的是为了避开“血战”。   那些在灰雾中灭亡、又没有在血战中抢夺到神明庇护的失败者们,也纷纷闻讯逃来——好在地下世界非常宽广,又没有灰雾的入侵,容得下这么多的人。   于是这些失败者们,反而团结在了一起。成立了“双女神共和联邦”。   他们不成立君主,而是由“掘者议会”和“智者议会”的双议会模式进行执政。   毕竟地下世界足够宽广。如今的地下联邦,可以称得上是人民数量最多的国家。   通往其余四个国家的地下通道,都是由地下联邦所主持建造的——   神秘女士是“秘密与仪式之神”。她的信徒多出智者,尤其会制造一些很绿皮的技术……比如说利用灰雾作为能源驱动的地下轨道列车。   当然,其他国家如果要使用地下通道或是其他的地下技术,就要向他们缴纳高额的服务费用。他们不要钱,而是要地上的新鲜蔬果、肉类和纤维制品。   因为他们在地下深层,完全无需担忧灰雾的问题。在地下联邦开始正常运转之后,两位女神就再度离开了。   他们也是唯一几乎全年没有正神保护的国家。   虽然教国的七位正神,也不常常待在通天塔中。但祂们至少也会留下一两位看家的……   毕竟联邦人生存在地下,无需大结界的庇护——地上世界的人们没有神秘女士的改造,无法适应地下的生存环境。而地下人也对地上世界心有戚戚,并且对地下世界有股优越感。   地下联邦没有王。   教国不敢去。   腐夫这个仪式看似简单,但他只能在联合王国、凛冬公国、诺亚王国三地来回转。   腐夫从成神到现在,已经几百年了。   安南完全有理由怀疑……   祂的仪式,可能几乎没有任何推进。   因为安南翻阅史书的时候,就没听说过诺亚王国之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而且雅翁、银爵士、老祖母都属于不好招惹的正神,腐夫不一定能找得到机会……   ——所以,祂才会寻找天车之书。   “永生者之王”这个仪式几百年不得寸进,被三位正神生生卡死。   腐夫完全有可能已经放弃了这个仪式。   祂如今,只是用这个仪式作为幌子……   隐藏自己在暗中搜集“天车之书”的谋划而已。   玩家正是“永生”且“无嗣”之人!   天车之书搜集到第一个碎片,效果就是让玩家“可以复活”。   对于腐夫来说,这根本就是“用来召唤并控制异界永生者战士”的真理!   也怪不得他会盯上天车之书……   但在骸骨公的语气中,安南隐约有所察觉……   ——骸骨公,似乎是知道这件事的。   无论是腐夫的谋划。   ……还是安南持有天车之书这件事。 第180章 我叫大卫   ……你是附身在约翰身上的什么恶灵吗?   听到安南的话,克劳斯反而感觉非常现实……   是的,“约翰”这个人他也了解。   说他不解风情、耿直老实,都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约翰根本听不懂别人的客气话,有什么话只能跟他明说、但跟他明说了他又容易生气;他对唐璜非常忠诚,但除此之外别无长处……剑术只是一般水平、脑子也不好用、脾气也不太好、甚至没有踏入超凡之路的资质。   ——他就是个铁憨憨。   还是得罪了不少人的那种。   如果说,约翰是某某人派来的奸细……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总是会缺失一些真实感。   更不用说,从刚刚开始“约翰”与自己的谈话态度,就透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傲慢。而且思维清晰,反应极快,甚至还知道如何修改超凡仪式。   但如果说,“约翰”的躯壳已经被他蛀空了的话……   反而能让克劳斯接受。   是的。   伪神的信徒几乎都是如此。   ——他们并非是天性为恶,也不是提倡以恶为美。   仅仅只是单纯的破罐子破摔而已。   他们常年奔波、居无定所,在哪里都要受到驱逐和监视……反而完全无需像是正神那样顾忌影响。   毕竟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说不定过一两个月就接到通知要离开这个城市、甚至离开国家。而有神明的庇护,他们也无需太过唯唯诺诺。   几乎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完全无视当地的习俗法律。   一般的超凡杀人事件,除了极少数缺少必要的仪式材料、因而偷偷杀人的未登记野生超凡者外,几乎全都是伪神教徒的锅。   区别就在于,这里出了命案之后,这个锅该让谁背。   当然,也存在一些例子。   虽然伪神本身是被正神教会判定为立场中立偏善的“伪神”,只需要监视即可。但信徒们作恶多端,最终连累神明和教会,被改籍为“邪神”,这样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而且每过个几年,就会出现某位神明的阵营变动的消息传来。   也有可能某个伪神在教国算邪神,而在诺亚王国只算伪神。这样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就算是伪神,也是不需要信仰的。   祂们只需要收集诅咒、扩散概念、完成仪式。   换言之,神明们只需要员工,不需要粉丝。   而伪神本身能招到的员工就不多,还有一批人就是奔着“为所欲为”来的。如果最能干活的优秀员工作恶多端,很多伪神也是视而不见……只有极少数,是在升神之前道德水平就很高的伪神才会呵斥阻止。   而这些不搞事的伪神,基本上最终都投奔了某个正神成为从神。如同公司选择了被收购,干脆放弃思考、成为了对方的“子公司”。   能分点信徒帮忙收集噩梦,还算是比较吝啬的;如果特别受正神欢迎,甚至可以每年分他们一天的“庇护日”。   ——这就是这个世界“节假日”的真面目。   比如说每年的一月十四日,就是“河流保护日”,因为这是“泉水与河流之神”从埋骨婆婆那里得到的庇护日。   又或者五月四日,是“舟车日”。这是银爵士分封给“运输之神”的庇护日。   得到了庇护日的神明,也能算是半个正神。起码他们如果死去,到了第二年的庇护日,还是能再度复活的。   骸骨公的信徒们,就会声称骸骨公是“埋骨婆婆”的从神。反正埋骨婆婆的信仰远在教国,一般人都不了解……   但克劳斯是知道的。   骸骨公……根本就不是哪位正神的从神。   只是最看不惯他的“雅翁”本身,就是个懒惰的性子——雅翁的圣徽是只鸽子——所以他不就像是腐夫这样,到处都要被找麻烦。   当然,腐夫的信徒被找麻烦,基本也是自找的。   不全是因为,他们喜欢切人唧唧……   而且他们还总是喜欢找国王的麻烦,喜欢挑衅权威。   会经常犯欠。   “——我想,那位大人让您降临在约翰身上。肯定不全是过来与我们打个招呼……是吧?”   克劳斯讪笑着,低声说道:“虽然您说,这个话题与神明无关……可无关、无关就没法说了呀……”   “骸骨公想知道的是……关于罗斯堡的那位,你们有没有参与。”   安南的语气轻柔舒缓,有些空灵而悠长:“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闻言,克劳斯额角微微渗汗。   他犹豫了一阵子,开口问道:“您说的,是罗斯堡的哪一位?”   ——上钩了。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严肃的凝视着克劳斯,面容变得威严:“自然是……尚未出生的那位。”   克劳斯紧皱眉头,犹豫的时间比上次还长。   “……他与那位大人有旧?”   “并不。”   安南缓缓说道:“只是……这么说吧,骸骨公也准备进行一项仪式。所以想要问询一下,你们如果有动作,大概会在哪些日子。”   他看着克劳斯,面露威胁之色:“要不等明天船靠岸、抵达冻水港,您去念两声‘骸骨公’和大人祂亲自解释一下?”   “不了不了……”   克劳斯连忙拒绝。   他很快答道:“我们的计划布置在12月14日。未来的大预言家‘米歇尔·诺特达姆’,会在这一天出生……我们要去阻止他的诞生。   “至于子爵大人……他其实与我们的计划无关。”   ——这是谎话。   安南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反过来说,就是巴伯子爵与这个计划是有关的。   可子爵的仪式根本就没完成。他还不是超凡者。   ……难道,是需要用到他所携带的天车之书?   “是不是……那个用来根绝转生者的仪式?”   安南平静的问道。   听到这话,克劳斯真的差点按耐不住。   他一瞬间对安南起了杀心——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投影”。   他杀死约翰,没有任何意义,还会坐实这件事。   可他的反应,也几乎坐实了这件事……   于是克劳斯犹豫了一会,模糊的答道:“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但好在,“约翰”却没有死缠烂打。   “那么好。”   “约翰”点点头,以淡淡的高傲态度,对克劳斯嘱咐道:“以防万一,在我跟你上去之前……你先去甲板上,找几位绝对能信得过的手下,让他们去一趟唐璜的房间。重点找一下唐璜行李箱中的文件、还有被子内侧的棉絮。记得让他们关好门、封住窗户慢慢找,会有惊喜的。”   ——那里当然是什么都没有。   安南要做的,这是骗几个“背叛者”,让他们到安全的位置而已。   背刺克劳斯这个活,对安南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毕竟克劳斯多少也是白银阶的超凡者。   一旦失败,在这个副本中不能使用法术的安南,八成是要跪的。   所以安南打算换个思路。   先保存下来,能让自己杀死克劳斯之后、不会立刻退出副本的“火种”。再联合本杰明的力量,一起袭杀克劳斯,不给他变身的机会。   看到“约翰”认真的表情,克劳斯欣喜的点点头。   “如果一切顺利,腐夫大人定会记住这件事!”   他连忙允诺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安南微微一怔,随后他平缓的开口道。   “——大卫。   “你叫我大卫就好。” 第181章 本杰明的密码   安南并不敢表露出太多的异常。   目前他的行为,是完全符合一位“骸骨公的牧师”的行为特点的。   毕竟除了那位“前辈”……其他神明,对腐夫教会可不会这么了解。也不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抵达冻水港附近的时候,敢直呼骸骨公的名字。   除了骸骨公的信徒之外,其他人胆敢在这里呼唤那个名字,只可能被祂抓进噩梦之中。   ——是的,前辈。   腐夫的升华仪式,毕竟是用骸骨公发明的升华仪式做的底子,用它改出来的……   如同骸骨公因为借着“大公”之名成神,在贵族之神雅翁面前见面就要矮一头。   借用骸骨公的仪式基盘成神的腐夫,在骸骨公面前自然也是没有什么牌面的。   这的确是非常合理、而且比克劳斯稳高一头的身份。   可如果安南询问的太过异常、询问一些太低端的问题……就会开始让克劳斯生疑。   克劳斯肯定不敢赌,自己是否在噩梦之中。但他也完全可以给出一些假情报、或是拒不回答。   于是安南只能旁敲侧击的进行一些简短的询问,就把克劳斯放出去执行计划了。   ——但他也基本可以确定了。   即将在12月14日出生的那个婴儿,它真的是米开朗基罗。他们甚至知道它未来的名字——米歇尔·诺特达姆。   而且不知为何,腐夫教会还打算破坏这一仪式。   他们早就得知了这份消息,在罗斯堡事先布置好了“根绝转生者”的仪式,打算在米开朗基罗复活前击溃他的灵魂……也就是说,要让这个婴儿失去前世的力量与记忆。   在此之前,他们就在罗斯堡埋伏了一些人。   ——并非是超凡者,仅仅只是凡人。   但他们都是腐夫的虔诚信徒,作为钥匙启动仪式还是足够的。   是的。   腐夫教会,甚至不打算直接出面……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敢在仪式发动的时候,靠近罗斯堡。   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安南刚刚又得知了一份不太确定是真是假的情报:   克劳斯他们这些打入到王国高层的腐夫信徒,实际上早已潜伏到了诺亚王国几位直系继承人的身边。   ——换句话来说,每位王子的“幕僚”,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仪式能够顺利进行。   他们只是在互相配合着演戏而已。   而这些继承人中,有一位……不是那么的听话。   那位继承人,将会在米开朗基罗复活的那天“恰好”抵达罗斯堡。   那位继承人到底会不会来,安南并不确定。   但从克劳斯语焉不详的话语中,安南却反而可以确定另外一件事——到了那天,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面临一场灾难。它的破坏力,很有可能会让一位必然有超凡者保护的王室继承人,顺利的“意外死亡”。   在看看安南这边的帮手。   除了安南自己之外,实实在在五个青铜。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是最强阵容……   不太好搞啊……   安南心中思索着。   他希望本杰明能多告诉他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安南之前安排给克劳斯的事已经处理完了。看着三人离开,安南点了点头,对克劳斯问道:   “你安排的人靠谱吗?”   “放心,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克劳斯冷静的答道:“他们只以为我打算给唐璜下毒——如此一来,杀意就不会指向本杰明。这样无论他有没有掌握夺魂或是先知学派的法术,都不会意识到有问题。”   “他是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必然掌控夺魂法术。”   安南一本正经的对克劳斯吩咐道:“所以你记得,不要和本杰明对视。而且在你的人完成任务之前,不要和他产生任何对话。”   这是曾经克劳斯跟他说过的话。   安南随手改了改,掺入了一些假情报,又还给了克劳斯。   克劳斯他自己最想说的话,被安南说出意思相近的内容——这无疑可以增加他对安南的认同感。   只见克劳斯闻言微微一凛,认真的点头应道:“好的,我明白。”   随即他带着安南,走上了甲板。   宴会已然开始许久。护卫们缩在角落聊着天,目光隐约打量着四周,吃着他们上岸前最后的晚餐。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是。   与第一次攻略这个副本时相比,感知属性被加强了数倍的安南……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护卫的紧张感。   ——所有人的目光刻意避开了唐璜那桌。   ——气氛显得格外的压抑,几乎没有人在很快的进食。   ——居然一个大吵大闹的人都没有。   于是一个疑问立刻在安南心中浮现:   他区区青铜阶的巫师都能察觉到的问题……   早已立在白银阶顶端的本杰明,他会不知道?   安南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   他进入的这个噩梦,主人是唐璜·杰兰特。他也在船上找到了唐璜的尸体。   可问题在于……   本杰明的尸体和噩梦呢?   他身上的两个咒缚,早已被三王子知晓——而在这个情况下,本身也并非是三王子忠诚幕僚的克劳斯,会去吸收本杰明的咒缚?   随即,安南很快注意到了本杰明的目光。   与他告诉克劳斯的不同,安南直视着本杰明的双眼。   本杰明看着两人走来,看向不敢于自己对视的克劳斯和其他背叛者的目光中,隐隐掺有些许嘲讽,但他却是一直装作无意、仅仅只是透露出些许怀疑。   但紧接着,本杰明望向安南的目光中,却显露出一丝真正的困惑……   就在这时,安南在克劳斯有些讶异的目光中走上前去。   在被克劳斯看到之前,安南脸上已经浮现出属于“约翰”的憨厚、惊慌的神色。   “少、少爷!”   “……怎么了,约翰?”   唐璜立刻紧张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南还记得,唐璜之前与约翰约定过,如果出事了就立刻来找他。   而这时,安南却无意再重复一次上次的戏码。   他只是顺势跪倒在本杰明身边。   压低声音,对本杰明说道:   “伊夫琳·米勒,餐桌下的狐狸,15,第八个士兵……” 第182章 最后之作“大卫”!   在安南说到第一个关键词的时候,本杰明的瞳孔微微一缩,不动声色。而在安南说到第二个单词的瞬间,本杰明右手微微一抖。   安南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透明屏障笼罩在了自己身上。   而克劳斯的听力,也没有那么差。   如此之近的距离他自然也听到了安南的话语,只是有些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   但在看到本杰明的动作的瞬间,他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这可能是本杰明所设定的,在噩梦中寻找自己的密码!   换言之……   自己正身处噩梦之中!   他顿时震怒,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但那些情报,的确是骸骨公的信徒才能知道的东西啊?   难道之后……骸骨公与腐夫正式开战了?   他感觉到了些许迷茫。   但他也不再犹豫。   克劳斯拔出剑来,他长剑的白银护手闪耀起光辉。   他在原地微微提气,而后向安南用全力一斩——   只见一道白色的锋锐气浪,便呼啸着斩向安南。眼见着便要将安南腰斩!   它甚至直接切开了桌面。   在眨眼之间便抵达了安南身边,这时安南甚至连抬手都没做到。   而这时,一层虚幻的、如同烟气般流转的白色护盾已然在安南身边浮现出来,将其完全化解并轻描淡写的阻拦了下来。   安南甚至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学派的法术。   “……呵。”   而克劳斯看到这一剑的成果,也仿佛冷静下来了一些。   他似乎认识这是什么法术,于是干脆放弃了继续向安南发起远程攻击的打算。而是转身向后一跃,直接踏入虚空之中,开始在空中加速奔行。   “拦得住吗?”   本杰明突然开口问道。   安南点点头应了下来:“大概。”   “那我尽快……”   本杰明恍然,低声嘟哝着。   他这次与上次不同。   随着本杰明右手的戒指上,开始闪耀起纯白色的光芒。   老巫师也坐在桌子上,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开始闭目专心吟诵:“日为父,月为母。孕之风,育之土——”   而安南,也将唐璜的银怀表从怀中掏出。   那怀表的外壳上刻着三眼鸟类图案,并有些许宝石。毫无疑问,它的价值必然不低。   看到他的动作,克劳斯但是恍然。   “哈哈哈,白银之手?!”   他有些沙哑的大笑声,伴随着虚幻的风声飞驰而来:“看来计划还是成功了——”   因为目的为了击破蛋壳。   他并没有加速太久。   仅仅只是不到两句话的工夫,边席卷风暴疾驰而来。   虽然曾经本杰明只是轻描淡写,便轻易拦住了他的突袭。   保险起见,安南最终还是见面便使用了“铮鸣之物”。   一道白光从怀表中击发,以音速飞驰着。   它与克劳斯相撞。   随着大量的烟尘爆出,极为尖锐刺耳的高频噪音在空中向着四面八方响起。肉眼可见的扭曲震荡感,在接触面向四周猛烈扩散。   船上的盘子和碗,瞬间被震碎。安南感觉到约翰的心脏传来极为强烈的不适感,宛如心悸一般。   这枚怀表的力量,比安南所想的更为强大!   而克劳斯与这一击对撞,只是有些狼狈的飞退出去。除了面色有些难看之外,似乎都没怎么受伤。   在自己直面克劳斯的冲锋时,安南才终于意识到……这使役着风暴力量的剑士,究竟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并非是他太弱。   而是本杰明远比他更加强大……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旁的唐璜飞速的将他身上的银饰解下,连同几枚银币一起交到了安南手中。   同时,唐璜也开始吟诵法术:   “冻结要素——”   随着他呼唤要素的力量,他的青铜戒指闪耀起微弱的光辉。   “——霜为车轮,克劳斯为路。”   唐璜甩出一道湛蓝色的光环,在空中飞速膨胀为一枚巨大的、一人多高的冰霜之轮。紧追着克劳斯在空中飞驰着。   克劳斯意识到自己在被霜之车轮追赶着,于是他立刻放弃了攻击安南等人,而是在空中极速奔行。   虽然霜之车轮一直在加速,但它根本追不上在空中极速奔行的克劳斯。只是两三秒钟的时间,唐璜的脸色就开始有些发白。   而这时,克劳斯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究竟该使用怎样的战术——   本杰明在咏唱……他无法打断自己的行动!   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之后,克劳斯完全无需顾及手下的生命安全……或者说,无需顾虑唐璜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天车之书残页,而是全力向小船卷起了风暴。   伴随着自己在空中的极速飞驰、让风暴吹着小船在大海中疯狂摇晃。   他希望这可以打断本杰明的咏唱……最好能让唐璜几人摔下去就好了。   好几个人站在船边的护卫,猝不及防间都被直接晃了下去。   若非是唐璜被安南手疾眼快的拽住,他也要被直接被晃下去了。   简直就像是没有雨的暴风雨一样——   随着小船的疯狂摇摆,大量的海浪被飓风吹袭着、向四面八方排出去,随后扬起更高的海浪、向甲板上拍来。   面对这足以令人反胃呕吐的强烈晕眩感,仅仅只是普通人的“约翰”自然也是难以抵抗的。   但安南却没有任何迟疑。   他只是摆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侧身面向前方的姿势。   ——那正是雕像“大卫”的姿势!   下一刻,“约翰”的样子顿时骤然改变。   他瞬间变成了一位比他矮上半头,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的和蔼中年!   那是“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   这正是安南的咒缚,最后之作“大卫”的效果!   他本身等同于一个白银阶巅峰水平的、完全无法使用破坏法术的大巫师,持有先知和偶像两个学派的施法能力,在使用这两个学派的法术时,他的等级被临时视为三十级。   与此同时,他还能算是一种具有神性的强大机关魔像。   虽然安南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先知和偶像学派的法术。   但如今安南变成吉兰达伊奥的样子……   一方面,是为了利用他无比沉重的重量。   是的!   吉兰达伊奥的材质被视为大理石雕像,接近一米八的他,重量足有三分之一吨!   他用力踏地,将甲板踩开了一个口子,伸进去了一只脚,用来固定自己的身体。然后他弓步向前、伸一只手按在地上,让自己能够尽量固定在地上,   他没有内脏,自然不会晕船——而他的身体足够沉重、力量足够巨大,也可以让唐璜抓住自己、自己则抓住本杰明的袖子,让他们不会因此而被甩飞出去!   随着唐璜的车轮在空中追逐到了极限、瓦解崩坏。   克劳斯再度望向了安南等人。风暴也渐渐平息。   安南没有将唐璜递来的所有白银制品继续转化为了炮弹。   而是站起身来,将其中一枚银饰化为细剑……再用剩下的所有银币将其强化。用自己刚刚撑地的那只手握住了剑。   虽然在白银阶的剑士面前,用如此脆弱的剑防御,有些可笑……   但姑且算是聊胜于无。   “这就是你的真正样子吗,大卫……”   克劳斯模糊的声音,伴随着风暴袭来。   如同从半空中弯折下来的龙卷风一般,他再度向安南发起了冲锋!   安南则只来得及向他挥出自己最强的攻击。   ——他的霜剑术!   但这时,本杰明的法术已经完成了。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完成了法术,只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将它激活。   只见整艘船的船板,仿佛得到了生命一样。   密密麻麻的藤状触手飞快向上窜出,生长在安南与克劳斯之间,将吹息而来的飓风完全挡下。   意识到不妙,克劳斯紧急刹车、想要向上逃窜。   但那些触手却跟着他一起飞快的向上生长。   最终,一只接近五十米高的巨大木质手掌,从甲板上伸出。   它以似慢实快的敏捷,像是攥住蚊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克劳斯。   而这时,早已看不到船原本的模样了。   它就像是一颗在海中漂浮着的木拳一样。   看上去像是拳头公司的周边一样。   安南、唐璜和本杰明三人,都安稳的站在那向内紧扣的大拇指上。   “不要慌,他们都没有死……”   本杰明对着安南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缓缓说道:“他们活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安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就是,转化巫师的力量? 第183章 假死之谋   “……这是,我的噩梦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唐璜·杰兰特轻声开口道。   在他看到“约翰”使用了银爵士的神术之后,就大致明白了过来。   “那是自然。”   回话的却不是安南,而是本杰明·福斯特。   他拍了拍唐璜的头,轻声笑道:“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唐璜?”   “……不,我只是有些担心。”   唐璜·杰兰特摇摇头。   他的眼并非是知晓自己已死的失落。   而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这个态度……有点奇怪。   另外一边,本杰明对着安南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吉兰达伊奥’。”   “但我并非是那个吉兰达伊奥。”   安南提前声明道。   本杰明摇了摇头:“我自然知道。‘吉兰达伊奥’究竟是什么,我也是很清楚的。   “只是在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密码是从哪得到的、以及你要来问我什么了。能被米开朗基罗大师认可的人,品性和能力自然是有保证的。”   “……让我猜一下吧。”   安南轻声答道:“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三王子会想要杀您?”   本杰明闻言微微笑了笑。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是反问安南:“你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噩梦?”   “算上失败的次数,这是第三次。”   安南很快答道。   本杰明轻笑一声。   只见通体木质的巨大拳头上,慢慢长出了三个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   他伸手示意安南和唐璜坐下。   “你既然能得到米开朗基罗大师的认可,能见到他……我推测你进入的,应当是杰拉尔德的噩梦。”   本杰明缓缓问道:“也就是说,杰拉尔德已经死了……对吧?”   “是的。”   安南诚实的答道:“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唐璜被杀。您则被克劳斯以反咒咒杀。”   闻言,本杰明咧开嘴,无声的笑着。   一旁的唐璜,也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本杰明。   唐璜好奇的看向安南,开口问道:“什么的反咒……你是说,老师的咒缚?”   “……怎么了?”   安南看到唐璜的反应,心中一动反问道:“就是你们的那个老管家——他给本杰明喂下了混有乌贼汁的毒酒。这里有哪里不对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   本杰明笑了笑。   他敲了敲扶手,向安南反问:“你应该知道我的咒缚了吧?”   “是的。‘不能食用乌贼’和‘不能拒绝比自己年长的人赐予的酒’。”   “——那么,我喝下毒酒的时候,违反了几条咒缚?”   本杰明开口问道。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在想关于“毒酒”的问题。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   如果本杰明喝下了‘混有乌贼汁的毒酒’,而这个毒酒本身足以毒杀他的话,就没有混有乌贼汁的必要。   而如果毒酒的力量不足以毒杀他,那么他喝下毒酒就意味着他没有拒绝这份毒酒。也就是并没有违反后面的那项咒缚。   ——换言之。   本杰明所持有的这两个咒缚,其实是相斥的。   他无论如何,都只能满足一条……   而克劳斯会把这个当做杀手锏,就只有一个可能。   “——三王子那边得到的情报,是假消息?”   安南眨眨眼,反应了过来:“他以为您的咒缚是,‘不能饮下老人送的酒’和‘不能食用乌贼’?”   唐璜有些茫然的看向本杰明。   而本杰明则不慌不忙点了点头:“是‘不能饮下老人送的酒’、和‘不能食用烤制的青梅’。   “还行,反应速度还可以,记忆力也还行。就是脑子有点转不动。”   本杰明有些苛刻的点评道:“我再问你——你应当看见过我的尸体了,对吧?”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他回忆起了自己从副本中出来的那一幕:   当时本杰明趴伏在桌子上,口中鲜血满溢、染红了牙齿和盘子,双眼一片漆黑。他身边倒卧着同样口中鲜血满溢的唐璜,和背后被长剑贯穿、死不瞑目的老管家。   唯一不同的是,本杰明右手的银戒指已经不见了。他身上的长袍和首饰也都被人除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   安南瞳孔一缩。   ——直到这时,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本杰明可是超凡者!   青铜阶的超凡者,死去后还不会出现什么特别明显的异变。   但白银阶的超凡者就不同了……   就像是当时的杰拉尔德一样。他在死去的时候,可是全身化为骷髅、然后直接崩解成了碎片的。   本杰明的尸体,怎么可能这么正常?   只是少了承载物和长袍,就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一样……   但问题在于,本杰明根本就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那是,假的尸体吧。”   安南很快答道。   本杰明点点头赞许道:“没错。就像是你现在使用的这具躯体一样……这是偶像学派的基础法术,名为‘木偶泥像之躯’。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服下毒酒并假死后,用‘吾不在此’屏蔽了我本人的存在。再用塑形法术像现在这样,让我的座位上生长出和我一模一样的替身,再用‘木偶泥像之躯’制造我的替身。   “所以你如果细细查看过我的尸体,就应该能发现它的分量比一个老人要重不少。”   本杰明的言语中,习惯性的带上了导师的一丝气质,点评道:   “那些人的情绪根本没法隐藏。那个克劳斯只不过是个进阶错误、终身无法成就黄金的乡下人。他根本不知道巫师有多么伟大……他带来的那些人心中的恐惧和躁动、在我眼中一览无余。”   ……没办法嘛,我那个时候还不是超凡者呢。   安南甩甩头,沉默不语。   ——本杰明的确是能够使用夺魂法术的。   安南还记得萨尔瓦托雷跟他说的这件事。   本杰明会使用‘夺魂’、‘转化’、‘塑形’、‘偶像’四系法术,但只有转化和塑形有接近黄金阶的水平。   ……换言之,夺魂和偶像这两个学派的法术,至少也应该有白银阶底层的水平。   一个疑问的解答,却让安南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那么,克劳斯最后究竟如何了?”   安南询问道。   本杰明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在问我未来的事吗?”   他倒是没说什么,这是开口答道:“我应该会放他离开……因为我们不想打草惊蛇。”   “……老师,我是真的死了吗?”   唐璜·杰兰特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   本杰明看向他,目光平淡而冷静:“那就要看你……如何定义‘死亡’了。   “这是你的父亲拜托我的事,他不希望你进入冻水港,因为那里存在着一位真正的神明。真理残章在谁那里,神明一看便知。但陛下有命……你必须死在这里。只有冻水港,是腐夫完全无法触及到、却依然在诺亚王国的地方——所以,你只被允许死在这里。   “陛下宁可将你即将孕育出来的真理残章送给骸骨公,也不能将它给腐夫。   “三眼乌鸦永远不会背叛王冠,所以你没得选择。   “因为你是孵化真理之人。只有你死去,真理残章才能得以显现。   “你留在王都,只会某天突然死亡,让腐夫成为真正的神明……   “所以我和你父亲的计划是,让你直接死在这里。把真理残章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再想办法,试着把你的灵魂偷出来复活。毕竟你是超凡者……虽然只是青铜,但起码也是有复活的微小可能的。   “我不提前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你的演技不够真实。只有真实的死亡,才能取信克劳斯。”   本杰明平淡的说道:“所以,‘唐璜·杰兰特’是必须死的,但你或许还能活下来。我这次带来了囚禁灵魂的灯笼,或许可以把你救走。再给你找一个拥有杰兰特直系血脉的婴儿躯体……你就有可能复活了。   “但从今以后,你也不是唐璜·杰兰特了。你绝不能将他当做是你。你也与这个名字从此再无半分关联——切记切记。   “不要贪图前世之名。” 第184章 未来的神明   不要贪图前世之名?   安南略微有些疑惑。   本杰明瞥了一眼,为两人同时解惑道:“诅咒必须有‘誓言’的力量去束缚,才能被人所用。   “而‘名字’就是每个人生下就得到的,最强的誓言——伴随一生的誓言。   “如果重新使用自己已经抛弃的名字,就代表他宣誓要捡回这份命运了。那么你曾经所遭受的诅咒、曾经逃避过的命运,都会一股脑的找回来,其势更烈。既然选择了逃债……就不能再回头了。否则你只会面临积压更多的债务。”   这个世界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是诅咒。   那么“命运”的领域,自然也属于诅咒。   毕竟幸运与意外之神的“好运小姐”,同样也是正神。   ……那岂不是说,我随便用唐璜这个马甲,不会被“唐璜”本人、或是杰兰特家族找上门了?   而且,国王也不会对我存在什么意见?   毕竟他只是想要“唐璜·杰兰特”不要死在腐夫手里而已。听闻唐璜没有死,他最多也就是会惊异一下“咦没想到骸骨公陛下还挺和善的”就不再多管了。   但只要安南不逃出冻水港太远,国王应该就不会管他去哪……   唯一会感觉到不对劲的,也就是三王子。   但他最多也就是认为,安南只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   那岂不是说……没人能管得住我了?   安南顿时感觉一阵兴奋。   他之前还老老实实的,不敢惹事、不敢做声。唯恐招惹来了王都的目光……但没想到唐璜这个身份会这么安全!   所有人都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他们只是想让他死的话,死远一点。   “可这个噩梦,又是谁的?”   安南再度开口询问道:“如果说唐璜·杰兰特还活着的话……”   “自然是唐璜的。他既然要转世,那么体内积蓄的诅咒自然也需要清空——婴儿可是无法带着金属饰品生下来的。”   本杰明对安南再度微微一笑,非常耐心的解释道:“我想,你应该也不是通过小唐璜的咒缚进入这个噩梦的吧?   “转化诅咒,这可是转换巫师的本职。不过是将唐璜尸体中的诅咒转移到另外一人身上而已……完全能够办得到。   “小唐璜最后的怨恨,肯定是想要‘杀死’或者‘抓住’那些背叛者。再要不然,就是想要得知他们的目的。   “而这样……就可以让这个噩梦中的情报,成为假消息。让后面回来调查的人,以为我和唐璜已经死了。”   在这个噩梦中死去的唐璜和本杰明,其实都还活着——只是发现这一点之前,就会攻略失败被踢出去、或是升级而离开。看不到结束以后的剧情。   唯一死去的,就是“约翰”。   其中本杰明在社会意义上,已经死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而他彻底遁入到了阴影之中。   而唐璜的灵魂,则被本杰明所捕获。他可能顺利复活,也可能活不了。   “——但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安南询问道。   “因为我猜,你就是新的真理残页的继承者。现在回来就是为了问我一些问题。”   本杰明笑眯眯的说道:“不然我很难想象,你为何会想要回到这个噩梦中。这只是一个青铜阶的噩梦,只能为青铜阶的超凡者提供力量……   “真理残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继承的。只要有一个咒缚与其要素冲突,就完全无法容纳;而如果身为超凡者的天赋不足以提升至黄金阶,那么它根本不会在你面前显化。   “换言之——你虽然可能现在还比较弱小,但你肯定是未来的真理执掌者。   “真理阶……就是神明预备役。只要有足够漫长的时光,能让真理执掌者寻找其他的真理残页,完善自己的真理之书、储存足够的诅咒。那么就会孵化成为新的神明。   “既然它没有在我面前显化,就说明我与你的真理并不契合。那么我对一位未来的神明毕恭毕敬,有问必答——这没有什么问题吧?有什么问题,你问就是了……能答的我肯定会答。”   本杰明坦然说道。   他说的很实在——我就是要在你弱小的时候交好你,我就是要送你好处。而且我直接说出来了,这是要交好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安南没意见。   安南很乖。   “真理之书”,其实就相当于是神格。   只要黄金阶的强者能握有一片真理残页,他就能进入真理阶。而真理阶就是同一本书的真理阶强者们,互相搜寻、猎杀,完善自己持有的真理之书的过程。   只要能完成真理之书,再积累足够的力量——或者说“经验”,就必然能成为新神。   ……听上去,似乎不是太难的样子。   安南现在才是青铜阶,但手上已经有两片残页了……   如果按这个效率,怕是他搜集全了,都到不了黄金。   不过天车之书……   这是什么神的真理?   安南的诸多思绪掠过脑海。   他决定实话实说。   反正真实世界的本杰明和唐璜,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这里的谈话。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对方拒绝合作罢了……那样的话,安南大不了自杀三次出副本。   这样三天之后,安南还能再进入一次这个副本,再问一次。   而如果情报掺水……也无所谓。   反正安南原本也不会全盘相信他们的话。   “……是的。”   安南点点头:“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是安南·凛冬。我暂时失去了我的一部分记忆,被困在了诺亚王国……因为长相相似,我暂时借用了唐璜阁下的身份,经营他的领地。利用真理残页的力量,在冻水港与骸骨公和腐夫对抗。   “而如今,米开朗基罗大师即将重生。而我的朋友萨尔瓦托雷,想要帮助米开朗基罗大师完成复活……腐夫教会却打算在那一天使用‘仪式:破除转生者’阻止仪式。我希望你们能多告诉我一些‘唐璜’的习惯细节。还有本杰明大师您知不知道腐夫在罗斯堡有怎样的谋划?我又应该如何帮助米开朗基罗,如何阻止腐夫教会的计划……”   安南原本还想说,“如果事成日后必定回报”云云。但他说到这里,总感觉这段话怪怪的。   有点像是那个“你好,我是秦始皇,我吃了长生不老药没死,现在有亿万兵力被封印在了皇陵……”的段子。   而本杰明和唐璜对视了一眼。   唐璜思考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可以。”   唐璜认真的答道:“那么,未来的公爵大人、神明陛下……我希望您能善待我的领民。”   “那是自然。”   安南松了口气。   这次的目的,终于算是达成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相信,您会喝下那杯酒?”   这是安南最为困惑的地方。   他仔细的询问道:“在他们得知的假情报中,会以为您的咒缚是‘不能饮用比自己年长的人赐的酒’和‘不能食用烤制的青梅’,所以才会用青梅酒来施以反咒。那么为什么他们会相信,您会喝下老管家送的酒?您只要不喝不就可以了吗?”   “自然是因为……阿道弗斯其实是没有我年长的。”   本杰明悠然道:“伯爵大人是知道我真正的咒缚的。他不可能会派一个比我年长的人来为我送酒,而且我与阿道弗斯是认识的……他一直是唐璜的管家,我对他知根知底。我的酒也一直是他倒的。   “所以,他们为了杀我,就必须诅咒阿道弗斯。我刚刚已经嗅到了腐烂的味道……那是属于仪式:衰老诅咒的味道。   “——而这是一个自愿性的诅咒。”   说到这里,本杰明的表情有些沉凝。   唐璜也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本杰明轻声说道:“他们为了不触发我的感知,只能用谋杀唐璜的借口转移杀意。也就是说,阿道弗斯宁可接受衰老诅咒,去刺杀他的主人唐璜……也不愿意相信我和伯爵大人,不愿意向我们求助。   “那就……也罢。”   老巫师深深的、缓缓的叹了口气。 第185章 我想卡个BUG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斩断诅咒:镜中之舌,评价提升】   【保证唐璜存活直至副本结束,评价提升】   【得知了全部真相,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68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剑士)上升1级】   【未检测到职业(剑士)】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三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随机可用法术(‘夺魂’、‘转化’、‘塑形’、‘偶像’任选其一)】   【当前净化率为33——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3(银爵士)】   ……终于结束了。   安南看着眼前的文字快速流动,轻轻叹了口气。   好消息是,他的确从唐璜那里得到了许多“唐璜”的行为细节。这样无疑可以让他的扮演更加真实……   坏消息是,就连本杰明也不知道腐夫教会打算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们的仪式具体要如何举行。   他毕竟不是未来的他。   安南作为“未来人”,去询问他未来的某个敌人的想法,本杰明自然是无法回答的……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本杰明当时对安南如此说道:“腐夫并非是完整的神明。祂是不可能从概念上‘根除转生者’的,因为祂现在根本没有得到‘永生’的概念……这个权柄还不属于祂。”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项仪式的生效方式,必然是呼唤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实体。”   本杰明答道:“你接触的伪神仪式,可能比较少。实际上,有很多伪神的仪式,是用属于自己的真理改造过的经典仪式、或干脆就是正神仪式套了一层皮。毕竟伪神所持有的真理,基本都很具有局限性,而信徒的需求则是全面化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召唤能够攻击魂体的异界怪物。它相当于一位没有咒缚和咒物的白银阶上游到顶尖水平的‘猎魂人’——这是一个需要在青铜阶兼职猎人与潜行者,才能在白银阶进阶的职业。   “它们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有所不同……毕竟它们也是一个完整的族群。这是在没有黄金阶的超凡者直接参与的情况下,最有效、也是性价比最高的打击魂体的方式。   “而这个仪式,原型是寂静女士的仪式‘呼唤噬魂者’。腐夫能够使用的,应该是它的二次甚至多次修改版,但肯定从属于黑暗领域。”   “那么,这个仪式可能会引起天灾,或者误伤平民吗?”   安南追问道:“我听说腐夫教会打算将某位不听话的王室成员送到罗斯堡……”   “——绝对不可能。”   本杰明断言道:“你听到的这个说法,应该是他们打算用召唤来的怪物攻击米开朗基罗大师之后,再转去攻击那位王室成员。   “因为腐夫祂并非是完整的神明、而且并非是专精偶像学派的巫师,在真理不完整的情况下并不能随意传递力量。祂的信徒只能通过仪式进行‘赐予寿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治疗伤势’、‘治愈疾病’、‘寿命剥夺’这几项奇迹。除非……”   “……除非?”   “除非腐夫祂亲自降临。”   本杰明耸了耸肩,作出了最后的解答:“但那样的话,你们也没有什么挣扎的意义了。”   哪怕腐夫几乎是最弱的伪神,甚至没有完整的真理;哪怕将祂那像是奶妈一样的权柄忽略不计、再排除掉祂所持有的神力……他也是一位非常资深的黄金阶转化巫师。   他成神之后还活了几百年。别的不说,至少吊打五个青铜、一个安南、一块面包还是没啥问题的……   但得到这份情报,安南反而是安心了。   既然腐夫不能在概念上,直接击溃转生者米开朗基罗的灵魂。   那就意味着,安南无需把“找到仪式场”、“打断仪式”作为唯一的胜利条件。   ——把召唤出来的怪物锤死也成。   这就简单多了。   白银阶顶级的双职业体系怪物,同时具有猎人系职业的追踪能力和高速移动能力,潜行者系职业的潜行能力与刺杀能力。而且没有咒缚作为弱点,但也没有咒物能够加持……   非常难对付的家伙。   但它……毕竟是有血条的。   “当年雅典娜可以用青铜五小强推平十二宫,我今天用五个青铜加一个面包,打死一个白银不是问题……”   安南思忖半晌,心中渐安。   ——既然你已经亮血条了,而且我能破防,那么我凭什么打不过?   比较可惜的是,安南已经没有剑士职业了。   这样副本通关之后,他除了保底的经验之外,等级是没有继续提高的。   之前本杰明说,这是青铜阶的超凡者才会来打的副本,还算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因为这个副本的奖励,甚至是不到青铜阶的人才能得到的。   这个奖励远低于他的难度。   这应该是本杰明为了让这份假情报留存下来而做的调整。   但好在安南将副本完全解密后,本杰明留下的“礼物”还是分量足够的。   “四个学派任选其一的法术……”   安南喃喃道,微微皱眉。   夺魂、转化、塑形、偶像。   夺魂无疑是最契合安南的性格与个人能力的学派,但暂时没什么特别的需要。   转化对安南倒是没有什么用……毕竟安南有学长萨尔瓦托雷在,重复性的能力意义不大。   塑形——倒还算是可以。   本杰明大师刚刚用的那个像是个半成品顶上化佛·真数千手一样的法术,就是塑形与转化学派的复合法术。而且在噩梦:白塔中,安南也见识过了塑形法术的应用范围。   它很接近安南想象中的那种“法师”。   像什么化石为泥、化泥为石,身后浮着几团能够化为箭矢的火团,水流像是刀一样高速旋转……   ……至少酷还是很酷的。   但安南将目光集中到了偶像学派上。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因为他的另外一个马甲,“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是白银阶巅峰的先知、偶像双学派的巫师。   他可以继承安南本体的法术列表,并以三十级的施法等级激发。也就是说,如果安南持有一个白银阶才能学会的法术,他也一样能用。   但问题在于……   安南甚至一个先知学派和偶像学派的法术都没有。   更别说白银阶了。   “但如果说,领取后会得到一个‘可用’法术的话……”   安南很快下定了决心。   ……他要试试看,能不能卡出来一个高阶法术。 第186章 歪曲法术:拒斥生命   怎么卡?   原理很简单:   如同安南得到“心念入雨”时一样,这个随即给予法术的机制,一定会给予安南一个“立刻能装备”且可使用的法术。   寒冷接触、怠惰之眼、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心念如雨、霜之车轮,安南现在一共也才掌握了六个法术。而且只有一个空位,还是在“即时法术”这个位置上。   如果他直接领取奖励,只能得到一个偶像学派的即时法术。   但即时法术的威力,显然不能让安南得以满足。   无论是【寒冷接触】还是【怠惰之眼】,基本上都属于“普通攻击”这种级别。   基本没有什么消耗,但也没什么太大的通用性。唯一的优点在于瞬发、消耗低。   而且即时法术学习起来,难度也是最低的。   安南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原本只打算买一台三千块左右的手机凑合用。但突然领到一张五折券……顿时感觉,不买个贵一点的,就等于是亏了。   ——如果安南切换成大卫,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卫作为一个三十级的巫师,他能装备的法术非常充裕。   那么,安南能不能得到一个白银级别的引导法术或者咏唱法术?   这个法术,安南模式能不能使用?   就算安南本体不能用也不亏。   好歹大卫也是个施法者角色。   总不能每次出场都当秤砣用……   安南的行动力非常充足。   他没有任何犹豫,想到便做。   ——结果还真卡成功了。   或者说,至少卡成功了一半……   【基于你的特性及已有职业等级,你得到了歪曲法术:拒斥生命(引导)】   【拒斥生命(引导):呼唤狂暴的诅咒之力浸没全身,随后引发猛烈的负能量风暴,不分敌我的击退所有生物并造成伤害和战栗效果。并在后续一定时间内不断击退所有生物。任何试图向你前进的生物,每前进十步(40-巫师职业总等级)便会被震退三十步,并遭遇一次基于意志属性的即死判定。】   【此法术被他人打断时,施法者会遭遇一次基于意志属性的即死判定;且无论是否被打断,在结束此法术时施法者都会遭遇一次体质属性的强烈负能量伤害,对自己的伤害与引导时间成正比,此法术的有效半径、以及所造成的负能量伤害与自身巫师职业总等级成正比;此法术启动时花费3点歪曲法力,且维持时每10秒额外花费一点。】   【警告:此法术属于歪曲法术,每次使用将增加等同于“巫师职业等级十分之一(向上取整)”的侵蚀度,并获得“初阶影响:死之喉的残留”标记。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三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死者”的随机噩梦(难度:困难)中。】   哦豁。   安南眨了眨眼。   偶像学派的白银阶法术……似乎有点强啊。   还是说,因为这是歪曲法术的原因?   这真的是安南所得到的第一个歪曲法术。   歪曲法术似乎和秩序法术的机制完全不同:   它的性能远远强于同阶的秩序法术,而且花费也很低。但只要使用,就会直接增加侵蚀度……甚至一旦被打断,就要承担死亡的风险。   按照这个尿性,如果是咏唱法术、怕是没放出来的话还要遭受反噬。   而且只要使用歪曲法术,就会对自身造成一个“某物的残留”。如果不能及时去除,怕是会被直接抓入不知名的噩梦之中……   安南突然顿了顿。   假如每使用一次歪曲法术,之后一定会被拖入到随机噩梦中的话。   这是否可以成为一个……排随机本的手段?   安南顿时有些心动。   原本的恶劣惩罚,在安南这里反而成为了一种奖励手段。   而且他还记得,老祖母的真名也是可以作为“高阶影响:极寒之神的残留”使用的。   这是否说明……   安南可以用掉这个神秘知识,进入一个与老祖母相关的高阶指定副本中?   若不是安南暂时还没有找到能清除自己侵蚀度的手段,他可能现在就已经排起来了……   因为安南也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大卫”会得到这个法术。   根据咒缚的描述,“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是免疫石化、即死、心灵控制,无条件偏斜黄金阶以下的“先知”、“偶像”学派法术的。并且在承受“转化”、“破坏”、“塑形”等学派法术时,身体被判定为‘大理石’而非‘血肉’……   大理石,显然是免疫负能量伤害的。   而施法被打断时的自我即死效果,大卫也是免疫的。   这个歪曲法术对他来说,基本等于是无惩罚。   “……有点爽。”   安南赞叹一声。   随即,他又切回到自己的本体。   然后安南惊喜又有些纠结的发现……他居然还真卡成功了。   他的巫师职业变成了这样:   巫师(失能学派)LV13:【即时法术LV3(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引导法术LV3(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心念如雨,拒斥生命)】,【咏唱法术LV1(霜之车轮)】   虽然引导法术还是LV3,理论上只能装备三个法术,但安南真的得到了“拒斥生命”。而且还能正常使用。   问题是……   虽然这个法术卡bug还真卡成功了……   可安南在这个状态下,也不太敢用啊。   如果他要使用这个技能的话,秒切大卫、等放完了再切回来不行吗?   除非是在安南必须使用这个法术、而且不能变成大卫的情况下、它才有其意义。   “还行。”   安南安慰着自己。   至少他现在又多了一张底牌。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在之后对抗腐夫教会召唤出来的那个怪物的时候,就要找个机会用出来了。   解除了“石像状态”后,安南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凌晨两点。   “……嗯,接着睡吧。”   安南嘟哝一声,再度翻身上床。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半个小时之后。   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摇晃感。   在安南睁开眼之后,便发现了萨尔瓦托雷异常兴奋的表情。   安南头发凌乱、一脸刚刚睡醒的懵逼表情,缩在被子里望着萨尔瓦托雷,下意识的紧了紧被子,往里又缩了缩。   “唐璜!”   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头发油腻而凌乱的萨尔瓦托雷大声喊道:“我成功了!”   好,我知道了,你成功了。   ——但我睡不着了! 第187章 万灵药(第一更)   萨尔瓦托雷这家伙……到底成功什么了?   难得看到这家伙这么兴奋,就连安南都也有些好奇了。   这家伙……   平时总是低着头皱着眉毛,一副长期睡眠不足的暴躁样子,看着像是个大号我爱罗。   无论萨尔瓦托雷在做什么工作,都是一副没有干劲不耐烦的样子。   但看着他虽然非常不耐烦、而且满脸困倦,但依然要把该做的工作都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安南心中就有一种愉悦感油然而生。   嘴角就疯狂TM上扬。   可无论安南怎么询问,萨尔瓦托雷都是闭口不言。   他只是催促着安南赶紧穿上衣服,跟他进地下室亲自去看看。   “不用穿太多,地下室很暖和。鞋也不用穿,下去还得脱……快来快来!”   “……行吧行吧。”   安南被催的没办法,只能随便披上两件单衣就下了床。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萨尔瓦托雷的地下室。   “说起来,学长。”   安南感觉有些冷,紧了紧衣服随口发问道:“你这地下室,是城主府原本自带的吗?”   快步走在前面的萨尔瓦托雷嗯了一声:“算是吧。它其实是一个临时避难所,连着私人地牢和储藏室。   “我到冻水港之后,想着反正我也用不着。干脆就把它们都打通了……唔,唐璜你要用的话,我临走前在帮你改回来?”   “不用,我大概也用不着……”   安南摇了摇头,拒绝了萨尔瓦托雷的好意。   他要地牢干嘛?   如果真有人不得不抓进地牢……那还不如来帮忙给安南完成一下当月的咒缚。   ——抽出菜刀就撒了他,骨灰都给他扬咯。   从这个角度来说,安南的地牢和储藏室其实定位差距不是很大……   推开巨大的画框,两人顺着陡峭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室。   赤脚踩在楼梯上,安南突然愣了一下。   他越是往下走,越是明显感觉到地下传来一阵非常温暖的感觉,这让他身上传来一阵很舒适的感觉。   ……就像是,地暖一样?   “下面是什么?”   安南有些惊奇的发问道:“怎么这么暖和?”   “因为我布置了恒温结界。所以我让你少穿点。”   萨尔瓦托雷答道:“冻水港太冷了,放在屋外的蔬菜都能结霜。在这个温度下,我的很多试剂都会变性的。   “门口这里温度比较高,而里面地牢那边则比外面还要冷。用来储存不同类型的试剂……”   在下到最底之后,两人在狭窄昏暗的走廊中前行着。   安南感觉到,这里的温度大约在二十四度左右,越往前走还会更热,甚至脚下地板都有些发烫。   他还明显感觉到空气在流动。他的皮肤敏锐的感知到了微风……而不像是普通的地下室一样密不透气。   “这风……”   “我做了四个换气口,让它们循环进风。顺便也可以排出一些有害有毒的气体。”   萨尔瓦托雷很快答道:“如果不能让外面的活气进来,地下室待久了是会很危险的。   “我没有这么多高质量的宝石,能让恒温结界布满整个地下室。所以除了温度要求最稳定的地方外,剩下结界点都放在了进出气口上,让它们形成对流……”   说着,萨尔瓦托雷拿出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安南注意到,这是一种造型很奇怪的长柄钥匙。   它是垂直的。柄很长,尖端是一个很有厚度的几何图形。   萨尔瓦托雷拿着它插入到大约五分之四左右的深度,然后向右旋转了三分之一,把深度往回提到没入五分之二的程度向左旋转了一圈,又插到底、往右旋转一半。   简直就像是开保险箱的门一样……   安南下意识的记住了进门的密码。   他正想往前,却被萨尔瓦托雷伸手拦住。   “等一下。”   萨尔瓦托雷答道。   随着咔哒一声的沉闷机械声响起,大门自动开启、向内侧以不同的速度缓缓打开。   安南抬头看到,随着大门打开,两颗铜球被机关触发、在黄铜轨道上滑动着。   它们抵达了终点,将跷板先后压倒。两个较小的铜球被击发出去,在空中碰撞、改变轨迹之后进入新的轨道。直到最后,四颗巨大的铜球缓缓滚动,同时压到四面墙顶上的四个石板上。   “——可以进了。”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我这里布置了陷阱。   “因为里面有一些东西……不太方便给人看到。我担心有人会强拆大门,或是偷了我的钥匙。所以如果不按正确的方式打开门的话,进门之后就会被机关所杀。   “这个机关的核心是本杰明老师亲自设计的。它们引发的陷阱威力,就连白银阶的‘角斗士’或是‘皇家骑士’,猝不及防下也能射杀……”   安南跟着萨尔瓦托雷进了地下室。   这里面积非常大。   看上去有些像是一个广场。四面的墙上燃烧着熊熊的火光,将地面照的很明亮。   四面墙全部都被打通,只有一个个的大平台和桌子放在各地。地上只用银色的线划分出一个个区域。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以红色宝石为中心制作的结界。它正散发着滚滚热浪,周围围绕着黄铜制成的、如同城墙一样的水槽,里面有红色的液体在旋转流动着。   而另一侧则布满瓶瓶罐罐,还有各种量杯和看不懂的仪器。   安南一看就有些眼晕……   注意到安南的目光,萨尔瓦托雷连忙解释道:“划线其实就足够了。我只需要用银铅粉画出结界,阻止不同类型的诅咒互相流动而已,没必要建一面面铅墙……那样就连我自己也不方便走。”   “你的东西在哪呢?”   安南乖巧的问道:“这里的东西我可以碰吗?”   “这里的都可以,你随便逛逛吧。”   萨尔瓦托雷很是骄傲的扬了扬嘴角:“看到什么喜欢的拿走就好。”   他很快补充道道:“但小心别烫到——恒温结界那边的宝石不要去摸,它的温度非常高。”   安南点点头。   他先走到那些瓶瓶罐罐那桌。   因为这上面似乎已经有几支完成品的试剂了。   它有着玻璃的外壳,外面还有着银色的网状纹路、以及青铜的底座。里面则流淌着金色的浑浊液体。   ——看着有点像是美汁源。   在安南拿起它的时候,他却突然怔了一下。   因为就在这时,安南眼前浮现出一行信息:   【万灵药(三型)】   【类型:消耗品(蓝色)】   【描述:配方升级过的万灵药,无需使用金色槲寄生也能调配,但效果会较差】   【效果:恢复100%健康度(青铜阶及以下位阶使用时);恢复20%健康度(青铜阶以上位阶使用时)】   ……这是,血瓶?   安南微微睁大了眼。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   他终于看到血瓶长什么样了! 第188章 贤者之石(第二更)   “这是你做的吗?”   安南转身询问道。   这种东西,似乎可以作为不错的任务奖励道具发给玩家……   直接回满血——它不猛吗?   “这个是万灵药,挺好用的。就是制作起来很麻烦。”   萨尔瓦托雷看了一眼,随口解释道:“它可以用来治疗外伤内伤。主要用来治疗那些来源不明的伤势。你看你那边还有治疗烧伤的、粘合伤口的、治疗骨折的、缓解蛇毒的、抵抗负能量的……一般都是在判断伤口之后对症下药的。”   安南恍然大悟。   看来,万灵药应该是用来治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我掉血了”那种伤势的。   “万灵药的保质期很短的,这些都是我前几天做的。”   萨尔瓦托雷补充道:“它必须静置储存,不能摇晃。一旦发生摇晃——几乎带出去的话肯定会摇晃,那么三天之后它就会失效。而且它必须储存在‘初春’的温度中,接受适宜的光照,才能保持活性,但也最多就储存一个月……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心想。要不做点万灵药算了,正好还有材料。我做了一天的万灵药,做了三支出来,但那个时候我却突然反应过来了。   “如果我们遇到了,需要用大量的万灵药才能解决的困难……那么恐怕,再做多点也无济于事。”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   他走过来,轻轻举起一管万灵药、将它慢慢放平,对准四面墙上燃烧着的火炬。   “你看,唐璜。还在有效期内的万灵药,你对着光是可以看到这些像是头发丝一样的透明纹路的。它如果失效,这些透明纹路就会变成那种浑浊的悬浊物……基本可以说,越浑浊的万灵药,有效期就越短。”   “原来如此。”   安南点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他旋即开口问道:“那么你这忙了好几天,到底是做了什么出来?”   “是这个。”   萨尔瓦托雷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散发着滚滚热浪的结界。   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用黄铜的锁链捆缚着、漂浮在空中。四根锁链全部绷直,与桌面接触的位置是四块红色的玉板,又有像是电路一样的曲折痕迹刻在桌上。   而在正中间,有着像是立起来的麻将一样的八面黄铜墙。里面的四面墙互相结合、外面的四面墙却全部断开,但那些红色的液体却没有丝毫溢出,只是围绕着正中心不断逆时针旋转着。   “这是什么?”   安南询问道。   萨尔瓦托雷答道:“贤者之石。”   ……啥?   安南顿时一惊。   见状,萨尔瓦托雷连忙补充道:   “——的半成品。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但它也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   安南眨了眨眼。   他仔细的看着这些红色的药液。   “……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安南询问道。   虽然“贤者之石”这个名头非常大……但安南还是想确认一下,这和自己所知的是不是一个东西。   “‘四轮的运转’、‘创造的工作’、‘至高的冠冕’、‘真理的原型’、‘要素的完美精华’。我想老师应该跟你说过,升华仪式的五大组成成分……每位超凡者都曾追求过的东西。”   萨尔瓦托雷缓缓说道:“而贤者之石,它是自然界中的至高宝物,可以充当一切要素的完美精华。因此也可以说,它是真神之血,通往成神之路捷径的钥匙。   “也因此,它可以让一些不完美之物转化为自身的完美形态。比如让沙子变成宝石、让铜变成金……让人变成神。如果不是超凡者,他们就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贤者之石;但哪怕是神明也无法摧毁它。   “或者说,任何要素的力量都无法摧毁它。它不会被烧毁也不会被冻结、无法被切割也无法被折断……这是这世上极少数能够完全抵抗神明力量的物质。   “在‘巫师战争’、也就是‘大统一战争’年代之前、我们转化巫师还被人们称为炼金术师的时候,人工制造贤者之石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至今为止,凡是能够炼成贤者之石的转化巫师都已经成了神。但奇怪的是,祂们都没有留下明确的贤者之石的制作方式……”   看着奔流不息的红色液体,萨尔瓦托雷面色复杂:“我其实也完全没想过,我能成功的。”   “……那你是怎么敢做的?”   “是我睡觉的时候——我是说,在我做梦的时候,梦、梦见的。”   萨尔瓦托雷下意识的答道,但他还没说出口,就反应了过来改口道:“我梦见了一部分的炼制方式,虽然它残缺不全,但我觉得……似乎可以试试看。”   安南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   他非常明确的感受到,这不是实话。   但安南并非是蠢人。   萨尔瓦托雷既然想要努力隐藏这个事实,他自然也不会去正大光明问他。   他只是转移了话题:“那么,它该如何使用?具体的功效又是什么?”   “很简单——”   萨尔瓦托雷松了口气,连忙答道:“我制作的只是贤者之石的半成品,只能溶于血才能发挥效力。   “贤者之石是活物,它会自动向着太阳而前进。所以我用这个‘朱红之血’宝石制作出了强效恒温结界,转化为‘太阳’的概念,并用一面镀金的黄铜替代了‘接受日光的大地’的概念而将它吸附。不然的话,我也无法控制住它……   “至于效果……”   萨尔瓦托雷的嘴角自然的上扬,显露出自信而愉悦的模样。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平淡样子、极力压抑愉快自得的情绪,平静的答道:“对我们来说,它可以作为一种强力的灵魂燃料。   “进阶到黄金之后,灵魂就会开始燃烧,迸发出属于自己的要素之力。在寿命大幅变短的同时,也立刻拥有了种种近神的诡异手段。   “但在我们泽地黑塔中,有一种理论是说。拥有黄金灵魂的超凡者们,他们的要素之力只是来自于这种‘能够燃烧的升华态灵魂’,而非是一定要燃烧灵魂才能得到要素的灰烬。也就是说……   “在使用贤者之石后,我们可以将自身的灵魂位阶,短暂提升到黄金阶。因此有可能直接得到觉醒完全的要素之力……但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萨尔瓦托雷看向在桌面上流动不息的液体贤者之石,缓缓说道:“总之,以我们的灵魂强度,大约这些能够使用三次。每次大约是三分钟左右。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第189章 没有才能的努力者(第三更)   ……这东西有点猛啊。   “既然要溶于血的话……我能摸一下吗?”   安南询问道:“还是说会污染?”   “怎么可能,随便摸就行。”   萨尔瓦托雷不禁笑道,“它要是这么容易被污染,它就不是贤者之石了。哪怕是你洒进来尘土,它都不会被污染。   “但你小心点。虽然它看上去是水一样的液体,但它的重量接近同体积的水银,比看上去要重很多。不注意的话可能会骨折。”   看着安南要走上前去,萨尔瓦托雷提醒道。   安南点点头:“知道了。”   随着他靠近仪式场,他明显感觉到了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稍微靠近一点,温度都要提高许多,汗水很快从安南身上渗出。过分灼热的空气让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眼球都能感觉到发烫。   简直就像是锅炉房里一样……不,应该比锅炉房还要热。   安南突然意识到,之前萨尔瓦托雷为什么会让自己少穿点。   在安南触碰到流转不息的液态贤者之石的瞬间,他果然感觉到手指被冲击的剧痛。   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道光幕:   【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纯度34%)】   【类型:消耗品仪式材料祭品奇物(金色)】   【描述:赫尔墨斯学派风格的贤者之石,尚未提纯。】   【描述:你从未听过它可以作为仪式材料使用(“高等神秘仪式”检定未通过)】   【描述:你从未听过它可以作为祭品使用(“高等奇物学”检定未通过)】   【效果:注射一定量后,180秒内得到临时等级。当前可将等级提升至41级。】   【代价:三日内全身剧痛】   ……41级?   安南怔了一下。   如果按照目前的规律来说,青铜阶是11到20级,白银阶是21到30级……黄金阶应该是31到40才对。   按照萨尔瓦托雷的说法,这真理之石使用后能提升到40级就算是运气极好了。   可41级……   这应该是真理阶吧?   难道是因为天车之书吗?   这倒是也有可能。   不过……赫尔墨斯?   这个世界也有赫尔墨斯吗?还是说有哪位神明叫这个名字?   不,不太可能。   安南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赫尔墨斯真的是个神的名字,这就应该属于神秘知识了。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他得到。   “——是挺沉的吧?”   萨尔瓦托雷在安南身后,很是自得的说道:“我其实也没想到,我能配置成功……”   “……你是天才吧?”   安南忍不住赞叹道。   听到这话,萨尔瓦托雷反而沉默了一瞬,轻咳一声:“嗯,还好啦。”   他紧抱双臂,仿佛要将自己缩进身体内侧一样。仿佛心情一下就失落了许多,沉默不语。   看着萨尔瓦托雷的样子,安南若有所思。   ——他大概猜出来了。   萨尔瓦托雷身上总有一股莫名的、沉重的压力,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自卑。   但这并不合理。   他身为黑塔之子,这证明了他的才能要比这一代的塔主更为优秀。   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不自大就算是好的了——看看亚瑟,那才是正经的黄金预备役的性格和心理素质。   和自信洋溢的亚瑟相比,萨尔瓦托雷何止是自卑,简直都快自闭了……   ——现在看来,他的这股超凡才能似乎是时灵时不灵的。萨尔瓦托雷正为此而困扰。   安南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   这有什么好困扰的……   像这种自身才能飘忽不定类型的天才,只要用外界的力量补足短板不就可以了吗?让队友决定下限,自己决定上限就好了。   ——是的,爆种流主角都是这个队伍配置。   “话说,学长。”   安南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吗?比较好玩的那种。”   “啊,是有的。”   听到安南的询问,萨尔瓦托雷思索了一会,便开口答道:“但你得穿上点衣服——那边的衣柜里有我的防寒服……虽然你穿着可能有点大。你再把棉鞋穿上,走到地牢最里面,那里有一面魔镜。”   “……魔镜?”   还真有?   安南面色有些古怪。   他算是意识到了。   这位黑塔之子的家底,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   光是那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就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更不用说是贤者之石的配方了。   不过……是哪种魔镜?   安南朝着萨尔瓦托雷指着的衣柜方向走了过去,随口问道:“什么类型的魔镜啊?”   ——是能问问题的那种?还是能看视频的那种?   还是很舔的那种?   “是一件咒物。”   萨尔瓦托雷将手中的万灵药放回原处,背对着安南开口解释道:“里面存有一个先知学派和偶像学派的复合法术,可以让你看到自己的灵魂本质……当然,是比较抽象的那种。   “比如说,我将金色槲寄生放在镜子前,它就会映出金色的橡树、滴落的鲜血、跳动的心脏、婴儿的哭声、公牛的号声。这代表它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以及强大的治愈力。我们一般用它检定神秘物品,但总的来说,它预示着什么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分析。   “不过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它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能揭示一个模糊的研究方向。姑且算是聊胜于无。”   萨尔瓦托雷转过身来,随口笑着:“就像是那些夺魂巫师对你做的‘分析术’一样,属于信不信皆可的东西。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好,我去看看!”   安南穿上厚重到有些滑稽的棉衣棉鞋,兴致勃勃的向着地牢方向走去。   他倒不是真的想去看魔镜。   只是他已经看完了贤者之石,如果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开,就显得太刻意了;而如果待在原地,气氛又会尴尬。   他只是不着痕迹的给萨尔瓦托雷一个调整心情用的私人空间而已。   “你的秘密已经快被唐璜发现了,萨尔。”   一个低沉而疯狂、带有重重回音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心底响起:“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萨尔瓦托雷沉默不语。   他只是慢慢走到贤者之石旁边,伸手轻轻触摸那奔流着的红色液体。   只有两根手指粗细的河流,却在他接触的瞬间把他的手指轻轻弹了出去。如同伸手去碰触高速旋转的车轮一样。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杀了他。”   影子低笑着说道:“他知道我们的太多秘密了,萨尔。”   “住口。”   萨尔瓦托雷平静的说道:“至少现在,这个身体还是我来管理。”   他说着,将右手食指探入贤者之石内部。   在他将手指接入仪式的瞬间,贤者之石瞬间亮起了赤色的光辉,旋转的速度逐渐减缓、而后停滞下来。随后桌上凹陷下去的纹路一条条亮起,如太阳般高悬的红色宝石闪耀出灼目的光辉。   萨尔瓦托雷的瞳孔中浮现出红色的幽光,如同红色宝石的倒影一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将手指抽了出来。仪式瞬间熄灭,贤者之石再度开始旋转。   他的食指冒着白色的烟气,腐烂的伤势几乎在瞬间愈合。   “提纯失败了吧?我说过了,你没有才能。萨尔……你能靠自己做好什么?”   影子呵呵笑着重复道:“你就是个废物。你早晚会睡过去的,你快撑不住了。”   “我可能什么都做不到,”萨尔瓦托雷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但如果你是我……你早就坚持不下去,呼呼大睡了。”   “没有才能的努力毫无意义。”   影子重复道:“你还想失败几次?”   但萨尔瓦托雷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悠然的看着安南离开的方向,温和而平静。 第190章 魔镜   安南越是往地牢深处前进,就越是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寒。   尤其是他刚刚才出了一身细汗,还未完全擦干。如今更是能感觉到空气中四溢的寒气。   “……学长这地下室,环境还挺艰苦的。”   安南砸了砸嘴。   门口那地方,靠近贤者之石的地方温度已经突破了五十多度;而地牢这里的温度至少也是零下,简直就像是冷库一样……安南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呼吸时喷出的白雾。   他在地牢这边四处搜寻了一圈。   安南首先发现了那些被萨尔瓦托雷储存起来的黑火。   它们都被存放在这里,紧挨着墙。白色的冻气如同轻纱般落下,将这些黑火完全笼罩起来。   “……唔。”   看着这些黑火,安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来到冻水港不久后,唐璜乘坐的那艘船就被人用黑火焚毁了。   当时安南还偷着乐。   因为子爵派人把船一烧,就等于把之前的证据全部毁灭了。整艘船上到底之前还剩多少东西、来过多少人、以及上面的战斗痕迹……就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也彻底找不到安南不是唐璜·杰兰特的证据了。   最开始,安南和萨尔瓦托雷都以为这是巴伯子爵下的黑手。在他们的分析中,这是为了让萨尔瓦托雷去地下室分析研究黑火,趁机把萨尔瓦托雷堵死在地下室里。   也正是因为这些黑火,安南才重视起了巴伯子爵。并正是打算与他为敌——才因此发现了腐夫教会的阴谋。   可如今回头看……   老子爵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他根本无需将安南和萨尔瓦托雷烧死。   他只要让那些黑火在冻水港爆炸就可以了。   大量死伤的平民,立刻会引起教会和王国内部的关注——这些黑火有萨尔瓦托雷的个人标签,在没有检查到其他可疑份子的情况下,萨尔瓦托雷必然会被囚禁起来等候调查。同时安南作为北海领的领主,冻水港的实际掌控者,被调去问讯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北海领的驻军一直在罗斯堡。   也就是说,唯一有资格暂时羁押两位超凡者的管制区域,就在罗斯堡。   到了那时,巴伯子爵一定会要求“唐璜·杰兰特”和萨尔瓦托雷前往罗斯堡,等候王都的调查团和黑塔那边的人抵达。   而两人手无寸铁的被关在罗斯堡的管制区域中……安南和萨尔瓦托雷的生死,就完全被捏在巴伯子爵手中了。   即使巴伯子爵没有机会下手,这事件也可以想办法变成唐璜·杰兰特的污点。进而变成杰兰特家族的借口——因为他的根本目的就不是杀死唐璜,而是继续统治北海领、直到仪式完成。   把唐璜赶回王都,结果也是一样的。   可如果不是巴伯子爵下的手……又是谁把船烧掉了呢?   “……是本杰明。”   安南喃喃道。   是的。   这批惰性黑火,萨尔瓦托雷一共只做了一批。还是他与本杰明都没有离开泽地黑塔的时候制作的。   虽然这些黑火,是通过杰拉尔德的渠道卖给的巴伯子爵;但杰拉尔德,他只能是从本杰明那里购入的。   这批“惰性”黑火,能被夺魂学派的杰拉尔德察觉到其意义,难道本杰明作为转化学派的大师,会完全忽略它的价值吗?   这不太可能。   本杰明至少应该留下一批样本。   也就是说,这种惰性黑火除了在杰拉尔德手中、巴伯子爵手中之外……   本杰明手中也藏着一批!   他焚烧船只,一方面是为了销毁“唐璜·杰兰特已死”的证据;另一方面,就是用这件事给安南和萨尔瓦托雷提醒。   告诉他们,巴伯子爵要以黑火为借口对他们下手!   “至少在当时,本杰明还没有离开。”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奇怪……”   本杰明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处理掉这手笔?   他是认可自己作为唐璜的替身了吗?   “……他见过玛利亚,应该知道我是安南·凛冬。”   他不怀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安南的动作一顿。   他想到了。   只有一个可能,能够完美的解释这些事。   ——本杰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甚至可能自己出现在冻水港的原因……   与本杰明直接相关!   “……是的。”   安南的思路骤然清晰。   腐夫教会畏惧骸骨公。所以护卫长他们根本就没有抵达冻水港,就在半途乘小船离开了。   而如果焚烧船只的人是本杰明,那么他至少抵达过冻水港。因为安南当时没有看到本杰明的承载物和巫师长袍,说明他那个时候已经离开了。   从安南·凛冬醒来后的饥饿程度判断……他也刚来到沙滩上不久。   也就是说,本杰明是百分之百见过安南的!   而他明知安南的身份高贵、不能出事,却没有带走安南。   这说明……   让安南假扮唐璜这件事,是在他计算之中的!   所以他才会留下唐璜的信物。   那些书信、戒指、怀表,唐璜的匕首,还有……   ……真理残章·天车之书?   虽然还感觉这猜测有些疏漏,但安南觉得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南喃喃念着,皱紧眉头。   他突然失去了仔细搜刮一圈地牢的兴趣。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无法在常温保存的缘故……   算了。   反正想要什么,直接跟学长要就可以了。没必要带走……放在哪里都一样。   不要浪费才是真的。   而随着安南逛了一圈,他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魔镜”的位置。   那是一个巨大的落地镜,大约有三米多高,上面披着厚重的红布。   安南从镜子后面把红布扯下来了一些——也不用扯太多,一米六左右的高度就可以了。   免得安南之后不方便把红布再盖回去。   用完别人的东西要恢复原位。这种礼貌安南还是懂的。   也是安南兴致勃勃的绕回到镜子正面。   让我康康,我的灵魂本质是什么——   只见这镜面上遍布黑色的、如同冰裂纹一样的纹路。除了这些纹路之外,安南只能在镜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黑色的及肩发,紧紧抿着的浅色嘴唇,仿佛闪耀着光芒的冰蓝色瞳孔,以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   ……似乎,没什么不同?   不等安南多想,那镜子上的黑色的纹路便逐渐淡去。   “……咦?”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在安南的注视下,镜面上的图案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自己头颅的两侧,缓缓出现了另外两个头颅——左边是黑色的公牛头、额上有着大理石般色泽的黑石弯角;右侧是威严的雄狮,有着灿然如日光般缠绕着辉光的鬃毛。   而镜面中,安南身上厚重的防寒服渐渐淡去消失。   两片缠绕着白色柔光的光翼从他腰间张开、然后收拢,挡住他胸部以下的半个身子,如同长裙般一直遮蔽到膝盖。而在安南肩后,也有两片灿金色的光翼缓缓张开。   而在与中间的那个人脸对视的瞬间。   安南脑中嗡的一声,突然失去了意识。 第191章 卡芙妮·诺亚   十二月十三日,罗斯堡的天空之中灰蒙蒙的。   车队缓缓抵达了正门。   尽管算不上声势浩大、马车的装饰也并不豪华。但城门处的卫兵却不敢有丝毫阻拦。   只因那纯黑色的车厢外,金色的雄狮头颅浮雕。   那是诺亚王室的象征!   在最前面的马车中,端坐着一位面容严肃而沉着的中年男人。   他有着黑色的卷发,暗红色的眼睛。戴着一幅窄边的黑色方框眼镜。   男人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   “快下雪了,卡芙妮。”   他低声关切的问道:“你冷吗?”   而和他在同一处车厢内的女孩卡芙妮则没有任何回应。   卡芙妮并不理会父亲的言语,只是专注的画着画。   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黑色的卷发一直散落在腰间。头上戴着画家一般的贝雷帽。   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收腰蕾丝长裙。赤足从靴子中抽出缩在身下,安稳的蹲坐在长而柔软的长条座椅上,将画板放在膝盖上,专心的涂抹着些什么。   “——卡芙妮?”   中年男人没有得到回应。   他伸手抓住卡芙妮的画板、把它抽走。   男人耐心的再度发问:“你冷吗,要不要加衣服?”   “……”   卡芙妮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与男人不同,她虽然也有红色的瞳孔,但那双眼更接近琉璃的色泽。   那种离奇的透明度,甚至会令人怀疑她是否有正常的视觉。   而对她的沉默,男人也显得很苦恼,如同每个询问孩子或是情侣“今晚吃什么”后,得到了“随便”这个答案一样: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冷还是不用加衣服?”   说着,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卡芙妮的画。   随后他怔了一下。   卡芙妮画中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人面鸟。   它的姿势怪异而扭曲,翅膀像是折断了一样,每一片羽毛上都有一颗眼睛。它张开双足在火上奔行,羽毛却没有丝毫被烧焦的痕迹。   看到这怪异而恐怖画作的瞬间,男人眼中闪过一道被掩饰的很好的畏惧与厌恶。   但他很快温声问道:“这是什么,卡芙妮?”   “……是神。”   她轻声说道:“祂将我唤起。”   她的声音极轻极软,如同梦呓一般的低声喃喃道。   但听到这说法,男人顿时一惊。   “——别这么说!”   他如触电般丢开画,支起身子急急斥道。   可他也不敢对卡芙妮多教训什么。   光是与那极清澈的赤红色瞳孔对视,就让他感觉到一阵畏惧。强烈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升起,男人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片片剥离、却又没有丝毫痛楚。   他极力压抑心中几乎沸腾的恐惧,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推了推眼镜轻声说道:“卡芙妮,我们已经到了。   “这里离冻水港不远。你不是想看阿莫斯·莫里森的画吗?明天我就带你去莫里森画廊的遗址……”   “……不用了。”   卡芙妮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默默捡起被丢到一旁的画框,缩回了座位上。   她用力的用黑色的颜料在画面涂抹着,几乎把大半张画涂黑。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和在画画的卡芙妮多搭话,但看着这奇怪的行径,男人还是忍不住询问道:“你是画错了什么吗?”   “是,画错了。”   卡芙妮发出轻而软糯的声音,难得多说了两句话:“祂应有四张脸,四支翅膀。我看的不够远……   “祂前面是人的脸,右面是狮子的脸,左面是牛的脸,后面是鹰的脸……”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一眼男人:“‘四’可以在仪式上代表时间,爸爸。”   “……我对这些不懂。我不是超凡者,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男人苦笑着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你画你的就行。”   “嗯。”   卡芙妮也仿佛失去了继续解释的兴趣。   她轻嗯了一声,再度垂下头去。   男人却只是有些面色苍白的靠在后座上。   ——又看见了。   每次与卡芙妮对视的时候,男人似乎都能从她的裙下看到无数漆黑的、阴影般的触手。   他也有些搞不清,这是否是某种错觉……   因为那也有可能是卡芙妮的黑色蕾丝裙摆,在不断轻轻摇晃着的马车上给他的错觉。   ……谁知道呢。   男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得休息一下了。   “——醒醒,醒醒!”   另外一边,安南听到了萨尔瓦托雷的呼唤声。   在他的意识清醒过来的瞬间,安南眼前浮现了大量的文字:   【你完成了一项仪式,你的意志属性+1】   【你目视至圣之物,侵蚀度已归零】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高阶影响:天车之轮的残留”】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光辉”的随机噩梦中(难度:歪曲)中。】   “唐璜?你醒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南的眼皮抖动,萨尔瓦托雷的声音有些惊喜:“唐璜?”   “……嗯。”   安南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裹在两层被子里。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自己的被子里被塞了许多温热的玻璃瓶。   ……这是,暖水袋?   古怪的想法在安南脑中闪过。   萨尔瓦托雷松了口气,支起身子吨吨吨喝了几大口水,抱怨道:“我原本想给你留点私人空间,没想到你居然在镜子前睡过去了?你是拿镜子去看了什么吗?怎么还能昏倒的?   “你知道那地方多冷吗?这防寒服本身你穿着就不合身,躺在地上根本防不了寒。最要命的是你这一脸安详趴在地上,我进去看到你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   “学长,”安南突然问道,“我昏了大概多久?”   “一个多小时——别打岔!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我调配出来的万灵药居然用在了这种地方……”   萨尔瓦托雷越说越感觉一阵胃疼:“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还能昏过去的?这镜子还能伤人的?给,喝点热水……你现在怎么样?”   “不,不是镜子的问题。我是因为别的原因昏过去的。”   安南摇摇头,接过热水杯,喝了一小口。   他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他昏过去的确不是因为镜子的问题……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是天车之书的问题。   而且……   “如果说,我现在怎么样……”   安南的表情有些古怪:“我的感觉就是,我现在状态特别好。我想应该是万灵药的作用。”   他感觉到自己脑袋格外清晰、身体有力,非常舒适。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感觉到如此舒适……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人在雨中行走多时之后,终于洗完澡换上了温暖干爽的衣服一样。   但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万灵药的作用……   还是在镜子中看到的,另一个“安南”的作用。 第192章 阿尔伯特殿下(第三更)   傍晚时分,纷飞下落的雪花逐渐开始变得厚重。   或许是因为日光昏暗的原因,罗斯堡的街上已然近空无一人。   安南的马车不算宽敞,左右两侧能坐着林依依和酒儿完全是因为他们三个的体型都不大。对面萨尔瓦托雷和流浪的孩子两人就已经把位置占的差不多了。   至于美味风鹅……他在前面开车。   是的,安南也是才刚知道,这个男人居然会驾马车。   最开始,安南还在想要不要干脆分两辆车算了——从罗斯堡提前借一辆马车。   但那样的话,车夫又可能会有危险。   好在美味风鹅不是特别确定的跟安南私下提过,他或许可以开马车。   他们两个人偷偷试了一次,发现居然还挺稳。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安南立刻修改了之前的计划。   毕竟让普通人参与到这种危险的计划中来……无疑是碍事又危险的。   他要是遇到危险,安南还得去救他。假如大家一起遇到危险,安南还得分心分力去保护他——这不是碍事是什么。   但要是玩家就没问题了。   死就死了呗……再复活起来就行了。   根据安南的推测,这可能是美味风鹅这段时间在现实中为自己紧急培训的技能。   他看起来是个相当知名的主播、至少是个名人的程度。应该对这方面的圈子有所了解,在几天内紧急培训一些知识,然后利用如今自己超凡者的强大身体素质将其复刻——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才几天的没见……你们就已经踏上超凡之路了啊。”   看着几人,萨尔瓦托雷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你们之后……是有什么安排吗?”   “我们还会继续侍奉领主大人。”   有礼的做出答复的,是坐在安南左手边的林依依。   她很快应道:“是领主大人带领我们走上超凡之路,我们也都会记下这份恩情。如果有一日我们必须离开领主大人所在的城市,那也一定是大人给我们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林依依的言下之意,便是提醒安南“如果要走的话记得带上他们”。   免得他们还要去千里寻夫……不对,是千里寻主角。   一旁的酒儿笑眯眯的点头称是:“是这样的。”   而坐在车内无聊久了、也插不上话,流浪的孩子有些坐不住。就忍不住掀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寒风伴着雪花从中飘落进来。   萨尔瓦托雷有些好奇的伸手接住雪花。   他显然对这场雪有些兴奋。   想必泽地黑塔应该离北海领挺远吧……   “感觉今天街上真安静啊……”   流浪的孩子把沉重的帘子放回去,低声感叹道。   林依依顿时脸色一变,一脚踩在了他脚上:“你再说!”   “慎言啊孩神,”美味风鹅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笑出了声,“要是再来一辆黑色高级车……卧槽?!”   美味风鹅话音未落,便突然惊叫出声:“还、还真有?”   “怎么了?”   安南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没什么,领主大人。”   美味风鹅镇定了下来:“我看到教会前面停着一排黑色的马车。”   “黑色的?”   闻言,萨尔瓦托雷怔了一下。   他询问道:“能看见徽章吗?”   “能,很清楚。”   美味风鹅很快回道:“是金色的狮子头。”   “——是王室的车。”   萨尔瓦托雷立刻答道。   安南注意到马车里的几人都明显的慌了一瞬间。   但那并非是要见到王子的慌张,而是“等等这就开怪了吗”的手足无措的慌乱。   总之,美味风鹅很快先把马车停了下来。   他回头轻声问道:“咱们怎么办,领主大人?”   “咱们在这里下车吧。”   安南很快吩咐道:“离教会也就几步路了,反正这里还没积住雪,都下来吧。   “另外,老鹅你一会记得把马车在路边停好。然后把马从旁边的小门牵进去,记得跟他们说是唐璜·杰兰特的马。”   第一次用美味风鹅这位业余司机,安南不免得多吩咐几句。   好在美味风鹅的脑子足够好用,值得信赖。如果是酒儿开车,安南可能就没那么放心了……   几人跟着安南一起下了马车。   等他们走进教会,安南便看到了胖乎乎的面包主教正在门口和一对父女寒暄。   那个中年男人非常高大,足有一米八五以上、肩膀宽而瘦削。他的身材却偏向单薄,头上戴着细框的眼镜,有股文艺气息,又有种老板的沉稳感觉。   但最让人注意的,是他那总是紧皱着的眉头和暗红色的瞳孔。   仿佛永远有能够让他警惕、忧愁的事一般。   这是哪位王子?   安南还记得,如今诺亚王国的国王亨利八世,已经只剩三位继承人了。   长公主、三王子、四王子。   考虑到三王子与克劳斯有关……这是老四吗?   注意到安南带着一伙人进来,两人很快停止了谈话,望向安南。这也是一种礼貌。   在看到安南面庞的瞬间,那个中年男人怔了一瞬、随即大惊:“您是——”   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了一眼达里尔主教。   主教对他默默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安南,微微躬身、伸手低低指向中年男人,同时向安南介绍道:“阿尔伯特殿下……您可能没印象了。也就是四王子。   “关于您的事,我还没有跟殿下说。”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安南自己编。他会以安南的说法为准,给安南捧哏。   免得他自己编的和安南编的不一样,两个人的说法发生了冲突……   “殿下。”   安南对他行了一礼。   男人也匆匆回礼,随即压低声音走上前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小声问道:“您是、安南殿下?   “您怎么会在这里?”   离安南最近的林依依听到这个有些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们领主大人……难道不是叫“唐璜·杰兰特”吗?   如果说这个人是四王子的话,他为什么会对领主大人这么恭敬,还要称呼他为……殿下?   但如果没听错的话。   林依依就终于知道,为什么玩家论坛的超级管理员会给自己起名叫“安南”了……   这个“游戏”的主角,根本不是唐璜·杰兰特,而是安南殿下!   可他到底是哪里的殿下?   他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一个疑问的解答,却又让林依依心中多了更多的问题。   安南回身,示意玩家们暂时离开。   玩家们也纷纷点头,听话的退出了房间。和穿着一身沉重银黑色盔甲的护卫们站在一起。   然后林依依连忙在论坛上开了一贴:   《震惊!领主大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她要赶紧把自己的发现分享出去!   而在屋内,还不等安南把自己事先编好的借口跟四王子交代一轮。   跟在阿尔伯特王子身后的那个小女孩,便走上前来。毫无预兆一把抓住了安南的袖子,睁大眼睛看向安南。   她的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第193章 一物降一物   ……你是谁啊?   抓我干嘛?   安南微微皱眉,视线微微移动。   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或许是女孩子的发育期比较早的原因,她比安南要稍微高那么一丁点。   安南审视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的女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斜带在头上的贝雷帽。随后是那黑色的哥特系长裙……   但在注意到对方的瞳孔的时候,安南却突然怔了一瞬。   这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加上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   ——怎么感觉和自己有些相似?   “能麻烦放开我吗?”   安南很有礼貌的轻声说道。   听到他的话,卡芙妮乖巧的松开了他的袖子。   但她并没有后退或是愤怒,只是继续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安南。那鲜红色的、如同红水晶般的瞳孔,让安南感觉略微有些不适。   因为这并非是看向美貌异性的惊艳,也不是少女望向偶像的爱慕,甚至不是祭司望向神像时的崇拜……   倒更接近于,画家欣赏一副名画时的那种眼神。   但安南心中并没有丝毫恐惧。   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这位难得给自己一种危机感的女孩,轻声发问道:“你是……?”   “卡芙妮。卡芙妮·诺亚。”   说话的并非是卡芙妮,而是她的父亲阿尔伯特殿下。   倒是一旁的萨尔瓦托雷有些糊涂。   ……殿下?   哪里的殿下?   “等等……”   萨尔瓦托雷对安南小声问道:“我不太明白。”   他没有直呼“唐璜”这个名字。   因为他担心,如果安南真的不是唐璜·杰兰特,那么自己在这里说出这个名字,可能会让阿尔伯特王子殿下怀疑他假扮王国贵族窃取情报。   与安南对视一眼、并看到安南轻轻点头后,有着一口灿烂金牙的光头胖子才代替安南开口。   他向在场的其他三人恭敬的介绍道:“这位正是凛冬大公的幼子——安南·凛冬。”   “……你是大公之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萨尔瓦托雷惊疑不定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冻水港?”   我也想知道这件事。   安南心中嘟哝着。   但他却对萨尔瓦托雷的平静感到意外:“学长,你怎么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他不为自己欺骗他而感到愤怒吗?   萨尔瓦托雷却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安南:“我认识的是你,又不是唐璜·杰兰特……   “再说,唐璜本身名声也不怎么好。我早已从老师那里听说,乌鸦伯爵的幼子唐璜是个与老乌鸦的果断性格截然相反的懦弱之人。   “他不像是个贵族,甚至不像是个学者……而像是位幼童。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乖巧、知礼数,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赌。只要存在一点失败的概率,他就不敢独自行动,甚至没有和他人吵架、质疑他人决定的勇气。”   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南:“这件事在王国贵族圈中,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你刚来到冻水港的时候,我才没有给你什么好脸色看……”   对一位贵族来说,“听话”并不能算是优点。   相反,“没有脾气”甚至称得上是缺点。再加上“没主见”这个史诗级前缀,除非本杰明能给他备了一篇《出师表》,否则他来到冻水港,恐怕也只会添乱。   “所以,你是从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唐璜·杰兰特了吗?”   安南倒是有些惊异。   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萨尔瓦托雷对自己的怀疑……   萨尔瓦托雷却只是摇摇头。   “你是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认识的是你,又不是唐璜·杰兰特。你保护了冻水港的人民、又维护了杰兰特家族的名誉,还帮我击溃了我的宿敌,帮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哪怕是真正的唐璜,他也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多了。   “当然……我对你骗我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满的。但考虑到你并非是一个恶人、也不是想用我的信任去谋取什么东西,那么这应该是你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吧。”   萨尔瓦托雷语气平和。   没有什么愤怒,也没有什么惊喜。只是如同阐述事实般随口说道。   他甚至看上去还有些高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   “不如说,你不是乌鸦家的人反倒是更好。”   萨尔瓦托雷感慨道:“我之前还在为要不要用泽地黑塔的势力,帮助乌鸦家而犹豫。如果帮你,我会对被我拖下泥潭的老师同学们感到愧疚;可如果见你有难却不帮你,我自己又心中难安。   “既然你是白狼家的人……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因为凛冬大公,自然不会需要泽地黑塔的帮助。   他们也根本帮不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帮不了。这么大一批的超凡者,如果一股脑地从地下隧道入境凛冬公国,这就近乎代表宣布战争了。   而借用他国力量的安南,哪怕只是镇压叛乱,也只会迎来更大的舆论浪潮。   而且……   萨尔瓦托雷有些古怪的看着安南。   他原本只是把安南当成个“随时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的主角型朋友。   但没想到安南居然还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凛冬大公的幼子——这岂不是说,他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凛冬大公?   大公之位,可比黑塔之主要高贵的多了。   安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萨尔瓦托雷……   性格也好的有些过分了吧?   哪怕是安南自己,如果被好朋友这么骗了,他肯定也会抱怨几天、然后勒索几顿饭、再来点特产什么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事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安南原本的计划,是想要利用“王室继承人”之口,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萨尔瓦托雷,排除掉一个定时炸弹;然后再用“即将抵达的腐夫教会”这个共同敌人把萨尔瓦托雷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免得他直接情绪爆炸然后离开;最后再和萨尔瓦托雷一起击败这个敌人,重新用“安南·凛冬”这个身份和他建立起一段新的友谊。   毕竟安南的确没有坑害过他,还帮他击败了杰拉尔德、拿到了锤子。   可欺骗就是欺骗。   安南自己心中也知道欺骗是不对的。所以他才试图弥补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安南意识到,萨尔瓦托雷的人品的确不错。   不过他计划的挺好。   就是没想到萨尔瓦托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巫师的三观,都是这么……豁达的吗?”   一旁的阿尔伯特大致理清了萨尔瓦托雷话中的信息,有些古怪的望着头发有些糟乱的年轻巫师。   虽然萨尔瓦托雷的话,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   但关系到自己的事还能如此理智的“讲道理”。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异常的事。   他顿了顿,转而向安南再度问道:“不过,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得到您入境的消息,父王应该会派我或者长姐来迎接您的。”   阿尔伯特这话很有礼貌。   但安南却从中品到了一丝警惕与试探。   安南不惊反喜——   这才是我适应的节奏啊!   “我带着我的护卫们穿过黑海来到贵国,的确是有我的任务。”   安南沉声说道。   面对阿尔伯特的怀疑,他开始毫无心理压力的瞎编——   安南微微皱眉,显露出严肃的痕迹。   他轻声开口问道:“阿尔伯特殿下……   “您听过腐夫这个名字吗?” 第194章 苦闷的阿尔伯特   在安南从面包阁下那里听说,这次来到罗斯堡的这位是四王子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就已经安定大半了。   ——毫无疑问,这是最好的情况。   排除暂时认怂投诚的骸骨公不算……安南现在所面临两个最为紧迫的难题。   其中之一,就是腐夫教会。   无论是唐璜还是安南,都已经被腐夫教会得罪了一个遍。即使是为了报复他们,那么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安南都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更不用说……哪怕只是为了回应萨尔瓦托雷的这份善意,安南也得想办法把极有可能落地成盒的米开朗基罗大师捞出来。   除此之外,安南所面临的另一个难题,便是“唐璜·杰兰特”。   他借用唐璜的身份,绝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   不光是唐璜的敌人要找上来……那些亲近唐璜·杰兰特的人,也要怀疑他是否对唐璜下了毒手。   知道唐璜是假死的,除了本杰明之外,恐怕只有乌鸦伯爵。   安南也不可能将他们的这份谋划泄露给王室。   这无疑等于是对杰兰特家族的一击背刺。   安南并非是不知恩的人。   他借用唐璜·杰兰特的身份,让自己安顿了下来、甚至能够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隐秘,甚至成为了超凡者……哪怕这些事没有对杰兰特家族的利益造成损伤,但它对安南产生了利益就足够了。   他自会想办法去报答这份恩情——而这与杰兰特家族对他的看法无关。   而王室目前仅存的三位继承人中……   与腐夫教会关系最为密切的三王子,与安南的关系自然称得上是死敌。虽然他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抵达罗斯堡。   至于长公主——   杰兰特家族本身就是长公主的势力。   国王表面上最看好、甚至唯一看好的,正是长公主。可从国王陛下他本身还没有下定决心去驱逐腐夫教会来看……他与长公主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背叛自己的大女儿而已。   换言之,就是背叛的价码还不够。   ——虽然说是“长公主”,但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而且尚未婚嫁。   甚至还是军队出身。   如此可怕的钢铁之躯老女人,她愿意好好与安南讲道理的可能性并不大……   就算考虑到安南的身份与她同等高贵,她也只会对安南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更加怀疑。   得知安南在借用唐璜·杰兰特的身份担任北海领领主一职之后……安南至少也要被长公主派来的人架空。她不可能会让临国——甚至敌国未来的继承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掌权,给他对人民施恩的机会。   ——尤其还是这种最接近凛冬公国边境的危险土地。   但四王子不同。   他既与腐夫教会是死敌,同时也与国王不对付。而且与三王子和长公主都有着竞争关系。   和完全不受宠反而行事自由的三王子不同,他目前的位置是最尴尬的。   他没有军队的支持。   也没有国王的喜爱。   因为腐夫教会的阴谋,他与兄弟姐妹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他同时还是腐夫教会的弃子。   最要命的是——从他进城之后先来找达利园老面包的情况来看,他和银爵教会的关系还非常好。   对诺亚王国来说,这不是一个优点。而是非常大的缺点。   银爵教会在其他国家,仅仅作为“银行”和“发币机构”而存在。   唯独在诺亚王国……它近乎掌控了王国财政、教育和文化。   除了完全没有军队,也对法律插不上嘴之外……平民究竟认为这个国家到底是由谁统治的,还未尝可知。   基于这个立场,诺亚王必须打压教会。以免对方趁机得到发育起来的机会。   所以唯独四王子,是绝对不可能继承王位的。   而安南就不同了。   他极有可能是下一代的凛冬大公。   所以四王子才会对安南用敬语——   即使双方都是统治者的直系子嗣,甚至一方是王国而另一方是公国、一方是年长者而另一方是少年人……但因为继承顺位的问题,双方的地位甚至是相反的。   “……是的,我听过。”   听到安南的问话,四王子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沉声答道:“殿下您来到我们这里,难道是为了……”   “事实上,”安南以手抚胸,认真严肃的说道,“我接到了老祖母亲自授予的任务。”   听到这个说法,阿尔伯特王子瞳孔一缩。   在这个神明行走于地上的世界,没有人敢轻视一位正神、更不会有人敢于用神明的名头编瞎话——祂们是真的听得见的。   神罚也是真的能找上门来的。   “我的大哥,在六年前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安南轻声说道:“他是被腐夫所暗算的。   “而我——我在至少半年前,还是一位普通人。没有踏上超凡之路。”   他认真的对阿尔伯特说道:“也正因如此,我才能穿过黑海上的迷雾……来到这里。”   安南所说句句属实。   每一句话,真的都是实话。   但它们连在一起,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萨尔瓦托雷连连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大概明白的。”   而阿尔伯特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他那深邃的眼眶中,是无法开释的苦闷。   尽管贵为国王之子……但那副样子,却像是个社畜一样。就好像是在呻吟着“什么?又要加班改需求”这样的话一样。   “我也怀疑过,腐夫教会是否已经抵达了诺亚。”   男人发出了沉闷低沉的声音:“因为我曾经信任的某位幕僚……他前段时间开始,就变得有些古怪。   “他明知我不可能继承王位,却在挑拨我与伊丽莎白和腓力的关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怀疑他了。而在父王明知我们之间的内斗越来越激烈,却并不阻止开始……我基本就已经确信了。   “腐夫的势力,多半已经进入诺亚的地域了。”   阿尔伯特叹了口气。   他低头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我甚至觉得,伊丽莎白和腓力,说不定也知道他们身边有腐夫教会的人。他们也都不是愚昧之人……嗯,腓力不好说,但姐姐她肯定知道。   “但他们,却只是在将计就计。我也不知道腓力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天上还能掉馅饼吗?路边的好处他能去捡吗?”   男人紧皱眉头,不满的说道:“那些追求永生的人,最后都什么下场,他自己不清楚吗?”   很显然,相比较长公主伊丽莎白,他对没有才能却硬要抢夺王位、甚至不惜引入危险无比的腐夫信徒的腓力——也就是三王子更加不满、也更加不信任。   阿尔伯特对安南的处境,显然有些共鸣。   “我也是因为烦心,所以才会答应卡芙妮的要求,来冻水港这里旅游……”   男人缓缓呼了口气,淡淡的解释道:“安南殿下,您在这里的事我会当做没听到也没看到。如果要来王都做客,我也非常欢迎——请务必提前通知我,我会负责殿下您的饮食起居。   “但除此之外,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我也无能为力。有什么合作的需求,您也可以去找王姐详谈。她说话是能算数的。”   ……简单来说,就是不合作不捣乱吗?   安南了然的点了点头。   嗯……   这也可以。   不求你帮什么忙,只要不捣乱就可以了。   于是他很快开口,轻声询问道:“那么阿尔伯特殿下您来到这里旅游,是有什么想看的吗?”   “卡芙妮她很喜欢画画。以前冻水港曾有一位信奉邪神的疯狂画家,叫做莫里森。在画家莫里森死后,他的画比生前值钱多了、而且极为稀有。卡芙妮也很喜欢他的画……但如今真迹难求,我们想来碰碰运气。”   阿尔伯特很快答道:“不知道曾经莫里森画廊中的画,如今冻水港还有没有收藏?如果没有的话,从哪里还能看到?”   ——当然是从噩梦:画廊里啦。   安南心中想道。   但他也知道,这么回答就太嘲讽了……   可不等安南说话,之前目不转睛凝视着安南的卡芙妮,却突然回过了头,轻声呼唤道:“不是的,爸爸。”   卡芙妮的声音稚嫩却沙哑,自带一股奇异的韵律感。   安南突然的察觉到,与卡芙妮对视的瞬间、阿尔伯特却偏开了自己的目光。   就像是在畏惧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卡芙妮注视着阿尔伯特,如同梦呓般轻声喃喃道:“不是我要来这里的……你的记忆被丹顿爷爷修改过了,他是腐夫的信徒。   “……而且,妈妈也是。”   闻言,几人全都怔住了。 第195章 新的主线任务   “——等等,你说‘殿下’?”   “——你没听错吧?”   见到林依依的帖子名,玩家们便一股脑的纷纷点了进来,异常兴奋的嚷嚷着。   虽然他们对这“充满震惊部色彩”的帖子名深表怀疑。但他们既然会点进来,就说明他们心中也显然对这件事是好奇的……   面对玩家们的质疑,林依依毫不犹豫的甩出了一份短视频。   视频只有十秒钟左右,是她刚刚从自己录制的直播中截取的信息量最大的一段:   “关于您的事,我还没有跟殿下说。”   只见或许是因为太胖、又或是因为光头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单纯的长得不好看,那个在玩家们的风评中“不太像好人“的达利园老面包,一脸严肃的对安南说道。   于是安南向阿尔伯特王子行了一礼,发出了清冷的声音:“殿下。”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瘦削而挺拔的上半身看上去颇有几分倔强的意味。   紧接着,玩家们清晰无比的看到了,阿尔伯特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与讶异。他走上前来,小声询问道:“您是、安南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小视频到此为止。   “……安南?”   看完视频,美味风鹅喃喃着、若有所思:“我记得咱们论坛的超级管理,好像就叫安南……”   “就是说啊!”   林依依一拍大腿,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   旁边酒儿吃痛的捂住了腿。   流浪的孩子若有所思:“这么说就对了……超级管理不可能无端的起一个与游戏无关的名字。”   “其实我一开始,以为‘安南’是哪位大神的名字来着。”   美味风鹅小声说道:“然后我就想,可能之后还会出几个管理。用的都是其他神的名字……毕竟我一开始没往‘唐璜是个假名字’这种可能上想。”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流浪的孩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话说鹅叔,你觉得唐璜……哦不,安南是哪里的‘殿下’?”   酒儿好奇的发问道。   “没的猜,”美味风鹅干脆的说道,“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但首先可以确定,不可能是诺亚王国——否则他们不会这么生分。   “但阿尔伯特肯定在不久前见过一次安南。毕竟安南殿下他年纪不大,如果是十年前、四五岁的那个时候见到,现在怕是认不出来的。”   “所以我猜,安南应该就在隔壁。再考虑到他现在出现在冻水港……我盲猜,他可能是凛冬大公之子。”   美味风鹅缓缓答道:“这个可能性是不小的。只是不太清楚,安南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以及……原本的唐璜去哪里了。”   下一刻,四人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幕:   【在穿过灰雾之海半个月后……你渐渐寻回了一部分失落的记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矛盾之处】   【你已经重新忆起了自己的使命,和你曾发誓效忠的“唐璜·杰兰特”的真实身份——】   【——安南·凛冬。凛冬大公的幼子,凛冬公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你的心中又增添了许多疑惑】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在诺亚王国?为何要待在这偏僻的冻水港?】   【真正的唐璜·杰兰特又在哪里?】   【在你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   【你所侍奉的主君,为何沉默不言的保护你们?以及……你们这些弱小的凡人护卫,真的有能力保护一位大公之子吗?】   【已获得主线任务:踏上超凡之路】   【任务需求:取得青铜之魂,进阶超凡者(11)】   四人在意识到安南的身份问题之后,眼前突然闪过大量的数据流,得到了一份新的主线。   紧接着,不等他们过多思考,那光流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向下流动:   【已完成主线任务:踏上超凡之路】   【获得唐璜·杰兰特好感1000】   【时至如今,你终于取得了迟来的超凡之力】   【无论安南究竟在背负些什么、在对抗些什么,你都已然下定决心,准备助他一臂之力】   【你将以不死之躯,侍奉他、保护他、忠诚于他——】   【即使面对神明,依然毫不动摇】   【已获得限时主线任务:守护者(剩余接取时间7:22:03)】   【任务需求:在即将到来的灾难中,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并确保安南不死】   他们四人怔了一下,对视一眼。   随后林依依手疾眼快,上了论坛看了一眼。   其他那些看到林依依帖子的玩家们,也都得到了“踏上超凡之路”的主线。他们一个个的一脸懵逼,纷纷前去通知那些没看论坛的玩家们赶紧“上论坛接任务”。   但他们因为等级不够,都没有得到下一个限时主线。   “……好险!”   林依依惊呼一声:“如果我们没意识到这件事,是不是就错过这个限时主线了?”   “但他们意识到了这件事,也已经错过这个主线了。”   美味风鹅缓缓说道:“因为他们等级就不够。   “想要接到这个主线……就必须在‘黑火之劫难’和‘罗斯堡之灾’中拿到优秀以上的评价,并且在之后的噩梦攻略中前几个通关。   “——也就是说,前面的那些主线,实际上起到的是一个筛选作用。从一开始我们就在系统的计算之中。”   美味风鹅认真的分析道:“它是为了筛选出在‘现实’和‘噩梦’中都有优秀能力的玩家,宁缺毋滥。   “我推测,接下来我们可能要以小队模式打世界boss了……这可能是一个大型副本的开门任务。”   “……就像是安其拉开门?”   林依依忍不住问道。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参与到这种推进世界主线进程的大型世界任务中去……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你看——我们正好是四个人,算上安南就是一个五人小队。而之前的副本中,我们也已经组队了一次,大致知晓了双方的行事风格……   “从这个主线任务的说明来看,我判断这可能是一个保护型任务。也就是由我们拖时间,由安南一锤定音的那种类型的任务。”   他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其他三人纷纷点了点头。   而事实上。   这两个主线任务,都是安南事先编辑好的。   他们也的确是发现的有些晚了……   安南一开始就打算,什么时候玩家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他就把第一个任务甩出去。这样玩家们只会恍然大悟,认为这属于“游戏机制”和“游戏内容”的一环。   可安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表演能力太强,还是这些玩家脑子太死,愣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这种想法……   还好四王子足够耿直,把这件事透了出去。   不然安南就要认真的考虑怎么假摔,强行降智来失误一次,把情报喂给玩家们了…… 第196章 卡芙妮的进阶职业   安南有些手忙脚乱的把限时主线任务发给了门外的四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致算是解决了。   这么一来,“唐璜”的身份问题就算对付过去了。   在知道本杰明没死、甚至唐璜也没死的时候,安南就开始谋划趁机把自己的马甲脱掉这件事了。   他自己脱,总比被别人硬扒下来好的多。   而除此之外,安南还在分心听卡芙妮讲着阿尔伯特那令人悲伤的故事:   “从最开始,妈妈就是腐夫的信徒。”   卡芙妮轻声说道:“爸爸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成为超凡者吗?就是因为妈妈将通往某个噩梦的媒介放在了我身上……一个歪曲级的噩梦。   “……但让她失望了,我并没有死。”   听到女儿的说法,阿尔伯特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丹顿爷爷不是白银阶的‘大巫师’,而是黄金阶的‘窃梦者’。他能够轻易改写他人记忆,妈妈是他的学徒……你想起来了吗,丹顿爷爷就是妈妈介绍来的,也是妈妈的表亲长辈。”   卡芙妮的声音幽幽响起:“丹顿爷爷用幻术影响了你们的视觉。让你们都以为他的承载物是白银质地……假如我们还待在王都,我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听得到,无论我对您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能够远远离开王都、离开丹顿爷爷的机会……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阿尔伯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卡芙妮,过了好久才说道:“所以……你才会一直这么沉默寡言?银爵在上,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疾病!”   但很快,阿尔伯特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问道:“那你呢,卡芙妮?他没有修改你的记忆……或者控制你的意识吗?”   “……他的确试过,他以为他成功了。”   卡芙妮的瞳孔依然没有焦距的目视前方。   她轻声说道:“但他没有,因为……”   卡芙妮说着,向前轻轻伸出左手。   那姿态如邀请舞伴共舞般轻盈。   安南很快注意到了卡芙妮手腕上的青铜手镯。   ——紧接着,卡芙妮将手镯摘了下来。   下一刻,她裙下如同沸腾了一般。   无数阴影结成若有实质的触手,不安的从裙下探出,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抽打两下,然后渐渐平静下来、紧紧低伏于地。   那些阴影如江河般流下,在她身后拖曳着。   就像是一条在地上拖的很长很长的黑色长裙一样。   “……咦?”   达里尔主教惊疑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你不要命了吗?”   “怎么了?”   阿尔伯特连忙问道。   “……卡芙妮殿下她显然不止是青铜阶。”   达里尔主教肯定的答道:“但她的承载物却只有青铜阶……她并没有将诅咒约束到新的承载物中。   “这意味着,她已经被诅咒高度侵蚀了。这种密度的诅咒之下无论是记忆改写、心灵操控,或是恐惧之触、怠惰之眼,恐怕对她都已经无效了。   “而且……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已经变成怪物了。但她却反而能保有常人般的理智,这说明她有着超凡的意志力——”   或者,她的咒缚有许多守密人。   后面那个可能达里尔没说出口。   但在场的几人都明白。   “但是……”   阿尔伯特有些茫然地看向卡芙妮。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女儿。   卡芙妮平静的答道:“其实你知道我的咒缚的,爸爸。”   “……啊?”   阿尔伯特眨眨眼,喉咙干涩的反问道。   看着他一脸蠢相,卡芙妮只是眼神平静的扫了他一眼:   “就是我经常说的那句话——   “我将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   “……这是你的咒缚?”   阿尔伯特感觉自己的智商,竟然不如自己的女儿:“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吧,爸爸。或是什么‘孩童之言’。”   卡芙妮那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双瞳中,是平淡到如同神明般的鲜红:“他们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并非是王女。而是您的女儿……我不可能成为女王。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当真。”   可他们既然听到,就在无意间成为了卡芙妮的守密人。   安南已经反应过来了。   恐怕卡芙妮的咒缚,就是“在几年之内成为女王”之类的。   而她用孩童般的语气,让别人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或是在单纯阐述着理想。   她作为国王的孙女,接触到高阶超凡者的可能性并不小……而那些听到卡芙妮的“稚言”的大人们,就无意间成为了她的守密人。   卡芙妮现在的侵蚀度,恐怕已经非常高了……但她依靠着这些守密人,却硬是在不更换咒物的情况下挺了过来。   她虽然能维持理智,但恐怕和克劳斯他们变身成的恶魔已经非常近似了。   她裙下投射出的阴影,甚至能够化为实质。   那个“窃梦者”丹顿,只把她当做孩子的话,自然不可能控制本质上已经是个怪物的卡芙妮的。   “我本身的职业,也是专长于抵抗心灵控制的。”   卡芙妮发出轻而软糯的声音:“自我踏上超凡之路开始……我就在为了挣脱束缚而努力。”   她的双瞳如同盛满鲜血的圣杯,又像是燃着火的水晶。   她将裙子微微提起,向安南行了一个淑女礼。   而那些阴影再度如活物般爬起,纷纷化为触手、缩回了卡芙妮的裙下。   ……这小家伙。   安南有些古怪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她这是哪来的毅力和智慧……   “你的职业……不是潜行者吗?”   阿尔伯特忍不住问道。   这个看上去像是个文艺中年一样的王子,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和观察力。   ……难道我是个笨蛋吗?   达里尔却是摇摇头。   他若有所思:“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不等他说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屋内四人的对话暂时停止,向门口看去。   而卡芙妮则趁机再度偷偷望向了安南。   感受到她专注的、灼烈的、全身心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安南总感觉背后有些发毛……   “殿下,有人求见。”   “是谁?”   阿尔伯特难得有机会发出了威严的声音:“找我找到这里来?我这正和……杰兰特领主阁下聊天呢。”   他犹豫了一下,姑且没有暴露安南的真实身份。   护卫很快答道:“是这里的书记官!他说他有事要向殿下您和领主大人汇报!”   “是子爵的人。”   达里尔主教小声在阿尔伯特和安南身后提醒道。   阿尔伯特略一沉思,还是开口应允道:“让他进来。”   “是!”   在仔细的搜身结束后,书记官被放了进来。   他恭敬地向四人先后躬身行礼。   算上卡芙妮,这四个人哪个都比他地位更高。   但安南注意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不是说他紧张难安、或是鬼鬼祟祟……   恰恰相反,他太平和了。   面见一位伯爵之子、一位王子、一位主教和一位直系王室成员……他凭什么不紧张?   安南暗自警惕起来。   “王子殿下,在下有要事相报……”   只见书记官恭敬的、虔诚的向阿尔伯特缓缓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颤抖……还略微有些狂热:   “腐夫——向你们问好!”   他说着,便要解开自己的腰带。   正当安南惊异于腐夫信徒这一点都不体面的刺杀方式、甚至在心中犹豫这究竟是刺杀还是嘲讽的时候,他只听得噗嗤一声——   卡芙妮裙下的阴影不知何时被解放出来。   如蛇一般沿着地面飞速弹射,尖锐的刺眨眼间便将书记官的身体几个薄弱处完全贯穿!   而后那阴影立刻收紧、将他的关节都锁起来,整个人完全擒抱住并高高举起。   随后他被卡芙妮——的触手——狠辣的反手摔打在地上!   那个瞬间失去了意识,却还保留些许生命。   而这时,卡芙妮的声音才在安南身后幽幽响起:   “我的进阶职业是……擒龙僧。”   她刷拉拉的收回触手,并向三人优雅的行了一个提裙礼。 第197章 根基之力   “……擒龙僧?”   安南听到这个与她的形象完全不搭调的职业,忍不住再度重复了一句。   等一下,槽点有点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了……   安南开口试探性的向卡芙妮询问道:“这听上去,有点像是武僧的进阶职业……”   “的确是。”   回复安南的是达里尔主教。   他虽然也讶异了一瞬,但他却反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面对卡芙妮的惊人之语,老主教一脸恍然。   “擒龙僧……这实际上是一个古代职业。”   他向安南解释道:“或者说,所有的‘武僧’都是古代职业,至少来自上一纪。   “武僧是一个民间的俗称。它的全名其实叫做‘雅瑟兰苦修士’。他们在帝国各处建造修道院,欢迎任何信仰的人加入成为‘苦修士’。   “他们并非是某位正神的私人武装。但武僧总要有自己的信仰,也就是‘根基之誓’。根基可以选取自任何事物,比如说正神或是伪神的教义、比如说对某种哲学的信奉、甚至是忠、孝、爱、恨——唯一的需求是,根基必须稳固,日后不得动摇。   “一旦苦修士的根基动摇,他们的武僧职业带来的超自然能力都会立刻失去。必须要进行一次崇圣洗礼仪式,才能重新建立自己的根基……”   “也就是说,武僧拥有一条额外的‘最高咒缚’吗?”   安南询问道。   卡芙妮轻声答道:“是的。   “而我的根基就是……得到、以及守护王国的执念。”   她平静的向其余几人说出了自己的根基之誓。   安南恍然。   为何卡芙妮能坦然的说出自己的这份隐秘……   为何卡芙妮会选择王国作为根基?   ——因为她已经没有退后的余地了。   卡芙妮的咒缚是继承王位。   而咒缚不可能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她恐怕还要持续性的统治王国。   那么这份根基,就属于“分内之责”了——反正她还要维持自己的咒缚,这只是顺带着的而已。   ……不过,根基毕竟与咒缚不同,它是可以自由选择的。理智的话,应该会选择最为稳固的根基才是……   安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卡芙妮。   就冲着这份绝不回头的刚强……   他现在对这孩子,姑且算是有了几分兴趣。   “如果不是你如此执着,想必你也无法进阶成擒龙僧。”   达里尔主教感叹道:“这个职业可不简单……   “‘擒龙僧’这个名字,实际上是翻译过来的。   “它正确的名字,我不能在这里念出来——那是龙语的‘与龙角力之人’。   “武僧和圣职者类似,是可以从感知能力中得到额外加成的……也就是说,他们往往都拥有强大的肉体力量。但这份力量并非来自于剑士那样的刻苦训练、而是心灵力量在物质界的投射。   “根据武僧的根基之力不同,他们所得到的加持力也会有微妙的不同。唯有根基为‘实在、稳固、触手可得的物质之欲’的武僧,才会将全部的心灵力量都转移到力量上……因此得到难以置信的、甚至会轻易伤到自己的怪力。只有力量如怪物般强大的武僧,才有可能进阶为擒龙僧。”   “……唔。”   安南听达里尔主教说了半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武僧的职业特性,就是将【感知】按比例加成到【力量】、【敏捷】、【体质】……甚至【意志】上的吗?   而根据誓言不同,分到的属性比例也不同。唯有卡芙妮这样的誓言,才会将所有的感知都加在力量上……   这可是真正的全力加点。   如果按照正常的近战职业的发展,他们等级提升的时候,每隔几级也都会提升一下力体敏除了主属性之外的其他属性,保持能力均衡。   但卡芙妮不同。   她在进阶之前,恐怕会把自己震伤……   毕竟感知属性的增长,比力量容易多了。   “而一旦进阶擒龙僧,就会得到【黄金之血】这个特性,将身体彻底固化。他们的骨骼和肌肉变得柔软而坚韧,从此无论进行怎样的锻炼,身材都不会改变。   “而他们也因此舍弃了武僧传统的击打技艺。因为他们只有在绊摔、擒抱敌人的时候,不会被自己的怪力所伤……代价就是,从此之后无法穿戴任何盔甲、无法使用绝大多数的武器。甚至……”   说到这里,老主教的面色有些复杂。   他看向卡芙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甚至为了保证力量的传导,必须保持和目标身体密切接触。事实上,我见到过的几位擒龙僧,都是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卡芙妮殿下这种的擒龙僧。”   “……我的确没有穿任何盔甲。这种布料,并不影响我发力。”   卡芙妮展示般的伸出自己的双臂。   那薄如轻纱般的半透明丝质套袖之下,是没有任何衣物遮蔽的纤白双臂。   她厚重的长裙之下,双腿也被黑色的丝制衣物包裹在内。   她仅仅只是站在原地,就有一股异常均衡稳定的感觉。安南毫不怀疑,自己用尽全力也不可能推到卡芙妮,但卡芙妮如果想的话,她可以瞬间把自己高高举起摔在地上……甚至她可以完全将自己固定在地上。   “……而且,我更常用的是我的影子。”   卡芙妮紧紧盯着安南,轻声说道:“我可以暂时将力量分给她们,让她们代替我擒抱多个敌人……或是保护他人。”   她说着,右手再度轻轻抓住了安南的衣袖。   仅仅只是如此,安南就有一种随时可能会被她丢出去的感觉……   ……为、为什么看我?   安南非常强烈的感觉到,卡芙妮真的是说不了两句就会看自己一眼,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   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在那充满心灵力量的威严凝视中胆怯逃窜了吧。   还好反转铭文的力量强大。   安南才能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所以……?”   “所以我会保护你。”   卡芙妮轻声说道。   她用左手轻抚胸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安南,发出沙哑而轻柔的声音:   “我很强大……我能保护你。”   看着卡芙妮的样子,阿尔伯特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对了。   他看了看安南,又看了看卡芙妮。   表情有些复杂。 第198章 旧恨   之后看着阿尔伯特的表情不太对,安南就找了个借口,抓着萨尔瓦托雷匆匆告退,将这个腐夫的刺客交由阿尔伯特亲自审讯——   毕竟他嘴里吐出来的情报中,也可能包括不能让“安南·凛冬”知道的部分。而阿尔伯特与安南如今是立场牢固的盟友,如果真有什么事也会告诉安南一份的。   等安南和萨尔瓦托雷离开教会之后,立刻就给玩家们分配的新的任务。   随后自己也毫不犹豫的动身了。   如同畏罪潜逃一般。   安南让他们前往东区的锈水街12号。   也就是杰拉尔德牙医诊所的隔壁。   诺特达姆“现在”的住所。   他与他的新妻子同居在一起。   他的这位“预备役”妻子还没有和他正式结婚,更不用说是怀孕了。   而真正有身孕的梅里斯·诺特达姆所在的清水街44号,则由安南和萨尔瓦托雷亲自去查看情况。   玩家们被安南专门嘱托过,不要有任何异动。只观察、记录,看看有没有异状即可。   安南要和萨尔瓦托雷去做个实验。   他想试试看,如果西区的清水街44号的门被关上……   是否锈水街12号的门也会随之打开?   也就是说,这两处仪式是互锁的吗?   因为安南记得他们第一次前往清水街44号的时候,门就是打开的——而里面根本没有人。是在所有的门都关上之后,三四年前的“过去”才翻转成了现实。   如果两边会互锁的话,那么安南就一定要再确定一下……假如生孩子的时候“过去”这边被翻转到反面的话,到底是算“不存在”的仪式失败、还是算作“被藏匿起来”而成功?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安南就必须要布置两处防守点了,两边必须同时防守……而后者则可以只在锈水街布点。   但假如,这两边的仪式没有互锁的话。   那乐子就大了。   别的不说。   安南只想知道一件事——   “两个‘诺特达姆’,假如碰面……会发生什么?”   安南一脸严肃的分析道:“你不好奇吗,学长?”   即使如今他的身份暴露,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萨尔瓦托雷学长。   而萨尔瓦托雷也依然习惯叫他唐璜。   但如今,萨尔瓦托雷看安南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   “……老实说,唐璜——你是不是和卡芙妮殿下认识?”   萨尔瓦托雷一脸好奇,压低声音打听着:“你就跟我一个人说,我保证不往外说。”   安南一脸无奈:“我是真不认识啊……”   “真的?”   看着学长不死心的追问着,安南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是真的……”   不管以前的安南是不是认识,反正现在的安南是真的不认识。   这种毫无由来的善意,安南反而不太敢接。   安南并不忌讳欺骗他人,也对让队友或临时队友受伤没有什么强迫症——只要目的能达到,安南是会让较为弱小的队友挡枪的。   目的是为了让更重要的队友能够得以暂时存留。   一切为了效率。   可如同萨尔瓦托雷这种人贼好骗,安南反而不想欺骗他了一样……   这卡芙妮送上门来声称要保护他,安南也不想让她送上去卖血了。   而且我也实在不用你保护。我这边是有可以随时复活的工具人来卖血的啊……   如果真有敌人,安南复活权限直接拉满,四个青铜玩家前仆后继无限卖血,怎么着也应该能拦下来了。他们四个用命拦不下来的,加一个卡芙妮多半也是白给。   还会分经验。   “不过有卡芙妮殿下在,咱们之前的准备似乎也用不太上了。”   萨尔瓦托雷感叹道:“也不知道算是可惜还是庆幸……贤者之石用不上了。”   “用不上更好。”   安南毫不犹豫的说道:“你信不信,等咱们把这东西掏出来,之后又是一屁股的麻烦?”   “我当然信。”   萨尔瓦托雷耸了耸肩:“贤者之石……这可是所有的转化巫师都在追求的东西。即使并非是转化巫师,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大人物们想要得到它呢。”   “……说起来,学长。”   安南感觉这个时机比较恰当,可以较为自然的问出这个问题,而不至于显得自己心怀叵测:“你就算是突然做梦梦见了贤者之石的炼制方式……可它的灵感是来自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啊……”   萨尔瓦托雷被这问题噎了一下,苦笑着含糊答道:“梦……就是梦嘛。”   “——蠢货。我又不会先知法术,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就在这时,影子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是本杰明老师的笔记,你离开黑塔前看到的那个……你的记忆力是越来差了,萨尔。”   那特么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睡不好觉——   萨尔瓦托雷几乎要骂出声来了。   但他还是忍了回去。   “——哦对,是本杰明老师的笔记!”   萨尔瓦托雷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一脸恍然:“我在离开黑塔前看到的!”   安南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也是本杰明?”   他转过身去,有些讶异的问道。   看着安南的反应,萨尔瓦托雷眨了眨眼。   “……怎么了?”   “我之前有些情报忘记跟你说了,学长。”   安南小声且快速的说道:“本杰明阁下的确没有死……他甚至在十天前来过一次冻水港;   “我从噩梦中看到,那个被你追杀的杰拉尔德,他在几年前和本杰明的关系反而很好……至少互相称得上信赖;   “而杰拉尔德和本杰明都是米开朗基罗大师那场仪式的见证者,他们如今又都聚集在一起。所以我在想……”   “——你想说,我制造贤者之石这件事……是不是也属于本杰明老师的计划之一?”   萨尔瓦托雷很快明白了安南的意思。   他恍惚之间,也差点以为这是真相了——因为他熟知本杰明的行事风格。本杰明也知道他有影子,恐怕在这个时候作出贤者之石也属于他的安排之一。   “本杰明老师的确是那种走一步算三步的人……”   但他很快否认道:“但这这不可能。因为本杰明老师并不会预言系的法术……”   “但米开朗基罗大师会。”   安南答道。   他从听到本杰明这个名字开始,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仪式总要有一个执行者吧?   安南原本以为,这个仪式是由“过去的米开朗基罗”亲自安排好的。可如果一切都在米开朗基罗的计划之内……本杰明和杰拉尔德都是棋子的话。   为什么在噩梦中,本杰明听到米开朗基罗打算复活时,却没有丝毫被利用的愤怒?   如果说……   他们本身就是仪式的执行者呢?   “如果杰拉尔德没死的话,会发生什么?”   安南喃喃道:“他能够在于子爵见面时,立刻控制住局面。青铜阶的猎人无法抵抗杰拉尔德的精神控制,子爵和那些腐夫信徒更是如此。   “他作为仪式掌控者,无疑是最稳定的选择。而在杰拉尔德去世之后,本杰明就是仪式的执行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璜?”   萨尔瓦托雷追问道。   他心中隐约有一个不太成型的模糊想法,但死活想不起来。   “——愚蠢。”   影子低声骂道。   “——很简单。”   安南答道。   下一刻,安南与影子近乎重叠的声音响起:   “——假如说,本杰明(老师)和杰拉尔德的矛盾(仇恨),就是因为现在这件事而起的呢?”   也就是,米开朗基罗复活这件事!   因为安南清晰的记得,杰拉尔德几年前杀死了本杰明的所有学生,可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还不错。   可在那之后,萨尔瓦托雷作为本杰明的新学生,却仿佛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以为杰拉尔德和本杰明是多年的宿敌。黑塔也向杰拉尔德发出了通缉令,“要拿回那个锤子”。   可那个锤子,对泽地黑塔又有什么用呢?   而杰拉尔德,也在尝试着利用萨尔瓦托雷进阶黄金。   萨尔瓦托雷可是黑塔之子。如果杰拉尔德杀了他,他自己也讨不了好。   可他为什么这么急?   恐怕就是因为,本杰明是在与杰拉尔德抢夺,这次复活仪式的执行权! 第199章 皮膜的轰鸣   意识到本杰明直接插手了米开朗基罗大师的复活仪式……对安南他们来说,这反而是个好消息。   就算本杰明为了保持“自己已死”的假情报,不会直接出面。   但至少,也算是多了一个只会在暗中出现的友军……   大概算是友军。   为了备战明日的战斗,安南让玩家们早早睡下。明天争取吃完早饭一早上线——目前他们只知道仪式开始的那一天是1503年12月14日,但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十四日的哪个小时。   如果是凌晨,那就自认倒霉。   但只要不是凌晨,都应该让玩家早睡早起。做好及时备战的准备——   而把玩家们劝下了线之后,安南也早早上了床。   为了相互照应,萨尔瓦托雷在凌晨三点前就待在安南的卧室中看书……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尽快变困,到凌晨三点的时候能立马睡着。   “再确认一下。”   安南闭着眼轻声说道:“明天我和主教大人尽量在太阳升起前睡醒,分别负责清水街44号和锈水街12号的防备工作。”   “而你和一一、老鹅睡醒后,立刻前往我这里协助防守;卡芙妮殿下与其余两人睡醒后去锈水街增援……”   根据之前做的实验,安南确认这两个镜面对称的仪式果然是互锁的——其中一个房屋的门全部打开、另外一个房屋的门就会立刻全部关上。   而这个互锁是有前提的……   清水街的门无论关上还是打开,对现在的诺特达姆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只有在“现在的”诺特达姆待在家中的时候,“过去的”诺特达姆的门才能关上、过去的两人才能暂时出现在这个世界。   否则在锈水街的诺特达姆家,关上最后一扇门的时候……清水街这里的几扇门都会同时弹开,而来自过去的两人都会立刻消失。   如同网线被拔,打着打着两人一起掉线了一样。   这应该是为了防止两个诺特达姆无意间碰面的保险措施。   但这也让安南他们必须同时防备两个方向——   不光是要保护“过去的”诺特达姆先生,和他即将分娩、在几年前已经死去的妻子梅里斯·诺特达姆。   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让现在的诺特达姆全程不能出门。   否则他一旦出门,来自过去的两人就会突然消失。   所以安南的布置是这样的。   他与萨尔瓦托雷手中有贤者之石,短时间内的爆发力是最强的。再加上保护能力最强的一一,和能力最均衡最稳定的老鹅,他们四人负责坚守孕妇。   而另外一边,卡芙妮拥有极强的对人非杀伤控制能力——孩子能够操控并改变地形,再加上无限复活一开,立刻化身疯狗的送死流酒儿,也不缺乏攻坚能力。   同时主教和卡芙妮的地位较高,酒儿和孩子也擅长聊天。他们对外能挡得住人,对内也能控制住“现在的诺特达姆”,让他全天不出门。   安南和主教都拥有对灵体的打击能力,可以防备腐夫教会召唤灵体的可能性;两边都有玩家,他们也可以在论坛上跨距离沟通。   这样安排,是安南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无论哪边遇到那个白银阶最上位水平的怪物,都不至于完全无法还手。   而超凡者玩家开了无限复活,力量足以对抗普通的小喽啰。   只要能拖住,另外一边就可以及时支援过来。   ……怎么看都很稳妥。   “但我忘记了什么呢……”   安南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有所疏漏。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到时候随机应变——有贤者之石呢。而且按你的说法,本杰明老师也随时可能会帮忙。他不可能眼看着仪式失败的。”   萨尔瓦托雷在昏暗的灯光下又翻了一页书,皱眉看了一眼安南,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好吧,那晚安。”   安南嗯了一声,缩进了被子。   他以强大的自律能力,控制着自己立刻停下思考。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睡着了。   而当安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窗外。   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以他精准的生物钟,无需看表也可以大致判断,现在应该是凌晨五点半左右。   ——那么。   窗外的“那个”,又是什么?   只见空中悬挂着凄红色的艳阳。   那并非是缠绕着三重镂空圆环的金色太阳——如今安南早已知晓,那金色的太阳正是曜先生的象征。   但如今窗外的那个“太阳”,却如同在地球上时的夕阳一般。   它的周边不仅没有任何符文和圆环,反而笼罩着一层单薄的金色光芒。   这些光芒只笼罩在它周围,再往外则是一圈浓郁的黑。   再往外——   则是铺天盖地的,浓郁深沉的血色。   不光是天空。   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极为异常的血色之中。   下一刻,安南突然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若有若无的擂鼓声。   如雷鸣般的轰响。   从四面八方响起。   又过了大约九秒钟的时间,那阵奇异的低鸣声再度响起。   安南细细分辨了一阵,有些讶异的发现……   似乎它是从自己的心脏处传来的。   或者说。   这雷鸣般的鼓声,似乎正是从整座城……或者至少整条街的人胸膛中响起的!   “……这是什么?”   这是……腐夫教会的仪式?   还是米开朗基罗的仪式?   安南面色一肃。   他也不顾被子外的冷冽空气,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穿好衣服。   冲到萨尔瓦托雷的房间,安南犹豫了一瞬,脚步一顿。   ……要不要叫萨尔瓦托雷?   如果仪式真的已经开始了——无论是哪边开始了,再回头叫萨尔瓦托雷可能都来不及了。   可如果,这只是一个前奏呢?   就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表情极度疲惫的萨尔瓦托雷打开了房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匆匆披上外套。   他看到安南站在门口,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叫我?”   “……没事。”   安南抛去了那些胡思乱想,对萨尔瓦托雷点点头:“你醒了就好。   “这是什么仪式?”   “路上说——”   萨尔瓦托雷提上手提箱,简短的答道:“快把你的东西都带上!   “我们先去清水街!” 第200章 仪式:汝心不触即鸣   “我认识这个仪式!”   萨尔瓦托雷极速奔行在街上,大声喊着:“这是‘汝心不触即鸣’!   “它属于血的领域,被血与欲之神‘持杯女’所把持——”   持杯女——   安南极少在诺亚王国听到这个名字。   祂虽然也是十二正神之一,但一般被人称为“引欲之人”。哲学家们通常认为,那些毫无由来的发狂、或是被欲望压倒作出一些蠢事的人,都是听到了持杯女的低语。   而那些比较有文化的、曾犯下冲动之罪的人,也会用“我曾聆听持杯女的祷文”来委婉的阐述自己曾行过的罪。   在诺亚王国,几乎只有那些“衣着并不朴素”的非正规娱乐行业营业者会信仰持杯女。很难想象她会是一位正神。   一直跑到清水街44号附近,萨尔瓦托雷才停下来,大口喘了喘气,继续说道:“这是一个高阶仪式……   “……现在这个仪式还没有完成!”   “简单概括一下它的内容。”   安南轻松的跟在萨尔瓦托雷身后,立刻追问道。   他现在的打扮,可能看上去会有些怪异。   他两只手穿着白皙纤长的精灵皮手套,腰间一左一右挎着盛放手套用的木桶、和一个用来盛放滴血菜刀的挎包,肩后背着两个黄铜质地的扁平水壶。   这水壶里面盛放着液态的贤者之石。   除了黄铜之外,贤者之石只能在白水晶与纯金的容器中保持稳定。   否则它总是会不断消耗自身,让宝石化为白水晶、或是让铜以外的其他金属化为纯金。而在日光下的铜质容器,则可以大大压制这一过程、尽量延长它的转化时间。   很显然,就算是作为转化巫师的凯子萨,也没法轻而易举的鼓捣出三个黄金水壶来……   除此之外。   安南的右手提着齐眉长柄锤“破障之右臂”(不含锤头),左手则端着一把不断滴血的菜刀。   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为了让自己的咒缚能尽快蔓延到刀上,安南还特地将自己的诅咒承载物——镶有蓝宝石的青铜手环——转移到了左手手腕上。   如果再给安南加一个面具,然后忽略掉他的身高和身材,简直就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怪物。   而另外一边,萨尔瓦托雷的打扮就要相对正常的多。   他穿着像是研究员、又像是医生的厚重白色长袍,里面则套着棉甲——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抗寒。而视觉效果上来说,就让原本瘦弱的萨尔瓦托雷显得身材很是宽厚高大。   他身后也背着那个铜瓶,目的是为了让它接受光照。   除此之外,他将已经上好子弹的“骸骨公的骨血扳机”放在了腰间的挎包中。   而左手则提着一个沉重的手提箱。这个手提箱可以从一侧伸进手去,而不同类型的药剂都已经按他之前的规划绑在了侧面,并用不同质地的金属片做好标记,保证萨尔瓦托雷能闭着眼取出自己想要的药剂。   他的左臂还绑着一个如同量血压时使用的那种黑色护臂,外侧绑着一瓶瓶如香水小样一般的预转化剂。右手则完全空着,方便随时用左侧取用预转化剂或是其他的合剂。   只见萨尔瓦托雷动作很快的从手提箱中取出一瓶蓝色的药剂,右手熟练的用大拇指“波”的一声挑开木塞,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随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他又从中取出两支粘稠的、棕黑色的药膏,其中一支递给了安南。   “先吃点这个,‘紧急营养补充剂’。给刚从野外救出来的人吃的,强行终止饥饿感的同时补充必须的营养,长期服用会造成习惯性消化不了,但应急不错。当心些,味道可能有点怪……”   萨尔瓦托雷说着,仰起头来将空气推筒一推到底。将粘稠的药膏直接挤入喉咙深处,露出一个苦涩而有些扭曲的表情。   安南学着他的样子,把药剂推出、一口吃下。   随后稍微有些失望……   ……并没有多难吃的样子。   它的味道大概类似味道极浓的红枣人参水,兑上没冲开的黑芝麻糊混点酸柠檬汁。   怪倒是挺怪的……   不过效果倒是很好。   安南吃下去之后没过一会,就感觉自己刚刚醒来,什么都没吃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活力。   随后萨尔瓦托雷又从手提箱里取出来了一瓶红色的药剂、一瓶紫色的药剂、一瓶盛放在瓶中、如烟雾般流动着的奇异气团递给安南:“血之冲动汤药,敏锐合剂,极寒气息。开战前把他们都吃了……极寒气息省着点用,我只做出来一瓶。”   说着,他又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支银灰色的、带着塞子的长滴管。   他将滴管交给安南,吩咐道:“我提着箱子不方便动。你把它围着屋子去滴一圈,记得线不要断……如果有灵体试图进入,它会亮起示警的。”   “……明白。”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着萨尔瓦托雷。   之前对抗杰拉尔德的经验,让他习惯性的把萨尔瓦托雷当成了一个笨重的炮台。   如今他突然意识到……   这凯子萨,貌似是个药罐流战士啊?   在安南处理警戒线的时候,萨尔瓦托雷解释道:“【汝心不触即鸣】这个仪式,本身不会带来任何影响、也不会召唤任何东西。它通常是‘不满足仪式条件’的时候,强行进行仪式、顺便用来清场用的。   “它会收集仪式场内的‘心跳’。每过九秒,仪式场中的所有人的心脏都会嗡鸣一声——同时让已经醒来的人变得越发有力、让没有醒来的人继续沉睡。   “在这个仪式中睡过去的普通人,在仪式结束前绝对不可能醒来。即使用刀把他们扎成漏勺也不会醒来……而清醒着的人则绝不会睡着,也因此绝不会陷入噩梦。”   萨尔瓦托雷低声说道:“很多强力的咒物材料,本身都是高阶噩梦的‘钥匙’。接触它们就可能会被引入噩梦之中……想要使用这些钥匙的力量,要么就是自己净化一次噩梦,在其进入‘封禁三日’的时候将它置于仪式;要么就是用另外的仪式来封印钥匙的力量、或是加持给仪式执行者不会陷入噩梦的某种力量——比如现在这样。   “既然我们能从这个仪式中挣脱出来,这意味着这次的‘汝心不触即鸣’的仪式执行者比我们的灵魂阶位要低。而我们都是最低阶的超凡者,所以……”   “……所以,这个仪式是由一个普通人举行的?”   安南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么大的声势……   整个城市的人昏睡不醒,太阳都被置换。   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吗?   “仪式就是如此……”   萨尔瓦托雷倒没有什么反应:“知识就是力量。这个仪式想要举行也并不简单……至少蒙不出来。   “它需要九个人,九小时完成。一个人献出残缺的眼、一个人献出残缺的耳、一个人献出半条舌头、一个人献出一块皮肤、一个人献出半杯血、一个人献出半根骨、一个人献出半只足、一个人献出半只手、一个人献出半个心脏——以此形成映射,召唤持杯女的‘杯之口’。   “因为这属于非法召唤,他们必须绕过持杯女,所以祭品都必须用残缺的,以此呼唤残缺的‘血杯’之力。但持杯女可是正神……即使只是召唤她的一部分力量的虚影,也足够引发天地异象了。”   说着,萨尔瓦托雷指了指天上的“暗红色太阳”。   “——那个不是太阳。那个就是‘杯之口’的影子。” 第201章 注视者   安南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如同银爵士的象征是银币,曜先生的象征是太阳一样。   持杯女的象征,就是血杯……盛满鲜血的杯。   象征无尽贪欲和渴求的杯——   而天上的太阳被转化为【血杯之口】时,人的血气就被其控制,吸入因而昏迷,流出因而兴奋。   控制大范围凡人生命力的仪式吗……   不过这对安南来说,倒也能算是一个好处。   他身上还留有“天车之轮的残留”,不确定在这一周的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陷入噩梦。如果在战斗的时候突然昏迷过去,那乐子就大了。   但在【汝心不触即鸣】的仪式场中,安南则不可能堕入噩梦。   “他既然使用了这个仪式,是否说明他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举行?”   安南低声询问道:“大概他们还得过多久?”   如今实在是太早了。   如果天边没有那个【血杯之口】,这个时间的太阳应该还没升起才对。   而玩家们是昨天晚上十点下的线。   他们的身体虽然不会因此而困倦——但他们要过八个小时才能再度上线。   也就是说,玩家们就算卡点上线,安南他们也还要再守上半个小时……   “你是担心他们还没睡醒?”   萨尔瓦托雷闻言微微犹豫。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至少主教大人应该醒了。   “你看路易斯……他们这种资深圣职者,都会专门经过培训,每天都会尽量在太阳升起前起床。就算一两天不睡觉也不会影响状态。”   这应该是为了规避那些区域性的噩梦。   安南点了点头。   就类似冻水港这样的规则——有一些地方的噩梦,钥匙就是“地点本身”。在夜晚如果睡过去,就会直接跌入噩梦之中。   “我其实有些担心你。”   安南低声询问道:“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吧?没问题吗?”   “我已经服下了强效脑力萃取合剂,八个小时后再补一次药就可以撑到晚上了。”   萨尔瓦托雷摇摇头,信心十足的说道:“我既然有这样的咒缚,肯定是做过准备的啊。”   “呵……演技出色了一些嘛。为了给自己留点面子?还是让你的朋友放心?”   在安南听不到的地方,影子发出低沉沙哑的嗤笑声:“这合剂可撑不了这么久,萨尔……你这是在欺骗他。   “撑不住的话,或者……你觉得自己太过弱小无能的话,也随时可以闭上眼昏过去。我可是精力十足准备了好久呢。”   萨尔瓦托雷完全不理会影子的声音。   在影子说话的同时,他也低声跟安南说着话,声音几乎完全盖住了影子的声音:“不过要小心,他们既然要使用这个仪式,说明他们手中有强力的咒物。   “那么他们所要召唤的,很可能不是噬魂者。至少不只是噬魂者……”   萨尔瓦托雷话音未落。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传来一阵强烈的阴寒。   下一刻,安南之前用银灰色药水在地上画的线,毫无预兆突然燃起!   它们爆发出灼烈的火墙,拔高到足有一米多高的位置。上方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而在大约十米多远的位置,一个虚幻的半透明灵体渐渐浮现出来。   它披着长袍,大约有两米半高,有着美丽的深棕色卷发,脸上是密密麻麻的二十多对眼睛。她的全身闪烁着浅白色的光晕,锁骨以下的部分都融化在鼓荡的空洞长袍之下。   “是【注视者】!”   萨尔瓦托雷第一时间发出警示:“绝对不要和她对视——先闭眼!”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白色的药剂。   在短暂的念了一个古怪的单词之后,他将药剂瓶高高掷出——   下一刻,药剂瓶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辉。   那个灵体发出了锐利的尖叫声。   那并非是害怕……而更想是被激怒了。   又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接到提示的安南早已闭上了眼睛。同时掏出了萨尔瓦托雷送过来的几瓶药剂:   【血之冲动汤药】   【类型:消耗品(蓝色)】   【描述:以血荆棘混合狂人之血和疯牛之血熬制的汤药,对哺乳类动物都有效】   【效果:三十秒内力量+4、敏捷+2;此效果在三十秒后衰减为力量+2、敏捷+1,持续三分钟(药剂加成同种属性取最高加成,不可叠加)】   【代价:三十秒内诞生“微弱”的嗜血欲望】   【敏锐合剂】   【类型:消耗品(蓝色)】   【描述:以猫的眼泪和雏鸟的绒毛主材料炼制的合剂,仅对超凡者有效】   【效果:十分钟内敏捷+2、感知+2;此效果在十分钟后衰减为敏捷+2,持续十分钟】   【极寒的气息】   【类型:消耗品材料(紫色)】   【描述:极为寒冷的气息,蕴藏着死者的诅咒。只是呼吸就足以冻伤普通人的气管,慎用。三级危险品。】   【效果:吸入后,一小时内得到临时要素“北风”。所有具有“寒冷”和“气流”描述的能力,判定时都得到+1的额外要素补正。】   【效果:在仪式中使用,可以临时替代最高不超过“白银”位阶的相应等级咒物。】   安南犹豫了一下,没有服下只有一瓶的【极寒的气息】。   而是将另外两瓶药一饮而尽。   极为火辣的“血之冲动汤药”,和酸涩冰冷的“敏锐合剂”先后流入喉中。   安南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泵动了一下。   无比明晰的力量感从他体内搏动着……   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突然变得敏感了许多,周围的空气流向也能读懂。肢体也变得柔韧,仿佛骨头变成了橡胶一般。   但更为显著的,是他突然变的滚烫的皮肤。   以及那毫无预兆的收紧的肌肉,和全身迸出、跳动着的青色血管——   说起来有些奇怪,安南并没有感受到描述上的那种“嗜血”感。   倒是心中传来一阵强烈的、近乎按耐不住的兴奋。   硬要形容的话……   有点类似于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放寒假,而自己则在班会上跃跃欲蹦跶的躁动感。   在那光芒消逝的瞬间,安南便睁开双眼。   一手举着剔骨刀、一手举着锤子,向着身材极为高大的灵体冲了过去! 第202章 大人,时代变了   因为得到了萨尔瓦托雷的提醒,安南并没有试图与“注视者”对视。   他只是低着头,靠着余光看着她大致的行动。   面对安南的冲锋,“注视者”没有丝毫避让。   在她那不断鼓动着的长袍之下,两个空荡荡的袖子的位置,突然有两根极为巨大的、如同半扇门大小的透明白骨双手钻出,抓向安南!   而安南面对这一阻拦,却没有丝毫退让。   他甚至没有使用法术。   只是他提包猛然窜出几枚银币,在空中融化、镀在了他的大锤上。   而安南本人则突然停下脚步,借着冲锋的力道,微微旋转着将手中的长柄锤横向击出!   经由药物和咒物的双重加持,安南挥出的“破障之右臂”,重重锤向了“注视者”的右手!   她的白骨之手在激起气浪的锤头之下,几乎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砰然破碎炸裂成灰尘。   但注视者本人却如同没有痛觉一般,对此没有丝毫反应一般,只是伸出右手抓向安南。   尖锐的指骨如同五把匕首,只要一抓就能把安南的头揪下来!   而安南则只是借势将力道用尽的右臂递了出去,挡在了头的前面让她抓住。   他的右臂顿时被割出五条血道。鲜血瞬息之间便已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但在她抓住安南右臂的瞬间,安南不知何时缠上咒缚的左手已如电光般探出。   只是一下,便将她伸出的手直接砍断!   那一瞬间,安南察觉到自己的腹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就像是……有一道极薄的骨片,被传送到了安南的腹中一样。   ……这才是自己咒缚的本质吗?   安南顿了顿,心中了然。   所以在“攻击可食用生物”后才能触发啊……   他的右臂虽然鲜血淋漓,但好在注视者才刚刚握住安南的手臂,他的肌腱并没有被她切断。   并没有感觉到痛觉的安南,根本不后退。   眨眼之间,用自己受伤为代价,在见面的瞬间卸去了“注视者”的防御,他自然不可能再给她一次重新构建防御的机会——   他浸血的右臂再度发力,将闪烁着银色光辉的锤头向回猛击。   只听得沉闷的破碎声响起,如同头骨被击碎一样,“注视者”整个人开裂着被击飞出去!   而安南此时身体微伏,左手顺势包中。   将流血的剔骨刀放回去的同时……安南从包中掏出了四枚银币。   他将其中一枚银币贴在自己右臂上,向下滑动。伤口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一样,右臂顿时完好如初。   而同时安南用右臂作为炮架——将直直向前探去的左手,和略微向左下倾斜的右臂交织成了一个十字。   下一刻,三道银光呈品字形从安南掌心迸射而出,分别击中了“注视者”的头颅、胸口和腹部,将还在空中未落地的“注视者”直接打碎!   【在战斗中驱散白银阶召唤物“注视者”,获得公共经验500点】   “……嗯?”   安南瞪大了眼睛。   惊了,怎么经验这么多?   不对,应该说……这个菜鸡居然是白银阶的?   “唐璜!”   就在这时,萨尔瓦托雷焦急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身后!”   安南不假思索,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整个人毫不体面的向前猛然一个战术翻滚。   他感觉到一阵劲风从后脑划过……似乎被切下了一些头发。   安南在地上迅速调整姿势,从包中取出三枚银币,夹在左手指缝中、如同戴上了用钱做的指虎一般。   他回过头来,整个人微微一怔。   只见自己身后是一个全身——包括脸上和眼睛都不着衣物,只是如同木乃伊一样缠绕着枯黄的绷带,没有头发的稚龄少女。   她双手各持一把墨绿色的玉质长匕首,在攻击失败之后整个人渐渐从空气中消散……   而萨尔瓦托雷身边则跟着一个握持着黑色带刺巨锤,像是从迪○尼动画里出来的一样,有着真·倒三角身材的猛男。   萨尔瓦托雷有些狼狈的从箱子里掏出来两瓶药剂,像那个猛男扔了出去。   ……又刷出来两个怪?   既然如此,另外一边——   安南终于知道,自己和萨尔瓦托雷他们都忽略了什么。   或者说……在见到“汝心不触即鸣”之前,安南并不知道腐夫教会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是铁了心的要阻止米开朗基罗复活。   那么他们根本不可能只召唤最为强大的“噬魂者”!   他们至少有九个人——   当然,既然“汝心不触即鸣”已经发动,那么他们现在可能只剩八个了……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同时在进行八个召唤仪式!   “我来帮你!”   安南当机立断高声呼喊道。   这经验包——不对,是这猛男皮糙肉厚的,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安南不假思索,便想要冲到那个猛男身边——   但安南下一刻,皮肤敏锐的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   他猛然止住脚步,右手抬起长柄锤。   刚刚在自己身前隐形的那个“木乃伊”,并没有躲起来。   而是堂堂正正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刀砍在了锤柄上!   安南从她的力道判断,她的力量应该不大……   也就是说,武器可能有毒吗?   “……你不想让我过去?”   安南看向她。   他对这召唤物的智能感到有些意外。   没错,他去对付那个笨重又皮糙肉厚的大块头的确是吊打……   但是他还没放出来过失能法术。   这孩子是怎么猜出来的?   安南冷笑一声,对着她缓缓举起锤子,蓄势待发。   “都一样。既然你想和我打,我——”   安南和她说到一半,眼底悄无声息浮上一阵幽蓝色的光华。   他的脚下,霜寒的气息毫无预兆迸发而出!   那个缠绕着绷带的亡者少女,在安南使用霜冻新星之前就察觉到了什么。   她试图向后高高跃起。   但安南霜冻新星的蔓延速度比她更快——   霜寒的气息在扩大到极限之后,如同足下的野火般向上蔓延。   她整个人正好跃入到了寒气之中!   而在她的动作变得僵滞的瞬间,安南突然收起锤子,击出左拳——将夹在左手指缝间的三枚银币全数射出!   【在战斗中驱散青铜阶召唤物“染疫少女”,获得公共经验20点】   “呵……大人,时代变了。”   安南冷笑一声,收回了左手。   从这个“染疫少女”敢冲过来阻拦自己,安南就立刻判断她应该没有预知能力。   否则的话,她应该知道合力围攻萨尔瓦托雷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她知道安南想要救援萨尔瓦托雷。   所以她应该具有某种快速的、远程的读心能力……   ——但安南的优势,就是行动力极强!   就连安南自己都不知道,他下一刻可能会怎么想——   突发奇想的aoe覆盖打击、想到的瞬间就开始做,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躲不开了!   “唐、唐璜!帮、帮我……救命!”   萨尔瓦托雷狼狈的呼喊着安南。   他感觉到非常委屈。   这个皮糙肉厚的猛男一直跟在他身边,别说施法的机会了,就是取药剂的机会都不给……   “莫慌,我这就来!”   看着被极巨化大锤哥追着往自己这边飞快跑来的萨尔瓦托雷,安南兴奋的提起了锤子。   他感觉……自己至少能升两级!   这些召唤物一个个的好肥啊!   另外一边,锈水街12号。   卡芙妮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依靠在了墙边。   她依然穿着那身给人以阴郁深沉感觉的轻薄衣物……   而从她裙下伸出的十余条触手,其中一条向后掀起裙子的同时、在墙边形成了一个靠垫。   剩余的触手,则将一个魔术师打扮、全身红衣的无脸男人全身关节紧紧锁住。不断将他举起、然后重重拍打在地上!   “不是说好的等我睡醒吗……”   她喃喃着,有些不满的低声嘟哝着。   那阴影如同感知到了她的感情,骤然变粗。将那个红衣男人直接拧成了一团麻花。   随后他直接爆碎,变成了一块红色的破布。   下一刻,她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灼热。   一个身披染血染到深红色的全封闭板甲、骑着同样全身披着深红色盔甲的高大骏马,手持滴血长枪的骑士飞快的从街道另一端飞驰而来。   他面对柔弱无助的卡芙妮,却如同面对巨龙或是恶魔一样——无比认真的向她发起了标准的冲锋!   卡芙妮的表情略微变化了一瞬,稍微认真了一些。   “……红骑士的英骑?”   她低声喃喃着,站直了身子。   卡芙妮将腰间携带着的一盏极小的手提灯打开,放在自己身后。   而后她微微解开外衣,将阴影的面积扩大。   她的衣服是特质的,身前比身后要厚一倍……因为它到肩胛骨的位置之后又折回到身前,也就是说她身前的衣服有内外两层扣子。如果解开一层扣子,就可以将两侧的衣服如蝴蝶的翅膀般打开。   卡芙妮面对着远处飞驰而来的红骑士,闭上眼睛。   心灵的力量鼓动起来——她渐渐漂浮于空中,全身衣服向外猎猎抖动着。   如果从后面看的话,就像是黑色的蝴蝶张开了华丽的翅膀一般。   在她面前投射出的深沉阴影下,无数触手搅动着、如深海般微微沸腾。   而面对这漆黑之海发起冲锋的骑士,仍是全然不惧—— 第203章 阴影之锁与厌物者   卡芙妮自然知道她在面对着什么。   这个身披血甲的骑士,正是战争之神红骑士的三百英骑——   ……的其中之一。   每一位“英骑”,都是曾在最激烈的战场上奋战至死的豪杰。他们得到了战争之神的庇护,在死后重新得到物质的躯体,成为了行走着的“战争”象征。   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成为了战争之神手下的佣兵。   “英骑”是正神的使者中最好召唤的一类,没有之一。   只要满足红骑士的仪式需求,就可以被召唤至现世……而召唤“英骑”的仪式内容,也被红骑士的传教士们四处传递,以此在和平的大环境下,继续维持局部战争的延续。   “……啧。”   卡芙妮抿了抿嘴,略微有些懊恼。   该提醒安南阁下召唤一下英骑的……   “仪式:英骑降临”的仪式需求,只有“一场即将到来的超凡者战争”与“低阶影响:战争的气息”是比较稀有的材料。剩余的所有材料,都是能从凡人的市场中买到的东西:   比如说曾沾血而生锈的剑刃、浸染过战场气息的盔甲、马的完整头骨……以及一管老兵的鲜血。   低阶影响是歪曲法术的产出物,战争本身就是仪式场。几乎都不用花钱——哪怕是凡人,也可以用具有“战争”要素的咒物替代召唤。   除此之外,唯一的限制……   就是如果“战争的另外一方”已经成功召唤了英骑,这一方就无法再召唤了。   这是红骑士鼓励召唤英骑的措施。   因为召唤英骑的那一方是必须在一天内发起战争的。如果他们召唤了英骑、却依靠着这份压制力而逼迫对方在战场之外结束战争、夺取利益,那么这就是对战争之神的背叛和利用。   假如最后选择了退缩、没有发起战争,那么英骑就会反过来攻击他们。因此英骑也被称为“红骑士的督军”。   所以想想,安南阁下不召唤英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们处于守势。也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超凡者……   “……但也只是可惜而已。”   卡芙妮微微睁开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攥紧。   代表力与勇气的赤色灵光在她眼中剧烈的闪烁着——在心灵力量的加持之下,无数影之触手从她面前投射而出的巨大阴影池中冒出头来。   卡芙妮了解英骑,自然也知道最保险的战斗策略,就是限制英骑的冲锋。   无法冲锋的英骑,只等于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白银阶剑士而已。   可对卡芙妮来说,那也同样等于是限制了自己——   卡芙妮的触手,只能从她本人投射出的阴影中召唤。   换言之……裙下仅仅只是“最后的保险”而已。   在她将衣物展开后,从后方光源中投射出的巨大阴影的每一处角落——不管是空中还是地上,都能随心所欲的将阴影塑形为触手!   此时骑士已然冲到了阴影地的中间。   他的盔甲如活物般发出尖啸。   那些触手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血甲的骑士已然裹挟着猩红色的洪流,如赤红色的不详彗星般,疾驰而来!   但下一刻。   无数从地面的阴影中射出的影之触手,瞬息之间将骑士完全束缚!   触手全部来自他的身后,死死锁住了骑士的脖颈、胸膛、手臂——以及胯下披甲重马的头与足!   四十余条触手,每一条都只有手指粗细。   却死死将原本在冲锋着的英骑缚在了原地!   血甲的骑士,像是试图从蛛网中挣脱的巨大昆虫一般,还在努力挣扎着。   但随着卡芙妮的双眼完全睁开,她眼底的赤色灵光突然大盛!   除了那些从骑士身后的地面上探出的触手之外,四面八方的虚空中也有触手显现而出。   这一批的触手,每一根都有成年男人的小臂粗细。它们在盔甲的吱呀酸响声中,将磐石般强壮的骑士缓缓束紧。四肢、头颅、都被扭向死角的位置。   “呃——”   在压倒性的巨力碾压下,即使是神的使者……英骑也忍不住低声发出闷哼。   他全身的血光不断激烈的流转着,触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僵局之中,但随着触手一根又一根的缓缓添加,局势渐渐开始向卡芙妮偏离。   骑士被慢慢拖下了马。   而他立刻伸手抓住周边的地面和墙,试图挣脱锁链。只见那些墙如同豆腐一般,被他不断抓碎、却无法改变自己抓紧被触手向后拖动的事实。   一直到骑士被拖到影子的中心位置——   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浮现,抓住了骑士全身上下的每一个位置!   触手瞬间将他高高举离地面,并且不再给予他回到地面的机会。   失去了大地的支撑和接力,骑士在空中变得极为无助。   眼看着他就要被触手在空中慢慢撕碎。   但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枪响——   卡芙妮身后的腰灯,突然被子弹击碎!   那一瞬间,卡芙妮面前的阴影瞬间消散。   骑士身上捆缚着的数十条触手,如泡影般消散无踪。   他本人反而因为全身发力、抵抗触手的拉扯,而直接摔落在地上,踉跄着、极为勉强的爬起——显然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而卡芙妮则立刻将目光看向了枪声响起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个头上带着十三个镜片、只遮住眼睛的怪异头盔,嘴角带着些忧郁悲伤的男人。   他端着一把极长的、如同狙击枪般造型的灰色巨大枪械。   “……还有灰匠的使者?”   卡芙妮紧皱眉头。   这是伪神“回忆与绝望之神”灰匠的使者,厌物者。   他们的攻击对生者无效,但却是最好的拦截与骚扰者——   厌物者可以攻击到所有不具有思想的物品。并且只能被不具有思想的攻击打倒。   换言之,他免疫一切接触攻击和近乎所有直接伤害法术,他无法被剑砍到、也无法被弓箭所伤……但可以被枪和弩所伤。   这时卡芙妮裙下突然弹出两根触手,卷着卡芙妮的小腿便轻轻掷了出去。   英骑刺出的血色流光,也被她以这种方式轻易躲开。   “……啧。”   卡芙妮忍不住砸了砸嘴。   对她来说,眼前的局势有些麻烦了……   她和厌物者谁也碰不到谁。   可卡芙妮的灯被他打坏了。   没有阴影的加持,同时面对两个白银,未免也……   就在这时。   “卡芙妮殿下,我们来了!”   孩子振奋的声音响起。   ——玩家,上线了。 第204章 打木桩我还是很在行的   安南瞳孔再度闪过一道灰暗的光华。   怠惰之眼一闪而逝——但那个猛男却只是微微一顿,便从中挣脱了出来。   他向安南挥舞着锤子,却被安南轻而易举的躲开。   ——太慢了。   在安南的视野中……不,即使不在安南的视野里,他的行动也是毫无疑问的“慢动作”。   他那个迟钝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奥特曼里的怪兽一样……   对萨尔瓦托雷这种必须站桩读条的转化巫师来説,这倒的确算是个威胁。   但他根本打不到安南……安南只要退两步,就能轻松的躲开他的攻击。   “这货叫啥名啊?”   安南甚至还有闲心发问道:“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这个你放心就行!”   萨尔瓦托雷干脆利落的答道:“这是力量领域的常用召唤物,学名‘攻城锤’,我们一般管它叫大胖。虽然是青铜阶的召唤物,而且很傻,但很好用……因为它的特点是皮糙肉厚,特别耐打……   “要注意的是,不要和他的锤头硬碰硬——他本身的力量并不大,但锤头的尖刺部分可以将力量放大七倍!所以他的每次攻击,都相当于具有攻城锤的冲击力……”   “喔,懂了。”   安南明悟。   合着你就是传说中的木桩哥啊……   也是,转化巫师的伤害太强。以普通人为目标的话,实在难以测定伤害——基本都是秒。   而皮糙肉厚的大胖,就能吃下更多伤害……   如果有人骚扰还好。   可单独一人的话……   “你吸引他的注意力!”   萨尔瓦托雷信心十足:“这个让我来——”   他的言语之中充满了“这道题我做过”的兴奋。   安南原本都打算用霜剑术了,但看萨尔瓦托雷这么主动,也就干脆转职MT开始拉怪。   正好可以保存一下实力……   只见萨尔瓦托雷将肩膀上的一枚药剂掷出。   它在空中突然爆燃、化为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后火焰瞬间全部凝固成晶石,在落地之后摔的粉碎。   但碎裂的时候炸出去的,却不是红色的晶石碎片……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金属针。   在大约三秒多钟的第一轮“转化”完成之后,萨尔瓦托雷身边便飘起了大约一百二三十根钢针。   随后,这些钢针按批次飞出,钉入到了“大胖”的身体上。这个过程用了大约十二三十秒的时间。   但在大胖的可怕肌肉之外,是一层更厚实的肥肉。   这些钢针只是没入半截,甚至连肥肉层都没有穿透,血都几乎没流。   大胖完全无视了这些钢针——光是他在向安南奔跑着的时候,这些钢针便几乎要被再度挤出去了。   然而在钢针全部没入大胖体内之后。   萨尔瓦托雷开始低声咏唱:   “行于铁、流于钢。火花迸溅,风暴涌起——”   在萨尔瓦托雷咏唱刚刚开始的时候,每两根钢针之间般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磁力——吸引着它们更加接近。这让大胖有些吃痛的停下了追逐的步伐。   他打算先控制肌肉,将这些钢针排出体外。   但在萨尔瓦托雷咏唱完毕之后。   一阵极为强烈的电光猛然在他体内暴起!   极为激烈的电光在大胖体内疯狂流窜,他的身体都因此而变成了近乎透明的,向外不断迸溅出激烈的电光。   光是迸溅而出的电火花和体表毫无预兆喷出的一道道闪电,都逼的安南向后退了又退。   大胖的毛发都被高温引燃,而他全身麻痹、完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   噼啪乱响的电光一直持续了二十多秒,大胖才终于爆成一地血花。   空气中还残留着非常浓烈的焦糊气息。   安南不禁有些牙酸。   ……这家伙也太皮糙肉厚了吧?   安南确信,自己要是被萨尔瓦托雷这么电,恐怕大约两三秒就得休克过去……   他环视一圈,看到暂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杀过来,便凑到萨尔瓦托勒身边,抬起头来好奇的问道:“你很熟悉这个吗,学长?”   “哈……它是我毕业考试的题目。”   萨尔瓦托雷干笑一声:“不能单人打死大胖,就不能踏上超凡之路……所以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你怎么被他追着满地乱跑?”   “我、我考试的时候他离我五十米远的!我边走边打,还能拉扯一下。”   萨尔瓦托雷很是委屈的嚷嚷着:“但我刚刚回头注意到怎么还有个大胖的时候,他已经就在我身边了……”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学长废废的……   安南欲言又止。   这旁边就是居民房——你扔点药剂出来拦一下他,然后用法术砸开门锁进屋读条不就得了?   不知道什么叫体大弱门吗?   可能学长属于研究型人才吧。安南忍不住在心里给学长开释。   毕竟萨尔瓦托雷这实战能力的确是有点菜……   这都能过考试的话……应该就是泽地黑塔的毕业考试内容有问题了。   “——领、领主大人!”   林依依有些惊慌的声音响起:“我们没迟到吧?!”   她和美味风鹅匆匆从街的另一头赶来。   她之前刚刚上线的时候,看到外面天都红了,顿时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boss战已经开始了,而他们来晚了。   林依依的第一反应,就是“开boss的时候我不在场,不会被空气墙挡在外面吧?”   她立刻从论坛上发了个帖子。   好在冻水港那边,还有刚刚通宵试着打画廊噩梦第五层的开荒团。他们晚上才上线,一直开荒到凌晨六点太阳升起,准备等这边的玩家上线,准备看完这边的直播再下线。   而看到林依依的帖子,他们很快分了一个人下线,去给美味风鹅来了个夺命十三call,好歹算是把正在凌晨直播打牌的他强行叫上了游戏。   毕竟在他们玩迷雾大陆的时候,那边的身体相当于是在睡觉——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也属于另外一重意义上的噩梦。所以玩家们并不是要“下线睡觉”,而是“下线起床”。   等美味风鹅紧急上线,他也被吓了一跳。   两人立刻赶到了清水街44号——便看到了全副武装在这里聊天的两个人。   在两人看到安南手中锤子的时候,顿时习惯性的哆嗦了一下。   他们被这锤子锤死的次数可不少……   “……还行,不算迟。”   安南瞥了他们一眼。   你们卡点卡的也真准——我们这边刚把小怪清完,你们就过来打boss了?   知道的是你们没上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旁边挂机呢。   不过……   安南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大胖的人头让就让了,但噬魂者的人头我一定要抢到才行!   白银阶最上位的双职业召唤物——光是看这个难度,安南聚感觉吃了这个人头自己就能起飞……   看着表情坚毅的安南,稍微有些心生畏惧的萨尔瓦托雷也忍不住暗自点头。   唐璜……不对,安南还是很靠谱的。   即使面对可怕的噬魂者,也丝毫没有恐惧之心……完全不怕。   ——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可怕之处一样。   萨尔瓦托雷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温度……好像不知何时降低了。   他在自己呼吸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些许白气。   可安南并没有展开霜冻新星——   萨尔瓦托雷顿时一惊。   他扬声高喊:   “——小心,噬魂者来了!” 第205章 傻了吧,爷会复活   “当你们毫无预兆的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时,就应该知道……这是寂静女士的仪式,‘呼唤噬魂者’。”   安南注意到林依依和美味风鹅都开着直播,于是他就完美的扮演了一个负责解说的NPC。   他露出凝重的表情,对着镜头沉声说道:“噬魂者的能力,相当于一个没有咒缚与咒物的白银阶顶尖水平的‘猎魂人’。它同时具有白银阶的猎人、潜行者的能力,并能自如使用许多白银阶失能学派巫师的能力……”   “——唐璜!”   顾忌到这是在大街上,萨尔瓦托雷只能高声呼喊安南的假名:“注意死角,噬魂者有潜行能力——”   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话还未说完,越发浓厚的白色雾气便将整条街道遮蔽。   那足够湿冷的气息令人难以活动,甚至能在头发上挂上一层霜痕。而雾气中满溢的强烈怪味,也足以遮蔽嗅觉灵敏的人。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个味道……   就像冻了许久的海鱼的味道一样……   安南在完成自己作为一个副本NPC的职责之后,立刻原地站定微微闭上双眼,同时打开了“造物者视角”。   这也是安南的后台权限之一。   但因为常年见不到具有潜行能力的敌人,这个能力近乎形同虚设……   安南的视野一瞬间被拉到高空,地面一览无余。   他瞬间察觉到,这个“仪式:汝心不触即鸣”的覆盖范围并不算大。它只覆盖了整个罗斯堡的范围……让整个罗斯堡陷入到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也就是说。   腐夫教会的人,居然会在意平民的死伤……以及超凡世界的泄露?   安南一瞬间竟然感到有些可笑。   他们这是……真把诺亚王国当成自己家了呗?   还会替国王考虑,事先就做好准备,打算彻底消除影响的?   不过他们的安排,倒也让安南得以收益。   起码安南不用顾及到误伤看热闹的平民什么的……   他无法控制平民不来看热闹。   而且安南也确信,如果平民没有被按在梦中,肯定是会有人凑过来想看热闹的……   随着安南将“造物者视角”不断放大,他果真看到了一个缓缓前行的怪物。   它长得有些类似蜥蜴,大约半人多高,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金属的油亮黑色。   只是头部是非常尖锐的三角头,吻部尖锐而坚硬、如同钻头一般,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有非常强力的破甲能力。   它还有着一条非常长的、形状如开了刃的脊骨一般的锋利扁平尾巴……从正上方往下看,就像是拖着一把哑光处理过的大砍刀一样。   白雾、无声杀人、大砍刀。   ——您特么就是再不斩?   它此刻正裹挟着一股浓郁的白色霜寒气息,毫无声息的、逐渐接近看上去最为柔弱的林依依。   安南大概知道,它是按什么规则选取猎物的了。   这头“噬魂者”绝对是有智能的……而且欺软怕硬。   它自己明明拥有着白银阶最顶尖的实力。   虽然在场的四个人全部都是青铜阶的超凡者,但超凡者和超凡者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全副武装,看上去就很不好惹。而美味风鹅的年龄不小、甚至是个光头,因此就显得更强,武器都已然出鞘、握在手中。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一是女性。   而且看上去似乎刚成年不久,年纪很轻。腰间的剑甚至都没有出鞘,手中只是握着一根木棒。   也就是说,噬魂者认为、先将敌人减员一名,再开始战斗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也是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开团先秒最脆的那个的原因。   只是问题是,一一其实不是最脆的那个。不如说正相反,她其实才是四人中唯一的T……   安南思索片刻,决定暂不出声。   先用玩家试试看攻击力……   他大概能猜到,如果他出声提醒一一的话,可能接下来噬魂者就会优先追捕安南了。   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进了副本的npc而已,你们首先得保护好我,才能让我考虑后面把boss剧情杀吧?   安南可不想对着他们大喊一句“你为什么要跑啊”然后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噬魂者拉过去什么的……   他只是默默的对四个人发了一个临时任务,并且开放了他们的复活权限:   【临时任务:不死的守护者】   【任务需求:在“限时主线任务:守护者”结束前,复活无需任何代价,且无视每天复活次数上限】   【特殊需求:最终奖励根据“安南·凛冬”的满意度发放】   突然接到主线任务提示,玩家们微微愣了一下。   但还不等他们兴奋起来。   在林依依因为看到主线任务而分神的瞬间。   安南从造物者视角中看到,噬魂者暗灰色的竖瞳中,三重眼皮合上了其中一层。   而后它回头咬住自己的尾巴。   如同盘旋的飞轮一般——它飞快的从林依依身后斩过,一闪即逝重新没入到了灰雾之中。   林依依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   她被这毫无预兆的背刺直接斩成了两半!   而她断裂开的尸体中,鲜红色的肉很快变成了腐烂的鱼一样的暗红色……在上半截飞出去的尸体落地前,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   然后她整个人化为黑灰,重新塑形。   在下半截尸体的位置,完好无损的站了起来。   甚至就连衣服都没有破损。   噬魂者:?   如同黑色哑光蜥蜴一般的无情猎手,显然没见过这种阵势。   它茫然的歪了歪头,缩在阴影中思考着眼前的情况。   “没事吧?!”   就在这时,安南立刻着急的喊道:“你受伤了吗?”   闻言,其他三人都是一愣。   只有萨尔瓦托雷的影子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蠢货萨尔,他这是想欺骗噬魂者……让它以为这种复活只是偶然。   “如同你之前看到的一样。只要安南不死,他的这些随从,都是可以随意复活的——   “听我的,萨尔。你先开始准备法术,听到她发出声音就立刻覆盖攻击她!”   影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心中响起。   “这怎么——”   萨尔瓦托雷欲言又止。   怎么可以攻击自己人?!   他还不知道,这种复活是否具有某种代价!   而他根本控制不住火力……   “白痴!”   影子痛斥萨尔瓦托雷的犹豫:“这是最有效率的战斗方式!   “要是它转过去攻击安南怎么办?他可没有复活的能力!还是说,你觉得安南能挡得住噬魂者的攻击?”   “……可我也没有复活的能力啊?”   萨尔瓦托雷在心中有些犹豫的想着。   “我承认这有赌的成分,”影子低声说道,“但你就算没有杀死它,也有安南可以救你。   “可如果是安南出手但没有杀死它呢?你难道能救安南吗?   “——这原本就是因为你的弱小,萨尔!你比安南弱小,所以你必须比他先出手!”   ……你说的有点道理。   萨尔瓦托雷陷入了犹豫。   他的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肩后的贤者之石。   但我——   也可以不再弱小!   萨尔瓦托雷很快不再犹豫,将装着贤者之石的铜壶拿下来,攥在手中、拨动机关将刺针探出,抵在自己的胸口附近。   他现在不打算用血腥味刺激噬魂者,让他躲藏起来。毕竟萨尔瓦托雷也不确定,自己使用贤者之石后的几分钟,能不能把受惊的噬魂者找出来。   在噬魂者发起第二次攻击的瞬间……   萨尔瓦托雷就会将贤者之石,直接打入心脏!   “一一小姐!”   萨尔瓦托雷下定决心,配合安南的计策高声喊道:“请多加小心!一定要拖住敌人——但也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咒缚的力量是有限的!”   闻言,安南都怔了一下。   学长这……   什么时候学精了啊? 第206章 他急了他急了   噬魂者望着完好无损的一一,沉思许久。   奇怪,触感明明是对的。   从她的肉质判断,这应该就是普通的青铜阶剑士……   但听到安南和萨尔瓦托雷的呼喊声后,它比普通成年人更优秀的智力水平,立刻意识到了些什么。   ——没错,咒缚是不可能毫无代价的。   青铜阶的年轻人类更是如此。   我懂了。她或许是利用某种苛刻的咒缚,将自己的时间倒流了……   但无论如何——   噬魂者暗灰色的竖瞳中,三重眼皮再度合上了最里面的一层。   它回头再度咬住自己的尾巴,将其绷直。   再杀一次就是了。   反正杀起来也毫不费劲——   而此时,安南也从造物者视角中看到了准备使用贤者之石的萨尔瓦托雷,和准备向一一再度发动攻击的噬魂者。   他对萨尔瓦托雷的果断有些讶异。   萨尔瓦托雷在安南的印象中,并不是行动力这么强的人……   在安南原本的预测中,萨尔瓦托雷应该会犹豫几轮,然后在一一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死去的时候,察觉到可以在一一受到袭击的时候将她和噬魂者一起攻击。   ——但这次攻击,必然是没有效果的。   萨尔瓦托雷秒杀大胖时的那个连招,算上钉钢针足足读了接近半分钟的条。   要突然攻击噬魂者,这次攻击必然不可能有效。   所以安南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噬魂者打算从林依依身边离开,准备转头攻击萨尔瓦托雷的瞬间。   他就会注射贤者之石——并立刻向噬魂者发动霜剑术。   安南因为咒缚问题,他的痛觉非常不明显。所以在贤者之石的时效结束后,安南也一样能保留一定程度的战斗力。   这就是为什么安南这里有两份贤者之石,而萨尔瓦托雷这个制作者却只拿着一份的原因。   ……不过,如果萨尔瓦托雷已经打算用贤者之石的话,计划就要做些许调整了。   毕竟安南不能直接开口跟萨尔瓦托雷说:“你假装去读个条骗一下打断,我来开大。”   噬魂者作为寂静领域中的上位召唤物,它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现在需要安南给萨尔瓦托雷创造机会了!   只能暂且相信学长了。   只要他使用贤者之石暂时得到黄金阶实力之后……能发挥出白银阶的大巫师本杰明七成的实力,就足够了!   如果萨尔瓦托雷坑了,安南只能自己使用贤者之石立刻补位。这样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安南就只剩下一次贤者之石的机会了……还得照顾彻底失去战斗力的萨尔瓦托雷。   可如果萨尔瓦托雷能成功的话,那么安南的实力完全可以继续隐藏下去。近乎无消耗的作为一个看戏NPC活到副本结束……   “一一,左侧!”   在噬魂者发动攻击的前一刻,安南高声喊道:“老鹅保护我——”   或许是因为上个副本的配合。   美味风鹅和一一毫不犹豫的听从了安南的指挥。   林依依立刻向左微微转身。   她正好看到了,那个如同带刺的车轮一般、无声无息的斜向朝自己破空飞来的黑色车轮——   她下意识的将木棍抬起,双手紧握。   ——呵。   噬魂者对此有些不屑。   想用这种木棒……来阻止它吗?   它无需刻意攻击,只是路过便能将它绞成碎片!   但噬魂者不知道的是。   在林依依看到它、并且双手紧握木棍的同时。   林依依真正的咒缚就触发了——   【双手紧握武器时,你可以看到在未来三秒内即将命中“自身”的所有攻击轨迹;并在招架失败后,不会进入失衡状态或倒地状态】   【使用此能力时不可移动;攻击者必须在视野之内】   名为【正面招架】的咒缚,可以给林依依提供强力的霸体能力。   以及短暂的未来预知能力——   在林依依的视界中,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变成了某种灰白色。   而在她面前,有一道红色的残影。   残影无数个以诡异弧线飞行于空中的黑色刃轮,以一个奇妙的螺旋痕迹从前方飞来,斜向下贯穿自己的头颅和心脏、将整套左臂和一半的肋骨抛飞出去。   此刻那道红色残影的尽头,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填充为灰色。   林依依只能在这缓慢的世界中,作出最后一个决策。   挡怕是挡不住的。   但她应该还能多苟一下——   林依依的脚不能移动。   她只能用尽一切力量,尽力将上半身往右偏斜。   在这子弹时间般的缓慢世界中,她的行动极为艰难而缓慢。但如果按比例换算成她现实中的速度,却无疑是要快的多。   ——因为这是她“用尽全力”的躲避速度!   在正常的战斗中,人是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毫无保留全力躲避的!   在那代表现实的灰色终于追上红色的残影、几乎击中她的前一刻。   林依依猛然感觉到脑中一阵疲惫。   她被弹出了那种奇异的状态。   但她的上半身已经偏离的够多了——   原本能将她的头和心脏同时劈开搅碎的一击,却只能将她的木棒连同左臂的前肢劈碎。   根据安南的设置,强烈剧痛在抵达阈值之后会瞬间消失。所以在断肢之后,林依依竟是惊异的察觉到——自己居然没死!   是的,虽然她的左臂飞了出去,但她的健康度还有35%之多!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不造成断肢的话……它的一次攻击还打不到自己一半血?   虽然照面几乎就被秒杀,但林依依反而心中升起了强烈的自信感。   ——能行!   能扛得住!   “我需要更硬的武器!”   林依依拖着断臂,向后飞快的倒退着,第一时间高声向安南和萨尔瓦托雷呼喊道。   虽然不知道有用没用,但她还是打算喊一下试试看……   而注意到自己信心满满的攻击,居然被林依依险之又险的躲开,噬魂者怔了一下。   它顿时也上了邪火——   它犹豫了一下,是先转头击杀能看破自己潜行的那个最危险的人类,还是这个已经自己断臂的最弱小的人类——   它最终决定,还是要先把这个断肢之后还很嚣张的蹦来蹦去的人类杀了!   它这次没有再度使用那个车轮一样的切割攻击。   那是它专门对付大片无甲单位时的割草攻击。   随着噬魂者闭上了两层眼皮。   它的身体绷直,抬起那尖锐的三角头——如同飞驰的标枪一般飞速袭向林依依!   那是如彗星一般毫无预兆的攻击。   隐形的噬魂者的冲锋,完全无法察觉、无法躲避。   近乎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林依依的胸腹便瞬间被它贯穿。   她整个人被撞断成两截,大片的血雾爆散在她身后,劲风狂暴着向两侧呼啸排出。   幸好她背对着的是路,而不是某处的人家——即使如此,身后八十余米处的T字型路口也被噬魂者直接撞穿了一个大洞!   然后林依依再度从原地重生……   她再度呼唤着:“有武器吗?!”   “接着!”   萨尔瓦托雷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转化出来的一根坚硬的实心合金钢棍向着林依依抛了过来。   那钢棍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好在萨尔瓦托雷力道太小,林依依从空中一捞轻易接住。   她双手持棍的瞬间,面露凝滞之色。   她毫不犹豫向后一倒——而后噬魂者再度飞驰而来,依然还是对着她胸腹的位置。所以这次攻击再度落空了。   它落地之后,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随即闭上了三层眼膜。   而后它突然消失,再度瞬间移动到林依依上方。   将尾巴异常狠辣的竖直着向倒在地上的林依依劈来,打算将她竖着切成两半!   见此安南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可以,看来是上头了……   好MT,居然还真拉住了! 第207章 服下哲人之血(第二更)   萨尔瓦托雷意识到,时机已至。   在为林依依用最快的速度制造了一根实心的钢条后……他便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衣服、将盛放着贤者之石的铜壶撞针钉在肩前,将铜壶后面的推柄慢慢压了进去。   “呃啊……”   针头钉入三角肌的剧痛,让萨尔瓦托雷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   这并非是那种极细的针头,而是解剖尸体的时候注射防腐液的那种扁平针头。若非是强效的治疗药剂,否则是绝不允许使用注射器直接打入体内的。   因为这种针头的粗度,并不能稳定支持静脉注射,在战斗时只能采用肌肉注射或心内注射。前者才是一般健康人的使用方式,后者则是战地医师使用强效治疗药剂对濒死伤者的尝试性急救。   萨尔瓦托勒一开始想要直接将贤者之石打入心脏。可他还没下手,就有些怂了……于是只好把针头调转到了肩部。   “嗯呃……”   随着萨尔瓦托雷忍痛的闷哼声,朱红色的贤者之石如同获得生命一样,瞬间涌入他的身体。在接触到肌肉的瞬间便立刻溶解、浸入其中。   萨尔瓦托雷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整条左臂都变得火辣辣的,很快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种火辣辣的沸腾感,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心脏。心脏的跳动速度猛然提高了两倍,他的血管高高隆起、阵阵的炽热涌向全身、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泵动至四肢百骸。   而后,这种炽热的感觉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为强烈、极为舒爽的清凉感。   就像是用酒精涂抹皮肤然后吹风一样——   萨尔瓦托雷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瞬间变得极为清醒。   他的所有咒缚都被自主激活,黑色的符文飞速增殖、眨眼间扩散至全身,呈现出一种带有奇异美感的花纹。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变得极为怪异:   他的眼球呈现出一种全然的银灰色,那种一圈一圈的、如同向下的涡旋、或是一个向上的高塔一样黑色痕迹,也完全消失不见。   但萨尔瓦托雷却在一瞬间有些慌乱。   ——因为在他睁开双眼的瞬间。   总是在他心中碎碎念的影子,突然没有了任何声音。   就像是完全死去了一样。   又像是,彻底离开了一样……   ……我、我又该怎么办?   “你该——不要愣神,萨尔。”   萨尔瓦托雷在自己耳边,听到了影子的声音。   那不是在心中响起的。   而是确确实实在耳边响起的——   萨尔瓦托雷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突然低下头。   ——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而后,在萨尔瓦托雷的身后,液态般的影子从他的肩膀处流出,在空中如活物般延伸,形成了一只狰狞锐利的利爪。   那似乎是左手。   那利爪的掌心对准天空,掌心腾起一束如防风打火机般的青色火焰。   “狮子吞下雄鹰,杀死自己而后重生——”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耳边响起。   他猛然间回过头去。   他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的肩膀处,有一团液体般的阴影钻出——它似乎有些类似雌性生物的特质,但那并非是人类的头,而更接近于恶魔的头颅……   “——你在愣什么,萨尔!”   严厉而沙哑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耳边响起。   那恶魔的头颅转过头来,对着萨尔瓦托雷的耳朵大声喊道:“与我同调,你这蠢货!”   萨尔瓦托雷这才反应过来。   但他很快意识到,影子在使用什么法术。   他有些胆怯:“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   “念你的!”   影子的头颅吟唱着,但在萨尔瓦托雷的另一侧肩膀又长出一颗较小的头来,对他高声咆哮。   同时影子的另一颗头仍然在快速的咏唱着什么:“食日的狼与百合花圆房,狮子踏雪而来、带冠而至——”   萨尔瓦托雷抿了抿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同样冒出一束青色的火焰——并将两束火焰交织在一起。   他跳了最后的三段祷文,在影子所吟唱的祷文的对应相反的位置从后往前吟唱。   “——如今,十二把钥匙皆已齐全。色如硫磺。形如盐粒……”   随着他漫长、与影子的每一句话同时响起、同时结束的咏唱,他们周围的白雾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那并非是被驱散。   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蒸发了一样——   这时安南无需借助造物者视角,也能直接看到萨尔瓦托雷此刻的样子:   萨尔瓦托雷的瞳孔闪烁着纯净的白色光芒,皮肤变成了雕塑一般的象牙白。而他的皮肤上则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正往外渗出黑烟。   他的右侧肩膀伸出一颗恶魔般滴着焦油的头颅,瞳孔是全然的黑色,不算皮肤和扭曲的双角、脸部的曲线如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却给人以刚强固执的感觉。   而萨尔瓦托雷的肩膀处,则伸出一只恶魔般的扭曲强壮、滴着黑色油滴的左手。与他本人的右手一上一下以青色的火柱连接在一起。   在火柱的正中间,一颗金色的球体浮现出来。周围还有一圈星环一般的神圣辉光。   这时,噬魂者才刚刚闪现到林依依上方,用锋利的尾巴将她劈成两半!   它察觉到雾气变淡,突然抬起头来。   它的眼膜睁开了两层、四处观察了一下,锁定到了萨尔瓦托雷身上。   随后它立刻关上了三层眼膜。   毫无声息的瞬间移动到萨尔瓦托雷身后,扬起利爪便像着萨尔瓦托雷斩来!   但这时,萨尔瓦托雷的背后却伸出了恶魔的右手——   她尖锐的指甲往地上一指,往上微微一勾。地面上便有一道实心的、接近半米厚的钢墙瞬间从地上升起。   它当然无法挡住噬魂者的切割。   眨眼间,钢墙便被噬魂者切开。一道极为粗糙扭曲的斩痕,嗤的一下浮现在钢墙上——那是被它那如锯子般、一节一节如脊骨般的尾巴所切开的痕迹!   但有这道钢墙的拦堵过滤,恶魔右手上浮现出来的赤晶之盾已然足够将剩余的力道挡下!   而后那赤晶眨眼间变为钢针、飞速前行钉在被切开的钢墙上。   在那钢墙上,一束束长枪般喷出的火焰逼退了噬魂者。   而这一束束火焰则眨眼间晶化、随后化为钢铁、飞速追踪着在地上高速爬行的噬魂者。   干的好!   萨尔瓦托雷心里给影子暗暗加了个油。   他心知自己是个废物,反应速度又慢、也没有应变能力。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管闷声咏唱,保证咏唱能按时完成。   至于我的安全……就全部交给你们了! 第208章 完美的配合!(第三更)   ……什么情况?   这个人类炼金术师,刚刚还比那头幼年霜裔的气息弱,怎么一回头突然就变得这么强……   意识到这个身上洋溢着邪恶气息的人类正在进行什么危险的炼成,噬魂者立刻完全抛下了那个还在辱骂、挑衅自己的人类女性,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它的三层眼膜全部闭上。这意味着它将完全放弃视力,仅凭感知力瞄准唯一锁死的敌人……只有这样它才能随时潜行到寂静领域。   ——必须得打断炼成。   这可是只有“贤者”们才能完成的禁忌炼成。   可他刚刚不还是个“学徒”吗?甚至连“大师”都不是……   噬魂者满脑子问号。   几百年没被人召唤过,它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物质界了……   在噬魂者们的世界中,并不存在“嗑药”这种行为。   但它认得那个炼成术。   禁忌炼成-日冕提纯。   用现实世界中的某块物质,置换出一小部分的太阳本质——或是只完成一半,将某个人遣送到太阳内部。   它可不想硬接这一击。   它作为召唤物,的确是死不掉的,这只是它的假身而已,如同“木偶石像”一般。   但它却是会感到痛的。   要是被放逐到太阳里……   噬魂者不安的摇晃了一下自己钻头一般的脑袋,瞬间消失在原地,避开了一根根向自己飞来的钢枪,并移动到了离这里更远的位置——至少是火焰喷射不到的位置。   说实话,它有点想溜了。   尤其这次还不是被寂静女士的信徒召唤而来的。   而是被不知道从哪偷到了咒文,又加上了一堆奇奇怪怪限制的异教徒召唤过来的……它就显得不是很情愿。   老板喊我加班也就算了。   但你只是认识我家老板的另外一个公司的老板……随手帮帮忙还行,凭什么要求我加班?   与看上去近乎进化完全的猎手外貌不同,噬魂者是相对好脾气的召唤物,而且比看上去要胆小的多。如果不是寂静女士的信徒召唤过来的话,它们如果遇到强敌,就可能会临战逃跑。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东西是群居的。   但它近乎是所有存在法力池的超凡者的天敌……它们以拥有法力池的灵魂为食。   它们能看到灵魂,能无条件感受到施法者的具体方位,以及正在咏唱的法术强度,得到法术特征。它也有着强大而坚韧的身躯、速度极快威力极大的冲锋——噬魂者因此在仪式中被隐喻为“寂静之矛”。   同时它可以在寂静领域与现世中随意穿行,看起来就如同瞬移一般。   所以在上位召唤物中,它们族群是比较受欢迎的。   炼金术师这种格外脆弱又迟钝的超凡者,只有到了贤者的级别,才能让噬魂者稍微有些畏惧。   但它现在还显然有些犹豫。   它在离几人很远的地方爬来爬去,身上蒸腾出的雾气眨眼间消散无踪。这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团正在行动的棉花糖蜥蜴一样。   安南也看出了它的恐惧。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禁忌炼成的威慑。   禁忌炼成指的是,通过频率极快——每句一个循环——沿着特定路线的转化,用原本不可能的极低代价,套取已有的规则特例、借用他人甚至“他神”已然持有的真理,完成的不等价炼成术。   它的本质是利用规则漏洞,盗用真理权限。如果被当事人发现,可能会被顺着线索找上门来。   所以才叫做“禁忌炼成”。古代炼金术师抵达黄金阶后的职业“贤者”也被称为“盗火者”。   但如果没被发现……转化巫师抵达黄金阶后,就会成为唯一能够稳定越级使用真理阶力量的巫师。   虽然被发现的话,事后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至少是可以应急的……   真理阶的力量,哪怕只是偷出来的一丁点——但对黄金阶及其以下的敌人,也具有绝对性的压制力。如同要素之力对白银以下的人完全无法豁免一样。   ……学长这有点东西啊。   萨尔瓦托雷的确跟安南讲过禁忌炼成。   不过他并没有跟安南说过,他自己已经掌握了至少一个禁忌炼成的咒文……   你又不是黄金阶。   你去了解这个干嘛?   而且学长这身体里爬出来黏糊糊的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能施法还能骂人的?好像还比学长施法利索点?   ……莫、莫不是毒液?   而且那个有着不详气息的邪恶拟态生物……又是什么?   然而那个噬魂者却一直不肯离去——显然是对萨尔瓦托雷的强度,渐渐有了些怀疑。   这噬魂者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嗑药,但它不相信萨尔瓦托雷的力量能一直持续下去。   不然的话,“贤者”想要针对它,根本用不上禁忌炼成……随手就能把它制服。   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怀疑,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噬魂者有些馋了。   它的年纪不大——以噬魂者的标准来说。   因为它嗅到了附近的确有一个很好吃的灵魂,很香。而且量大,但不确定具体方位,得再找找。   而且那个霜裔的灵魂也很好吃,香。想吃。   那两个人类的灵魂很干,不想吃。   那个有些古怪的,突然成为了“贤者”的炼金术师的灵魂……好像有点臭。   又香又臭的。   最终它还是忍耐不住自己的食欲。   它左右移动着,在进入一个建筑物死角的瞬间遁入寂静领域,瞬间出现在安南他们背后的方向。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发力、它毫无预兆如炮弹般袭来,想要将萨尔瓦托雷直接贯穿!   但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气墙却同时在萨尔瓦托雷背后升起。   ——安南早已料到了它的攻击方式。   因为它似乎习惯性的喜欢从背后攻击。   在噬魂者犹豫不前的时候,安南便已服下了那瓶气息,并将锤子放到脚边,双手如祈祷般合十交握。   而后利用萨尔瓦托雷作为诱饵,时刻提防他的后背,第一时间就能拦截这最有威胁的“寂静之矛”!   飞速袭来的噬魂者,在路过这面墙的瞬间速度顿时大减。虽然它是生物,效果要大打折扣,但经过这一面墙之后,安南眨眼间取消了之前那面墙,又在它身前竖了另一面墙!   连续四次精确到毫秒的秒释放和秒取消,让噬魂者的冲锋速度降低到了如同刚起步的摩托车一般的程度。   那正是安南的引导法术,失速之墙!   在安南飞快释放取消失速之墙的同时,一道霜寒色的气息在地上飞速蔓延,将噬魂者的身体完全冻结。   已经有些与安南的皮肤开始黏连的精灵皮手套第一次发挥作用,让安南能同时使用两个引导法术,及时控制住了噬魂者的行动!   就在这时,几十根裹挟着闪电的钢枪,裹挟着可怕的威势从天而至。   影子早已料到安南的行动,并且相信安南能够控制住它的行动……因此一直将诸多长矛悬于空中,蓄势待发——   如天罚般密密麻麻的钢枪落在地上,将噬魂者钉死在地上、将其重创,爆出一束火焰——而后在火焰升起的瞬间,立刻晶化、进而钢化。   噬魂者就被安南与影子联手,瞬息之间封印在了一根半径约有五米的实心钢柱内部! 第209章 驱散噬魂者   通天般的钢铁之树拔地而起——   噬魂者的身体,被凝固的钢铁完全封印,沉重的实心钢柱的重量全部压在最下方的噬魂者身上。   “……已经结束了,学长。”   安南伸手扶住萨尔瓦托雷没有头的那个肩膀,示意他先将那可怕的禁忌炼金终止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可光是看他读条时的这个特效,就知道它绝对不是什么无消耗或是威力低下的招数……   他们毕竟是来防守的,不是来拆迁的……   但萨尔瓦托雷还有些犹豫,他仍旧在低声念着咒文,不敢移动。   那恶魔般的影子,却反而立刻意识到了安南的意思。   “——让上归于上,下重归于下。”   她念了极短的一句取消咒文,使得那团闪耀着璀璨金色光辉的球体迅速坍塌熄灭。   随后,她便直接将那如石油般的手臂重新缩回了萨尔瓦托雷体内。   因为仪式被取消了一半,萨尔瓦托雷那边自然也没有继续念下去的必要了。   “……等等,为什么要取消?”   萨尔瓦托雷立刻向安南询问道:“我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快来不及再来一次了!”   “我们已经赢了,学长。”   安南轻声说道,看向那座钢之塔。   萨尔瓦托雷顺着目光看过去,还有些犹豫:“但这头噬魂者,似乎是会瞬间移动的……”   “那不是空间传送,而是虚界潜行,蠢货。你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差了。”   低沉而沙哑,带有隆隆回音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另一侧肩膀上的头颅中响起:“你好好想想,如果是传送,它为什么要闭上第三层眼膜?”   萨尔瓦托雷张开嘴巴,欲言又止。   那颗头颅转过来,对安南解释道:“噬魂者的第一层眼膜是用来调整焦距的,用途是在过近的距离时,不至于看不清敌人——噬魂者通常的狩猎方式是在八百米到一千米的距离,使用‘寂静之矛’贯穿敌人。这也让它们在逼近到三十米以内的时候,无法看清敌人,必须依靠眼膜的焦距调整功能才能近身战斗。   “而第二层眼膜,是用来防风防压的。它们冲刺的速度比声音更快,必须用更坚硬的眼膜才能防护精密而重要的第一层眼膜。”   “那第三层眼膜呢?”   安南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很不错。”   影子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赞赏道:“你并不了解噬魂者的能力,却能猜出它的弱点。   “第三层眼膜的意义在于完全隔绝光线。如果无法隔绝光线,在穿越世界的时候必然会产生强烈的眩晕,这被称为‘眩界症’。这也是噩梦世界必须在睡眠情况下才能进入的原因之一。”   但随后,影子也反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这次攻击可以将它封印住?”   “……因为我猜到,它的瞬间移动是有行动轨迹的。”   安南笑了笑:“我注意到,这头噬魂者倾向于攻击后背。可在之前的几次瞬间移动中,它并没有直接移动到后背位置,而是移动到距离它的先前位置不远的死角中。   “我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通过你的逼迫,观察到了它好几次不太自然的瞬间移动落点。那显然不是最佳攻击位置,更不是它的习惯位置,而只是‘最近的安全点’。   “所以我推测,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它的瞬间移动的总距离有限,所以它要节约着用;要么这就不是完全的瞬间移动,而是一种能够藏匿身形的、特殊的高速移动能力。   “最后我观察到,它每次使用这种移动能力之后,并不会在落点观察周围的环境,而是立刻发起攻击。但真正让我确信的,是它在被我拦下之后,它看到了你的攻击。可它却没有立刻发动瞬间移动,而是试图继续向前行走——”   无论原理是什么,但在表现上噬魂者的瞬间移动,都必须依靠“行走”才能触发。   “……不深究原理,而是总结表象吗。”   影子低笑着,发出满怀恶意的呵呵低语:“行吧,也是种思路,但不适合我。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瓦托雷’。也可以称呼我影子。”   说着,一根石油般粘腻、关节突出而尖锐的恶魔之手,从萨尔的腹部伸出,向安南伸出:“我注意到你很久了……安南。”   一旁听的愣愣的萨尔瓦托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忍不住斥道:“滚回去!别给人家添麻烦!”   但面对不知为何得到了身体的影子,他完全无力抵抗……更无法控制对方的行为。   只能伸出手来,攥住了从腹部探出的恶魔的前臂,试图将它拉回去。   可他的力量与恶魔相比却是如此脆弱。   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动摇那伸出的手臂分毫。   “啊,那稍等。”   安南却是不怎么在意。   他只是将那双精灵皮手套,如揭下贴了许久的胶布一般用力从手上撕下来。就连安南的手,似乎都因此而白皙了许多……   萨尔瓦托雷隐约看到,那手套的内壁似乎有着一层毛茸茸的、粉色的蠕动肉芽,正在逐渐向内缩回去。   安南将手套装到腰间的竹筒中,随后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与影子握了握手。   “安南·凛冬,你好。”   感觉到那有些小心翼翼的力道,安南嘴角忍不住上扬:“可能不是第一次见面,就不多寒暄了。我大致也猜出来你们的关系了,所以暂时也不用对我解释些什么……”   这个东西,既然会在萨尔瓦托雷成为黄金之后出现。   就说明她本身就属于萨尔瓦托雷的核心能力。   再加上萨尔瓦托雷那忽强忽弱的发挥、毫无由来的自卑心,以及那个他自己也解释不太清楚的贤者之石的制作方式,安南大概就已经猜到了真相……   外挂式思维回路嘛。   可能还是个移动硬盘——学长的记性显然也不太好。   不过,如果影子的天赋和实力都这么强……   为什么控制身体的反而是学长?   学长又是靠什么控制的她?   学长自身的才能又是什么?   安南脑中闪过许多疑问。   但他知道轻重缓急。   “你剩下……不,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安南干脆的答道:“有什么话你们赶紧说,我先去把那头噬魂者送回去。”   免得迟则生变,之后又冒出来什么怪东西,让他把噬魂者放跑了……   安南和噬魂者的确没仇,但他和经验也没仇不是?   他毫不犹豫走上前去,拿出剔骨刀——直接用上了霜剑术。   要素攻击对黄金阶以下,没有要素之力的敌人属于真实伤害。   具有霜之要素的霜剑术自然也是如此。   面对被控在原地,完全无力防御也无法躲避的噬魂者,安南采取了比较平缓的攻击方式——砍两刀休息一会,保证自己的健康度不至于下降太多。   等他一直砍完八刀,眼前才终于冒出了系统提示。   【在战斗中驱散白银阶召唤物“噬魂者”,获得公共经验1500点】   ……好多经验!   都够升一级了!   安南顿时眼前一亮。   他那一瞬间,脑中产生了一丝邪念——   ……我能不能,自己召唤噬魂者然后自己杀?   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贪欲。   这样的话,可能会被寂静女士盯上的。   ——还是得让别人来召唤才行。   决定了,以后见到要搞事的伪神信徒,如果时间不紧张就逼他们召唤些东西再杀……。   三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那影子再度缩回了萨尔瓦托雷的体内,他身上浮现出黑色咒纹也再度缩回了承载物中。   只见萨尔瓦托雷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似乎这痛苦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寒意?   “你很冷吗?”   安南走过去蹲下,有些关切的询问道。   “还好……”   萨尔瓦托雷强撑着答道:“但我之后……可能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基本应该也结束了。”   安南对着在三分钟内连续复活了五次的一一,和旁边甚至没掉过血的美味风鹅询问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他们……也快结束了。都很顺利,大人。”   林依依死去活来却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她只是从地上蹦起来,美滋滋的捋了捋新拿到手的实心钢管,看了一眼论坛随口答道。   她打算回去给这钢管上个漆。就算是买了个武器皮肤了。   要不干脆……中间涂红,两侧镀个金?   就在这时。   安南突然听到了一声嘹亮而清晰的婴儿哭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孩子……出生了。 第210章 腐夫   那是极为清澈明亮的婴儿的啼哭声。   非常诡异的是,它并非是从某个方向传来,也不是响起的单独一声。   而是四面八方的,从虚空中重重叠叠的响起。   如同有数千婴儿高悬于空,同时啼哭一样。完全一致的啼哭声分成了好几个声部,如同交响乐般轮唱着响起,竟是有股奇异的神圣感。   在林依依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她就感受到自己的脑内传来一阵强烈的嗡鸣感,奇异的清凉感从头顶钻入、直冲尾椎。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几行提示:   【你聆听至圣之音,侵蚀度已归零】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低阶影响:无限重叠的回响”】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镜像”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而这样的提示,在安南眼前也同时闪过。   甚至在另一端的孩子和酒儿,也都听到了这奇异的回响声。   响彻全城,如同宣告什么一般的神圣啼哭。   所有在清醒状态下听到这道奇异回音的人,都被种下了影响。   “——这是什么新鲜东西?”   “——这应该是奖励本吧,羡慕了羡慕了。”   “——我怎么觉得是惩罚本……”   “——惩罚本我也想打啊!这画廊现在都能闭着眼打了,已经快打吐了。”   “——那你倒是别光刷前三层啊,你去五层以上开荒啊?”   “——不了不了,那伤身体……”   “——有一说一,没想到这凯子萨还挺帅的啊。”   “——有说一一,这不是那身毒液牛逼?萨尔瓦托雷不是在全程站桩吗?”   “——根本就没走位的需求瞎走什么位啊,站桩读条就是最好的嘲讽你懂不懂?”   ……重置了侵蚀度?   和那些看着直播讨论强度的玩家们不同,林依依倒是对这条更为关注。   不是为侵蚀度的重要性而关心。   而是究竟要到什么程度的力量,才能仅仅只是听到声音,就足以重置自己的侵蚀度?   林依依喃喃道:“那个婴儿……”   难道是什么有神性的东西吗?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玩家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次主线任务的真正目的、还有他们要遇到的boss到底是什么。   而从萨尔瓦托雷的准备来说,他和安南显然是知道的。   ——这肯定是因为他们没买情报的缘故!   林依依心中有些后悔。   好感还是不该省啊。   果然,安南卖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至少得动员玩家们,先一起把普通池给清空才行……   “……咱们这是,成功了吗?”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安南却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还不见得……”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毫无预兆的在悸动着,仿佛有些喘不过来气一样,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让安南不得不开始深呼吸,以此保持头脑的清醒。   凭着自己的直觉和经验,安南猜测——这可能是一种强烈的“恐惧”。   因为安南知道,自己的感知能力非常敏锐。   但他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明明米开朗基罗已经成功出生了。   而最为危险的噬魂者,也被他们所驱逐了。   光凭一群凡人,还能做到些什么?   “哦呀。”   突然,安南听到了一个轻笑着的声音响起:“已经能察觉到我了吗……你成长了呢,安南。”   那是不辨男女的、极为温柔的嗓音,如同幼儿园老师哄孩子一样轻柔而有耐心的语调。   但安南却从中尝到了一丝极为强烈的傲慢。   而且,他的身体开始更激烈的颤抖了。   ——突然,安南明悟了。   这不是他在恐惧。   而是这具身体在自发的畏惧些什么……   顺着一股豁然开朗的明悟,安南缓缓将目光投向身侧。   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祂的身高不算高,大约只有一米七上下。   祂身上披着纯白色如同孝服、又像是丝绸睡衣一般的宽松长袍,头上则带着一顶带着五个尖角的、白色的象牙王冠。王冠两侧一米多长的白色轻纱如耳如翅,从耳侧垂下,向祂的身后飘去。   祂完全没有头发,上半张脸被银色的面具完全遮蔽,完全看不到。无论是鼻子还是眼睛全部都被封在里面,面具上刻满了幽绿色的符文,如同在封印着什么一样。   祂的下半张脸裸露在面具之外,露出神秘的微笑,皮肤白皙健康。祂的双脚赤裸,踩在地上,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熏香气息。   除却这身白色的丝绸长袍之外,祂似乎没有任何衣物。全身上下不染半分尘垢、没有一根体毛。   祂整个人都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辉,如同一抹月光刻在了地上。   安南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战栗感在自己周身游走。   但幸好他之前感受过更为强烈的、来自骸骨公的气势压迫,他如今表现的还不算难看。   然而无论是两位玩家,还是萨尔瓦托雷。他们都在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中被迫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祂的身形。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   安南也立刻意识到了祂的真实身份。   “……腐夫阁下。”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姑且向祂打个招呼。   而腐夫也只是在原地轻轻笑着,右手抚胸行了一个觐见礼。   “安南殿下。”   祂细声细气的轻声说道:“您与我已阔别多年,不料今日在此相见……   “您的父亲,可知道您在这里吗?”   即使是对凡人,贵为神明的腐夫却也用上了敬称。   但安南却丝毫没有在那敬称之中感受到丝毫敬意……那如情人般轻柔的低语声,却让安南有些毛骨悚然。   他看不到腐夫的眼神。   也看不到腐夫的表情……   那上扬着的、露出和蔼微笑的嘴角——如同张开的弓一般。   面对沉默的安南,腐夫脸上洋溢着的亲切微笑依然保持不变。   “——安南殿下。”   腐夫再度轻声呼唤起安南的名字,缓缓向安南走近:“我之前还以为您已经投海了。   “可您是怎么从黑海中活下来的呢?”   祂向着安南越走越近。   安南却只能怔怔的看着祂,无法回话、无法行动、无法思考。   他想要后退,可身体不听使唤。后来连“思考”本身都变得迷离迟缓。   腐夫的呼吸中,有极为浓郁的郁金香味道。   在那花香中,安南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蒸发、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   就像是在极困倦的时候在做芳香治疗一样,强烈的舒缓、放松的温暖感觉在心底浮现。   但下一刻,寒流从他心底流过。   安南整个人突然一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张大了双眼。   目光绕过腐夫,看向了腐夫身后的位置——   一位接近三米高、头戴哭泣着的金色假面的巨人公爵。出现在了腐夫身后。   “我们也很久不见了,【阿塔巴努斯】。”   一个低沉的、带着重重的回音的苍老声音响起。 第211章 银爵士   那是一位身披白底黑点的貂绒披风,头戴白金冠冕,脚踏沉重的白金重靴,双手也被白色厚皮手套完全遮蔽,全身都被衣物完全笼罩的巨人。   骸骨公。   安南见过祂。   骸骨公身上的绝望光环,让林依依和美味风鹅全身激烈的颤抖着、近乎呕吐出来。   可这对安南来说,却是一道救命的寒风——   若非是骸骨公及时出现,安南的意识都要被腐夫完全融化。   但还不等安南感到喜悦。   在场听到【阿塔巴努斯】这个名字的四人,突然感觉到皮肤有些发痒。   安南倒是还好,两位玩家也只是稍微有些不适。   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萨尔瓦托雷。   他仿佛感受不到体内的那种剧痛,只是忍不住的用力抓挠着自己的皮肤——   安南知道萨尔瓦托雷的强大毅力。   要是能让萨尔瓦托雷都忍耐不住……那应该是真的难忍的强烈瘙痒。   可萨尔瓦托雷将自己的皮肤挠破之后,却没有流血。也没有鲜血淋漓——   皮肤下面,是另一层崭新的皮肤。   而他没有抓挠的那些皮肤,则自己整个的爆裂开来。露出下面没有半分毛发的新皮。   萨尔瓦托雷注意到自己满手的干枯、破碎的皮肤,突然一怔。   他随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便整个薅下来了一大把。   看着手心中的头发,萨尔瓦托雷的瞳孔剧烈的颤抖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不、不慌。   调配一些生发的药剂应该就行了……   ——等等?   萨尔瓦托雷突然怔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体内的那股无处不在、完全无法缓解的剧痛却突然消失了。   而安南与林依依和美味风鹅眼前也浮现出了新的提示:   【得到神秘知识:永生与无嗣之神“腐夫”的真名】   【此神秘知识可作为“神降仪式:呼唤‘腐夫’”、“黄金咒文(偶像学派):蜕皮式重生”、“高阶材料:活蛇蜕”使用】   【此神秘知识在使用“1”次后将被忘却,且不可再次得到】   玩家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听到无数次的声音主人究竟长什么样。   林依依手疾眼快的给两位神明大人各自拍了张照,截图保存了下来。   听到身后骸骨公的声音,腐夫却只是轻笑一声。   祂没有丝毫慌张、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头来,像是个小女孩版咯咯的笑着:“那就许久不见嘛,前辈。我只是过来看这么一眼……怎么就惊动了您呢?   “我还以为您已经在冻水港里扎了根呢。还是年纪大了觉浅,睡醒一觉起来小便呢?”   “我……早已知道……你会来。”   骸骨公那低沉飘忽的、带着重重回音的声音响起:“等你多时了……”   腐夫闻言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骸骨公。   随后祂如宫女般双手在身前优雅的交叠,细声细气、拖着长音感叹道:   “哇哦。”   和要感受两位神明气势压迫的林依依两人不同。   远在冻水港看直播的玩家们,却是差点被腐夫的反应笑翻了。   “——这芙芙是个人才啊,这阴阳怪气的当真有一套。”   “——芙芙还成。听上去怎么还有点毛茸茸的?”   “——‘腐夫’这个词就是太监的意思啊。阴阳人会阴阳怪气岂不是理所当然。”   “——按这个说法,这芙芙应该还得会阴阳术……”   “——可能还得有阴阳眼。”   “——杠子姐看到没?学一下,这才叫嘲讽,直接骂孙贼是t不住的嗷。”   另外一边,骸骨公却对腐夫的挑衅没有丝毫反应。   祂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腐夫。   而这时,安南早已趁机逃离了腐夫。   但他没有逃的太远——而是站在了清水街44号门前,远远看着两位伪神的对峙。   祂们只是对视着、什么都没有做,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浑浊不定。   阴寒与温暖的空气激烈的交织,令人战栗的旋风鼓起。   安南清晰的看到玩家们头顶上一串十几个buff不断浮现、消失、互相抵消:   【绝望光环】、【死亡气息】、【夺魂芬芳】、【寒冷彻骨】、【回春术】、【战栗气息】、【内脏增殖】、【肌寒骨彻】……   而且这并非是两位伪神对玩家们施予的状态。   仅仅是因祂们之间的敌意,鼓荡起的浑浊空气而已。   过了许久,腐夫打破了沉默:“你到底想怎样?   “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在于……让你拿不到好处。”   骸骨公的低沉而带有回音的空洞声音缓缓响起。   闻言,腐夫不再言语。   下一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萨尔瓦托雷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拔腿就跑——   一一和美味风鹅还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   但他们也下意识的想要跟着萨尔瓦托雷跑。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的身体突然变得干枯而苍白,如同失去了颜色一般,眨眼间失去了生命。   下一刻,两人直接从远处复活。   他们残留在原地的尸体变成了完全的纯白,然后坍塌如灰,均匀的铺在地上。让他脚下变成了奶白色的湖泊。   紧接着——无数身披白袍、头戴银色面具,和腐夫一样没有毛发的人,从那湖泊中依次走出。   每个人都有着接近噬魂者的压迫感。   但下一刻,那白色的湖面上便结了一层黑色的寒冰。那些白衣人还没有完全从湖泊中走出,那给人以肮脏感觉的黑冰便将它们的身体完全冻结。   随后砰然破碎。   整个过程中,骸骨公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的保持着那个姿势,平静的望着腐夫。   “……你是认真的吗?”   腐夫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要宣战吗?”   “耐心点……腐夫。”   骸骨公缓缓说道:“我只是阻止你的行动——我可没有攻击你。”   “我作证,骸骨公的确没有攻击你,腐夫!”   就在这时,一个开朗响亮的声音响起。   与毫无声息出现在原地的两位伪神不同。   随着一道灿烂炫目、在数里外也能轻易看到的银色光柱落地,天上的赤红色光晕、连同那虚假的黑红色太阳如伪物般被瞬间撕碎。   眨眼间,天空上的景象回到了清晨。初生的太阳仍缠绕着三重符文,刚刚从东方的海边升起。   而从光柱中,一位穿着白色修身短风衣的青年从中快步走出。   他戴着单片眼镜,笑容灿烂而阳光。他的脸型瘦长、下巴微微发尖,皮肤反射着健康的色泽。他有着中分的茶色卷发,看上去像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商人、又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者,朝气蓬勃。那总是眯起的双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辉,以及恰到好处、总是不令人反感的小小狡诈。   安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或者说祂的身份。   因为他的脸,与银币上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这是诺亚王国的守护神,贸易之神!   银爵士! 第212章 拉偏架的银爵士(第三更)   与注视两位伪神时的那种完全无法抑制的、令人脊背发麻的不适感完全不同。   安南看向银爵士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畏惧、恐慌、崇敬。   即使直视神明,安南的思维也完全没有丝毫异状。甚至直觉都完全没有示警。   若非是眼睁睁的看着银爵士从光柱中走出,安南绝对只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青年。银爵士的长相也只算是干净清秀,完全没有腐夫那种近乎非人的、不自然的美貌感。   银爵士的身上,甚至没有超凡者的那种与世界的不协调感——那种一眼扫过去总能第一个注意到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异常感……或者说,那种总是处于人群中心、即使没有看向他也会隐约有所察觉的气势。   这种异常感,在伪神身上最为清晰。   安南在距离骸骨公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脊背发寒;在腐夫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到强烈的心慌。   玩家和萨尔瓦托雷,甚至都无法直视两位伪神……   可他们却能非常自然的看向银爵士,如同完全没有那种压力一样。   见到银爵士出场,两位伪神同时向戴着单片眼镜的开朗青年低头致敬:   “祝您安康,银爵。”   “向您致敬,银爵士大人!”   腐夫向银爵士扎扎实实行了一礼。   随后祂抬起头来,恭敬的询问道:“不知您为何出现于此……”   “我见那新神降生,自然要来。”   银爵士笑了笑,声音响亮而清澈,能自然的给人以好感:“倒是你们两个,为何要在我的王国发生争斗?”   他的声音如同讲师,如同父母,如同国王。   并不慷慨激昂,只是无比清晰、没有丝毫胆怯、亦毫不刺耳。   “我们没有争斗,银爵士大人。”   反倒是之前主动发起攻击的腐夫最先开口解释:“我只是响应我信徒的呼唤……以镜像之身降临于此。”   “我与老祖母的交易,使我跟随雏龙来至此地。”   骸骨公则干脆答道:“祂让我保护霜语之裔……您是一切交易的见证。自知此言不虚。”   “嗯,我知道。”   银爵士点点头:“我前几天听到了。”   随即祂看向腐夫,非常干脆的说道:“你走吧,腐夫。   “我早已为这国立约。贸易之地,禁止诸神因私欲相斗。”   随着银爵士话音落下。   两位伪神突然仿佛被无形之物重击一般,摇晃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身上的气势被压制到了无法影响玩家们的程度。   “我无意引发争斗,银爵。我也为直呼他姓名的事而向腐夫道歉。”   骸骨公没有任何留恋,恭敬地向银爵行礼:“您既已来,我自当退去。”   说罢,祂的身体摇晃着逐渐破碎。化为无数骸骨消散在大地中,如同雪花落在地上一般。   而腐夫的身体,则不知何时已然遍布裂纹、却仍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如同被重击的防弹玻璃一样。   祂的面容有些模糊,身上的香气被抹除、那细声细语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类似电流麦一般的杂音:“银爵大人,我……”   “腐夫,我还是建议你立刻离开这里。”   银爵士的声音清澈而响亮,干脆利落的打断了腐夫的话:“天车之书是不会给你的,你另寻他路吧。”   听到这话,安南心中微微一惊。   但腐夫却是沉默了。   银爵士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的说道:“亨利的问题我不管你,不是我支持你成神。而是因为你之前只让你的信徒去诱导他——我向来不管凡人间的事。   “你要是有能耐,就让你的信徒去唬骗小亨利把仪式完成,我绝对不拦着。我向来愿赌服输,买卖自然有赢有亏……只要你不出手我就不出手,这很‘公平’。   “你想要安南的天车之书,可以。让你的信徒来拿,你不能出手。你要是动他,我就动你——且不论你坏了我的规矩……安南可是我的银骑士。   “你是想要当着我的脸,杀死我亲自赐福的银骑士吗,嗯?”   银爵士轻哼一声。   他看上去仍旧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一脸笑呵呵的和气生财的模样。   但腐夫却只是低着头,不敢再看安南一眼。   “我好心再提醒你一句吧,腐夫。看在你愿意给我这小老板点面子,在我地盘上守我的规矩的份上……这句话是赠品,不收费。”   银爵士瞥了腐夫一眼,随口说道:“凛冬家那边的情况,和我们这边的‘王’可不一样,这只是被我们选出的代言人,但那边可是老祖母的血嗣。   “老祖母最重视血脉亲缘,毕竟这个时代的龙血本就稀薄。而你居然敢趁着她沉眠的时候,谋杀她的数位血嗣……我要是你,我就从此不再踏入降雪结冰之地半步。   “眠龙勿扰啊,朋友。你的本体现在跑,可能还来得及。要么去南方问问雅翁收留不收留你,要么去地下回你的老家去吧。   “再不走……等今年的雪真下下来,你可就跑不了咯。”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   看着站在安南侧前方的银爵士,腐夫沉默着。   听着天空中婴儿的啼哭声愈发嘹亮,响起的次数越来越多。   腐夫思索良久,终于开口细声细气轻声说道:“银爵士大人,我绝无意挑起诸神内战。但米开朗基罗还未彻底升华,目前还算是凡人……   “您不涉及凡人间的争斗,但也没有规矩禁止其他神明惩戒凡人吧?何况您与这位新神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未得到过您的印痕。   “如果要理由的话……米开朗基罗曾在二十多年前,杀害过我的信徒。我想这应该不犯您的忌讳吧?”   腐夫一脸恭敬的低头说道:“我也不亲自下场。米开朗基罗有着不朽的黄金之魂、如今半只脚踏入永恒。而我只派一个白银位阶的无垢者去复仇……这应该能算是‘公平’吧?”   银爵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的确不犯我的忌讳。也的确算是公平。”   祂的声音稍稍冷淡了一些,然而依旧无比清晰:“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大人。”   腐夫笑眯眯的向银爵行了一礼:“就算明天您将我在您境内的信徒全部驱逐出境——甚至直接吊死,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算是你向我发起的交易?”   银爵士确认般的问道。   腐夫肯定的答道:“是。”   银爵士缓缓点头。   祂深深看了腐夫一眼,再度确认道:“你用1503年12月14日时,在诺亚王国滞留的所有信徒共一万七千六百四十八人的生命,向我发起交易,换取我不再干涉你于1503年12月14日,在诺亚王国北海领罗斯堡处向刚刚转生的‘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即刚刚出生的‘米歇尔·诺特达姆’复仇——你确认吗?”   “确认。”   腐夫不假思索的答道:“是您和骸骨公,都不能干涉我。”   “那么我也同意。”   银爵士缓缓说道,望向腐夫的目光越发冷淡:“但在合同开始履行之前,我也要向你声明——虽然我不干涉这件事,不过如果米开朗基罗顺利成神,你也不能再攻击他。”   “只要您不找其他神明阻拦我的话。”   腐夫笑眯眯的答道。   “等一下,银爵士大人。我对这个合同还有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开口。   他在旁边看了许久,大致对银爵士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   银爵士低头看向安南,脸上重新露出开朗的笑容。   腐夫显然是得罪了祂。祂也乐得拖延一下腐夫的时间——希望米开朗基罗能再快一点。   祂捏了捏安南的脸颊,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问道:“你有什么问题,我的小骑士?”   “我如果使用这瓶贤者之石……”   安南毫不忌讳的询问道:“能否在短时间内,拦下腐夫大人的投影?”   虽然不知道腐夫为什么这么想要打断米开朗基罗的仪式……   但有一句话叫,敌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不能给他什么。   腐夫的仪式卡住,必须要天车之书——祂显然是想要安南的命。   甚至可能之前安南就是被他所害、被迫投海。   若是让腐夫心愿所偿,也不知道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么安南自然也不可能让他舒舒服服。   而如果安南这次成功拦下了腐夫……正如银爵士之前所说,腐夫的信徒也必须全部交易给银爵士。   因为正如银爵士之前所说,祂在交易合同中,只是提到“银爵士及骸骨公不阻拦”的条目而已。   安南发现银爵士看腐夫,好像也不是很爽。   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并非是腐夫本体,而是他的镜像。   我有天车之书……所以我服用贤者之石后,会进入真理阶而非是黄金阶。   ——那么,我能够再拖延腐夫三分钟?   甚至无需阻拦他三分钟……光是提出这个问题本身等待银爵解答,就可以耽误腐夫一些时间。   而如果米开朗基罗所需要的远远不止三分钟,银爵可能也会阻止安南的。   但无论如何,能有真神在旁边为自己掠阵、直接与神明交手的机会可不多。   我家长就在旁边——甚至还是看你不爽的上司。   你倒是打我啊?你用力打我啊?   闻言,银爵士怔了一下,有些惊奇的再度看了两眼安南。   随即银爵士笑眯眯的拍了拍安南的肩膀,看向安南的眼神也越发和蔼:“数年不见,你变得勇敢了许多,安南。老祖母会为你自豪的……如果你能成功,镜与时钟之神也会欠下你一个大人情,此事有我作保,祂赖不了账。   “去试试看吧——运气好的话,你的确是有些胜算的。   “腐夫,你这可得答应吧。” 第213章 操盘手腐夫   腐夫:?   瞧您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   我能不答应吗?   我他妈敢吗?   面对明显在拉偏架的银爵士,腐夫感觉自己很难。   很显然,合同已经签订完了,银爵士就不再是那张和气生财的面孔,开始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了……   要是腐夫对此表露不满、或是干脆拒绝了这项提议,银爵士肯定会拉着自己继续聊。   “可以。”   腐夫缓缓说道。   祂只能答应,没得选择。   而且祂其实也不怕。   因为祂知道安南的底牌是什么。   “天车之书,是吧。”   腐夫深深的望了一眼安南。   这几百年间,一直都没有新的真理之书产出。面对这样的情况,很多人都不敢进阶黄金……而觉醒黄金之魂的人,也只能另寻他法,才能继续得以上升。   比如说骸骨公发明的仪式,就是很成功的一条路——通过超大型仪式得到世界授予的临时真理,一直保持这个仪式始终不结束,再利用早就准备好的其他要素,强行晋升成神。   这的确也是能成神的。   骸骨公作为贤者,本身的炼金术水平是不低的。祂的思路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既然一个不依靠神明之力也能实现的新仪式,本身能成立,就说明这个真理本身是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只是它尚未成型、还没有析出,亦或是干脆就是在未来或是过去才能出现。   腐夫也是顺着骸骨公的方式晋升成神的。   如今的米开朗基罗,其实也依然是这条路子。   但不同之处在于,骸骨公和米开朗基罗的仪式已经完成了——只是祂们两个的仪式场难以摧毁而已。   骸骨公的仪式场,藏在丧歌公国的地下。   而米开朗基罗的仪式场……则干脆藏在过去。   唯独腐夫不同。   只有祂的仪式还没有完成……   严格意义上,祂甚至连伪神都算不上。祂只是得到了神明的本质和力量,却并没有得到真理。   这就是祂为什么想要天车之书的缘故。   在腐夫看来,天车之书所代表的……想必就是自己“租借”到的那份真理。只要安南依靠天车之书成神——腐夫祂自己的位置,自然就会被安南挤掉。   租借到的临时真理,自然比不上正品。   骸骨公通过不断践行自己成神时得到的咒缚,祂的临时真理已经逐渐稳固……毕竟这几百年来,祂一直在不同的地方非常勤劳的践行祂的“骸骨”与“背叛”之道,不断引导他人背叛亲友、不断制作以骸骨为素材的强力咒物,将它们冠名之后散到各地。   可腐夫,连自己的成神仪式还没有彻底完成。   只是可惜。   如果知道安南就是天车之书选中的持有者,腐夫当时绝对不会这么快动手……祂绝对会试图和安南打好关系,并去张罗着为他搜寻天车之书。   并在安南搜集到至少四张残页之后,再把他杀死、拿到天车之书就跑。   可祂现在心里也有数。   如今老祖母已经醒来,安南又得到了银爵士的庇护,依靠信徒谋杀安南的可能性并不大——傻子才会相信,银爵士真的会放任腐夫信徒谋杀安南。   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商人的许诺是最不可信的。   银爵士哪怕自己不动手,只是通知一下王室、让他们给安南派一些护卫;或者干脆做个人口普查,把可疑的人都找个借口关起来也可以。   与其现在杀死安南,夺走他身上的天车之书,不如等他再发育一下。   他不可能只待在诺亚王国的。   真理之书的扉页持有者,总会被不自觉的吸引到其他的“卵”身边。一份完整的真理之书至少也得有个六七页,哪怕是按概率来说,也至少会有三四页在诺亚王国和凛冬公国外。   ——我可以等。   等安南出国、搜集到至少四页真理之书,再来找他麻烦……   对腐夫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赶紧打断米开朗基罗的升华仪式。   这并不是因为,祂与米开朗基罗曾结下过什么仇怨。   甚至可以说,如今米开朗基罗能成功转生,还是靠的腐夫的力量。   ——在五年前那时候,腐夫本人就在凛冬公国。   成神的五大要素,是“四轮的运转”、“创造的工作”、“至高的冠冕”、“真理的原型”、“要素的完美精华”。   全部凑齐之后,才能开始升华仪式。   与两个轮子、三个轮子相比,四个轮子的战车要稳定许多;而与六个轮子、八个轮子的提升率相比,四个轮子的战车又是性价比最高的。   它代表着“最低限度的平稳运转”能力,也代表着神明重心的“均衡”,祂们不能拥有任何的明显弱点。也就是说,必须弥补自己的漏洞。   换言之,这代表着属性与等级的硬性要求。骸骨公和腐夫的仪式,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得到这份力量。   但米开朗基罗反而不用这样。骸骨公和腐夫都是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仓促成神,而米开朗基罗则是一开始就打算成神。   他在黄金阶滞留已久,早就积攒够了足以晋升的诅咒。“四轮的运转”对他来说已然能够成立。   米开朗基罗能够创造出“有生命的石像”这种神性造物,能创造出一些足以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强力咒物,这就是“创造的工作”。   他本人作为世界上现存最强的先知巫师,拥有“滞时之眼”的名号。在他的预言和其他人的预言冲突时,人们会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他,这就是他“至高的冠冕”。   他没有真理,但他依靠自己设计的禁忌仪式,让自己处于既生又死的悖论状态——这不属于现存的任何一位神明、也不是任何一位神能做到的事,可它依然成立了。那么这就是他所租借的临时真理。   问题在于,米开朗基罗自身的“镜”之要素和“时间”之要素,早已被他开发到了极限……可也仅仅只是极限而已。   没有完美的贤者之石作为替代,他们必须将要素继续提升——而这个艰难的工程,原本应该是在得到真理之书后,通过真理之力达成的。   然而米开朗基罗作为凡人,是不可能掌控“时间”的。   米开朗基罗沉思许久,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通过自己杀死的一位腐夫信徒为媒介……与某位被卡在成神前最后一个台阶数百年的神明,发起了一项看似苛刻的交易:   腐夫将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将米开朗基罗复活。在那之后,如果米开朗基罗成功、完整的升华成神,那么他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但假如米开朗基罗成功复活后,依然升华失败,那么米开朗基罗所积攒的所有力量,包括他自己的灵魂都归腐夫所有。   当时腐夫心想,这不是白捡的黄金阶神使吗?   虽然要等个四五年,还要花费自己的力量为他转生。但如果最后得到了米开朗基罗积攒的咒力,以及他的灵魂……腐夫教会就能立刻出现一个黄金阶巅峰水平的强者。   因为腐夫也看的清楚。   米开朗基罗虽然强大,但他的要素之力并没有超越极限;他也没有得到真理之书或是临时真理。他离升华之路还非常远。   于是祂就果断答应了下来。   在那之后不久,米开朗基罗便向八位白银阶巫师发出信函,邀请他们前往白塔——   而如今,腐夫已经完成了约定的前半截。   可祂却意识到了些许不妙……   米开朗基罗的仪式,似乎比自己抄的仪式要完整、可靠许多。而且这项仪式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正是“米开朗基罗的复活”,或者说是“米歇尔·诺特达姆的出生”。   那重叠响起的啼哭声,就是“镜”之要素正在升华的表现。   眼看自己的投资即将血本无归,腐夫才决定亲自下场干预、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保证米开朗基罗最后晋升失败。   毕竟米开朗基罗不是任何正神的信徒。   这就无需担心他的升华仪式会得到正神的庇护,让他在成为神明后直接变成从神。   他所信仰的只是雅翁的从神,宫殿与雕塑之神“石父”。甚至对石父还有些不敬……认为对方在凡人时期的一些作品“并没有人们鼓吹的那么好”。   腐夫的想法原本是没错的。   祂付出一定的代价与银爵士达成交易,就能让自己的实力上涨一截、同时得到一位黄金阶巅峰的使者——即使赔掉了诺亚王国内的所有信徒,祂也可以轻松东山再起。   因为祂的能力提升了,祂的教派的底蕴也增加了。起码以后信徒与其他神明的信徒开战,双方互相召唤神使,也不会招到黄金阶这个程度,腐夫这里就突然卡壳没东西给了……   ……原本是这样没错。   腐夫深深看了一眼安南。   米开朗基罗,的确没有什么人缘来帮他。   但腐夫祂自己的仇怨……却会让人来阻拦祂。   也可以,安南。   既然是你自己站出来挑衅我的……   我要是尊重你的力量,一个手滑没收住手——也不能全怪我,对吧?   只是可惜,安南身上的天车之书还不够四页。他死了之后,扉页也会再度消失。   这样,祂就不得不重新去寻找天车之书的下一位持有人了…… 第214章 神的咒缚   另外一边,论坛上的玩家们已经闹得翻了天:   “——我就知道安南的身份不简单!”   “——别马后炮,安南是真神后代这个没人猜到过……”   “——别闹,安南是‘安南’而不是‘唐璜’这件事,就是昨天晚上才公开的。你上哪猜去……”   “——呜呜呜我也想捏安南的脸……”   “——等等,骸骨公说龙血?安南难道是龙裔?以后会不会变龙啊?”   “——那我要转职龙骑士!”   “——先别闹了,安南真的打的过腐夫吗?”   “——肯定打得过,因为安南是主角。最后肯定会剧情杀的啦……”   “——不不不,我比较担心的是杠子姐他们。要是真打起来了,他们肯定不断被秒,我们这边直播怎么看啊?”   “——让杠子姐跑路啊!去屋子里躲着,那里安全!”   “——一——一——快——跑——啊——”   “——一——一——快——跑——啊——”   我特么怎么跑?   林依依看到论坛上刷屏一样让自己赶紧跑路的帖子,忍不住的想骂娘。   这个时候要是跑了,那安南好感岂不是得刷刷的掉?   哪怕是在这里死个不停、甚至复活出一条街,我也绝对不会跑——   “学长,老鹅,一一,你们先去屋子里躲一下。”   安南看到论坛上的帖子,觉得很有道理。   要是让这两个玩家不停地死,那画面肯定抖的厉害。   他还想要把他们录制的直播改一改,做成宣传片呢……   于是安南一边将贤者之石注射到自己的三角肌中,一边对一一他们温声告诫:“这不是你们能参与的战斗……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米开朗基罗大师。”   “……是,领主大人。”   林依依立刻应道。   既然是你让我跑,那我可就跑了啊?   她和美味风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拉着一旁的萨尔瓦托雷退入了清水街44号的府邸中。   萨尔瓦托雷还有些犹豫。   他想要帮帮安南。   他虽然为安南居然能被银爵士脸熟这件事而感到吃惊……也为骸骨公和腐夫的降临、甚至为自己即将目击成神仪式而惊叹。   但萨尔瓦托雷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安南只是一个青铜阶的超凡者。   他即使使用贤者之石……也只是暂时得到黄金阶的力量而已。   这并不是说,他能够真正掌握黄金阶的所有能力。   刚刚使用过贤者之石的萨尔瓦托雷,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份真实。   “安南……”   萨尔瓦托雷被拖入房间,注视着安南。   他咬了咬嘴唇,眼中有些后悔。   在萨尔瓦托雷看来,安南会在这个时候出头,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曾经跟安南说过,他希望米开朗基罗这样的大师能够活下来;   而如今安南信心的来源,半成品的贤者之石,也是萨尔瓦托雷做出来并交给他的。   如果安南真的出了事……   ——那么这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责任。   萨尔瓦托雷像是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间。   他突然低声开口说道:   “老师……你在这里吗?”   “——对,我在。”   本杰明那有些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猜得不错。”   玩家们这才突然意识到,在客厅的桌子旁坐着一位老巫师。   萨尔瓦托雷看向本杰明,表情有些复杂。   “……您难道和杰拉尔德真的认识吗?”   “当然。”   本杰明平静的点了点头:“他当时入学黑塔,是我照顾的他生活起居。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所以,杰拉尔德因为盗取咒物、杀死学生而被黑塔驱逐,也是假的?”   “半真半假吧。”   本杰明看着微微颤抖的萨尔瓦托雷,表情有些欣慰。   “那只是交易而已。”   他平静的说出了有些残酷的话:“我让他杀死我的学生,作为代价——我会帮助他窃取骸骨公的骨血扳机。”   这话如同一道雷霆般震住了萨尔瓦托雷。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本杰明,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原料。”   本杰明叹了口气:“你不会以为,如此强大的贤者之石……它不需要什么昂贵或者麻烦的原料吧?”   听到这话,萨尔瓦托雷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贤者之石的主要原料之一,就是巫师的骨髓提纯物。”   本杰明摊了摊手:“可如今是和平年代,我上哪去找巫师的骨髓?人被抽空了骨髓,还能活下去吗?   “杰拉尔德他在仪式中直视了骸骨公,侵蚀度过高,已经没救了。他想要拿着那个咒物,研究看看有没有求生的可能……我自然会帮他。但他也不可能在黑塔继续待下去了,而我的那群学生……呵。他们和你可不一样。那只是一群毫无天赋,还试图学会转化法术、想要以此牟利的愚昧之徒而已。”   老巫师平淡的说道:“在他们嘻嘻哈哈的跑过来询问我,‘老师,有没有什么配方成本低又能挣大钱’的时候,我就对他们有了杀意。   “转化之道——绝不是为了让这群蠢货挣钱的!”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只是低低响起。   但玩家们和萨尔瓦托雷却仿佛被无形的飓风吹拂,险些要站不稳、跌倒在地。   萨尔瓦托雷深深叹了口气。   他暂时放下了追问贤者之石、他的学长学姐们、还有泽地黑塔其他东西一堆胡乱的想法,只是顺着自己最开始的念头,继续缓缓问道:“之后杰拉尔德被通缉……是因为您想要主持这项仪式吗?”   “是啊。我也想,他也想。”   本杰明笑了笑:“我派出了三波追杀者,而他则用各种手段刺杀了我四次。但我们都失败了。   “至于我们的所求,也很简单……”   他说到这里,表情微微严肃起来:“灵魂阶位晋升的时候,会得到新的咒缚。   “那么自然就需要守密人,保守咒缚的秘密。以此用誓约之力约束诅咒……   “人晋升到神之后新得到的咒缚——自然也需要守密人。而这个守密人,一般就是神明的‘教宗’。”   本杰明缓缓说道。   而此时,屋外的安南也感受到了那股奇异的、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的灼热感。   但那并非是痛苦。   他身上的咒缚和萨尔瓦托雷一样,在全身爬行蔓延。但那并非是黑色,而是金色的符文,闪耀着夺目的辉光。   那似乎是天车之书的作用……   【等级上升中,当前19级】   【等级上升中,当前26级】   【等级上升中,当前31级】   ……   字幕以非常快的速度流过,最终慢慢停滞:   【等级上升中,当前41级】   【要素萃取中——】   【血脉要素:霜(100%)】   【灵魂要素:光辉(63%)、智慧(45%)、理解(10%)、美丽(3%)、严格(1%)】   【要素显化:霜、光辉】   【真理显现中——】   【天车之书26】   【可用真理:不死者、升与变之途】   在那之后,奇异的清凉感猛然袭来。   安南全身上下的所有衣服,都被澎湃的力量完全撕碎——   强烈的寒气在他身上浸出,地面都被冻结。安南的皮肤变得越发苍白、甚至近乎透明。   在他身后,肩膀和腰间各自刺出一对翅膀。   一对高举指天。   一对下垂遮身。   ——遮住那全身闪耀着光辉的符文。   安南身上的所有符文,被翅膀遮住之后。   突然全部变成了细微的裂缝。   闪耀着光辉的金色球体,在裂缝中安静的闪耀着。   看上去,就像是眼睛一样!   ——一共有四十枚。 第215章 极简循环   安南身上的裂缝中,闪耀着夺目绚烂的光辉。   那就像是无数的眼睛一样。   但仔细看去的话,就可以看到那裂缝中并非是血肉,而是完全虚无空洞的无尽黑暗。   然而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却能看到无数的光点如萤火虫般闪烁着,从无尽的黑暗中刺出光来。   天空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阴沉,遮蔽了清晨的阳光。   在昏暗的天空下,安南渐渐浮在空中。   从他那开裂的身体上,迸出一片片的碎光……随着安南的身体移动,这些光点也像是有惯性一般、有些延迟的摇晃着,给人以强烈的眩晕感。   那是极为辉煌而崇高的神圣姿态。   但玩家们却在从另外的角度讨论这件事:   “——这翅膀好碍事……”   “——没事,只遮住半个屁股,我感觉非常可以!”   “——甚至还是裸足的!要是长发就更好了……”   “——安南背后居然是有肌肉的???”   “——等等,这个算不算铜?”   “——哎,男孩也算吗?”   “——当然算啊!”   “——说实话,这光晃得我有点晕……”   “——这翅膀的位置像是魅魔一样啊……”   “——安南这全身开裂冒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最终boss一样……”   “——安南:我裂开了.jpg”   “——安南:我合不上了.jpg”   “——这个是智天使吧?我记得智天使多目,炽天使多翼来着。”   “——但我记得也有说百眼是座天使的特征的……”   “——智天使并没有实体,必须显现的时候的外表应该是四翼四脸,安南还少三张脸呢。至于座天使,它在五世纪以前的形象,应该是内附无数眼球的燃烧着的车轮,代表‘神力的运送者’。”   “——这么说,现在的天使形象算是被当年的画师拟人化了?就像是现在的船、枪、食物、和神奇宝贝一样?”   “——住口,这不是一回事啊!”   “——等等里面混进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要跨世界讨论设定啊,迷雾世界没有天使的吧?”   “——目前来说好像是没有的……”   “——等等,楼歪了吧,这不是舔安南的楼吗?”   这帖子出现之后,大家突然顿了顿。   随后气氛再度变得和谐起来。   “——那我可以。”   “——那我可以+1”   “——有说一一,我有点想看安南变回来是什么样子……”   “——那我+1。”   “——那我+1+1。”   ……   为了集中注意力应付腐夫,安南并没有去看论坛。   否则他可能会慈祥的呵呵一笑,然后给几个跳得格外欢的送上一周禁言……   而如今,安南则尽量保持冷静和淡漠。   他从自己遮身的翅膀中取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还未完全缩回去的精灵皮手套,将其戴在手上。   锤子和菜刀已经被之前爆发的气浪击飞了出去,只有手套较轻、被翅膀拦了下来。   腐夫只是远远看着安南的动作,细声细气的问道:“您这是,准备好了?”   面对拖延时间的安南,祂倒是没有什么焦躁。   “——是的。”   安南望着腐夫,面无表情的念道。   他的声音重重叠叠在空中响起的瞬间。   那冰蓝色的瞳孔,已然完全凝成宝石。   细微的银白色竖瞳在其中若隐若现。   雷鸣声紧随着安南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瓢泼的冰雨毫无预兆轰然落下!   这冰雨还未落地,便被白色的冰雾所浸染、冰封。   眨眼间,便凝成无数水晶荆棘般向上扭曲生长的冰之花。   这是能够降低思考速度的“冰雨”。   ——这是安南的夺魂系法术,心念如雨!   原本只是用来传递失能法术的冰雨,在如今安南力量暴涨的现在,雨滴落下的瞬间就足以构建出新的场域。   而面对眨眼间便冰封起来的街道,腐夫却没有丝毫慌张、甚至完全没有移动。   祂只是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如祈祷般轻轻竖起自己的右手。   随着腐夫作出这样的奇怪手势。   从祂面前到安南身前,地上的冰凌突然同时破碎!   安南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无形巨力撕扯着,近乎要将自己撕成两截,强烈的威胁感在心底突的浮现。   ……这是什么?   他心念一动,整个人漂浮了起来。   无需双脚,便像是幻影般拖曳着辉光向侧面高速移动。   而随着安南的移动——在他路过之处,地上的冰凌也随之砰然破碎。   安南微微抬起右手。   一道霜之车轮无需吟唱,便直接在他手中成型。   它上面的镂空花纹,比安南自己吟唱时要华丽、繁复的多。它的细节更为真切,甚至能看到些许磨损的痕迹。这不像是能量构建出的虚幻光轮,倒更像是将某个失落之物重新召唤于现世……   安南没有将光轮掷出。   而是将其横向挥动,如同手持刃轮一般斩向了身后的空气!   随着怦然的破碎声,某种脆质的无形之物被安南击碎。   腐夫果然是将冰转化成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但不等安南松一口气。   那些透明的水晶碎片,突然在他面前浮现并凝滞于空。   眨眼间,它们闪耀起夺目的光辉。   一把把光之利刃,从那水晶碎片中浮现出来。   几把、十几把、几十把——   飞速增殖的光之剑,下一秒外壳全部裹上了一层冰。   在瞄准安南之后,伴随着嗡嗡的低鸣声、化为一道道流光疾驰而来!   安南飞快的后退着,挥动着手中的光之轮不断击碎冰剑。但被击碎的冰剑却化为了更多的光之剑的胚胎——如此反复,无穷无尽的增殖着。   萨尔瓦托雷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极简循环!   在转化法术中,构建一个循环的要素越复杂、最终的威力就越大,也越不可控……反之亦然。   但这里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以两个法术为一个循环时——威力反而能提升到最大。   这被称为极简循环。   也被称为绝对不可控循环。   因为转化的“原料”,即是“产物”。如此便可以无需任何中间介质、仅凭自身与单一催化剂发生无限循环——   腐夫最开始将冰转化为黄金阶的转化产物“无形之柱”——一种半活化的空间裂缝,用来将巨大的物体切断、或是将小体型的目标送入指定的空间中。   而之后的,则是“光之兵刃”。拥有战斗意识的光组成的各式兵刃,能够自发攻击敌人或是保卫目标,是许多陵墓的守护机关。   这个循环并非不可破解。只要在它再度转化回【冰】的时候,将其融化;或是用大量的物质将无形之柱填满,转化就会终止。   可腐夫却将光之兵刃的外面再镀上了一层冰,以此发动极简循环……便能实现“光之兵刃”的无限增殖。   想要斩断光,就必须连冰一起斩断,可斩断的冰又会变成新的光;想要用火融化冰,得到滋养的光就又能分出一部分变成新的冰,以此实现无限循环……   萨尔瓦托雷怔怔的注视着在腐夫的意志中,不断变化的光与冰。   ……这就是,黄金阶的转化巫师应该有的实力吗?   腐夫祂所动用的,仅有黄金阶的力量而已。   这绝非是属于神明的权柄。   而是非常娴熟的转化巫师——或者说,“大贤者”才能使用的,真正的战斗炼金术! 第216章 真理:升与变之途   裹上一层冰霜的光之利刃,在数个呼吸之间数量已然翻倍。   这时安南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它的转化机制,但一时也想不到如何破解。   他只能继续的、不断的用手中的光轮拦截并击碎向自己飞来的冰剑。但在冰剑的数量扩增到五十以上的时候,安南就开始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他的身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的伤口,鲜血还未从中浸出便被冻结。   而这时,腐夫无声无息的将空余着的左手掌心指向安南。   安南刚好在后退着的同时挥动光轮一个横扫,斩断了七八柄冰剑。   但在那之后,这些碎裂的冰剑却没有变成两倍数量的新光剑。   它们在空中突然融化,变成了淡淡的水雾。   而后,安南突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就像是煮沸的玫瑰一样……散发着温热醇厚的浓郁香氛。   那股香气眨眼间浸入安南体内。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提不上劲。眼前的世界开始渐渐失真——眼前整个世界的色彩变得异常明亮,紫色、蓝色和青色闪耀到刺目的程度,而红色则近乎暗淡的看不到。   这让他眼前的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而又扭曲,像是喝多了一样,突然拉近又突然拉远……即使闭上眼睛也感觉到强烈的眩晕感。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香气变得愈发浓郁。而且它的味道也开始变得越发复杂、越发清晰。   随着一股红酒的微酸浮起,盖过了玫瑰的微甜。   紧接着,安南突然失去了听觉——   他再也听不到风声,只能听到如同电视雪花屏的声音一般的沙沙声。随后耳边传来了无穷无尽的、包含恶意的模糊低语声。   “……唔。”   安南突然咬了下嘴唇,他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略微迟钝的穿刺感。   随着安南的距离感和听觉被剥夺,色彩感知被扭曲,头部传来的眩晕感和四肢传来的无力感,让他的格挡出现了明显的漏洞。   数把冰剑从他腹中贯穿。   幸好安南持有着霜之要素,这让他能够无视冰剑的霜寒。但腐夫本人应该也不是特别擅长冰的转化……他只是借势于安南制造的场地,向安南发起了攻击而已。   安南心中了然。   他回忆起了,自己刚刚见到腐夫时,嗅到的那股郁金香味道。那个香气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极为困倦,整个人如同化为傀儡一般浑浑噩噩。   再加上如今的香气……   这种特殊的“香气”的转化,可能才是腐夫的独有法术!   在安南意识到这件事后不久。   他身边环绕着的葡萄酒的酸甜醇厚,与煮沸的玫瑰的神秘甜香中,清晰无比的浮起了冰冷的雪松香味。   这次安南被剥夺掉的是触觉——   他感受到,自己的双手传来了奇异的温润触感。就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一般——可他却能清晰无比的看到,自己左手明明是空的,而右手握着霜之车轮。   紧接着,这股奇异的触觉从双手向上蔓延。   先是背部和肩部的两双手。紧接着是腹部,然后是大腿……安南感觉到无数双大小不同、但共通之处就是十分温热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这股温暖的触觉,将他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完全遮蔽。   他感受不到高速移动时冷风的触感,甚至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仿佛自己正踩在棉花上一般。腹部被冰剑贯穿的不适感,也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渐渐察觉不到。   “安南!快避开!”   萨尔瓦托雷忍不住高声呼喊着。   但安南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是像醉酒一般,向空气斩切着、劈碎一些冰剑。但却被更多的冰剑贯穿身体——   如果安南只是个普通人,他已经死去了无数次。即使下半身有羽翼遮蔽,但他的上半身也已然千疮百孔。   一开始数把冰剑贯穿他的腹部之后,他身上的某处眼睛便失去了光。如同黑漆漆的裂缝一般——而之后安南的心脏和头颅被贯穿时,也只是又闭上了一只眼睛。   之后腐夫则干脆不攻击安南,只是攻击他身上的“眼睛”。每一次的攻势都有数把冰剑将安南身上的几处“眼睛”贯穿,如今近乎已经快将上半身的眼睛全部打灭了。   ……安南这到底是怎么了?   萨尔瓦托雷紧皱眉头,低声喃喃着。   他清晰无比的看到,安南原本干脆利落的防守姿态,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通红,动作变得愈发迟缓。   ……是毒?   萨尔瓦托雷意识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向腐夫。   只见腐夫抬起的左手一直锁定在安南身边。而被安南击碎的冰剑中,总有几块较小的冰是直接被融化,而没有孵化出新的光之剑的。   可恶!   这该怎么办——   从进入战斗到触觉被剥离,只过了不到半分钟。   而在察觉到自己的触觉被剥离的瞬间,安南就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   真理:升与变之途——   安南呼唤着属于自己的真理。   随着安南心中启动天车之书所附带的真理之力,他眼前浮现出一道光幕。   【提升对象?】   要素,光辉——   安南心中念道。   光幕上的文字,飞快的在安南心中划过:   【正在检测公共经验池……无公共要素储存】   【开始深度萃取要素……】   【警告:目标人物“安南·凛冬”的要素“光辉”安全萃取线仅为85%】   【升华可能性0%】   【正在自动优化萃取方案……】   【检测到光辉要素高度富集】   【方案一:抽取附近的光辉要素,可临时提升至100%】   【升华可能性3%】   【是否确认?】   ……原来这就是“升与变之途”?   确认!   安南大致明白了,自己的真理“升与变之途”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简单来说,这貌似是一个后台的加点权限!   安南突然不再后退。   下一刻,只见安南全身的眼睛同时闭上了。   他浮在空中,却不再向外发光。整个人反而如同黑洞一般,让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变得暗淡了许多。   那并非是比喻——那些中间藏着光的冰剑也都颤抖着突然停在原地,其中的光飞速熄灭。就像是被安南吸食了灵魂一样……一把把冰剑失去了灵光,坠落到地上。   而后,安南身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他的眼的数量,被再度填满。   这时,天空中的冰雨不知不觉间,变得细密温和了起来。   只是在周围环绕着的极寒领域中,令人难以察觉罢了。   但只有安南知道……   这“冰雨”,已然被他以情绪之力切换成了“细雨”!   在他紧闭着的双眼中。   这雨如同雷达一般,将包括腐夫、银爵士甚至安南自己在内的,半个城区内的所有人的位置与心情全部标了出来!   在“细雨”的广域感知中,只有腐夫和银爵士的心情安南无法感知。   但这也标出了腐夫与安南的具体位置!   无需视觉,也无需听觉。   仅凭心的感应——   安南肩后双翼扬起,一道光流浮现在安南身后,推动着他向前极速飞行。闭着眼睛、突然全速向腐夫撞去!   比之前强盛数十倍不止的光之利刃,从他的每一处“眼”中刺出!   那是实质般的“光剑”——   全身上下弹出光之利刃的安南,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猝不及防的腐夫!   而无数光剑则在安南抱住腐夫的瞬间,便已将腐夫的身体躯干完全贯穿!   安南并没有立刻松开腐夫,而是抱着祂继续向前疾行、同时身体向上飞起。   那些光剑在安南提升高度的瞬间猛然交错,便将腐夫直接分尸。   ——但腐夫的碎块,却没有浸出一丝一毫的鲜血。   只是如冰般,在安南怀中慢慢融化…… 第217章 这招我见过!   ……怎么,化成冰了?   安南的银白色竖瞳微微收缩。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本杰明曾经使用过的技术。   这是偶像学派的法术【替身】!   可腐夫……祂不是不会偶像学派的法术吗?   腐夫成神的那个年代,巫师战争还没有打响。炼金术师就是纯粹的炼金术师,如果要学习其他学派的法术,难度非常高——不像是现在,法术知识在内部公开、作为“转化”学派的学徒,也能去学习其他学派的法术……   萨尔瓦托雷在房间里紧盯着安南,也有些困惑:“这是……什么?”   “这是自我炼成。”   本杰明瞟了一眼,随口答道:“将‘自己’作为转化物之一,危险系数极高的禁忌炼成。   “还有……别喊了,安南听不到的。他已经中毒了。”   老巫师深深望着安南,平静的说道:“腐夫在成神之前,就是有名的香水大师。他用一些混合起来才会变成剧毒的香水,毫无痕迹地谋杀了摄政的太后、为刚即位不久的国王夺回权力的故事,被记载于《红玫瑰与白玫瑰》之中……”   安南身上弹出的光之剑刃慢慢缩回“眼”中。   被肢解的冰块极快的融化着,从他怀中散落、即将坠地。   然而就在这时。   那些冰块却突然融化,喷出了大量的紫色胶装粘液,将安南整个人从四面八方粘了起来。就像是被抱在琥珀中的蝶一般。   “呵。”   腐夫轻笑一声。   随着飓风吹拂——空气中的冰屑聚集起来,重新在安南身后形成了腐夫的形状。   祂仍旧披着那身白袍、带着白色的面具。   身上甚至没有丝毫伤口。   “结束了。”   看着被网兜困住的安南,祂保持着那如面具般的微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落下。   裹住安南的紫色粘液瞬间爆炸!   爆炸卷起的气浪将周围的墙壁震塌,爆出灼热的空气和浓烟。冲击波从四面八方袭向正中间,将安南死死定在空中。   紧接着,安南背后的一颗眼睛再度失去了光。   紧接着,那些灰霾组成的气浪却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刚刚炸出又重新卷了回去,再度组成了紫色的粘液。   还不等它们落回到安南身上,在接触到明火的瞬间便再度爆炸!   在安南身边,顿时发生了无休无止的连续爆炸!   哪怕一次爆炸只能炸死安南一次,但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将安南定在原地,接受源源不断的连锁爆炸!   毋庸置疑。   这是完全的死局。   只要还有咒力驱动,就可以无限持续下去的高强度爆炸……以腐夫的咒力,即使只是区区投影,也足以将爆炸延长到三分钟以上——   “你可悲而短暂的生命之中,没能留下任何可称长久之物……”   腐夫嘴角微微上扬:“但能被我亲手所杀——这无疑是足够壮丽的终结。”   历史将会铭记这一刻——   而你将成为,“永生者之神的诞生”中的背景板!   但下一刻。   毫无预兆的,三道光束突然从安南那边刺出。   它以腐夫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极速延伸,瞬息之间贯穿了腐夫的胸腹部!   紧接着,那三道光之剑便被银色所飞快浸染,化为实体、卡在腐夫身上。   那正是银爵的神术,【银之手】——   随着安南收回光剑,他整个人被拖曳着、飞快从爆炸中心脱离,顺着光剑之路再度撞向了腐夫。   而这次,安南没有向腐夫张开双臂。   他只是大笑着,瞪大眼睛望着腐夫。   他蓝宝石般的瞳孔中,仿佛闪着孩童般的光。   那是无比纯净、万分雀跃的欢欣与激昂!   “——那可不一定!”   只见安南从冲击波形成的浓雾中飞出来的时候,双手十指交握,如同在无声的祈祷着什么。   又像是想拿拳头把腐夫的头锤开一样。   并非是霜冻新星。   也不是失速之墙。   安南身上透露着圣洁气息的无数金色瞳孔与淡金色的符文、眨眼间变成了银色的眼和黑色的符文。   无比浓烈、无比狂暴的诅咒之力浸没全身。   安南身上缠起极为不详的昏暗气息。   他身上的“眼”中刺出的尖锐光剑、也立刻软化变成了冰冷如髓的银灰色触手。   下一刻,银灰色的负能量风暴以安南为中心,向着周围猛然扩散!   光是直视着那灰暗的光辉,林依依便感觉到极为惊惧的战栗感。   她的脊背发寒,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随着风暴越来越近,她和美味风鹅直接被吞没其中——更为猛烈的战栗着。   但不等她被击飞。   她所待着的房间中,便被奇异的金色光辉所庇护。她心中那股强烈的恐惧感,也仿佛变淡了许多。   她有些困惑不解的望向本杰明,眼底还残余着尚未完全退去的恐惧。   “这多少也是圣所啊……”   本杰明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慌张:“这种程度的负能量风暴……已经足以诱发新神的危险预感了。   “它虽然还没有彻底诞生,但无需前世的神智、求生的本能也会为它抵抗这种冲击。”   41级的安南,刚好能够完美发挥【拒斥生命】的全部效果。   任何处于范围内的生物,无需向安南前进便会被震退三十步,并遭遇一次基于意志属性的即死判定——   “不过……”   萨尔瓦托雷的语气有些担忧:“威力这么大的法术……应该是歪曲法术吧?”   “不要滥用歪曲法术,但也不要畏惧它,萨尔。”   本杰明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息着。   而另外一边,安南顺着那唯三的银之剑,飞快向腐夫飞来。   他身上扩散出去的负能量波动,却将腐夫向后、向上不断击退。   为了尽量不波及无辜民众,安南将腐夫击退的方向就是天空——而安南也通过腐夫体内残留的银之剑,随着腐夫一同飞升。为了固定自己的身体,安南还用银灰色的触手缠上了腐夫的四肢。   眼前之景,显得非常奇异。   如同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就直接飞起来了一样……   看着林依依的直播,论坛上有人脱口而出:   “这招我见过!   “——这TM是里莲华吧!” 第218章 镜中人   事情和玩家们预料的有些相同,但也有些不同……   安南并没有想办法将空中的腐夫倒转过来以头指地、来一个地球上投把祂摔到地上——这对腐夫来说毫无意义。   腐夫之前能从既定的死亡中脱身,安南就不能赌祂这次不能再用同样的手法复活。   而且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一位无限接近神明的伟大存在能有多少效果,安南依然持怀疑态度……   腐夫也对此没有什么紧张感。   即使安南突然使出了如此精湛的负能量冲击,让腐夫有些意外——祂之前完全没做过相应的对策。不过这对祂也造不成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伤害,除了那股剧痛让人有些难忍之外……毕竟神是免疫即死伤害的。   只是得好好想想,现在该进行什么循环的转化才能脱身……   但祂却不担心安南将自己继续往上击飞。   这个世界的天空……并没有那么高。   安南如果继续向上飞,很快就会超过诺亚王国的结界高度,暴露在灰雾中——到了那时,反而是腐夫要想办法抓住安南、不要让他逃走了。   等安南的贤者之石失效,暴露在灰雾中的他就会很快失控死亡。   而身为神明的祂,却可以在灰雾中生存相当长的时间。   ——如同把人拖到毒圈之外一样。   腐夫完全无需杀死安南,就可以直接捡走安南身上掉落的真理残页。而这是安南自己作死发起的攻击……无论是银爵士还是老祖母找上门来,腐夫都能有借口去应对。   祂们拿不到证据,是不可能直接对腐夫出手、破坏协议的。   为了节约力量、维持结界的神圣使命,让正神们的自由力量并不太多。几乎是最为古老的、至少来自第一纪之前的十二位正神,虽然真实力量远胜于比祂们年轻的几代伪神,却没有那么自由、能够无所顾忌的随意出手。   毕竟伪神没有支撑结界的义务。如同不需要忙于工作和学习的人,他们在网上的战斗力就显得格外强大一样。   所以面对安南突如其来的攻击,腐夫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挣脱。   无论安南是把祂往前推——因此杀死几条街的人、或是把祂往上推,直到离开结界或是安南自己停止法术,腐夫都不会主动的逃脱。   除非安南直接把祂往地上顶,腐夫才会考虑要不要再冒险使用一次自我炼成……   ——但是,安南也猜到了腐夫的思路。   在腐夫几乎毫无抵抗的,被安南顶着往上飞的时候,安南就已经猜到了腐夫的目的。   所以,安南的计划也早就变了——   安南学着从卡芙妮那里看到的捆绑技术。   有些勉强的控制着自己身上探出来的诸多银灰色的光之触手,逐渐缠绕到腐夫身上。   安南并不精通擒抱,也不了解关节技。他也无法确认,究竟怎样才能真正控制住腐夫的肢体……   ——但有句话叫大力出奇迹。   安南将全身上下探出的三十余枚触手,毫不保留的全部缠向了腐夫。重点是将祂的每根手指完全缠住锁死、还有两根则负责把祂的嘴巴塞满堵住。   这并非是为了控制住腐夫的行动。   而是在如今安南失去确切的距离感之后,能够通过光之触手传递而来的触觉,来确认腐夫所在的位置和祂的细微动作——   安南撤销了心念如雨的维持。   即便如此,天空中的细雨也没有立刻终止……它依然在稀稀落落的下着,只是安南失去了那股感应能力。   但这也无所谓。   他已经用那些触手,确认了腐夫的具体位置。   紧接着便是——   安南眼底闪过一道银灰色的光痕。   而在腐夫身后,一道厚厚的气墙无声无息的浮现出来。   那是失速之墙!   腐夫整个人都深深陷入到了失速之墙内部。   他向上飞行的速度被瞬间极大的降低了。   可如脉冲一般、以安南一阵阵向外扩散的灰色光流,却仍旧在把腐夫不断向上顶着。   他们两个就这样,以奇异的姿态高悬于空。   如同时间凝滞了一般——   “——卧槽,不是里莲华,是替身使者!”   “——我卡了?”   “——对,你卡了。”   “——他们在我们看不到的世界里可能正在欧拉欧拉……”   “——有说一一,我觉得触手版安南比刺猬版要帅啊。”   “——瞎说,明明是刺猬版的帅啊!”   “——光剑帅不帅?三十多把光剑岂不是绝地plus?”   “——这明明是剑骨头觉醒起源了吧……”   安南没能维持太久。   腐夫深陷于失速之墙中,手指被安南的触手锁住,光是移动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再加上那永不止息的、逐渐让祂的皮肉破碎开绽的负能量风暴,祂开始渐渐变得焦躁了起来。   腐夫干脆用失速之墙作为自己身后的支点,一把拽住安南的光之触手、以极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转动手腕,想要将安南拖向自己。   祂终于真正受伤了!   这无疑是让安南振奋的事实。   可安南还没有被拖的太过靠近,就感觉到腐夫身上浸出的鲜血,传来一股极为浓烈的柑橘混杂着柠檬的香气。   这股香气让安南眼前的腐夫,速度突然变得缓慢了。   ——不,这不是错觉。   这股香气,的确极大的增幅了安南的感知能力……安南打开自己的面板,便看到自己的感知属性正在以每秒上升一点的可怕速度、飞快向上提升。   可很快安南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越发缓慢、甚至逐渐变得静止。   最终,安南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近乎完全的静止之中。他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安南就连移动自己的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必须用尽全力、持续发力才能让这个无比笨拙的动作显得连贯。否则他心中“抬起手指”的这个念头,只会存在一瞬便消弭无踪。   ……这是什么?   黄金体验还是超人药?   安南的思维变得非常清晰、异常活跃。   可在他眼前,整个世界都是完全静止的……   ——这就是腐夫的保命底牌?   安南终于意识到了,腐夫的战斗思路。   祂与骸骨公近乎完全相反。   祂不相信“恐惧”、“钳制”、“绝望”的威慑力……而是用人们心中的欲求来控制人。   祂以真正的永生与重生诱惑凡人,而非是以死亡威胁人;祂用让人困倦、令人放松的芳香让人疲惫,而非是用恶臭让人眩晕;祂用温暖暧昧的触摸和轻抚遮蔽人的感知,而非是用剧痛。   即使这些祂都能做到,可腐夫更愿意顺着人的本欲而行……   如同这种——加速思维的能力。   过犹不及。   它依然可以成为毒药。   在安南想清楚了一切之后,外面的世界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他只能凭借着自己最后的意志力——通过漫长的、持续性的意念控制,艰难的取消了自己的光之触手、光之剑,以及“拒斥生者”。   维持着失速之墙,安南在漫长而无止境的世界中,极为缓慢、极为缓慢的向下自由坠落着。   而安南只是瞪大眼睛,凝视着腐夫。   他在心中一边又一边的勾勒出腐夫的样子,将其牢记于心。   随后安南又在脑中分析了几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有决策。   之后——   安南将自己的意志完全沉浸于体内,感受着“真理阶”的力量,以及要素究竟是如何从灵魂中燃烧、迸发出来的……   安南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但当他猛然醒来的时候,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极为漫长的梦境一般。   安南的意识模模糊糊的苏醒时,听到了银爵士那响亮而丝毫不刺耳的开朗声音。   “……你输了,腐夫。镜与时钟之神诞生了,你停手吧。”   “但我们的合同依然要履行,因为我刚刚没有阻拦你,所以你的信徒归我了——你不会想赖账吧?”   “……自然不会。”   腐夫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安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觉、听觉、触觉和时间感觉都恢复了正常。   应该是银爵士的治疗。   而此时,银爵士正双手抱着自己——腐夫则站在祂身前。   腐夫也死死的凝视着安南,如同要将他记住一般。   安南丝毫不客气的回瞪一眼。   ——我也记住你了,死太监。   虽然安南感受不到焦躁、孤独和恐惧,因此没有在那个世界中彻底疯狂……但那永恒般凝滞的世界依然让他记忆犹新。   自从安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腐夫是真正意义上的将安南打疼了的第一个人。   也是让安南重新静下心来……   意识到并非感受不到负面情绪、体验不到痛觉就可以无所顾忌行事的……第一任导师。   随着最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啼声响起。   作为“镜像”的腐夫,身体突然凝滞、整个人破碎瓦解。   因为“镜”之座,今日以后不再空无一人——   过去的、老死的凡人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   如今的、出生的新神米歇尔·诺特达姆。   祂即使尚未出生,也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所以祂在握住权柄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剥夺了腐夫使用镜像的权限,把祂踢了回去。   银爵士将安南放下。   无数银丝从祂的袖口中延伸,瞬间为变回原型的安南织成了一件银白色的长袍,并且挡住身后的目光、为安南亲自穿上。   “你做的很好,安南。”   银爵士有些担忧、又十分自豪的摸了摸他的头,蹲下来低声说道:“等之后我再来找你聊……”   说着,银爵士回过头来,望着那宅邸。   “我等新生的同僚——”   祂发出了响亮而欢快的声音:“我们的镜与时钟之神!   “——这个世界,该如何称呼你?”   在极为短暂的停顿后。   一个像是老人又像是婴儿的怪异声音,在房中响起:   “镜中人,”祂说,“从此以后,我就是‘镜中人’。” 第219章 我向来说话算数   ……镜中人?   安南感觉自己的头脑还有些浑浑噩噩,如同睡的太久一样。   他轻轻晃了晃头,走过去低声对银爵士问道:“我记得……还有位神的名字叫‘镜中龙’。但我不知道祂的神职。”   “你是从格良兹努哈的书里看到的吧。”   银爵士轻笑一声,回头直接揭穿了安南较为委婉的用词。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闻言,他反而有些疑惑。   为什么只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能被直接认出信息来源?   “镜中龙是一个比较少用的别名,因为它会误导人……祂没有镜的权柄,也并不完全是一头龙。这就像是老祖母也偶尔会被人称为‘冷血女士’;而也有人会称呼我为‘白衣商人’一样。”   银爵士解释道。   只有神明在升华仪式中给自己起的名字,才能成为祂们真正的代号,在接近祂们的地方呼唤这个名字就会被听到。但哪怕是在凛冬公国内呼唤“冷血女士”这个名字,老祖母也不会听到它……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老祖母给自己起的名字,而是一个外号。   也就是别名。   这是在“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采用的避讳方法。   “至于格良兹努哈会用这个名字作为代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骸骨公正在被雅翁所追杀。‘镜中龙’实际上隐喻着的神明,就是绘画与虚妄之神‘纸姬’,雅翁的从属神。   “但我想你不知道……祂实际上是一幅画,一副拥有生命的画。”   “一幅画?”   安南有些讶异。   他的确听过纸姬这个名字……在刚知道阿莫斯的时候,他查过类似的资料。她是一位善良而沉默的女神。   她是许多穷苦画师的庇护者和偶像。   如果他们的画实在卖不出去,就可以通过仪式献祭给纸姬。纸姬会按照他们绘画时所花费的心力、而非是画本身的价值,赠予他们一些银币,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但让安南记住这个名字的原因是,这些银币并非是纸姬以神力变出来的、也不是向银爵索要的……而是她自己赚的。   是的,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位传奇画师,行走于各国、游历于街头。   “没错,就是纸姬。”   银爵士点点头。   “但我想,你可能不知道……纸姬最早曾是雅翁所画的一幅画、也几乎是雅翁最好的作品。   “画的内容是一头银白色的巨龙,堪称栩栩如生。在雅翁的神力之下,它甚至能动起来,能发出咆哮、也能在画中飞舞……其力量甚至能影响到现世。”   说到这里,银爵士有些微妙的看了一眼安南。   随后祂继续说道:“后来,这幅画被一头真正的巨龙得到了。   “不幸的是,他爱上了画中的那头龙。甚至可以说是痴迷……   “他完全舍弃了自己现实中所得到的一切,只为了能和它相处更多的时间,在数百年间,他只与它聊天、亲密相处,痴迷的看着它在雪山之巅飞舞。   “可它毕竟只是一幅画……没有神智也没有灵魂,只是按照雅翁预先的设定回应他人。   “——最终,那头巨龙得到了真理之书的扉页,那本书叫做《虚妄与真实》。   “但他却被那本书给予他的力量深深刺激到了,近乎恼羞成怒。因为《虚妄与真实》里面的‘真理’,清晰无比的告诉了他,那画中的龙不可能是真实的。不过他利用自己的真理,可以将它变成‘更加真实的虚妄’,真实到近乎分辨不出。   “巨龙拒绝了这个看似美好的提议。   “他宁愿相信那头龙是完全真实的,宁愿相信画中封印着一个龙的灵魂。他恐惧、甚至厌恶自己得到的真理,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舍弃自己的真理。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强行证明了……那副画中的确有着一头龙的灵魂。   “他利用自己的学识和财力,构建了完全的升华仪式,引燃了自己的灵魂……但处于仪式中心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那副画。”   巨龙用自己的灵魂、真理和一切,换取了将虚假强行变为真实的一次机会。   “所以,纸姬就成为了神?”   安南眨了眨眼。   ……这算什么?   异世界版本的纸性恋吗?   不过,考虑到那副画能动,能说话,甚至能像是人工智能一样陪人聊天……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吧?   银爵士显然不知道安南心中微妙的情感。   安南追问道:“那么,他成功了吗?”   “他应该算是成功了。虽然原定的虚妄与真实之神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但那副画的确拥有了灵智,也得到了真正的灵魂。”   银爵士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和他曾经所构想的一般,那是一头清冷、优雅而善良的小母龙。也就是如今的绘画与虚妄之神纸姬……”   只是他自己却看不到了。   银爵士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安南也读懂了祂的意思。   听到银爵士的说法,安南突然回忆起了骸骨公赠予阿莫斯的颜料。   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这么说来,“镜中龙”对纸姬来说的确是一个近乎辱骂的别称。也同时精确地隐喻着祂的所在。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银爵缓缓点了点头。   “纸姬如今就住在诺亚王都,”祂对安南嘱托道,“祂想要见你。”   “见我?”   安南有些讶异。   为什么?   我也不认识你啊……   “……因为那副画,实际上是雅翁给老祖母绘制的肖像画。”   银爵挑了挑眉头,也不嫌尴尬、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老祖母的脾气你也懂的。祂并不想见纸姬……也不认为纸姬与祂有什么关系。   “不要多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你就权当是满足一下纸姬的思乡之情吧,安南。多认识一下别的神明,对你是有好处的。而且有纸姬保护你,你在王都也会更安全一些,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安全?有什么是比银爵士的庇护,在诺亚王国更安全的吗?   而且这是纸姬想见我……还是您想让我去见纸姬?   安南渐渐从这话里琢磨到了什么。   不对,为什么要纸姬保护我?   银爵是……不打算出面吗?   “您这是想要我去见纸姬……还是想要我去一趟王都?”   安南眨了眨眼,意识到了银爵士的弦外之音。   他直接干脆了当的问了出来,不自己瞎猜:“如果是要让我回王都,那么是以唐璜的身份,还是以安南的身份呢?”   这就是安南的年龄优势——他守规矩那叫懂事、不守规矩那叫率真,不会有人在意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颜值优势。   “自然是以‘唐璜·杰兰特’的身份。等你有空就来吧,帮我一个忙……不是很急,最早等春猎时期再回来。最晚赶在五月份之前就行。”   银爵士呵呵一笑,蹲在安南身前低声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在这几个月里,我会让小亨利把腐夫信徒都抓起来。在诺亚王国,不会再有腐夫的信徒了。”   “……我能问一下吗,大致是什么忙?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免得我过去笨手笨脚的添乱。”   安南很有礼貌的询问道。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银爵士轻轻搂了一下安南的腰,嘴角上扬着小声说道:   “就是让你来代替唐璜参加一下,小亨利的葬礼……   “顺便用杰兰特家族的名义,警告一下那些不太安稳的人。这诺亚王国可乱的紧呢……腐夫以为他自己的计划隐秘而妥当,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亨利会对他视而不见。”   银爵士咧开嘴,和蔼的笑着:“我曾对他们承诺过,我不会直接干涉王族与贵族们的内部事宜……   “你知道的,我向来说话算数。” 第220章 锁在保险柜里的钥匙   随着天空中回荡着的婴儿哭声渐渐淡去,银爵士便重新踏入光柱中离开了。   在那之后,萨尔瓦托雷才带着林依依和美味风鹅,从清水街44号的院子中走了出来。   他看到安南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旋即他有些疑惑的低声发问:“你刚刚怎么了?   “我看到你突然不动,然后就掉下来了……”   “差点死掉。”   安南深深呼了一口气,将白袍的领口收了收:“回去再说。”   “嗯。”   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聪明的不再多说什么。   呼……   安南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底牌这么多,说不定能有一丝机会,把腐夫击伤甚至击败……   他还幻想过,那样到底能拿到多少经验——   但事实证明,安南如今能在腐夫面前活着坚持到三分钟,都应该算是银爵士的威慑力够强,让腐夫不敢使用威力太大的招数。   不过这一趟,倒也算是不少赚……   【银爵士的偏爱】   【类型:装备防具衣物(金色)】   【防御力:3(等同于厚皮甲)】   【倾向防护:切割】   【不利防护:穿刺、钝击】   【描述:银爵士亲手织造的银丝长袍,足够轻便、但却十分坚韧,具有不可忽视的神圣本质。阶位在主教及以上的圣职者能认出它的来历。】   【效果:“安南·凛冬”穿戴时,自动免疫白银阶以下的概念性咒杀】   【效果:用衣物擦眼,以获得十分钟的“侦测毒物”能力,其效果等同于同名猎人能力;用衣物擦手,以获得十分钟的“净化毒物”能力,其效果等同于同名偶像学派法术。】   【效果:消耗银币可进行自动修复】   ——这是安南得到的、甚至是见到过的,最没用的金色装备。   它最大的好处在于……这件装备的能力,本身不需要任何代价,也没有什么限制。   侦测毒物和净化毒物的能力,一天之中可以使用任意次。它的质地如同丝绸睡袍一般,但却能像是厚皮甲一样,抵挡简单利器的切割——即使被损伤,也能消耗银币再度恢复。   而它的效果在战斗中并不够强力,但在平时却反而更好用。无论是防止毒杀,还是阻断仪式中的咒杀……   就好像是在暗示安南,平时尽量穿着这身衣服一样。   安南若有所思。   这应该是银爵通知手下教会,让他们分辨敌我用的标记物吧……   也就是说……在我进入王都后,银爵士不会通知教会“这个人要护着点”吗?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银爵士的目的。   银爵士专门为自己制造“信物”,很说明银爵教会,要在明面上与自己撇清关系。   甚至要在明面上,与安南——或者说“唐璜·杰兰特”相敌对。   银爵教会的高层,那些鬼精鬼精的老主教们,自然能够通过安南的衣服,暗中得知安南其实是潜入敌方的友军;而那些与安南敌对、给他找麻烦的底层圣职者,又会把这出戏演的更真实一些。   ……银爵士演这出戏是想干嘛?   不过安南从这里、以及之前银爵让他去找纸姬的话语中,也品出了另外一个信号。   ——无论安南闹成什么样,银爵最终都不会下场。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推开。   从房中走出的……正是本杰明。   而他如今与几分钟前已经完全不同——   本杰明身上无时无刻的浸出强烈而完全无法忽略的异常感。他身边缠绕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看上去就像是烧烤架上方的空气一样。   他的眼底如同燃着火焰一般,极为明亮、甚至无法直视。他身上那种极为强烈的存在感,甚至比神明都更加令人瞩目。   而本杰明的怀中则抱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镜子向外——但镜中却没有完全的、忠实的映出所有倒影。   那镜子中近乎有着和外界完全一样的一切景象。   唯独不同的是,里面没有映出任何一个人。   是的,它甚至能映照出安南他们身后的墙壁和房屋,但安南他们却像是透明的一样,都没有映在镜面上。   这时。   安南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只见本杰明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只金色的权戒——就是那种又大又扁,可以当成印章来用的戒指。   而他原本的银质戒指,已然消失无踪。   本杰明这是……顺利进阶到黄金了?   “安南……”   就在这时,本杰明怀中抱着的镜子中,传来一个像是老人又像是婴儿的怪异声音:“非常感谢你。你之前为我做的事,我全部都听得到……   ……不,我其实没想这么多。   安南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有些好奇的看向本杰明怀中的镜子。   这就是镜与时钟之神,新诞生的伪神“镜中人”?   说起来,那个婴儿呢?   “我暂时想不到,到底要送你什么东西,才能抵得上这份恩情。毕竟你现在也没有什么需求。”   镜中人继续发出那怪异的声音:“那就先把这面镜子送给你吧……无论你有什么需求、或是有什么问题,就用它呼唤我。   “你知道我的两个名字——在这面镜子前,用过去的名字呼唤我,就可以叫来过去的我;用现在的名字呼唤我,可以叫来现在的我。   “当我觉得还清之后,我就会离开。”   镜中人说罢,本杰明便将这镜子递了过来。   安南眼前刷过了几行文字:   【镜中人的初生之镜】   【类型:饰品工具(金色)】   【描述:在镜中人成神后,接触到的第一个镜子,具有非凡的纪念价值和不可忽视的神圣本质。】   【效果:在镜子面前呼唤任意神明的真名,可不消耗对应的神秘知识,召唤对方的镜中倒影(警告:请先举行相应仪式,以确认对方的确许可此种特殊召唤仪式)】   【代价:目视这面镜子的人,每秒失去一小时的寿命;每人每天最多失去二十四小时】   安南见状,顿时面色一变,将镜子扣了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见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房屋之后,本杰明将身后的屋门关闭。   只听得咔哒一声——刚刚出生不久的米歇尔·诺特达姆,和两年半前的诺特达姆夫妇,便再度消失无踪。   随后,本杰明抬起手来。   只见这房屋突然一阵扭曲、像是被黑洞吸收一般,快速的流动到中心的点,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了形态和颜色,再度开始拉长……   眨眼间,房屋便被本杰明变成了一颗至少百年寿命的参天巨树,出现在了原本清水街44号的位置上。   而原本的“镜面仪式”所达成的均衡,自然也被破坏了。   安南若有所思。   ……这是和腐夫与骸骨公相似的思路。   因为本身并不持有真理,只能以仪式得到临时真理……但仪式本身不能终止、放着不管的话容易被破坏。   所以骸骨公将仪式场放到了灰雾之中,王国的残骸之下;而镜中人,则将仪式藏到了原本没有发生的“另一个过去”之中。   其他人若是想要抵达仪式场,就要使用时间与镜面的力量、重建镜面仪式……才能抵达两年半前的过去。   而这两份力量,都被镜中人自己所把持,其他人难以得手。   就像是锁在保险柜里的保险柜钥匙一样——形成一个无法打开的悖论循环。   原来如此……   安南看向本杰明。   如此一来的话,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本杰明,真的成为了新神的教宗。   ——镜中人神之咒缚的守密人。 第221章 铭文   清水街44号,彻底变成了一颗参天巨树。   而且随着本杰明的修饰,刚刚用房屋转化出来的巨树,外表显得越发真实。   最开始的树皮还是异常的白皙整洁,看上去还显得有些异常——正常的树木,不可能在达到这个规模后依然有如此光滑的树皮。   但在本杰明的转化下,完全对称的巨树逐渐变得歪曲、倾斜。树皮变得疙疙瘩瘩,逐渐显露出自然风化的痕迹。   最终,整棵树周围甚至长出了稀稀疏疏的草地。树根附近显露出苔藓的痕迹,树叶上都能看到些许沙尘的痕迹。   将仪式封死之后,本杰明才回过头来,对安南微微点了点头:“安南殿下。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他的意思,显然是打算让安南解释这颗“突然出现的巨树”。   不过这对安南来说也并不困难。   清水街的住户,原本就非常稀疏。这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富人区,而是官员们分配到的临时住所——清水街11号就是子爵府,而清水街1号到10号都是罗斯堡的集中办公场所。   正如诺特达姆也会选择在其他地方买房一样……其他的官员也都会如此选择。   否则的话,罗斯堡子爵如果想要派人搜查他们住宅中有无违禁物的话,就实在太过简单了。而且在子爵眼皮子底下,很多事都不好摆明。   如今子爵“因意外而死”,他们更不敢住在清水街附近。唯恐被其他同僚们误以为自己与这件事有关,或者被安南眼熟之后选中甩锅什么的。   这附近一条街,现今都没有几户人家。到时候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安南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了。   “没问题,本杰明大师。”   安南也点了点头,向这位新任的教宗礼貌的行了一礼。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的笑容:“还是说……应该称呼您为教宗大人?”   “都可以。”   本杰明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流逝,本杰明体表那股无时无刻燃烧着透明色的火焰,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存在感依旧璀璨夺目、能让人一眼扫过来就立刻察觉到……但已经渐渐没有最开始走出屋门时的那种震撼人心的辉煌感了。   安南若有所思。   ……这种感觉,就是在拥有黄金灵魂后,引燃灵魂、萃取要素时的样子吗?   这就是灵魂在燃烧时的样子?   “那么,我就先走了……安南殿下。”   本杰明并不看其他人,只是对安南恭敬的说道:“有什么事的话,您直接呼唤镜中人即可。   “如果还有事需要我的帮助,吾主自会联系到我。”   “等一下,本杰明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安南抓住本杰明的衣袖,低声询问道。   本杰明打断了安南的话:“我知道您要询问什么。   “我那时的确见到了您。但我也不知道……您为何会在那里。”   本杰明有些模糊的言语,让萨尔瓦托雷他们无法听懂,很是困惑。   但安南却已经明白了本杰明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   在本杰明从船上离开的时候,的确见到了昏迷在海边的安南。   但本杰明也不知道,安南到底是从哪里被冲过来的。   安南追问道:“那么,您还有什么线索吗?”   “我所能确认的就是……”   本杰明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当时残留有‘利维坦的气息’。”   “……利维坦?”   安南怔了一下。   没听过的名字。   这是某种“影响”吗?   本杰明点了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神秘女士的那三头至高怪物之一。   “考虑到那个时候您还不是超凡者……我便将这一影响的残留祛除了。”   ——利维坦的气息。   安南喃喃念着,记住了这个新名字。   总算是有了些新的线索……   自己之所以投海之后没死,可能是得到了神秘女士——或者至少得到了“利维坦”的庇护。把自己驮运到了冻水港附近。   而灵魂上的“反转铭文”,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刻下的。   安南想到这里,再度询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您了解铭文吗?”   闻言,本杰明微微顿了顿。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不得‘了解’,只能说‘听过’。”   本杰明缓缓说道:“铭文是在第二纪时失传的古代学识,也属于神秘知识的一种。而且是最高等级的神秘知识。   “如今还可能使用铭文的,只有从第二纪结束前诞生的那些古老伪神、或是十二位正神。   “这世上的咒缚,都是以某种古代符文的形式浮现的。而铭文作为最高级语言,它可以插入到任何句式中并最优先判定……因此铭文也即是‘改变咒缚的力量’。那些拥有必死咒缚的超凡者,只能寄希望于铭文。   “它本身的存在,并不算是什么隐秘之物。使用这项超凡技艺的代价,也算不上很大。之所以很多教会都会以指定的‘铭文’作为最高等级的奖励手段之一……是因为铭文只能有教宗或是神明亲自蚀刻。”   “不同神明掌握的铭文片段都各有不同,唯一掌握了所有铭文的,就是有‘通天语者’别名的神秘女士。”   本杰明看了一眼安南,补充道:“如果你有铭文的需求,可以委托给镜中人。祂可以去找神秘女士学习一下。”   “我暂时倒是没有这样的需求……”   安南缓缓摇了摇头,追问道:“也就是说,每个咒缚都能蚀刻铭文?”   “对,但这并不代表咒缚就一定会变得更强,也有可能会变弱。铭文的力量体现于‘对自身的了解’,每个咒缚都可以蚀刻一个铭文、但最多也只能蚀刻一个铭文,而且一旦蚀刻就无法修改。选择什么样的铭文,会直接定向改变他们已立下的咒缚。”   说到这里,本杰明微微一顿。   他说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到安南为什么问这个了……   于是他旋即补充道:   “……这个世界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来自于诅咒。所以那些生下来便有的‘特殊天赋’,其实也是咒缚的一种。   “只是这些咒缚的符文并没有浮于表面,而是刻在灵魂之中。换言之——也即是‘天生超凡者’。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第一道咒缚。其效果就如同立下了一道‘直到死亡为止始终有效’的咒缚一样。   “这道咒缚并不会吸引灰雾中沉积的诅咒,只会加速他们的成长。而它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多蚀刻一份铭文。   “并非是在体表,而是在灵魂中——这也会带来风险,但这也是机遇。因为在灵魂中蚀刻的铭文,必然会改变灵魂的本质……这会直接改变他们的天赋。   “但具体什么铭文对应什么效果,在不同的咒缚中、会分别起到怎样的作用……恐怕只有神秘女士能知晓。”   原来如此。   安南点了点头。   他大概对自己如何得到反转铭文的这件事,有所概念了……   考虑到“利维坦的气息”这一残留的影响,这恐怕是神秘女士亲自为自己蚀刻的铭文。   也就是说,从“安南·凛冬”投海,到安南自己从海边醒来——这之间恐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让安南因此得救,也得到了神秘女士为自己刻下的反转铭文,让原本的“冬之心”蜕化成了从未有人拥有过的全新血脉能力。   虽然本杰明很谦虚的说自己不太懂什么,但你这不是很懂嘛……   “非常感谢。我没有问题了。”   安南回过神来,对本杰明恭敬的答道。   本杰明嗯了一声,低声补充道:“我听到了您与银爵士的对话……   “如果您要来王都的话,记得先呼唤一下镜中人。我可以暂时改变您的相貌。另外,如果四王子要返回王都的话……   “您记得提醒他一句——无论如何,杰兰特家族都会、且只会听从国王的直接命令。”   而与王座上坐的是谁……并无关系。   安南读懂了本杰明没有说出口的后半截话。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222章 王都中的恶魔   本杰明才刚刚离开不久。   不等安南和萨尔瓦托雷找个地方歇歇,卡芙妮就跟在酒儿他们身后匆匆赶了过来。   “你们这是……”   安南恰到好处的发出疑问。   实际上,他在前不久就已经从论坛上得知,卡芙妮向自己这边赶来了。   若非是不认路,她甚至想要自己单独一人跑过来。   吓得酒儿他们赶紧拦下来了卡芙妮——   这边可是真理阶和伪神的CG级战斗,您过来是送人头还是来添乱的?   要是被不明aoe打死怎么办?   玩家能复活、主角肯定死不了,可问题是你们这些npc呢?   ……好在这个“游戏”的自由度非常高,卡芙妮居然真的愿意听他们的解释。   在酒儿向她耐心而又委婉的解释了“安南已经使用了贤者之石”、“他与腐夫在进行赌斗,不能接受援助”、“银爵士就在旁边看护安南”、“战斗的层面已经不是你能掺和的了”等等情报后,卡芙妮便听话又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也没问酒儿是从哪里知道的,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跟酒儿他们一起赶了过来,在两条街外远远的看着、没有擅自进入战斗区域。   当然,安南即使知道了这些事,他也是得礼貌的问一下的……   毕竟在设定上,他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才对。   酒儿再度担当了外交官的角色,反过来对安南解释道:“我们那边也遇到了很多怪物,但直到最后都没有看到噬魂者。   “卡芙妮殿下担心领主大人你们这边有麻烦,就要求我们带路、立刻赶了过来。”   “无需如此。”   卡芙妮发出有些飘飘忽忽的、轻柔而略微沙哑的声音,那如红宝石般清澈透明的异类瞳孔专注的凝视着安南:“安南殿下……自然知道我们来了。”   ……咦?   安南怔了一下。   他的确知道——因为他能看见论坛,能看到玩家们的交流。   可卡芙妮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难道也属于武僧感知能力的体现吗?   “——是心,殿下。”   卡芙妮仿佛知道安南在想什么。   她继续凝视着安南,上前一步、以手抚心,低声说道:“我够能看到您的心。”   “我的心?”   安南重复着。   他有些茫然……自己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看着缓慢向自己接近的卡芙妮,安南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而卡芙妮则立刻向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安南的手。   她的眼中立刻显露出些许安心、舒缓的神色。   ——直到这时。   在注意到卡芙妮眼中如释重负般的神色时,安南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卡芙妮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亲近、为何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像是“好感”、也不是“崇敬”……倒更像是“依恋”、甚至“依赖”。   就像是……卡芙妮身上缠绕着某种病痛,但在接近安南、甚至注视着安南的时候,这种病痛就会减轻甚至消失一样。   ……但我有这样的能力吗?   安南有些茫然。   ——不对。   他反应过来了。   他好像……的确有。   他在镜中倒映出的灵魂本质,只是注视就能减轻、甚至直接清空侵蚀度。   而卡芙妮至今没有立下过白银阶的咒缚,她身上的侵蚀度应该早已过载……虽然不知为何、没有让她变成怪物,但过载的侵蚀度也肯定会给她带来某种痛苦。   “你是能够……看到我的本质吗?”   安南凑到卡芙妮耳边,小声问道。   卡芙妮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安南顿时眼前一亮。   “那是什么?”   他追问道:“你认识吗?”   卡芙妮点了点头,但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我……不太清楚。”   “嗯,好吧。”   安南也不勉强。   大约是好感还不够吧。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去问,这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不能往死里薅。   哪怕是这个天降系美少女仿佛对安南很宽容,但安南也清楚——这份宽容与信任,不是安南为所欲为的理由。   如同萨尔瓦托雷对他的信任和迁就,不能作为安南随意利用他的借口一样。   对待善意,应当还以善意,而不能将其视为理所应当、甚至视为软弱。   这是最起码的道德问题。   “不想答那就不用答,卡芙妮。”   安南温和的说道:“无需勉强——我是认真的。   “另外……你安全了。”   他答道。   闻言,卡芙妮抓住安南的手突然一紧。   安南感觉她的手格外冰凉,便随手反手握住、试图温暖一下她的掌心。却只是感觉她的手如尸体一般毫无温度。   安南认真的解释道:“腐夫与我立了一个赌局,而他输了。现在诺亚王国境内的所有腐夫信徒,都将被银爵士连根拔起——这自然也包括控制四王子心智的那位夺魂巫师,和你的母亲。   “也就是说,你已经安全了。即使你再回到王都,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安南: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绝了,这真是一根flag接一根flag插起来没个完啊。”   “——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对着初次见面的美少女往死里奶的男主……”   随手打开冻水港论坛,看到疯狂刷屏嘲讽自己的帖子,安南面色微微一僵。   ……绝了,这个一想貌似还真有点像flag。   “我不回去。”   卡芙妮却只是看着安南,丝毫不在意安南抓住她的手这样的无礼之举,反倒像是在掰腕子一样更用力的抓住了安南的手腕、甚至掰的安南有些疼……忍不住弯了弯手腕,被逼迫着向她更靠近了一些。   感觉就像是要把安南擒拿、当场抓获一样……   “我不会回去的,”卡芙妮认真的重复道,“王都有危险……不只是腐夫。”   在听到卡芙妮不打算回王都的消息之后,安南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妹子挺机智的,安南往死里给她插死亡flag,她就在后面一根接一根的拔……   但之后,卡芙妮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要去。”   安南闻言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王都有什么危险?”   “恶魔,”卡芙妮犹豫了一会,才开口答道,“王都里有恶魔。”   “……什么恶魔?”   “和我一样的恶魔。”   卡芙妮抓住安南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警告道:“他们会抓走你的。”   安南的表情更加微妙。   和你一样的恶魔……   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吗?   “我想卡芙妮说的……应该是那群赫尔墨斯学者。”   这时,从一旁传来了阿尔伯特殿下略带喘息的声音。   安南回过头来。   只见这位诺亚王国的四王子,跟着达里尔主教从一条街外下了马车、向着这里匆匆走来。   注意到安南身上的衣服,达里尔主教微微一怔。   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错了一步、落在四王子身后。   ——在阿尔伯特殿下看不到的地方,主教恭敬的向安南深深行了一礼。 第223章 赫尔墨斯学派   “……赫尔墨斯学派?”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安南微微皱眉。   他记得这个名字。   ——【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   这才是安南之前注射的贤者之石的全名。   于是安南若无其事的追问道:“那是什么?   “难道他们在传播什么禁忌知识吗?”   闻言,一旁的萨尔瓦托雷也支起了耳朵,专注的听着。   因为他也想起来了……本杰明留下的笔记中,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与卡芙妮不同。   身为普通人的阿尔伯特,并没有那个能力去察觉到安南和萨尔瓦托雷两位超凡者的紧张。   “那倒是没有。”   他只是耸耸肩,随口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个流浪巫师和他的追随者们。他们组建了一个类似考古协会、又有点像是哲学学派一样的组织。不过在里面一共也没有几个超凡者……所以我们也没怎么管。   “但在那位巫师第一次见到卡芙妮的时候,就称赞过她的才能出众。”   阿尔伯特殿下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卡芙妮。   看到卡芙妮只是沉默着微微别过头去,什么都没说,阿尔伯特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卡芙妮在他离开之后,就突然说……他是个恶魔。”   “我只是说,他的灵魂像个恶魔。”   卡芙妮纠正道。   “我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卡芙妮的才能。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卡芙妮的话……”   阿尔伯特解释道:“但我以防万一还是下了命令,让守卫看住他、不要让他再靠近卡芙妮。”   “他在那之后,的确没有再来。”   卡芙妮轻声说道:“但我在梦中见过他,他在梦中教导我关于超凡世界的常识……他是我的导师。”   “……什么?”   阿尔伯特怔了一下:“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   卡芙妮瞥了他一眼,非常确定的说道:“没有证据的话,爸爸你是不会信的。”   阿尔伯特闻言,有些窘迫的挠了挠鼻尖。   他语气有些微弱的申辩道:“我当时发现了他身上戴着黄金饰品,就保险起见专门派人向泽地黑塔询问过的,那位巫师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黑塔那边的消息很确定——目前所有的黄金阶巫师中,没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这说明他至少不是黄金阶的巫师……白银阶的超凡者,在王都还是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阿尔伯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说道:“光是在王庭中隐藏着的,就有数位黄金阶超凡者。那可是王都,不是别的城市……”   这倒也是。   安南认同的点了点头。   就目前来说,他所见到的白银阶超凡者的表现力来说……和黄金阶的差距,的确有点远。   有黄金阶镇守的话,白银阶的超凡者基本上很难搞出什么大动作来。   “那么,那位流浪巫师叫什么名字?”   萨尔瓦托雷好奇的询问道:“殿下您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因为卡芙妮说过他像恶魔,我就记住他的名字了。”   阿尔伯特很快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叫……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影子突然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着:“等等,这个名字我有印象——”   见到影子都为这个名字而感到惊异,萨尔瓦托雷顿时心中一紧。   他虽然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是萨尔瓦托雷对自己影子的性格和记忆力都是有印象的……   能让它都忍不住出声的名字,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出大事了,萨尔。你赶紧问问这个傻大个,他是不是有着白色的长卷发,深绿色的眼睛?”   在极短暂的迟滞后,影子快速在萨尔瓦托雷心中说道。   意识到事情紧急,萨尔瓦托雷并没有怀疑影子。   他只是立刻问道:“殿下,您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白色卷发,有着绿色的眼睛?”   闻言,阿尔伯特怔了一下。   卡芙妮也同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萨尔瓦托雷,眼中有些疑惑。   一直保持沉默的老面包主教,也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   阿尔伯特殿下试探着问道:“你认识他?”   他的询问,已经告诉了萨尔瓦托雷答案。   他的脸色很快变得有些难看。   萨尔瓦托雷一句一句的跟着影子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他的确不是‘目前’存在的任何一位黄金阶巫师……   “我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萨尔瓦托雷语出惊人。   在其他几人——甚至包括玩家们的沉默注视中,萨尔瓦托雷有些结巴的、跟着影子的声音,把其中的脏话滤掉然后说出口来:“尼古拉斯·弗拉梅尔,他……他曾经是丹尼索亚王国所属的‘翠玉塔’的转化学派导师,并且担任过一小段时间的塔主。   “早在一百多年前,他就引燃灵魂、进阶黄金了。但那个时候,他没有继任塔之主……是在之后又过了一年多,他才突然成为了塔之子,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继任了塔主之位。   “在那之后,他又担当了三十多年的翠玉塔之主。在那之后不久,新的塔之子诞生了——那么尼古拉斯的塔主身份自然也会被剥夺。   “一些塔主将这身份视为负担,但也有一些塔主将其视为延续生命的根本……黄金的灵魂永恒而璀璨,如同黄金一般,不会被普通的诅咒所伤。但若是使用要素之力、就会逐渐燃烧、攥干自己的灵魂——直到逼近死亡。   “尼古拉斯过量使用了自己的要素之力,所以在他失去塔主身份之后不久……差不多就是一百年前,他就已经去世并被安葬了。”   萨尔瓦托雷自己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仿佛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一样。   他喃喃道:“当时……很多人参加了他的葬礼。因为他是古代贤者之石技术的发掘者与改进者,被人称为‘第二个赫尔墨斯’、‘现代的贤者’——他也是这一纪中,极少数真正能够炼制出贤者之石成品的‘贤者’。   “但在他死后,翠玉塔搜索他的实验室、寻找他的贤者之石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当时被怀疑是有叛徒带着贤者之石脱逃,搜索了好几年、之后就渐渐淡忘了。   “如果您真的见到了一个自称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白发绿眼的男人的话……我想,他那个时候,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他用自己炼制的贤者之石,逃脱了死亡的命运!” 第224章 永恒之魂   听到萨尔瓦托雷透露——或者说转述的情报,安南感觉脑中一阵灵光闪过。   如果说,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没有死的话……似乎是完全有可能的。   安南记得,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就和米开朗基罗一样。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尼可·勒梅。   在那个世界中,尼古拉斯在巴黎依靠卖书、抄写文章和教学生抄写绘画为生。但在之后,他却突然得到了一大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以至于能在巴黎捐资修建了十四家医院……据说这是因为他制成了魔法石,用魔法石的力量制造黄金。   而最终,他的棺材被发现空无一人。传说他并没有死,而是依靠魔法石的力量得到了永生……   而在这个世界中,情况却是相似而不同。   就像是这个世界里,同样叫着米开朗基罗的那个老巫师,也同样是一个雕塑大师一样……   这个世界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是一个真正的炼金术师。   而且,他真的炼成了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可能给他永生吗?   安南脑中立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是有可能的。   超凡之路的三种承载物,也预示着每一阶段的本质。   青铜这种金属,在转化学派中预示着“腐化”与“煅烧”。正如每一个刚刚踏入超凡之路的超凡者一样……要吸收大量的诅咒,逐步改变自己的体质和灵魂本质。   而银预示着“凝结”和“纯净”。   正如超凡者在进阶白银的时候,需要凝结自己的灵魂、排除多余的杂质。在青铜这个阶段时,还会有一些超凡者洗不掉自己的凡人性情。   而在抵达白银拥有纯净灵魂后,他们的意志力就会逐渐变得强大。大脑变得聪慧,身体变得极为健康,近乎百病不侵,自然寿命也变得极长。   在安南的理解中,就是白银阶以上提升等级的时候,就会提高“意志”属性。   安南至今为止,都没有找到能够有效提高意志属性的办法。这可能就是原因了……   而黄金意味着“染色”和“永恒”。   也就是说,在灵魂抵达黄金之后,会带来真正的质变。如果从此彻底不再使用超凡之力……他们从此就会得到永恒的生命。   但这不可能。   安南从萨尔瓦托雷的笔记中看到过寥寥几句的提及:没有旺盛的“蜕化欲望”的人,是无法得到永恒之魂的。   而在进阶到白银之后,就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杂欲。换言之……必须要拥有真正追奉着的信念,才能抵达黄金。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寿命而不再使用超凡之力?   唯有燃烧这种永恒纯粹的黄金灵魂,才能萃取出同样永恒的“要素”。换言之,要素本身可以视为黄金阶超凡者灵魂的另外一种表达。   而贤者之石在升华仪式中,可以作为“要素的完美精华”,替代灵魂的消耗。   就像是之前米开朗基罗的升华仪式一样。他在最后的关头时,只要被打断就会万劫不复。   贤者之石可以替代任何完美形态的要素。而只有抵达真理阶的人,才有可能萃取出“完美形态”的要素。对于普通的黄金阶超凡者来说,在要素提炼到极限之后,必须彻底烧尽自己的灵魂、将其化为残留物,才能从中萃取到一点“完美的要素”。   如果成功,那么就在火中重生。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旦失败——灵魂被完全烧尽,却没有得到神名,就意味着不可复活的彻底死亡。   贤者之石的意义就在于此。   在没有真理之书的年代,它可以替代升华者的灵魂,尝试性的进行一次升华。即使失败,也不会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还能有第二次机会。   那是一条性命。   而且是踏上登神长阶的永恒者的性命。   因此,完全的贤者之石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物质之一——哪怕只是将它赠予他人,也极有可能会得到“一位真神的友谊”。   那么,贤者之石可能带来永生吗?   有可能的。   至少对黄金阶的超凡者来说,是完全有可能的。   既然黄金阶的寿命大幅缩短的原因,是因为滥用要素之力;而贤者之石本身就是要素的完美精华。它甚至能用于升华仪式中……没道理不能日常使用。   如果用贤者之石替代自己的灵魂萃取要素,就意味着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可以得到真正的永生。   无需抵达神位。   只需要不断消耗贤者之石,就可以得到永恒的寿命、强大的力量……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对视一眼。   他们的眼神变得凝重。   是的,他们都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是需要“巫师的骨髓”作为主要原料的。   如果尼古拉斯,在一百年前是假死、并且利用贤者之石得到了永生……那么就意味着,他需要不断猎杀巫师,以此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增进自己的力量。   “……我认为,这个尼古拉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   萨尔瓦托雷的神色有些僵硬的对四王子缓缓说道:“阿尔伯特殿下,我强烈建议您不要去招惹他、最好假装忘记他。   “如果他真的是一百年前的那个尼古拉斯,那么他等于是积攒了整整一百年的力量。   “而尼古拉斯大师,除了曾经作为当时最强的转化巫师之外,还精通敕令、先知、塑形三个学派。如果他想要躲起来的话,你们是抓不到他的……如果你们打算针对他,他也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一位积蓄了一百多年的黄金阶转化巫师的报复,你们却肯定是遭不住的。”   萨尔瓦托雷的话很耿直,但也的确是实话。   转化学派相信“时间即是力量之根本”。一切转化法术,都秉承着“理论时间越长效果越强”的基本法则,而熟练度和优化只是在缩短实际应用时间而已。   除此之外,转化巫师的年龄也是衡量强弱的主要标准。   如同萨尔瓦托雷的黑火卖不出去,但挂着本杰明的名字就能轻松卖出去一样——人们更愿意相信老一些的转化巫师。   而本杰明也只不过是五十多岁而已。   “……好吧,我记住了。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知道萨尔瓦托雷的身份,阿尔伯特王子苦着脸说道:“可听你说完,我已经忘不掉这个名字了。如果我下意识的对他产生敌意怎么办?我是不是需要夺魂巫师帮我把这部分的记忆清理一下?”   “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   安南轻声说道:“但我其实觉得不用。   “既然去针对尼古拉斯——以及这个赫尔墨斯学派可能会有危险。   “那么,为什么不去试着和对方交谈呢?”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既然会出现在王都,就一定有所求。那么在把一个立场未知的强者,擅自定位于敌人之前……我建议要先询问一下,这个‘敌人’自己的意见。” 第225章 阿尔伯特的决定   安南也不清楚,自己的建议阿尔伯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但他好歹算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的。   不过正如阿尔伯特殿下所说的一样……如今在诺亚王国,哪怕他愿意与尼古拉斯交流,尼古拉斯也不一定愿意同他交流。   随着腐夫教会被驱逐、囚禁,三王子那边必然会遭遇重创——可被腐夫教会压制的长公主那边,却会得到更为明显的优势。再加上国王的身体状态愈发不好……随着时间推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和贵族倒向长公主。   长公主原本就是国王钦定的继承人。   原本在长公主和三王子对抗时,产生的均衡之势,也会瞬间坍塌。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三王子如果试图苟命、就只能试图向他结盟,才有对抗长公主的可能。   当然,阿尔伯特肯定不会愿意同他结盟。因为他也知道,三王子之前打算献祭掉的不只是老国王和长公主,也有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低调王子。   但长公主信不信……那可就不一定了。   对于军方出身的长公主来说,别管是银爵教会还是腐夫教会,对诺亚王国来说都是威胁、都是不安定因素——是打算谋取王国权力的“外人”。   对她来说,亲近腐夫教会的三王子和亲近银爵教会的四王子,都是需要排除、打压的敌人。而且和完全失势的三王子相比,阿尔伯特的存在感就变得更强了。   所以在阿尔伯特这边来说,在腐夫教会失势后,反而陷入了绝境——原本完全没工夫理会他的其他两位王室继承人,都会对他都有敌意……试图杀死他。   而原本腐夫教会把他当做牵线木偶随意操弄的时候,他反而能安全的活着,作为局势的一个润滑剂。   要是在之前,阿尔伯特完全可以放弃银爵教会这边的关系,彻底倒向长公主、完全放低姿态、但求苟命——是的,以阿尔伯特懒散、不好争斗、没什么脾气的温和胆怯性格来说,他的确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阿尔伯特得知,他的女儿卡芙妮目前唯一的咒缚,居然是继承王位……   就算是对超凡世界没什么了解的阿尔伯特,也知道违反咒缚会对超凡者造成巨大的伤害。甚至很有可能会直接去世。   而他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坚定下来谋夺王位的心。   只是打算“先回去看看再说”。   所以他没有和银爵教会这边彻底断绝关系、却也没有彻底倒向银爵教会。   但在他得知,安南在春末时节需要前往王都后。   他却做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举动——   他想暂时将卡芙妮留在罗斯堡,自己先回去看看。   “我不确定,腐夫教会的排除,到底是会在神迹之下立刻全部被逮捕、还是需要一个一个抓。”   阿尔伯特当时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的对安南说道:“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是无法把所有的腐夫信徒全部抓获的。只能优先控制那些身居高位的腐夫信徒。”   比如说,他的妻子。   事到如今,阿尔伯特才知道,为什么他和妻子结婚这么久、却只有卡芙妮一个孩子,甚至连私生子都没有一个……   他甚至大概能猜到,妻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仰腐夫的。   在卡芙妮出生四年和五年后,他的妻子明明两度怀孕,却都在王室级别的精心呵护下流产了,甚至找不到原因。如今看来答案只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他的妻子自己。   在那之后,他的妻子就再也没有怀过孕。而他因为愧疚和不忍,也没有试图再重新迎娶另一位妻子。   “但我担心,他们会猜出来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几乎可以这样肯定。”   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我只要注意的话,保住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大不了我就待在王都教会不出门了……但卡芙妮不一样。   “她除了腐夫教会在盯着,赫尔墨斯学派的那些人也在盯着她。我可能没有那个精力在王都中保护她……”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隐秘的瞥了一眼达里尔主教。   虽然达里尔主教的动作很隐蔽,但阿尔伯特却注意到了达里尔主教对安南的尊敬。只是他很聪明,完全没说出口而已。   把卡芙妮留在罗斯堡几个月,也是他没办法的办法。   说实在的,把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外地,他其实也不是很放心……   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女儿。   可他缩在这里不去争王位、最后卡芙妮多半也是死;他决定回去争王位,卡芙妮留在王都多半还是会死。   她只有这么一条活路。   留在罗斯堡,是最安全的选择。   达里尔主教的身份很神秘,但阿尔伯特知道,他甚至和自己的祖父相识——也就是上一代的诺亚国王。   这说明达里尔主教的真实年龄就很大,远超普通人的寿命极限……而且他也根本不是超凡者。可达里尔主教看起来,却只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但这个“中年人”,却能请到银爵士亲自降临。   可这样的他,也对安南毕恭毕敬。   再加上安南的真实身份……   阿尔伯特把卡芙妮留在这里的举动,反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果他能谋夺王位,那么他——以及卡芙妮此时与安南结下的友谊,在安南继承大公之位后,就会成为两国和平相处的友好关系。   和目前的国王所秉持的好战主张、以及长公主所持的强硬手腕不同。   更接近民众一些的阿尔伯特,却能深深了解到……诺亚人并不喜欢战争,他们爱好和平。   更关键的是,在和平之后的这些年中,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快速的改善……这会让他们本能的厌弃战争。   这对国家的发展来说无疑是好事。   而他的父亲,打算统一五国重建大结界的想法,自然也是好事……   可问题在于。   与在暗无天日、人口众多的地下联邦,与习惯了北地漫长寒冷的霜风的凛冬人,因海盗横行而民风彪悍的联合王国……以及科技最为发达的教国相比。   诺亚王国除了土地最为肥沃、金属矿藏最为富饶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优势?   他拿什么去和他们打?   这真的不会让其他人意识到,诺亚是只柔弱的肥羊吗?   阿尔伯特深深的知晓:不要轻易发怒。   一旦发怒,就会试图使出自己真正的力量。原本忌惮自己的敌人才会意识到——原来他真正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统一五国,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件事本身也有意义。   但这场战争绝不应该由他们诺亚人发起——   否则占据了最好位置的他们,反而可能会被人围起来打。   老国王的确是个崇高的人。   他只想着重建大结界……却忘记了其他人的贪婪。   而且目前只有凛冬公国、诺亚王国和联合王国需要大结界的庇护。   地下联邦已经适应了地下世界的生活——而灰雾无法深入地下。   至于教国……   教国他们已经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灰雾的问题。   他们建立了高耸入云的无数通天塔——将城市建在了天上。   他们同样也有结界,但他们的结界是为了净化高空的空气,让居民能够在天上生存。   是的,灰雾并非是无限的。而是有其高度极限的。   地下联邦选择了往下逃,教国选择了往上逃……问题在于,他们都成功了。   哪怕灰雾将地上世界彻底掩埋,也与他们无关。   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支持五国统一的。   目前诺亚王国没有遭遇教国的侵略,仅仅只是因为教国在最东边、他们在最西边,横跨整个雅瑟兰大陆。   ……以及教国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建一套浮空群岛了。   他们看不上诺亚人——甚至看不上其他任何地上人,仅此而已。   阿尔伯特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但同时他也很懒惰,而且有些胆小。他心知以自己的性格不配为王……   然而。   ——卡芙妮与他不同。   “她会是诺亚未来的女王吗……”   在阿尔伯特离开之后,安南看着揪着自己袖子的卡芙妮,深深的沉思着。   总感觉,不太像……   但随着这边的事告一段落。   安南心知自己最应该先做什么:   是的,他应该给“参与主线任务”的玩家们发放奖励了。 第226章 版本更新   在其他人前往教会之时,安南却拉着玩家们,先跑到罗斯堡的子爵府中。   玩家们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兴奋的跟着安南走进了他的卧室。   “找地方坐吧。”   安南随和的笑着,给他们每人泡了一杯红茶。   随后,安南双手抱着一杯茶,缩了缩手、一脸安详的坐在他们面前。   【已完成限时主线任务:守护者】   这时,林依依四人突然眼前闪过一行白字。   他们微微一愣,随后立刻激动了起来——   要发奖励了!   而在他们看到任务奖励的时候,更是一惊。   【获得万灵药*1】   【获得临时重生特权*1】   【获得居民身份证明*1】   【万灵药(三型)】   【类型:消耗品(蓝色)】   【效果:恢复100%健康度(限青铜阶使用)】   【临时重生特权】   【类型:低级权限】   【效果:取出后,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可以无条件复活一次,可有限指定重生位置(仅限抵达过的位置)】   【居民身份证明】   【类型:高级权限】   【效果:在现实世界中使用此物品,使指定目标获得玩家资格】   ——是的。   以防万一,安南决定不再给玩家们发放好感度。   因为他打算之后接着主线任务结束的借口,大规模的赠送一批好感度、当做更新补偿……而如果那些玩家们不打算把好感度用掉去买东西,而是想要囤起来、那么安南就有些尴尬了。   安南还没编好,【信赖】后面到底要再做几个等级。   哪怕安南的演技很好,但每次见到某个人都要专门区别对待、笑脸相迎……也总感觉不太对劲。   要是女孩子也就罢了。   假如男人囤起来了怎么办?!   林依依能感受到,一瓶有着玻璃外壳、青铜的底座的美汁源一样的药水,一个有些虚幻的金色光团……以及一份合同,出现在了一个有些模糊的意识空间中。   她立刻翻了翻合同。   那沓合同上的内容,就是论坛上的那个置顶帖子《关于迷雾大陆,你所需要知道的事》。也就是告诫玩家们“起名、转职、加点都必须慎重的那个帖子”。   最后一页的最后,则多了一个“我已知晓并同意此协议”的……指纹录取器?   虽然这次没有发放经验,也没有发放好感。   但任务极为丰厚的奖励,却让他们四个人一脸懵逼。   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一沓飞来的百元大钞砸中脑袋一样……   光是这张身份证明,就必须要【信赖】等级的声望才能购买,而且还要高达两千点的好感度!   “看来你们已经收到我的礼物了。”   安南看着玩家们欣喜的样子,表情温和的笑了笑:“喜欢吗?   “之前孩子问我要过居民身份证明。我那个时候就猜到,你们可能会需要这个。虽然给你们做担保、伪造身份证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你们已经证明了你们的忠诚、责任和能力。”   安南眨了眨眼睛,用那格外清澈的瞳孔望着四人,以非常确信的语气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们看人的眼光——   “其他的礼物,已经通过契约发给你们了……这是我新得到的能力。以后我再想把东西送给你们,就无需与你们近距离接触了;有什么事需要你们帮忙,也不用先把你们找到了——非常方便。”   安南话音落下,玩家们眼前便浮现出新的提示:   【主线剧情:序章“他乡幼狼”,已结束】   【游戏版本在线更新中……】   【更新完毕!】   【迷雾大陆版本已更新至V1.02,具体内容如下:】   【1、修改新手任务,增加新手初始职业选择】   【2、大幅提高阵营“隐秘之眼”的声望奖励,已获得声望等级的玩家将得到双倍补偿】   【3、开放阵营“凛冬之息”,相关活动将于日后上线,请密切关注阵营首领“安南·凛冬”】   【4、开放地图“北海领”,进阶超凡者后可离开冻水港-罗斯堡领地,可以自由探索北海领】   【5、开放常驻周常任务“建设冻水港”,相关资讯请咨询阵营首领“安南·凛冬”】   【6、主线任务无需面对面接取,一旦触发则自动发放至所有玩家】   【7、开启新功能“任务奖励储存空间”,可自动保存已获得的任务奖励,通过系统得到的所有任务奖励将自动发放至储存空间】   【8、修复了一些已知bug】   【温馨提示:当前主线任务已结束,请从阵营首领处接取阵营任务以继续提升个人能力,尽早踏上超凡之路、或换取所需声望物品】   【已踏上超凡之路的人,在冻水港获得的经验会相应减少】   【在下一阶段主线任务开启之后,声望商店内所有物品都将刷新并更换、如有所需物品请尽早兑换】   【下一阶段的主线任务将在三个月后开启,请在下一阶段的主线任务开始前回到冻水港。否则将自动视为放弃下一阶段的所有主线任务!】   【为庆祝版本更新,将赠予所有玩家以下奖励:】   【安南·凛冬好感*1000】   【临时重生特权*1】   看到写作好感读作点券的奖励,和临时重生特权,其他玩家们纷纷炸开了锅。   “——策划爸爸牛逼!”   “——等等,这游戏有策划吗?”   “——总之就是牛逼……那就安南牛逼!”   “——安南牛逼!”   “——安南牛逼!”   那些因为没有参与主线任务而有些眼热的其他玩家们,在得到这份奖励之后也瞬间嗨了起来。   在上层玩家因为自己的氪金、技术和精力而攻略游戏顶层内容、得到好处的时候,策划一定要赠予普通玩家一些东西。这样才能让他们不那么眼红、嫉妒,而是“与有荣焉”,形成一种集体感。   也就是让玩家们形成一种奖励机制——同阵营的其他玩家牛逼,不会让自己损失什么,反而会让自己得到什么。那么他们的嫉妒心就会被逐渐转化为集体感。   在林依依还在仔细翻阅着系统更新日志的时候,美味风鹅已经从日志和安南之前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想要我们暂时离开这里、或者您要离开冻水港吗?”   美味风鹅询问道:“否则的话,这个能力应该没什么必要……”   如果他们一直和安南在一起,那么安南根本没必要琢磨这种“远程发放奖励”的办法。   安南有些无奈,又仿佛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你。”   趴在桌子上的安南抿了一口红茶,勉强支起了身子,认真的说道:“应该说——都有吧。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去搜集一下,关于‘赫尔墨斯学派’、‘诺亚王国的政治局势’、以及其他关于超凡之路的秘密情报。但不要走的太远……最好就在北海领内。   “我知道你们性格都比较散漫,可能会被人为难。如果在北海领内,你们被抓捕、被欺负的话,报上‘杰兰特’之名说不定管用——如果不管用,你们就利用不死之身逃回来。我来给你们主持公道。”   安南威风凛凛的认真说道。   但结合他那矮小的身材,却让人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随即,安南又补充道:“但你们也不要丢我的脸……不要去做那些邪恶之事,要遵守法律、多多助人为乐。时刻铭记——我们是正义的。”   把玩家们放出去这件事,安南考虑、犹豫了许久,但他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的确,玩家非常不可控。   但画廊副本一共也打不了多少次了,它对玩家们的提升相当有限。   与其让安南给他们去想办法开副本,倒不如让这些玩家们自己出去探索这个“开放世界”,自己出去找副本打。   如果安南算的不错的话。   等玩家们离开冻水港后……画廊应该就剩不下几次攻略次数了。   到了那个时候,安南正好可以把这个副本彻底推平——不至于被习惯了速通的玩家们,在解密完成之前就把它硬生生啃掉、继而损失了解密奖励了。   而在那之前。   安南还另有两个副本要打。   他身上挂着两个倒计时buff,“天车之轮的残留”和“死之喉的残留”。   在三天后,他就要进入具有关键词“死者”的随机噩梦。   在那之后再过三天,安南又要跌入到具有关键词“光辉”的随机噩梦中。   等安南出来,差不多这一批的玩家们也就能从冻水港这个新手村毕业了。和安南共享画廊经验的,最多也就是那四个新来的玩家。   ——而在把画廊打完之后,安南差不多就能有一个甚至两个职业逼近二十级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安南甚至有可能在前往王都前,就直接进阶白银!   米开朗基罗……或者说,“镜中人”应该可以教给安南一些进阶职业。   不过在那之前。   安南打算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凛冬公国出身的“镜中人”。   问问他……是否知道,凛冬公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公他到底是否还活着?   玛利亚现在又怎么样了?   ……任务繁重啊。   诺亚王都。腐夫。赫尔墨斯学派。凛冬公国。骸骨公。老祖母……   简直是一团乱麻,而自己偏偏似乎与所有事件都有关。   安南叹气.jpg。   察觉到安南叹气的瞬间,林依依手疾眼快一个截图,给安南拍了张照片。   ——安萌萌表情包,get!   林依依心中握拳。 第227章 啤酒陈   孩子的心情有些忐忑。   按照老鹅的说法,曾经和啤酒陈一起打过职业的孩子,去把陈总拉进游戏是最保险的。   他们的情况相对比较特殊。   就目前来说,还不适合把“迷雾大陆”的存在公布出去。   当然,孩子认为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鹅想要偷懒耍滑……   至于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美味风鹅有着想要邀请进游戏中的人。   一个妹子。   ……当然,不是他的老婆或是女儿什么的。硬要说的话,能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美味风鹅虽然长得有些着急、而且已经秃了头。但他其实只有二十九岁,目前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在学全甲格斗之前,也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空手道,也学过骑马、格斗和复合弓,但他都只是学到“略懂”的程度就放下了。   而教他复合弓的那位老师,目前在澳大利亚做野外求生的户外直播……她擅长狩猎弓与野外求生技术,同样也对一些射击游戏有着不错的了解。   目前人手有限。新玩家的选择标准需要谨慎……不是说不能选择与自己亲近的人,但尽量还是优先选择“能用得上”的人。   当然,美味风鹅并不会强制要求其他人按照这样的标准去选择——比如说林依依和酒儿,美味风鹅和她们不是特别熟悉,那两个女孩子要选择带谁进来,他也不好干涉。   但是他与流浪的孩子还是认识很长时间的,就可以直接了当的跟他直说了。   流浪的孩子把陈总拉进来,他们这些主播在现实的开销和工作问题就稳住了;美味风鹅再去把他师父拉进来,他们在游戏世界里就能有个大腿抱了。   这也就够了。   美味风鹅如此想着。   难道那两个女孩子,还能拉到比这两个人更强力的外援吗?   不可能哒。   于是孩子就被他发配到斗猫总部,而他自己则亲自去寻找那个“大腿”。   “……不过没想到,这个邀请码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的。”   流浪的孩子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挎包,发现合同还在里面,多少就有些安心了。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流浪的孩子推开门,发现办公室里是一个梳着大背头、戴着厚厚眼镜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来,有些讶异的看着孩子。   “……凯哥!”   “啤酒陈!”   流浪的孩子怪叫一声,冲上去和老队友紧紧抱了抱。   是的,流浪的孩子本名就叫做“凯德”。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很洋气、特别像是个英文名,所以他才会给自己取“kid”这个id。   男人也站起来,有些怀念的拥抱了一下比自己矮一头多、头发已经开始有些稀疏的老队长。   随即,老陈突然露出一个如同城之内般充满颜艺的笑容:   “——没想到吧,凯德!你小子也落在我手里了!   “快喊爸爸!不然不给你涨工资!不给你换合同!”   “你妈的,为什么!”   流浪的孩子——或者说凯德顿时一脸酸爽。   互相让对方喊爸爸是他们战队solo时的传统赌注。老陈退役之前和他最后赌过一声爸爸,然后输了……那时老陈就信誓旦旦的说,这声爸爸他早晚会还回来的!   ——于是当时流浪的孩子又爽快的“哎”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啤酒陈除了特别爱喝啤酒之外,居然会这么有钱……   “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吗……”   流浪的孩子面色纠结。   你这么有钱,你来打什么职业啊?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   看着凯德一脸纠结,啤酒陈哈哈哈大笑三声,姑且还是把这茬暂且绕过去了。   他示意凯德找个地方随便坐,给他拿出个一次性杯子、亲自给他沏上茶。   “没脖儿跟我打电话说了,你过来……好像是让我看什么合同的?”   老陈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你们正在搞的那个项目吗?   “是要投资吗?你保密协议没问题吧?”   凯德知道,老陈所说的没脖儿,就是美味风鹅。他另外一个外号叫做没脖疯鹅……说的就是他没脖子的同时打人特别狠。   美味风鹅真名叫做项天歌。   但可惜他这不是曲项,而是没脖——可这不是因为胖的、而是因为壮的。   这就特么的非常可怕了。   “那倒不是。”   流浪的孩子摇摇头,从包里把合同给陈总递过去。   那是很薄的三页纸——看到这合同厚度的时候,老陈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尽量起一个简短而顺口的名字。在互相称呼、介绍名字时,不会翻译为本世界语言,而仅以音译方式进行称呼。   “二:请将整个世界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不要试图尝试开发、传播任何形式的bug。   “三:……”   老陈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内容,眉头是越皱越深。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仔细读完了三页合同。   直到最后,老陈看到最后一页居然没有甲方乙方的签字位置、而是只有一个像是二维码一样的小方框。   他看完之后,欲甜又止。   缓缓放下“合同”,老陈看着凯德,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个没问题吗……”   “这个你倒是先别管。”   凯德避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询问道:“如果这个是真的,你想进吗?”   “那当然想,但是……”   这又是什么真实世界,又是什么创世引擎的……   我又不是傻哔。   怎么可能会信。   “那没事。”   凯德立刻打断了老陈的话,把第三张合同拿出来,对陈总说着:“你试着把指头移上来。”   “那又会怎样?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在……”   “搞我”两个字还没出口,老陈按在合同上的手指便突然一痛。   一阵灼热感从指尖袭来——就像是用手指接近蜡烛一样。   紧接着,老陈看到那三张合同突然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燃成灰烬。   他眼前浮现出奇异的画面: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面容清冷,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贵族男孩在关键时刻发出威严的声音。虽然听不懂这是哪种语言,但还好下面标了字幕。   ……   “里昂,大人。里昂·科尔曼……我们来自罗斯堡。”   那个贼眉鼠眼的强盗,微微弓着腰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他的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   “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在不义的劫掠面前,年幼的领主神情坚毅的抽出精致的短剑,毫不畏惧高高扬起。   ……   “……咦?”   老陈突然看到了什么。   那是凯德!   或者说,那是年轻时候的凯德……   他右手举着一个橡木桶、左手拿着火把,身形瘦弱、面露坚毅之色。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拿着一把枪、瞄准小孩手中的木桶,便是一枪击出!   轰————!!   紧接着,气浪鼓动。巨大的火团轰然爆发,将凯德完全吞没!   ……   “……这次是没脖?”   老陈又看到了美味风鹅身披带着护甲片的皮甲、手持长剑,英勇而忠诚的护卫在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身边。而一个女孩子则被从空中突然出现的异形一样的蜥蜴怪物一尾巴切成两半!   ……   而在最后,他看到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如神明般庄重的抬起双手。   在他身后,肩膀和腰间各自刺出一对翅膀。   肩膀处的翅膀高举指天。   腰间的翅膀下垂遮身。   全身有无数黑色的、里面如同宇宙空间一般的深邃裂缝,以及无数闪着光辉的点。   镜头离他的如宝石般湛蓝色瞳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那充斥整个视野瞳孔突然微微一缩,瞬间变成了极为危险的银白色竖瞳!   老陈突然感到自己后背一麻,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第228章 龙井茶的职业选择   下一刻,老陈注意到那对竖瞳中,仿佛渗透出无数光辉。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猛然陷入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中,随后以极快的速度飞速下坠……   就如同在梦中坠崖一般,他猛然一惊、在莫大的惶恐中清醒了过来。   而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在他面前,有五个自己:   一个穿着坚实而素朴的皮甲,手中提着锋利而有些沉重的铁剑;   一个提着两把匕首,表情阴冷的蹲在角落,在看到他的瞬间突然消失;   一个背着猎弓、手上戴着有尖刺的拳套;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手中捧着一本书在月光下阅读;   一个手中提着在不断变化的什么东西,挂着充满了亲和力的微笑。   ……这是,职业选择?   老陈微微一怔。   卧槽,我穿越了?   老陈下意识的看向那个战士打扮的人,随后他发现自己视角一变、转移到了他身上。   感受着手中长剑的分量,他确信这不是自己那刚从网瘾少年的行列中毕业的虚弱身体。   这游戏,牛逼啊!   他忍不住赞叹道。   现在老陈他有点相信,这可能是“异世界游戏”了……   【是否确认初始职业-剑士?】   【警告:初始职业一旦确认,不可更换!】   就在这时,老陈看到一行提示在眼前闪过。   “否,否,我不确认。”   他连忙说道。   勉强按捺住对这个游戏的赞赏之言,他聚集精力去观察这仅有的五个职业。   ……战士?盗贼?猎人?法师?   最后这个是什么?   随机职业吗?   这游戏的初始职业有点少啊……   老陈没有过多犹豫,就直接选择了那个看上去像是法师一样的职业——这是他玩游戏的习惯,只要有法师职业的游戏,他都必然会选择法师。   【是否确认初始职业-巫师学徒?】   “确认!”   老陈大声喊道。   随后,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他的眼前如同水波般荡漾着,浮现出一面落地镜。   镜子上却是一片黑暗,只有一行字:   【请为您的游戏角色命名】   【警告:此名字一旦确认,不可更换!】   “……龙井茶。”   老陈答道。   他原本习惯的游戏ID,是“龙井茶喝龙井茶”。但考虑到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合同,他还是选择了一个较短的、不那么奇怪的名字。   至于龙井茶这三个字,是他和他最后的倔强。   那面镜子再度泛起一阵水波,而后浮现出老陈——或者说龙井茶的初始属性面板:   【ID:龙井茶】   人类,男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5、体质5、感知8、意志5   自由属性点:2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巫师学徒LV5:【治愈接触】(倾向偶像学派)、【化石为泥】(倾向塑形学派)、【禁止移动】(倾向敕令学派),三选其一。   【请确认自己的初始面板】   ……这是什么规则?DND?也不像啊?   不同属性都起到什么效果啊?怎么也不说啊?   龙井茶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把凯德的话放在心上。应该先问问攻略再进游戏的……现在也没法退出去,真是狗屎策划……   他先是将感知属性加到了10点。   他玩游戏的本能告诉他,不要均衡加点……只点主属性肯定不是最优加点,但也绝对不是最差加点。   至于下面那三个法术,他倒是看了很久很久。   好在法术还是有介绍的:   【治愈接触(即时):诅咒自己的惯用手,使其得到能缓慢治疗轻伤的临时异能。】   【化石为泥(即时):诅咒自己的目光,使注视到的“石材”快速转化为同类型的“泥浆”。】   【禁止移动(即时):念出敕令,阻止所有听到的目标进行移动;对目光直视的目标效果翻倍;对以手指示的目标效果翻倍。】   一个近距离的接触奶,一个不稳定团控加稳定单体控,一个……挖陷阱的法术?   按照龙井茶对游戏的常识,奶肯定是最缺的。治疗能力会直接提升小队的容错率。   但问题是——   如果这的确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他妈的boss又不傻——你知道奶重要,boss就不知道吗?   它难道不会直接过来切奶吗?   没有犹豫太久,龙井茶就选择了敕令学派的那个法术。   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被切的时候能有还手之力。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师能不能用法杖以外的武器。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自己配把枪。   是的,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是有枪的。而他也恰巧是真的会用枪、也会组装枪……   虽然是这种老古董,但大致手感应该不会差的太多。   把冲过来的刺客控住,然后直接射击固定靶——想想就很爽。   而且,龙井茶的本能隐约察觉到……这三个法术的强度似乎不太一致。   敕令的这个,明显比奶那个要强,而化石为泥那个就太弱了。   这难道是随机得到的吗?不太可能吧?   难不成是……我的天赋?   不等龙井茶想太久,眼前的水波再度消失。   再次浮现出来的是穿着布袍、左手端着一本薄薄书籍的自己。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虽然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却能读懂它的标题:   《禁止系法术的运用与选择》   紧接着,新的文字在他眼前浮现:   【请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   【警告:仅可美化,最高美化幅度不得超过50%】   看到这两行字,龙井茶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捏脸之后,他终于把62%的美化条拉回到了48%。   “感觉50%开的不太够啊……”   龙井茶砸了砸组,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他原本还想给自己加点肌肉的。但可能是这样会影响自己的属性……他只是稍微让自己强壮了一点、给自己把腹肌挑出来,美化条就直接飙到了70%。   而他不再试图给自己增加肌肉之后,美化条涨的就慢了很都。   “WDNMD,说美化真就只有美化啊……”   龙井茶结束了捏脸。   随后他眼前浮现出两行字。   【返回物质世界】   【进入迷雾大陆】   ……先下线吧。   已经捏脸捏了两个小时了已经……   虽然很想进游戏看看,但龙井茶凭借自己良好的自控能力,还是劝服自己即时下线了。   于是他点下了第一个按钮。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身上披着凯德那有些头油味道的外套。而凯德则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玩着手机,吃着点心——想必这是让秘书拿过来的。   龙井茶第一件事是看了一眼时间。   ……过去了两个半小时吗?   差不多就是我捏脸的时间……   也就是说,时间是一比一?   “怎么样,啤酒陈?”   就在这时,凯德笑眯眯的说道:“我把我唯有的邀请码给了你,够不够意思?   “来,叫个爸爸!”   “叫个毛!平了平了,你欠我的那次也抹了!”   老陈有些气急败坏的甩甩手,冲过去吨吨吨喝了一杯水。   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但还是……谢了啊,队长。”   他是真的非常感激……为自己开启了新世界大门的老队长。   “没事。”   凯德严肃的说道:“陈总你快给我们换个直播时间短的合同就成了,工资可以低一些。就是之前老鹅跟你说的那些主播……”   “……成、成吧。”   老陈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我明天弄。”   “明天?那今天呢?”   “咱哥俩一会去吃顿饭。我顺便请教请教你开局技巧……”   老陈嘿嘿一笑:“然后我就回家去肝游戏了。”   “……这才四点啊?”   “你妈的,我一个董事上班到四点才下班已经很够意思了好吧!”   他大声嚷嚷着:“要不是等你……”   “嗯?你的意思是……”   “……我肯定会在这里辛勤工作的!都怪你打扰我工作,进而影响了我们平台的效应,快叫爸爸赔个罪嗷。”   老陈理直气壮的说道。 第229章 苍白公主   “……居然是敕令巫师啊。”   安南喃喃道,有些欣喜。   他这边目前为止还没有过敕令巫师。龙井茶的出现无疑是一种补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在安南从魔镜中看到自己的灵魂本质的时候,也可能是他第一次注射贤者之石的时候。   ——甚至可能是在安南得知这些职业的具体情报的时候。   总之,在安南准备招募新玩家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后台权限突然又上升了一截。   首先他能够开启的初始职业变多了。   最开始他能开设给玩家的,只有“剑士”这个基础职业。而且玩家的技能列表也很少。   但现在安南不光是能开放的职业变多了,而且玩家能选择的能力也丰富了很多。   用“剑士”这个职业来举个例子。   在老鹅他们进入游戏的时候,只有【基础剑术】、【招架】、【冲锋】、【全力一击】这四个技能。就算是安南也不能给他们开放更多。   而现在,除了这四个默认技能之外,之前是灰色的【军用剑术】体系也可以选择了——里面多了【沉稳步伐】和【殊死一搏】两个技能。   除此之外,还有安南自己之前持有过的【近卫剑术】。没有【冲锋】和【全力一击】,而是替代以【缴械】和【触类旁通】这两个技能。   现在玩家们甚至能选择巫师学徒开局!   这对玩家们来说,基本就等于是无条件保送青铜了——因为巫师学徒只有【巫师】这唯一的晋升方向,不需要满足任何条件就可以进阶。   而且巫师这个职业本身的强度也很不错,可以说是非常香的职业。   安南甚至一度担心,如果玩家们都来选巫师学徒怎么办……   倒不是说不好——甚至在开始的时候,法系职业多一点反而可以更全面的解决问题。   但安南更想他们能来点前排……   我们很缺T的啊!   除了阿杠之外,根本没有人能T的啊!   “果然是高贵的蓝色职业……”   安南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这两天也没干别的事,就是从后台阅读并背诵巫师学徒所能掌握的各种法术——如同在林依依他们进阶之前,安南后台这边根本没有他们进阶职业的能力一样。他现在也只能阅读巫师学徒阶段的法术。   想必在玩家们进阶青铜之后,安南就可以看到青铜阶的法术了吧。   他也犹豫过,究竟是给玩家们八个学派自由选择的权力;还是随机给他们roll一个初始法术。   除此之外,现在的玩家甚至还可以选择“圣职者”这个职业。   但问题在于——安南渐渐察觉到,如果选择“圣职者”这个职业的话,也不能将信仰指定为“银爵士”。而是随机roll一个信仰。   而且不只是在正神列表里随机,甚至还包括伪神。   安南很快明白,这是要考虑到玩家与神明的同步率。   与其说是完全随机,倒不如说是心理测试或者人格分析什么的机制……   于是安南犹豫了一下,也干脆把所有职业的分支体系,都全部做成了天赋检测。   如果玩家是接受过军事训练,他在选择剑士的时候,就会默认得到“军用剑术”而不是“基础剑术”;同理,如果玩家了解警棍、盾牌等装备的运用,就会默认得到“近卫剑术”。   他们选择巫师这个职业的话,则会优先把他们适应度前三的派系法术送过来——安南专门微调了一下规则。如果他们不适应某个学派,他就会把这个学派的法术调弱一点;如果他们特别适应某个学派,甚至可以直接得到学徒阶段最困难那个级别的法术模型。   他非常干脆的用强度差异,暗示玩家哪个职业的哪个流派,才是最适合他们的职业。   ——没有强弱之分,只有适合与否。   这也是安南继续禁止玩家们随意兼职的原因。   肯定有一些职业在某个阶段很好用。但离开角色创建阶段之后,他们可没那么好的机会检测自己的职业适应度了。   如果选错了,大不了就兼职——假如他们真的特别适合另外一个职业,安南也完全可以找机会发他们一个艰难点的任务,然后送一个无惩罚兼职位,让他们得到新的兼职。   这批默认初始职业为剑士的玩家中,有像林依依和美味风鹅这种特别适合的,也肯定有不适合的。   如果让他们一条路走到黑,这对那些“我没得选”的玩家来说,肯定是不公平的。   虽然完全不适应剑士职业的玩家,可能只有几十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几个人,但他们的意见和感受也同样重要。   所以安南就有了一个新打算——他可以开一个活动,把的确有转职需求的玩家们找个借口,把职业更换一下。   “这次睡过去,应该就要进噩梦了吧……”   安南喃喃道。   他身上挂着的“死之吼的影响”,已经在最后倒计时了。   安南至今还没有找到,能够去除身上影响的办法。   不过他倒是也不怕就是了——反而感到兴奋和新奇。如同看到正在玩的游戏出了什么限时联动副本,就迫不及待打算去打的玩家一样。   安南睡下之前,最后又看了一眼后台。   林依依和美味风鹅似乎还在找人,倒是酒儿和孩子招募到的人,都已经创建好了角色……   “龙井茶,敕令巫师……唔,把他空投到贫民区吧。”   安南喃喃着,手指翻动飞快编写出了属于他的新手剧情。   “而这个……唔,名字叫西酞普兰?二十八岁……角色长得还挺好看。美化度30%,可以啊……这个年纪,难道现实里的职业是医生吗?   “……咦?圣职者……”   安南看到她的职业,微微怔了一下。   “信仰是……苍白公主?”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伪神。   苍白公主是幽魂与精魄之神。外表是一位穿着白色的婚纱、带着公主冠、抱着恋人头颅的无腿幽灵。   而祂与骸骨公,曾在两百多年前同属于一个叫做“死灵同盟”的组织,以此来对抗埋骨教会的那些埋葬者们。   但安南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   萨尔瓦托雷这边的书,别说是对伪神的知识了……就是对真神的介绍都很少。只能了解一个大概,甚至连图都没有。   安南对这个新的伪神产生了几分好奇。   骸骨公那边,会知道更多关于苍白公主的情报吗?   能不能……把祂叫出来,薅一把? 第230章 半亡之女   “——我没骗你叭,雪雪姐!”   酒儿大声叫唤着,飞身扑来。   直接一头钻到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的文雪怀里,还用力的拱了拱。   “……嗯,很厉害。”   文雪点点头,发出带有些许烟嗓的沙哑声音:“谢了,小酒。”   她虽然如此说着,却把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酒儿挖了出来,随手丢在一旁。   她是酒儿的堂姐。也就是接受了酒儿的邀请码,刚刚完成角色创建的西酞普兰。   文雪单手撑着从床上起身、戴上眼镜,把身后的长马尾解开,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梳子慢慢梳着头……顺便镇定一下有些混乱的情绪。   ……这到底是什么黑科技?   她与龙井茶的思路倒是很一致。   在能选择退出的时候,她就直接选择了退出游戏。别的不着急,起码先出去问问酒儿,看看她是否知道一些别的情报……   讲道理,这合同怎么让人信嘛.jpg   她也没想到,按了个指纹然后整个人就直接睡了过去——幸好是在酒儿家里。   “是那个女孩把我搬上床的吗?”   西酞普兰随口向酒儿问道:“你可不像是能有力气搬得动我的样子。”   她指的是在酒儿家借宿的林依依。   酒儿笑眯眯的坐在桌子上,头上的呆毛满意的一晃一晃:“是哒——力气活不要客气,直接跟阿杠说就好啦……”   “人家叫依依,不是阿杠……”   西酞普兰忍不住吐槽道:“你给我好好叫人家名字,这样很没礼貌。   “说起来,阿……依依现在在哪呢?”   “她应该是去楼下游泳池了。”   酒儿歪了歪头,有些不太确定的答道:“她这两天学游泳呢。还在问我有没有认识的自由搏击教练……”   “……嗯,也挺好。”   西酞普兰缓缓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你也记得按时健身,也可以和依依学一下射箭。   “我倒是认识一个狩猎弓玩的挺溜的小姐姐……她也是个主播,目前在澳大利亚。回头可以介绍给你们。”   “……那个,那个大吗?”   酒儿发出了天真无邪的声音,在空中略微比划了一下。   “行啦。”   西酞普兰习惯性的弯起指节、弹在酒儿额头上——这是她小时候模仿某个男神时学会的动作,却在无意间养成了习惯。   酒儿天天在家里蹦跶,不打一顿不老实。但这么可爱又舍不得打……   只能一天弹个八十次额头,以量取胜。   “对了,”西酞普兰询问道,“苍白公主的圣职者应该怎么加点?   “我是直接点的主属性,全意志加点……没问题吧?之后怎么加?”   “……什么?”   酒儿捂着额头,愣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次不只是剑士……但连圣职者也能选吗?   苍白公主又是什么?   “你能选几个职业呀?”   酒儿好奇的问道:“我们当时只有剑士啊。”   “剑士,潜行者,猎人,巫师学徒,圣职者——一共五个。”   西酞普兰答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差。我游戏玩的少,什么职业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以为最后那个是随机,没想到居然是圣职者。”   “……哇。”   酒儿有些羡慕的感叹道:“真好呢,真好呢……巫师学徒和圣职者都是很强的职业。我也想要……”   好在酒儿足够心大,很快镇定了下来。   随后她又追问道:“那圣职者的初始能力又是什么?苍白公主又是什么神?”   “……我写下来给你看吧,反正我把面板记住了。”   西酞普兰叹了口气,把梳子放下。   她拿起笔,一边写着自己的面板,一边随口对酒儿答道:“苍白公主好像是个亡灵系的神。苍白教派的一些规矩和禁忌,我也都已经记下了……”   酒儿在她身后,好奇的看着她的面板:   【ID:西酞普兰】   半亡之女,女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5、体质-、感知8、意志10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幽魂(Ex):苍白之躯Lv1   圣职者(苍白女士,印痕0):幽魂之触   【苍白之躯LV1:被苍白公主复活的半亡之女,从外观看上去与常人一致,同样需要进食、饮水和睡眠。但锻炼不会增加肢体属性,受伤后不会自行恢复,重伤后也不会持续恶化伤势,免疫疾病和即死效果,承受双倍神术伤害。必须需要接受治疗才能恢复伤势。   【夜间可主动使用此能力,离体而出并化为幽魂形态。一小时内必须回归本体,否则将会立刻死亡。】   【幽魂之触:肉身形态:接触任何生者时,将会被动的持续吸取对方的生命力并治疗自身;幽魂形态:接触时可主动释放,大量吸取生命力,并使对方战栗或恐惧;以此技能获得经验时,可刷新“苍白之躯”的持续时间】   “……咦?!”   酒儿顿时有些惊异。   不光是从来没见过的强力职业……   而且连种族都变了吗?!   不过,除此之外,她却敏锐的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锻炼不会增加肢体属性。   也就是说……对人类来说,锻炼是可以增加属性的吗?   酒儿仿佛感觉到,眼前打开了一项新世界的大门——   “……半亡之女?”   安南重复道。   他其实也只是尝试性的呼唤一下骸骨公。   反正他现在也不怕画廊了。大不了速通一次画廊,再去打死之喉的副本。   结果没想到,被安南喊了一嗓子,骸骨公还真就直接钻出来了。   那安南可就不客气了。   逮住骨头就是薅,薅不出骨髓就不让回去的——   “被苍白公主复活之人……便是半亡之女,她的祭司都是半亡之女。”   骸骨公在安南脑中,发出了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苍白公主是幽魂与精魄之神……幽魂即是死者之灵魂,精魄即是生者之灵魂。   “半生不死,即为半亡之女。既非生者,亦非死者。在生者之中算作死者,死者之中算作生者。因此不接受任何秩序的统治,不会爱上任何人……同样也包括她自己。   “苍白公主,因此也被称为无绊之女。”   骸骨公缓缓说道。   安南若有所思。   ……就是说,大龄剩女? 第231章 噩梦:倒影   等把骸骨公送走,安南靠在枕头旁回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骸骨公没有拒绝他的呼唤,也的确为他解答了疑问……但祂所说的那些“秘密”,却非常巧妙的避开了那些关键性的问题——尤其是,可能会触及到祂自己的部分。   比如说,死灵同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祂与苍白公主又是如何认识的、祂们打算做什么、如今祂们为什么各自分散……   这些可能触及到骸骨公自己的问题,包括可能会引出这些问题的前置问题,祂都直接装傻、一个字都不提。   但在祂说道关于苍白公主和半亡之女的情报时,却说的非常细——尤其是关于“如何辨识半亡之女”、“苍白公主的个人习惯和喜好”等情报时。就像是故意要把自己和死灵同盟撇出去,把安南的注意力往苍白公主身上引一样。   “罢了罢了……”   安南轻轻甩甩头,姑且把这件事略过去。   这屑骨公已经屑到他有点习惯了。   要是祂这次直接把自己也扯进来,安南反而要怀疑祂是不是想要搞什么事。   不过骸骨公多少也给安南透露了一些关于苍白公主的秘密……   苍白公主怀中所抱着的那个头颅,并非是生前的情人,而是她的追随者们。   是的,虽然苍白公主的牧师全是半亡之女,但她的信徒却没有这样的限制。   毕竟祂有着超凡的美貌与极为美妙的歌声,许多信徒痴迷的想要追随祂、不论男女……   她在寻找的,是真正的“一个有趣的灵魂”。无关身家、无关样貌、无关年龄、无关性别……甚至无关种族。   苍白公主信徒所能执行的最高仪式,便是将自己的头颅献祭给祂。如果苍白公主认为这是一个思想足够有趣的人,祂就会接受,并将这个人的头颅一直带在身边,与他——或她的灵魂日夜呢喃私语,为情人唱歌,与情人亲吻。   ——直到她遇到另一个更有趣的灵魂,或是对这个人的灵魂厌倦为止。   但她不会将这些灵魂抛弃,而是会将它抽出来、带在身边。   久而久之,在苍白公主走过的地方,就会发生名为“苍白之潮”的现象。也就是在夜间的时候,伴随着奇异的歌声,天边会突然卷起一片白色的烟,如狂风般从半空中缓缓掠过。   在民间有些传说……如果不幸看到苍白之潮,之后就会大病一场。   骸骨公的说法,这证实了这一传说。   只要暴露在那些幽魂的光芒下,就会被缓慢的吸取生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被突然抽取掉的生命力足以使人致病,但因为他们见到苍白之潮就会立刻躲起来,反而没有什么事;但对于超凡者来说,这点生命力却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大的损失……甚至可以因此而被抽取一些侵蚀度。   那些濒临疯狂的超凡者们,甚至会主动寻找苍白公主的痕迹、赶潮而行。   而如果沉迷于那种灵魂逐渐被净化的快感,却反而可能会脱力后倒在大路上……最终变成一具具倒在苍白之潮下面的尸体,为这个传说的延续再加一把火。   除此之外。   安南还得到了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苍白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别名。   ——死之喉。   带来死亡的歌者。   是的。   安南身上的那个“死之喉的影响”,就是来自苍白公主。   “……也行吧。”   倒也没白问,起码敲出来了点骨髓……   安南就姑且把骸骨公礼貌的送走了。   不过,苍白公主吗……   安南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会进入怎样的噩梦中。   “……算了,睡吧。”   安南最终还是干脆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随着他很快睡着,安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他仿佛在云端漂浮、耳边有若隐若现的奇异歌声。但听着那歌声,安南却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越发冰凉、越发冰凉……   如同全身浸没在冰水中一样,寒冷而澄澈的感觉,却始终无法彻底醒来。   在他被这噩梦纠缠、若睡若醒的时候,安南的意识突然清醒了过来,看到眼前浮现出了几行提示:   【“初阶影响:死之喉的残留”已产生回响】   【正在进入梦界】   【未检测到梦之匙】   【正在搜索噩梦,关键词为“死者”……】   【已找寻到噩梦】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困难】   【小队总侵蚀度为2%,副本难度上升2%,噩梦畸变概率上升2%】   【警告:检测到相关要素,噩梦已畸变——】   【此副本无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2%侵蚀度,1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巫师)上升3级】   【载入完成】   当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   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潮湿和寒冷。   安南意识到,自己正蜷缩在一处潮湿的地牢中。   左手被镣铐锁住、锁链的另外一端则固定在墙上,左手手腕处还有些明显的伤痕,似乎刚开始发炎……应该是不久前用力挣脱锁链的时候留下的。   而他的右手倒是完好无损。   这个位置,最多只能让他坐下或者跪下,完全无法躺下……恐怕他也因此无法陷入安眠之中。   安南也不清楚,这具身体到底已经多久没有正常入睡过了。他只能感受到强烈的疲惫感。   奇怪的是,除此之外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拷问的痕迹。   甚至健康度也高达94%。   这代表,他基本上是没有伤口的……甚至好吃好喝,也没饿着过。   “……唔?”   安南检查伤势的时候,才注意到——这应该是一具女性的身体。   从皮肤、指节和掌心来看,她的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多岁,应该还很年轻。而且她的掌心没有茧子、右手手背皮肤较为光滑,也不是什么农妇。   安南低头,在极为昏暗的灯光中,用右手努力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着。   有些意外的是,她的穿着居然相当整齐、丝毫不凌乱。并不像是犯人的囚服……但布料也不是贵族们会用的那种高档布料。   从事文书工作或者娱乐行业?或者是干脆还没有工作?   把她拷在这里、不让她安然入睡的人,却也没有拷问折磨她。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安南感觉到一阵熟悉的轻微眩晕感,眼前再度浮现出新的文字:   【伊夫琳·米勒原本应是天生的舞者。她天生有着柔软而有力的躯体、过人的美貌、对艺术和音乐极为敏感的心灵,她应是被雅翁所爱之人。】   【但在她十四岁的那年,却因为一场不幸的意外而几乎失去了全部。她的道路也因此而完全终止。】   【从那往后,她从未在人前起舞。】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见到了“月下舞者”的舞姿……那攫握灵魂的舞姿让她难以忘怀。】   【她试图与之搭话,却在开口的瞬间突然失去了意识】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潮湿而阴冷的地牢中】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绑架了】   在这些痕迹淡去之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新的文字:   【主线任务:回家】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保持身体完整】   【不要与任何人对话】   【回到现实】 第232章 水渍   ……回到现实?   安南看到最后一条支线任务,微微一愣。   这个指的是什么?   是在噩梦中的我……还是伊夫琳·米勒?   “不过说起这个名字……”   伊夫琳·米勒——安南并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本杰明用于判断自己是否身处噩梦的密码中,就有这个名字……而且就在第一节。   暂时排除掉同名的可能性,本杰明很有可能认识这个伊夫琳。甚至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就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也就是说,这里有可能是几十年前的过去吗?”   安南陷入沉思。   那么,在原本的历史上……伊夫琳·米勒是怎么做的、又做了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借着极为昏暗的灯光去摸索着自己的左手,试探着伤口的形状和深度。   经由安南咒缚的削弱,如此轻微的疼痛他已经无法察觉。但安南却可以通过触感的不同,分辨自己的伤口的分布位置……毕竟血迹已经顺着他的左臂流了下来,安南仅凭视觉,无法确定自己的伤口具体在什么位置。   很快,安南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伤口……”   安南眼前微微一亮。   ——首先他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用力挣扎时,在粗糙的手铐上摩擦导致的擦伤。   这显然是某种锐器切割手背造成的切割伤。   从这伤口的深度判断的话……   安南伸手摸索着手铐。   果不其然——在手铐靠近墙壁的那一面,紧贴着一面薄薄的刀刃。摸上去有点像是刮胡子用的刀片……很薄,还有些软。   ……怪不得。   安南最开始就感觉,这个手铐的大小显然不太对——它显然大了一圈,完全无法将手腕较为纤细的伊芙琳死死拷在这里。如果用力挣扎的话,应该是能将手从这里面抽出来的。   而现在的发现,告诉了安南为何他在进入副本时是半跪在地上的。因为只有这样,有刀刃的那一面才能离自己的皮肤足够远……如果这个时候站起来的话,手腕就会被割伤。   安南冷静的摸索着。   他用衣服抵住刀片活动了一下、便发现它只要一按就会缩回去。   于是安南立刻意识到,这个刀片应该是某个机关的一部分。   “……它的另一端在哪?”   安南略一沉思,用右手扶着手铐、保持着刀片远离手背的姿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感觉到腿脚有些发麻,安南并没有理会。   他只是顺着铁链,往墙上摸索着。   在摸到那个链接在墙上的固定点的时候,安南顺势拧了一下,发现它居然是可以活动的!   安南眼前顿时一亮。   就是这个!   他伸手扶住那个固定点,左右转了几圈。安南立刻发现,逆时针转一圈,刀片就会更突出来一些;顺时针转一圈,刀片就会更缩进去一些。   这不像是囚禁人的器材……倒更像是某种拷问用的装置。   安南保持着左手掌心向上、利用重力将刀片置于下方。随后将固定点一圈一圈的向左转动着。   在安南将它转到头的时候,刀片已经完全缩了进去。   安南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掰到脱臼,然后将左手从中脱了出来。   然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将那个固定点向反方向旋转着——因为安南察觉到,支线任务中的第一条要求“保持身体完整”可能指的就是这里。   果不其然。   在安南将其向右旋转一段时间后,刀片重新刺了出来……而再过一段时间,固定点就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固。就像是快要拧开的螺丝一样。   安南将它继续旋转——发现在刀片刺出一半的时候,固定点当啷一声脱落,带着尽头是锋利刀刃的锁链,摔到了地上。   手铐与刀片已经脱离成了两截。   手铐已然还是紧闭着,似乎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已经无所谓了。   锁链都已经脱落了,这只不过是有些沉重的手环而已。安南便不再管它。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暴力脱出,就需要让它切入手腕皮肤接近一厘米,才能将它卸下来吗?”   安南微微皱眉。   总感觉这个不像是什么监狱……   以防万一,安南还是把地上沉重的铁链抄了起来。   安南用伊芙琳那完好的右手,握住原本的固定点——而铁链的另外一端则是锋利而纤细的刀刃。   它或许可以作为某种武器……   毕竟安南已经检查过了身上……伊芙琳身上没有银器,她也并非是剑士或是巫师。安南无法使用自己本体的技艺。   但是,如果敌人只是普通人的话……用这沉重的铁链杀死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拿到武器之后,安南先是将自己左手大拇指复位。因为手法有些粗糙而引起的挫伤,让它暂时握不紧拳头。但这也无所谓,毕竟左手手腕上还有伤,原本也没法用力。   “……难道伊芙琳是左撇子?”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又很快驱散。   他拖曳着铁链,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于是他只能拖着铁链靠近了房门。   那并非是监狱里的那种坚固的金属牢门——而是普通的木质房门。   当然,门已经锁了。   不过这难不倒安南。   他举起锁链,重重砸在门锁上!   一下,两下……   在安南砸到第六下的时候,终于将门锁直接砸掉!   安南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木门,走了出去。   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条通往左右两侧的走廊。   外面依然非常昏暗,走廊上也没有灯光。   别说绿火灯,安南甚至连蜡烛都找不到。   “咦?”   奇异的惊呼声传来。   ……是个少女?   安南突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锐利。   那是自己的左侧不远处——拐角后面一片漆黑的位置。   仿佛是因为听到了锁链拖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发出声音的那个少女没有再说一句话,突然向远离安南的方向逃走了。   安南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沉默的望着那个方向。   如果按照安南的行动方式,他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追上去,然后一锁链把她砸昏然后再拖回来拷问。   但这个时候,安南想起来了自己的第二个支线任务:不要与任何人对话。   因此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放任那个脚步声逐渐远离自己。   “跑的还挺快……”   安南喃喃道。   ……既然,不能与任何人对话。   那他最保险的行动方式,就是往无人的方向移动。   于是安南不假思索的转身向右。   他这次没有拖着锁链,而是用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左手从中间拿住。活像是一个准备套马的牛仔……   但就在安南把锁链捞起来之后,却摸了摸锁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蹲了下来。   用右手仔细的在地上摸索着。   ——有水渍。   安南身后也有水渍——这是因为伊芙琳的裤脚和鞋子都被浸湿了。但奇怪的是,地牢中并没有足以打湿她到膝盖的水源……   而这水渍,却是来自安南身前。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向后望了一下。   这应该是刚刚出声的那个人留下的。   也就是说……她和自己之前来自同一个地方?   而她应该是从右向左走过来的——   只要顺着水渍的方向,就可以找到下一处线索! 第233章 倒放的礼赞   安南没有走的太快。   他时刻警醒、望着四周。做好什么怪物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蹿出来的心理准备……   他可没忘记,这个副本的关键词是“死者”。   而让他进入这个副本的影响,更是一位死灵神的残留……   但让安南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的是,一直到安南走到尽头,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死尸蹦出来大喊一声“SuperSurprise”,倒是让安南显得有些胆小。   不过安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走上尽头的那个台阶……向上一层一层的走着。   在他大约上了七八层之后,终于看到了光亮。   可在安南抬起头来的瞬间——却看到在黑暗的四周、唯一透着光出口上,似乎有漆黑的什么东西,挡住了一团光!   好像有什么人站在门口,沉默的注视着向上前进的安南!   ……这里应该会把普通人吓一跳吧?   安南有些迟钝的反应了过来,举起铁链回头望去。   总感觉这里应该补一个回头杀……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而这个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几个人说着话,从不远处路过。但没有从门口经过,即使在最靠近这里的时候,也应该距离大门有着十几米的距离……可能是外面的走廊。   如果安南刚刚因为恐惧而惊叫出声、或是试图与那个人谈判,说不定他们就会听到了……   安南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那个人却依然站在门口。并没有向下走,也没有对自己说什么话,甚至动作都没有改变。   ……是假人?   安南迷了眯眼睛,继续向上爬。顺便刻意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好在伊芙琳是舞者出身,脚步足够轻盈。   等他靠近一些,才终于接着越发明亮的光隐隐看到……   那果然不是活人。   而是一个士兵雕塑,   一个大理石质地的士兵雕塑,正背对着自己、挡在门口!   而在出口的头顶上,则是一幅巨大的画。画的背后固定有滑轮,像是垂直的推拉门一样,向上推了大约一米多的高度……但不知粗心还是为了借光,向上拉开画像的人并没有将它放回去。   所以,这是通往地下密室的门?   安南努力的推了两下,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门口那个石像,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推开。而他也无法从门口挤出去。   但在不远处,应该就有人……   “……呵。”   这可拦不倒我。   安南微微一笑。   他只是摆出了一个姿势。   一个有些奇怪的、侧身面向前方的姿势。   下一刻,伊夫琳·米勒那有些柔弱的躯体瞬间改变了模样。   安南的身体如同吹气球般膨胀,眨眼间变成了一位比他矮上半头,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的和蔼中年!   正是“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   如同安南其他的咒缚一样。   【最后之作“大卫”】这个咒缚,一样能带入噩梦中来!   只是需要体力的话,没有比让大卫上场更简单的了。   同样作为大理石雕像的“大卫”,别的没有……但力气还是很足的。   化身为大卫的安南,轻而易举的抱住了门口的士兵雕像,将它挪到了一边去。   随后安南立刻变了回去——并返回去把锁链拿上。   这是为了尽量让【最后之作“大卫”】进入冷却,保证在需要的时候始终能用。   另外一个好处则是……安南发现,伊芙琳的脚步声比大卫要轻盈的多。稍微注意一点就会变得像是猫一样,难以察觉。   安南悄声从地下室门口离开。   可他回头一看,却是略微一愣——   这幅作为机关的画,他认识。   是的,这正是画廊第二层“饥者群宴”中,阿莫斯最后所画的那幅画!   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着破旧、身体削瘦干瘪的流浪汉,伸出一只手扶着窗户往里面张望着,另一只手有些胆怯、微微蜷缩在肋下。他的眉眼之中混杂着迷茫与狠辣、眼中闪着混杂着饥饿与贪婪的幽绿色目光。   他只是在那里佝偻着身子站着……就让人联想到人立而起的饿狼。   ——饿狼正注视着伊芙琳。   如果进入这个副本的人,没有经历过“饥者群宴”的话……倒是可能会在这里吓一跳。甚至直接增长侵蚀度都有可能……   但对安南来说,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不过我大概知道,这个副本的时间点了……   安南将画慢慢滑动着放下来,直到它恢复原本的位置,将里面的光挡住——无论下面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这样至少可以困住她,不让她轻易出来,却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但拖延时间却是足够了。   安南处理好这边的机关之后,便四处张望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身处于某座类似教堂的建筑物中。周围有不少人在谈话。   这是哪位神的教堂?   但他依然还是不清楚,那些水渍到底来自哪里。   安南甚至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唱诗声……却听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略一思索,将锁链向上一抛,挂在了天花板上。   他用伊芙琳格外轻盈的身体,顺着锁链爬上了天花板。并顺着房梁向侧面前进着……绕过门进入到了一间无人的房间中。   安南迅速的搜刮了一圈,找到了两枚银币。   有银币在手,安南就不是很慌了……   他打开窗户张望了一下,便像是小偷一样,从窗户里嗖的钻了出去。同时也不忘把窗户带上。   但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在他离开教堂之后,那唱诗的声音反而更响亮了。   安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离开教堂。   他没走超过三分钟……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   因为随着安南靠近声源,他也渐渐听清了。   他最开始以为这是另外一种语言、或干脆就是方言。   但听清了歌声,又回忆了之前听到的谈话声……安南突然想起了在画廊中,对称走廊那一层所听到的声音——   ——那语言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原因,是因为它是倒放的。   而这些唱诗声,并非是来自安南身边这陌生教堂的窗户中。   而是从安南眼前的湖泊中……这白色教堂的倒影中飘出来的。   安南低头看着伊芙琳。   那满是伤疤、没有头发的脸,遍布伤疤的右侧身体……都是因烧伤而产生的疤痕。   而就在这时。   安南注意到,湖中的“伊芙琳”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满意的笑着什么。   他一愣。   刚想抬起手来,触摸自己的嘴角确认一下……   ——却发现,湖中的“伊芙琳”,并没有抬起手来。 第234章 另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情况?   安南陡然一惊。   他立刻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纤细而灵活的右手五指如魔术师般纷飞上下。一枚银币便无声无息间从袖口翻出、夹在了安南的指缝中,蓄势待发——   看到安南试图发起攻击,湖中的“伊芙琳”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只是轻笑着,仿佛在专心的聆听着什么一样。   那原本应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   但浮现在她那遍布恐怖疤痕的脸上时,却显得有些吓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安南有些疑惑的时候,却看到倒影中的“伊芙琳”微微偏过头,似乎对着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虽然安南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看到这一幕,安南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安南抱着实验一下的态度,俯下身子、用自己完好的右手触碰了一下湖面。   明明一眼看去,只有不到半肘深的湖水,可安南的手却偏偏触不到湖底。甚至整条胳膊都探进去,也还远远摸不到底。   ……果然如此?   安南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钻入了湖中。   强烈的、冰冷的湖水钻入安南脑中,那愈发明显的唱诗声在脑中回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突然,安南瞬间失去了意识。   但很快,他感觉到了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肩膀。   “……伊芙琳?伊芙琳?”   那是一个少年有些惊慌的声音。   而耳边那无处不在的唱诗声,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安南睁开双眼,感觉到自己脑中还有些眩晕。他侧了一下身子,对着湖中呕了几下、又咳嗽了许久,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湖边……浑身湿透。   一个惊惶未定的少年围着自己焦急的打转,像是主人突然昏迷的小狗一样。   一直看到“伊芙琳”醒来,他才欣喜的松了口气:“太好了……你刚刚怎么突然掉进湖里去了?吓了我一跳。”   安南却没有立刻回应。   因为他担心,如果自己回应,可能就会构成对话……   安南看着身边这个有些眼熟的浅棕色头发的柔弱少年,总觉得自己应该从哪见过他。   皮肤有些苍白,但手指肚却有些粗糙。他应该并非是贵族出身,至少应该不是嫡子、因为他看样子还要干一些较为粗重的活计,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很标准,不像是冻水港的民兵那样带着些许方言的味道……或者说,他与卡芙妮一样,说话时带有些许标准的王都腔。   ……好像是,本杰明·福斯特!   这里是王都附近?   安南下意识的打开了任务面板。   随即,他的瞳孔颤动了一瞬——   他的任务改变了!   【主线任务:回到梦中】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全新的支线任务:   【得到本杰明的信任】   【顺利完成献祭仪式】   【不要回家】   安南顿住了。   他甚至有些迷茫……安南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主线任务——完全相反的支线任务。   之前的自己,难道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梦中的世界?   或者说……倒影中的世界?   到底哪一边……才是安南真正要去做的主线任务?   安南犹豫了一会,决定赌一把。   坐在地上试着用较为无助的语气,欲言又止的说了一个名字:“本杰明……”   “我在。”   棕发的少年——或者说,本杰明·福斯特毫无提防之心,坐在安南旁边,握住了“伊芙琳”的左手,发出了疑问的声音:“怎么了,伊芙琳?”   “……不,没事。”   安南摇摇头。   没有问题。他的任务没有失败的提示……他也没有被踢出噩梦。   而且安南敏锐的察觉到,至少在这个世界中,自己的左手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刀片划过的痕迹。   ……难道这里就是现实世界?   奇怪……   但引入剧情说,自己醒来之后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啊……   安南顿了顿。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引入任务,并没有说另外一个世界才是现实世界——它只是说,“伊芙琳在醒来之后,就察觉到自己身处地牢之中”。   那是不是有另外一个可能性……是在伊芙琳看到那个月下舞者跳舞之后,就昏迷了过去,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   安南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他想看看,能不能顺着自己跳下来的位置,再原路返回到教堂内部……   但就在这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身后的教堂,哪里有之前那样的崭新辉煌!   这根本就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废墟!   里面别说是人来人往……安南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有蜘蛛网结附于窗户边缘。里面恐怕连个扫灰的人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伊芙琳?”   少年时期的本杰明,有些好奇的望向安南。   安南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收回,显露出沉思的表情:“我在想……它。”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总之就是在想它。   要不你猜猜?   “……你还在想苍白公主的事吗?”   本杰明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还要去找祂吗……”   “那……你呢?”   安南反问道:“你会……怎么看?”   “我愿意陪你到这边来,就是我的态度。”   本杰明坚定的说道:“苍白公主的教堂里,肯定有线索……但你自己来太危险。   “你看我!我带着武器呢!”   他说着,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腰间。   安南有些讶异的注意到——那里居然挂着一把枪。   ……这怎么说?   “我告诉你萨尔瓦托雷,这玩意儿可比魔杖好用多辣.jpg”吗?   安南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本杰明,大约只有十二三岁。还是有些天真的年纪,不像是日后那么老狐狸……而且他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踏上超凡之路。   不过……   本杰明,居然会对已经变得面貌全非的伊芙琳心生好感吗?   安南清晰的在少年本杰明眼中,看到了那丝熟悉而不加遮掩的懵懂与情愫。   这可真的很难得。   这个年龄段的人,往往还处于以貌取人的少年冲动阶段。能够喜欢上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异性……是非常难得的。   “走,我带你进去看……”   显然本杰明自己也有些畏惧。   但他顿了顿,还是坚定的重复了一句:“我带你进去!   “放心,我有枪!” 第235章 最初的愿望   ……就因为你有枪,所以我才不太放心啊。   等你到不需要枪的年龄,区区困难本、我肯定就放心让你带我刷了啊。   安南无声地吐槽道。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捏住了本杰明的衣袖——这种矜持而柔弱的表现,更能激发少年心中的表现欲与保护欲。   他清晰地感觉到本杰明的身体顿了一下。   被安南捏住袖口,少年时期还十分青涩的本杰明完全不敢乱动。   应该是担心不小心把“伊芙琳”抓住自己袖口的手甩出去,他的胳膊甚至都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真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安南忍不住在心底叹息着。   这是多好的机会——女孩子这种轻轻捏住你一点袖口或是衣角、仿佛随时可能脱手而出的动作,就是为了让你反手握紧她的手。   如果她自己就能握紧了,还要你反手握什么?   但本杰明却没有那个胆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单纯的比较愣,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真是少见的老实孩子……   安南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同时也为安南揭示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伊芙琳”本身是一个有些自卑的人。   这也的确可以理解。   对一个十几岁的、有着绝佳舞蹈天赋的女孩子来说……容颜、皮肤连同未来的梦想都被一并毁掉,她能够坚强的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而且安南从她的身体中,也能感受到……虽然她已经远离舞台,可她并没有疏于日常锻炼。   否则的话,她的身体不会如此柔韧、步伐不会如此轻盈。   ……这样的话,如果本杰明无意识间甩掉了伊芙琳的手,可能会对她是一个打击。   为了让安南能跟得上,本杰明的左臂整个都是僵硬的、他甚至不敢一直往前走,而是走两步就停一下。为了让安南跟上。   ——太麻烦了。   安南干脆上前一步,反手握住了本杰明的手。   迎着本杰明讶异的目光,安南脸上浮现出了柔弱中带有一丝坚毅的神情:“我要去看。   “我觉得……它应该就在这里。”   “……好。”   本杰明犹豫了一下,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忍和犹豫的神情。   但他还是掏出枪来,紧紧握住安南的手,往布满蜘蛛网的教堂废墟中前进。   安南敏锐的捕捉了本杰明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他很快了然——   本杰明应该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安南脑中,大致梳理出了事情的线索:   ——“伊芙琳”可能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从本杰明的反应来看,伊芙琳应该是先看到了月下舞者的舞蹈,然后就想要去寻找苍白公主。并得知了这个教堂废墟的所在位置。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本杰明,希望本杰明能陪她一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本杰明应该在她来之前,就自己前来探索过一次了——也可能带着家长和其他人。并已经提前得知,这里应该没有危险,但也没有伊芙琳想要寻找的人或东西。   这也可以解释,本杰明是从哪弄到的武器、他家里人是如何放心他一个孩子带着枪出门的。   很简单,因为他家里人已经陪着本杰明来过一次了。知道这里是一个纯粹的“废墟”。   ——但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并非如此。   因为安南,清晰无比的听到了“声音”。   “——昨晚殿下的舞会你去了吗?”   “——肯定去了呀。”   “——怎么会不去啊,如此盛大的舞会……”   就像是有一男两女,三个人谈论着什么,从安南和本杰明身边擦肩而过一样。   安南下意识的望向本杰明。   发现他只是举着保险都没打开的手枪,谨慎到有些紧张的望着前面的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注意到安南的目光,他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   “……怎么了?”   “……真是辛苦你了。”   安南自然不会说“没事”。   那样的话,那些“声音”如果也能看到他们,安南就暴露了。   于是安南换了个话题,随口轻声说道:“谢谢你。”   “……啊,啊。没事,我也只是来陪你……不,不是。我是说,没什么麻烦的。”   本杰明咳了几声,语序有些混乱的说道。   他还偷偷看了安南一眼,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能让女孩满意。   而安南却并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与此同时,他还在专心的听着周围的“不可视声音”的聊天。   “——咦,那个小姑娘不是……”   “——嗯。我昨天看见她了。”   “——真可惜……”   “——她是个好舞者。殿下会眷爱她的。”   “——殿下更关注纯洁而璀璨的心灵。”   “——可她也有纯洁的心!”   “——但也只是纯洁而已……”   在安南眼前,这是坍塌了一半的废墟。   立柱倾倒、地面满是尘土的碎石,那些装饰物都被人全部拿走,甚至连灯光都没有。   但在安南耳边,却能听到许多个声音对着自己——或者说,对着“伊芙琳”正在评头论足的说着什么。   可安南什么都没看到。   本杰明也依然没有听到这些声音。   ……这些说话的,是苍白公主的幽魂们吗?   安南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伊芙琳”最后的结局,已经有了些许推测……   她难道,最后被转化为了“半亡之女”吗?   当安南走到地下室附近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向左侧望去。   士兵雕像的头已经掉了,不知所踪。而士兵雕像本身也被推倒在地,盖满尘土。   那副名画,自然也不可能在这里。作为遮挡密室入口的机关。   ——通往地下密室的道路,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敞开在这里。   “……你要去地下室吗?”   本杰明发出了变声期少年那特有的声音。   他只是犹豫了一小会,便从口袋中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   他将铁盒打开,取出一顶大约只有两指宽的银质镂空灯笼。这灯笼展开之后,还带着一个铁链与铁盒相连,看上去像是怀表一样。   本杰明用力旋转着灯笼的头部,三四下之后终于擦燃了灯笼中的火光。   他像是提着怀表一样,提着镂空的灯笼。里面虽然燃烧着绿色的火焰,但近乎浅黄色的明亮光辉却从中露出。   本杰明发出炫耀的声音:“这是绿火,伊芙琳!   “和黑火不一样……它能作为很稳定的光源使用。   “我听说泽地黑塔不久后,就会把绿火灯普及到民间。那样的话,晚上就再也不用蜡烛了!”   本杰明那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中,透露着一丝憧憬:“我也想要去黑塔,伊芙琳!   “你知道吗,制作绿火的巫师老爷们,在古代被称为炼金术师,可以把石头炼成黄金呢!治疗药膏也是他们的作品……   “我觉得……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的话,你也不用着急。”   正在下楼梯的本杰明认真的说道:“如果我能进入黑塔,我肯定能发明出,能治疗你的……伤的药膏!”   他说到这里,握住安南的手又紧了几分。   安南看向本杰明,他的目光一开始有些躲闪,但他很快坚定下来,回望着突然沉默的“伊芙琳”。   他有些忐忑着,等待着“伊芙琳”的回应。   而安南却在恍惚中,感到了些许……属于时间的伟力。   原来,让本杰明立志成为一个转化巫师的动机,在这里吗?   成为黄金阶之人,必须拥有足够旺盛的欲望——本杰明的欲望,是否就是这个?   ——如今的本杰明,显然已经能够做到这件事了。别说是火灾中留下的伤疤,哪怕全身皮肤被剥下,也应该能够轻松治愈。   可……   如今的伊芙琳,又在哪里呢?   安南隐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妙的气息。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副本的关键词……是“死者”。   ——那么,谁死了? 第236章 我与我   安南和本杰明,小心翼翼的顺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上遍布灰尘,头顶上全是蛛网。   幸好无论是安南所扮演的“伊芙琳”,还是少年本杰明,身高都不算高。不然那基本上就是走两步撞一张网、走两步撞一张网……撞的蜘蛛家破人亡。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走的太快。   地上的灰尘已经厚到甚至有些打滑的程度——   “……这里也太脏了吧。”   本杰明忍不住吐槽道。   “这座教堂……”   安南轻声开口道:“你了解它的历史吗,本杰明?   “我很好奇。”   “唔,大概还算了解……”   虽然知道这里的确没人,但本杰明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它应该是一百多年前建成的。具体应该是……一百二十年?也可能是一百二十八年,唔,或者是一百一十八年……   “算了,不管了。总之,它当年是由苍白公主亲自主持建造的。以‘歌舞之神’的名义作为遮掩,将其作为死灵同盟的前线要塞——你知道‘要塞’是什么意思吗?”   说到这里,本杰明的声音本能的有些上扬,他滔滔不绝的说道:“就是说,这里曾经应该是有守卫的,不光如此,而且还有城防武器!我记得,它至少应该有十八架骨弩、一个瞭望台——这个数字,是学者们通过王都搜查部队清缴物资后,留下的残骸与痕迹大致确定的。它可能还有其他的布置,但我们已经看不到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本杰明微微顿了一下步子,回头有些犹豫、有些胆怯的问道:“你……不喜欢听这个吗?”   “我在听……”   安南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已经听过许多遍的那句话。   但他很快意识过来,便开口纠正、换了一套更能让本杰明接受的委婉言词:   “我有点怕,本杰明。”   安南发出压的很低的声音,但在无人的走廊中,足以让本杰明听清:“你随便说点什么就好,不要停……”   “……哦,那好。”   本杰明愣了一下,随即把这归结于伊芙琳可能有点怕黑。   于是他干脆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的极力卖弄自己的学识:   “你能想象吗,伊芙琳?那十八架床弩大小的巨大骨弩,就架在天花板上——四面八方的敌人都绕不过来!上一发弩箭只需要四五秒的时间,但有灵魂的骨箭却会像野狗一样追过去!每发必中!那特别酷!我想,当时来围剿死灵同盟的肯定不止是埋骨婆婆的信徒。因为这些床弩,应该都是给普通人预备的……   “哦对了!还有恶灵!”   本杰明谈到兴奋之处,声音变得很大,眉飞色舞的嚷嚷着:“你知道吗,伊芙琳——苍白公主的牧师们,能像是恶灵一样离体而出!   “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它们,只能看到白蒙蒙的辉光……是的,老师告诉我,苍白之潮就是由恶灵组成的,你说厉害吧!”   不知为何,本杰明的这句话在安南耳边响起,格外的大声。   他甚至突然有些恍惚——   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之后,安南抓住本杰明的手突然一空。   他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滑下去了好几阶。   幸好他原本就已经很接近尾巴了,才没有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唔。本杰……”   安南呲牙咧嘴的,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说到一半,突然愣了一下。   他头顶上那绿火的亮光,已然熄灭。   “本杰明?”   安南轻声喊了一句。   但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迎来任何回答。   他微微紧皱眉头,下意识的打开了任务列表。   安南全身的动作都停住了。   只见任务上写着:   【主线任务:回家】   【保持身体完整】   【不要与任何人对话】   【回到现实】   “……什么情况?”   安南脱口而出。   他为此而感到莫名其妙。   他这是……又回来了?   这俩任务没完了?   左右套娃之术?   安南犹豫了一下,是重新上去还是继续在下面探索。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之前伊芙琳是在水边进入的梦境,所以他回到水边之后就解除了。而现在……安南也不敢保证,他再回去一次,还能解除。   而没有本杰明的灯光,上台阶还好说……下台阶可就费劲了。   于是安南靠着墙摸索着,继续向前走着。   安南记得,在进入地下室之后,一直往前走到头。路过自己最开始的“监狱”之后,尽头处有往右拐的通道。   不知道他这次回来,监狱左侧通道的那个守卫还在不在……   还好,他比较幸运。   直到安南顺着右侧墙壁,蹭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响起。   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应该是不在的。   毕竟这里实在太黑了。而伊芙琳根本没有黑暗视觉,只能勉强通过漏进来的一点光,看到墙壁在哪里、不至于撞墙而已。   不过在安南绕过这长长的走廊后,却终于是看到了一点光亮——   是蜡烛?   安南有些好奇,也起了几分警惕的心思。   有蜡烛的话,就意味着那里肯定有人!   但等到安南在寂静的地下室中,向前挪到拐角走廊一半位置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巨响!   “咣!咣!”   ……什么动静?   安南顿时瞳孔微微一缩。   安南并没有感到畏惧,只是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蹲下以缩小自己的目标。   他有些后悔——应该先返回到入口处,把带刃的铁链拿上的。   不过安南还是微微眯起眼睛,悄无声息的摸了回去。   如果有人要从这里路过……安南有充足的自信心能在它路过拐角的瞬间扑倒扼死!   但不等安南缓步走到拐角,他却突然怔了一下。   巨响声……传来了六下。   ……六下?   只听得砰的一声,安南听到了有些熟悉的、监狱门被一脚踢开的声音。   随后,则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着、哗啦哗啦的声音。   “……咦?”   安南轻呼一声。   他顿时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那一瞬间,安南似乎明白了什么。   拐角处少女的轻呼声……   地上的新鲜水迹……   不要与任何人对话的任务要求……   之前自己进入副本时看到的……是现在的自己!   安南不假思索的,向着光亮的地方跑去——   按照这个逻辑,在拐角尽头点亮蜡烛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也是“伊芙琳”!   ——是未来的伊芙琳! 第237章 白色断头台   这或许是会让普通人毛骨悚然的循环噩梦。   但对安南来说,却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之前自己刚从“监狱”中出来时,听到的那声“咦”就是如今的自己所发出的。   可这个噩梦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刚好会走到这里?   难道这真的是时间循环的梦境?   如果说,这是镜中人的影响带来的噩梦也就罢了……但这明明只是苍白公主的噩梦啊?   苍白公主,根本就没有与时间和镜像有关的能力……   还是说……这个噩梦“畸变”的方向,就是时间与镜像?   因为自己接触过未来的本杰明……还是因为自己持有镜中人亲自赠送的镜子?   许多种可能性,同时浮现在安南心中。   但却也让他不再畏手畏脚。   如果说,这个蜡烛就是未来的自己所点亮的话——   安南快步跑到走廊尽头。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在他面前的,依然是和之前一样漫长的、需要全力奔跑个十几秒才能抵达尽头的走廊。   而这次走廊的中间是一个桌子,桌子上有着一封信和一堆粗度、高度一致的白色蜡烛。唯一引燃的蜡烛,看样子刚刚被点燃不久,只烧掉了四分之一。   看到这里,安南稍微有些失望。   在安南看来,如果这的确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套娃本,未来的自己肯定会在这里拿着蜡烛,等着自己过来然后组队刷才对。   毕竟只有安南自己,才最了解他自己……   ……嗯?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不对。   他之前选择往这边跑,寻找“第三个伊芙琳”,只是因为担心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无法说服“第一个伊芙琳”、“我就是你”这件事。   他完全可能是变成伊芙琳模样的怪物——甚至退一步讲,在第一个伊芙琳,或者说第一个安南看到湖中伊芙琳的长相之前……看到满脸疤痕、全身水迹也不说话的自己靠过来,可能真的会把她当成是怪物击杀。   安南对自己有着如此的自信。   所以,他才会选择去寻找第三个自己。   如果第三个自己存在的话,他应该就知道,第二个自己已经能够相信“这是一个套娃本”。   所以第二个自己与第一个自己不同,他是值得信任的。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没必要,还是……不能?   安南紧皱眉头,走到桌子前面,拆开了信封。   信封上是短短的几句话,仅凭这流利的花体字,安南就能确定这不是自己所写的:   “追求无缘之爱,   “囚禁于生命的躯壳之中,   “追随美与自由的徘徊舞者——   “苍白已知晓你的来意,   “通过此门,   “将残魂献于苍白。”   信封中的话,至此便宣告终结。   ……这就是,“顺利完成献祭仪式”?   安南有些恍惚。   这信中的信息量太大了。   徘徊舞者、残魂……   难道,伊芙琳实际上已经死了?   那么在现实中的伊芙琳……又是什么情况?   安南还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谁的噩梦?   这个副本是困难难度。   也就是说,祂的主人应该是一位白银阶的超凡者……   很显然,伊芙琳并不是。   至少现在的伊芙琳并不是……她甚至连学徒之路都没有抵达,用属性来说就是连1级都没有。   不过安南在这里的停顿思考,倒也不是没有价值的。   他清楚地看到,蜡烛向下移动了大约八分之一的高度。   ——这蜡烛烧的好快,太不自然了。   这是安南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第二个想法也随之浮现:   他只停顿在这里半分钟而已,蜡烛就烧掉了八分之一。   ——明白了,这根蜡烛全部烧完应该是四分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另外一个“某周目的安南”,刚刚离开这里只有一分半!   ……但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安南不假思索,将蜡烛从烛台中取下,固定在桌上。   他举着锋锐的烛台作为武器,冲到了走廊尽头——   随后,他打开了门。   但在打开门的瞬间,安南却愣住了。   在这地下室的尽头,区区绕绕的不自然的道路尽头的房间中……   却摆着密密麻麻、七八十根高度粗度完全一致的白色蜡烛——每根蜡烛燃烧的高度都不相同。   而在蜡烛环绕着的房间正中心,被照亮到宛如白昼的中间。   ——却是一座断头台。   而且还是一座建立在蛋糕一样一层层向上的祭坛上,造型颇为华丽的断头台。   它有着纯白色的木质外表,上面刻满了白色的符文、镶满了各色宝石。而被绳子拖到最高处的倾斜铡刀则是水晶色的……铡刀的两侧,还有婚纱一般的白色轻纱。   而在断头台的前面,则摆着一个白色的蕾丝篮子。看上去像是装花的……但安南却知道,这应该是用来装头的。   远远望去,可能会以为这是一头身披婚纱的长颈鹿新娘。   而安南仔细在房间内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出口。而铡刀上也没有血,篮子中也没有头。   ——可这分明就是死路。   房间内也没有任何可以调查的东西。   就在安南站在断头台前,沉思着要不要试着掉个头的时候……   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有些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低喝声:   “——安南,别动、别回头!”   那是伊芙琳的声音!   或者说,那是自己的声音!   安南非常清楚——可他妈你是从哪蹦出来的?   但因为对方已经说话了,安南也只能沉默的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   难道未来的自己,任务是杀掉现在的自己?   而身后那个“自己”,还在继续提着要求:   “自己趴上去,快点……呸,屁股就不用撅了。嗯,为了让你能够信任我,我提一个关键词,玩家和策划。可以吧?快点趴上去,别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安南思索着,先服从着身后那人的声音,趴在了断头台上。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白色花篮出神。   ……你不会还要让我自己剪断绳子吧?   就在这时,安南听到清晰无比的、绳索被切断的声音。   随后则是铡刀突然坠落的声音——   “哎呦……”   安南听到了本杰明极力压低的痛呼声。   下一刻,安南突然睁开眼睛。   他才注意到,自己和本杰明都倒在楼梯下面——那灯摔在一旁。而自己之前就已经浑身湿透,如今手上衣服上又沾满了灰尘……这些灰尘已经全部都变成了泥巴,传来极为不适的感觉。   安南这么想着,伸手把本杰明扶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没有用自己沾满泥巴的手去碰本杰明。   但这时本杰明却反而抓紧了伊芙琳的手,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呦……这……”   他低声痛呼了两句,便宽和的劝道:“没事没事,东西都没坏……”   ……听你这意思,是我脚打滑了把你拽下来的?   安南很快辨识出了少年本杰明的意思。   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抱怨这地怎么这么滑——他不敢多抱怨,而是第一时间安慰伊芙琳,应该就是因为这锅是伊芙琳的。   是我刚刚意识模糊的时候,身体失去控制了?   安南下意识的打开任务面板。   果然,任务又变了回来:   【主线任务:回到梦中】   【得到本杰明的信任】   【顺利完成献祭仪式】   【不要回家】   安南下意识的咧了咧嘴,不是因为身上疼,是因为蛋疼——虽然他暂时可能没这个功能。   ……真就套娃呗?   这噩梦到底咋结束啊? 第238章 谁的噩梦(第一更)   在安南把本杰明扶起来之后,明显感觉到本杰明沉默了很多。   或者,也有可能是冷静了许多?   捡起灯来,本杰明继续拉着安南往前走。但他却没有再找话题,只是专心找路。   ……本杰明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明明最开始,他与伊芙琳说话根本没停过……   虽然在安南看来,这孩子找的话题非常的尬——他对伊芙琳谈论死灵同盟的堡垒,说的兴致勃勃,就如同和艺术生出身的女朋友聊新式军用装备聊了一下午一样……   也不知道真正的伊芙琳会如何回应。   就这么保持微笑,安静的听着吗?   “……咦?”   本杰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这门怎么开着……”   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好像是关着的……?   “……怎么了?”   安南心中微微一紧,轻声发问道:“这是哪里?”   他已经注意到,他们前面就是自己最开始的“出生点”,也就是那个“监狱”。   “我记得这个……老师讲过。”   本杰明微微皱眉,努力回忆着:“这好像是……存放尸体的地方。”   “……尸体?”   安南怔住了。   不是监狱吗?   本杰明嗯了一声,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怕吗?怕就不看了。”   “……里面还会有尸体吗?”   “肯定没有。”   本杰明答道:“银爵教会已经清理过一次了。”   “那……我想看看。”   安南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本杰明沉默了一会,握住安南的手又紧了几分。   “好。”   少年本杰明简短的答道。   他带着安南走到了“监狱”之中,抬起手中的绿火吊灯。   直到这时,安南才终于清晰的看到了“监狱”内部的环境——   这是一个类似公共澡堂的,比安南最开始想象中要大很多的公共空间。   在回字形的房间内部,中间是曾经刻满了铭文的矮墙,如今上面的铭文已经被人暴力的用剑划掉。矮墙只有一米多高,刚好达到房间的一半高度。   而围绕着中间的矮墙,每隔两米多的位置,就有一根锁链带着有些熟悉的“手铐”垂下来。整个房间内,大约有二十多条这样的“锁链配手铐”的设施。   安南最开始所在的,仅仅只是离门最近的那个“位置”而已。   “……这是什么?”   安南下意识的发问道。   本杰明也的确知道这是什么。   “你知道半亡之女吗?”   本杰明低声答道:“苍白公主的祭司们,都不是活人……而她们虽然是牧师,但在苍白之潮的时候,却没有她们的位置。   “因为她们即是生者,也是死者;既非生者,亦非死者——苍白之潮,只接受死者的加入。她们如果想要参与苍白之潮,就只能先将自己固定在这里。”   本杰明说着,下意识的走到离门最近的那个镣铐,也就是在梦中拷住了伊芙琳手腕的那个镣铐旁。   他指着这个镣铐,对安南——或者说“伊芙琳”,非常仔细、却又有些心不在焉的解释道:“她们会将自己的脖子或是手腕拷在这里,然后再将灵魂释放出去——老师说过,半亡之女是可以将自己的灵魂离体而出的。但她们如果离开自己身体时间太久,就再也回不去了……她们就不再是半亡之女,而是无家可归的幽魂了。   “而你看……这里有细微的刀刃。如果这个铁环承受重压、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刀刃就会逐渐刺出,并让她们感觉到越发强烈的痛苦。   “半亡之女感受到自己身体越发强烈的痛苦,就不会留恋于苍白之潮,而是即时返回自己的躯体。身体就是灵魂的家。”   “……就像是座钟吗?”   安南提问道。   他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能定时的座钟了。   本杰明点了点头:“对。其实就是那种,能定时一段时间的定时表……我给你看过的那个!不会像是普通的怀表那样走,但可以精准定时,开启松开之后就会倒流,到0点0分的时候就会发出叮的一声——据说转化巫师们都有这个东西,是为了让实验……唔,抱歉。”   意识到自己又聊着聊着跑了题,本杰明的话头戛然而止。   但安南却已经得到了非常关键的情报——   对半亡之女来说,身体是……灵魂的家?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在梦中世界的主线任务。   回家……   那一瞬间,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梦中世界里,安南会从湖中倒影里听到倒放的歌声。   ——每次死亡之后,自己就会从梦中回到现实。   ——任务要求“伊芙琳”必须在梦中保持肢体完整。   ——完成献祭这个任务,偏偏要在现实中才能完成。   以及……   苍白公主又被称为无绊之女,她的牧师们——也就是半亡之女,是不能爱上任何人的。   其中包括她们自己。   ……自然也包括本杰明。   安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本杰明。   他大概明白了。   “伊芙琳”可能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那个所谓的梦中……应该就是半亡之女的灵魂离体而出后,看到的教堂本质。   普通人只是见到一次苍白之潮,马上跑回屋中都会大病一场,更不用说是痴迷一般近距离看完了苍白公主舞蹈全程的伊芙琳了。   她当时恐怕就已经死去了。   但显然,苍白公主对她的纯洁灵魂是有兴趣的。   就如同骸骨公能让已经死去的“艾蕾”再活动一段时间一样……“伊芙琳”可能就是苍白公主的“艾蕾”。如今的伊芙琳,已经有一半是半亡之女了。所以她才能听到亡灵的声音、所以她才会时不时的晕厥、在梦中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对伊芙琳来说,这属于“预知梦”。   但她并不是看到了未来,而是以灵魂状态进入了“真正的苍白教堂”!   所以,她在灵魂世界中砸开了“监狱门”,也会让现实世界中的那扇门也随之大开。   门口那个倒下的士兵雕像,可能也是因为梦中的“大卫”把它暴力搬开的缘故——   伊芙琳突然让本杰明陪自己来苍白教堂,恐怕就是因为,她转化为半亡之女的仪式,必须由本杰明来完成最后一步。   “伊芙琳”又是跌入到水中、又是从楼梯上摔下,或许就是因为,她在本能的拒绝这件事——她希望本杰明能离开这里。   可如果本杰明真的离开这里,她就无法重生成半亡之女——无法追随那“月下的舞者”、也会在回家之后彻底死亡。   这就是为什么,现实中安南接到的任务是“不能回家”!   因为她如果放弃献祭仪式,她就会失去苍白公主的眷顾、化为尸体。   这可能才是伊芙琳原本的结局。   如果她真的爱着本杰明的话,以她能被苍白公主所瞩目的纯净心灵,想必不会舍得让本杰明亲自砍下自己的头。   所以,安南得到的主线任务,其实指的是“下一个主线任务”。   他应该还要再经历几次“梦境世界”,才能得到最后让他离开噩梦的——“真正的”主线任务!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这到底是,谁的噩梦? 第239章 莫比乌斯环(第二更)   安南的心情有些复杂。   无论伊芙琳是放弃仪式,还是完成仪式。   无非区别也就是身体离开本杰明、亦或是心灵离开本杰明……   本杰明会进入泽地黑塔,选择成为一名转化巫师,并且大量招收学徒、贩卖转化产物——是否就是因为当年伊芙琳的死去,让他认为这是因为当年的他没有搞到药膏的原因?   ……似乎也说得过去。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说法,诺亚王国最近十几年,才开始出现大量的民用转化产物。   能够缝合外伤的“肉线”、治愈烧伤的“魔女的软膏”、缓和不明原因造成伤势的“万灵药”……都已经因为合成方式的改进,价格低廉了数十倍。同时还有利用转化技术制造的眼镜、人工宝石、优质的纱布和船帆。   其中最出名、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如今已经走进诺亚王国千家万户,几乎完全取代了蜡烛的“绿火”。   ——而万灵药、魔女软膏和绿火的改进方式,都出自于本杰明之手。他也因此而被尊称为“本杰明大师”。   这些转化产物的改进思路也完全一致。   并非是继续强化它们针对超凡者的效果,而是选择大幅压低成本、选择不使用昂贵的材料也能合成的方式,制成成本低廉、易于转化的民用版本。   ……这很有可能,就是伊芙琳带给本杰明的执念。   伊芙琳会死去,直接原因是因为她在苍白之潮时出行,看完了苍白公主的舞蹈;   她会因苍白公主的舞蹈而入迷,是因为她对舞蹈的执念;   她会产生执念,是因为她因火灾而毁容;   她会毁容,就是因为她买不到能够治愈烧伤的“魔女的软膏”。   伊芙琳的出身并不算贫穷。   无需做工、不用种地,手上没有老茧,还能认识本杰明——这都说明了她并非是因贫穷而得不到治疗。   仅仅只是因为巫师们的傲慢而已。   萨尔瓦托雷跟安南说过,那个时代巫师们的技术垄断非常严重。   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其他类型的超凡者,也很难买到巫师的东西。有钱也没用——因为巫师们严格禁止把转化产物售卖给泽地黑塔之外的人。   可以为他们使用,但不能售卖。   目的是为了防止其他塔的转化巫师们破解他们的转化思路、仿制出效果更好的转化产物。   而二十多年过后……   不知道是否因为本杰明的努力,如今的情形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改进了许多民用版本的“转化产物”大量占据低端市场、帮助泽地黑塔得到了巨额资金,也同时引起了其他国家的巫师们的竞争,让他们被迫放下身段去研究“给普通人使用的转化产物”。   侧面推动了全世界的巫师,都将技术分享给普通人。   这是在巫师统一战争前,炼金术师们永远无法想象的时代——   本杰明,是一位真正想要利用只有转化巫师能制造的转化产物,去造福、帮助大众的转化巫师。   ……但谁能知道,几乎改变了一个时代的开端,仅仅只是因为一位因火灾而毁容的舞女?   安南沉默的思索着。   他有些担心……本杰明会不愿意为自己主持仪式。   但在安南和本杰明从那个回字形的房间中出来的时候,安南却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   声音很小、很远……   就像是……非常缥缈的歌声一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安南心中一动,向本杰明低声询问道。   本杰明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听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不,完全没有。我再仔细听听——”   “不、不用在意……是我听错了。”   安南轻声安慰道。   但他耳边的歌声却越来越清晰了:   “生命璀璨而美丽,却是囚人之笼;   “爱情炽烈而辉煌,却是惑眼之火;   “追随美与自由的徘徊舞者——   “苍白已知晓你的来意,   “将残魂与爱献于苍白;   “将头颅与血献于苍白……”   那与安南在梦中纸条上所看到的言语,近乎完全一致。   ……那是从自己正上方传来的声音。   是大厅中的那些幽魂!   安南立刻意识到——这正是自己第一次在“湖中教堂的倒影中”飘出来的,倒放的礼赞!   在听清礼赞声的瞬间,安南再度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停留在监狱门口——依然是原地的位置。   “……咦?”   安南怔了一下。   在他身后,监狱门大开着……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原本被自己拆下来的锁链,还好端端的挂在上面。   他扭动了一下房门的锁,发现还能正常开关,没有被锁头砸坏。   ……这是在更早的时间上?   安南若有所思,直接往左侧走去。   但这次,安南却没有看到烛火的光芒。   他一直走到那个走廊正中,才看到那桌子堵在了通往“砍头房”之前的地方。   安南擦燃火柴,将蜡烛点亮。   但烛火太过昏暗。   这个距离下,灯光根本不够照到走廊开端……够到一半都很费劲。   必须要将桌子拉到一半才行。   “……唔,不着急。”   安南嘟哝着:“先看看信有没有不同……”   说着,他熟练的把信纸拆开。   安南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纸条的长度……比他最开始看到的要长的多!   “致被苍白所爱之人:   “追求无缘之爱,   “囚禁于生命的躯壳之中,   “追随美与自由的徘徊舞者——   “苍白已知晓你的来意,   “通过此门,   “将残魂献于苍白,   “将爱人献于自由,   “将头颅献于大地,   “你将得到凝结之魂,纯净之灵;   “亦或离开此处,   “遵从凡规,将残魂送归大地——   “你将得到挚爱的铭记。   “选择权在你,   “——但我已知晓你的答案。”   这是非常窄的纸条,大约只有四指宽。   看完纸条上新增的内容后,安南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之前先入为主了。   因为“西酞普兰”创建角色时,只有五级……所以安南以为,半亡之女这个职业应该都是五级起步。   但可能是因为玩家得到的职业是阉割版——亦或是因为伊芙琳真的拥有极为纯净的心灵。   她如果愿意成为半亡之女,甚至可以直接白银阶起步!   圣职的上限基本上就是白银阶!   也就是说,伊芙琳甚至有着教宗的才能……   这样的话,噩梦的主人到底是谁,答案毋庸置疑。   ——是未来已经完成了转化的半亡之女,伊芙琳!   可伊芙琳已经完成了转化,变成了半人半亡灵的不死体质……她又是为何死去的?   她如果真的死去,不应该是变成追随苍白公主的游魂吗?   ——难道变成游魂,也能产生噩梦?   还是说……   安南心中浮起了另一个疑惑:   本杰明显然是有着进阶黄金的欲望的。   可他足足停滞在白银阶二十多年……真的是因为,他找不到进阶黄金的途径吗?   还是说,本杰明最开始的目标,就是成为“镜中人”的教宗?   安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在“白塔”中,跟本杰明说过——杰拉尔德的死因,是被安南与萨尔瓦托雷联手所杀。   那个时候,本杰明应该还不知道,杰拉尔德会在最后活下来,并和他竞争米开朗基罗的复活仪式才对。   但那个时候本杰明却嘟哝了一句:   “——和我猜的差不多。”   这说明,本杰明最开始就知道,未来的自己早晚会对杰拉尔德抱有杀心。   那么答案就很清晰了。   本杰明与米开朗基罗早就认识。   当年的“配对”,根本不是本杰明与杰拉尔德、米开朗基罗和梅尔文——安南最后依然被米开朗基罗误导了!   米开朗基罗的对称位,真的是本杰明、而不是梅尔文!   他杀死的梅尔文,实际上是杰拉尔德的配对者!   而从最开始就看破一切的本杰明也并非是懒得管……而是因为,本杰明不干涉米开朗基罗的仪式,本身就是为了在未来主持他的复活仪式,帮助米开朗基罗成就神位!   至于他的原因——   “……是了。”   安南喃喃道。   他将手中的纸条上下两端折了一下,随即缓缓撕开。为的是不对过去的自己造成误导……以此达成完美的循环。   本杰明恐怕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进入了这个噩梦,得知了当年伊芙琳的真正下落。   伊芙琳没有变成半亡之女,因此她还没有忘记本杰明;   可她也没有真正的死去,因为杀死她的就是未来的她自己!   真正的半活半死的半亡之女,永远困于无人所爱的时间夹缝之中……   她得到了半亡之女的超凡力量,却成功的逃脱了忘记所爱之人的宿命——而代价就是自己陷入到了“过去”的循环之中。   从那之后,本杰明的目的就没有变过:   他要成为镜中人的教宗,得到镜与时间的要素。   ——将有意识的把自己困于无限循环中,以此逃脱把灵魂献给苍白公主这一命运的伊芙琳给救出来!   安南面前,真正的主线任务缓缓浮现:   【主线任务:形成循环】   在这行任务下面,三行支线任务缓缓浮现而出:   【见证献祭仪式的完成】   【以半亡之女的身份点燃蜡烛】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第240章 噩梦:倒影,通关!(第三更)   在得到真正的主线任务之后。   安南就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了:   他先是把桌子拖到了走廊正中间,随后把纸条放回了信中。端着已经点燃的蜡烛进入了“砍头房”,把里面的蜡烛全部点燃。   随后,安南直接点燃了外面桌子上的蜡烛。   他原本还想着要再进一次砍头房,把自己的头砍掉来回到现实。   但已经用不着了——   在安南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之后……他就感到一阵恍惚,再度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时的少年本杰明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是坐在昏迷过去的伊芙琳身边,低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但心情总归不是很好的样子。   该说,不愧是未来的“本杰明大师”吗?   脑子倒是真挺好用的……   “我们继续吧。”   看着本杰明似乎不是很想往前走,于是安南轻声开口说着,主动伸手抓住了本杰明的手。   似乎是不想挣脱伊芙琳的手……本杰明僵了一下,还是顺着安南的力道站了起来。   “伊芙琳……”   跟着安南沉默的往前走了一段时间,本杰明有些犹豫的开口,用比较委婉的话语低声问询道:“你是不是……   “……想要离开我?”   安南听到这话,脚步微微停顿。   既然这是未来伊芙琳的噩梦……说明最终本杰明还是同意帮助她举行仪式了。   那么,安南应该也不用说太多……   抱着多说多错的态度,安南只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如果我现在和你离开这里,才会离开你……”   这是实打实的真话。   安南这话一出口,也不禁为自己这台词而感到稀罕——自己居然会在噩梦中说实话,真是难得的体验。   我真是太善良了。   为了未来你们俩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而在这里尽心竭力表演。   我真是一条善良的单身狗啊。   安南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着。   倒是本杰明这傻孩子,却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   “是、是这样吗……”   和安南对视了一段时间,只能从“伊芙琳”的眼中读到真挚的本杰明,喃喃着低声说道。   随后,他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直到看着安南走到最后的房间前,把门打开——   看到那没有刀刃、已经腐朽不堪的断头台,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怔在原地。   看着他这仿佛丢了魂的样子,安南也有些不忍。   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的,本杰明。   “未来的你……会找到我的。”   “……是,这样吗?”   本杰明的瞳孔略微有些发亮。   安南郑重的点点头。   会的……他就是从未来回来的。   本杰明夺得教宗之位,显然就是为了穿越回过去、切断伊芙琳的循环。   他得知这件事的时机,应该是在他前往白塔前不久。   那个时候,本杰明应该就得到了噩梦的钥匙,了解了当年的真相……   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答道:“会的,因为……我就是从未来回来的。   “这里其实是一个噩梦。”   随即,安南便将这个噩梦的机制——与未来本杰明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   反正这也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告诉他也无妨。   但看着这孩子一副失魂落魄的绝望表情,却让安南有些不忍……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年伊芙琳是如何忍下心,让本杰明完成了这个仪式的。   “……我愿意相信你。”   本杰明听完安南的叙述,他沉没的思索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但不是因为你告诉了我这些……   “而是因为,你是伊芙琳。”   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真正的伊芙琳啊——   安南刚想如此辩解,却突然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的本杰明还没有进入超凡者的世界。噩梦、循环、未来……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在他的角度看来,这完全可能是伊芙琳编出来骗他的。   而本杰明这话的意思是——就算这是伊芙琳编出来骗他的,他也愿意相信这种离奇之事。   安南沉默了一会,嘴角上扬。   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将绳子递给了少年本杰明,自己则趴在了那已经腐朽的断头台前。   下一刻,安南一个恍惚,再度进入了梦界。   而他这时,看到另一个“伊芙琳”正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安的想要回头。   于是安南立刻阻止了她:   “安南……别动、别回头!”   听到安南的话,“伊芙琳”立刻停止了动作,沉默的站在原地。   安南顿了顿,若有所思。   原来是在这个时间段……   他很快安定心神,继续说道:   “自己趴上去,快点……呸,屁股就不用撅了。嗯,为了让你能够信任我,我提一个关键词,玩家和策划。可以吧?快点趴上去,别浪费时间……”   安南甚至无需搜索记忆。   因为他随口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到二周目的“伊芙琳”乖巧的趴在断头台前,安南有些迟疑的看向断头台旁连接着铡刀的绳子。   ……难道要我去把它剪断?   安南心中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还没有去做。   他便看到那绳子突然自己烧断了。   ——是现实世界的本杰明!   铡刀呼啸着坠落,将伊芙琳的头颅斩断——头颅正巧摔落,掉落在那白色的花篮中。   但奇异的是,伊芙琳的断头之后并没有流太多血。   或者说,她的血液早已凝固许久。   看着她满脸伤疤、没有头发,堪称丑陋狰狞的头颅摔落在花篮中……安南一时有些恍惚。   ……伊芙琳,果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啊。   安南这么想着,突然观察到自己的身体、连同梦境中伊芙琳的皮肤,都渐渐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而倒在断头台上的尸体,也开始闪耀起了光芒,逐渐化为光粉最终消失不见。   自己的身体则吸收了那些光粉。   灵魂似乎变得更加强大,那股透明的感觉消散不见。   无数超凡者的知识在安南心中浮现出来……那是苍白公主的馈赠。   这些知识安南几乎都知道……但对伊芙琳来说,这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奥秘。   那一瞬间,安南似乎有所明悟——   一周目的伊芙琳,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生死之间想出的这个办法吗?   将自己的灵魂储存在噩梦之中……   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   如同使用霜剑术时的感觉类似,陌生的要素之力在伊芙琳体内艰涩的流动着……   这就是……属于白银阶的力量吗?   这是什么要素?   安南心念一动,手轻轻拂过那绳子、绳子便再度变得完整光亮。他抚摸过花篮,纯白的花篮便变得崭新;于是安南再度拉起铡刀到最高点,将其重新绑好固定。   随后,安南回到了地上、在门口捡起了锁链。   他终于看到了——   无数身形透明的男女老少,都微笑着对自己鼓掌,如同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完美的演讲一般。   安南低头看了看自己宛如实质一般的身体,最终还是有礼貌的对他们行了一礼。   随后,那些人便再度散去,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而安南则将石像再度搬回原本的位置,拿着锁链回到了地下室的“监狱”中。   他伸手摸过门锁,门锁再度痊愈如初。   他将门关上,将锁链上好。将自己的手放入手铐中、小心翼翼的将它拧紧——而在这个过程中,安南不可避免的擦伤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就像是用力挣扎过一样,留下了些许擦伤。   鲜血——而非是凝固干涸的血,从伊芙琳的手腕中源源不断的涌出。   【健康度:80%】   安南定定的望着这从手腕中缓缓流下的、新鲜的血。   将已经干枯的血化为鲜血……也是这要素的力量吗?   将破裂的恢复完整、将衰老的痊愈新生……   伊芙琳的力量,并非是时间和镜像……而是某种与新生相关的能力。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   伊芙琳从头到尾都没有穿越时间。   现实中的伊芙琳,已经转化成了半亡之女。   但她马上就要死了。   因为伊芙琳在强迫自己,认为这边才是现实——   ——所以安南最开始才会在这里醒来。   伊芙琳仅仅只是白银阶的超凡者而已。   她的力量,还远远无法逆转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梦,那就说的通了。   她构建出这样的一个噩梦,将自己的灵魂保存在噩梦之中,并不死去,也不献给苍白公主;代价则是,她要不断重复这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   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未来的本杰明能够破解噩梦的讯息、斩断诅咒,将她的灵魂强行截留下来。   堪称伟业。   如此不可思议的信任。   【健康度:30%】   安南突然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他下意识的打开自己的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形成循环(已完成)】   【见证献祭仪式的完成(已完成)】   【以半亡之女的身份点燃蜡烛(已完成)】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已完成)】   【健康度:5%】   ……我能做的反正是都做了。   当伊芙琳再度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这一切。   而这对“湖边的伊芙琳”来说,只是一场已经忘却的梦。噩梦中的“本杰明”也会被重置。   等她来到湖边之后,还会看到伊芙琳微笑着聊天……直到她投入湖中,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开启新的循环。   至于如何拯救你的青梅竹马……就要交给你自己来解决了,教宗殿下。   想到这里,安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41章 苍白公主的关注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完美构筑循环,评价大幅提升】   【得到了苍白公主的认可,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公共经验150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巫师)上升3级】   【隐藏要素已破解:75%】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66%时获得)】   “……领取。”   安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拖动了一下,让自己能更舒服的躺在枕头上。   刚好四分之三的破解率啊……   这倒是没有出乎安南的预料之外。   毕竟安南仅仅只是看破了这个副本的机制,却没有将这个轮回斩断——这肯定要交给本杰明亲自去做。而且他还要事先准备好截留、储存灵魂的道具或是能力,才能在伊芙琳的灵魂逃脱无限循环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抓回来。   从安南还能够拿到第二阶段副本奖励来看……本杰明在这个噩梦中的解密深度,应该还没有安南想象中的那么高。   这甚至还是因为本杰明在噩梦中所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么看来,本杰明当时甚至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就已经下定决心去救伊芙琳了吗?   “老爷子这是个情种啊……”   安南喃喃道。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咒物“白色断头台”】   【白色断头台】   【类型:武器工具杂物(深紫色)】   【描述:斩下过无数颗头颅的铡刀,依然洁白如玉。被苍白公主认可的使用者无需刀柄也能握住它。】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神遣斩首者”、“神圣切割”】   【神遣斩首者:在它见血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必须至少斩下一颗头颅,否则将会把持有者的头颅斩下;如果它造成了“斩首”伤势,被斩首者的灵魂将被遣送至苍白公主身边,这会导致被斩首者的身躯立即死亡】   【神圣切割:在它对有生命的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忽略敌人的天生护甲,造成完全伤害;在它对幽魂、精魄类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将此次伤害完全转化为神术伤害】   “……好奇怪的东西。”   看着从虚空中渐渐成型,安稳的躺在自己被子上的铡刀,安南有些沉默。   对普通的人类敌人来说……   砍掉头,原本就意味着“立即死亡”,即死能力没太大用处;而没有盔甲保护的脖子,安南一菜刀过去就能直接砍成两截,忽视护甲的能力也没有多大用处。   但它却是一把深紫色的武器。   因为忽略掉它的使用条件,单论数据来说,也的确是非常强势的武器。   能够忽视鳞片、肌肉和骨头等天生类型的护甲,不用银之手也能够攻击到灵体,还能够将可以无限再生的棘手敌人一击毙命。   这无疑是一把极大的特化了“对抗不死怪物”这一能力的武器。   只要对方有脖子。   这就是一把实实在在的不死斩。   美味风鹅:?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的使用条件过于苛刻,也让它的使用代价变得不那么严重。   一旦出鞘(只是形容,它并没有鞘),就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进行至少一次成功的斩首攻击。也就是说,如果安南打算动用这把武器,就意味着他至少要杀死一个人,才能开始留手。   ……暂时封存吧。   等什么时候,遇到了难以杀死的敌人时,才把它启封……   安南想象了一下自己一手提着滴血的菜刀,一手提着这像是巨型菜刀一样的大铡刀的样子;亦或者是一手虎虎生风的轮着大锤,一手转着巨剑的样子……   他有些不寒而栗。   总感觉画风不太对。   这不像是法爷应该有的样子啊!   还不如他一手拿着菜刀一手轮着锤子比较酷呢。   安南试探性的握住它,确认它也能触发自己“触类旁通”的能力,满意的笑了笑。   可以留着用。   安南思索片刻,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随便披上了一件外衣。   随后他便去找了一卷绷带,把这“白色断头台”缠了起来。   它的刃部并没有太过锋利。甚至可以称得上钝。   但它本身的咒缚,已经足以轻易斩下任何人的头颅……   安南突然有些好奇。   如果用绷带把它捆起来……它本身的咒缚,还是否能起效?   如果能的话。   用剑鞘把它套起来——还是否能有效果?   直接用刀鞘斩首……   “……如果能成,那倒是有点意思。”   安南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只可惜自己的画风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既然已经切身体验到半亡之女的情报……   安南略一沉思,将西酞普兰的降生点微调了一下。   随后,他便开始给她写定制的新手剧情。   既然是半亡之女,就得扮演好这个角色才行。   光是看着任务评分中,“得到了苍白公主的认可”这一条,就让安南有些发慌。   安南知道这个副本是属于苍白公主的。   本杰明将“拒斥生命”这个歪曲法术,作为噩梦的核心奖励……就说明他肯定与苍白公主达成了某种协议。   要知道,这个法术的副作用——就是直接让人跌入由苍白教派所掌控的噩梦中。   这种歪曲法术,并非是圣职者使用的神术……而是以“非信徒”的身份,借助神明力量的法术。   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要被刻下神明力量的痕迹——也就是“影响”。   在影响消失的时候,他们的灵魂就会被定向传送,跨越地区的界限、无需钥匙的进入到特定类型的噩梦中。   但通过这种方式进入的噩梦,一定是被人发现过——但不一定通关过的噩梦。而且发现者,就是这个神明的信徒们。   并非是所有的神明,都能像是正神一样拥有如此之多的圣职者。而且圣职者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安心净化噩梦也不会饿死。   对于伪神们来说,那些教徒们只需要“发现”噩梦就可以了。   也就是所谓的“游行教士”。   他们外表看起来像是在传教,其实是在搜寻噩梦。只要他们找到与自己的神明领域相近或者吻合的噩梦,就可以利用神术的力量将其锚定。   ——换句话来说,就是上传自己打不过、或者没功夫打的副本,交给那些打工还债的超凡者们来打。   被锚定的副本,如果被完全净化,就会产出属于对应伪神的圣光印痕。通常这些超凡者们,就会消耗掉这些印痕,用来净化自己的侵蚀度、或是购买新的歪曲法术。   这就是那些行走于歪曲之路的超凡者们,提升自己的方式。   也就是传说中,不做主线纯刷本的PVE玩家。   他们提升实力的速度,远远快于同层次的超凡者。   毕竟普通的超凡者就算找到一个噩梦,也要经过许久的探索才能得知大概的套路,好处则是可以深入挖掘这些噩梦中的秘密……而这些借助伪神力量,从影响中获得一次性噩梦快速提高实力的超凡者们,他们首先就知道,这个噩梦大概是什么范围的。   虽然只能打一次,但是一次通关的概率会更高一些——代价就是一旦失败,侵蚀度会飞涨。   伊芙琳的这个噩梦,显然也在苍白公主的掌握之中。不然它不会被分给安南。   但它并非是被人发现并“上传”。   而是从最开始,就保存在苍白公主那边。   似乎是因为安南认识本杰明,苍白公主才会把这个副本分给他。   仅仅只是第一次,安南就得到了苍白公主的关注。   要是自己再得到几次“死之喉”的影响,进入不同的、属于苍白公主的副本中……甚至彻底净化了一个副本,得到了苍白公主的圣光印痕的话。   安南总感觉,说不定哪天苍白公主就举着剪子要过来把自己头偷了。   就像是剪了路边果树枝丫上的果子就跑的熊孩子一样。   毕竟安南可没办法转化成半亡之女……那可不是只能抱头逃窜了吗。   “……咦,一一也拉到新人了吗?”   安南突然感觉到,新的玩家登入了这个世界。   他有些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打开了后台。   算了,今晚不睡了! 第242章 林尔尔与德芙   “少特么废话,赶紧把这个给我签了!”   林依依一瞪眼,一拍桌子:“快按手印!”   蹲在她面前的眼镜少年面露苦色,一脸可怜的样子大声叫唤着:   “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咱可没这么坑弟弟的啊——   林尔尔心里嘟哝着。   只看他们这配套的坑爹名字,就能知道他们姐弟俩有一个坑孩子的老爹。   今天林尔尔接了个电话,他姐给他下达了死命令,让他找辅导员紧急请个半天假,晚饭前必须赶到佘山别墅区。   被逼无奈之下,林尔尔当场逃课,用“我姐要结婚了”这样的理由,找辅导员开了张三天的假条。   见自己只得暂时放下几日学业,小伙只得露出悲伤的表情。   林尔尔也没想到,自己这老姐居然有朝一日能傍上富婆?   酒儿这主播,他倒还真认识——她算是主播圈子里有名的富婆了。   ……或者说,富萝莉。   林尔尔虽然今年只有大二,却同样也是一位斗猫平台的主播。   最开始,他作为林依依视频里的“工具人”而存在,时常出没于各种合(si)作(bi)游戏的联机视频中。经常使用的名字是“四暗刻千里走单骑”。   因为林依依又有“杠子姐”的别名,林尔尔很快便被观众朋友们戏称为“刻子哥”。   他的技术和反应都显然不如他姐好,但却很有节目效果、脑中也转的很快,所以也很快混熟了脸,积攒了一小波人气。   等林尔尔高考完之后,闲来无事的他自己开了个直播号,就播一播像是“999”啊、“异议阿里”啊、“魔女的郊外大别野”等经典解密推理游戏。   ……结果却意外的火了。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冷门游戏主播了。平时课余时间播一些新出的恐怖、解密游戏,或者打打麻将、打打自走棋,倒也赚了不少钱。   前段时间听说林依依搬到酒儿家里去住的时候,林尔尔便感到有些意外。   呦呵。   他老姐还会傍富萝莉了嘿。   真是令人羡……令人不齿!   而今天被他姐一个电话提溜过来——原本林尔尔还以为自己这是要过来奉旨蹭饭。   结果没想到……   刚一到地方,林依依就把他抓到自己屋里,让他签一个看上去就很奇怪的合同。   又是什么真实世界,又是什么创世引擎的……   虽然和他比起来,林依依经常是一副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但有说一一,他老姐智商也不算低啊。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   这是怎么忽忽悠悠就瘸了的啊?   “你就别管了,快签!”   林依依没好气的连续拍击着林尔尔的头:“读完了没?记住了没?赶紧按个手印,不用沾印泥直接按……都弄完了我请你吃饭!”   她也很无奈。   虽然她拿到了邀请名额,但林依依的社交圈其实不算特别广——或者说,基于她的年纪和性别,她能认识的UP主要么是和她不是很熟、要么就不怎么擅长游戏。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只能找自己亲弟弟。   这个逆徒已经很久没有帮她做过视频了,但是他每年放假在家的时候,她还是会过去帮忙直播的。   当然,不露脸。   只露胸。   虽然胸也莫得露。   “行吧行吧……”   林尔尔一脸无奈的打算按手印。   就当是哄自己老姐玩吧。   看在大餐的份上。   突然,林依依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些紧张的一把按住他:“对了,你别选剑士啊。记得好好看,不同职业的强度是不一样的……多看看,你就知道适合你的职业是什么了。”   她已经找孩神和酒儿那边问过了。   似乎每个人的擅长职业都是不一样的。这个因人而异,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用的攻略交给他……   或者说,不同的初始强度已经告诉了玩家们,最适合自己的职业是什么;强度差不多的两个职业,就说明选哪个都差不多,强度最高的职业只有一个,就说明唯有这个职业最为契合本身。   “我知道啦,姐!”   林尔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个游戏嘛,你要相信我的游戏天赋……”   但在他按到合同那个按指纹的框上的瞬间,林尔尔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触感……不是按在纸上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多用了几分力,但合同还是传来一股静电般的触感,将他的手啪的一下打开。   一股麻麻的感觉从他的指尖窜流到肘部。   紧接着,林尔尔便看到那三张合同突然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燃成灰烬——   而后,带着眼镜的瘦弱少年便突然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看到林尔尔像自己倒来,林依依下意识的一个后跳完美避开——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是不该躲的。   “……这是PTSD,我现在也算是老兵了嘛……”   她有些心虚的把林尔尔扶起来。试图把他从地毯上拖到床上去,但努力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于是林依依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把枕头和被子给她弟弟拿下来,放到地毯上。   “酒儿这地毯还是挺软和的。也冻不着,就躺地上睡吧……”   林依依嘟哝了两句,感觉有些渴。   去找酒儿蹭点饮料喝~   好歹算把她这个脑子特别好使的弟弟糊弄进了游戏,于是林依依心情愉快的出了自己的房间门。   另外一边。   美味风鹅的“邀请码”,也已经送到了最后一位玩家的手中。   她没有太多犹豫,就选择了背着猎弓、身边带着宠物的那个职业。   她对自己的箭术水平极有信心。   更何况,这个“游戏”似乎能增幅自己的力量……   她加点完毕后,试着握了握拳,发现自己的力量比现实中稍强了一点,耐力则好像变弱了一些。至于反应速度和动作的准确率,则明显快了许多——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能轻而易举握住飞来的箭矢、并搭弓射回去了。   【ID:德芙】   人类,女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10、体质5、感知5、意志5   自由属性点:0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猎人LV5:【夺取咒缚Lv1】、【共感心灵LV2】、【精确打击LV1】   动物伙伴:猫科(中等体型)【黑暗视觉】、【无声步伐】、【精通潜行】   临时咒缚:空槽位   【请确认自己的初始面板】   “确认。”   德芙答道。   她把属性点全部加在了敏捷上,而把技能点加了一级到【共感心灵】上。   这是因为,她对“夺取咒缚”这个技能并不是很了解……而精确打击的描述是,大幅增加对五十米内静态敌人的命中率。   ……她并不需要这种加持。   五十米内的固定靶,对她来说只是九环还是十环的问题。而如果把技能加到两级,也只是把静态靶换成了“低速动态靶”而已。   看上去,如果要质变——至少需要加到四级才行。   幸好她的箭术超群,能节省了不少技能点……   德芙意识到,她似乎过于适合这个职业。   她这个职业的强度,远远高于其他所有职业——她甚至可以选择【熊】或者【大型猫科】作为初始的动物伙伴!   一头披甲的熊,怕是能打的过三个同级剑士。   但她犹豫了一下,为了后期考虑,还是选择了中型猫科。   因为【共感心灵】只要加到两级,德芙她就能在短暂的延迟过后,将自己的视觉与动物伙伴互换。   这无疑相当于一个可以在战场上游走的观察手。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她特地将自己的动物伙伴选为猫科——大型不方便隐蔽、小型太过脆弱,中型刚刚好。它的自带天赋,也是德芙亲自给它选的。   至于外形……   德芙基于自身的执念与个人喜好,给它换上了一身薮猫的皮肤。   看着眼前如同小型猎豹一般的猫咪,德芙非常满意。 第243章 潜行者   林尔尔感觉非常蛋疼。   他这个姐姐……光说不同初始职业的强度不同,却没告诉他,到底怎么查看初始职业的强度。   您可真是亲姐姐……   “那成,还是只能看直觉。”   林尔尔总结道:“这攻略就像是啥都没说一样。”   但好在,他挨个试了一圈之后……还是能用肉身感觉到微妙不同的。   仿佛换了好几次职业,林尔尔隐约意识到。   最适合自己的两个职业,似乎就是潜行者和巫师了。   “那就选潜行者。”   林尔尔沉思许久,下定决心。   虽说法爷在任何情况下,都肯定不会是最差的选择……   但怎么说呢……他并不喜欢站在后排。   他也不喜欢冲在前排——   他喜欢的职业,是那种只许我打你、不许你打我的类型。控制型的法师、或是擅长隐形的盗贼都是他玩MMORPG时常用的职业。   【是否确认初始职业-潜行者?】   “确认。”   林尔尔肯定的答道。   随即,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浮现出一面纯黑的落地镜。   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请为您的游戏角色命名】   【警告:此名字一旦确认,不可更换!】   “四暗刻。”   林尔尔答道。   虽然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合同是在搞笑……   但他只是稍微扫了一圈,也大致记住了合同的内容。   考虑到他常用的id太长不好记,林尔尔直接将其最简化。   ——只保留“刻子哥”这一名号的必要成分。   倒是意外的与龙井茶的起名思路达成了一致……   那面镜子再度泛起一阵水波,而后浮现出四暗刻的初始属性:   【ID:四暗刻】   人类,男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7、体质5、感知5、意志5   自由属性点:3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潜行者LV5:【潜行LV1】、【巧手LV1】、【背刺LV1】   自由技能点:7   既然是盗贼——四暗刻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就想要将自己的属性点全部加在敏捷上。   ——但他又转念一想。   考虑到,自己可能还需要肩负侦测陷阱的职责……于是他先将这三点中的其中一点,试探性的点在了感知属性上。发现可以取消之后,他又挨个尝试了一圈。   “唔,除了意志和体质都能加吗。”   四暗刻喃喃道:“那就是说明,对潜行者来说,敏捷属于主要属性,力量和感知属于次要属性……”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将三个属性点挨个加了一点。   四暗刻清楚的知道,在不能洗点的情况下……平均加点显然劣于最优加点法,却明显优于加错了点的极端加点法。   至于下面的三个技能——   四暗刻一眼便知,这显然代表的,就是潜行者这个职业的三大发展方向。   倾向于潜行匿踪、倾向于道具使用、倾向于暗杀。   “……这倒是给我出难题了啊。”   四暗刻皱眉思索着。   他有七个技能点……这代表他的加点,会严重影响他的职业倾向。可他却没法退出去询问他姐,到底应该怎么选,也显然没法在网上现查攻略。   “只能依靠我自己的聪明智慧了啊!”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反复阅读第四次技能说明:   【潜行LV1: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环境中,使自己不易被察觉。当前等级下,移动的话会破坏潜行效果。】   【巧手LV1:潜行者具有一双巧手,可以用来制造、使用复杂的道具,也可以用来安装或是拆除陷阱。当前等级下,可以较快的拆除简单的锁具】   【背刺LV1:从背后攻击时,能下意识的命中弱点部位。当前等级下,需要观察五秒敌人才可使用。】   之后,四暗刻挨个加了一点技能点上去,观察描述的变化:   【潜行LV2: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环境中,使自己不易被察觉。当前等级下,缓慢的移动大概率会破坏潜行效果。】   【巧手LV2:潜行者具有一双巧手,可以用来制造、使用复杂的道具,也可以用来安装或是拆除陷阱。当前等级下,可以快速拆除简单的锁具,也有大概率可以对感知小于5(自身敏捷-3)人物成功发起偷窃。】   【背刺LV2:从敌人的视野死角攻击时,能更精确的发现并命中敌人的弱点。当前等级下,需要观察四秒敌人才可使用。】   四暗刻瞳孔微微一亮。   ——他明白了。   虽然他不知道正确的加点是什么……但他知道,不同技能的“技能点消耗率”是完全不同的。   按照技能描述来说——至少要到LV4的程度,才能在潜行中缓慢移动。   而背刺则要点到LV6,才能无需观察便立即发动……如果它有LV6的话。   在那之前,是观察五秒还是四秒区别不大。   潜行者没法加体质,应该就是说这个职业是钦定的脆皮。他如果逃不了,就只能爆发输出一套。   这样的话,背刺其实不用点。   因为按这个职业定位,他想要逼近敌人……除非是按F来个空中刺杀,否则在敌人不是小聋瞎的情况下,只能开了潜行一点一点蹭过去。   这样一来,潜行至少要点到能在移动中使用才行——而在自己移动过去的途中,背刺早就已经准备完全了。   四暗刻谨慎起见,仍然是一级一级的加着技能点。   在把潜行加到LV4的时候,它的描述突然改变了:   【潜行LV4: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环境中,使自己不易被察觉。当前等级下,缓慢的移动不会破坏潜行效果。】   【LV4时:敌人丢失你的视野位置三秒后,你可以尝试再度进入潜行】   ——就是这个!   四暗刻眼前一亮。   果然,技能在加到某个等级之后就会出现特效……   按这个尿性来说,下一个特性等级不是Lv6就是LV7。   他一共有七个技能点,如今已经用掉了五个、还剩两个。   如果全部投入到潜行中,也没法触发下一级了。   这样的话……   毫无疑问,他应该去点【巧手】!   不算潜行这个技能的必要性,巧手是单等级提升最高的技能。   至少得学会安装或是拆除陷阱才行。   他剩下的这两个技能点,应该也可以把巧手加到四级,拿到特效……   很快,巧手也被四暗刻点到了四级:   【巧手LV4:潜行者具有一双巧手,可以用来制造、使用复杂的道具,也可以用来安装或是拆除陷阱。当前等级下,可以快速拆除复杂的锁具,也有大概率可以对感知小于6(自身敏捷-2)人物发起偷窃;可以拆除或布置简单的陷阱。】   【LV4时:等同于拥有“精通匕首LV1”、“精通投掷Lv1”、“精通枪械LV1”】   “好,完美!”   四暗刻低声为自己叫好。   果不其然——   “背刺”这个技能,前期并不需要怎么加。“潜行”暂时算是够用了,他也不指望能在潜行状态下奔跑,那样性价比太低。   “巧手”这个技能,单论性价比肯定是最高的技能!   “也就是我,才能意识到这件事吧……”   四暗刻满意的笑了笑。   他捏人倒是没怎么捏。   因为他只是把自己的近视去了、就直接拉满了——他考虑到,一个盗贼显然不能近视,而这个时代也不知道有没有眼镜。   要是因为眼花杀错人了,那就搞笑了。   不过能把近视去了,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随后,他眼前浮现出两行字。   【返回物质世界】   【进入迷雾大陆】   “那必然是开始游戏啊!”   四暗刻大声喊道。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第二个选项。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但问题不大,还是游戏比较重要。 第244章 都惩罚,都惩罚   “……这就是潜行者这个职业的特色吗。”   从后台翻了翻四暗刻的人物属性,安南喃喃道。   剑士职业的特色,显然就是以不同类型的“剑术”为核心,随时可以更换的技能体系——只要切换剑术,就可以将这个剑术的其他技能都换成其他技能。   就如同“近卫剑术”或是“军用剑术”一样。这算是给了他们能够洗点……或者说,“切天赋”的机会。   而猎人职业的特色,就是夺取他人的咒缚,并将其储存起来、像是装备一样随时更换的职业能力。   至于潜行者这个职业的独有特色,就是双倍的技能点。   无论是剑士还是猎人,每一个职业等级都只能提供一个技能点。但潜行者每提升一级,却可以得到两个技能点。   这就保证了潜行者系职业的技能,很容易就可以达到四级或是七级的关键等级。   而从后台安南可以看的更清楚。   潜行者这个职业的技能,可以说非常多……   单论数量来说,仅次于巫师的法术列表。甚至比剑士的技能都要多。   与林尔尔较为适配,因此在创建角色时直接得到的“潜行系”、“道具系”、“刺杀系”三系技能……哪怕把后续可能得到的全部算上,也只占据了潜行者职业的三分之二不到。   由此可见,潜行者的进阶方向肯定也非常多。   光是在安南这边有显示的,就有几个比较适合给林尔尔的。   “……这个加点,有点意思。”   安南若有所思。   这个玩家是会玩的。   碰上不会玩的贼,肯定就奔着背刺先点满了……遇事不决加输出嘛。   知道优先点潜行和巧手,就说明他至少有点跑团经验,知道自己的首要职责就是解除陷阱和探路,并不需要他去刺杀什么人。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巧手的。   实际上,潜行者的必备技能,只有“潜行”而已。   除此之外获得任何技能,都要看脸……或者说,看天赋。   四暗刻的加点,基本上就是最优加点。比这个更优秀的加点,那就只有把那单独的一级背刺,继续挪到巧手上了。   巧手如果点到五级,就可以自己制作简单的陷阱了——是制作,而不只是“布置”。   这实际上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跨越……至少比背刺这个技能要好的多。   不过四暗刻不知道的是……背刺这个技能点到四级之后的特效,其实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背刺LV4:从敌人的视野死角攻击时,能更精确的发现并命中敌人的弱点。当前等级下,需要观察一秒敌人才可使用。】   【LV4时:已被识破弱点的敌人,在离开视野三秒内仍可模糊定位】   也就是说,四暗刻之所以会得到背刺这个技能,实际上不是让他来“刺杀”的,而是用来“跟踪”的。   总的来说,他的天赋依然倾向于埋设陷阱。   “……这大概是个提莫或者小丑玩家吧。”   安南略一思考,给四暗刻安排了两个较为强力的技能,分别让他在七级和十级时得到:   分别是【极速淬毒】和【隐匿陷阱】。   前者可以让四暗刻得到简单的异能——能够用手触摸毒液、使其全部粘附于特定表面,而非是自己手上。这可以让四暗刻在极短时间内,淬毒在武器、飞刀或是陷阱上。   而后者如果点满,就可以让他的陷阱也继承他本身的潜行等级。   ——既然你要玩陷阱贼,那我就专门给你配一套技能吧。   倒是另外一边……   德芙那边的情况,让安南有些犯难。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类玩家的初始属性,都是三十点。只是安南默认给所有人分配了五点到全属性上,让他们不至于太过偏科——十点敏捷,已经是初始状态下能出现的最极端加点了。   但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   她在现实中的“体质”属性,居然比五点还要多……   给她制造身体时消费的能量,也比正常创建一个角色要低。所以安南才给她的宠物略微调高了属性,作为补偿。   ……但大姐,你明明自带射击猎的天赋,为什么要玩兽王猎啊?   安南甚至有些犹豫。   他不太确定,德芙到底是真的想走动物伙伴的路子……还是单纯的看不上初始赠送的射击类技能。   按照德芙的天赋,她在七级的时候会得到【体力充沛】,而在十级的时候会得到【野性之心】的技能。   前者只要一级,就可以让她以两倍的速度加速恢复体力;后者则可以让她在野外环境下时,能以直觉锁定目标。都是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技能。   给她的话,就太可惜这个玩家了。   安南略一思考,姑且先给她替换了一个强力技能。   先把七级的技能,换成了【追猎者】。   基本上就是野性之心的高配版——对已经造成伤势的敌人,可以看到对方的移动路线。   这一批的四个玩家,质量都非常高。   除了那个牧师安南不知道给她安排什么技能之外,剩下三位,安南都已经暗箱操作,给他们更换了优质技能。   ——是的,正巧这几个玩家都是“新职业”。   安南打算把这几个玩家,打造成偶像。   让他们成为玩家在这个职业方向上的“领导人”。   只要他们画风不跑偏……其他玩家也就有了攻略方向。   ……应该也是,不会轻易跑偏的。   不过安南心里也还是有些没底。   “就这样吧。”   安南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策划后台。   剩下那三个玩家,都比较乖巧——或者说,比较谨慎。   他们在创建完角色之后,都选择了先退出游戏,去询问一下他们的“前辈”们,找他们要一些攻略和常识。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用。   因为安南既然把他们定位成“精英玩家”,又恰巧在等待下一个副本降临的时候,时间比较多。   安南干脆给他们每个人,特别定制了一套新手任务。   ……就是这个四暗刻有点麻烦。   你怎么问也不问,直接就进游戏了啊?   你和一一怎么都这么莽啊?   你的新手任务我还没开始编啊!   安南思索片刻、大脑飞速运转,打算把之前给那位半亡之女设置的新手任务先拖过来,改一改之后给他用上。   “嗯,地点就贫民区好了。   “你从昏睡中醒来……唔,既然是男性,就没床了。那么你从草堆中醒来,发现浑身剧痛。你的装备都被人偷走了,好在他们留下了你一条命。那么,首先要顺着踪迹去找自己的装备……”   至于“抢劫孤身旅客”的地下帮派,它本身就是存在于罗斯堡的。   ——他们既然抢劫了这么多人,想必也不会记得自己有没有抢过四暗刻吧。   正好,也可以让这四个玩家帮安南扫清罗斯堡的地下帮派。   他们中不少都与罗斯堡子爵有关,恐怕还会有人与腐夫教会能扯上关系。拿他们做个引入刚刚好。   而安南事先已经将五套装备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分别是剑和盾、短弓和匕首、线膛枪、匕首短剑与毒药、钉头锤。可以满足玩家们不同的需求。   “那就给你四号装备吧。匕首短剑与毒药……啧,我该留一份陷阱的。算了,等四暗刻下一个任务再给他吧。”   安南喃喃着,给他重新规划了任务的引导路线:“可千万别死了啊,小伙汁。   “按照设定来说,你得见到我之后……我才能给你重生之力的。”   虽然可能对陷阱贼加点的四暗刻来说,难度稍微高了点……   不过没问题!   这是对网瘾少年的惩罚!   让你不去吃饭……我还得半夜爬起来加班!   至于强盗那边……   ——会有人来报仇,这也是你们往日恶行的惩罚!   什么,你不认识他?没事,他也不认识你们……   都惩罚,都惩罚.jpg 第245章 恰当的报复   “……唔。”   四暗刻从昏迷中醒来,感觉自己浑身剧痛……   这是让他有些熟悉的痛感。   ……就是那种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的那种感觉。   “绝了,这么真实的吗……”   四暗刻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身处某条阴暗的小巷中,而自己则躺在角落中。   他身上穿着的薄毛衣有些被撕扯的痕迹——之前被污水打湿过一次,如今已经显得有些脏乱不堪了。他身上不仅没有武器……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干干净净。   若不是因为这衣服的制作方法太过粗糙,四暗刻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下游戏、被他姐姐打了一顿丢出去了。   “……不给初始装备的吗?”   四暗刻喃喃道,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渐渐反应过来了些什么:“我这应该是……被人打了一顿吧?血都是不满的?”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眼前浮现过一行字“健康度:85%”。   掉了15%的血。   差不多被打一顿、打到全身疼痛的程度,只掉了15%的血吗?还是说自己已经回了一截血了?   四暗刻扶着墙,略微喘了口气,怔怔的有些出神。   这个“游戏”……的确很牛逼。   但是……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在他刚刚走出一步之后,四暗刻眼前突然浮现出大量的文字:   “你是四暗刻,一位凛冬公国出身的潜行者。同时也是一位黑市工匠。   “你接到了自己朋友的来信。未来的凛冬大公,安南·凛冬遇到了一些麻烦。他如今潜入诺亚王国,成为了一地领主,而他如今需要一些忠诚而能干——关键是,信得过的人。   “对你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四暗刻,以你的出身、你的职业……你很难独自步入超凡之路。但如果服务于未来的大公,这将完全不是问题。我已经用自己的名誉为你担保,你想办法抵达冻水港即可。切记,不要泄露任何与安南殿下有关的情报。’你朋友的信上如此提到。   “但你似乎迷路了。   “这里并非是冻水港,而是与其相邻的罗斯堡——而这里的帮派势力,似乎不是很欢迎你的到来。你不小心误入他们的陷阱,被他们人多势众的痛揍了一顿……他们也夺走了你所有的财产。以及最关键的——安南·凛冬的信物。   “绝不能在见到未来的大公前如此丢脸。你下定决心,一要给他们相应的报复,夺回自己的财产和信物,并且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但在那之前,你最好先拿回自己的武器。”   四暗刻细细读着自己的初始剧情。   随后,他眼前浮现出任务的具体信息:   【已获得主线任务:恰当的报复】   【任务需求:夺回安南·凛冬的信物(01);将见过信物的所有帮派盗匪灭口(03);采取你所想的其他报复行为(01)】   【特殊需求1(+40评价):为未来的大公谋求一份见面礼(01)】   【特殊需求2(+60评价):让你的名字在罗斯堡内变得响亮(01)】   【已掌握情报:你知道夺走自己武器的人住在锈水街23号;你知道帮派聚集的场所应该在锈水街35号,信物应该在那里】   【警告:在将信物上交给安南·凛冬前,你死后将无法复活!请谨慎选择你的行为!】   “一命通关啊……”   四暗刻喃喃着,陷入沉思。   按理来说,新手任务应该难度是不高的。   但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虽然不知道老姐是怎么找到的这个“游戏”,又是怎么给他弄到的邀请码……但这个东西肯定是不好弄的。   这哪里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一个异世界!   他可不想把机会攥在手中,却又因为疏忽而把它扔掉。   不过“暂时不能复活”的限制,倒是没让他意外。   四暗刻已经做好了“这个游戏没有复活的可能”这种最差的打算了。没想到居然只是暂时禁止复活……这让他非常满意。   “莫非第一个任务的意义,在于验证登入资格吗?”   四暗刻喃喃道。   他没有多想。   在体力恢复了一些、能够站稳后。   他就顺着小巷走了出去,用自己身上有些脏乱、质地却还可以的毛衣换了几个烤饼——虽然在冬天,只穿单衣显得有些单薄、但看起来至少不会太怪。狼吞虎咽的填了填肚子。   自己一会是要去杀人的,先得填报肚子、补充好体力才行。   至于衣服……好找的很。   吃饭的时候,四暗刻心中就已经开始逐渐梳理任务明细:   首先确定——不能拖。   安南·凛冬的身份在这里是要绝对保密的。   而从任务说明上来看,需要灭口所有看过信物的人……这就说明,这信物本身就是“危险品”。在其他游戏里属于那种放在背包里名字发红,被守卫查验背包的时候要拔腿就跑不能给看的东西。   那么,为了不让看过信物的人数量继续增加,四暗刻必须要尽早将他们铲除。   目前只是三个帮派混混而已。   可如果有个什么贵族、什么法爷、什么大商人看过了,那可怎么办?   哪怕他真的能把他们灭口,也势必会降低自己在安南心中的评价……恐怕只有这些帮派成员,杀了不会带来太大的副作用。但如果杀的人太多,肯定也会带来不良影响。   所以任务中才会有一个“适当报复”的条目。   如果自己不报复,那么可能就会被安南看轻、认为太过软弱;而如果自己报复的太狠,又会给他添麻烦。   先夺回武器吧。   好在这里离锈水街23号不算远,只隔了一条街。   四暗刻没有直接过去。   而是先绕到了与之相邻的另外一条街。   他熟练的运用自己娴熟的聊天套话技巧,挨个询问不同的路人、那些没有人的房子分别属于谁,最终他看中了锈水街13号。   四暗刻询问了三个人后,得到了同样的情报——这是一处废弃的牙科诊所,杰拉尔德医生已经许久没来上班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   四暗刻在人群中绕了绕,在视野死角处找机会蹲下、使用了潜行。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情况下,慢慢蹭到了牙科诊所里,一直到他上了二楼、远离了路人目光之后才再度站了起来。   “这潜行还是挺好用的……”   实验完毕,四暗刻满意的喃喃道。   他打算,先从这里观察一下,街道对面的23号里面有没有人——顺便也可以借点钱,再借身轻便的衣服。如果有的话,也可以再借点防身的匕首啊、绷带啊、食物啊什么的……   在看到门锁的瞬间,四暗刻脑中浮现出了许多撬锁知识……但可惜的是,他手头并没有撬锁器。甚至连个铁片都没有。   但这难不住他。   只见四暗刻对着门用力踹了三脚,直接把门带着锁一并踹开。   他从容的把门带上,走进了杰拉尔德牙科诊所。 第246章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四暗刻很快察觉到,这个叫做“杰拉尔德”的牙医,离开的似乎比较匆忙。   因为他很多东西都没拿。   但不像是被人追杀……   因为四暗刻在抽屉里找到了不少钱。   逃命的话,别的都可以不带,但钱肯定是要带的。   不光用来开路,还可以用来买命。   而四暗刻在他的抽屉里,一共找到了二十多张纸币、十几枚银币和小半袋铜板。因为刚来到这个世界,四暗刻也不知道这些钱的购买力具体是多少……但根据他的经验,牙医肯定是很有钱的。   ——因为牙疼起来是真的要命。   铜板和银币有些影响携带、还会发出声音,四暗刻就将它们暂时放回了原处,只把纸币贴身携带。   四暗刻还找到了一身比较体面的衣服——他甚至在牙科诊所里面烧水洗了个澡,然后把头发梳的整齐、才换上了这身厚重而保暖的精致服饰。   在这之后,四暗刻还找到了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的“巧手”技能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发动。   一些能够组成陷阱的物品,有时候会突然发出蒙蒙亮的白光,而在能够与其组成陷阱的其他物品接近的时候,白光就会变得更明晰;如果可以成功组成陷阱,白光就会变成蓝光作为提示。   但这白光也会扰乱四暗刻的思考……因为有一些“陷阱”,是不能移动的。   比如说,浴缸就散发着蒙蒙亮的白光。四暗刻思索已久,才意识到和浴缸能发生作用的,是药柜中的一瓶棕黄色的软膏。   那似乎是麻痹用的药膏。   “……我懂了,打人侠嘛。”   四暗刻恍然。   是的,打人侠这个游戏他也玩过……而且还挺擅长的。   而在意识到巧手这个技能的真正用法之后,四暗刻立刻开始搜集牙科诊所内的其他东西。   比如说那瓶药膏……比如说可以弯折成开锁工具的柔软铁片,比如说锋利的、用于切开牙床的小刀。除此之外,还有麻绳、细线等其他零碎的道具。   四暗刻还找到了一幅画。   它被包在油布里、又被卷在非常厚实的黑布中,藏在床下面的暗格中,似乎很值钱的样子。四暗刻将它放回原位,记下了它的位置。   等一切准备就绪,四暗刻才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   锈水街13号和23号,中间只隔了一条街。   13号的背面,正对着23号的正面。   在任务中,自己似乎被锈水街23号的那群人打了一顿——为防止自己还未接近、就被从里面出来的人发现并追杀。四暗刻决定前往能够看得到锈水街23号的某个高处的房间中,先观察一下周围的路况、踩一下点。   他站在窗帘后面无声的看了接近十分钟,确定23号里面似乎是没人的。   他这才离开杰拉尔德牙科诊所,重新开启潜行下了楼。并在无人的角落取消了潜行。   他平静的走到23号附近的小巷中。   在进入黑暗的瞬间,他蹲下等待自己完成潜行。   只见他的身体渐渐消失……等到他再度潜行完毕之后,他便维持着潜行的姿态,用在牙科诊所里捡到的麻绳、以及他把牙科诊所的铁栅栏门拆了之后得到的简易武器铁条,组成了一个抓钩,精准的抛掷上去,挂在了二楼阳台上。   随后四暗刻无声无息的从阳台摸了进去。   好在里面并没有人。   四暗刻仔细观察了一下生活用品的数量,确认这里应该有三个人居住。他从二楼的柜子中找到了一把较为精致的无锷匕首,一把剑身大约有自己前臂长短、两指粗细的短剑,和六小瓶墨绿色的液体——一看就知道是毒药。   每一瓶都只有风油精大小,正好可以卡在腰带一侧。而短剑则可以挂在另一侧。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武器了。   四暗刻进来之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这里没人。   看来就算自己直接摸过来,应该也不会被人抓住……不过谨慎一些还是没问题的。   他略一沉思,将麻痹药膏取出来、涂在了匕首上。并且把其中一瓶毒药全部下在了水壶里。   然后他又设置了一个简单的机关——如果自己躲在窗帘后拉动绳索,房间内另外一侧的窗帘下就会发出声音。   第一次布置这种机关,即使是在巧手的引导下也显得有些困难。   等四暗刻布置完第一个机关,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四暗刻顿时面色一紧,蹲下紧急进入了潜行状态。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溜吧?”   一个中老年男性有些担忧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随后钥匙转动,房门打开。   一位看上去大约五六十岁、身体枯瘦的老男人走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另外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正是壮年的强壮男人。   两个人!   四暗刻有些紧张,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愈发激烈……就像是第一次考场作弊时的那种感觉。   他的手心都在不停的冒汗,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好在潜行技能还是比较管用的,四暗刻蹲下不动的时候,那两个人的确都没有发现他。   那个年轻些的男人反驳道:“走?咱们能走哪去?到了其他地方,不一样要拿刀子拼地盘?”   “至少离那些不清不楚的伪神信徒远些。”   老人嘟哝着,显然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继续待在这儿,指不定啥时候就被杀了。”   “哈,那的确是。”   强壮的男人嗤笑一声,低声咒骂了两句。   他捶了一下床铺,低声嘟哝着:“这个新领主,他连子爵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人家杀子爵,那是贵族老爷们的内斗;可咱们要是敢对他下手,那事儿可就大了。”   老头呵呵一笑,冷声道:“那孩子敢把子爵老爷直接杀了,随便找个借口说是什么腐夫教徒动的手……腐夫教徒会不会杀他,咱们还不知道吗?   “这小领主做事这么果断,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性子,狠辣的紧呢。之前来这的那个阉人说着什么,乌鸦家的三少爷是个软弱的废物……我寻思,他指不定是跟领主大人有仇,想让咱们去帮他试探试探呢。”   “幸好大哥聪明,光收钱没动手,”青年男人有些庆幸的缓缓说道,“不然要是激怒了领主,咱们跑都跑不掉。”   “这事啊,我跟鲍勃提过了。”   老头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水,嘟哝着说道:“要不咱们,把那些情报起个价,卖给那个小领主。从此他管他的清水街,咱管咱的锈水街……两不挨着,你说多好。反正这也就是贫……民……”   他说着说着,突然声音变得极为嘶哑,动作僵在了原地。   那老头的嘴蠕动了两下,伸手按住嗓子、用力吐了出来。   但他只是吐了两口,就突然无力的向前跌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中,面色紫红、用力的喘息着,眼看着就没气了。   那个年轻些的男人面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倒是完全不关心那个老头的状态,只是警惕的放下了想要拿起水杯的动作、转而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有毒?有人来过?”   他低声念着,四处环顾一圈:“有潜行者?”   男人一边保持警惕、一边走到房间正中,想要打开房间中间的灯。   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帘下传来了极轻微的声音——若不是他保持安静,还真不一定听得见。   他对那个声音再耳熟不过了——   那是多个银币在口袋中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他顿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窗帘。   他盯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男人转身慢慢后退着走向门口,目光看着楼上的方向。   但在路过那窗帘的瞬间,他突然暴起发难、转身怒吼着一刀砍向了窗帘!   裂帛之声传来——   那窗帘下,根本就只有一个挂在绳子上的钱袋!   而且那还是他自己的钱袋!   男人瞳孔顿时一缩。   他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自己后腰一凉,无比精准的一击避开了骨骼和肌肉最有力的位置,戳入了自己的肾脏。   一阵热流随着剧痛袭来,随后是强烈的麻痹感在体内流动、遮蔽了身后的痛觉。   他的双腿立刻变得发麻,就像是蹲了很久很久之后的那种感觉一样,又麻又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别杀我!!朋友!!”   青年盗匪立刻毫不犹豫把弯刀丢在地上,举起双手高声怒喊:“我投降!!”   那巨大的声音震的刚刚完成了一击背刺、正准备把男人勒昏的四暗刻一愣。   他一时有些茫然。   ……你怎么能投降呢?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第247章 你是来讨毒打的吗   其实就算这人不投降,四暗刻原本也没打算直接杀了他。   因为四暗刻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主线任务,实际上是“夺回安南的信物”。   目前这一步,仅仅只是为了拿到武器、以及得到下一步的情报而已。   毕竟四暗刻对这里的环境是完全陌生的——他甚至连这个地方的人行事谈话有什么忌讳、这城市的势力分布都不确定。甚至不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的只有两件事……自己的装备在锈水街23号,任务目标在锈水街35号。   四暗刻可不想一脚把门踹开之后,发现里面二十多个人一脸懵逼的看过来。   他之前认为,23号这边肯定是有人驻扎的。   事实上,四暗刻并没有猜错。   如果他再晚来会,这俩人应该就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再早来会并且没有足够的警惕,可能出门之后、就会被他们两个远远的发现。   他谨慎的选择去利用街对门的房子来踩点,就是为的避免这种情况。   而四暗刻打探杰拉尔德的消息的时候,也非常谨慎。他是先找到第一个路人,去问他:“叫杰拉尔德的那位牙医,是在这个诊所吗?”   在他得到“杰拉尔德医生好像有日子没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四暗刻过一段时间,再重新出现在门口,去找第二个路人询问:“杰拉尔德医生最近来了吗?”   如此重复三次,他才能放心下来。   而四暗刻用这种谨慎的问询方法,也仅仅只是能确认区区一个牙医的行踪而已。不会有人对此感到提防——大老远来求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他才偏偏会选择这里。   可如果四暗刻直接傻不拉几找路人去问“你们这里的35号那边的帮派,大约有多少人、有多少枪”这样的情报,基本上是不会得到任何答复的……知道的也绝对不敢回答。   假如再让路人听见,可能四暗刻在打探他们消息的情报,会跑的比四暗刻还快、先一步抵达敌人那边……   所以四暗刻最开始就打算留个活口的。   否则,他也不至于冒险用效果未知的麻痹药膏、而非是直接用自己得到的毒药去攻击敌人了。   ……但在四暗刻原本的规划中,他应该是先把这人打到只剩一口气——在完全解除了对方的行动能力,并且激发了对方的求生欲后,再去询问情报。   然后再视情况决定是把人杀了,还是直接离开。   当然,这主要取决于那个幸存盗匪的颜值、对他的态度……以及他们势力的强弱。   但现在……   这人也太主动了吧?   他还没出手,这人就已经投降了。   这倒是让四暗刻犹豫起来了。   因为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肯定要把人砍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才最保险。免得在自己离开之后他又出去搬救兵。   可如果自己继续攻击他……又难免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故意告诉自己一些错误的情报。   四暗刻心思电转,却是没有让这人等多久。   他直接开口,沉声道:“我不可能直接放过你……而且就算我真的放过你,你完好无损的回去也不好交代。”   “……你想做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会,开口谨慎的询问道:“你是领主的人?”   “我谁的人也不是。”   四暗刻有些暗暗心惊,只是沉声说道:“我可以放你一条命,但你不要打听太多。”   这人猜的倒是不错——他的确可以算的上是领主的人,只是他和领主互相还没见过面而已。   但这却让四暗刻下定决心。   哪怕不杀了这个人,至少也得把他弄瞎。   以免他日后带人来报复自己——失去了眼睛、无法指认自己的话,危险性就会小很多。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把舌头割了以防万一。   这也是四暗刻为什么没有询问自己遇袭的那件事。   这相当于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谁……而自己泄露了这么明显的情报,多半也不会留他一命。他反而不会说什么了……这对四暗刻希望他多吐露一些情报的目的非常不利。   四暗刻略一沉思,缓缓开口道:“你们帮派,日常聚集的地方都在哪?你们大约有多少人,武装情况怎么样?”   他在一堆问题里面掺杂了一个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是为了减少对方随口胡说的可能。   毕竟四暗刻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勉强判断是不是真话。   ——他就算是真的说了35号,也不能说明他说的都是真话;但如果他没说35号,那多半就都是假话。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不是领主的人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开口答道:“锈水街35号、37号、39号,赤水街13号,17号,青水街23号,25号。这都是我们日常聚会的场所……”   听到这么多的数字,让四暗刻有些心惊。   “然后呢?”   他追问道。   男人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低声答道:“我们的具体人数……我也不知道。毕竟时刻都在变化,每个晚上都可能有人死掉,也随时会有人加入……”   “说你上次知道的确切数字,还有获得这个数字的日期!”   四暗刻毫不犹豫的接道,同时向前踹了一脚,把背对着自己站立着的男人踹倒在地上,厉声警告道:“别回头!别伸手拿武器,说!”   “我想想啊……”   男人说罢,再度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确切的数字……应该是五天前、不,六天前。我们那个时候是一百三十七号人,一共有十一杆枪。不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最多可以变成五十一杆枪。”   “条件允许?”   四暗刻有些紧张的追问道。   十一杆枪——这个数字对他的压力太大了。   哪怕锈水街35号那里只有两三杆,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这些玩家对枪械的畏惧,甚至比这个时代的盗匪还要更强一些。   他甚至有些犹豫……到底该如何入侵?   难不成要脱了这人的衣服混进去?   也不可能啊,这又不是真的打人侠……他们昨天晚上才刚打了我一顿吧?记忆力不会这么差吧?   男人缓缓说道:“条件允许的意思就是说……”   “——就是说,你最好别动。”   就在这时,四暗刻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他感受到锋利而尖锐的金属物品,不知何时贴上了自己的脖子。森然的寒气让他脖子上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而过于紧密的贴合,甚至让他感到脖子微微刺痛,可能已经开始流血了。   ……是敌方的潜行者!   四暗刻瞳孔猛然一缩。   什么时候?   在疑惑升起的瞬间,四暗刻瞬间反应了过来——   之前那超大声的投降,不是给自己听的。   而是给可能在外面的同伙听的!   那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开门……而是从二楼摸了下来!   路线是一样的!   可恶,下次应该在自己入侵的道路上留点陷阱……   如果还能有下次的话。   只见那个被四暗刻踹倒在地上的年轻盗匪,不慌不忙的拿起自己扔出去的弯刀,随后站起身来、回头把四暗刻的武器毫不留情的没收了。   一同没收的还有他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一沓纸钞。   “这小子还挺有钱。”   男人啧啧称奇。   而在四暗刻身后的那人则冷淡的说道:“这怕是定金——找咱们麻烦的定金。”   他说罢,猛然回收匕首、用刀柄重重击在了四暗刻的太阳穴上。   他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无力的向前倾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间,他看到自己身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那个年轻的盗匪走过来,用力踢了自己的脸一脚,把他的健康值直接踢到了一半以下,但疼痛却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把他绑起来!”   那男人命令道:“问问他,有没有解毒药。”   有个吉尔的解毒药。   我他妈连毒药叫啥名都不知道!   四暗刻心底咒骂道。   但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巨力直接踢飞。   飞出去的房门,正好把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直接击倒在地!   而一个拿着巨斧的娇小身影如电光般闪过,飞快撞来、把那个年轻的盗匪直接撞飞了出去!   在他的身体离地的瞬间,斧头直接将他腰斩成了两段!   另有一个身影,直接走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身边,用一根铁棍干脆利落直接把他敲晕。   “不是……你不吃饭,就是来这挨一顿毒打的?”   四暗刻听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满含戏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第248章 我是个医生   听到这声音,四暗刻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随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拿开手、试探性的询问道:   “……姐?”   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衣着打扮乃至于发型都完全不同,但四暗刻一眼望过去就感觉有点像是他姐。   除了胸肌的健壮程度有明显不同之外……   她的头上,顶着一个标识玩家身份的蓝色名字:   【一一】   “这孩子,怎么还给打傻了呢?”   林依依怜悯的看着四暗刻,摸了摸头。   四暗刻立刻讪笑着:“没有,姐……不是,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看着房间里另外一个人,不是很确定的询问道:“这是……酒酿圆子?”   她的头上是“酒儿”这个名字。   他姐现在和酒儿正在同居——大概能算是同居——带着酒儿一起上线,姑且还算是在四暗刻意料之中的情况。   ……但他记得,酒儿是个挺文静的小姑娘来着。   说话细声细气的、又软又糯……而且据说很胆小,被抓的时候会不停的喊救命。和他姐显然不是一个风格。   “你好,刻子哥。”   酒儿很有礼貌的,微微弯了弯腰对四暗刻打了个招呼。   然而看着双手举着比自己还高的斧头、身上溅满鲜血的酒儿,四暗刻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尼玛是什么情况……   “你得谢谢你孩子哥。”   林依依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捏脸捏了这么久……结果上论坛一看,你孩子哥发帖说,看到有人偷偷摸摸潜入了杰拉尔德牙科诊所,问我这个是不是你——我打开截图一看,才发现果然是你。”   “论坛?还有论坛的?”   四暗刻察觉到了什么:“等等……那个牙科诊所,不能进吗?”   林依依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直接让他死了心:“应该得等你第一个主线打完,你才能开论坛功能。   “至于那个牙科诊所……那个是我们留着钓鱼用的。”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四暗刻:“不过,现在应该是钓不到什么鱼了。”   “杰拉尔德……不是牙医?”   “是个BOSS,而且很勇的。最后是死于剧情杀,和我们没啥关系。”   林依依叹了口气:“目前来说,像是我和酒儿这个档次的,来上二十五个也够呛打的过……”   “所以,你们才没有动过里面的所有东西?”   四暗刻明白了些什么。   林依依却摇了摇头:“是进都没进过。   “安南跟我们提到过,有些法术是可以回溯时间的。如果我们翻查过里面的东西,却又把东西恢复原位……那么我们的目的显然就暴露了。”   “所以就要留几个人保持监视。”   酒儿补充道:“不过不留其实也没事。   “凯子萨用药剂处理过门口的地板。如果有人路过,就会留下隐形的、只能用特殊的法术查看的脚印。”   “……我还以为我捡了个漏呢。”   四暗刻面色一苦。   没想到,他实际上是把捕鼠器上的奶酪给吃了……   “明白了吧?”   林依依重重的点了点四暗刻的额头:“跟姐这耍什么小聪明呢?你就是个弟弟!”   但我真的是个弟弟……   四暗刻心里嘟哝着,并不敢顶嘴。   他突然眼前一亮:“姐,你们既然来了……要不带带我呗?我这个任务不能死的啊,死了怕是你弟弟人就没啦……”   “……你这个任务没有复活机会吗?”   闻言,林依依和酒儿面色一肃,追问道。   四暗刻愣了一下,随后肯定的答道:“是的,任务上说,得等我见到安南·凛冬,才能得到复活能力。”   “和文雪姐情况一样。”   酒儿小声说道。   林依依分析道:“那应该就不是文雪的种族和职业问题了,就是从第二批开始的玩家,初始都不具有复活能力……   “这是个挺重要的情报,我一会给鹅叔和孩子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嘱咐他们小心点。”   “姐,你这个的意思是……”   四暗刻有些茫然。   这是带我,还是不带我啊……   林依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能不带你嘛?你姐有什么好没给过你?真是傻孩子。   “你先说一下,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凑个堆,一块解决一下。”   凑个堆?什么意思?   四暗刻没什么犹豫,只是立刻答道:“是从锈水街35号那边,拿回安南·凛冬的信物。不过那边可能有不少人,还应该有几个手里有枪的。”   “……差不多。”   酒儿小声答道。   她看了看四暗刻,柔声细语的解释道:“文雪姐也是和你一起的新玩家。她现在也在我家……”   “之前我们决定上线来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晚上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帮你把任务做一下吧。”   林依依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们就叫上了文雪,让她垫垫肚子赶紧上线。   “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明天我就去冻水港了,后天我回来酒儿去。也就是今天有空,能把你们的新手任务一块带完了。”   “那……文雪呢?”   四暗刻询问道。   他倒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不慌……很快就会认识的。   这个游戏的规模怕是不大。   再加上这个异界一样的体验……与其说他们是同一个游戏的玩家,倒更像是同一个主神空间的轮回者。而且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毕竟他们之间目测是没有什么矛盾冲突的,甚至还需要互相帮助。   能与其他玩家搞好关系,显然非常重要。   “我就在外面。”   一个冷淡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西酞普兰推开门,摘下头上的礼帽,对四暗刻优雅的行了一礼。   她身上穿着一身毫无杂色的纯白纱裙,头上戴着有一圈灰色蝴蝶结缎带的白色礼帽。   纯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   但这身堪称纯净的衣饰下,却是给人以阴沉疏远感觉的人偶般的五官。   她那深邃而晦暗的瞳孔并不转动,沉默的打量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四暗刻。   冷静到令人不安的程度……   而在她的头上,同样顶着一个蓝色的名字:   【西酞普兰】   “我的主线任务,是前去刺杀或逼疯锈水街37号中的几人,作为报复。”   西酞普兰冷静的说道:“等到晚上,我的能力或许能派上用途。而我们的任务并不冲突。   “我们集合力量——先做你的任务,再做我的。”   ——我会帮你的。   西酞普兰平静的说道。   而四暗刻沉默了一会,脸上是信心十足的笑容。   如果没有被对着脸踹了一脚造成的淤青,说服力就更高了。   “谁帮谁还不一定呢。”   他向着西酞普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四暗刻,人称刻子哥,大二学生。你叫我阿刻或者刻子都行。”   “西酞普兰,真名文雪。”   西酞普兰握住四暗刻的手,平静的答道:“我是个医生……实习医生。”   “医生好啊,”四暗刻夸赞道,“以后我要是生病了,就去文姐你那治啊!”   “那恐怕不行。”   林依依插了句嘴。   “为啥!”   四暗刻不满的反驳道:“姐什么都有你的事啊!我和人文姐说话呢!”   “因为我在申城精神卫生中心工作。”   西酞普兰眼角微弯、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觉得你不会想来的。” 第249章 不说别的,爱了爱了   他们没有在原地傻等天黑,而是在罗斯堡找了个地方吃了顿晚饭。   有了两位超凡者的协助,那群混混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哪怕是最低级的青铜阶超凡者,在特定的领域中对普通人也是有碾压优势的。   “超凡者”这个名字,还是四暗刻他们俩刚刚得知的。   但四暗刻并没有怀疑这一点。   光是看着酒儿那过于娇小的身躯,居然能轻易将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撞飞出去、并且挥动着比她自己还高的巨斧直接将他拦腰斩成两截来看……光是酒儿一个人,可能就能直接开无双了。   要知道,酒儿的身高还不到一米五……   那手里提着个双色铁棍、像是随时准备开花一样的他姐,哪怕实力不如酒儿,应该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   ——别的不说,单就反应速度这一块,四暗刻对他姐还是心服口服的。   而询问完情报后,那个大约六七级的潜行者的人头,也被她留给了四暗刻和西酞普兰。   “你们试着杀一下,我们砍死这种未入阶的普通人已经不给经验了。但你们现在砍死他,差不多能升个半级。”   林依依当时如此说道:“最主要的是调整一下心态。如果打斗的时候,下意识的留手、不敢杀人,可能在关键时候会倒霉的。”   四暗刻非常理解这个观点。   他虽然能用陷阱埋伏人、也能毒杀敌人……但如果是真刀真枪的近距离厮杀,他觉得自己很难有那个心理素质。   可能在他拿到复活能力之后,会变得稍微镇定一些吧。   但就目前来说,他明显还是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些发慌的……   ——自己的确是需要见见血。   四暗刻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抱着礼貌的心态……或者说女士优先的绅士态度,他其实想要将这个人头送给西酞普兰的。   毕竟他看到了,西酞普兰拿到的初始装备是剑盾。   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她可能需要正面对敌。   而自己只是个贼而已。   拆拆陷阱、安安陷阱,在敌人放关键技能的时候潜行上去打断然后直接溜走。   就突出一个边缘OB。   但西酞普兰委婉的拒绝了他。   “我不太需要这个。”   她对四暗刻说道:“我的战斗方式,基本上也不会见血。”   四暗刻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西酞普兰拿出短剑来,在自己的掌心割了一下。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四暗刻的胳膊。   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她手心上的伤痕就在开始肉眼可见的恢复。   过了大约五秒钟,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向四暗刻询问道:“你看看你的状态?”   四暗刻有些莫名的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然后他才讶异的发现,自己的健康值莫名其妙的下去了5%,已经掉到了43%的危险线上。可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只要接触敌人——就会无声无息的吸取对方的生命。   而且西酞普兰还可以同步回血。   ……如此来说,她的确是不太需要这种帮助。   “文姐,你的职业好强啊。”   四暗刻赞叹道:“缠斗是一把好手啊……”   “不一定,还是得看看晚上的状态。”   林依依摇了摇头。   晚上的状态?   四暗刻不是很明白。但他也没有多问——一会就知道了。   但就在他们刚吃完饭,准备动身的时候。   却来了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援军:   “……领主大人?”   酒儿讶异的站起身来,向安南行礼:“晚上好,领主大人!”   “晚上好,领主大人。”   林依依也立刻起身,随后四暗刻和西酞普兰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向来人行礼。   那人穿着深棕色的长风衣,留着及肩的黑色碎发、白皙精致的面容,和干净到令人心底发凉的冰蓝色瞳孔。   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像是有些英气的少女、又像是有些柔弱的少年。   ……夏尔?   不对,不是独眼。   四暗刻脑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从气质上倒是挺像两仪式的……   还有点像是《单身狗:死两次》里的少主……   不说别的,爱了爱了。   安南对几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出来。   等到没人的地方,安南才开口,发出了清冷的声音:“这就是你们介绍来的人吗?”   他仔细的审视了一下四暗刻和西酞普兰,点了点头、赞赏道:“素质都不错。我听闻这次有位半亡之女,就过来看看。”   听到安南这话,林依依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她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向安南询问道:“大人,您知道……半亡之女?”   “自然。”   安南点点头,没有拆穿林依依那有些拙劣的演技,而是配合着她,开口解释道:   “被苍白公主复活之人便是半亡之女,半亡之女就是苍白公主的祭司。她们在生者之中算作死者,死者之中算作生者……是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半亡灵。她们不会爱上任何人、不遵守规则,只随自己心意而动……”   这是他昨天刚刚从骸骨公那里得来的情报。   现学现卖,刚好可以拿出来装个逼。   “我听闻,有人找你们麻烦……他们本身就是罗斯堡的地下帮派,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们对他们进行报复,而且还要感谢你们为民除害。”   安南面色微微严肃起来,压低了几分声音:“但那伙人可能与腐夫有关,这情况就变得麻烦起来了……与此同时,我也要监督你们两个,不要伤及无辜。也不要被人发觉——罗斯堡,毕竟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地盘。”   说到这里,安南瞥了一眼两人,缓缓说道:“有名的陷阱大师……还有一位苍白公主的祭司。你们的身份,都不方便让民众知晓。   “我会随你们一同潜入,你们可以把这视为监视、也是保护。但我只会在边上看着,除非我能确定证据、否则我不会妄自动手打草惊蛇。当然……如果你们真的遇难,我也会出手援助的。”   ——不过,那样我对你们的评价就要降低了。   安南这话没有说出口,但四暗刻和西酞普兰都明白了。   他们心中也更沉重了几分。   这任务到底有多难?   才需要有友方首领保驾护航……   ……不过安南其实没想这么多。   他只是想要近距离的看一下,四暗刻和西酞普兰的战斗方式而已。   虽然用“造物者视角”这功能也能看,但那是上帝视角,哪有现场旁观来的刺激?   而且安南之前有句话其实是实话。   根据他的调查,这个名为“白蛇”的帮派,的确与腐夫有所联系。   除了他们从守备军那里弄到的枪械之外。   恐怕,还会有一些与超凡之路有关的东西。   毕竟之前“汝心不触即鸣”的仪式,可就是在罗斯堡内部举行的。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而他们既然会这一项仪式,就一定不会别的吗?   安南倒不是担心,一一和酒儿再加俩新手,干不掉这些人。   他主要是担心四暗刻和西酞普兰死于某种仪式的不明AOE。   那样的话,他是复活还是不复活?   按他之前跟玩家们所说的设定,如今他们俩是不该复活的。可安南也不能真让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吧?   所以安南打算跟在他们身边。   如果他们真的不小心嗝屁了……也能有补救之法。   顺便还能收一波玩家的好感。   ——你以为是你们在攻略我?   其实是我在攻略你们哒!   “你是叫……西酞普兰对吧。”   想到这里,安南便发出清冷的声音,随口询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苍白之躯’吗?”   “没问题。”   西酞普兰同样冷淡的答道。   她那长期抽烟而形成的烟嗓,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而悠远。   但其他几个人必然不知道。   这两个一脸冷淡的人,心里却都是慌得一比。   ——等等,苍白之躯应该是啥样的啊?她不会询问我苍白之躯怎么使用吧?   ——等等,苍白之躯到底咋用啊?他不会怀疑我不是正经的半亡之女吧? 第250章 苍白之躯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安南和西酞普兰已经先一步到了目标附近。   他们并没有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过来。   这是因为,在之前西酞普兰向安南展示苍白之躯的时候……林依依就突然意识到,这个能力所带来的巨大可能性——   “——就这里吧。”   安南低声说道:“靠的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可能会被他们的探子认出来。”   “好。”   西酞普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躺在木板床上。   即使是淡定如西酞普兰,她也显然有些紧张。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锈水街46号。   这是一家人流量很小的旅馆,同时也兼职饭店的职责。当然,作为开在贫民区里的店,里面的菜色也不可能多优秀。   而这个旅馆的一楼,就是老板一家的房子——客人都住在二楼和三楼。与其说是旅馆,其实倒更像是民宿。   安南用刷脸的方式,临时征用了一楼的房间,并把老板一家暂时关在地下室、把旅馆大门关上。免得让“白蛇”的人从二楼窗户上看到老板一家惊慌失措的样子,从而察觉到不妙提前逃跑。   而把门封住的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使用了“苍白之躯”能力的西酞普兰,已经得到了部分忽视地形的能力——   只见躺在床上的西酞普兰,面色突然变得极为苍白。仿佛一下失去了血色和生机,真正的变成了人偶一样。   而在这时,一个泛着浅淡白色光晕的透明灵体,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亮度,大约相当于手机待机时间长了、马上就要黑屏时的那种程度。   ——这就是安南他们之前实验的成果。   只有超凡者,能隐约看得见西酞普兰的灵体;而且哪怕是安南,若是离远了也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白光而已。   恐怕要到白银阶,才能清晰的看到她的存在。   而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会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了起来。   西酞普兰无法穿过大地,因为大地是埋骨婆婆的领域;同理,她也无法穿过银质的物体和涂满了金粉的墙壁,和涂满了鲜血或是温度降低到室温前的炉渣的墙。   顺便一提,在诺亚的民间传说中,“雄性动物的鲜血”和“滚烫的炉渣”,的确是用来拒绝恶灵的保护用物品。不过同时他们还认为,用银粉粉刷墙壁也能起到辟邪的作用——但很可惜,这个并不行。   虽然原理上是可行的。   金粉是曜先生的标志物。   但是建筑用的那种银粉,其实不是“银的粉”,而是铝粉……   除了少数几种材料之外,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的穿过一切物体。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穿过——但是灵魂形态的她过于脆弱,需要这种特殊形态的保护。   ——当然也包括人。   假如被西酞普兰的灵体穿过,就会立刻失去大量的体温、如同浸入冰湖一般,整个人战栗不止,全身肌肉僵硬抽搐,难以行动。   而西酞普兰则可以得到大量的生命力,身体会变亮一些;每当她穿过其他生命的时候,都可以继续掠夺生命力,自己也会变的越来越亮……在她回归的时候,就可以将这些生命力带回到本体。   透明的西酞普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安南比划了一下、嘴角无声的动了动。   “我……走……”   安南耳边,听到了如同梦呓般模糊而缥缈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好,我在这里看护你的身体。   “再重复一次,二十分钟后,我会用针扎你的腹部;四十分钟后,我会用针扎你的胸口;五十五分钟后,我会用针扎你的额头。   “记好时间,五十五分钟前必须回来……明白吗?”   西酞普兰点点头,直接穿过墙壁离开了。   这就是苍白之躯的另外一个缺点——但其实也可以说是单纯的特性。   但在灵魂离体的时候,她的本体完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也无法查看周围的情况。   在灵魂离体的时候,她的本体就会变得无比虚弱。而她离自己的身体越远,本体衰弱的速度就越快。   在测试中,十米内的衰弱速度无限接近于零;但如果这个范围扩大到三百米,她就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回归。   而且在离体之后,本体依然会即时反馈所有感受和伤害——就像是之前噩梦中那种带着尖刺的手铐,又或是安南与她商量的,用针提醒她时间。   用好了的话,的确是一个相当强大的能力。   但是局限性太强。   这是安南对这个职业——或者说,这个种族的评价。   无论是攻坚战、或是防守战都不错,甚至可以说的上非常强力。她还可以自己身披重甲出战,然后在身受重伤后退回到后方,利用这个能力出去刺杀脆皮的人,为自己恢复。   ——也就是传说中的自奶T。   但是在没有固定据点的遭遇战中,半亡之女几乎无法带来任何帮助。因为她的躯体需要人的保护……而保护总比破坏要困难的多。   能攻击到魂体的武器不多。   因为曜先生的特征物,并非是“金”而是“金粉”。因此金质的武器是无法伤害到魂体的……除了神术伤害外,只有纯银的武器才能伤害魂体。   但是纯银的武器,根本无法用来砍人。   ……除非是像是某个打桩机一样,同时带着钢剑和银剑的敌人,才有可能伤害到西酞普兰。   而玩家们制定的攻坚计划也很简单:   让西酞普兰先行潜入进去,尝试击杀关键敌人。最主要的目的是制造混乱。   在他们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四暗刻会在门口设置陷阱,完毕后会发出信号并撤离。如果敌人有超凡者或是能看到灵体的人,西酞普兰就从门口撤离、诱导他们踩下陷阱。   如果敌人没有超凡者、也没有反抗能力,那么西酞普兰把关键敌人瘫痪掉后,就让四暗刻从二楼潜入、并一路暗杀过来。   是的,他们不打算发帖求援。   这一方面,是林依依认为四暗刻和西酞普兰的确需要这波经验来追进度……   另一方面,就是单纯的带萌新。   把装备直接给萌新打出来、带到毕业……那不叫带萌新,那叫速度劝退。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给萌新怎么打,那才是带新。   “来,让我看看吧……”   安南饶有兴趣的喃喃道。   让我看看……这一批玩家的素养如何。 第251章 仪式师   这是西酞普兰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并非是依靠双腿在地上走路,而是依靠意念在地上漂浮。   西酞普兰感觉的很清楚,她依旧可以迈开双腿、假装自己在移动。   甚至还可以站着不动、甚至保持着在床边坐着乃至于躺着的姿态向前行动……反正最大移动速度都是恒定的。只是那样会让她感觉有些别扭,并且视野不够开阔而已。   ……这算是女鬼形态吗?   不知为何,西酞普兰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悄无声息的穿过墙壁,进入了锈水街35号内部。   之后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第一时间避开了自己身边的人,仔细的观察着目标的内部环境。   ——是的,锈水街35号也并非是民居。   而是一处摆设较为空旷的仓库。   里面的空间,大约有四百米一圈的跑道圈起来那么大。靠近大门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位置,都堆满了巨大的木箱。木箱大约一米高,有的堆了两层、有的堆了三层。三层的那些,上面还盖着厚厚的布,而两层的则没有。   毫无疑问,这些箱子正是掩体。   层层叠叠的几道箱子组成的沟壑,完美的挡住了视线。而在仓库距离大门一半多的位置,一直到仓库最后都是空无一人。   这里没有后门,但是凿了几个铁棍堵住的观察孔。   西酞普兰的瞳孔突然一缩。   她清楚的看到……在仓库后半截的空地这里,四处摆着许多看起来就不对劲的东西!   最显眼的,是一个类似三层汉诺塔一样的祭坛。最顶上的一层刻着许多一指多宽的血槽,里面还残留着非常浓厚粘稠、像是淤泥一样的暗色痕迹。   她还在地上看到几个刻在地上的符文——她能清晰的看到拖曳的痕迹。   这些符文周围,是一圈方形的、没有灰尘的痕迹。很显然,他们刚刚把压在符文上的箱子都抬了起来,堆到了其他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西酞普兰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奇怪零件。   但好在她多少也是医科大学毕业的,能比较清晰的认出来,这原本大概是什么东西:   比如说,血肉全部被刮的干干净净、却保留着角的生牛头骨骼;   脊椎和两侧的肋骨分离、在墙上挂了三排的大型犬类骨骼;   泡在某种防腐液体中的,鼠、蝙蝠、蛙和某种鸟类的心脏;   放在铜质的器皿中正在发酵的粪便……   除了这些动物源的东西外,还有磨成粉的水晶、红宝石、蓝宝石、铅和银——之所以能清楚的知道它们是什么,是因为不同质地的器皿上都贴着标签,而西酞普兰似乎认识这种文字。   毕竟这些器皿几乎都是不透明的。没有标签,完全无法判断里面是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很奇怪的、明显是手工制造的“工具”。   比如说,用玻璃或是水晶制成的三角框架;胸腹部被剪开、露出棉絮的男女人偶;由两个分量不同的重物和两根长短不一的绳索组成的奇怪天平……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这些东西,西酞普兰并没有轻举妄动。   她只是缩在墙角,安静的数着人头。   ……一共十七个人。   幸好四暗刻没有直接杀过来。   ——他是正确的。   “行了,时间到。”   站在人群正中间的枯瘦老者淡声说道,把怀表收回自己怀里:“看来鲍勃是不打算来了。”   “那咱们要不要直接撤退?”   一个大约两米多高,肌肉异常强壮、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秃头男人沉声问道:“鲍勃他们怕是被抓、或是出卖了我们……现在乌鸦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也有可能是老迈克终于打算跑了呢。”   脸上有一道可怕伤疤,肩膀处布满墨绿色刺青的褐肤女人冷笑一声:“鲍勃兄弟也都是胆小鬼。之前他们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我们要逼着他们去送死一样。”   “行了,你说说老迈克和约瑟逃跑也就罢了。但鲍勃不是那种人。他虽然是约瑟的表兄,但和他不一样。”   秃头男人沉声反驳道:“鲍勃有着旺盛的欲望……他是有资质之人,和我们不同。他完全有可能踏上超凡之路——所以他是最没必要逃跑的。”   “那可不一定呢。”   女人嗤笑一声:“超凡之路……又不是只有我们这里有。指不定他就带着我们的情报,去投奔乌鸦了呢。”   “——超凡的传承的确哪里都有。”   枯瘦的老人缓缓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除了我们之外,谁会引一位重刑犯的儿子踏上超凡之路呢?”   “是,老爹。”   强壮的男人恭敬的对老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老爹,您说了算。”   那个桀骜的褐肤女人也对老人选择了退让。   被称为“老爹”的枯瘦老人缓缓说道:“而且,我要纠正你们一个错误。你们并非是没有资质踏上超凡之路……而是没有必要。   “超凡之力,也不一定要是超凡者和祭司才能使用。实际上,超凡者直到死去、可能一共也用不到几次超凡之力。   “反正就那么几次……那么仪式之路也是一样的。”   他说着,缓缓走到橱柜前、取下两个棕褐色的陶瓶。   西酞普兰注意到,那是标明了“银”和“珍珠”的瓶子。   这让她有些不安。   随后,只见老人随手将瓶子中的一些粉末倒入祭坛。   强壮的男人非常自觉的,拖着身边一个又矮又瘦、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男人走到祭坛前——他的手甚至能直接握住对方的脖子。   随后,他就像是杀鸡一样,用矮个子男人自己的匕首、在矮个子男人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西酞普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后退、穿过墙壁钻出了仓库。   随着鲜血涌出,眨眼间将银粉与珍珠粉浸湿。   老人伸手按在其中一处符文前,低声咏唱:   “银使我得以明见……”   下一刻,祭坛上突然涌起了银色火光。   那火光带有奇异的金属光泽,像是水银般舞动着。   火光仅仅只照亮了三秒钟,便再度熄灭。   什么都没有出现。   老人深深皱起眉头。   “是错觉吗……”   他喃喃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走向盛放着金属的那些瓶子,同时低声指挥道:“你们给我去取一份老鼠的心脏、猫的脚跟和青蛙的心脏。   “我要召唤些东西。” 第252章 我亲自出马(第二更)   “……仪式师?”   安南微微皱眉,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没有追问西酞普兰“你真的听到了这个名字吗”或是“你敢肯定吗”之类没用的话——那里假如真的有一位老年的仪式师,西酞普兰能活着回来便已是一件不易之事。   仪式之路……这是这个世界里想要得到超凡之力的另一条途径。   毫无疑问,他们远比超凡者更危险。   超凡之路的终点永远只有一处——那就是掌握真理、升华成长生者。   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留恋于人世,沉迷于凡间的奢靡生活与肉眼可见、触手可及的利益,而不希冀于遥远的永生、真理与权柄。   对他们来说,超凡之力仅仅只是得到荣华富贵的好用工具而已。   既然是工具……自然就要考虑性价比。   这个世界的铁则便是,想要得到力量就要承受相对应的诅咒。   但如果仅仅只是短期租用,就可以少付出很多代价。   ——是的。   仪式师并不像是超凡者那样,选择升华自己的灵魂、提升自己的生命层次。他们甚至根本不会迈入超凡之路……如此一来,灰雾便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   他们只是利用神秘知识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求而已。   用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关于众神的真名、仪式和祂们之间的秘密关系,通过仪式“租借”超凡之力。   在整个过程中,诅咒并不会流入他们体内;而仪式所产生的影响,则可以作为其他的仪式的原料。   因此,他们不会变的短命、也不会变得长寿;不会堕入噩梦,也不会产生异变的渴望。他们甚至了解,如何利用神明的影响消弭自己灵魂的污染……以及如何污染他人的神智,不知不觉将人逼疯。   他们仅仅只是凡人,手中却握有强大无比的力量——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   超凡者深知得到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知晓能力不足之人,不被允许触及更强诅咒的禁忌。   而灵魂升华之后,超凡者在仪式中往往有失败的余地……但仪式师没有。   他们掌握的力量,远远高于他们自身的层次。   这让他们变得无所畏惧。   对他们来说,不同级别仪式失败的区别,就像是“近在咫尺的、能摧毁一栋楼的爆炸物”与“近在咫尺的、能摧毁一个城市的爆炸物”一样。   只要失控反正都是死,没有任何不同。   区别仅仅只是在自己死后,仪式残留的余波,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少麻烦而已。   而走上这条路的人,原本就不可能会在乎这些东西。   因为想要成为仪式师,首先就要拥有付出任何代价、利用任何人的觉悟——甚至常常有得罪正神的可能。   仪式师根本没有对力量的任何敬畏。   因此,所有的仪式师,都是天然的通缉犯。   即使他们没有犯下任何罪行,也要时刻进行监视、抓捕乃至于悄无声息的刺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仪式失控,仪式师根本没有消弭、压制仪式的能力。   而与等级分明的超凡者不同。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一个仪式师的脑中储存了多少神秘知识——因为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的仪式师、什么时候开始搜集的神秘知识。   或许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读到了父母收藏的禁书;或许是在青年时分,从死亡的老仪式师的随身物品中得到了记载某项仪式的秘典;甚至可能是在中年、老年的时候,才幸运的触及到了这个世界。   而与官方的态度相反……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原本就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伪神教会,反而不会忌惮仪式师的危险性。   他们经常会雇佣一些仪式师,帮助他们举行仪式。   和超凡之路、仪式之路不同……信仰之路是最公平的道路。   不讲究天赋、才能和道德,也没有那么多的内在外在的危险。只要付出就有收获,只要工作就有回报。   但它的代价就是——忠诚。   并非是凡间对君主的忠诚,仅仅只是三句话的承诺,所有神明都共通。   比如说银爵士的圣职者,便是在入会时如此宣誓:   “我宣誓永不破坏并尽力延续银爵士的象征——银币;”   “我宣誓尽力遵循贸易之道,行于银爵曾走过的路上;”   “我宣誓永不背叛,不亲近其他永恒者。”   ——仅此而已。   前两条都只是“尽力”,唯有第三条是强制的:可以使用自己原创的仪式、可以使用自己信奉的神明或是其从神(如果是正神的话)的仪式,但唯独不能使用其他神留下的仪式。   至于这是为什么,目前安南还不知晓。   毕竟这也不算苛刻……而且这不是对“信徒”的要求,而是对“祭司”的要求。   大约就相当于是竞业协议一样的东西。   如果罗斯堡内真的有一位仪式师,安南之前的计划就要全面推翻了。   因为这代表,罗斯堡内可能已经没有腐夫的信徒……之前“仪式:汝心不触即鸣”和那些召唤物,甚至可能是同一个人召唤的。   而他仅仅只是受雇于腐夫而已。   那么罗斯堡内的腐夫势力,可能远没有安南所想像的那么大——甚至可能已经全部撤离了也说不定。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这已经不只是四暗刻和西酞普兰的新手试炼了。   甚至与整个罗斯堡的安危,和王都中杰兰特家族的存续,乃至于诺亚王国的王位更迭都扯上了关系——   “再麻烦你去跑个腿……先去把酒儿叫回来。然后通知四暗刻,可以布置陷阱了。布置好就直接撤退,用陷阱拖延一下他们离开的时间。”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我回去取些东西,你们就先在这里等我……我尽量在四十分钟内回来。如果他们离开了,你和四暗刻至少缀上那个仪式师——其他人可以都不管。   “你们的考验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我会进行另外的考量。为了你们能大胆、有效的进行跟踪,我先赐予你们互相联系与复活的能力。”   随着安南的话语,西酞普兰眼前飘过两条提示:复活与论坛功能解锁了。   安南打算亲自出手了——他要抓活的。   当然,聚集一下在线的玩家们,发个临时主线任务、授予临时无限复活特权……自然也是必须的。   别的不说,起码帮安南分担一下火力还是可以的。   而这两个具有潜行刺杀能力的新玩家……说不定对安南来说,会是意外之喜。 第253章 连续召唤(第三更)   “你们记好,九枚沾染水仙花粉的老鼠心脏,在仪式上可以用来替代婴儿的心脏。”   “老爹”缓缓开口教导道:“因为九乃血与欲之数。但每一颗上沾染的水仙花粉都不可超过三分之一,否则寂静女士便会将其‘否决’。”   只有四五个人安静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爹展示奇迹。   至于其他人,则服下了塞听剂——这种造价低廉的转化物,可以让人们短暂的失去听力,并在闻到屎味之后快速恢复。   每次进行仪式前,不够资格学习仪式、但有希望成为核心成员的“白蛇”高层,就会自觉服下塞听剂。   他们也知道,这同样是对他们的保护。   在这几年中,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因为仪式失败而惨死的例子……   没有正统的传承,他们绝不会轻易使用自己听到一言半语的仪式。   ……但说是这么说,看还是要看的。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高层、是核心成员。比如说鲍勃——那个高高瘦瘦的潜行者,他也是有参加核心会议的资格的。   那些普通的外围成员,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为谁服务;而稍微接近核心的,都不会将关于“老爹”的秘密说出去,而是以“腐夫教会”作为幌子。   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都有信心,可以成为“老爹”的学徒。   这些核心成员中的大多数,都不是罗斯堡本地人——他们都是追随“老爹”奔波了数个城市的学徒。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腐夫教会给他们开了非常丰厚的价码。而罗斯堡子爵也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并放任他们发展——这也是“白蛇”能不知不觉间,控制整个罗斯堡的地下势力的根本原因。   “白蛇”仅仅只是他们的巢穴而已。   毕竟进行仪式,需要搜集大量的稀有物资。而如果集中购买,很容易令同样具有一些超凡知识的银爵教会怀疑。   所以他们暗中杀掉了“白蛇”原本的首领,并利用这个地下帮派的力量,以物流为遮掩、暗中缓慢的搜集仪式材料。   “老爹”是为了赚钱、为了宝物。   而他们只是为了“学习”。   学习这些禁忌的知识——   “但在这个仪式中,我们使用老鼠的心脏而非是婴儿的心脏。这是因为老鼠的心脏与猫的脚跟,可以构成另外一个简易组合,它让我们可以不再使用‘猎人的脚跟’和‘被其捕获的猎物的碎片’。记得要用有铁锈的仪式刀进行切割,才能显化杀伐之要素。”   老爹缓缓说着,将猫的脚跟切成三片,摆成了一个三角形。   “这预示着‘潜行者的步伐’与‘被捕猎者已死的生命’。而用万灵药浸泡的青蛙心脏,可以在电击后恢复跳动……在它的心跳重新停止的瞬间,就是仪式开启的时候——它预示着生命屈服于死亡的那一瞬间。”   “老爹”讲解着,手中的工作并没有停止。   他的讲解非常仔细。   但唯独不说的,就是“分量”。   这是每一位仪式师赖以生存的经验。   同样也是控制自己的学徒……让他们不至于对自己的生命和知识动什么歪脑筋的钳制。   这可以让学徒在成长起来之后,额外为自己工作多年,成为“助手”。并在助手阶段接触了大量仪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后,及时的将他们赶走——或是将他们杀死灭口。   “只需要这些东西吗,老爹?”   褐肤的纹身女人开口笑眯眯的询问道:“您可别藏私呀。”   “当然不会,绿鳞。”   老爹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答道。   如同“老爹”这个外号一样,褐肤女人也有一个外号——她的外号叫做“绿鳞”。   不使用真名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了解咒杀仪式的危险,而同时自己没钱、也没那个面子去请偶像巫师为自己制作替身……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防备自己的老师、学生和同学们。   “老爹”以干哑的嗓子随口补充道:“我们要召唤的,是葬礼之神无面诗人的骸鸦。它拥有侦测、伤害亡者的能力……在你们准备盗尸的时候,可以召唤一只给你们放哨。   “这个仪式是简化版的,想要定向召唤骸鸦,还得有‘沉默葬礼的残留’作为导标——否则你可能会引来‘无形猎人’或者‘雾中的女人’,也可能会成功,当然也可能因为力量不足而失败。如果失败,它的代价最差可以让你们的心脏停止跳动三十秒。   “所以,在你们见到这种气氛的葬礼时,可以去逛一圈以收集影响,毕竟这影响易于去除。在它发生回响前大哭一场就可以净化掉这个影响。”   虽然在之前,“老爹”对他们有所隐瞒。   但在“绿鳞”指出这一点后,他却也老老实实的仔细为他们讲解了起来。   而随着青蛙心脏跳动的停止。   “老爹”的表情顿时肃穆起来,其他人也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只见他手疾眼快的举起一根人类腿骨,将其横着置于仪式场上放。   而后,他那苍老的瞳孔中瞬间蒙上了一层灰霾。   在短暂的延迟后,“老爹”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而在所有人面前,那九颗心脏突然同时开始燃烧,释放出灰色的暗淡火焰。在它们全部燃尽之后,火焰依然没有消失——而是又多了三簇黑色的火焰,开始缓慢的燃烧猫的脚跟。   而在这时,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将许多积木玩具放到一个袋子中用力摇晃时的声音一样。   但学徒们很快意识到——这是骨骼互相碰撞作响的声音。   在“老爹”面前,无数鸟类的碎骨从虚空中浮现,随后互相碰撞着、组成了一只大约半米高的渡鸦。   它浑身上下只有骨骼,颅骨中却燃烧着灰色的火焰……但它依然能够飞行。   骸鸦在空中飞行了一圈——在它的目光扫向某处的时候,突然大声“嘎嘎”的叫了起来,并且立刻飞了过去。   ——如果西酞普兰能看到这一幕,她就会立刻意识到,这正是之前自己站着最久的位置!   随后,骸鸦身下浮现出一道血痕。   它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前进着、避开了所有人,并且在货架前有所停留。   那是西酞普兰的行动轨迹!   “果然有鬼。”   “老爹”冷笑一声,发出沙哑的声音:“这可不一定是乌鸦家了,有可能是骸骨公动手了。也有可能是野生的亡灵。   “我们得多召唤点东西……保证自保能力才行。   “你们看好——趁着‘恐惧’的时候,可以进行连续召唤。   “召唤‘厌物者’的必须材料,我上次教过一次。必需品是召唤者具备恐惧、悲伤、痛苦、后悔中任意一种的强烈情绪——再加上一本被烧掉的旧相簿、一个陷入绝望的男性枪手的肾脏,和过期了十年以上的没有使用的毒药。都有存货……你们去取来。”   “老爹”缓缓命令。   他那狭小的眼中,尽是满溢的恐惧。可这恐惧却没有影响到他的言语与思考。   他熟知宗教知识,当然知道这不是骸骨公所能做到的事。   ——这是“半亡之女”的痕迹。   唯一的可能,就是唐璜·杰兰特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雇佣到了一位半亡之女,进行了初期试探。   但好在,他的学徒们读不懂这些痕迹。   这一方面,是因为“老爹”需要他们为他打下手。去取来仪式所需的各种物品。   而另一方面……   “遭遇背叛的学徒”,本身也可以作为骸骨公的仪式材料……化为强力的骸骨卫士。   但骸骨卫士不会打下手,所以那必然是最后一次召唤的内容。 第254章 八十!八十!   作为一个没有预告的“临时活动”,能及时参与的玩家并不算多。   和破败的冻水港相比,玩家们的确更倾向于住在罗斯堡。毕竟这里要相对发达,衣食住行都要方便的多……甚至还可以打零工挣点钱、更新一下自己的装备。   毕竟就连他们的领主都已经住在了罗斯堡,那他们连护卫的职责也都没有了。   但玩家们,毕竟是要每三天回一次冻水港的。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刷副本。   好在罗斯堡中,也有接近三十位玩家——而且最强的四位玩家,恰好现在都在罗斯堡。   目前还住在冻水港的,也就只有萨尔瓦托雷了。   他的实验室就在城主府下面……一时半会也不好搬迁,反正他也已经快要走了。   实际上,在他拿到骸骨公的骨血扳机之后,就已经可以返回泽地黑塔了。   之所以萨尔瓦托雷没有立刻离开,只是为了不把这烂摊子丢给安南而已。   萨尔瓦托雷自认自己对安南有所亏欠——擅自把安南拖入到了与他无关的争斗中。而且这份愧疚在得知安南的真实身份之后,甚至变得更深了……   ……只是安南并不这么认为。他从来不觉得萨尔瓦托雷有哪里亏欠自己,甚至还觉得自己利用他了太多次,以至于有些良心不安。   但萨尔瓦托雷却是非常坚定。   他已经打定主意,什么时候等安南前往王都,他再顺路一起回泽地黑塔,路上也好有个伴。   当然,安南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路上寂寞而已。   不过虽然没有萨尔瓦托雷的帮助。   安南却也在拿装备的时候,叫来了另一个帮手……   ——卡芙妮·诺亚。   被心很大的四王子阿尔伯特殿下,直接孤身一人留在罗斯堡的卡芙妮,如今称得上是安南的首席保镖。   她就住在安南隔壁的房间。   在进阶白银之后,最大的不同就是“感知”与“意志”属性得以具现化。   擒龙僧的超凡感知能力,让卡芙妮可以隔着一面墙侦测到安南房间中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有小偷还是刺客,她都能如亲眼所见般,直接“感知”到他们的所在。   而如今,卡芙妮被安南带到仓库的侧面——她正隔着一段距离、闭着眼感知着仓库内的诅咒痕迹。   “我的确感受到了……”   卡芙妮微微闭上眼睛,低声说道:“那里有仪式的残留,很新鲜……而且种类很多。”   “能察觉出仪式的类型吗?”   安南追问道。   卡芙妮摇了摇头:“那结果不会很准确。那里面的肯定是一个老手,他用铅板或是铅粉对墙壁进行了处理……如果我没有进阶白银,就算我是武僧也感受不到仪式的痕迹。”   “大致说个数量。”   安南低声催道:“假如不确定有没有的话,就按有计算;数字可多可少的话,就按多的情况计算。”   听到安南的嘱咐,卡芙妮再度闭上眼睛、安静的感知了一番。   “……我感受到了‘骸骨’、‘死者’、‘恐惧’、‘背叛’、‘阴影’、‘鲜血’的味道。我不确定里面有多少召唤物,也不知道这些味道中,哪些是材料、哪些是影响、哪些是召唤物……但保险起见的话,要做好有最多有七个超凡敌人的准备。”   卡芙妮认真的说道:“如果其中白银阶的敌人超过两人以上……我可能无法护你周全。”   她说到这里,回头瞥了一眼正在集合的玩家们,凑在安南耳边小声询问道:“如果战局不利的话,可以让他们断后吗?那样的话,我倒是有信心可以帮殿下你拖延一阵。”   ……可以是可以。   不如说,安南把玩家们传唤过来,就是抱着以防万一可以让他们留下断后的心理准备。   从这点来说,卡芙妮倒是和安南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当着玩家的面,安南自然不能如此轻易的认怂。   “安南”在玩家这边的人设,可是一个外冷内热、意志坚定有担当有智慧的未来大公——怎么能未战先怯呢?   “没关系的。”   安南轻轻拍了拍卡芙妮的头,感受着卡芙妮头顶的温热,低声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我还有一次‘那个’可以使用——不会有危险的。   “如果战况实在不利的话……我会使用的。”   ——是的。   虽然如今安南的装备,不如打腐夫那个时候带的全……但他至少把半成品的贤者之石带上了。   除此之外,安南还带上了精灵皮手套、“破障之右臂”和“白色断头台”。并且将“染血的菜刀”放到了随身携带的包中。   不直接拿出来菜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菜刀的咒缚“破画者”可能会让安南陷入被动——   【破画者:如果持有者手持“染血的菜刀”时见到中年女性的肖像画,需在三秒内将菜刀掷出,否则持有者本人将被菜刀击伤】   他们要进攻的,是一个仓库——而仓库的主人是一个仪式师。   仪式所需,往往是一些稀奇古怪而不太常见的东西。安南不敢说,这仓库里绝对没有“中年女性的肖像画”。   而如果他拿着菜刀进入仓库的时候见到这幅画,那就等于是被敌人瞬间缴械了。   倒不如把它藏起来,在关键时刻作为一次性的飞刀使用。因为这菜刀有一个相当强力而好用的咒缚“活性投掷”:   【活性投掷:此物品被投掷时,如同被施加同名敕令学派法术“活性投掷”,它会在小范围内自动索敌】   之前在和腐夫的战斗中,它没有派上用场、仅仅只是因为它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对腐夫不会有任何作用。   它飞过去,那就是送。   可能还会被腐夫接住然后扔回来……   毕竟咒物又不是认主的。   而被腐夫扔出来的菜刀击中,那对安南来说可能就直接是致命伤了……   但目前这个敌人,却是脆弱无比的人类。   甚至还不是超凡者。   那么,这个菜刀就有其意义了。   如今安南右手提着大锤,左手举着铡刀。看上去凶猛异常——如果忽略他的个头和面容的话。   就算安南沉着脸,做出一副“我现在超凶”的样子,但玩家们却只是对他窃窃私语,暗中指指点点:   “——说实在的,有点萌。”   “——奶凶奶凶的嘿。”   “——别这样,安南一锤子就能把你狗头锤碎。”   “——他就是一锤子把我打成粉,也不能阻止我这样认为!我这是为了爱与真理!”   “——可以了,你快停一下,已经非常丢人了……”   看着热闹无比的论坛,四暗刻和西酞普兰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什么,我居然是在玩游戏”的感触。   等玩家集齐之后,安南沉声指挥道:“正面唯一的门前有陷阱,是四暗刻布置的。那么我们就换一条路……从没有门的地方进去!我先来破墙,然后你们进去,两人一组进行初步接敌——接敌完成后,我和卡芙妮、一一会从战场侧面杀入。   “你们记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基础上,优先攻击召唤物。无需将它们完全杀死,主要目的是拖住。仓库正面是陷阱,也可以逼迫敌人往那边移动——我和卡芙妮会去直接攻击仪式师。   “那么,准备好——”   安南说罢,举起手中的大锤。   这锤子不算锤头只算棍的话,刚好是根齐眉棍。但如果算上锤头,就会显得安南的身高比较谦虚。   下一刻,安南用力挥动手中的“破障之右臂”。   它在攻击“墙壁”的时候,可以得到十点临时力量加值。   而这意味着——   安南全力一锤砸过去,巨大的震动声让地面都颤了一下。   第二锤,便让仓库的侧墙布满裂纹。   第三锤落下的瞬间,一个一人多高、四五米宽的巨大缺口瞬间产生,大量的砖石、碎屑向内飞溅,尘土飞扬——   随着仓库的墙面向内轰然倒塌,玩家们鱼贯而入,红着眼杀了进去!   是的,他们听的很清楚。这里面有许多“召唤生物”,其他人也可以随便杀。   虽然只要拖住就可以了……但如果直接击败的话,肯定也没问题吧?   ——之前玩家们看过直播了。   召唤生物,可是会给很多经验的! 第255章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   里面的仪式师,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仓库门口已经被人设下了埋伏。   这个情报,也有可能是他通过仪式或是召唤物得知的。   所以直到安南他们赶回来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试图从仓库门口出来。   但他们显然没料到——安南根本不需要走门。   他能够在短短五秒内击破侧墙!   而在墙壁坍塌的瞬间,玩家们瞬间一拥而上,从侧面杀入仓库之中。   但这仓库里,却和安南得到的情报不太一样——   里面只有两个正常人。   或者说……一个半。   房间四处,散落着十几位看起来像是其他游戏里的杂碎级小兵,“骷髅兵”一样的怪物。   只是有一点不同……这些骷髅的个头,每个都是两米有余,头还特别大、格外有压迫力。   虽然它们身上没有披甲,但显然不是“手持骨刀”的那个喽啰型号。   它们右手握着梿枷或是钉头锤,左手则是两米多高、能够轻易放在地上的厚重铁盾。   安南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们的身份。   这是骸骨卫士!   骸骨公曾经的忠诚卫士们……每个骸骨卫士,都相当于十级未转职、精通近卫剑术的巨人护卫。   而近卫剑术,正是特化于“以多打少”或“以一敌众”两种战斗风格的剑术!   失去了心脏、脖颈、头颅等弱点部位的骸骨卫士,无法用常规的方式进行刺杀。本身就是骷髅的他们,对刺击和弓箭的射击也有绝佳的抵抗力——而手中的高大重盾则可以用来防守重武器的钝击伤害,几个骸骨卫士连在一起还可以组成盾墙、人造掩体。它们手中的梿枷或是钉头锤,则可以对身披重甲的罐头们造成有效伤害。   不怕刺伤、不怕切割伤、不怕流血、不怕中毒、抵抗盾击、甚至随时可以组成盾墙和掩体——这是几乎没有缺点的完美护卫者。它们甚至不畏死亡。   在小规模的战场中,复数的骸骨卫士完全可以改变一场战局。   若非是召唤它们的仪式,太过苛刻……   是的。   作为背叛之神的卫士们,它们只会遵从于“背叛者”的领导——而且必须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完美背叛,才能让这些骸骨卫士们,从被背叛者的血肉中钻出。   而在十几位骸骨卫士的遮掩下,玩家们勉强能看到,仓库的祭坛上还站着一个身材枯瘦、佝偻着腰,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老者。   他看上去,苍老到仿佛随时会死亡一样。无比浓郁的死气笼罩在他深深凹陷下去的丑陋五官中,但他本人却是行动自如,没有丝毫压力。   在他身边,一个壮汉的身体正在缓缓融化——而一个像是极为肥胖的蜡烛狗一样,浑身燃烧着明亮火光、不断滴答滴答流下烛油的怪物则在壮汉失去的下半身处凝聚浮现。   “——卧槽,间桐脏砚?”   林依依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吐槽出声。   为了保护安南,也同时作为极为稀有的坦克职业——她选择了直接向那个“间桐脏砚”和那个“蜡烛狗”冲杀过去。   但就在这时,空中的骸鸦突然张开嘴巴,颌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在它无声鸣叫着的时候,几乎所有玩家都没有任何不适。但紧随着一一冲上去的西酞普兰,却听到了异常强烈的噪音,在自己耳边突然响起。   那是异常刺耳的尖锐蜂鸣声。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让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而在其他玩家,则看到西酞普兰原本如一道微光般的模糊身体,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并且产生剧烈的波动。   但在下一刻。   一片尖锐的飞石却极速飞来,将骸鸦逼得停止嘶鸣、向上躲开。   出手的玩家,正是流浪的孩子!   “没事吧?”   他急声询问道,没有回头看西酞普兰。   只见他将手中如指挥棍般轻盈的细剑,再度向地面挥动,划了一个S型圆弧。   而沿着他剑刃浮现的方向——地面上突然隆起一道弯曲的、岩石组成的沟壑。随即它们快速的从地上浮起、将战场侧着切分成了三块。   分别是最外面的四个骸骨卫士,中间的六个骸骨卫士、“蜡烛狗”、骸鸦、老爷子,和被堵死在三角墙里的五个骸骨卫士。   完成这样的工作之后,孩子额头上有些汗液浸出。这显然对他不是特别简单的事。   紧接着,他将手中细剑一转,指向地面。   地面上付出三个瓦片大小、牙齿形状的尖石。随着流浪的孩子将剑刃再度指向骸鸦,这些尖锐的石片拔地而起、飞速袭向骸鸦!   但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了一声枪响。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临时土墙上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个头上带着十三个镜片、只遮住眼睛的怪异头盔,嘴角忧伤的男人。   他正端着一把大约有一米半长,像是狙击枪一样的纯灰色巨大枪械。   而他之前的子弹,仅仅只是一发、便击落了两枚石片。剩下那一枚在无法封锁骸鸦的飞行轨迹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击中它的。   看到那把造型夸张的狙,孩子的汗立刻就流了下来。   WDNMD,这尼玛是手持炮吧……   这枪管子的粗细,都能放进去一个鹌鹑蛋了!   “不要怕,那是厌物者!”   安南在后面贴心的进行解说:“它只会被弩箭和枪械等攻击者不知晓构造的远程武器攻击到,但它也无法攻击到活物、只能进行弹道拦截!”   听到这话,孩子稍微安心了些许。   但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形突然从他头顶跃了出去。   那是酒儿!   她手持一把精制品战斧——这是她用安南的好感度,购买到的新武器。它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或是力量,本身也不是咒物……但它有两个特色。   一个是沉。   一个是锋利。   它里面掺了一些精金,这让它比同分量的精钢战斧还要更沉一些——而组成合金的它,也比同样的战斧更加锋利。它的斧刃上甚至会闪耀着暗金色的漂亮光泽。   在酒儿向安南请求,给她一把比较经用的好武器的时候……安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这是子爵府客厅中,装饰性的骑士雕像手中的那把斧头。   它足足有一米八——被酒儿拿在手中,那滑稽的造型甚至会让习惯于拿着不含锤头型提眉大锤的安南心生窃喜。   安南知道,酒儿的力量太大了。尤其是转职狂战士之后,她的力量就更大了。   而且她还有着高达七级的“全力一击”技能。普通的长剑,根本难以承载她的巨力。   但这把斧头没问题。   能够作为子爵的摆设,这毫无疑问是质量极好的精制品。甚至被时刻保养,斧刃闪闪发光,甚至还是从来没被用过的九九新。拿出来送人倍有面子。   ——它也当然不会有人用过,因为这把斧头从锻造完毕、上了拍卖会之后,就作为收藏品被买走了。   而在酒儿购买了一段时间后,它上面就已经出现了一层暗淡的血光。这是精金长期接触到血之后,产生的特殊效应——“金”在转化学派中的含义是“染色”。因此精金格外容易染上经常接触的物品的颜色。   但需要特别声明的是,这斧头上的并不是敌人的血——   只见酒儿一个大跳,落在第二战场的骸骨卫士们中间后。   她便拿起斧头,倒转过来,大声尖叫: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在骸骨卫士们的武器攻击到她之前。   酒儿便抢先一步,将斧刃直接砍进了自己腹中,把自己的腹部竖着切成了两半! 第256章 见识一下第四天灾的力量吧!   酒儿那过分决绝的姿态,甚至让骸骨卫士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   她除了裹胸布之外,原本就只套着一件向外敞开的单衣。而在她将胸腹直接切开之后,鲜血直接从她的体内迸溅而出。   她的健康度瞬间掉落至一半,并且还在继续向下缓慢掉落着。   而在酒儿受伤的瞬间,她的腹部便亮起了奇异的暗红色纹路——   那是如同炭火般妖艳而灼热的深红咒纹。   被劈成两半的咒纹,反而迸出更强大的力量——肉眼可见的高温,从她的腹部蒸腾而出,甚至将空气都变得模糊沸腾。   “呵……”   酒儿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束白色的蒸汽,如箭般从她喉咙深处向外射出。她将手中的斧头向外摆动,灼热的鲜血被她甩在地上,溅出一个半弧。   下一刻,她再度高高跃起。   因为激烈的运动,迸出的血液让她的健康度终于下滑至不足40%。   而酒儿她还在空中的时候,原本的眼白瞬间变成黑色,而黑色的瞳孔则变得猩红。   庞大的力量从她腹部的纹路中涌起——如同第二颗更有力的心脏一般,将无穷无尽的力量泵动到四肢百骸。   这是狂战士的职业技能,【拥抱死亡】!   【拥抱死亡LV1:越是接近死亡,越是难以死亡。健康度每下降10%,力量、敏捷或体质中的一项临时+1,若健康度上升、临时属性将归还。在健康度低于40%时,此buff生效;在健康度高于40%时,此buff正常计算,但暂不生效。】   在健康度下滑到40%的瞬间,酒儿得到了六点临时属性。   这次她所随机到的,是三点力量、两点敏捷、一点体质!   而在酒儿即将跃向老人的时候,一位忠诚的骸骨卫士立刻快步迎了上来,高举手中的重盾、试图像是打网球一样,拦截住高空的酒儿。   但下一刻,酒儿双臂的肌肉鼓起、皮下血管的破裂让她的双臂出现了类似树根一样的暗色网络。   那染血的斧头竖直劈下。   轻而易举的,击破了骸骨卫士的金属巨盾!   ——轰!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尘土向四面飞溅。   骸骨卫士手中的巨盾被砸下去一个恐怖的陷坑、向着两侧分开。   而它本人也因巨力而失衡,向后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   周围的玩家早就已经向两侧退开。   事实上,那句“不要靠近我”,并不是酒儿喊给怪物们听的。   ——而是喊给玩家们听的。   酒儿心知自己不可能维持战斗状态多久……尤其是在敌人无法提供鲜血让她恢复的情况下。   所以在她刚刚发起攻击的瞬间,便已然开启了所有的buff:   【全力一击LV7:用尽全力,发动一次极为猛烈的攻击。下一次攻击的力量检定获得30%加成,消耗三倍体力。】   【与敌同血:染有自己血液的武器攻击敌人时,造成的伤害大幅提高(自身健康度越低伤害增幅越大);染有敌人血液的武器攻击自身时,短时间内将大幅提高健康度恢复速度(自身健康度越低恢复速度越快)】   而在酒儿落地的瞬间。   她双腿用力,再度弹射而上!   她腹部的创口仍在流血,这让她的衣衫都被染红。   一个鲜红色的影子飞快掠过,一斧头便将摔落在地上的骸骨卫士的头砍飞了出去!   但它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失去了头,它还在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头并不是它的弱点——”   顺利接敌的林依依喊道。   她用手中的钢管轻而易举的将骸骨卫士的攻击偏斜、让它打向了另外一只骸骨卫士的膝盖。并将膝盖被攻击的骸骨卫士的攻击接下、再度偏斜回第一个骸骨卫士的脖颈。   之后她抽冷子甩动棍棒,也砸在了同样的两个点上。   随着清楚的响声,裂缝被她的攻击扩大。   只要再攻击一到两次同样的部位。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它们两个的骨头崩裂——   “知道啦!”   于是酒儿没有犹豫。   她先是两斧头,将骸骨卫士的左右两臂齐肩剁下。紧接着退回来,又是连续几斧头、将膝盖剁开。   然后她再度发动全力一击——将飞出去的头骨竖着劈成两截。   简直就像是处理食材时剁排骨一样熟练。   就在她这边处理食材的时候,另外一个骸骨卫士已经冲了上来,试图对她发起偷袭——但也只是试图而已。   它们行动时发出的巨大声音,根本不可能隐藏它们的意图。   得到了临时属性点的酒儿,并没有回头招架。   她甚至完全没有防御——   只是微微蹲下、双手握持斧头,瞬间向四面八方斩去,旋转了一圈!   过低的攻击位置,让她身后那个骸骨卫士的盾牌,完全没有挡下这次攻击。   它的胫骨被瞬间击碎——而这时酒儿才开始躲避攻击。   她的躲避方式,是向不远处的敌人发起冲锋!   赤色的身影再度飞快掠过。   但就在这时。   燃烧着高热火焰的三团蜡油,却向她吐来!   那些蜡油的分量,足以淹没一个浴缸。   可酒儿开启了冲锋,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于是她已经变得猩红色的双眼闪过一丝凶意,也不躲避——反而再度加速!   至少要换掉一个!   可孩子却早已注意到,那个蜡烛狗一样的怪物,已经从仪式中挣脱了出来——   它已经召唤完成了!   一道岩墙从地上升起,将喷射而出的蜡油拦在外面。   粘稠的火焰很快蔓延到岩墙上。   可这时酒儿已经冲到了攻击位置。   不像是之前救四暗刻时一样,先使用肩肘发起第一次攻击、使敌人失衡。   而是在即将进入攻击位置之前,就微微举起手中斧头。   借着冲锋的力量,她将斧头斜斜砍下。   她面前背对着她的那个骸骨卫士,胫骨也被她打碎。   岩墙则从地上蔓延着——从酒儿之前的位置一直生长到她现在的位置,在地上留下一道两米多高、一掌宽的岩墙,将仍在不断喷射的蜡油攻击全部挡在了外面!   操控如此规模的岩石发生形变,孩子握剑的右臂依然有些颤抖。   他情不自禁的发出求救:“大人!这个我们解决不掉!”   “我在听。”   安南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第257章 进化的法术(第二更)   随着安南的声音响起。   那个“蜡烛狗”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停止对玩家们进行喷射,而是畏缩着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开始疯狂啃食自己。   它的体型看起来像是一头一米高的肥胖沙皮犬、可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头颅看起来更像是有着好几圈利齿的管道。   它全身没有皮,只有一层一层的白色脂肪燃烧着火焰,甚至在它行动的时候,这些脂肪还在微微颤抖……而在火焰烧尽之后,它路过的地方则会留下蜡的痕迹。   之前的攻击便是它发出的。   它那纤长而柔软的脖子弯曲着,在自己身上啃一口、然后喷射出去,就变成了持续燃烧不止的燃烧弹。   被它喷出的白色蜡油,甚至能够在岩墙上连续燃烧数秒乃至十数秒——毫无疑问,玩家们哪怕是碰到一下,都等于了失去战斗能力。   “这是灯与烛之神的使徒,逐光妖。它会攻击所有没带光源的生物……放着不管的话,它也会把自己很快吃掉的。”   卡芙妮的声音在安南身边响起:“但它身上的蜡油是很珍贵的材料,被称为‘白色液态火’。殿下请把它活着冻起来……我想要那个材料,修复我的提灯。”   随身的提灯被摧毁,卡芙妮的声音中满含怨念。   安南点点头:“轻而易举。”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地面突然无声无息的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霜色,极为冰寒的气息从每个人的身边浮起。玩家们甚至感到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脚下变得极为冰寒。   就像是穿着很薄的鞋,踩在冰块上一样。   但和之前的法术不同。   玩家们这次没有看到……之前那如同水波般,一圈一圈从安南脚下扩散出去的轻纱般的白色诅咒。   而是毫无预兆,就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低了下来。   卡芙妮微微睁大眼睛。   红宝石般清澈的瞳孔中,满是好奇与惊叹。   ……他居然又变强了。   该说……不愧是安南吗。   卡芙妮的感知是准确无误的。   因为在安南通关噩梦“倒影”后,他发现自己存下来的公共经验,刚好够提升一级巫师的职业等级。   如此一来,他的这个职业的面板就变成了这样:   巫师(失能学派)LV18:【即时法术LV4(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暂无)】,【引导法术LV4(失速之墙,霜覆力场,心念如雨,拒斥生命)】,【咏唱法术LV2(霜之车轮,暂无)】,【仪式法术LV1(暂无)】   而与之相对的……安南的感知属性,也刚好突破了四十大关。   ——之前安南第一次见到卡芙妮的时候,感知属性还只有31。这只是过去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安南的主属性就提升了三分之一。   是的,或许是用的次数太多、或许是因为感知属性太高……但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安南使用过了自己那100%觉醒度的霜之要素。   他最常用的引导法术:霜冻新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进化——   【霜覆力场(引导):使得半径四十米(取决于感知属性)内的球体空间内,指定物体(空气流水大地活物等)的温度极速下降,并使其表面变脆;在霜覆力场内,所有敌人每次进行奔跑攻击闪避被攻击时,都将进行一次强制判定,如其体质检定未通过,那么敌人相当于承受一次“寒冷接触”法术。每3.6s(取决于巫师职业总等级5),消耗秩序之力5,可持续释放】   安南的这个法术,明显的变强了。   之前的霜冻新星,不仅在主动冻结物体的时候,需要额外支付法力以使用“寒冷接触”。而且它本身的攻击还是如同海浪一样、随着安南的心跳一波一波的冲出去的……那是非常有节奏的攻击,而且易于闪避和躲避,甚至无法冲击到墙壁之后。   但现在不同了。   在法术进化之后,安南已经可以隔墙冻人了。   而且……   现在被他冰冻的敌人,还会明显的变脆。那么相对来说,就等于是玩家们的攻击力变强了。   甚至敌人每次有稍微大一点的动作时,都可能会被突然钻入体内的寒气打断原本的动作……它已经变成了非常实用的辅助干扰法术,至少在第一次见的时候,能够轻而易举的打断敌人的战斗节奏。   第一个注意到这点的,倒不是酒儿。   而是林依依。   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两个骸骨卫士的动作,毫无由来的迟钝了一瞬。   仔细看去——它们的关节处,不知何时覆上了薄薄的冰。这些冰所占的分量并不多,但让它们像是生锈的机关人偶一样,动作变得异常迟滞。   林依依继续借力打力。   两棍下去,便将两个骸骨卫士的膝盖打断。断裂处还爆出了极为寒冷的白烟。   而在它们落地之前,林依依将手中的钢铁棍棒快速的左右横击,便将它们的头颅像是高尔夫球一样,同时向两侧击飞了出去。   ……怎么变脆了?   这是林依依最先体会到的。   至于酒儿——她高达七级的全力攻击,让她的爆发期只有六秒的间隔。   下一次的全力攻击,直接劈碎了她面前骸骨卫士的脊骨。虽然感受到敌人的确变脆了……但对她来说其实变化不是很大。   反正都是靠爆发秒人的……之前也能秒,现在也能秒,差距不大……   而像是也感受到了什么一样,那只逐光妖突然畏惧着,停止了吞食自己的动作。   但它也没敢向安南这边喷射高热粘稠的白色蜡油。   逐光妖只是瑟缩着,不断向后退。同时像是呕吐一样将白色的纯净蜡油吐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像是吸快喝完的盒装奶一样,大概是呜咽求饶的声音。   然而就在它向后退的时候,安南已然将左手的白色断头台插在地上,同时抬起左手低声咏唱:   “霜为车轮——”   “——骸骨为路!”   安南并没有立刻追击逐光妖。   因为随着逐光妖的不断后退,它的体表已经开始缓慢的凝结。   而随着安南的咏唱声落下,五团水晶色的透明火焰在安南指尖燃起,一道颜色极浅的冰蓝色法阵浮现出来,随后很快隐没。   在安南将左手向前轻轻一甩后。   一个镂空的、由一道道冰蓝色光线交织勾连的的华美霜轮,从他手心中飞出!   霜之车轮落在地上,就像是飞出去的轮胎一样,在地上飞快滚动着。   仓库的地上便瞬间浮起了一层浅白色的霜痕。   而霜之车轮则直接撞向了离安南最近、试图攻击他们的一只骸骨卫士!   骸骨卫士向它高举铁盾。   呯——   可随着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   那个骸骨卫士的手中的盾牌毫无作用——霜之车轮直接穿了过去,将它的身体吸入其中! 第258章 “老爹”的使命(第三更)   是的,吸入其中!   那骸骨卫士的身体,并没有在第一次碰撞时直接破碎。而是骨骼变得苍白而极脆,一道浓郁的霜痕覆于其上。   假如是血肉生命的话——霜之车轮内部的极寒气息、和那么一丝的要素之力,足以使其瞬间毙命。   但假如在第一次碰撞的时候,敌人没有立刻死亡的话……   霜之车轮破碎之后、向前一段距离再度愈合,便将整个骸骨卫士锁在了里面!   镂空的霜之车轮在高速前进中不断破碎,但骸骨卫士的肢体也随之不断破碎,碎骨从车轮的缝隙中被抛出。   ——是的,这才是霜之车轮的正确用法!   看似华美、无用而脆弱的攻击,实际上是极为残忍的刑具。   任何能在第一轮冲击中存活下来的强敌,都会被极寒之气封锁行动能力、并被裹挟冰封在镂空的车轮中。而这时,镂空的车轮就变得像是无数把极细的、锋利的、不断再生的刀刃。   霜之车轮并没有停止。   它只是划过一道弧线——以能够一次路过最多个骸骨卫士的路线,向前飞快滚动着!   原本残余的十一个骸骨卫士,被飞快掠过的霜之车轮吞没了七个,再加上空中的骸鸦,也在它路过的时候被吸入吞没。   一直到它撞到第八个骸骨卫士的时候,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破碎、不再愈合。   而此时,大量的碎骨,依然随着霜之车轮的破碎,从中如下雨般哗啦啦的向外爆开——   【在战斗中驱散青铜阶召唤物“骸鸦”,获得公共经验120点】   【在战斗中驱散青铜阶召唤物“骸骨卫士”,获得公共经验34点】   【在战斗中驱散青铜阶召唤物“骸骨卫士”,获得公共经验30点】   ……   提示一瞬间出现了八次。   安南立刻得到了肉眼可见的一大截经验。   那第八个骸骨卫士,因为在霜之车轮撞在它身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力量。它只是身上出现了一道垂直的霜线,摔倒在地上。   而这时,离他最近的美味风鹅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他已然冲了过去,使用“全力一击”将其终结。   被这车轮在地上碾了这么一圈,仓库眨眼便被安南肃清。   直到这时,玩家们才无比直观的意识到……他们这个阵营首领的真正力量。   对他们来说,这些骸骨卫士毫无疑问都是“精英怪”。除了输出足够高的酒儿,其他人最多只能像是林依依和美味风鹅一样,将其牵制住。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可对安南来说,这些骸骨卫士们却只是一个法术就能清掉一片的小怪而已……   而在这时,逐光妖已经被彻底冰封。   在它体表的火焰完全熄灭的瞬间,它似乎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身上那如同脂肪一样雪白柔滑的物质,也与此同时被凝结成膏。   它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冰成一坨的油膏一样。   之前溅射到岩墙上的火焰,也早已熄灭。只见一层层的白色膏状物在墙上凝结、软化,落在地上变成无法凝结的废料。   至于那个厌物者,安南也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反正它也无法攻击到安南一行人,就假装它是空气吧。   至此,除了仅有的几个骸骨卫士外,仓库内的敌人已经被全部肃清。   而那个老仪式师却没有再度进行什么召唤或是咒杀仪式。   在这之前,他的裤子、肩膀处的衣服上都已经覆了一层白霜。这种程度的低温,他的脚应该也已经被冻坏了。可那个被称为“老爹”的仪式师,却是叫也不叫。   他全程没有向安南攻击过一次,只是举起双手平静的看着安南,没有任何反抗、也不嚷嚷些什么。   “要杀了他吗,殿下?”   卡芙妮低声询问道:“我可以为您代劳。”   她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摆,像是要行淑女礼一样——但安南却能感受到,有五六条阴影组成的触手从中缓缓探出。   “先不必。”   安南摇摇头。   仪式师而已……又不是超凡者。想杀随时都能杀,不必急于一时。   身上没有背负咒缚,虽然安全……可这也代表他们没有什么能够拿来翻盘的未知能力。   “我想,你被捕了。”   安南礼貌的说道:“但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慌张。”   “因为我的罪过太大了,慌也没用……您不如杀了我吧。”   “老爹”只是呵呵笑着,恭敬而谦卑的说道:“当然,如果您看得上我这条老命呢,您也可以留下。我可以给您提供能够钳制他人灵魂的契约仪式。您那边有现成仪式的话,我也可以无条件签订任何契约。”   可以接受任何条件的契约仪式——   安南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这基本上,就是放弃所有的一切、只求保留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任何与安南讨价还价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奢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想法。从这点来看,这老爷子倒是个聪明人……他只给安南留下了两条路。   要么就直接杀了他,要么就留他一条活路——而他愿意奉上一切。   “你看起来很有生活经验。”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说吧……你把他们都献祭掉,是图的什么?”   “那是为了保证,我向您献出的忠诚是有价值的。”   老人谦卑而恭敬的说道:“不瞒您说,大人。我的那些徒弟们,一个个野惯了、不识好歹……他们如果和我一起跟着您、服从于您,早晚是会背叛您的。”   “可你刚刚才背叛了他们。”   安南慢悠悠的说道。   能成功召唤骸骨卫士——这说明,直到最后那些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背叛了。   而逐光妖的召唤条件更是苛刻。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光是最困难的材料,就至少需要“一个杀过至少十个人的善人的全身脂肪”。   可逐光妖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   这老人肯定是见过、或者知晓安南和其他玩家们,之前与他的召唤物的战斗。所以他才会召唤厌物者,用来对抗卡芙妮的提灯、孩子的岩片攻击和陷阱;召唤没有血的骸骨卫士,用来对抗能够吸血恢复生命的酒儿,用他们持盾的特点牵制住其他玩家;用骸鸦逼迫西酞普兰不进入仓库。   这都是针对性的召唤。   但是……逐光妖呢?   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让卡芙妮的阴影面积变大……这可以让她召唤更多的影子触手。   不过在安南听到卡芙妮的话之后,他就明白了。   ——逐光妖,并非是“敌人”。   而是他送给卡芙妮的“礼物”。   他的这些召唤物,一方面是为了向安南展示力量,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防止他在于安南对话前就被刺杀。   安南很好奇。   这个老仪式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投降的?   “您要是信不过我,杀了我也行。”   面对安南的质询,老人却只是谦卑的弯着腰答道:“腐夫教会的那群人,可没有跟我说过……他们让我对付的那个‘唐璜·杰兰特’,能个指使得动诺亚家的大人物。”   “还有吗?”   安南平静的说道:“这个理由还不太充分。”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骸鸦的视角,让我看到了您的脸。您显然不是杰兰特家的人,所以之前的安排就作废了。我这里准备了足够把我和您一起炸上天的黑火,就在进门的第二列箱子内部。有整整八箱,我还在装着黑火的木桶外,绑上了一圈碎石。如果我真的想要害您的话,只需要让这些骸骨卫士们拿着火把……”   老人谦卑的说道:“当然您如果实在信不过我,杀了我也可以。”   “还是不够。”   安南微微眯着眼睛:“你还有事瞒着我。”   实际上,安南已经看不出他还有什么隐瞒了。   他感觉老人这次说的,的确是实话。但其中的逻辑,却让安南有些迷惑。   这只是安南习惯性的诈一下而已。如果诈不出来,安南也会把这个稀有人才收下——当然,必要的警惕和约束还是要有的。   毕竟能毫不犹豫卖掉自己学徒的人,肯定也能卖掉主子。   但听到安南的话,“老爹”却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安南、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   这让安南有些讶异。   ……我这是,真诈出来了什么东西吗?   但随后,“老爹”那突然改变的语气,却让安南怔住了。   “看来您是真的想知道。”   只见“老爹”叹了口气,脸上那谦卑到如同虫子般的表情,已经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变得正常而有些淡漠:“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直说了吧……看在卡芙妮殿下已经直接称呼您殿下的份上,看在您好像要留我一条命的份上。   “事实上,我是‘风暴之女’派到诺亚来的人。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在诺亚了,这次是借着腐夫教会的委托,来观察‘滞时之眼’复活、封神这件事的……这是风暴之女给予我的首要任务,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了,信我也已经寄走了。我这条命已经够本了。但这件事……我的学生们,都不知情。   “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殿下?” 第259章 玩家的好感是真的很好刷……   剩下的骸骨卫士们,很快就被玩家们清理干净。   至于它们死后留下的材料,在没有得到保存的情况下,都在空中很快消散。   只有被冰封起来的逐光妖,被卡芙妮拿走了。   她提灯中的灯油,就是用逐光妖的油膏再加上几种平衡物制成的——只有这种油膏,才能在任何环境下,都保持足够稳定、明亮的光。而且也能保证它的光不会太过刺眼、也不会让提灯过热而失火。   它本身就是咒物材料,因此只需要简单的处理也可以成为咒物。   “大约能提取出来五桶‘白色液态火’。”   卡芙妮当时对安南如此认真的说道:“我带来了工具,提炼的工作可以交给我。等我提炼之后,我要留下一桶,剩下的都给你……”   你需要的话,就直接都拿走好了——安南原本打算这么说的。   可他又从卡芙妮那边得知,一罐茶叶大小的“一桶”白色液态火,大约能卖到四十镑到六十镑。   ……两百金币啊。   听到这个价格,安南就默默的把之前尚未出口的话吞回去了。   他现在全身家当也没有这个数呢。   但旋即安南又想到。   既然这是一种珍贵的咒物原料……也就是说,萨尔瓦托雷是不是可能会有所需要?   反正卖谁不是卖呢,不如就干脆卖给学长好了。这叫各取所需……   ……说起来,我之前欠他多少钱来着?   萨尔瓦托雷一直没跟安南提过还钱这事,安南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把这个外号为“老爹”的老仪式师抓回去之前,安南没有忘记发放限时任务的奖励。   每人都发了两百经验,外带两百好感——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让那些临时跑过来“打个活动本”的玩家们乐不可支的离开了。   四暗刻和西酞普兰,他们两人的主线任务也终于是一并完成。两个任务叠加的经验奖励,让他们直接升到了7级。   他们今晚,可能就只能住在“家长”那边了。   至于他们自己的住所问题,要等白天的时候,安南去市政厅去跑个手续,从赤水街那边分给他们房子——是的,目前玩家们在罗斯堡的住房,都是安南免费分配的,甚至连好感度都没有要。   而且每人都是三室两厅的两百平住房!   ……虽然不送装修。   这大概算是苟策划难得的良心了。   ——虽然是平行世界的老乡,但毕竟也算是老乡。   安南非常清楚,这些玩家们的渴求是什么……   反正罗斯堡的空房子很多。   前几日把腐夫击退之后,安南就终于无法忽视罗斯堡内,那些仿佛小聋瞎一样完全不动弹的驻军了。   他当时过去冒着身份被揭穿的风险,去城市南部的青水街区,与当地的驻军将领打了个招呼。   对方倒是很客气,也没有难为安南——这也看出来,他也并不认识唐璜·杰兰特。   他解释的很清楚,他们并不从属于杰兰特伯爵、而是埃德温将军的直系部队。   杰兰特伯爵作为情报总管、掌控国家间谍部门,因此不被允许拥有任何形式的兵权……所以他们甚至特地被埃德温将军叮嘱过,不能遵从安南的命令而被调动。   他们只负责两件事——如果凛冬公国再度入侵,那么他们就要死守罗斯堡并第一时间向王都求援。   同时,负责拦截来自冻水港方向的,可能是凛冬公国探子的间谍。让他们不能继续向南深入。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时,安南的表情有些奇怪。   ……但我寻思你们也没拦住啊?   我好像就是那个间谍喂?   但从那之后,安南至少得知了一件事——对方不是要蓄意与自己作对、也不是和子爵有什么py交易,更不是谋划着想找自己麻烦。   他们只是忌惮杰兰特家族……或者说,为了避嫌而不和自己有任何必要之外的接触。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战后被改建的罗斯堡,就像是一朵并不对称的四瓣花。   东侧锈水街区是工业区混杂贫民区,北侧面积最大的赤水街是密集居住区,西侧面积最小、环境最好的清水街是市政区,南侧的青水街则是商业娱乐区,中间则是巨大的城市广场。   但罗斯堡以前毕竟是个边境堡垒。   城市北部的赤水街,在战时便是被划分为储备驻军物资、以及容纳驻军的军事管制区。但在战争结束后,随着驻军的撤离,这些地方就都空了下来……毕竟罗斯堡作为靠近边境的边缘都市,如果驻军数量过多,会造成非常大的货运压力。   而有了冻水港作为前哨和缓冲之后,他们基本上不需要太多驻军驻守在这里。实际上,一直驻扎在罗斯堡的驻军,也就只有那么两千精兵。   毕竟罗斯堡也是有修建地下通道的。   具体的位置就在清水街1号——从地下通道可以乘坐类似地铁的巨大蒸汽机器,从王都直达罗斯堡。   诺亚王国最为精锐的超凡者部队,一旦接到命令,可以在半天之内抵达诺亚王国的任何一座大型都市。面对小股敌国部队的渗透,训练有素的超凡者要比士兵管用的多。   超凡者只能通过地下通道偷渡。能渗透进来的,肯定是普通人,而超凡者对普通人是具有极强压制力的。而且他们的规模极小,还是从普通人无法使用的地下通道入城的……这让他们的到来都会变得非常安静。   大量驻军从罗斯堡逐步撤离到内陆后,罗斯堡顿时就空旷了许多。   当时还算年轻的罗斯堡子爵,非常聪明的做了一个决策——他在征得杰兰特伯爵的许可后,就从内陆地区高薪招聘建筑队,用来将北侧的军事基地改建为民居。并同时抓紧建设商业区,把价格高但质量好的商品与服务卖给这些高薪聘来的工人。   一来一回,他们几乎没有太大的损失。甚至有一些建筑队干脆长期留在了罗斯堡……毕竟这里可是有城市改建的长期工程在这的。   这就引来了很大一批居民。   而为了让士兵们腾出地方,罗斯堡子爵还低价为他们提供了位于商业区中心的别墅群。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驻军能免费成为他们的商业区保安。   虽然无论是巴伯家族还是杰兰特家族,都没法完全控制这支部队……但士兵毕竟也是人。住在那个地方,自然会产生感情。   而子爵也非常识趣的——或者说赶鸭子上架的,把商业区原有的的城卫力量撤去。这就让那些驻军不得不给他们来当保安……之后巴伯子爵还想给他们额外开一份市政工资来讨好他们,但被非常严肃的拒绝了。甚至巴伯子爵当时还被警告了——但也仅仅只是警告而已。   毕竟拿人手软……这豪华住房也不是白送的。   而治安良好、商业活动密集的罗斯堡,却反而因此成为了北海领最繁华的都市。许多外地的小商人,都会来到青水街区,购置一套房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保证治安良好可是非常不容易的条件。   但罗斯堡虽然源源不断有来自内陆的居民,可它北部的密集居住群,却依然是建的比住的快。   安南立刻就动用权力,将直属于巴伯子爵的一片住宅区,全部划给了玩家。这是一个建筑队破产后,用于向领主抵债的地契和房契——尽管巴伯子爵不是领主,但他在罗斯堡过的就是领主的日子,所以这些东西也都交到了他手里。   这相当于是一批“法拍房”。   这个“小区”,大约有四十多套房,都挨在一起很好管理。但每套都是两百多平,三层楼的豪华规格,根本不像是卖给普通人的。也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建筑队的定位有问题,才导致了这里的房子没有卖出去……要知道,有钱人都住到南边的青水区了。   于是安南就把这些独栋别墅拆成了三份。这样就可以送给三个玩家……   很是够分一段日子的。   而玩家们也显然非常领情——   虽然安南上个月没有给他们发工资,以至于玩家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有工资可以拿的这件事——但在得知自己被安南免费送了一套房后,玩家们还是非常开心的。   尤其是,在经历了冻水港那边人均三十平的狭窄住房后,再看到安南给他们发的新房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狂喜乱舞。   安南也欣慰的笑了。   这群玩家们的好感,是真的很好刷……   而且有了自己的住所之后,想必他们对这个世界、对自己也会更加认同……更有代入感了吧。   至于现在……   等玩家们各回各家后,安南便带着外号叫做“老爹”的仪式师,直接回到了子爵府。   他从“老爹”口中,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报……   安南不知道,卡芙妮是否知道这个名字。但如今的玩家们,肯定还是不适合知道这些隐秘的。   “老爹”之前对安南说……他是奉风暴之女的命令,才会来到诺亚王国。目的是为了记录米开朗基罗复活这件事。   安南曾经从老面包那边,听到过“风暴之女”这个外号。   这并非是神的名字,而是类似“滞时之眼”的称号。   是黄金阶强者才能拥有的称号!   而“风暴之女”这个称号的主人……   就是玛利亚·凛冬。   ——安南·凛冬的亲姐姐。 第260章 瓦西里·曼宁   安南出于保险起见,还是给“老爹”挂上了铁手套。   这是囚禁仪式师时的特殊方式。   没有人知道,他们掌握了哪些稀奇古怪的仪式……也说不定会利用哪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突然发难。   但有问题就有办法。   专门针对仪式师的工具,就是“铁手套”。   大约类似手铐,但是在手铐前面还会套上一个关节完全固定的铁手套。铁手套的指节微微弯曲,既不接触、也不完全相对、甚至没有伸开十指。   这样的姿势,不符合所有仪式的需求……而他们的手腕又被手铐锁住,因此十指的动作也完全无法改变。   只有用这样的道具控制起来,才能完全阻断仪式师的行动。   ——当然,更简单而保险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的手剁了、舌头割了。   但安南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这个仪式师,他似乎是可以利用的……   安南坐在老仪式师对面,“老爹”正保持着双手被锁住的状态,与安南一同坐在餐桌上。   厨师已经为安南做好了晚餐。   安南礼貌的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只是对方完全没有手去喝酒吃饭。   但面对这样的对待,“老爹”却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安静的坐在安南对面。   “我想,你大概认识我。”   安南吃了一口烤肉,注视着老仪式师:“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那是自然,安南殿下。”   “老爹”低着头轻声答道:“您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您几面。”   “多小?”   安南反问道。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有些不悦。   ——但实际上,安南却是在套话。   老咒术师并没有抬头看向安南,只是继续答道:“大约是您六岁的时候……还有八岁的时候,各见过一次。之后不久,我就来到诺亚了。之后就仅于‘风暴之女’大人存在些书信的往来。”   安南沉默着,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   安南·凛冬的这具身体,今年是十四岁。而玛利亚参加米开朗基罗的仪式,就是在五年前。   差不多就是在那之后吗……   嗯,挺好的。   见得少是好事。   “玛利亚……”   安南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他看着老仪式师,缓缓开口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您自会是我们未来的大公,众狼之王……”   “老爹”顿了顿,平缓的接着说道:“龙座的唯一继承者。”   ……果然,他知道很多东西。   安南若有所思。   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认真的看向老仪式师:“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懂的。”   至于到底该懂什么?   呵,我自己都不懂。   安南无声的吐槽着自己。   但听到安南的话,老仪式师却是怔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位未来的大公一样,仔细的打量着安南。   而安南也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过了好一阵子,老仪式师才渐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度垂下目光。   “我以为您放弃了。”   他低声说道。   但安南没有任何回应。   见没有应答,老仪式师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看来您成功了。   “的确是反转铭文……我能感受的到,冬之心的诅咒的确已经被您化解了,殿下您的方式才是正确的。”   “正确吗……”   安南喃喃重复道,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无声的否定些什么。   他的眼中透露出复杂的光,缓缓的、沉重的叹了口气。   抬起头来的老仪式师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只能安慰道:“您的确是正确的——而且您去寻找寂静女士的这一年,不也正好避过了那场劫难吗?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   “……再说细些。”   安南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   而老仪式师也顺从的开口,低声劝道:“我想您应该也或多或少听过了……就在最近这一年,凛冬的祸事可不少。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两个月前,腐夫再次找了上来。祂还是来找您的。   “那时,老祖母仍在龙眠之中。玛利亚殿下还在风暴崖修行,德米特里殿下则在凛风白塔进修。唯一在王座厅的,只有您的父亲……”   “父亲他……”   安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老仪式师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大公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如果您有机会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回去看他一下……抱歉,殿下。以我的身份,我不该说这种话的。只是——”   “我能理解。”   安南微微点头,低声答道。   根据他所查到的资料,伊凡·凛冬虽然是一位严父,但他是一位很好的君主。他以公正与俭约而著称,虽然身为大公,却能与民同住、与民同食。在食物很少的凛冬公国,他也从不铺张浪费,浪费食物。   在民间,伊凡的声望非常高。   老仪式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之后呢?”   安南追问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答道:“之后的事,我不清楚。在那之后不久,凛冬就全面封锁了消息。但据我所知,当时腐夫抓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并逼他跳下了黑海。   “我想,那应该是您的替身……毕竟您在一年前就已离开了凛冬。而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什么,我在一年前就离开了凛冬?   安南微微皱眉,随后眉毛渐渐舒张。   原来如此,安南的反转铭文是寂静女士亲自刻下的。   从这话中判断,应该是当时年轻的安南离家出走,打算自己去寻找寂静女士,请求反转铭文、来化解来自冬之心的诅咒。   但他醒来的时候所躺着的位置,的确像是从黑海对岸飘过来的……前几天,腐夫与安南见面的时候,也的确承认了,就是祂把安南推进了黑海中。祂不可能认错人。   ……难道当时,安南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凛冬的王都。但之后就被尾随而来的腐夫所发现……丢进了海里?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细节。   如果说,就连“老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过凛冬公国的话……那说明可能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回国这件事,应当是保密的。   但腐夫却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早。   ——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得知……更多关于玛利亚的事。”   安南低声询问道:“还有,我该如何称呼你?就叫你‘老爹’吗?”   “使不得使不得……玛利亚殿下要是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   老仪式师苦笑着,连连摇头:“您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我是瓦西里·曼宁,您叫我瓦西里或者老瓦西里就好。”   “……曼宁?”   安南缓缓重复道。   他对这个姓氏,隐约有些印象……   瓦西里点了点头:“您肯定是认识我的哥哥。   “他就是曾经担任‘右手食指’的默林·曼宁。他是我的亲哥哥。” 第261章 风暴之女玛利亚   凛冬公国,圣阿历克塞行省,毒蕨之柱。   贝拉四足着地,在地上飞速奔行着。   是的,她并非是人类,而是一头狼人。   她的脊柱并非是人类形状,而是狼的形状。她的四肢在肘关节和膝关节处畸化成兽爪,灰白色的绒毛生长在四足上。   她同样呈现灰白色的短发,让身着白色皮甲的她在雪地中十分不易被人发现。   她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即使是在雪地中,也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以上。而地面上突起的石头、料峭的悬崖,还有那些长满了墨绿色蕨类植物的破碎石柱,完全无法给她的奔跑带来任何麻烦。   但她那暗金色的瞳孔中,却满是恐惧——   “就剩你一个了,叛逃者。”   一个冷漠空洞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带有重重的回音。   贝拉身上的毛发瞬间炸开。   她不假思索的改变了自己原本的移动方向,两三下便蹿上了一处八九米高的料峭岩柱。   她的银质项圈与此同时闪耀起璀璨的光华。   无数黑色的符文,从银质的项圈中流出,在她的脸上、锁骨上形成了狰狞的战纹。   而随着咒纹的浮现,她的身形突然变得轻盈。   贝拉毫不犹豫,从攀满毒蕨的岩柱顶端凌空一跃——她的兽足接触到空气,便泛起如同水波般的涟漪。而她的速度反而再度暴增两倍有余。   肉眼可见的风,在她身后形成披风般的浪潮。风裹挟着她的身体,让她能够在空中无声的自由移动。   这是“风行者”才能做到的事。   但就在这时……   天空却极快的黑了下来。   那是乌云。   乌云遮蔽阳光的速度,远快于贝拉踏在空中的疾行。   在贝拉面前,呼啸着的狂风瞬间成型,裹挟着地上的积雪化为一道通天的暴风雪之墙,把她圈禁在风眼中。   贝拉有些恐惧的抬头望去。   只见在乌云之下,一个身形矮小的白袍少女正悬浮于空。   她冰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感情,半睁着的双眼中满浸神明般的冷漠。   那及腰的柔顺长发,已经并不像孩童时期一样,是那无害的黑色。在血脉力量的催化下,它已经变成了末端略微泛蓝的银白色。   她穿着白色的、纱裙一般的长袍,头上则是镂空的银色冠冕。纤细而修长的脖颈上、赤着的脚踝处,都有着细密的银色鳞片浮现在皮肤上。   贝拉当然知道这是谁。   玛利亚·凛冬——这个国家的公主。凛冬大公唯一的女儿。   同时也是凛冬公国超凡机关“冬之手”如今的最高统治者。   十七岁时便已晋级黄金的……怪物。   ——逃不掉了。   绝境之下,贝拉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声。   她的身体快速的膨胀着,很快化为两米多高的巨狼,人立而起。   她没有丝毫怯意,对着“风暴之女”亮出了尖锐的爪牙。   但她的下一件事——却是直接扯断了自己的舌头。   面对一位黄金阶的敕令巫师,她没有控制住自己身体的信心。   面对她近乎徒劳的反抗,玛利亚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她甚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那并非是傲慢或是蔑视,而是纯然的无视。   “不想说啊……也罢。”   玛利亚低声说道:“那你就【自杀】吧。”   她那清冷的声音中,带有诅咒般的魔力。   只见贝拉的右手毫无预兆、闪电般探出,将自己的心脏瞬间掏了出来。   玛利亚看着贝拉的瞳孔渐渐失去色彩、身体渐渐从空中坠落,才沉默着微微仰起头来。   下一刻,她的身体瞬间崩解成无数雪花,融入于周围呼啸狂卷的冰风暴中。   风暴在空中淹没贝拉的尸体——它瞬间挂满了寒霜,先于落雪一步落在了积雪中。随后那渐渐平息下来的风暴,才裹着积雪重新落下,将它就地掩埋。   在凛冬公国,每一处厚重的积雪中,都可能埋着超凡者的尸体。   一阵风暴吹过,玛利亚的身体不知何时在贝拉之前站立着的柱子上浮现出来。   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纯白色的玉石卡片——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卡片上,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字迹。   她仔细的看着来自瓦西里·曼宁的信,身后飘荡着的长发渐渐落下。   镜中人……吗。   默默念着新神的名讳,玛利亚的瞳孔中毫无波动。   米开朗基罗成功了啊。   那这就说明……没有真理之书,一样可以晋升为神。   只要成为神……   她的瞳孔深邃而悠远。   在她所望着的尽头,凛冬公国的极北处……那里被称为人类文明的尽头。   实质化的梦魇,无穷无尽的灰雾……还有曾被灰雾吞没的亡灵们。   ——只要成为神,就可以自如踏足于入灰雾之中了。   “安南……”   她闭着眼,低声喃喃道。   那充满无数负面情绪的心灵中,难得的产生了片刻的宁静。   “不错的消息。”   消化了一下这个好消息,玛利亚冷淡的回复道:“准备回国吧,瓦西里。   “十天后,会有一艘盖着蓝色帆布的货船抵达冻水港。你可以乘船离开。”   随后,她将这条消息发送了出去。   但很快,它上面又出现了新的回复。   那并非是她所熟悉的“收到”。   而是关于她失踪了一年有余的亲弟弟的情报——   “……安南,在诺亚?”   这是好消息。   安南没有失踪,也没有被腐夫所杀……   但很快,她心中又被强烈的躁动、焦虑和多疑所充满:   安南也成为了超凡者,这就罢了。   关键的问题是……他,怎么回国呢?   如果诺亚那边知道安南被困在自己的国境内,是否会强迫他做什么事?是否会囚禁他?是否会折磨他?是否会关押安南向凛冬换取利益?是否会拷问他换取情报?腐夫是否会追杀过去?老祖母能找到安南吗?   她平静的心绪瞬间被打乱,无数种令她颤抖、让她不安的可能性不断在她心底浮现。   “安南……安南安南安南安南安南安南……”   她低声喃喃着、反复的念道。   终于,玛利亚从她心底不断浮现的躁动情绪中挣脱出来。   ——不管如何。   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得跟父亲说一声。   ……要、回家吗? 第262章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看着双手重获自由,伏在安南的书桌上向玛利亚写信的瓦西里,安南又强调了一遍:“写完后记得给我看一次。”   “我懂的,殿下。”   老瓦西里头也不抬,只是顺从的对他答道。   安南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他向后微微倾斜身体,靠在座椅上思考着。   安南刚刚得知,玛利亚·凛冬发给瓦西里的命令:   “准备回国吧,瓦西里。十天后,会有一艘盖着蓝色帆布的货船抵达冻水港。你可以乘船离开。”   之后瓦西里便第一时间询问安南——是否可以将他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玛利亚?   安南的答复是可以,但他必须知道瓦西里写的是什么。   瓦西里·曼宁轻易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等待他写回信的时候,安南沉默的思考着。   ……瓦西里·曼宁啊。   安南的确知道这个姓氏。   他也的确见过他的哥哥——默林·曼宁。   但那是因为,安南曾经在噩梦:白塔中见过他。   默林曾参与到米开朗基罗的仪式上半部分中。能被米开朗基罗邀请,哪怕他不是最优秀的失能学派巫师,基本上也大差不多。   在他退休前,默林曾是冬之手的核心成员——甚至能被玛利亚所信任。   安南还记得他……那是一个身材削瘦、长得很高的沉默寡言的老人。   默林的咒物是一枚银质的舌环,而咒纹的位置就在口腔中。在当时巫师们发生冲突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挡在了玛利亚面前。   ……但安南心里也很清楚。   当年在白塔仪式中活下来的人中……必然是没有默林的。   也就是说,老默林在五年前应该就已经死去了。   再稍微算算看……基本上,瓦西里被玛利亚派遣进入诺亚王国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在白塔仪式结束后。他的首要职责,就是观察米开朗基罗的复活……   ……是的。   瓦西里在最开始的任务,就只是来“观察”的。   虽说是接受了腐夫教会的雇佣,可最后放出大量召唤生物破坏仪式的,却也正是他本人。这种程度的介入,显然已经超过了“观察”的程度。   甚至可以说,他的行为与玛利亚的命令是有些相悖的。   玛利亚只派他一个人来,还不给他帮手。那她的目的,就必然不是为了“破坏仪式”,仅仅只是观察而已。   派遣瓦西里的目的,就是因为他拥有充足的神秘知识。能够看得懂仪式。   最开始,安南不太理解这其中的矛盾之处。   但得知默林就是瓦西里的亲生哥哥后……安南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   他是把哥哥的死,算在了米开朗基罗头上了吗?   瓦西里虽然接到了玛利亚的任务、也知道这是神明的升华仪式,但他本身还是想试试看。到底能否破坏掉这场仪式。   所以瓦西里才在最开始时,打算和“唐璜·杰兰特”同归于尽。杰兰特家族的直系子嗣如果死在这里,必然会引起诺亚王国内部的动乱。   这就算是他最后的波纹了。   而他在见到安南和卡芙妮之后,显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才放弃了“瓦西里使用大爆炸”的想法。   怪不得……   安南从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仪式师的超凡力量,完全来自于神秘知识。   而决定了仪式师强弱的,是他们的逻辑分析能力、应变能力、记忆力、经验、理性、胆识……以及最重要的,要有钱。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神秘知识的价格可不便宜。   一些仪式知识能够直接催生出仪式师,因此在大多数国家中都属于禁书;而那些关于神明的知识,本身就是无法传播的禁忌——那些知识拥有重量,无法被凡人的大脑所记忆。   哪怕是听到了、看到了,也最多将其使用一次而已。   那些记载了神秘知识的秘典,更不可能是没钱的人能轻易得到的。   之前让安南以为,这可能是腐夫的直系教团的原因……就是因为召唤物太多了。这不像是一个人能掌握的庞大知识。   可它的确是。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瓦西里的那些蠢货徒弟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老师绝对不是什么野生的、穷困潦倒的仪式师。而是某国官方的人。   已经记载了关于神明的禁忌知识的“秘典”,在阅读后不会消失;只是在消耗掉之后,需要再度阅读进行补充而已。而那些关于仪式的知识,更是被他们收缴在禁书库中。   无论是诺亚国王还是凛冬大公,只要不傻就肯定会试着制造仪式师。   瓦西里为什么能得知种类如此多的禁忌知识?   他为什么能被玛利亚信任,单人潜伏到他国执行关乎神明的任务,潜伏时间长达五年之久?   答案很简单。   他和他的哥哥,根本就是同类职业!   他的哥哥默林是冬之手的高层,主要负责的就是国内铲除异己的特务事务;而瓦西里本人能够被玛利亚亲自下令,执行任务周期长达数年的跨境任务……只能说明,瓦西里同样也是间谍事务中的精英。   毕竟超凡者从地下通道出入境,是要核对通关文件、严格核实身份的。这就让他们不可能去执行间谍任务……但普通人的话又太弱,完全无法和超凡者对抗。拥有稳定的超凡力量的圣职者们,又不可能被各国王室直接调动。   唯一能从灰雾中通行的……就只剩下仪式师了。   所以安南也终于明白了另一件事:   为什么见到仪式师就要抓起来?   因为每一个仪式师,无论强弱……都可能是他国的间谍。   “写好了。”   瓦西里轻声说道。   随后他将笔放到桌上,伸手将信推给安南。   只见上面写着:   “致敬风暴与狼:   “新情报:我已与失踪已久的安南殿下碰面。他如今正在诺亚,化名为唐璜·杰兰特。他已完成了当年的猜想,得到了反转铭文,重新得到了感情。但殿下已成为了超凡者,无法乘船通过灰雾回归凛冬。   “另:安南殿下如今与‘影魔’卡芙妮殿下交好,且有银骑士的进阶,身份可能已泄漏;   “询问,我是否照原计划于十日后回归凛冬?”   看着安南仔细阅读着回信,瓦西里主动开口,低声询问安南:“殿下,倒数第二段……是否要去掉?”   “……不用。”   安南果断的拒绝道:“就这么发。”   他认为,玛利亚需要得到更准确的情报,行动才不至于有所偏差。情报就必须传达的足够准确才行。   而且这也没什么好删的……   很快,安南看着瓦西里举行了简单的献祭仪式,将情报“烧”给了玛利亚。   没过多久,瓦西里便抬起头来。   “接到回信了,殿下。”   瓦西里恭敬地说道:“回归计划取消。   “‘风暴之女’命令我,留下诺亚辅佐您。她会想办法把您带回去,并让我传口信给您。让您不要试图主动翻越地下国境线,安静的等在诺亚,不要乱跑,也不要再和陌生人接触了。”   ……但我没法不乱跑啊。   安南深深叹了口气。   我再过仨月,就要去王都了啊……这可是银爵士亲自下达的任务。   安南无奈的把这个任务复述了一遍,让瓦西里再传给玛利亚。   ……总觉得,玛利亚是不是把他当成小孩了?   让他停在原地不要乱跑,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就像是在手机里跟迷路的小孩说的话一样。   不对,安南的身体年龄,好像真的就是个孩子…… 第263章 固定队   四暗刻和西酞普兰昨晚下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明明是该睡觉的时间,但他们却感觉精神奕奕……   就像是午睡时分打了个盹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   他们上游戏的时间不算长——除了四暗刻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在晚饭时分上的线。   到下线为止,差不多正好是七八个小时。   “已经不用准备去睡觉了,你们已经睡饱了……再睡就该头疼了。”   林依依懒洋洋的答道:“迷雾大陆是可以完全替代睡眠的。”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毫无形象的向后瘫在了床上。   她四仰八叉的摊开身体,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啊,肚子有点饿……想吃肉……”   “崽,想吃就吃,两斤够吗?”   酒儿即答:“不够再加!”   “那就胖死啦!”   林依依顿时恼羞成怒,从床上跳起来,跑过去把逃脱不及的酒儿抱住,双手从衣服下面伸进去就开始乱摸:“看我不痒死你……”   看着自家姐姐和富萝莉笑闹着打成一团,四暗刻沉着冷静地他推了推眼镜,镇定自若的把目光移了出去。   西酞普兰走到他身边,轻笑着说道:“你这脸捏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嘛。”   真名为文雪的西酞普兰,她的装扮与酒儿有明显的不同——酒儿即使在家,打扮也非常得体。她是三位女孩中年级最小的,却是唯一化了淡妆的。   那恰到好处的奶白色高领修身毛衣,袖口一直拢到手背,只漏出五指。白色调的衣服,原本应该会让人的皮肤显的有些发黄,却衬得酒儿的皮肤仿佛在发光。   而西酞普兰,上身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色女式衬衫,胸口处的衣服明显有些紧绷。她的下身是普通的黑色休闲裤,踩在毛绒地毯上的双脚不穿袜子也能很暖和。   在屋内的三位女士中,西酞普兰模特级的身材具有绝对的压制力。   四暗刻甚至感觉,她可能不比自己矮多少……   得差不多一米七吧?   西酞普兰习惯性的从桌上拿起一盒烟,伸出手指敲出一根,叼在嘴里。   她拿着烟盒往四暗刻那边送了一下:“金陵十二钗,薄荷味的……来一根?”   “不了不了,我不吸烟……”   四暗刻连忙婉拒。   西酞普兰赞赏的点点头:“嗯,不吸烟是好习惯。”   她刚想点火,却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把打火机放下,把烟又取了下来、夹在指缝中。   “你是林依依的亲弟弟?”   她好奇的问道:“你们一家都是主播?”   西酞普兰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烟嗓的味道,略微有些沙哑,却显得更有磁性。   四暗刻连忙解释道:“不,我姐是做视频的。不做直播,还不算主播……”   “也差不多。”   西酞普兰点点头:“总之,你们是专业的。我玩游戏不太擅长……就听你们的了。”   她说着微微一笑,向四暗刻伸出没夹烟的右手:“请多指教啊。”   和她身上那股充满魅力的异性气息不同的是,西酞普兰的手却是出乎意料的有力而沉稳,甚至有些老茧。甚至让四暗刻有些怀疑……她到底是精神科医生还是外科医生。   “好说,好说……”   四暗刻笑着很开心。   得知这个游戏本身能够替代睡眠之后,四暗刻的第一反应是——从此不用担心失眠了。   一键安眠。   而且睡眠质量超高。   问题就是,可能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远远不够用……   “既然这个游戏可以完全替代睡眠……那么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弃坑的。那我建议,咱们稍微定一下在线时间。”   四暗刻仔细的盘算着:“我现在每天直播结束,大约是十点半。上午有课,最晚七点就得起床……我可以把直播时间往前压半个小时,然后直播结束之后不玩手机直接进游戏。   “这样周一到周五,差不多能玩九个小时……周末还得额外多一个白天。”   “我的话,要忙一些。但稍微挤一挤,一天八九个小时还是有的。”   西酞普兰笑了笑:“我说不定比你时间还长点……我不用值夜班,而你晚上还要开直播。”   “差不了几个小时,”四暗刻眼前一亮,“而且,无论是潜行者,还是半亡之女……咱们俩的职业,都是在晚上比在白天更有优势的类型。”   西酞普兰感到有些新奇:“那咱们这就算是……队友了?”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林依依放下被搓了半天的酒儿,饶有兴趣的凑了过来:“你们俩这是要组固定队吗?俩人不够吧?”   “但我们俩白天都有事啊,不像你们能那么有空,时间这么自由……”   四暗刻无奈的说道:“就算再加人,起码也得时间对上。不然没法一起上线的固定队有何意义?”   “说起来,你现在其实也可以直播吧,凌晨两点不算晚。”   林依依随口说道:“正好你今晚还没直播呢。一会去吃点东西,吃完了你去直播我去做视频?然后八个小时后上游戏——对了,忘记说了。每天你的‘游戏角色’也是要睡满八个小时的,这就算是防沉迷了……这八个小时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吃吃喝喝,弄点活干。”   “……那如果我白天想抽空玩一个小时呢?”   四暗刻追问道:“比如说,我中午午睡的时候,能抽空上线挣点钱什么的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们最开始也以为,只要下线就必须等八个小时……这个其实也不一定。”   林依依仔细的为自己弟弟讲解着:“但是,你早上七点才下线,到中午的时候还没到八个小时呢。当然,如果已经满了八个小时,那么和你上次的睡眠结束时间只要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就是可以下线的。   “比如说你是早上七点下线,那么你再次上线的时间就是下午三点。那么你在凌晨三点前下线,都可以随时重连。”   实际上,这是安南意识到“下线八小时后才能上线”这样的规矩不太灵活。所以才又额外添加的“掉线重连机制”。   至于为什么是十二个小时,而不是十六个小时……这是安南考虑到,每个人的起床时间不一定会每天完全一致。有时候晚、有时候早,很正常不过。   “说起来,”林依依随口说道,“你们俩明天都没事吧?没事的话就早点上线。   “你们去一趟市政厅……可以领房子,三室两厅喔。”   “啥?”   四暗刻整个人都惊了:“我今天睡的那个……是一人一套的?这福利也太好了吧?”   他看到三个卧室,还以为这是三人份的……   现在看来,他还真的低估这个策划的良心了。   “策划牛逼啊!”   四暗刻大声赞叹道。   “你应该说,安南牛逼。”   林依依纠正道:“是小安南给你发的房子!”   听到这话,四暗刻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西酞普兰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姐,你不会想吃嫩草吧?”   “我吃你妹!”   林依依顿时再度恼羞成怒,一脚把不会说话的四暗刻踹翻在地。   那能叫吃嫩草吗?   那叫有一颗少女心! 第264章 梦之匙   四暗刻和西酞普兰,并没有让安南等太久。   早上七点十分,他们俩就赶到了市政厅。   让他们有些讶异的是,安南甚至比他们还要更早到一些……   安南虽然睡得晚,但他依然是稳定凌晨六点起床。   洗漱完、吃过早饭后,步行来到市政厅,路上只要五分钟的时间。   也不清楚是因为他的体质属性比萨尔瓦托雷高很多……还是因为安南的血统比较复杂。   总之,哪怕安南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却反而比萨尔瓦托雷天天睡六个小时要精神的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安南能补觉。   “再把这个签一下。”   安南指着另外一套契约,熟练的开口道:“签在这里……就签四暗刻和西酞普兰,随便哪种文字都可以。只要是自己写的自己的名字,契约就是有效的。”   这些合同的意义在于,在它们签订完之后,就算是安南的身份暴露、他不再身为北海领的领主,和罗斯堡的代理城主……这些房子,也的确都已经归属这些玩家们了。   而且后来的人,也无法通过手续判断玩家们到底是从谁那里买到的房子——安南盖的可是罗斯堡子爵的私章,而合同上的日期,则在八九年前就已经填好了。   我真是个好人,还为玩家们考虑到居所的合法问题……   安南忍不住在心底感叹道。   “签好之后,来看看你们的钥匙。”   安南将手中的两串钥匙分别递给四暗刻和西酞普兰,将每把钥匙指给他们看:   “四暗刻你住在一一楼上,西酞普兰你住在酒儿楼上。和你们的担保人住在一起……没问题吧?   “这把最大的钥匙,是大门钥匙。”   安南指着一把大约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的钥匙,耐心得讲解道:“从大门进去,是你们的院子。院子里现在什么都没种、池塘也没挖……你们离开罗斯堡后,如果见到什么稀有植物,都可以带回来种上。只要不影响到邻居就可以。   “从院子进去,是里门的钥匙——一楼就是你们的担保人的住所。而从门厅处的楼梯往上走,就是你们的住所。院子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除草用具什么的,也可以改建成宠物窝。这个钥匙,还有大门的钥匙是你们楼上楼下三家共用的。”   安南补充道:“在你们同意之前,我不会把你们三楼的房间送给别人。不过如果你们的任务干的好,我倒是可以把三楼的钥匙卖给你们……当做房间扩展也好,放东西也罢。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至于你们俩的家具,我昨晚已经帮你们买好了,今晚会有人给你们送过去,记得家里留人。至于生活用品什么的,涉及到隐私和安全问题,就要靠你们自己买了。”   安南认真严肃的说着。   虽然他坐在椅子上,身高还不到四暗刻的胸口……但看着这幅样子,却是显得很稳重、能够令人信服。   ……不愧是大公之子。   西酞普兰暗自点头。   而四暗刻则几乎是受宠若惊。   使不得,使不得啊!安南大人……不,安南殿下!   刚一见面就送豪宅……而且家具都是白送的,这这这……我这怎么好意思嘛!   ——但四暗刻只是在心里这么嘀咕着。   他担心因为文化差异问题,他如果真的大喊“使不得使不得”,然后安南没听懂玩笑,也不懂客套。来一句“哦那就算了吧非常抱歉”,就把房子收回去……   那他就要后悔到吐血了。   在他们两个再度向安南认真道谢后,安南就打发他们两个回去了。   他没有在市政厅等太久。   在市政厅正式上班前,安南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之前在安南的要求下,瓦西里还是把安南如今面临的处境跟玛利亚解释了一下。   得知安南这边接到了银爵的直派任务,必须得去一趟王都——但是有银爵和纸姬的庇护,安全无虞后,玛利亚勉强答应了下来。   可她依然还是对安南再三强调,不要惹事、不要乱跑、保持低调。并且她还要求,瓦西里留在安南身边,每周都要写一份报告,记录安南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每三天都要报一次平安。   在确定瓦西里可信之后,安南才对瓦西里提出了一个请求:   “消除影响,我的确很擅长……”   瓦西里微微皱眉:“但影响的消除,无非就是‘抵消’和‘消耗’。但是‘天车之轮的残留’、关于‘光辉’的噩梦什么的……我闻所未闻。”   老仪式师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影响,所以也没有消除它的办法。   至于光辉……   以“黑暗”为关键词的噩梦,瓦西里倒是在书上见过。但光辉反而是真的没有。   于是安南便只能跟他提了一下,关于自己得到了真理残页这件事。   但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   老瓦西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他虽然不知道安南的身份、也不知道安南和腐夫战斗的经过。但他能看出来,安南使用过了贤者之石。   如果没有掌握真理的话……哪怕是使用贤者之石,也绝对不可能战胜腐夫。   “我的确听到一些消息,最近貌似真的又开始诞生新的真理之书了。”   老瓦西里理所当然般的答道:“大约在半个月前……教国有人得到了名为‘机器’的真理之书的扉页。而您的足迹早已跨越数国,又有真神之血……我从未怀疑过,您与玛利亚殿下是否能够得到新的真理残章。   “在我这六十多年的人生中,殿下——你们就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可能被真理之书认可,其中一定有你们的名字。”   但夸归夸,吹归吹……   瓦西里对《天车之书》依然还是没什么头绪。   不过这也给他解答了另外一个困惑——瓦西里清楚的很,安南·凛冬根本没有那些名字古怪、做事风格非常奇怪,还能不断重生的护卫们。   但如果说,它们的诞生是真理残章的影响,那就可以理解了。   真理残章能从异界召唤、控制永生不死的奇异人形生物这种事,在瓦西里看来是非常自然的。甚至他还觉得这个力量有些弱……他认为安南还没有将其开发到极限。   事实也是如此。安南根本没有把人招齐。   毕竟他现在多少也是算在敌国,还是要走精英路线,目标越小、个体实力越强越好。   不过,瓦西里虽然无法帮助安南消除“天车之轮的残留”。   但他可以做到另外一件事——   今晚就是安南要坠入新噩梦的日子了。   就连路易斯教士这种圣职者,都可以通过仪式……让安南在噩梦中的死亡不至于影响到自身。   瓦西里可是专业的仪式师。   他所掌握的知识,能够针对噩梦的类别,对安南进行各种加持。比如说,如果噩梦有“霜冻”的关键词,他就会为安南添加抗冻能力;如果噩梦有“沙漠”的关键词,他就会为安南准备防风、制水的能力。   虽然“光辉”这个关键词,闻所未闻……   但不管如何,把安南全方位的强化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安南唯一打过的扭曲本,就是画廊。   看到这个是扭曲噩梦,安南最开始只是想在里面苟命而已……能活到梦醒就是胜利。   但考虑到有瓦西里的加持。   安南现在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试试看……一次通关扭曲级噩梦?   安南安静的在家待了一天,等候仪式的准备工作——瓦西里要用朱砂,在安南身上画满遍布全身的诡异赤色符文。这是为了让现实中举行的仪式,其效力能够直达梦境。   在日落时分,瓦西里开启了布置已久的仪式。   他先后点燃了八根长短不一的蜡烛——八月是曜先生的时节,祂是光与净化之神。在噩梦中,祂是最为强力的保护。   很快,躺在仪式中间的安南便睡了过去。   和上次在噩梦:倒影中的那种冰冷的溺水体验不同——这次安南明显感觉到了温暖与舒适。就像是躺在下面架着火炉的床上,盖着刚晒完的被子……同时屋子里还开着小太阳一样。   ……他妈的,有点热。   这是安南半睡半醒间唯一的念头。   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浮现文字:   【“高阶影响:天车之轮的残留”已产生回响】   【正在进入梦界】   【检测到梦之匙存在:卡芙妮·诺亚】   【正在搜索噩梦,关键词为“光辉”……】   【已找寻到噩梦】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回忆】   【此副本必定不会产生畸变】   【副本难度为扭曲】   【此副本无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25%侵蚀度,1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且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任意职业上升3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光辉)觉醒深度上升10%】   【载入完成】 第265章 噩梦:伟大狩猎   看着眼前无数的数据流快速的向下流动着,安南清晰的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失重坠落感逐渐回归。   仿佛周围凝滞着的空气逐渐融化。   悬滞于虚空的安南,也开始逐渐下落……   “……亲爱的,我希望你知道:有些被诅咒的人的确不应遭此苦难,但有些人则是活该被诅咒。”   安南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有些讶异。   因为那个声音……   好像是,四王子阿尔伯特殿下的?   下一刻,安南的意识完全坠入了黑暗之中。   “……殿下?安南殿下?”   他听到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安南甚至以为自己并没有顺利的进入噩梦……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坐在椅子上——而眼前的世界都变大了许多。   不,并非如此。   ——是他变小了。   “……抱歉,刚刚睡过去了。”   安南下意识的露出有些疲惫的表情,发出稚嫩的声音。   他注意到,自己似乎待在一处极为豪华的宫殿中。   他身上穿着造型类似貂皮大衣的皮草。这奇异的皮草呈现出一种极为纯净的白色,并绣有繁复的银色纹路。   但奇怪的是,即使穿的如此厚重……安南却并不感觉到热。   安南能明显感觉到,室温大约在二十七八度。看到宫殿内走来走去的侍女们的单薄衣着,安南立刻能判断出——现在的时节应该是夏天。   仿佛是注意到了安南这边的动静。   不远处正在聊天的两人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是有着黑色长发、暗红色的瞳孔的女人。她看不出具体的年龄,说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都能说得通。她正穿着让人联想到飞蛾羽翼的带有黑色斑点的暗黄色纱衣,表情沉稳、目光明亮、神态自然。   而与她在一起聊天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身高接近一米八,有着深邃的蓝色瞳孔,身材瘦削而匀称、脊背挺拔。纯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部,被打理的极为平整柔顺、没有半根翘起的碎发。   青年的皮肤是如玉石一般冰冷而毫无血色的纯白。他穿着和安南造型一致的衣服,但与安南这边不同的是,他哪怕连领口处的狼毛都没有半分杂乱,身上干干净净、就连指甲缝中都没有一丁点脏东西。   但和那俊美无暇的容貌不太搭调的是——他一直皱着眉头,很是严肃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经常皱着眉头的缘故,额头处都能隐约看到浅浅的皱纹了。   “怎么了,安南?”   他皱着眉头,走过来平淡的询问道:“累了吗?”   明明是关切的言语。   但在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波折,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程度。   “德米特里殿下。”   在安南身后的侍从,上半身略微前倾,以手抚胸、恭敬地向安南面前的青年行礼。   ……这是德米特里·凛冬?   那么他现在使用的……就是小时候的安南·凛冬的身体?   安南立刻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时代背景。   以安南十四岁的身高作为推算……这具身体当前大约九岁或者十岁。   那么时间线,应该是四五年前……   莫非就是阿尔伯特王子和卡芙妮,见到安南时发生的事?   那么这位……   安南的目光移向了那位给人以沉稳可靠印象的女士。   这应该就是诺亚王国的长公主,伊丽莎白·诺亚了。   ……真是让人看不出来,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是的,我有些累。”   但在安南心思电转间,他只是站起身来,有些歉意的低下了头:“抱歉……”   “累了就去休息。”   德米特里平静的答道。   他的瞳孔与话语中,没有任何感情。仿佛整个人都是用冰砌成的一样。   他回过头,向伊丽莎白平淡的询问道:“长公主殿下,有哪里可以让安南稍微休息一下吗。这里人太多了,安南的身体一向不太好。”   “有的。”   长公主轻笑着,温和的向安南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沉稳大方,给人以强烈的舒适感,与德米特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以让小安南从侧殿去花园休息一下。那是经由银爵的教宗亲自赐福过的花田,对身体和精神都有很好的滋养作用。”   她说罢,回头看向了一位穿着白色的短袖女仆装,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身前的年轻女仆。   “玛丽安,麻烦了。”   她温和的说道。   而女仆却是严肃的躬身应道:“是,殿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老人无声无息的站起身来。   他有着皮包骨头的干瘦身材……脸颊凹陷、眼窝深邃。就连头发都有些稀疏。他穿着如同丧服一般的纯黑色衣服,没有半点杂色。   他无声无息的站在安南身后,恭敬而有礼的缓缓弯腰,对长公主无声的行了一礼。   安南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正是他昨天晚上念叨过的默林·曼宁。   女仆有些畏惧般的看了一眼沉默的老人,走到安南面前、看着他稚嫩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躬身向安南伸出手来,轻声哄道:“请跟我来,好吗?安南殿下……”   安南没有犹豫,将手递给了女仆。跟着她向人群稀少的侧门走去,而老人则安静的跟在后面。   就在这时,安南眼前终于浮现出了这个副本的引入任务:   “1498年,8月8日。   “你作为凛冬大公的幼子安南·凛冬,跟随自己的兄长德米特里,代替凛冬大公伊凡·凛冬,前往诺亚王国参加老国王的八十大寿。   “这是自从凛冬公国与诺亚王国进入和平期以来,两国第一次的友好外交行动。它标志着凛冬与诺亚两国将会重新开启正式的商贸往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非常不幸,而又理所当然的——有人想要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而这非常简单。   “无论是安南、德米特里、伊丽莎白……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死去一人,这场寿宴就将变成一场盛大的葬礼。   “以及,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更何况,他们不是想要只杀死一人。   “这将是一场伟大的狩猎仪式——   “或许对只有九岁的你来说,要阻止这一切太过困难。但只有你能做的到……因为在这场寿宴上,只有幼小的你能自如行动。   “活下去。破坏阴谋。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本次噩梦中,你受到“曜先生”的加持,脱离战斗后将持续恢复健康及法力池】   【本次噩梦中,你受到“银爵士”的加持,所有“银爵士”领域的神术判定+1】   【本次噩梦中,你受到“神秘女士”的加持,无效化所有仪式对你本人的效果】   【本次噩梦中,你受到“老祖母”的加持,得到你本体的失能巫师等级】   【主线任务:光辉之人】   随即,这行字下面,再度浮现出三条支线任务:   【保证“安南·凛冬”、“德米特里·凛冬”、“伊丽莎白·诺亚”、“卡芙妮·诺亚”的生存】   【找到并破坏关键仪式】   【不可暴露身份】 第266章 幼年卡芙妮   安南的第一反应是……还好之前特么找到了瓦西里。   他身上显现出来的四套buff,就是安南之前与瓦西里商量好的,确定在噩梦中能够得到加持的力量。   曜先生是噩梦之敌,只要力量是用来对抗噩梦的,祂可以响应几乎所有仪式。   事实上,每天凌晨六点强制终结所有噩梦的晨光,就是来自曜先生的力量。祂每天都会定时为所有人祛除噩梦,无论是不是他的信徒。   除非是其他神明的牧师。   那么他们有可能是在工作……也就是在净化噩梦。为了不干扰其他神明的圣职者的净化工作,在凌晨六点的时候,唯有圣职者的噩梦不会被强制唤醒。   而银爵士和老祖母,都是安南确定能够借给他力量的正神。至于神秘女士……只要是复杂而宏大的仪式,且细节全部正确,祂便会欣然而来。   神秘女士爱着所有精通仪式之人,如同老师对聪慧学生的爱一样。   没有这四个buff的话,这个噩梦的难度还得往上升……   在真正的历史上,无论是安南还是德米特里,伊丽莎白还是卡芙妮都顺利的活了下来。甚至就连跟在安南身边的老默林,都至少活到了几个月之后……除了最后贸易协定也还是没达成之外,两国之间也没有再次开战。   而且安南记得很清楚。   米开朗基罗大师确切的死亡时间,是1498年11月30日。   而现在是1498年8月8日。   也就是说,这个噩梦是在“噩梦:白塔”时间线的三个月前。这说明,就连安南身边的这个侍从都没有死……因为默林·曼宁,是在三个月后白塔仪式上死去的。   那可真就见鬼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到底是谁解决的这个事件?   总不可能真是九岁的安南吧?   这不应当,因为我只是一个孩子.jpg   安南胡思乱想着,被女仆牵着通过了侧殿,来到了王宫花园中。而冬之心前任的‘右手食指’,默林·曼宁则像是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缀在安南身后,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   置身于老默林的保护下……在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白银阶失能巫师的监视下,安南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能够自由行动”了。   难道我还得先把默林忽悠走?   可这也不太行。   因为安南记得很清楚……   阿尔伯特王子的妻子,她与她的表叔丹顿都是腐夫的信徒。而她的这位表叔,更是一位强大的“窃梦者”。   能够在梦中,直接修改他人记忆、感情、喜好的黄金阶夺魂巫师!   他如今伪装成白银阶,就潜伏在阿尔伯特王子身边。   要是安南离开默林的视线,指不定他真的会突然被人拐走……   默林虽然只是白银阶,但他是一位“冬之手”。经过凛冬大公的亲自加持,他的感情与言语功能一起被仪式封印……这或许是来自于“冬之心”天赋的其他用法。   感情被封印的冬之手,能够完美克制夺魂巫师。哪怕对方是黄金阶,也绝对不敢随意出现在默林眼前。   想到这里,安南才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个时期的安南,应该还没有反转冬之心。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是“感受不到正面情绪”的状态。   安南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演技才行。   得熟人面前显得丧一点……至少不能露馅。   安南的支线任务需求可是“不能暴露身份”。   但这个说的太过模糊……安南不是很清楚,它指的是“不能被人发现是安南破坏的仪式”,还是“不能暴露这只是某人的噩梦”。   不过总之,只要谨慎一些就不会有大错……   更重要的还是那个“伟大狩猎仪式”。   安南目前连这个仪式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到底如何破除……这才是他要注意的首要问题。   而且虽然主线任务没有提到。   但安南心里清楚——这个任务必然是限时的。   毕竟安南和德米特里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他们是要返回凛冬的。只是安南目前对这个仪式一无所知,就连剩下的时间是多少都不知道……   根据之前噩梦的尿性,安南猜测这个仪式恐怕已经濒临启动了。   ——留给安南的时间已经不多啦!   等到安南被女仆牵着,通过侧殿之后。   他却被眼前的奇迹所震慑了一瞬——   那是一片极为绚丽白紫双色花海。   这花非常奇特——它的外表类似月季,但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纯白色。而它的枝叶却是紫罗兰的颜色……这白与紫交织的纯净海洋,在风的吹拂下摇动着,反射着夏日午时的璀璨光华。   而在花园中,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花园中的道路四通八达,通往了三个大小不等的亭子。   “就是这里了,安南殿下。这是银爵士赐福的花园,在这里精神就会慢慢变好的。”   女仆柔声哄道:“请再往前一些……亭子那边已经为您备好了冰镇果汁。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请跟我说。我都会为您备好。”   安南原本会注意那个冰镇果汁的——见到好吃的好喝的,安南的第一反应是先尝尝再说。   但他的注意力却被另外的东西吸走了。   只见在花海中,有一个穿着与伊丽莎白材质相同的黑纱连衣裙的女孩,正安静的坐在花田中。她黑色的卷发垂到肩膀,容貌精致而可爱。   黑色的高跟鞋被脱下,整整齐齐放在路边,而她正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她的膝盖上,放着小小的画板,手中拿着蜡笔,抬着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她那赤红色的瞳孔,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质感。   就像是毫无生气的人偶一样。   ……那是,卡芙妮?   安南很快认出了这个与自己过分亲近的女孩。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安南与卡芙妮……在这个时候就混熟了的?   女仆注意到安南的步伐停顿了下来,她也顺着安南的目光看去。   她顿时有些讶异。   卡芙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谁?”   安南发出清冷的声音,询问道。   注意到安南居然会产生好奇心,跟在安南身后的老默林难得抬起了头,无声的看向了女仆。   他的意思很简单:快说。   女仆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她表情柔和的对安南解释道:“这是卡芙妮殿下……阿尔伯特殿下的女儿。”   “我能和她一起玩吗?”   安南礼貌的询问道。   女仆有些难为的苦笑一声:“当然可以,安南殿下。只是卡芙妮殿下她……有些安静。”   出于礼貌,她把“孤僻”这个词吞了下去。   安南轻轻挣开女仆的手——这也显然是因为女仆允许他挣开——随即走向坐在花田中,抬头直视太阳的卡芙妮。   “直视太阳对视力不好。”   安南走过去,略微拿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   最终他板着脸,说出了更像是略微成熟一些的小孩会说出的话:“会伤到眼睛的。”   “不会的。”   卡芙妮的语气飘忽如梦呓,声音极轻极软:“曜先生脾气很好的……”   安南这时,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画板。   那似乎是面前的银紫色花海。   但与安南所见的不同……   卡芙妮使用的,却是深红色的蜡笔。   如同鲜血,如同火焰。   如同残阳一般的颜色——   ……难道线索在卡芙妮这里?   安南突然想起来了,卡芙妮似乎具有某种灵视的天赋……能看到命运的些许轨迹。   他轻声开口问道:“你在画画吗?”   而这时,卡芙妮将目光移向安南。   她沉默了一会,冷淡的问道:“你是谁?   “你身上有冬天的颜色……但现在是夏天。”   “我心如冰。”   安南一本正经的念道——这是凛冬家族的格言,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他向卡芙妮伸出手来,友好的说道:“我叫安南·凛冬。我的姓氏就是冬天的意思。你呢,你叫什么?”   卡芙妮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安南。   她总怀疑自己把手放上去之后,安南会突然把手往后抽掉然后嘻嘻哈哈的拍她一巴掌……她的兄弟姐妹们就会有人玩这种无趣的游戏。   但她看着安南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亭子前保持微笑的女仆,又看了看远处盯着这边的那个有些可怕的干瘦老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没过多久,她才试探性的伸出手来,将信将疑的轻轻放到安南手心上。   那并不是故事中说的“温暖的掌心”,安南也没有什么“温暖的笑容”。她的指尖甚至触碰到了冰冷到让人战栗的低温……   但她不知为何,却隐约意识到了些许莫名其妙的安心。   “卡芙妮。”   她小声说道:“卡芙妮·诺亚……卡芙妮是用手指穿过头发的意思。   “……我可以叫你安娜吗?”   “是安南。”   安南纠正了卡芙妮的读音,握住了她的手。   他严肃的说道:“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卡芙妮。” 第267章 六之数   被安南拉住手,卡芙妮突然怔住了。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   卡芙妮微微瞪大眼睛,瞳孔清澈如赤琉璃一般,里面写满了茫然与惊愕。   ……这个时候的卡芙妮,手这么软的吗?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被卡芙妮拉过很多次手……但要说感想,就是她的手与外表不同,显得格外有力。   虽然没有任何老茧、皮肤也异常白皙,但她拉住安南的手时,安南是根本无法挣脱的……   而如今卡芙妮的手心,甚至柔软到堪称纤弱无力的程度。   ……这个时候的卡芙妮,还不是超凡者吗?   安南略微怔了一下。   这也就是说……   卡芙妮是在四五年内,就从普通人进阶到了白银阶的超凡者?   她现在甚至连基础职业都没有……   这个升级速度,未免也太吓人了吧?   但安南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幼年安南的手心上,有着非常明显的茧子——这应当是练剑时产生的痕迹。   ……是了。   在安南第一次使用霜剑术的时候,他脑中浮现出的那个“幼安南”,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岁数。   现在安南就已经开始练习霜剑术了吗?   “我们的手牵在一起,就是朋友了。”   安南发出稚嫩而认真的声音:“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会帮你打他。”   在开口之前,安南反复斟酌了几次自己的语气。最终好不容易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说。   这应该就是九岁的小男孩应该说的话……吧?   安南突然感觉自己应该改个名。   他现在的情况不应该叫安南,应该叫江户川柯南……   安南心里非常清楚。   线索就在卡芙妮身上……为了节省时间,他需要以最快效率攻略卡芙妮。不指望让卡芙妮立刻就“加入队伍”,但至少要让卡芙妮能够愿意“提供信息”才行。   他抓住卡芙妮的手变得更紧了。   但他保持的很好,没有捏疼她——这样就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这个时候,如果卡芙妮因为紧张或是什么,把安南的手挣开、或是将安南推开——那么他们之间的氛围就会立刻便的疏远而冷漠。   如果安南再试图抓住卡芙妮,她就会坚定的拒绝他。   这是因为,在卡芙妮本身对安南也有好感的情况下,年幼的她其实是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要礼貌的保持距离、还是维持现在的状态。   假如她尝试推开安南、或是想要挣开手,却没有成功。她就会下意识认为,自己心中的确渴望这样一个朋友……而如果在她成功拒绝了一次安南后,她就会立刻清醒过来,并保持冷静和警惕。   但安南并不想用蛮力抓住卡芙妮——   毕竟卡芙妮的身份,基本与自己是同样高贵的。他作为外宾,也不能太过失礼……女仆可就在那看着呢。   不过,以安南的经验来说,他根本用不上蛮力……   他只是蹲了下来,保持着握手的状态,非常自然的转移话题:“你画的是什么?   “是花田吗?”   安南有意识的将谈话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时期的卡芙妮,明显比五年后要好糊弄的多。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安南转移了。   也可能她的确找不到有一个能够欣赏她的蜡笔画的人——卡芙妮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的轻声答道:“是的……就是这些花。”   她很担心……这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男孩,会不会嘲笑自己画的“古怪又吓人”。   他是难得愿意与自己聊天,而不害怕自己的人。   卡芙妮天生就有着看穿人心、洞彻真相的能力。   她知道……这个长得很可爱的蓝眼睛男孩,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与自己成为朋友的!   卡芙妮不想失去这么一个难得的真心朋友。   但好在,安南的确没有嘲笑她。   他只是认真的点点头:“的确画的很好。   “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了不起的画师呢,卡芙妮。”   ——这不是安南的吹捧。   因为安南的确知道,未来卡芙妮的画技简直一绝。年仅十四岁的她,就已经能成功临摹阿莫斯的画了。她自己还能画出奇异的“启示画”,拥有神秘的美感。   而如今她笔下那血红色的花海……这笔触还很粗糙的蜡笔画,已经隐约有了那么点意思。   卡芙妮也有些愕然的回头看向安南。   她看到,安南居然是发自真心的认为她画的不错!   可就连卡芙妮自己,都觉得自己画的不怎么样……   “怎么了?”   安南有些困惑的回过头来。   他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震惊,一脸纠结的样子?   安南显然没意识到……卡芙妮的灵视能力,居然能够看穿谎言与人心。   这是十四岁的卡芙妮,从未在安南面前展现过的能力。   “……不,没什么。”   卡芙妮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偏开了目光,看向了画。   她发出那标志性的,拖着长音的轻软声音,主动的解释道:“因为我看到……天空变成了红色。那是像火一样的颜色……有红色的藤,从地下爬到天上,把天空都变成红色。”   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卡芙妮喘了两口气。   安南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红色的藤……爬到天空……?   这是什么……   卡芙妮年纪小,描述的不会很清楚。但她有灵视……她肯定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在安南盯着画认真思索着的时候。   卡芙妮则在偷偷的看他。   安娜……好像很喜欢我的画?   卡芙妮感觉有些触动。   直到现在,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和安南的右手一直牵在一起。   ——但她爸看见了。   阿尔伯特殿下急匆匆的刚从侧殿出来……看这方向,应该是来找卡芙妮的。   但他却看到了那位跟在王姐身边的女仆,微笑着在嘴前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这时阿尔伯特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远远的看过来——第一时间竟是没看到安南。毕竟安南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华服,在这银紫色的花海中,近乎像是保护色一样。   而他在找到安南和卡芙妮的位置后,目光却是变得有些复杂。   ……据他所知,安南殿下前往花园也就是几分钟前。   他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卡芙妮还在花园中……她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为人冷漠疏远,又不善言辞。可能会冲撞到安南殿下。   所以阿尔伯特才急冲冲的赶过来,想要化解矛盾。   安南出发的时间,也就比他早个五分钟。而且安南年龄小,走的肯定没他快……安南到这里,大约也就是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已经能这么亲昵的靠在一起了吗?   还是手拉着手……   这才三分钟不到啊!   看着卡芙妮脸上那难得的些许兴奋,与明亮到仿佛在闪光一样的眼神,阿尔伯特甚至感觉有些嫉妒……而在另一方面,他也不忍心破坏卡芙妮这难得的欢愉。   而安南则没有注意到,卡芙妮正紧紧盯着自己看。   他只是认真思考着卡芙妮的话。   赤色的藤蔓……   赤色的天空……   突然,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把头凑过去,伏在卡芙妮耳边低声向她询问——这话不像是他能问出来的,所以安南必须尽量小声:“你看到了几条藤蔓,都在哪里?它们是不是组成了什么图案?”   被安南凑的这么近,卡芙妮的脸有些红。   她的身体略微后仰,有些慌乱的避开了些许。   随后她也很快镇定下来,有样学样的凑到安南耳边,低声说道:“有六根……这里有一根。还有其他的五根……你要看吗?我带你去。”   果然——   安南微微眯眼。   是……六芒星吗?   六是战争之数,战争之神红骑士庇护月就是六月。如果说这个仪式的目的,是为了引起战争……那么用“六”为核心构架仪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地下通到天上……   这是说,整个王宫都是仪式场?   难道是地下?   安南暂时搁下心中的推测,对卡芙妮认真的点了点头:“好,你带我去吧。”   卡芙妮没有任何犹豫。   她直接把自己的靴子穿上,带上画板就要带着安南走人——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牵了这么长时间的手。   她抿了抿嘴,主动向安南伸出了手。   “走吧,安娜。”   她认真的说道:“我带去你看。”   “……是安南。”   安南无奈的纠正道。 第268章 龙眠与霜兽   “……是的,公主殿下。但关于冻水港的货物贸易……”   德米特里的话说到一半,便突然顿住。   脊背挺拔、表情冷峻的青年微微皱眉,看向那个精神颓废、身材削瘦的老人。   “安南呢?”   看到老默林自己回来,德米特里平淡的询问道。   他那深邃的冰蓝色的瞳孔,如同冰封的大海一样。看不到丝毫感情。   伊丽莎白知道,这是凛冬直系血脉的天赋……其名为冬之心。   这是冷血女士的血在他们体内流动的证明。   凛冬公国是冬年与丰年交替进行的国家。正如地下城邦一样,老祖母仅是存在,就能够无意识的大规模改造周边生态。   老祖母是拥有两种形态的正神。   在祂清醒的时候,祂是身高三米、霜发及地的冰肌蓝眼的美人。这个形态的老祖母是传统之神——无论是当年诞下凛冬血脉、建立凛冬公国,还是教导自己年幼的子孙、帮助当代大公处理政务,主持国内的祭典、活动,甚至是负责子孙的结婚嫁娶诞生丧葬仪式,都是祂在这个时候的行为。   就像是一位长生不老的祖母一样……在家族内部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极为活跃。在老祖母清醒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对凛冬一族恭敬有加——因为他们身后有一位护短、强势而能力卓越的正神先祖。   这也是祂被亲切的称为“老祖母”的原因。因为这种关爱子孙、喜爱孩子的习惯,并不仅限于自己的血脉……祂也经常会赠予听话可爱的孩子们一些礼物,或是喜欢调停他人的家庭矛盾。这个时候的凛冬公国,被凛冬人称为“丰年”。   但老祖母因为成神前的习性,有着不定时的陷入时间未知的“龙眠”的习惯。   那个时候,祂就会化为仅趴下时的高度便有百米的巨龙。   那是三十层楼以上的高度。   这时的祂是冰霜之神。   祂所呼出的气息,会卷起永无停息的暴风雪。这暴风雪在老祖母陷入龙眠的时候,可以充当保护凛冬公国不受灰雾侵蚀的结界、也可以作为抵抗外来侵略者的屏障。   但这暴风雪,也会让凛冬公国原本就寒冷的气温骤降。一些新生儿和老人会在这个时候被冻死,野外的庄稼和弱小的普通野兽无法生存,就连树木会陷入长达数年、十数年之久的“冬眠”。   甚至那些死在暴风雪中的超凡者,都不会诞生噩梦——因为就连诅咒也会被冰封,化为暴风雪的一部分。而凛冬人会将这个周期成为“冬年”。   大型城市的内部,还能有巫师们布置的恒温结界,和制作的温室作物,以及通过地下通道从他国进口的粮食作物。而那些村落,就只有那些强大的猎人和战士,能够顶着暴风雪出去,在树林中、雪原中或是海里,为村民们狩猎同样那些能够在暴风雪中生存的霜兽。   这些霜兽是长期浸没在充斥着诅咒的暴风雪中,因而发生肉体异变的魔物。它们依靠诅咒而食,因此在人类被暴风雪锁在城市的时候,反而能够大量繁殖——一旦数量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向人类的集聚区发起进攻。   但那些拥有凛冬之血的人,却可以在冬年时驯服、号令这些霜兽。这也是凛冬一族不可被取代的根本原因。   是的。   它们也同样是老祖母的信徒……也是祂的子孙。   这毕竟是老祖母作为巨龙的那部分,在龙眠时对野兽们的影响。   这也就是凛冬家族,被称为“狼王”、以白狼为族徽的原因——数量最多的霜兽,就是拥有着“狼”的外形的“群居种”。   但要提出的一点是,霜兽并不是为了渴求血食而攻击人类……它们是类似元素生命的特殊物种,并不需要吃肉。   它们只是渴求“爱”。   但也不仅仅是爱。   希望、同情、忠诚、快乐……霜兽拥有着吞食正面情感的能力。但霜兽本身是没有感情,也没有多少智慧的。   所以它们会遵循本能,循着味道找到人类、并袭击人类,吞食他们的感情——但却不会对“产出食粮”的人类手下留情。   而遇到袭击后,人类往往不会产生多少正面情感……这就会让霜兽更加暴躁,去寻找下一个聚集点。   唯有其他的霜兽、不具备正面感情的“冬之手”,与持有冬之心天赋的人类,能够不遭受霜兽的攻击。在霜兽的感知中,凛冬一族的人类,是一种“人形的同类”,而且是它们的上位种。所以它们反而会对见到的这些“同类”献出忠诚。   然后就会被抓起来,收入军中。经过驯化的霜兽,就可以与战士们达成共生的战友关系——它们学会了“留一口”,不会直接一口把自己的伙伴啃到绝望。   而冬之心,并不仅仅只是用来驯化霜兽的天赋。   它能够让持有者,拥有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身。   一旦受到的伤害超出界限,这份伤害就会被传送到老祖母身上、有祂代为承受;如果祂是清醒状态,就可以立刻找过来,而哪怕祂在沉睡中,一旦承受的多了……也会渐渐苏醒。   想要杀死凛冬一族,只能用霜寒要素。这是老祖母为自己预留的“家法”——祂毕竟是传统之神。   但众所周知,所有觉醒了霜寒要素的黄金阶超凡者,都诞生自凛冬公国。   所以想要杀死凛冬一族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绑住手脚丢到海里、或是捆起来扔到地下室……等其承受不住,自行了断。   除此之外,冬之心还可以让持有者拥有冷酷而淡漠的心。   凛冬一族从出生开始,就要忍受“永不快乐”的永恒训练。这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沉溺于权力的欲望之中,永远保持清醒、永远为了人民而行动。   他们无论做任何事,都得不到快乐。所以对他们来说,只有从小学习的“规矩”和“传统”是值得注意的……他们是从出生,就为了他人而行动的冰心之王。   这毫无疑问是残忍的。   但对于时不时会陷入冬年的凛冬公国来说,唯有足够严苛、自律、不近人情,并能够忍受人们的怨怼、咒骂和不理解的王,才能稳定的维持摇摇欲坠的公共秩序。   老祖母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说人们需要这样的牺牲——那么牺牲者就应该由自己的子嗣来担任。   这或许对自己的子嗣来说很不公平……但这是“传统”的抉择。   在老祖母异常护短的同时,祂对自己子嗣的要求也极为严苛。在这样的训练下,每一代的凛冬大公……甚至只是凛冬大公的子嗣,也是所有的国家中最为优秀的统治者。   他们不会因为追求轻松快乐而怠惰,不会因为优越感的愉快而傲慢。不会因为臣子或是使臣的恭维而飘飘然,也不会承受美色的诱惑——繁衍后代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义务”而非是“快乐”。   拥有这样的统治者……这样可怕而有荒凉的国家,又为何要与他们开战呢?   伊丽莎白的想法如此简单而纯粹。   她极力化解由父亲带来的战争后续影响……就是因为她怕了。   她不想与这样的敌人针锋相对。   这也是长公主愿意亲自放下身段,主动提出要亲自接待伊凡大公长子的主要原因。   她可不想让自己愚蠢的弟弟妹妹们把事情搞砸了。   他们根本不理解……凛冬一族的可怕之处。   “……什么?”   在老默林与德米特里耳语一番后,德米特里怔了一会。   他摇摇头,低声喃喃道:“安南居然……”   “怎么了,殿下?”   伊丽莎白心中一紧,若无其事的询问道。   德米特里回过头来。   她隐约间,似乎从德米特里那毫无感情的冰蓝色瞳孔中……看到了些许茫然?   “安南似乎与一位叫卡芙妮的小姐玩的很开心。”   德米特里摇摇头,平静的答道:“舍弟失礼了,公主殿下。”   闻言,伊丽莎白却是心中一动。   “……不,德米特里殿下。”   她巧笑嫣然,温和的说道:“要么,我们聊聊……安南殿下的事,如何?” 第269章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在另外一边,安南与卡芙妮已经顺着王宫绕了一圈。   如今跟在他们身后的,只有那位伊丽莎白的贴身女仆——老默林在他们绕回到正厅附近的时候,便紧急回去了一趟,第一时间通知了德米特里这件大事。   是的,对他们来说,这的确算是一件大事……   安南的性格,是这一代的凛冬一族中最为羞涩胆怯的……或者也可以说,是最为自闭的。   老默林从未见过,安南会主动与人搭讪。更不用说,直接见面就当着王子殿下的脸,把人家闺女拐跑了……   而且默林能看得出来,那个叫做卡芙妮的女孩,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有着成为巫师或是祭司的天赋。   那敏锐的感知,是足以从凡物中感知到神明本质的超凡感知……对超凡者来说,的确是一种伟大的恩赐。在超凡之路上,她总能走在前面。   因为无论是仪式、还是咒缚,她都能轻易找准关键与本质。   但对一个尚未踏足超凡之路的孩子来说……那无穷无尽的幻觉,只会给她带来生活上的困扰。   难道说,这样一个孤僻的孩子,却反而能够与安南殿下达成共识?   老默林清楚的知道。   无论原因如何、最终采取怎样的对策——这都不是他有权力处理的事。   他得先把这事告诉德米特里殿下,让他定夺。   幸好玛利亚殿下在外修习,没有跟来……   老默林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瞥向门口。   安南与卡芙妮正在那里,凑在无人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但他们两个都是极为显眼的人。   即使只是待在角落里,也会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   然而够资格直接参加国王生日宴会的那些人里,不可能有什么简单、蠢笨的人物。   他们即使看到安南与卡芙妮待在一起,也都会装作看不到。   虽然他们从未见过安南,但毕竟安南身上的衣服太有标志性了——那是霜兽最优质的皮毛,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也能够保持干燥凉爽的皮草。但普通人穿上的话,甚至会因为过于寒凉而生病。   那温度,大约就像是在夹层里面塞满冰块的羽绒服一样,只有凛冬一族的人能够承受得住。   而卡芙妮的古怪名声,在诺亚上层社会也早有流传。   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女孩,被认为早晚会走上超凡之路——因此她同龄的孩子们,都被家长告诫要尽量远离她,对她保持足够的敬畏和疏远。   原因也很简单。   如果卡芙妮以后死去,那么她所经历的某件事就可能会成为噩梦。假如有人持有恶意进入卡芙妮的噩梦,就可能从噩梦中了解到她身边某人的隐秘。   那些越是有秘密的人,越要要与那些可能踏上超凡之路的人保持距离。   而见到卡芙妮似乎与安南的关系挺好,那些贵族们和官员们对此纷纷表示喜闻乐见——   凛冬大公,行事太过强硬。   如果能将卡芙妮嫁到凛冬,与他们交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凛冬人以忠诚、能干、团结著称,很多知名的佣兵团和工团都是凛冬人组建或是组织的。   而对他们来说,凛冬的青壮劳力更是极好的劳动力。   会有一些年轻人为了躲避冬年,而来到邻近的国家。但等到丰年,他们毕竟还是会回去的。   也就是说,他们强壮有力、干活勤快——长期食用霜兽的肉,让成年凛冬人的力量和体质天生就比其他国家的人要强壮的多。一个凛冬船工的每天搬运量,可以达到同年龄诺亚船工的三倍,而且这种程度的劳动,甚至不会让他们因疲劳而生病。   毕竟不需要抵抗永无止境的暴风雪,他们甚至是有力没处使——这也会让他们变得格外的活跃、兴奋且暴躁。   而霜兽的肉、血和皮毛,也是凛冬的特产。霜兽的血甚至是转化巫师们大量需要的某种材料……它是用来转化成强效黏合剂的主要成分之一。   这种强效黏合剂,是用来修建高大石质建筑、石桥、石质城墙时的必需品。它还可以稀释后继续转化成一种能够用来修路的弱效黏合剂。   且不论诺亚本身修桥修路盖房子的需求,教国那边更是大量需求这两种黏合剂——这也是诺亚的主要出口项目之一。   如果能与凛冬公国达成贸易合作,就代表着大量的利益。   ——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开战。   这也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一直没有彻底消弭,却总是打两年就停的原因。   这一代的国王,想要统一五国、重建大结界——这是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喊出过的口号。也有许多贵族支持他,因为他们也迫切的需要一场持久的战争,来得到更多的利益。   ……但在人们意识到,国王陛下居然是玩真的——他是真的想要统一五国、而不是在开空头支票的时候,人们反而就不愿意继续支持他了。   五国本为一体,除了地下联邦拥有相对的独立性之外,其他的国家谁也离不了谁……而所有国家也都离不了地下联邦——主要是离不了他们修建和管理的地铁。   一直在阻止战争的,正是来自诺亚内部的阻力。   在诺亚的大贵族们纷纷意识到,卡芙妮居然钓到了安南殿下之后……他们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把卡芙妮合情合理的卖到凛冬去了。   ——反正卡芙妮没有朋友。   她的母亲也是这样被“交易”给她父亲阿尔伯特的。   唯一对此表示忧虑的,恐怕只会有卡芙妮的父亲,阿尔伯特王子殿下一人。   但谁都知道,最不可能继承王位的,就是阿尔伯特。   他根本不去争也不去抢,谁也不得罪、什么权力也不要——仅仅只是在混日子而已。   保证了自己安全的同时,也让阿尔伯特本身没有什么权威。   但他们却不知道,另外一边安南和卡芙妮,却在讨论什么恐怖的话题——   “的确是个六芒星……”   安南在心里描画着路线。   他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只和卡芙妮绕着王宫走,顺着她所描述的位置,大略的望了望、确定了一下位置。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监视。   而卡芙妮也向安南确认了这个可能性:   “阿娜,咱们刚刚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就有人盯着我们……就在门口那边。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她蹭到安南耳边,小声的发出那标志性的轻飘飘、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他们想杀了我们。   “他们想杀了我们所有人……我看得到他们的想法。”   安南顾不上纠正卡芙妮对自己越来越古怪的称呼。   他只是心中一动,同样凑在卡芙妮耳边低声询问道:“他们有几个人?他们怎么看到我们的?”   情况似乎开始变得严峻起来。   安南已经顾不上继续装小孩了。   但好在卡芙妮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她对安南这有些异常的询问毫不在意。   她模糊不清的说道:“我们身上都有肉的味道,狼能闻得见。所有人都有……但你身上没有。   “所以,他们看不到你。”   卡芙妮那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瞳孔凝视着安南。   她发出稚嫩的声音,专注的询问道:“你……能救我吗?”   ……是神秘女士的赐福。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似乎是这个建筑物中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被奇怪的仪式锁定了。但这种锁定并非是精确到人的……否则安南与卡芙妮被他们看到的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安南的不对劲。   也就是说……接下来要单独行动了吗?   可他要怎么才能甩开女仆和默林的监视呢?   “我当然能。或许你不信,但我其实很强大……我能保护所有人。”   面对安南顿了顿,嘴角微微抿紧、第一时间压制住自己习惯性露出的自信微笑。   安南注视着卡芙妮,逐渐脱去伪装,不假思索的答道:“而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第270章 安南的计划   安南和卡芙妮在正厅的角落低声谈话时,老默林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安南殿下。”   老默林并没有看卡芙妮,只是对安南低声说道:“德米特里殿下找您。”   他那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情。   他那种沉默而冷淡的气氛,与德米特里极为相似。   但哪怕是同样的面无表情,可因为容貌和衣衫的差距,在德米特里身上体现出的是令人敬畏的威严感;但若是放在默林那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却只会觉得像是可怕的怪物。   诺亚王国这里对违法的超凡者,一般只会处以“软通缉”。   也就是把他的名字挂在通缉令上、通知到基层,却始终不真正派出追兵。但被通缉的人,却像是正常的通缉犯一样,不能过境、不能借贷、不能结婚生子,也不会享受法律的保护。   他们通过剥夺违法了的超凡者的合法权利的方式,压制这些超凡者的活动范围,提供聊胜于无的惩戒。等到他们真的犯下大罪的时候,才会真正派出超凡者部队进行追猎。   这实际上,算是一种妥协与默契——你只要有身为老鼠的自我认知、保持低调不胡乱搞事,那么王国就会当做你与你犯的罪都不存在。   毕竟超凡者如果狗急跳墙,带来的威胁就太大了……而且真的杀死了他,也只会留下新的噩梦。   但在凛冬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原本就会产生动荡的冬年——在凛冬大公神经紧张的同时,暴风雪也会将超凡者死亡的不利影响压低到最低。而且冬年时凛冬公国的人口密度,原本就远小于诺亚王国。   所以他们不会进行任何妥协。   冬之手就是负责追杀超凡者的特殊作战部队。   哪怕有超凡者绑架了普通人作为人质,冬之手也绝不会进行任何形式的妥协。甚至就算是超凡者绑架了贵族、乃至于凛冬家族的人,冬之手也会完全不顾及人质的安危,毫不留情的将其击杀。   冬之手就是依靠这种绝对没有例外、不接受任何谈判的严酷行事风格,才能维持住凛冬公国的稳定。   根据安南的了解,这一代的凛冬大公……也就是安南的父亲,伊凡·凛冬。在他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曾遭遇过一次绑架:   那是一伙七人的超凡者集团。有四位白银,一位黄金,一位青铜……甚至还有一位仪式师。   他们绑架了伊凡,还有伊凡的弟弟——自然,他们不可能是索要钱财。   他们的目的,是逼迫当时的凛冬大公尤里·凛冬释放一位政治犯。   那位政治犯的具体来头和名字,在萨尔瓦托雷带来的资料中含糊其辞,安南并没有查到。只知道他也是凛冬人,甚至还是一位贵族,后来被以政治犯的身份关了起来。   但即使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被绑架……尤里大公也没有与绑架者妥协。   尤里大公派遣军队围住目标,进行了长达两天三夜的谈判。并在最后,绑架者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冬之手部队破门而入,对其进行了闪电般的打击,击杀六人、俘虏一人。   但在这场不算成功的营救中,伊凡的弟弟不幸亡故。   ——而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就是默林。   可他不仅没有因营救失败而被问责,反而因其行动果断、成功俘虏一人,并拷问出了背后的阴谋而被记了一功。   根据安南在噩梦:白塔中的了解,默林在五年前应该就已经因为腿伤而退休了。最开始的时候,安南还以为默林真的是一个哑巴……直到白塔的最后,安南才看到默林是有舌头的。   而一般的冬之手,在退休时都要被割下舌头——那些情报如同神秘知识,被加密后无法写下。只能通过言语有限次数的传递。   所以割掉舌头,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但从现在来看……默林应该是得到了特许,仍被保留了言语能力。   他甚至能得到伊凡大公的信任,让他保护着安南和德米特里前往诺亚。   伊凡大公是对他的弟弟没有感情吗?   参考德米特里的情况,这不太可能。   安南推测,这是因为伊凡大公对默林有极高的信任。   到底为什么,一个白银阶的失能巫师……会被大公如此信任?   凛冬公国并非是没有黄金阶的人才。而且还有好几位。   可这次跟随德米特里他们搭乘地铁前往诺亚的护卫队中,最高阶的超凡者便是默林。   可惜,在白塔中安南并没有见到默林全力出手……   他当时解密的太快了。   安南现在甚至不知道默林的咒缚是什么。   想必德米特里和原本的安南,应该有所了解吧。   安南隐约间意识到——如果这次噩梦靠自己的力量无法顺利攻克……就要寻找些办法,去借用默林的力量了。   但他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得到默林的援助呢?默林所持有的力量,又大约是什么程度的呢?   安南心中,诸多念头一闪而过。   他很快有了些计较。   他站起身来,沉默的点点头。   安南给了卡芙妮一个眼神,示意她待在这里。   卡芙妮认真的看向安南,表示知道了。   她知道安南这次要做什么——   在三分钟前,安南对卡芙妮如此说道:   “我需要去那六个地方看看。但我不能甩开默林的跟踪……我需要你的帮助。”   “……?”   卡芙妮无声的歪了歪头。   她不是很清楚,安南到底需要怎样的帮助。   但之后,安南就给卡芙妮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他需要卡芙妮带着自己,进入一个有密道的私人房间中。然后安南就会从密道的另一头出去——在这段时间内,需要卡芙妮一直装作安南仍在房间里的样子。   直到安南回来。   而这样的私人空间很好找。   卡芙妮多少也是一位公主。   她自己的房间就满足以上所有需求。   安南有些担心,卡芙妮作为一个小孩能否理解他的计划……   另外一个忧虑则是……作为初次见面的陌生异性——卡芙妮是否会愿意带着安南进入她的房间?   但卡芙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安南的了。   安南起身,正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着老默林走向了德米特里。   他要找自己的兄长德米特里请个假。   让他知道……自己要随着卡芙妮前往一个较为私密的地方;并说服他,自己不需要默林的跟随。   ……这似乎,不是很简单。 第271章 从噩梦中得到的情报(第二更)   “……你想和卡芙妮去玩?”   德米特里盯着安南,缓缓重复道。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下意识的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抵在下巴上,安静的思索着什么。   但那始终淡漠而冷静的瞳孔中,仍旧看不到任何感情的色彩。   安南即使只是留着及肩的短发,也容易被误认为是气质凛然的少女;但德米特里的长发及腰,却绝不会被误认为是女性。   这不仅是因为他那低沉的嗓音。   更多的,是他身上那股沉重的“背负者”的气质。   “……是的。”   安南抿了抿嘴角,低声答道。   不知为何,他眼前的德米特里竟是与安南记忆中,训练安南霜剑术的伊凡·凛冬有些重合。   ……是因为,长兄若父吗?   被德米特里那威严的目光凝视着——就连安南自己,那一瞬间都觉得,这假怕是请不下来了……   但即便如此。   在几秒钟后,德米特里还是平静地答道:“可以。”   不知为何,他还是轻易的答应了安南的请求。   随即,德米特里转身向一旁的伊丽莎白公主彬彬有礼的缓声道:“舍弟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小卡芙妮平时也属于比较孤僻的孩子,能难得交到一个朋友,我也很为她高兴的。”   伊丽莎白公主笑靥如花。   她的容貌仿佛闪着光芒,看不太出来具体的年纪。但她微微眯着的眼中,却闪着并不让人讨厌的狡黠光芒。   她对着安南笑眯眯的说道:“你有一个好哥哥呢,安南殿下。”   “……谢谢您,殿下。”   安南的反应有些笨拙的,向伊丽莎白公主行了一礼,发出了很轻而有礼貌的声音。   他声音中的气势有些微弱、但却像是寒风中的火苗般清晰。   但看着他的样子,德米特里却突然开口,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安南,记得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我为什么来?   这话让安南有些发蒙。   但好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候,德米特里其实就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也就是说,之所以是安南而不是玛利亚跟着德米特里来到诺亚,恐怕就是因为,安南才是作为“公国继承人”而来出使的那位——   也就是说,不是“安南跟着德米特里”,而是“德米特里跟着安南”。   只是因为安南的年纪太小。   所以才让德米特里辅助安南……进行一系列的商谈。   那么,安南来这里的首要目的会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来长见识的。   或者说……安南是来建立信心的。   作为长兄的德米特里行事强势而妥当,这恐怕正是安南性格较为软弱的主要原因。所以即使安南提出了这样有些离谱的请求,德米特里也决定不反对安南。   因为他要做的,就是给安南建立信心——而不是打击他的信心。   脑中飞快运转,安南眨眼间思索完毕。   他那稚嫩而精致的面容上,很快显露出坚定的神色:“我当然记得,兄长大人。   “感谢您的包容,公主殿下。”   安南的声音中,仍有些许极其微弱的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变大了一些,而且变得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在噩梦之外安南的声音一样。   而这时,安南非常清晰的察觉到,德米特里始终紧皱着的眉头,也略微放松了些许。   ……这是高兴的意思?   也就是说,果然赌对了。   安南暗自松了一口气。   德米特里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平淡的说道:“记得在晚餐前回来。”   “你也可以让你的新朋友带你四处走走。”   伊丽莎白公主补充道。   她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在军中以铁血著称的女人,却在换上一身礼服之后变得柔和了下来。   她对安南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轻拉住安南的手:“很少有人愿意陪卡芙妮玩,但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陪陪她,好吗?”   ……你这是,想联姻?   拥有成年人智慧的安南,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伊丽莎白的意图。   这个女人很聪明。她并非是“允许”安南与卡芙妮交往,而是“请求”他多照顾卡芙妮——这无疑是一种聪明的示好。   为什么?   她是察觉到了,自己才是公国继承人吗?   不,这不可能。德米特里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在这个时候属于隐秘——否则的话,她应该会更明显的对自己示好才对。   而且如果她意识到这件事,反而不可能会让卡芙妮和安南立刻待在一起。   毕竟卡芙妮的父亲是四王子,而“未来凛冬大公”如果能成为他独生女的丈夫,那么安南就会成为他强而有力的政治筹码。   如果伊丽莎白意识到了安南才是未来的大公……那么她一定会在与阿尔伯特形成了事实上的结盟关系之后,才会放任阿尔伯特的势力发生扩张。   ——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   诺亚高层的政治局势,已经紧张到了需要联姻来缓解的程度?需要一个“外来者”打乱局势,让各方势力重新洗牌……   对安南毫无提防心的伊丽莎白公主,不经意间却给安南透露了大量的政治情报。   而安南却没有任何异常。   他只是轻声答道:“好的,公主殿下。”   安南的声音变得稳定下来……隐约间有了些许玛利亚的影子。   这让德米特里稍微有些满意。   随后安南与两人告退。   卡芙妮带着安南前往了自己的闺房。   她并没有询问安南,他如何得到了两位明年上的“国家继承人”的应许。   仿佛在她看来,这一切理所当然。   或许也是因为卡芙妮对这些并不关心。   “……这里就是暗道。”   卡芙妮拉着安南的手,走向了她的衣柜:“出去之后,可以直接到花园的角落。我经常会偷偷从这里溜出去……”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面色有些发红。   和几年后能够初次见面就坦然自若的拉住安南手的卡芙妮有明显的不同——如今的卡芙妮,还是会害羞的。   她似乎对两人如今有些亲密的关系很在意。   安南倒是有些无力吐槽。   ……喂,你才九岁啊。   虽然知道女孩子可能会早熟一些……但你这么小就懂这么多,真的没问题吗?   “你打算怎么做?”   安南打开衣柜后面的夹板,钻进去前对卡芙妮低声询问道:“没有我的声音,他们可能会意识到不对的。”   卡芙妮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会给你画画。”   “……但我不在这里啊。”   “你曾经在这里。”   卡芙妮轻声答道:“我能记得住。”   她那不似人类的琉璃色赤瞳中,仿佛倒映出了安南无法理解的另外一个世界。   她低声答道:“我能够看得见……你的残影。” 第272章 霜之眼   “……好吧。”   安南虽然对“残影”是什么而感到有些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他知道卡芙妮拥有超凡感知。她能够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   ……说起来,他对卡芙妮的了解还是不多的。   但就在这时,安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开口询问道:“卡芙妮……你有什么想要、或是喜欢的东西吗?”   安南询问卡芙妮的喜好,与他的计划实际上是无关的。   这是安南打算趁着卡芙妮年纪小、对自己的戒心浅……打听一下能在噩梦外用得着的情报。毕竟这只是噩梦而已,等到噩梦结束,卡芙妮不会记得这里面发生的任何事。   那样的话,哪怕是噩梦最终攻略失败了……安南拿到了关键情报,也不会显得太亏。   卡芙妮闻言,却是怔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我想要……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   她轻声答道。   那透明的琉璃色瞳孔,让她看起来总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但唯独在这个时候,卡芙妮身上却仿佛多了些“人味”。   卡芙妮微微侧过头去,那人偶般精致而稚嫩的面容上,表情却很是有些复杂:“今天是八月八日……是陛下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和国王陛下的生日是同一天。   “但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他们只会记得国王陛下的生日……   “我想,可能只有成为国王……生日才会有被人记下的意义吧。”   但不等卡芙妮说完。   安南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看到他这行为,卡芙妮有些发愣。   ……他是,真的要给自己礼物吗?   但随后她心中诞生了些许迫切、期待的心情。   她的父亲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为国王陛下的生日忙碌着。   他甚至还没有对卡芙妮说一声生日快乐。   而她的母亲,也对卡芙妮的生日并不关心。   同样也是在卡芙妮起床前,她的母亲也不见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卡芙妮正是因为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感到孤独,才会在有外宾的情况下……通过密室前往花园去画画。   “我的确有礼物可以送给你……”   安南肯定的答道。   他之前就已经检查过了——安南身上并没有能够用来防身的武器,但他身上却带着一枚湛蓝色的戒指、以及一枚胸章和一枚弹珠。   这枚胸章激活之后,可以立即呼唤附近范围内的冬之手;而戒指则是以凛冬公国的工艺打造的咒物,效果是能够侦测敌意、主动使用还可以使附近所有具有敌意的单位,被强制冰冻一段时间——它蕴藏着霜之要素,只能使用一次就必须再次充能。   这两样东西,显然都不能送给卡芙妮。   但那个宝石弹珠可以。   【霜之眼】   【类型:材料法球宝石(蓝色)】   【描述:凛冬公国的特产,即使在沸水中也会保持寒冷的宝珠】   【效果:主动使用以尝试驱散精神控制和幻觉。】   【效果:装备时,时刻保持大脑清醒,使持有者的精神状态变得稳定。】   【代价:每使用一次主动效果,使持有者的体温下降一度,持续一天。此代价可堆叠。】   蓝色的材料,算不上珍贵……安南自己的咒物和材料,基本都是深蓝色起步,掺杂紫色和金色的程度。比如说那个戒指和胸章,都是紫色级别的咒物。   送出这样的礼物,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而且它很漂亮……像是冰蓝色的玻璃弹珠一样,很好看。送给小女孩刚刚好。   它平时就放在安南的内侧口袋中,短时间内也不会被德米特里询问它去了哪里——反正打完噩梦,安南就可以走了。   而根据安南的记忆……   在大约一两年后,卡芙妮成为超凡者后。   她就会意识到“窃梦者”丹顿的存在。   那时卡芙妮,是直接超载了自己身上的诅咒,让自己被诅咒高度侵蚀……才能够抵抗窃梦者的心灵操控能力。   ……如果卡芙妮在真正的历史上,能有着这样的宝物。想必就不用作出这么危险的行为了吧。   “给你。”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南将自己怀中的弹珠递给了卡芙妮。   他低声解释道:“这枚弹珠可以解除精神控制。带着它的话,也可以提神醒脑,保持清醒……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但对你来说是个好东西。   “记得不要使用太多,否则可能会着凉生病的。平时可以把它放在宝石盒里,每天规定一个时间使用一次就是最好的。”   “……是咒物?”   原本只是尝试性的索要礼物的卡芙妮,却是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她原本只是想要索要一份安南的手套、或是随身的饰物什么的作为留念。   毕竟以卡芙妮对自己地位的认知,她悲伤的觉得……等安南回国之后,他们恐怕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安南是在她出生之后,第一个不认为她是怪物、对她感到畏惧和厌恶的同龄人……也是包括她的父母在内,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认为她的画很美的人。   他是卡芙妮唯一的朋友。   但没想到,安南直接送给了她……不那么普通的东西。   光是触摸这“弹珠”时感受到的凉意,就告诉卡芙妮它绝非凡物。   虽然安南能够持有多件咒物,但那是因为凛冬家族血脉稀少。但这个时候,诺亚王室还没有死到只剩三个继承人……他们的继承人数量很多。而因为老国王特别能活,导致了几乎每个继承人,都有许多的子嗣。   也就只有至今仍是单身的长公主伊丽莎白,和只有一个女儿的四王子算是例外了。   对还未成为超凡者、在王室地位很低的卡芙妮来说,这的确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珍贵到,她甚至都有些不太敢收。   安南意识到了卡芙妮的纠结和隐约的自卑,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你明明是一位公主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收下吧,”安南强硬的答道,“大不了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送给我一份同价值的礼物就好了。   “不耽误时间,我先走了——你要记得画画。声音可以更清晰一些。”   “……好。”   卡芙妮轻声应允道。   她握紧手中的宝珠,感觉心中有些触动。 第273章 打人侠玩家的基础操作   在安南从密道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启用了自己的咒缚。   ——“最后之作:大卫”。   走进密道的是一个九岁的幼童,但最终从密道中走出的,却是一位比他矮上半头,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的和蔼中年。   “……这身高差也太狠了。”   猛然从幼年安南的身体,置换为“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安南一瞬间感到些许晕眩感。在密道中又走了两步,他才终于适应了过来。   基本上每次使用这个咒缚的时候,安南都得适应一段时间这个档次的身高,才能重新建立起正确的空间感和距离感。   安南从花园的角落处走出,顺着道路走向厨房。   并不是因为他饿了……而是因为安南和卡芙妮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有一个人露出了破绽。   那是一个有着红色卷发和雀斑的年轻男人。   在他看到安南和卡芙妮路过的时候,毫无理由的对他们露出了一丝杀意。   而安南和卡芙妮,当时都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仿佛没有丝毫察觉。因此对应该是没有打草惊蛇的。   但甚至不用说卡芙妮……就算是以安南自己的感知属性,这个距离下的杀意,也像是在夜间亮起的远光灯般清晰。   一个重要的情报是,卡芙妮并不认识他。这说明他并不是诺亚的高层……可他却能自如的在厨房附近活动。   而那个人是凛冬公国出身的可能性,比这个还要小的多。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的。   那么从这个细节中,安南就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这说明,王宫的安保系统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明明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即是老国王的寿辰,同样也是公国继承人来访的日子。但却能有卡芙妮从来没见过的人混进来……   安南利用“大卫”的形象,堂而皇之的走在路上,实际上正是一种试探。   他想试试看,自己会不会被人拦住。   别说是被误认为诺亚高层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除了米开朗基罗外……几乎所有人都不可能认识“大卫”是谁。   但他偏偏一路通畅的走了过来。   那些巡逻的卫士们,的确注意到了安南。但他们只是有些警惕的注视着安南、却没有盘问安南的行踪,只是停下了交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言语的目送安南离开。   简直是宽松到离谱的程度。   安南却反而松了口气。   ——这又恰恰证明了另外一件事。   也就是这些王室近卫,并不是腐夫教会的直接力量。他们显然是被什么人吩咐,告诉他们在某个时间段不要拦截和盘问陌生人。   那么,是谁呢?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怀疑对象。   ——三王子,腓力·诺亚。   正是试图谋杀唐璜·杰兰特的那个人,也是护卫长克劳斯的主子。   他有指挥近卫的权限吗?   安南脑中浮现出诸多推测,而其中的多数则在第一时间便被推翻。   这个时候,安南已经来到了厨房附近。   根据卡芙妮的指示,安南推测这里的仪式核心应该在在厨房的地下室。   他又见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红发男人。   他已然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焦急的在等待些什么。   但有些出乎安南预料的是——之前见到安南和卡芙妮时,都显露过杀意的他,在见到大卫的时候,却反而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并且没有任何敌意。   安南意识到这点,也是镇定自若的走到他身前。   这个距离下,安南随时可以用“怠惰之眼”瘫痪掉他的行动。   而在安南站定之后,那人低声说道:“怎么迟到这么久?   “刚刚有两个孩子路过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两个孩子路过……你这边真的没问题?”   安南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头,有些不满的追问道。   他向对方询问的,是他刚刚自己提到过的内容。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对方的戒心——如果安南第一次见面,就突然“对了,说起来……”的扯开话题,对方可能就会突然对安南产生怀疑。   而在安南出众的演技和套话能力下,那人只是不耐烦的说道:“反正他们两个都没进去就得了……你赶紧去吧。我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安南瞥了他一眼,没有多少什么便走进了厨房。   他心中却已是恍然大悟——   许多线索碎片,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安南脑中串联起来:   是了,近卫那明显有人叮嘱过的异常、卡芙妮消失不见的母亲、这个可疑男子竟敢堂而皇之的站在厨房前……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些腐夫教徒们——假定他们是腐夫教徒的情况下,他们在这个时候,对诺亚高层的腐化还算不上深入。   为了避免计划万一失败、被人活捉或是有人出卖了他们,每个人都仅知道自己那部分的任务内容。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互不相识、也不知道对方的任务,只通过事先约定的暗号等手段进行任务交接。   这厨房里面有不少人,但都在里面忙个不停——门口是许多装鱼的木桶。   安南四处扫视了一圈。   他发现并没有人看向这里——甚至没有人看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厨房。   在他面前的是厨房的地下室。   ——但这个时候不能进去。   那个完成交班任务的“NPC”不可能突然消失。如果说安南是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与他完成了任务交接……那么安南就算比那个人早到几分钟,他进入地下室后能做到的事,恐怕也不多。   毕竟时间有限。   这两个人,大概率会在路上碰面……   安南微微回头,看向还没走远的红发男子。   “大卫”的瞳孔中,瞬间露出些许凶光。   不等那个红发男子离开,安南便悄无声息的从他后面跟了过去。   在接近那人的瞬间,安南突然伸手按住那人的嘴巴——而另外一只手则按在那人后心,掌心瞬间变成青黑色。   ——寒冷接触!   那人没来得及挣扎,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直接昏厥了过去。恐怕他直到昏迷,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袭击了他。   安南直接将他轻而易举的抗在肩膀上,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打开了装鱼的木桶,把那人胡乱塞了进去。为了避免他中途醒来,安南还用自己大理石般的拳头对着他的后脑又重重补了一拳。   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轻易醒来了。 第274章 费迪南德·杰兰特   在把那人塞进装着鱼的木桶后,安南才开始搜刮他身上的随身物品。   他的口袋中只有一把匕首、一个开锁器和两个银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除此之外,他的衣服内侧还有一张被折叠了两次的信纸。   上面正反页写着两道命令:   【上午十点携带引石前往厨房,在一个“身材高大”、“黑发红眼”的胖子引领下,进入厨房地下室。将引石交给里面的人,并在下午三点时离开地下室。“双手抱胸”、“不耐烦的”站在厨房门口,阻止任意目标进入厨房地下室。】   【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会有人接替你。他“孤身一人”前来,特征是“黑发黑眼”,而且你并不认识他。如果这段时间内没有人进入地下室,你就直接离开;如果有人进入地下室,就让他不要进去、直接离开,你则在二十分钟后离开。】   纸条上的资金很潦草,有反复被折叠、打开过的痕迹。有几个词的下面,被标上了双横线作为提示。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特征”了。   好在不用拔他身上的衣服……   安南第一时间便直接站在了那个红发男人之前所站的位置上。他双手抱胸,不耐烦的打量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还没过两分钟,安南就看到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赶过来。   正如纸条所写的一样,黑发黑眼、孤身前来……但有些不同的是,他隐约让安南感到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来,到底为何这么熟悉。   那个男人看到安南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厨房门口,便很快走了过来。   安南微微皱眉,低声询问:“怎么迟到这么久?刚刚卡芙妮殿下路过这里……还好她没进去,不然怎么办?”   他略微修改了一下言辞,并把自己刨了出去。   男人却只是轻笑一声:“只要有你这么个陌生人站在这里,卡芙妮殿下就不会进去的。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了。”   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你快走吧,从后门走。再不走,一会你就走不掉了。”   “我明白。”   安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与男人擦肩而过。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安南已经识破了男人的身份!   安南认得那个怀表。   那是一枚装饰繁复的银怀表,怀表外壳上刻有羽毛像匕首般锋利的三眼鸟类图案。   那是与唐璜同一款式的银怀表。   这是杰兰特家族的徽章!   这个青年的年龄,大约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恐怕,这人就是唐璜的长兄!   在自己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安南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第一时间折返回去——伸出左手,闪电般探向青年的嘴。   但这时,那个青年却仿佛脑后长眼一样。   他一弯腰,向前飞快的滚动一圈,同时从上身的衣物中掏出一把精致的银质女士手枪,回身指向了安南。   “别动,朋友。就站在那里。”   杰兰特家族的青年平静的低声询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袭击我?”   ——他不想声张。   安南立刻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这说明这些人买通的卫兵,可能并没有安南想象的那么多……   面对青年的指控,安南却是将左手微微下压、露出自己指间的银制戒指,一脸警惕的倒打一耙:“因为你是杰兰特家族的人。   “而这与我接到的要求不符合。”   看到安南故意显露出来的银戒指,青年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沉默了一会,将枪口微微指向下方,语气尽量缓和:“这不可能——你的任务描述是什么?”   “任务要求上说,我不认识你……但显然不是。”   安南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杰兰特家族的长子——我认得你。那么你就不是我要等的人。”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诈出来点消息。   结果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青年微微皱眉,并不否认:“我觉得这其中有误会,朋友。我的确是费迪南德·杰兰特,但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与你一样,都是腐夫的信徒……否则我现在就应该大声呼喊卫兵。   “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清单吗?作为诚意,我也会给你看一下我的。”   为表诚意,费迪南德将手枪重新收回了腰间。   随后他从自己怀中,取出了那份“任务清单”。   安南脸上显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也从自己怀中缓缓取出了一份被折叠了多次的清单,两人默契的将其交换。   上面也同样写着两道命令:   【下午四点前往厨房,与一位“双手抱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的男人接头。如果对方告知没有人进入地下室,那么就进入厨房地下室;否则立刻停止对话并返回,保证安全。】   【将已链接的引石藏在自己身上,参加宴会。并坐在3号桌的东南角方向,并在爆炸后第一时间销毁引石。】   ……爆炸?   安南微微一怔。   他当然知道引石是什么——这是一些大型仪式常用的组件,功能上类似遥控器。   目的就是,让仪式的主持者能够在距离较远的安全位置,去引动一些启动时会较为危险的仪式。   也就是说,腐夫想要……引发一场巨大的爆炸?   安南突然感觉自己一激灵: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唐璜最开始,似乎就是惹了什么人而被发配到边境……但实际上,这是唐璜父亲对他的庇护。因为杰兰特家族遇到了政治层面上的迫害。   最开始,安南以为杰兰特家族是无辜的。   它被迫害的的原因,是因为杰兰特家族支持长公主……所以才会被三王子压制、迫害。   但根据安南刚刚对长公主的认知……她并非是那种软弱退缩的性子,她不可能放任三王子腓力攻击自己的势力而默不作声。   除非……   她本身就在怀疑,杰兰特家族的忠诚。所以才会在杰兰特家族遭遇排挤的时候默不作声。   如果杰兰特家族遭遇怀疑,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什么?如果杰兰特家族真的不忠诚,他们所遭遇的仅仅只会是排挤而已吗?   曾经的安南并不了解这背后的起因。   但安南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   如果说,安南被保护性发配、随即在路上被三王子的人刺杀;杰兰特家族的忠诚遭遇长公主的怀疑,甚至与这几年间、其他王室成员的陆续意外死亡……都是被设计好的呢?   之前安南总在想,这是否是更大的阴谋、更大的博弈的一部分。   而如今看来,这似乎一切都很简单……   费迪南德刚才自己就已经说了。   ——他是腐夫的信徒。   那么,腐夫的信徒最渴求的是什么?腐夫在哪里曾经失败?腐夫的信徒如何取悦他们的神明?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费迪南德。   答案如今已经不言而喻。   费迪南德从最开始就是三王子的人。他一直在试图布局杀死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以此谋得自己的永生。   他在试图布局杀死其他的王室子嗣,以此为三王子谋得永生。   永生的主仆……这似乎正是腐夫最大的遗憾。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乌鸦家在诺亚的地位,大约就相当于冬之手。   如果说,有什么频发的“毫无证据”的“意外死亡”,却始终调查不出结果的话……   长公主直觉般的怀疑,的确是没错的。   费迪南德·杰兰特正是一个背叛者!   只是背叛者的并非是杰兰特家族……而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人罢了!   但现在也正好是一个机会……   “你看,它这上面提到的……”   费迪南德皱眉看完安南的任务清单,便抬起头来看向安南试图解释道。   但那时,他却突然注意到安南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暗淡的灰色。   他刚感觉到警惕,一股无比强烈、无法抗拒的疲倦感,便注入他的精神之中。并非是超凡者的他,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抵抗力。   在费迪南德半睡半醒之间,他看到那个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对着自己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我一会有些问题要问你。”   安南低声答道:“在这之前,麻烦你先和咸鱼们睡一觉……”   随即他挥起极为沉重的真·大理石拳头,对着费迪南德的太阳穴便是一拳!   费迪南德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昏迷了过去。 第275章 乌鸦之谋   叮~   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厨房的仆从们纷纷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笑容和蔼、衣着整齐,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从容的走了进来。那股从容不迫的威严气魄,让仆从们忍不住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他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枚银币。   此刻那枚银币,正在他的指缝中飞快的翻飞滚动着。   “劳驾。”   那位中年人突然拦住一个路过的仆从,低声询问道:“地下室怎么走?”   他说着,宽大的袖口中无声无息的滑下半截银质的怀表。   看到那熟悉的三眼乌鸦标识,那仆从瞳孔顿时一缩,看向中年人的瞳孔变得有些畏惧,不敢与其对视。   “从、从这里往前直走……然后左拐就能看见了。”   说着,那个仆从很快向黑发的中年人行礼并告退。   “大卫形态”的安南,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的背影。   原来如此。   诺亚人是这样看待乌鸦一家的吗?   这些仆从们,对这个“与乌鸦有关的男人”,只是畏惧、忌惮……但要是那些贵族、官员和超凡者们,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   回头看看诺亚王室的成分。   亨利八世一共有九个孩子……五个女儿、四个儿子。   但在五年后,就只剩下了三个。   一个活跃于朝堂之上、积极干涉政局、随时做好登基准备的长公主;一个打算把他爹和兄弟姐妹都弄死,怕是想要拔出那把剑得到永傻的力量的二五仔;一个啥事都不干啥都不管天天摸鱼的懒鬼……和六个已经嗝屁的死鬼。   就他们这个问题儿童比例接近百分之百的情况,这些在王室工作的仆人们一个个都不忠诚不规矩,显然也是预料之中……   ……不、不太对。   这好像就是乌鸦家的工作哎?   杰兰特伯爵作为情报总管,掌控特种情报机关“独眼乌鸦”。主要的任务,除了为王国各地为国王搜集情报,就只剩下监视、调查、逮捕可疑的王都贵族。   安南突然陷入沉思。   杰兰特家族究竟是过于忠诚……还是能力太差?   他们只要抽出一部分的人手,以他们的权力完全可以搜集邪名、罗织证据,甚至可以直接编造证据,陷害、攻击政敌。   但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   这是为什么呢……   光是从下人那毫不遮掩的畏惧来看,恐怕并非是因为后者。   安南的步伐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继续向地下室走去。   他突然想明白了:   ——这恐怕是杰兰特伯爵的布局。   别看目前杰兰特家族在王都处处掣肘,仿佛哪个继承人都要与乌鸦为敌……但只要坚持到他们中的某方势力胜势明朗,他们立刻就会掉过头来,交好杰兰特伯爵。   哪怕是三王子这么个意图弑父杀王的二五仔,也在费尽力气联系上费迪南德,并试图直接通过腐夫为他许诺好处,就是为了能够笼络到一个乌鸦家的人。   因为得到乌鸦家的情报支持,对刚登基的新王来说是必须的。   那么,杰兰特伯爵目前反复强调自己毫不偏斜、仅忠于国王的态度,恐怕也不是因为忠诚。   他的计划很简单。   ——养寇自重。   四头下注。   亨利八世已经快要老死了,他们必须寻找下一代统治者。但这一代的杰兰特伯爵,并不够积极……或者也可以说是过于谨慎。   他没有对新王的诞生,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涉或是促进。   从本杰明对三王子的叛乱早有意识,甚至知晓他的刺杀计划来看……本杰明应该就是“独眼乌鸦”的一员。   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做。   在王室的这场内斗中,所有继承人都能够察觉到,他们如果缺少了杰兰特家族的力量,会变成什么样……失去地方的情报来源,如同睁眼瞎;在刺客、尤其是超凡者刺客面前,完全无法保护自己;无法得知其他人对自己的真实态度,因而容易受骗、陷入阴谋;甚至连思维都可能被他人控制。   这些都是独眼乌鸦能够洞察、可以预防、甚至将其完全阻断的内容。   他们可以做,但是没必要。   他们有很好的理由——为了保持中立。   而无论最终的获胜者是谁,经历了没有独眼乌鸦保护的一段日子……都必须在继任之后试图交好杰兰特家族。   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背叛杰兰特伯爵,裁撤他情报总管的位置。甚至要让他的权力更上一步……以此得到他们的支持。   这样,他们的王位才能坐稳。   也就是说,无论新王是谁——在他们坐上王位之后,他们就反而被绑架了。   他们必须支付让杰兰特伯爵满意的报酬。   否则杰兰特伯爵完全可以去用更高的开价,去向失败者索要。   ……这算是什么?   禁卫军继承法吗?   安南顿时对杰兰特伯爵感到些许警惕。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最开始得到的情报——杰兰特伯爵是为了让唐璜离开斗争中心,才把他发配了出去。   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想要让三王子以为,他已经杀了唐璜。但这背后的原因,安南暂时猜不到……   杰兰特伯爵,可是一共就只有三个孩子!   为了引三王子上钩……他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小儿子冒险。   而杰兰特伯爵,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大儿子已经投效了三王子。   “……三头下注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用唐璜这个身份的假死,来把费迪南德这个身份做高……”   万一三王子才是最终成功的人,杰兰特家族也可以延续下去。   难道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才让继承人们互相厮杀直至剩下三人?   ——不,不对。   他甚至是在四头下注。   至今为止,杰兰特家族仍然在效忠国王……假如国王最终接受了腐夫的请求,完成了永生仪式。那么他们的地位,也仍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安南脑中飞快思考着。   这些情报,在他几个月后来到王都时……说不定能够救命。   现在只有一个不明了的地方了。   他有三个儿子,如果对应三个王室继承人,而他自己对应国王……   那么,唐璜·杰兰特……他的辅佐对象是谁?   安南突然一顿。   他脑中突然闪过了自己、阿尔伯特王子、卡芙妮、罗斯堡、腐夫、银爵士的诸多画面……   难道他把我也算在计划之中了?   本杰明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他就是独眼乌鸦的一员,那么本杰明伯爵早就知道自己在冒充安南了。   除非,他的目的就是让唐璜假死脱身……   然后让我替安南成为那个辅佐阿尔伯特王子登基的人?   那么,唐璜又在做什么? 第276章 Miss.安静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又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   大卫形态的安南微微眯着眼睛,若无其事的走过拐角、进入了厨房地下室。   费迪南德的口袋中,除了信和那枚银质怀表之外,是空空荡荡。就连一枚银币都没有。   但是安南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那把手枪。   它甚至是一把咒物。   因为在安南拿起它的时候,显露出了它的属性面板:   【Miss.安静】   【类型:武器(紫色)】   【描述:一把沉默的枪。它内置的9毫米子弹与它一样沉默。】   【效果:从扣动扳机到子弹击发,全程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被这把武器中的子弹命中的人,在十秒内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持有者每沉默一小时,此武器自动填充一枚子弹,上限为四枚。】   【代价:持有者将遭受咒缚“不可多言”、“狂妄者的轻语”】   【不可多言:如果持有者在话未说完时被攻击,此次攻击无视防御】   【狂妄者的轻语:如果此武器在被持有的情况下,与被攻击者连续进行四轮对话、并在攻击前宣告自己即将发动攻击,那么此次攻击必中且无视防御】   这似乎是【镜中之舌】的所属领域类似的能力。   看到【狂妄者的轻语】之后,安南终于知道【不可多言】为什么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了……   恐怕【不可多言】是某个系列咒缚的前缀,目的就是束缚这类咒缚本身。   比如说【镜中之舌】,比如说【狂妄者的轻语】。   而安南顿时有些发寒——   他盘算了一下。   在费迪南德拿出这把枪之后,与自己真的就只进行了四轮对话!   只是在费迪南德的说出第四轮对话的时候,安南在专心看信,没有回话……而在他第二次尝试进行第四轮对话的时候,安南就已经抢先使用【怠惰之眼】催眠了对方。   如果安南没有那么果断,只是再晚一会……   等到“你看,它这上面提到的……”这句话说完,并且安南作出回应之后。   费迪南德必然会突然开枪。   ——因为这把枪根本无需瞄准敌人也能命中。而且也不用顾忌枪声会引来其他的人……   一旦安南被他那必中且无视防御的攻击打中一下,费迪南德就可以拔出手枪、连续再开三枪,将安南直接击杀在原地!   费迪南德的信上虽然没有描述红发哥的体貌特征,但他依然还是对安南产生了怀疑,并起了杀心!   而且费迪南德还隐藏的很好……直到最后,安南的感知都没有对他进行预警。   ……是那个时候吗?   安南回想起来了,在费迪南德看到“大卫”手中银戒指的时候,目光突然顿了一下。   他以为我是一个白银阶的巫师吗?   抱着这样警惕的想法,安南专门废了些心思——他用费迪南德的衣服把他的头包扎成了一个大粽子。   在那之后,安南就把他塞进了鱼桶中。   那沉重的一拳,足以将费迪南德打入中度脑震荡的状态;而鱼桶内较为密闭的空间,再加上他头部的衣物,都可以进一步延长他的清醒时间。如果一不小心弄死他倒也无所谓。   但保险起见,二十分钟内安南也必须出来——   根据安南的常识,这种程度的脑震荡,一般也就是昏迷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能指望对方会发生逆行性健忘,所以安南必须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把他带走、逼供并处死。   ——然后安南就顺便把那个同样陷入昏迷中的红毛给掐死了。   虽然安南之前感觉到,红毛朋友的头骨似乎已经被自己不小心锤裂了……但以防万一。   如果他清醒过来并大声叫唤,进而让人发现了昏迷中的费迪南德,那就不好了。   速战速决吧。   刚刚走进地下室,安南便将银币再度夹在右手指缝中。而那把名为“安静小姐”的枪,则被安南收入了大卫那过于宽松的左手袖口中。   厨房地下室中,四处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这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冷库。   温度至少在零下。   足以让普通人在进入后不久便开始颤抖的寒气,对安南如今的大理石躯干来说毫无意义。   安南四处张望着,看到许多的新鲜肉类和蔬菜摆在不同的货架上。他还看到了一些被装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粮食还是什么的东西,一摞一摞的堆在某个房间的墙角。   这厨房的地下室很是宽敞,大约和瓦西里待着的那个仓库差不多大。但不同的是,这里曲里拐弯的……每个房间都只有十平米到二十平米,安南已经在里面走过了五六个房间。   突然,安南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穿着粗糙的麻布长衫,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着安南盘坐在祭坛上。   那是极为古怪的坐姿。   他的脊骨像是被钉子自上而下贯穿了一样——笔直笔直的,而一枚红色的宝石,则被放置于他的头顶上。刚好与他的脊骨连成一串。   而此刻,安南从后面望去……则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道红线从红宝石上留下、在老人的背部浸没出来,进入祭坛之中。   祭坛将这一根镭射般的红线,通过复杂的转化扩散为一个复杂的、六个彼此相交的圆环,并有两条线从圆环中延伸出去,形成一个一百二十度的角。   ——找到了。   这应该就是那个六芒星的一角。   “乌鸦,取走它吧。”   老人发出枯瘦之极的声音:“小心一点,不要踩到红线……”   他似乎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光是想要睁眼都很费劲。   他并没有看到,走进来的并非是费迪南德……而是安南。   但安南却没有过去。   他只是看向老人,沉默的取出“安静”。   用手枪瞄准了老人的脊背。   ——他脊背上、通往宝石的那根红线。   “要动手的话……乌鸦。我劝你先取走引石。”   老人缓缓说道,发出嘶哑的声音:“脊骨乃同样大地之根。如果根打断了,树就死了……树死了,果实也会坠落。引石是很脆弱的。”   ……一位仪式师。   他与这个仪式有多少关系?   安南闻言,心中一动,微微偏移了一下枪口。   但并不是偏向心脏……而是大腿。   然后,安南扣动了扳机。   他无声的扣动扳机,子弹无声的飞出,无声的命中了目标。整个过程就像是默片一样滑稽,毫无实感。   但在老人因突然的剧痛睁开双眼、浑身颤抖的时候——他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向前跌坐、随后无声的向侧面倒下,身体无声的碰撞在地上,扯着嗓子发出无声的哀嚎。红宝石从他的头顶摔落,掉在地上而后发出清脆的声音。   然后,它碎了。   如同过分丰实的红果,摔在地上变成一滩烂泥……红色的宝石砸在地上,却像是红色的水晶泥被砸在地上一样,变成了一滩软烂的红泥。   那根红色的光束瞬间破碎,但地上的红色六环却仅仅只是隐没。   安南则毫不犹豫走上前去,把老人拖下了祭坛。   同时安南把他身上的长袍撕下并扔远;把他的双手放在一起,由自己的左手将它们死死握住。并借助临时的身高优势,把老人从地上提起,让他的尾椎骨远离地面。   “你被我抓住了,老先生。”   安南口中,发出“大卫”那开朗的声音:“现在——我问,你答。”   安南说着将右手放在老人面前。   让他颤抖着的身体看到,一枚银币正从安南的指缝中探出。   “答的好了,我就给你治伤。治你身上所有的伤。”   安南温和的说道:“但答的不好的话……”   安南说着,右手水平举向右侧。   一道银色的利刃,从安南的指缝中无声无息的刺出。   “你,明白吗?”   安南说着,缓缓说道:“记得……保持安静。”   这个时候,沉默的效果已经结束。   老人颤颤巍巍的点点头,颤抖着身体、忍着痛极小声的说道:“我……我会安静。”   “很好。”   安南平静的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第277章 伟大猎杀之宴   “我是肯·卡特尔。”   老人的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些颤抖:“我是一位……出身拿塔郡的仪式师。”   拿塔郡……   安南微微皱眉。   他的确听过这个地名……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拿塔郡是接近诺亚西部边境的一个子爵领。它本身的地势类似罗斯堡,但不同之处在于……它再往西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是的,最西侧就是诺亚王国的结界边缘了。   拿塔郡在这几十年中,甚至已经被逐渐向内侵蚀的灰雾完全啃掉了城西的平原——以及三分之一个市区。这个侵蚀度在五年后则变成了一半。   在这种距离下,结界也不可能完全阻挡灰雾的渗透。   肉眼可见的尘埃态诅咒,在城市内飞舞——白天整个城市都是灰蒙蒙的,而到接近晚上的时候天空就会变成血红色。   普通人如果住在这种地方,很容易会在几年内得上慢性疾病——毕竟水源极有可能被诅咒所污染。长期居住,不净的空气和水源都会大幅削弱普通人的体质。   而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甚至会在两三天内就长出霉菌,新鲜肉类和蔬果的腐烂速度,更是内地地区的三倍以上。如果不慎误食被诅咒污染的食物,很有可能会因急性感染而短时间内死去。   这直接导致了拿塔郡的领主决定向内陆撤离、完全抛弃了这座城市。而在没有人发工资的情况下,城卫军和警署也很快随之撤离……在失去秩序维持者的情况下,很快就发生了多起恶性抢劫杀人事件。这直接导致了商队不再前往拿塔郡——于是,银爵士的教会也撤离了。   他们立下了牌子,警告过路人不要前进。并劝说城市内的人尽快离开。   但很显然……一个牌子是拦不住那些渴求力量的非法超凡者、狂热的追求超凡的普通人、以及那些犯下重罪被迫逃亡的罪犯们的。甚至这牌子本身,在立下后的第一个月,就被人偷走了。   最终,拿塔郡直接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无法地带。   灰雾中不可名状的怪物,甚至会直接进入城市掠食;一些迫切渴求力量的超凡者,会进入拿塔郡、在结界内部靠近灰雾的地方居住,吸食灰雾中的恶性诅咒——这会导致他们的侵蚀度急剧上升,性情逐渐变得暴躁阴暗,但也会让他们的实力快速提升。至少提升到青铜最上位为止,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而这些非法超凡者们没有监管、自然就无需老老实实遵守法律,自然也不可能保持低调——他们厮杀起来,就会导致大量的噩梦诞生。   不可控的大量噩梦加上灰雾的侵蚀,随时可能有恶魔在某处诞生。   可想而知。   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普通人”。   哪怕是舍弃身份,成为内地城市的流民……也远比生活在拿塔郡要好的多。   事实上,在诺亚内地的一些城市里,“拿塔郡人”就完全可以指代“流民”。   这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很多人对他们保持比较坏的印象……因为这些拿塔郡人从那种恶劣的环境下长大,很多都会成为小偷、骗子、人贩子等帮派成员。这正是他们的专长。   但与之相对的——   在其他地方一般被保密的“超凡”能力,在拿塔郡是近乎公开的。无意识间吸食了大量恶性诅咒的他们,很容易在某次噩梦中成为野生超凡者——那种诞生之初侵蚀度就超过50%的危险超凡者。   而为了对抗超凡者们,成为仪式师的禁忌知识,也会在拿塔郡流传。   这项技术的危险性,对于拿塔郡人来说毫无意义。   一旦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城市中,仪式师知识的禁忌与危险之处,就显得尤为可笑——同理,关于爆破、毒药等知识也是一样。   是的,爆炸——   安南想到这里,追问道:   “你是拿塔郡人?”   “是的,我在拿塔郡待了四十年。”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拿塔郡?”   “自然是……为了侍奉我的主人。”   老人低声说道:“我是不会说出他的名字的。当年就是他将我和我的孩子从拿塔郡带走,还让我的孩子能有学上、有正常的工作。我欠他一条命……”   那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么多?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多说什么。   肯·卡特尔阁下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安南会使用银爵士的神术——这只有两个可能。   银爵士已经识破了腐夫的计谋,并且打算干涉;   或者是,他正处于某人的噩梦之中,而眼前这人就是银爵教会的白银之手。   无论是哪个可能,他的隐瞒其实都毫无意义。   因为银爵士的教士如果产生了怀疑,完全可以发起调查。而这些秘密是不可能瞒得住教会的。   只要银爵亲自查一查帐,基本上任何隐秘都会被祂发觉。   银爵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有类型的“交易”。并追溯到交易时间、交易内容和交易对象。   这就是祂虽然没有关于“真相”或是“隐秘”的权柄……但几乎什么事都瞒不住祂的原因。   “——所以,无论是哪种可能。你的隐瞒都毫无意义。”   安南微笑着,平和的说道:“跟我说实话吧,不用跟我卖弄你那副忠心为主的模样了。”   肯闻言,无声的苦笑着。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好吧……我摊牌了。我什么都会说。   “他们在举行一项仪式,这个仪式的名字叫做‘伟大猎杀之宴’。它是谋杀与阴谋之神‘悲剧作家’的领域……仪式的大致内容是,以六个携带引石的人,在某场宴会中组成‘舞台’,框定一个范围,把其中的所有人设定为‘演员’。并以‘足够盛大的开幕’,献祭一个人、引发大范围的混乱开启仪式,诅咒期间每一位‘登场演员’的命运。   “杀人顺序是完全随机的,由‘悲剧作家’亲自挑选。每个被选中的人,被称为‘说台词的人’,他只有杀死另外一人,才能暂时豁免自己身上的厄运,将‘台词’交给下一个人;或是遭遇一场厄难……这个厄难是可能致死的。   “而每死去一人,下一人所承受的厄运就会更加可怕、甚至翻倍。直到‘闭幕仪式’送走‘悲剧作家’为止。而如果‘闭幕’无法完成,那么仪式视为失败。在最后一位演员死去之后,所有的‘织幕人’都会痛苦死去。”   就是……我们。   肯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还有参与这项计划的……所有人。   “至于仪式的代价和它完成后的奖励,我想您应该是不会在意的……因为这个仪式的过程本身,才是他们的目的。先引发一场盛大的火灾,烧死一人作为开幕……这个仪式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   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肯缓缓点头,声音很是复杂:“但请您不要问了,我无法说出或是写下他的名字。我也不想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但我没得选。因为我不觉得,他们会再组织我们引发第二场大火来‘闭幕’。更大的可能,是让我们全部死去,作为灭口。”   “‘他’吗……”   安南喃喃道:“那我知道是谁了。”   八成就是三王子腓力。   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让乌鸦家的继承人去冒险?   倒是费迪南德……   他自己是否知道,他被摆在了“可能的牺牲者”的位置上?   如今安南终于知道……那几位继承人在短时间内陆续死去,却始终查不出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他们的命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诅咒了——可他们却对此毫无察觉!   为了能够成功咒杀他们,恐怕在那之前就已经死去很多人了。   安南顿时心中一寒——   也就是说,他要阻止的并不只是爆炸和火灾……吗?   这是安南第一次接触到,关于“命运”的力量。   当然……它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命运。   从这个伪神——或是邪神的神职来看,祂并不像是好运小姐那样,拥有“意外”和“幸运”的领域。   谋杀与阴谋之神……这位怕是在“手动”制造厄运。   “……告诉我,如何阻止这个仪式。”   安南心思电转间,缓缓开口问道。 第278章 三种通关方式   在十多分钟后,安南将手中的剑刃缓缓放下。   肯·卡特尔阁下还是很配合的。   安南该问的、能问的,他都已经问了个遍。   与这个噩梦直接相关的,关于“仪式:伟大猎杀之宴”应该如何破坏、参与仪式都有哪些人、时间和确切的地点、接头暗号等等。   再加上与这个噩梦没有多大关系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关于王室子嗣、王国高层的一些私人隐秘……甚至关于诺亚人对凛冬人的看法,对凛冬家族的了解和认知,安南能问的也都已经问了个遍。   当然,这些情报本身是否正确……肯有没有说实话,他自己所知道的是否还有不尽不实之处,这些都是无法保证的。   不过实际上,安南也并不需要这么多的“实话”。   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了解”,一个让他能够调查的方向而已。既然是了解,自然会有记错、忘记的可能性。   这能让他在扮演唐璜或者安南的时候,能不那么容易露馅……至于其中更深的东西,安南会自己去挨个查证的。   “击碎引石也没有用吗……”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仪式本身已经架构完成了。   哪怕没有“引石”定位,仪式依然会发动——不同之处就在于,这样的话仪式就不会被限定在“晚宴”上。而是会扩散出去……   比如说,费迪南德的位置,就是六芒星东南方向的那个角。正三角形左下方的那个点。   而如果这枚引石破碎……那么这个仪式发动时,东南方向这个角就会被重定位为厨房地下室。   也就是说,从宴会厅到厨房的所有人,都会被仪式锁定……   毫无疑问,摧毁引石根本无法“拯救更多人”。甚至可能会葬送更多人的性命——引石并非是用于“启动仪式”,而是为了防止这危险的仪式伤害到自己。   ……当然,这只是无法除根而已。   如果目标仅仅只是“减少伤亡”,其实也还是可以的。在那些人,察觉到引石被破坏、自己被自己的仪式锁定之后,他们就只会再尝试性的举行几轮仪式。   假如“说台词的人”,降临到他们自己人身上……他们就只能选择“落幕”,把这个仪式终结掉。甚至保险起见,他们可能会第一时间就将其闭幕。   安南心里清楚,这应该就是最简单的通关法了。   也是普通人会最优先选择的通关途径。   安南重置了一下自己的认知——假如按照一般人的解密思路,他们开局很容易就能进入花园,然后见到卡芙妮。并第一时间意识到卡芙妮是关键NPC。   到这里为止,基本是大同小异的。   但其他进入噩梦的人,需要先想办法得到卡芙妮的信任。然后让她带路,找到仪式的六个关键点——这是通关的必要途径。   可如果在得到卡芙妮的信任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耽误了时间……那么红发和费迪南德就会完成交接。费迪南德也会在第一时间拿到引石并离开。   而如果在来到厨房的时候没能摆脱默林,那么在默林的监视和保护下,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攻击红发。   在这两种情况下,攻略者最多可以得到“费迪南德”是个可疑人物的情报——也就是观察到他从这里离开、或者观察到他们完成了接头。   费迪南德完成接头的时间,距离晚餐还有半个多小时。这短时间内,只能通过观察费迪南德在宴会厅内的动作进行分析……并找机会偷走或是破坏引石,察觉到关键。   然后找机会,破坏掉正北方的引石——这个位置是国王所在的位置,原本的仪式必然是不会包含亨利八世在内的。   因为这个阴谋,显然是三王子腓力主持的。他的目的是削减自己兄弟姐妹的人数和实力……可能还有给凛冬家俩兄弟补刀来取悦腐夫的目的。但他不能真的杀了诺亚国王。   原因也很简单。   目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并非是腓力,而是伊丽莎白。在伊丽莎白之下,还有当前还没死的二王子。他们两个不先死掉,那么诺亚国王没留遗书的情况下突然死亡,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继承王位的。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只能强行闭幕。   这可能就是历史原本的轨迹。   它直接导致了数位继承人先后惨死、诺亚王国的高层被腐夫势力逐渐渗透、还有许多参与这场宴会的贵族和官员,也因意外而死……   但走这个流程的攻略者……除非本身就认识这个仪式,否则是不可能知道,为什么这样能通关的。所以解密度也必然不会高。   安南想要完成解密拿到奖励,就必须要以尽可能治本的方式、完美攻略……   安南目前想到了三个办法。   第一个是,把自己要保护的四个人,调到六芒星的某个角落去。再悄无声息的破坏掉其余的五个角……不惊动仪式主持人,让他们意识到不对之后,无论如何也只能立刻停止仪式,连侥幸心理都不会有。   而且这项仪式不可能再杀死任何人。因为这虽然说是随机,但要死的人毕竟还是“悲剧作家”亲自点名的……祂为了保证戏剧化,说不定就会第一个点死国王。但安南怀疑,这样可能解密度不会太高……因为这完全是可能“蒙出来”的通关方式。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要留伊丽莎白一条命的原因——只要伊丽莎白不被圈入仪式、且国王被圈入仪式,他们就只能立刻解除。这是最轻巧的通关仪式。   第二个是,直接破坏掉这个仪式本身,这必然是最完美的方法。这个仪式已经完成,“悲剧作家”被召唤出来并在旁观席观看……只要发生爆炸、触发“开幕”条件,仪式就会正式开始运转。   在这个情况下,强行终止仪式必然要与“悲剧作家”正面冲突。“悲剧作家”恼羞成怒,甚至可能会直接降临几个使者,反杀破坏仪式的人。这必然是最困难的通关方式——在这个情况下还要保证自己身份不泄露,至少安南是没有信心的。   安南只能选择第三种方式。   首先思考一下……   这个噩梦的主人……可能是谁的? 第279章 用仪式对抗仪式(第二更)   这个噩梦的方向性是非常清晰的。   安南需要想办法解除仪式、而非是延续仪式。那么就说明,这个噩梦并非是来自于腓力阵营……或者说,腐夫阵营的超凡者。   除此之外,就只有两方阵营。   也就是以德米特里与伊丽莎白为首的两国官方势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安南必然是没有来自老瓦西里给他加的这个免疫仪式的buff的。也就是说,这场仪式是在所有人都被仪式监控的情况下……却仍旧被人破坏了。   而众所周知,费迪南德并没有死在这个时刻,也没有被通缉或是流放。   那么在原本历史上被破坏的那枚、或者那几枚引石,必然不是属于费迪南德的。   谁能在不会引起任何人警惕的情况下,察觉到仪式的问题、并加以破坏?   他一定是一个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而且他的行踪不会引起他人的警惕……   只有一个人能办得到。   就是老默林。   ——默林·曼宁。   他是一个瘸子,又是个哑巴——至少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哑巴,作为最为可靠的保护者,他必然会紧随安南前进……因为只有默林才会知道,在这个时候安南的“价值”已经胜过了德米特里。   他作为一个保护者,无论他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显得可疑……只要安南在不远处。   他的弟弟瓦西里,本身就是仪式师;他作为冬之手的精英,工作内容之一就是抓捕非法仪式师——他怎么可能会不了解仪式知识?   如果说,存在一个人与安南有关、能在短时间内识破并破坏仪式、行动不会引起他人的警惕、希望破坏仪式……以及最关键的,希望“安南·凛冬”、“德米特里·凛冬”、“伊丽莎白·诺亚”、“卡芙妮·诺亚”四个人能够活下来。   那么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这只可能是死在了米开朗基罗的仪式中的默林·曼宁所诞生的噩梦!   “……可他只是一个白银阶的超凡者,能诞生出扭曲等级的噩梦吗?”   安南脑海中,一瞬间出现了这样的疑虑。   这是安南唯一无法解释的地方。   默林……他有这么强吗?   一般来说,只有黄金以上的超凡者死去,才能诞生扭曲级别的噩梦吧?   不过,即使忽略掉这部分,安南得到的情报也已然足够了。   如果想用第三种方式攻略噩梦,就必须要得到默林的支持……   第二种会引起“悲剧作家”的愤怒和方案。那么存不存在,在让祂满意的情况下,解开这个仪式的办法?   ——存在的。   悲剧作家是谋杀与阴谋之神……但祂并非是谋杀者和阴谋家的庇护者,而是他们的“共犯”与“保密人”。   祂对一切谋杀与阴谋守口如瓶,并且非常喜欢“完美犯罪”。“众目睽睽之下的完美犯罪”本身就是悲剧作家最喜爱的仪式之一。   ——是的。   安南决定向“悲剧作家”进行一次献祭。   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那个意图谋杀他人、窃夺权柄、引起战争的罪犯!   三王子,腓力·诺亚。   以献祭否定献祭,以仪式覆盖仪式,以谋杀阻止谋杀。   ——以爆炸掩盖另一场爆炸。   想必“悲剧作家”不仅不会阻止,反而会特别兴奋……   但如果安南打算这么做,他就必须得到默林的配合。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安南是不能暴露自己身份的。   他也不能引起猜忌——他不能让人们以为谋杀者是凛冬人,尤其不能让默林杀人。   “所以要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一切顺利,就在“开幕”之前将腓力·诺亚谋杀。否则,就利用第一种方式,先通关再说——这种难度的噩梦,绝不能有片刻犹豫。   就像是假如队友挂树上了不好救,门又已经开了,那肯定还是能跑则跑……   关键在于,杀人者必须是安南。或者说,必须是“大卫”形态的安南。   因为安南在进入“大卫”状态时,不光是他的外形会改变……他的名字也会暂时变成“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而且能够无条件偏斜黄金阶以下的“先知”、“偶像”学派法术。   这就可以让“大卫”背负这个罪名,无论用法术怎么调查,也只能调查到是一个叫“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的人杀了人。   但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这是安南给米开朗基罗人生中最后一个雕像起的名字。   “我会给你疗伤。”   看着有些不安的肯·卡特尔,安南点点头沉声说道。   说着,他并没有将左手的枪收回,只是右手夹着的细剑叼在嘴上,取出了自己口袋中最后一枚银币。   他用银币在肯大腿处的枪伤处一抹——伤口便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直接被安南抹除。   肯的神色也明显变好了一些。   他低声感谢道:“非常感谢,神父大人。   “我不会攻击你,也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如果你放心不下我的话,可以把地下室锁起来。我哪也不去。”   “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安南温和的点了点头,重新提起剑来。   他的瞳孔深处却是微微一闪。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肯·卡特尔坐在无人的地下室中,神情很是犹豫。他紧皱着眉头,低头思考着。   最终,他还是缓缓从地上起身。在厨房地下室中找到了几只鸽子,拆下翅膀……   画面戛然而止。   ——果然。   安南不用看完,也知道他这是想布置一个仪式来通风报信。这很好理解,安南也早有预料。   不过安南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放过他,所以倒是没有被背叛的气急败坏。   他只是有些惊奇:   ……这莫非就是先知学派巫师的“先知体验”?   这好爽啊!   安南仿佛不经意般开口警告道:“顺便一提,肯……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想些什么不好的事。要是我能活着知道……   “——不管多远,我也会回来杀了你。”   他平淡的说道。   肯讪笑着,低声答道:“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就最好。”   安南平淡的点点头。   他转身就往地下室外走——但却并没有急着出去。   他只是在地下室门口缓慢的向外走着,无声的将枪口隔着货架、大致的对准自己身后肯的位置。   四轮对话,以及有些模糊的“死亡宣告”都给到了。   试试看,这种程度的死亡宣告,能不能触发“安静小姐”的特效……   安南隔着货架,看也不看、无声的扣下扳机。   枪身那极低的后坐力在他手中微微一震,没能让“大卫”的大理石躯体有丝毫撼动。   但却并没有子弹从枪口飞出——货架自然也没有被子弹贯穿。   可安南的确感觉到枪身震了一下。   ……难道是“那种”必中?   安南不假思索,原地后退两步、绕出了货架。   只见肯已经中弹,正痛苦的躺在墙上、无声且激烈的挣扎着——鲜血从他的心脏处流出。   “……果然如此。”   安南满意的点点头。   从“枪口”到“目标”之间的距离,直接被抹除——这种程度的必中,的确还是有价值的。如果只是自动跟踪的那种程度,一个活化诅咒就能完成了。   实验完毕。   随即安南大跨步的走上前去,扬起右手的“锋锐之物”,打算给这位NPC一个痛快。   只见银光一闪而过,在“大卫”强大躯体力量的支持下——安南毫无阻碍的割断了肯的喉咙。   头颅飞出。   ——一刀毙命。 第280章 腓力·诺亚(第三更!)   八月份的天,总是黑的格外晚。   还未到黄昏时分,参加亨利八世的八十岁寿宴的宾客们,已经开始入场。   安南没有让德米特里久侯。   在宾客到齐前,安南与卡芙妮就已然结伴归来。卡芙妮甚至换上了一身更为蓬松、更为正式且华丽的连衣裙。   看到卡芙妮难得能打扮一下、并把她那有些蓬松的头发梳理整齐,伊丽莎白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们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而看到安南能够说到做到,在饭点前按时回来,德米特里也满意的略微舒缓了一下眉头,露出了不那么冷漠的神色。   德米特里总是这样……他不喜欢意外,重视传统与承诺。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调停他人的矛盾,喜欢给别人讲道理、立规矩,一副很成熟的样子。   而他的行事作风也的确很稳重。   在德米特里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的父亲处理政务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也是他来照顾。伊凡大公的工作很忙……安南与玛利亚都是德米特里带大的。   他那副总是一本正经、听不懂别人讲的笑话的认真模样,再加上那总是皱着、极少舒展开的眉头……玛利亚总说他像是个老头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如今,看到安南与卡芙妮手牵着手缩在角落里,德米特里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就像是便秘一样。   ……你们这才认识一个下午啊?   甚至还不到一个下午……关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亲昵?   这合适吗?   不过以安南的胆怯性子,愿意主动与人交往,已经很不容易了……德米特里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也没有阻止两个孩子一起玩耍的想法。   ——反正等回了凛冬,你们也就见不到了。   至于联谊什么的……   再议。   但德米特里绝对猜不到的是……安南为何会与卡芙妮手牵着手。   在这个年纪时,女孩子通常会比同年龄的男孩子要高一些——在两人之中,卡芙妮显然是更强势的那一方。   她的右手拉着安南的左手,放在自己裙子侧面的口袋中。这无疑是相当大胆的举动……以至于卡芙妮自己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红。   而他们两个的手,正放在同一个口袋中……   ……握着同一把枪。   没错。   ——安南把“Miss.安静”,交给了卡芙妮。   费迪南德就是三王子的人,腓力王子有相当大的概率,会得知费迪南德的这把强力咒物的部分属性。   安南早就已经做过了实验——除了拥有系统的他自己与玩家之外,其他人是无法得知某种咒物的全部属性的,只能得知咒物的所属领域,随后依靠经验与知识进行判断。   除了先知学派的巫师,能够使用“检定咒物”来得到金色以下的咒物特性外。只有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者,能够在携带咒物入眠的时候,逐渐了解它的相关属性。   虽然腓力王子不一定知道“Miss.安静”的全部属性……但安南还是保险起见。   既然一个人与腓力尬聊,可能会让他心生警惕……那么就两个人和他一起聊。   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谈话,经常会因为失去话题而陷入尴尬和沉默之中。但如果插入一个同时认识两个人的“中间人”穿针引线……聊的是否愉快不一定,但至少不会那么沉默。   “安南殿下,还有……卡芙妮?”   一个有些讶异,却十分快乐开朗的声音响起:“哇,你们两个这关系……进展神速啊!”   安南微微瞪大眼睛,侧过头去。   发现主动找话的……正是腓力王子。   腓力王子一屁股坐在了安南右侧,自来熟的找他们聊了起来:“殿下,你们之前认识吗?不会是在梦里互相见过吧!”   还不等安南主动去找腓力,他就自己找了过来。   ——不过这在安南的意料之中。   因为他们两个所坐的位置,正是在“舞台”外两到三个身位的边缘处,他就是故意勾引腓力的。   腓力找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他们聊天……而是能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坐在“仪式场”之外。   这一切都在安南的预料之中。   而且安南也从他的态度反应过来——他的确对自己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至少没有试图把自己唬骗到仪式场内……   ……还是说,对他来说凛冬的敌人只有德米特里?   安南仔细的望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王子。   腓力·诺亚虽然年纪比他的弟弟阿尔伯特要大,但他看起来比阿尔伯特年轻许多,他也比阿尔伯特要矮上一些。   他身穿带有暗金色绣纹的黑色礼服,与其他诺亚家的人一样,身上的扣子是金色的狮子图案。他有着标志性的黑发赤瞳……以及圆乎乎的娃娃脸。   他看上去格外的无害,脸上始终挂着乐天派的开朗神情,在坐下的时候,他还偷偷往安南手里塞了一块糖。   而腓力自己也拿起另一块糖,扒开糖衣塞进嘴里,露出了快乐无忧的笑容:“怎么不说话,殿下?来一块尝尝吧,这是很好吃的奶糖喔!”   “……哥哥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   安南板着脸,认真的说道。   “我也不是外人啦,我是腓力——腓力·诺亚。别看我长得年轻,我可是卡芙妮的伯父喔?”   腓力哈哈大笑着,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道。   安南瞪大了眼睛,发出稚嫩的声音:“……真的?”   “你不信就问问卡芙妮嘛!”   腓力脸上露出大人询问孩子“你在学校里和谁好呀”的暧昧笑容,压低声音说道:“说起来,腓力哥哥也有可爱的女儿,不比卡芙妮差喔?”   “……你不是卡芙妮的叔叔吗?”   安南眨眨眼,发出质问。   腓力再度大笑着,捏了捏安南的脸,笑眯眯的说道:“各论各的,各论各的嘛!我这么年轻,你又是个大孩子,当然要叫我哥哥啦。”   “我还是要叫你叔叔。”   安南板着脸,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叫你哥哥的话,我哥哥会不高兴的。”   “喔?德米特里殿下会怎么做?”   腓力王子饶有兴趣般的问道。   安南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怖的神色,像是要讲恐怖故事般、张牙舞爪的威胁道:   “——杀了你哦!”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可爱!”   腓力不知又戳到了什么笑点,突然乐不可支的大笑起来:“那就让他来吧!要是杀不掉我,那你以后就来当我弟弟吧!”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可能是腓力笑的声音太大,阿尔伯特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像是要比腓力大个十几岁。他有着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宽而瘦削的肩膀,戴着细框的扁长眼镜,小胡子打理的很是精致。   腓力却对他没有什么礼貌,只是大笑着叫唤着:“喂,阿尔伯特!这孩子比你有趣多了哈哈哈哈哈!要不让他来当我弟弟,你去凛冬吧?安南殿下,吃糖吃糖,我这还有很多糖!”   阿尔伯特听到这种轻浮的话,眉头顿时皱起。   但不等他多说什么,却突然有几个卫兵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伊丽莎白神色一动,没有责骂士兵,而是第一时间把慌张惊恐的卫兵伸手招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低声询问道。   卫兵结结巴巴的说道:“杰兰特家的……杰兰特伯爵的长子死了!   “尸体上……检测出了寒冷接触的施法痕迹!”   伊丽莎白闻言一愣。   随后她立刻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老默林——随后她立刻否决般的摇了摇头。   “不要声张。”   她低声说道:“带我过去……”   腓力察觉到了什么,主动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了,王姐?”   他又掏出一块硬奶糖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咀嚼着、主动开口询问道:“需要帮助吗?”   看到他,伊丽莎白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安南第一次看到,伊丽莎白脸上出现了类似“不快”的表情。 第281章 机会转瞬即逝   “不用。”   伊丽莎白沉默的注视着腓力。   她的眼中,隐晦的不愉与提防之意隐约可见、一闪而过。若非是安南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定会将其漏过。   随后,伊丽莎白很快露出与之前极为相似的温柔微笑,轻声开口道:“我能处理好,腓力。你照顾安南殿下吧。”   “哦~”   腓力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发出了拖着长音的声音。   他大口咀嚼着开始融化的奶糖、甚至能听到吧唧吧唧的声音。他口中奶香味四溢,甚至能见到飞沫随着他的咀嚼声喷溅到伊丽莎白的衣服上。   腓力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几粒糖,递给伊丽莎白:“那么——王姐,要糖吗?”   “是正事,腓力。”   伊丽莎白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保持着温柔大方的浅笑,完全忽视了腓力堪称失礼的行为,慢悠悠的说道:“不是你能参与的呢。”   “喔~”   腓力赞同般的点点头,咧开嘴笑着:“王姐说的也是。   “毕竟我是个闲人嘛。”   他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不愉快的表情,只是维持着那开朗的笑容,转身走了回去,坐在安南身边。   他伸手将糖衣拨开,一枚一枚耐心的放入自己嘴中。伊丽莎白也一句话都没有跟腓力解释,就直接带着卫兵转身离开了。   安南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两人明争暗斗阴阳怪气,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不安、反而是兴趣盎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味对了!这个味就对了!   见自家兄弟三人之间这么和谐,安南还以为这个世界的王室都是这种画风的。如今一看诺亚王室……喜欢看热闹的安南顿时精神一震。   这才是王室子弟之间勾心斗角的味道嘛!   不过这俩人,怪话水平都不太行啊。   明明想来点阴阳怪气的怪话,最后摔出来的却是这种软绵绵的话……这种水平在我们祖安,可是无法保护家人的。   ——但话又说回来。   腓力与伊丽莎白之间的冲突,没有让安南觉得畏惧。   但腓力吃糖的样子,却是让安南产生了些许生理性不适……   这大哥……您这聊天也太废糖了吧?   从他坐在安南身边开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吃了快二十颗糖了,平均说一句话就续三颗……   这种程度的异常,已经明显不是“爱吃糖”能解释的了。   安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用单手将糖衣剥开。   这糖看起来,和旺仔牛奶糖的大小类似。它呈现出一种带有些许微黄的奶白色。   他等了好久,没有触发光幕。   ——那么它就不是咒物,甚至不是药剂。   啥玩意?   这居然是真糖?   安南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它,又开头看了看用力咀嚼着糖的腓力。   腓力注意到安南的目光,对着他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吃吧,很好吃的!   “放心,这是浓缩牛奶、奶油、糖浆、蜂蜜和红糖做的。不含任何咒性材料,任何人都可以吃。”   腓力说着,愉快的大笑着。   安南清晰的看到,极为粘稠的糖浆挂在腓力那雪白整齐的牙齿上。随着他沉重的呼吸,极为浓郁的奶香和蜜香在他身边洋溢着。   因为腓力和伊丽莎白刚才这一出,周围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安南没法在这个时候动手,只能继续用左手在卡芙妮的裙子口袋里握着枪,向腓力有礼貌的开口询问道:   “您很喜欢吃糖吗,腓力殿下?”   “那是当然!”   腓力爽快的答道:“我喜欢吃糖,也喜欢吃肉!我最喜欢的就是蜂蜜烤肉——年轻人都喜欢吃糖吃肉嘛!”   他友善的看着安南,开口再度说道:“叫我哥哥,或者叫我殿下也行。可不能叫我叔叔!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当叔叔的人嘛?”   说罢,腓力很是自得的拍了拍自己皮肤细腻的脸。   事实上,的确如此。   腓力头发茂密,皮肤细腻,额头上都看不到皱纹。与他的弟弟阿尔伯特不同,腓力的胡子被刮的干干净净……他身上甚至没有佩戴饰品。   如果他换身更年轻的衣服,以他的声线和精神状态,即使认成十七八的少年也是有可能的。   ……腓力这么关注自己的年轻与否吗?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安南打算继续打听一下腓力的隐秘和习惯。   “殿下您看起来至多不到二十岁。”   安南发出稚嫩的声音。   在一般成年人口中极为虚假的恭维,但如果配合上安南那认真透亮、如同奶猫一样的眼神,就会变得极具信服力。   听到安南这话,腓力忍不住大笑出声,没有丝毫王室形象。   一个看上去接近五十岁、气质古板沉稳的男人忍不住开口训斥道:“腓力,小点声!”   “是,是~”   腓力拖着长音,不以为意的应道。   等到那男人摇摇头,皱眉离开的时候,腓力才凑到安南耳边,用下巴指了指那人:“这是我二哥……和你哥哥像吧?他们都是一种人。   “而你,”腓力说着,指了指自己,“和我。我们才是一种人。快乐——我们都很快乐。”   安南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他听到腓力的评价,只是有些困惑的望过去:“我不是很明白。”   ——WDNMD。   安南心中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还好如今安南身上的冬之心咒缚,被覆盖成了他身上反转版本的,让他能够无视恐惧感。不然就那一句,就能吓得他心跳骤停。   这诺亚家的特色是人均灵视?   “你会明白的,安南殿下。”   腓力闻言,却只是笑笑,以带有些许蛊惑的声音低声道:“愉悦……我看得到,你有着追随愉悦、不受束缚的灵魂。如果你哪天觉得苦闷,想要从束缚你命运的锁链中挣脱……你尽可以来找我。   “我会授予你通往愉悦的奥秘。”   “……持杯女吗?”   安南低声询问。   腓力笑着:“自然。   “正视血与欲之途吧,安南殿下。人是以欲望驱动的机器……没有欲望的人生与人偶何异?”   “那么,您所追求的欲望,又是什么?”   安南进一步追问道。   腓力沉默了一瞬,随即坦然道:“我所追求的,自然是【青春】。”   “青春?”   “你不懂的。”   腓力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安南却只是继续追问:“是青春不老,还是长生不死?”   听到安南这个问题,腓力却陷入了一瞬的思考之中。   但那仅仅只是持续一个呼吸的短暂思考。   他很快便露出那标志性的开朗笑容。   从怀中又取出了几枚糖,塞入嘴中。   “我啊……我都要。”   腓力微微一笑,低声答道:“我可不想老去。那是只要体验一次,就再也不会……”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完全遮蔽了腓力的声音。   这并非是爆炸物——而是在宫殿门口陆续点燃升空的烟花。   烟火表演开始了。   安南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枪,装作看热闹般回过头去、望向身后的入口处。   感受到安南的动作、又或是因为安南的动作而导致两人更加贴近……一直保持沉默的卡芙妮,也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机会只有一瞬间。 第282章 噩梦:伟大狩猎,通关!   黄昏时分已逝,天空迅速的变得昏黑。   在天空中不断炸裂的烟火,替代了落下的夕阳。   这些烟火将一直持续到晚宴结束。   这是寿宴即将开始、客人落座的标志。   同时也是一种普适性的仪式。如同在餐桌上点燃蜡烛、或是用光芒照亮自己的屋子,可以视为是用‘光’唤来‘净化’;用艺术品装点自己的屋子,可以视为是用‘艺术’保护‘贵族’一样。   而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可以同时满足“光”、“艺术”、“火”三个正神的领域,得到曜先生、雅翁和燧父三位正神的赐福。   这种普适性仪式肯定不是完全无效的。但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更多的在于求个心安。   但烟火本身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转化造物。   如果图案和颜色没有特别复杂的话,它的转化难度甚至比黑火还低许多。因此烟火的价格也能称得上是低廉——至少在转化物的领域里,能算是低廉。   因此在进行一些重大仪式时,烟火总是必不可少的。   这次那些用来“揭开帷幕”的爆炸物,就被隐藏在烟火之中。   这些爆炸物的目标,并非是要炸死炸伤多少人。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引发大火……引发大火的目的,是为了引起恐慌。   想要第一时间引发恐慌,就不可能在烟火表演开场时引发爆炸。   因为这是亨利八世的八十大寿,第八十枚烟火是唯一的一枚巨型烟火——在它爆炸之后,乐队就要开始奏乐了。   而在它升空的瞬间……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烟火。   安南则握紧“Miss.安静”。   突然从座位上跳下。   注意到安南的动作,腓力不经意间回过头来。   ——随后便看到了一对灰色的瞳孔。   强烈的怠惰感、无端的在腓力心中升起。   而安南的身体突然融化,身材高大、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从“安南”的身体中一跃而出!   腓力·诺亚反应很快,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眼底充满了恐惧——但让安南有些意外的是,腓力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已经从“怠惰之眼”的效果中挣脱了出去!   ——他是超凡者?   安南脑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   在腓力张开嘴巴的瞬间,安南已经将枪支抽出、并同时扣动了扳机。   安南不清楚,自己之前做的死亡宣告,隔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还能否有效……如果已经失效了,那么把它放在卡芙妮裙子里开枪,很有可能会伤到卡芙妮。   值得庆幸的是它的确还有效。   子弹尚未出膛,便已然在腓力胸口绽开。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失去了躲避的能力。   而安南探出右手、握住了腓力的脖子,将其一把捏碎!   随后他一拳轰向了腓力的胸口。极寒的气息钻入他的尚未冷下来的心脏之中,将其冻结。子弹也被封在了腓力的胸膛之中。   越复杂的计划,就越是容易出意外。   安南的计划非常简单——   他先将费迪南德遭遇寒冷接触的尸体被发现,让伊丽莎白带着老默林前去辨认尸体。   伊丽莎白自然知道,这不太可能是老默林杀的人——他如果亲自杀人,不可能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但老默林精通失能学派的法术,他一定可以告诉伊丽莎白,攻击费迪南德的那个巫师,对这个法术的具体掌握情况、以及他的大致身高。   如果老默林能配合一下,愿意把这些情报跟伊丽莎白共享的话……伊丽莎白脑中,应该就能出现一个代表嫌疑人的“小黑人”了。   而之后,完全排除自己嫌疑的只有一个办法……   苦肉计。   在腓力和自己身上,都留下类似的伤痕。   卡芙妮的直接目击证词、加上伊丽莎白的证词和老默林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虚构出一个并不存在的……一位高大有力、使用失能法术的杀手!   即使用先知和敕令学派的法术去验证,最多也只能得到凶手叫“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的情报!   “哇哦……”   就在此刻,烟花盛开。   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金色狮子在空中无声的咆哮着,如同活物一般。随即八十颗星辰从狮子四面八方飞出,在空中二次炸开,编成一幅绚烂的、覆盖整个夜空的画卷!   人们忍不住感叹着这盛大的景象,同时在响起的音乐声中,纷纷起身准备向即将进门的亨利八世行礼。   而在这时,安南变回原本的身体、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腹部。   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他面色顿时一白,身体一震。即使拥有削弱痛觉的咒缚,安南也一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难以忍受的剧痛——那是内脏被击穿的痛苦。   好在“安静小姐”的封印能力,让安南已经失去了制造声音的能力。   他无法发出惨叫声!   是的,安南选择用“miss.安静”的最后一发子弹来攻击自己,就是为了自己在十秒钟的时间内,一切行动都能够保持绝对的安静!   因为上一次变成大卫的时间很短,他的冷却时间也很短。   在两秒钟过后,安南再度变回了大卫的模样。   他忍着痛将“miss.安静”塞进了腓力的嘴中,随后将费迪南德的银质怀表取出——他没有用自己身上最后的银质器皿来自救,而是用它瞄准了腓力口中的手枪,毫不留情的射了一发“锋锐之物”!   他的目标,原本只是摧毁这把手枪和腓力临死前的表情。   但没想到……用这枚怀表施展出的“锋锐之物”,威力远超安南的想象!   剧烈震荡的银色音爆波动而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直接将腓力的头颅、乃至于肩膀以上的部位,连同咒物手枪一起无声无息的打成了碎片!   而安南瞬间变回了自己,并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再度攻击自己、将腹部的伤口冻结。   在完成这些事的时候,安南已经只剩下8%的健康度了。   ——这将是安南唯一的疏漏。   因为以老默林的经验,他自然能看出……安南腹部的“寒冷接触”的施法者等级,与“腓力”和“费迪南德”身上的并不相同!   但安南愿意赌一把。   这是毫无意义的挑战。   失败则将原本能够通关的噩梦白白葬送……   如果成功,就能拿到最为完美的解密奖励——要素之力。   但安南并非渴求这要素之力……或者说,他所渴求的不只是要素之力。   不知为何,安南心中腾起了强烈的胜负欲。   不想认输。   唯独在这次事件中……唯独在使用“安南”身体的时候,安南希望能够成为“主角”!   或许腓力说的不错,安南的欲望过于强盛……   满足欲望本身,比任何物质上的奖励都更加重要!   他相信老默林,在见到费迪南德的尸体、察觉到仪式的残留后,能够反应过来安南在做什么,并为自己的计谋打掩护。   你能读懂我留下的信息吗……默林!   “可以准备大声求救了,卡芙妮……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安南低声说道,忍着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还有……生日快乐。”   “……谢谢。我会记住您的。”   卡芙妮抱着安南愈发冰凉的身体,低声喃喃道:“即便无人歌颂……即使没有人知道,您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英雄,我也……”   安南没听完她的话,便在卡芙妮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   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安南也认为自己必将攫取胜利。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直觉。 第283章 冬日寒息   安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仍然漂浮着一行血红色的、字迹有些潦草的大字:   【已斩断诅咒——命运的伟大猎杀】   【你完成了仪式:更迅捷的谋杀,你得到了低阶影响“快人一步”】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四月四日或六月六日时跌入具有关键词“利刃”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你完成了一项仪式,你的意志属性+1】   【悲剧作家对你的仪式非常满意,你得到了悲剧作家的1枚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3(银爵士)1(悲剧作家)】   在短暂的停滞后,安南眼前才终于浮现出了副本通关的正式提示:   【保证“安南·凛冬”、“德米特里·凛冬”、“伊丽莎白·诺亚”、“卡芙妮·诺亚”的生存(已完成)】   【找到并破坏关键仪式(已完成)】   【不可暴露身份(已完成)】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完美阻止仪式,评价大幅提升】   【阻止爆炸,评价提升】   【杀死腓力·诺亚,评价大幅提升】   【得到“悲剧作家”的认可,评价大幅提升】   【已完成回忆物收集,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3200点,感知+1】   【副本通关奖励:任意职业上升3级】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光辉)觉醒深度上升10%】   【最高评价奖励:随机可用法术(失能学派)】   ……结束了。   “我赢了。”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或者说,都在安南的意料之中。   正如其他人对安南的认知一样——不过是个“幸运的狂徒”而已。有那么点胆量,又有那么点运气……   在安南的心中先是泛起一阵狂喜、随即是亢奋。   而在这样激烈的愉悦感过后,安南反而觉得有些空虚……   安南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努力平复自己激烈跃动的心脏。   他所赌的,不是幸运女神是否站在自己这边。   这场赌局无关运气,而在于能力。   他所赌斗的、所相信的……是自己看人识人的能力。   他并非是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只能选择信任老默林。他是主动的布置计划,将最后胜利的按钮交给了对自己的计划一无所知的老默林。   毫无疑问,这份信心来自于安南对默林·曼宁的认知,以及对自己的能力、直觉的信任。   安南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一段时间了。   ……七点半了啊。   他看了一眼时钟。   似乎在自己从噩梦中昏迷后,又过去了很久。   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赢了就好。   安南随手将三个自由等级全部加在巫师职业上,又将剩下的经验全部点在了银骑士上。   如此一来,安南的面板就变成了这样:   属性:力量11、敏捷10、体质13、感知44、意志15   就职一览——   银骑士LV13:【凛冬剑术LV5】,【霜剑术LV9】,【触类旁通LV1】,【银之手LV1】   巫师(失能学派)LV20(可进阶):【即时法术LV4(寒冷接触,怠惰之眼,暂无,暂无)】,【引导法术LV4(失速之墙,霜冻新星,心念如雨,拒斥生命)】,【咏唱法术LV3(霜之车轮,暂无,暂无)】,【仪式法术LV1(暂无)】   安南注意到,银骑士从LV11开始,每提升一级,都会默认增加两点体质,然后随机在力体敏三个身体属性上再加一点。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每等级可以提升三点属性的职业!   它甚至比巫师职业还要更加强大!   巫师也才是两点而已!   ……不愧是氪佬职业。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安南也没有从提升的银爵士等级中,得到任何新的神术或是能力。他虽然照常得到了技能点,但也只能去给自己已有的技能加点。   它的技能列表……或者说神术列表,貌似是要用圣光印痕直接找银爵购买的。   但光是体质属性的提升,就已经给安南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安南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强壮了一些。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之前一天至少要睡三个小时第二天才能保持精力的话,现在安南已经可以熬一整夜了!   但变化更显著的,还是他的感知属性。   突然提升的三个巫师等级加上通关噩梦的奖励,让安南的感知属性暴增七级。他明显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就像是透过过于清晰的眼镜看世界时的感觉一样。   但安南摇了摇头,还是勉强驱散了这种不适感。   多亏了腐夫曾经对安南下的毒……   若非是安南曾经体验过更高级别的感知所带来的对世界认知的扭曲,他还没那么容易就能适应这种级别的感知属性。   甚至可能会增加侵蚀度——根据萨尔瓦托雷的说法,有一些巫师在完成高难度的噩梦后,实力提升太快时、甚至有被诅咒侵蚀神智的可能。   这个情况也会出现在“狂战士”这类每等级提升两点力量的职业上时。狂战士这个职业,是可以直接用到白银阶的——而白银阶有些强大的狂战士,在噩梦中醒来后,全身肌肉有可能会高度活化、如同虫子般在身上流动……甚至可能会直接爬走。   这个现象被称为“升华”。   如果无法驾驭这些“肌肉虫”,那么毫无疑问……力量会向下跌落相当的程度。   基本来说,这个现象都会出现在白银阶或是接近白银阶时。   根据安南的计算……这个等级的职业者,差不多主属性就是五十点属性左右。   超过40点属性的时候,再提升实力就会感觉到不适——那是因为吸取的诅咒已经接近了人类身体的承受极限。50点属性的时候有一个具体不明、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坎,如果没有踏过,就会直接掉落回40点。   这可以说是重创。   因为进阶黄金的其中一个必须条件,就是“完成升华”。也就是说,50点以上的主属性只是黄金阶的起步要求。   假如失败一次……那么除了巫师这类主属性比较好提升的职业,其他职业哪怕是提升到白银阶满级时,也不一定能再凑够50点,只能尝试二次“进阶”。   也就是取得副职业并顺利进阶。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说法,这个过程似乎是有生命危险的……只是安南自己顺利进阶完毕,不太清楚危险在哪。但他还是保险起见,把玩家们的第二职业暂时锁死了。   要等他问清楚,这个风险到底是什么,才会给玩家再度开放——免得他们把自己号玩废了。   “接下来,就是抽奖的时候了……”   安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将手心上的汗抹在被子上,然后伸手点开了那条【最高评价奖励】的通知。   随着通知渐渐淡去,一条新的通知生成:   【基于你的特性及已有职业等级,你得到了秩序法术:冬日寒息(仪式)】 第284章 等待“回忆”   【冬日寒息(仪式)】   【相关领域:冰霜、光、死亡】   【仪式环境:白天、户外,且户外气温可使水自然结冰】   【仪式材料:影响:冰霜领域的任意影响(必需)、材料:十二具已失去温度的完整尸体(必需)、咒物:封有光的冰块(必须),暴风雪的天气(追加)、冰雹的天气(追加)、暴雨的天气(追加)、超凡者的尸体(追加)、“老祖母”的真名(追加)、“曜先生”的真名(追加)】   【仪式描述:此仪式中,携带影响者必须是仪式主持人;主持人将所有的尸体按时钟的十二个点摆放,使其面部向上且向内、张开嘴巴,尸体的姿势本身没有要求,但与其他的尸体姿势必须尽量一致。将封有光的冰块置于每个人嘴中,主持人站在所有尸体正中,保持自然呼吸并等待冰块融化,追加材料可在此时加入。如在落日前,所有冰块全部融化,则仪式达成。】   【仪式效果:主持人的仪式法术“冬日寒息”,将转化为异质能力“冬日寒息”。此效果将持续十二个冬天。】   【冬日寒息(异质):可自如的将呼吸转化为“冬日寒息”,此过程会持续消耗秩序法力。】   ……然后呢?   这就没了?   虽然安南知道,这种需要一个很困难的任务链……或者说成就解锁的技能,本身肯定非常强力。但具体的能力不知道的话……   ……不对,我可以问啊?   安南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还有一面镜子!   想到这里,安南把【镜中人的初生之镜】给翻了出来。   因为看到这面镜子就会损失寿命,所以安南用布把它罩了起来。结果又因为看不到它,安南差点就把它给忘了……   安南将盖在镜子的幕布揭开,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在镜子中。   或许是因为感知属性的提升……安南这次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永久性的流失了。   那是自己一天的寿命。   “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在吗?”   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镜中人“过去”的名字。   虽然知道镜中人的两个形态,知道的东西应该是一致的。但他本能的感觉,老一些的话,可能会知道的更多……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只见镜面如水波般波荡着。   一个白发白须、安南从未正式谋面的老人,浮现在镜中。   他的面容肃穆,语气却温和:“有什么事,安南?”   “我想请问一下……”   安南快速的将自己的疑惑问出。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   他的确知道这个答案。   “你其实知道冬日寒息是什么。”   米开朗基罗闻言,轻笑一声如此答道。   ……你们这些先知学派的人,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安南顿时腹诽道。   不对,如果我知道的话……   安南突然一怔,意识到了什么。   “是……老祖母的?”   “对,你猜的不错。米开朗基罗缓缓答道:“就是龙眠时的老祖母,呼出的暴风雪……那个笼罩凛冬全境,能够作为结界隔绝、冰封诅咒的暴风雪。   “这是具有老祖母特质的一种‘龙息’能力。在所有的异质类能力中,算是比较稀有的类型……你拥有老祖母的血统,威力会比其他人更高一些。当然,肯定不会有老祖母亲自释放的那么强……”   “……这个我知道。”   安南点点头。   他心里是有逼数的——这个仪式本身虽然相当困难,但也没有困难到那种程度。   而且安南隐约对这个能力有些印象……   在噩梦:白塔中,默林意识到玛利亚陷入到危险中、并挡在玛利亚身前的时候。他似乎使用过类似的法术能力。   他深深吸气然后像是吸烟般放任空气从肺部缓缓呼出,便有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缓缓涌出。他的眼睛和耳朵中也有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涌出,空气中的温度以能够感觉到的速度飞快降低。   这毕竟是默林的噩梦。   他得到的这个法术,应该就是默林那准备状态下的“冬日寒息”。   虽然安南不知道,如果默林真把那口气吹出去会怎样……   但仅仅只是蓄力,就能有这种特性的话……   安南心中一动。   ……似乎也挺香?   “作为老祖母本身具有的特性,所以它是一项异质能力……通过仪式得到的长期能力,大致分为‘异质类’和‘特质类’两种。   “异质类就是自己身体具有某种贴近于神的变异。比如说,诺亚家的那个影魔,她能够授予自己影子生命的能力,就是一项异质类能力。据我所知,如果你的冬之心咒缚能完全觉醒,也会从咒缚孵化为一种异质类能力。   “而特质类能力,则是呼唤某种异界生物与自己贴合、为自己加持某种特殊的祝福。它并不改变器官、也不改造灵魂。通常异质类的能力以年为单位,而特质类能力在原理仪式场或仪式结束后无法保存超过一天。   “比较常见的特质类能力,是火与创造之神燧父的‘火焰呼吸’和光与净化之神曜先生的‘净化之触’。前者可以让仪式主持人拥有吐火的能力……虽然与冬日寒息听起来很像,但这是来自于燧父的使徒‘铸灵’的特殊能力……你可以理解为,是在他作出‘喷吐’动作的时候,附着于他身上的‘铸灵’也同步的向敌人或是铸造物吐火。而后者则是‘湖水妖精’被召唤在了仪式场内,只要离它不远就可以借用湖水妖精的‘净化之触’能力。”   镜中的米开朗基罗耐心的对安南解释道。   这样啊……   安南立刻反应过来——他第一个见到的仪式能力“镜中之舌”,应当就是一种特质类能力。   不过……   “卡芙妮的那个能力来自仪式?”   安南询问道:“那您知道那是谁的仪式吗?”   “那是寂静女士的仪式,【影子活化】。寂静女士的特质类能力。祂本人可以自如的将自己接触到的影子捏造成不同的形态……无论是火焰、蛛网还是战车、城堡,甚至可以让它们变成野兽、怪物或是人。”   米开朗基罗答道:“根据我那天看到的,卡芙妮得到的应该是【影子活化-触须形态】。她很聪明,选择了一种塑造难度不大又很有潜力的形态……这些触须在精神层面与她相连,因此能够扩展她的感知范围,也自然也能如同她躯体的一部分般得到加持。”   ……寂静女士的?   安南一怔。   他甚至以为这是哪位伪神的恩赐。   没想到居然是正神的……   卡芙妮与寂静女士居然有接触吗?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安南想到这里,开口问道:“您知道‘回忆’这种特性的噩梦吗?回忆物收集又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最简单的扭曲级噩梦,但同时也是最难的。”   米开朗基罗顿了顿,才答道:“如果这个噩梦是扭曲级,同时‘被附体者’就是过去的你自己本身时,就可能会触发回忆特性。回忆特性下,噩梦不会像是正常的噩梦那样,对过去具有某种扭曲或是抽象,而是和历史完全一致——除非你扮演自己失败、被人识破,那样就会出现名为‘记忆碎片’的敌人。记忆碎片可能是你曾经的任意一个敌人,而他会出现在回忆中后,‘回忆’特性就会逐渐崩坏……   “当噩梦持有回忆特性时,你什么都不用多想,只要按照原本历史上你的行动去做,就可以完成它。这是它简单的地方。   “但它困难的地方在于,你必须要反转自己的思路、做你不敢做的事、想你不敢想的可能,才能将这个噩梦的核心完全破解。这代表你要战胜过去的你自己、反转自己的思路……你要改变过去曾经发生的事。   “而如果在完美破解噩梦的基础上,一直成功的扮演自己,就会完成‘回忆物收集’。它代表你正视了自己的内心——而‘回忆物’本身,也是一些特殊职业的进阶材料。我还知道一个仪式,可以在进阶黄金时,通过燃烧大量回忆物,深化萃取要素。总之,这是一个很宝贵的东西……”   米开朗基罗顿了顿,低声答道:“另外……本杰明,就一直在等待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回忆’。” 第285章 封有光的冰块(不请假了!来电了!)   “封有光的冰块吗……”   卡芙妮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我的确知道这个东西。”   安南闻言松了口气。   卡芙妮能知道就是最好的了。   安南秉承一个原则——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   能不问镜中人的问题就不去问。毕竟镜中人虽然欠他一个人情,可如果安南什么问题都去找祂问、什么忙都去找祂帮忙,很快这个人情就会消耗殆尽的。   别人能对自己心怀感激,说明这个人是有心的。那么自己就更不能胁恩求报。   不光是自己不能一直找镜中人帮忙,安南甚至还打算能不能再帮镜中人一些忙,让这个人情干脆滚的更大些……从人情变成友情,就是最好的。   毕竟除了镜中人之外,安南还有老瓦西里、卡芙妮、萨尔瓦托雷学长,还有面包四个人可以问。   他又不是没了镜中人的人情,就一无是处的废物。   结果没想到,才第一个人就给了安南答案。   ——卡芙妮居然知道这个咒物!   “封有光的冰块,是同时具有冰霜和光两个领域的咒物。不算是罕见。”   卡芙妮对安南解释道:“它基本上不会以自然形态出现,你所能见到的都是人造的。   “它看上去是一个不断散发着光芒的冰块,大约有一颗葡萄大小,温度比一般的冰块更低。如果离它远一些,就能感到光的温热;但触摸它的话又会感觉到冰的寒冷。如果把它浸在水里,那么水底就会发光……我知道有一个仪式,就是将一些‘封有光的冰块’放到洁净的海水中,再直接躺进去。”   “这个仪式有什么用?”   安南闻言,开口询问道。   这个仪式和“冬日寒息”要用到同样的咒物,说不定作用也是类似的……   但听到这个问题,卡芙妮却是顿了一下。   她随后镇定自若的答道:“这个仪式可以让人得到夜视的能力……副作用是,他们的皮肤会变得特别白皙光滑且冰冷,在夜间甚至会微微发光。”   ……可以,我知道了。   这个仪式的主要作用是美白,副作用是夜视……   看着安南沉默了一下,卡芙妮突然有些委屈的小声开口道:“但我没有用过这个仪式……我这皮肤是天生的……”   我当然知道你这是天生的。毕竟你小时候皮肤比现在更白。   但安南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不然可能有耍流氓的嫌疑——他们毕竟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   不过安南有些莫名——你哪怕是用了也无所谓啊,我还能不让女孩子化妆不成……   妆后面容,不就像是矫正后视力一样属于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嘛!   虽然不知道卡芙妮在纠结些什么,但安南还是聪明的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哪里能弄到这个咒物吗?我之后可能要用到。”   “……那殿下您什么时候要?”   卡芙妮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安南。   她很快开口道:“我可以试着做一下……虽然我没做过这个,但我知道配方。应该很快能做出来。”   “没想到你还挺擅长咒物制作的?”   安南有些讶异。   卡芙妮却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好像安南问了一句“你居然会做饭”一样。   但想到安南的身份,卡芙妮便是恍然——   毕竟安南也才刚成为超凡者不久。   而且他之前也并非是作为超凡者被培养的……不了解超凡世界的常识,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卡芙妮便向安南这个萌新解释道:“这个不难做的,主要是材料问题。不是所有的咒物都需要影响才能制作的……有一些咒物,只需要原料就可以制作了。”   ……什么,影响其实是用来做咒物的吗?   安南反而是愣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影响主要是用来进本的,其次是用来开仪式的……   不过这就对了。   如果歪曲法术得到的影响全部都用来开本,这个世界的超凡者怕是早就已经在无限的高难噩梦中全部嗝屁了……   而卡芙妮接着说道:“封有光的冰块很好制作。只是需要‘白色液态火’、‘红色液态火’或是‘黑色液态火’中的其中一种,加上‘纯净水’就可以了。上次逐光妖的材料还剩很多,纯净水是转化巫师能够制作的转化产物,也就是除了水之外尽量不含其它物质的液体……几乎所有转化药剂的基底材料,制作简单又便宜,您那位黑塔的学长,也可以制造出高质量的纯净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南总觉得卡芙妮提到萨尔瓦托雷的时候语气怪怪的。   但他还是没插话,只是继续往下听:   “——制作的方法,就是用任意冰霜领域的仪式、或是失能学派的法术先将纯净水冻住一大部分。然后再用银质或者水晶质地的工具把中间挖空,再把纯净水三分之一量的液态火注入进去,把挖空时用的碎末盖上、一边注入纯净水一边封存……保质期大约是两个月。”   “这听上去很简单。”   安南下意识的接话道。   感觉有点像是做甜点的意思……   双皮奶?   还是说酒心巧克力?   “原理的确不难。”   卡芙妮发出软乎乎的声音,但说的话却不是很客气:“但这是一个手艺活,安南殿下。”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安南的手有没有那么巧。   我这多少也是十点敏捷的爪子——   安南想要申辩,但突然感觉自己再顶嘴可能会被触手抓起来,于是就乖巧的放弃了争辩。   奇怪,今天卡芙妮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而且明显比以前话多了。   “你今天是做噩梦了吗?”   安南关切的问道:“还是没睡好?”   卡芙妮面色一僵,摇了摇头。   她沉默不语的给自己和安南各自倒上一杯茶,随后捧起一块饼干小口小口的飞快咀嚼着。   安南也没有不礼貌的继续追问,而是一边喝热茶一边吃着甜点。   这就是他们俩的早饭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他们俩今天都起晚了。再吃的多一点,午饭就吃不下了。   不如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不是噩梦。”   卡芙妮低着头,幽幽的说道:“是……很好的梦。”   “……方便说吗?”   安南温声询问道。   卡芙妮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安南殿下……不,安南。”   她小声的对安南问道:“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安南心中一动,反问道:“你是说五年前吗?”   他心中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   说不定…… 第286章 卡芙妮的梦   “对,就是陛下生日的那次……我梦见那时候的您了。”   卡芙妮说到这里,微微移开目光面色有些微红:“那时候您还挺可爱的……”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不可爱吗?   安南心中想道。   她右手举着饼干却没有继续吃,而左手五指有些不安的微微收紧,缩回了袖子里。   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那个梦我醒来之后,已经快忘光了。但我隐约记得……你最后杀了我的叔叔。”   “……那我要道歉吗?”   安南轻笑着说道:“为梦中我的行为道歉?”   他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那个噩梦的钥匙是卡芙妮……   怪不得那个卡芙妮能这么沉着、关键时刻还能不掉链子,不慌不哭不吵闹。   就算她再孤僻,也不可能在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情况下,心智就变的如此成熟。   恐怕那是一个双人噩梦。   只是卡芙妮本身没有未来的记忆……就像是真正的做梦一样。   “——不需要道歉!”   卡芙妮却只是下意识的说道,声音比平时更大了一些。   随即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声音低了下来:“抱歉,安南……我只是想说……不,没事。抱歉。我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的情绪……”   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能够杀掉腓力……就好了。   但她的理智,让卡芙妮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毕竟,安南是未来的凛冬大公。   这种话不仅不恰当……说不定还会让安南以为自己是一个残忍而对权力贪婪的人。   你怎么也是个抱歉怪……   安南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突然,卡芙妮却是眼睛一亮。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她的声音略微急促,飞快站了起来对安南行了一礼:“对了,安南殿下……请稍等一下!”   安南温和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别的不说……在这个噩梦结束之后,之前那总是像幽灵一样说话轻飘飘、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卡芙妮,却是又有了点人味了。   她说话也变的流利了起来,感情也变的丰富了一些。   就像是尸体逐渐活过来了一样。   ……是侵蚀度降低了吗?   安南看着卡芙妮从梳妆台前把自己的首饰盒拿过来,隐约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   卡芙妮把首饰盒打开之后,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枚蓝色的宝石弹珠。   “霜之眼啊……”   安南感叹道。   “殿下您当年送给我的礼物……帮大忙了。”   卡芙妮心有余悸的说道:“多亏了它,不然我根本无法意识到记忆被修改过了。   “只是……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将它还给您。我还需要用它来对抗我的敌人……而我……也没有什么等值的东西能送给您……我不知道您在这里,不然我来之前就会把我的收藏都带上的……”   看着试图努力向自己解释的卡芙妮,安南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本的安南·凛冬,也选择将“霜之眼”送给了卡芙妮吗?   他甚至说了和自己类似的话。   这就让安南有些奇怪了。   他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安南·凛冬的记忆,也不存在潜意识被影响的可能性——他把霜之眼送给卡芙妮、让她下次见面时找个等值的东西还给自己,那正是安南自己的性格。   他非常了解自己。   可是历史上的安南,却与自己做了相似的选择……   “你先留着吧,卡芙妮。我要它也没用。”   安南温和的说道:“至于你的敌人……你也不要怕。   “等春天到了,我就就陪你一起去王都。”   “但那太危险了!”   “并不危险,卡芙妮。”   安南缓缓说道:“我已经快要进阶白银了。”   卡芙妮闻言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在上午的阳光下,她那如红宝石般清澈纯净的瞳孔仿佛闪着光。   “……你不是,成为超凡者才一个月吗?”   “可能我是天才吧。”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   但卡芙妮却是有些严肃的起身,走过来用额头碰到安南的额头上。   在这个距离下,安南能够清晰的闻到卡芙妮身上栀子花与柑橘的味道,以及比正常人更低的体温。   安南原本以为这是某种仪式,或是她想看看自己是否发烧了……   但很快安南就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行提示:   【卡芙妮·诺亚正在试图吸取你的侵蚀度……】   安南连忙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否被我的诅咒侵蚀了……”   卡芙妮就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安南。   她强调道:“这么快的进阶,并不正常。”   “你不也很快吗?”   安南随口笑着问道:“那结果呢?”   “……没有。你的灵魂很干净,干净的不像是一个超凡者……”   甚至还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就像是卡芙妮曾在幻觉中看到的安南一样。   她有些忧虑的说道:“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王都里有恶魔。”   “我记得。”   听到是正事,安南就认真了下来:“那到底是什么?”   “我那个时候,神智不是很清楚,可能没说清楚……”   卡芙妮咬了口嘴唇,轻声解释道:“你听过堕落之路吗?   “其实我们常提的‘超凡之路’,正确的说法叫做‘升华之路’。而升华之路和堕落之路加起来,才是超凡之路。   “如果说升华之路,是不断净化噩梦抽取诅咒、再以意志战胜诅咒,最后以个人的强烈欲望重塑灵魂,抵达‘染色’阶,也就是如今的‘黄金’阶的话……   “堕落之路,就是先用诅咒将自己完全侵蚀。   “两条道路上,只有青铜阶是重合的。如果选择净化自己的灵魂,就会抵达白银……如果选择诅咒满溢,就会踏入堕落之路。堕落之路没有白银阶……可以直达相当于‘染色’的新境界。所以他们其实都理解错了,我其实不是没有诅咒承载物的白银阶……我走的是堕落之路。   “同样需要某种异质的强烈欲望,但并非是以欲望重塑灵魂,而是以欲望重塑躯体。   “……也就是说,要成为恶魔。有自我意识的恶魔……就像是那些失控的人一样。”   卡芙妮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看向安南:“在成为恶魔后,是无法承载真理的。因为我们的灵魂仍然是凡质的。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恶魔得到某位正神的恩赐,愿意净化掉自己身上的侵蚀……那样的话,恶魔就会成为‘使徒’,和掌握真理的半神一样得到永生。只是需要响应仪式的呼唤……这是捷径的代价。”   ——也就是仪式中的召唤物。   卡芙妮深吸一口气,看向安南。   “而自从见到您之后……我的侵蚀率就在一直下降。” 第287章 泽地黑塔的信   冻水港城主府。   “……谁的信?”   萨尔瓦托雷有些好奇的看着桌子上刚被传送过来的信。   这是一个简单的公用仪式——三根紫松木、一块紫水晶,就能架构一个简单的定向传送阵。虽然不是什么都能传送,但其他掌握这个仪式的人,可以用一种特殊的铝箔纸,来互相传递消息。   每个巫师塔几乎都有类似的传承,主要是用来通知导师回来上课的。仪式本身的造价很低,但因为需要占用类似“电话号码”的编号——这个编号只有二位数,每个巫师塔各自独立。所以一般要到白银阶才会分配到自己的号码。   萨尔瓦托雷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也提前得到了一份。   因为巫师塔的导师们,作为保底白银阶的超凡者,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待在巫师塔里。他们也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有自己的家人和亲戚朋友要交往,更有自己要去寻找的一些珍惜材料、咒物和影响。   虽然巫师塔内有大量的材料可以让导师们使用,但影响可是很难获得的。更不用说是噩梦了巫师塔内连尸体都不会有,更不会有噩梦。   以泽地黑塔为例,他们虽然招收的都是十四岁左右的孩子,但教学模式却与外面的学校不同。   ——因为他们没有教材。   一方面是大巫师们懒得费力去编,另一方面是勤快的巫师不一定能得到其他巫师的认同。   每年泽地黑塔新招收的巫师学徒,一般也就是六七十人,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人。   毕竟这说是个巫师学校,但其实一共就只有那么一座塔——虽然这座塔很粗很大,但毕竟是学习研究住宿三用的,人不能招太多。   一般的巫师学徒,前两年要学习通用法术常识、超凡界通识、数学、精灵语、基本符文学、绘画与雕塑、徒手格斗、军用武器教学。这些科目是每三个月一次的自选课,没有课本、没有假期,不懂的就自己去图书馆查,或者去找关系好的导师问……   等到这些东西都学完并考试通过,才会允许选择自己的专精学派,构筑法术模型。如果学徒比较聪明的话,这应该是第三年左右……笨一些的话,五六年考不过的巫师学徒也是存在的。   等到选择专精学派之后,基本就进入散养模式——每个月有一到三次的大课,提前一周通知,是同学派的巫师学徒和巫师一起上的。具体讲什么内容,由导师自己决定……当然,你也可以不来,只要你能通过各学派的考试进阶并毕业。   比如说转化巫师,就要考嘴皮子。   而除了大课之外,基本上都是自己去查资料。刚入门的学徒、选择专精的学徒、进阶的巫师、准备进阶大巫师的巫师……不同级别的巫师,开放的资料等级也是不同的。唯一的限制就是——如果没进阶巫师就离开巫师塔,那么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当然,很多年也进阶不了巫师的那种人,一般导师也会把他们劝退的……实在不愿意退也可以不退,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就可以了。   毕竟巫师学徒除了有才能的孩子被在外的巫师们推荐之外……   还有“赞助人”这个特殊的入学项目。   你愿意试试那就试试呗,反正你学不会法术也饿不死.jpg   巫师塔都是不收学费的,毕竟巫师不缺钱……但是缺人手。   作为代价,如果你在巫师塔内进阶成巫师或者大巫师,就要为巫师塔服务五年到十五年作为报酬。   当然,如果能够通过塔主的考试,也可以成为导师。那样就是发工资的了。   不过这些工资对白银阶的巫师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想赚钱很简单,而又没有什么能花出去的地方……能诱惑这些白银阶的巫师们留下的,主要就是巫师塔内部的藏书室。   这是巫师塔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每个从巫师塔毕业的巫师,他们看到的书都会被巫师塔检定价值,同步记录、上传到藏书室。而在他们死后,他们身上剩余的咒物也会被传送到巫师塔……一些年老而强大的巫师,甚至会主动将自己献祭给巫师塔,让自己能够以灵魂状态、投影状态或是构装物状态在塔内自由活动,而他们的诅咒自然就被巫师塔完全吃掉了……前提是巫师塔能看得上他们。   巫师塔本身,就是一个巨型的、有生命的咒物。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法术卷轴,实验产物基本也能卖出去。像是转化巫师卖卖东西就能爽赚,先知巫师给人算算命也能挣不少钱,偶像巫师更是咒杀与反咒杀的大师,所有的大人物都要对他们恭恭敬敬……   而进阶到白银阶之后,如果不想继续进阶的话……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法术仅仅只是一项专业技能而已……至少在绝大多数的巫师眼中,法术本身并非是他们的人生目标。   追求强大的力量、追求权力、追求金钱、追求社会影响力……这才是更多巫师的选择。   寻找材料施展仪式,给自己固化异质类能力,或者是延长寿命、优化躯体……或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没钱的时候再出来工作挣点钱。这基本就是从巫师塔毕业的巫师们的生活轨迹了。   尽管超凡之路是通天之途,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有那种欲望。   或者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放下已经握在手中的美好生活、冒着更巨大的危险,继续向上攀爬。   白银通往黄金之路,称为“染色”。   突破凡人极限的巨大风险、异化自身人格的异质渴求、将旧灵魂摧毁和重塑……一道道关卡,都每次失败都可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萨尔瓦托雷,曾经也只是想要进阶到白银而已。   成为一位尊贵的大巫师,被一位伯爵或是侯爵请到家中成为顾问,亦或是随便在哪里的王都开一家秘密商店,卖点自己随手做的东西。然后挣钱买几座庄园、雇佣七八个仆从,再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生两个或者三个孩子……这是他曾经的人生规划,简单而朴实。   但不知何时开始……   这样的未来,在萨尔瓦托雷心中开始已经变得渐渐模糊了起来。   “看看信,”影子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猜是塔主叫你回去。你耽误时间太多了,萨尔。”   “我猜也是。”   萨尔瓦托雷随口说道,将信封拆开。   看着上面的内容,萨尔瓦托雷先是有些惊愕、随后他的表情逐渐变的严肃起来。   信是塔主寄给他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他们已经得知萨尔瓦托雷顺利拿到锤子了。就催他赶紧回去,准备进阶白银。   这倒是没什么,萨尔瓦托雷早有预料。   但他注意到,塔主在信中将安南称呼为“那位小公爵”。他可不相信这是塔主写错了字……   ……他们已经知道这是安南,不是唐璜了?   这说明已经有人用先知学派的法术,查验过这个事实了。   这个萨尔瓦托雷倒是能猜到。   毕竟安南没有在自己身上固化偏移、反射先知法术的能力,也没有带替身来。高阶的先知法术,肯定能读到这份情报的。   但为什么塔主说,跟在安南身边会有危险?   “安南他几个月后,要去王都吧……”   萨尔瓦托雷有些忧虑的思考着。   如果塔主已经得知了安南的真实身份……是否王都那边也会有人知晓?   他们是不是打算给安南找麻烦?   安南这次去王都,会遭遇什么?   会不会有人试图咒杀安南?   “不行,我走之前得跟安南说一声……”   萨尔瓦托雷喃喃念道,指尖凝结晶石、然后腾起火焰将信烧掉。   随后他抽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快速的写着什么。   ——得赶紧完成进阶仪式。   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应该能进阶。   泽地黑塔……离王都可不算远。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来帮你的,安南……”   萨尔瓦托雷喃喃念道。   而向来喜欢抬杠的影子,却对这话沉默不语。 第288章 留学生龙井茶   好在萨尔瓦托雷没有在留下信后直接离开。   毕竟他在收到了来自黑塔的信后,就立刻给安南开始写信。然后等到信送出去之后,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尤其是地下室的那些材料、药剂和器皿。   结果就在萨尔瓦托雷把东西收拾好之前,安南就已经赶回了冻水港。   “明明挨得这么近,你直接把我叫回来说不好吗。”   安南没好气的说道:“还写什么信呐……”   “我这不是担心你忙嘛。”   萨尔瓦托雷讪讪笑道:“你要是接到我的口信后,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怎么办……这不是耽误时间呢。”   ——其实他主要是忘了。   因为他自己每天的工作都安排的很紧,下意识的认为安南也肯定很忙,脱不了身……   但其实对安南来说,这些零碎的工作全部安排给玩家就可以了。   发点经验啦,发点好感啦……再酌情发点工资啦。   与此同时,还能让玩家们体验管理城市、处理政务的乐趣。   岂不美哉?   反正罗斯堡运行非常稳定、一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而玩家们所替代的岗位,也都是之前被腐夫信徒们腐化或是暗杀的位置。   那群二五仔都能干的活,玩家们怎么可能干不了。   不指望你们干的多好,只要不崩不就得了?   而且就算是真崩了……   ……也不关我事诶嘿。   反正这又不是我家!   安南理直气壮。   而且根据安南的观察,这些玩家们居然干的还真不错。主要是很有工作热情……   这个游戏占用的主要是玩家们的睡眠时间。   让他们睡觉时间来搬砖砍树,他们可能不乐意。但让他们在办公室喝喝茶、签一下文件、吃点点心看看书,没事出去逛个街也能安心升级……这就是很好的待遇了。   安南也不会把玩家们变成不要工资、不给休息时间的苦工。他们也是要按正常时间上下班的,自由时间足够他们刷本了。   在这些玩家里面,美味风鹅和新玩家龙井茶的管理能力的确都很不错。安南从发量和语气上观察,这两个人应该是这批玩家里年龄最大的,也是处理能力最强的。   除此之外,安南还逐渐挑出来了几个战斗实力不是很强,但是管理能力和规划能力却意外不错的人才。   有俩人貌似是会计专业出身,还有的是物流管理专业。还有几个玩家,貌似在现实世界里就是主攻模拟经营游戏的主播……   先让他们拿罗斯堡练练手,等熟练了以后就带回凛冬去。   安南心想。   而如今罗斯堡之前积压的政务处理完毕,再度回到平稳运行的状态。这些被安南紧急召集过来打工的玩家们,就可以裁员一批了……   当然,这也不是让他们当场失业。   安南是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他们分配了不同的任务。   这叫“充分展现自身能力后得到的隐藏、唯一任务线”。   “……你让我把龙井茶带回黑塔?”   看着跟在安南身后低着头,态度乖巧气质温和的龙井茶,萨尔瓦托雷有些苦恼的揉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啦……他既然能够自学掌握敕令法术,说明他肯定有巫师的天赋,没人举荐问题也不大。我虽然现在还没到举荐期,但我好歹也是黑塔之子,这种特权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如果他要加入黑塔的话……不顺利进阶成为超凡者,就无法毕业离开的。而且他就算是毕业了,能够离开黑塔了,也要为黑塔义务工作五年的。”   萨尔瓦托雷对安南解释着泽地黑塔的规矩。   我懂,我懂,定向师范生嘛……   安南点点头,询问道:“大约是什么类型的工作呢?工作量如何?”   “工作量肯定不大……毕竟是巫师,也不可能让他们去干什么苦力活。”   萨尔瓦托雷耸耸肩:“一般就是负责帮自己的导师制作一些东西,或是去古遗迹、荒野等地方收集一些咒性材料和影响什么的。再次就是出去帮忙卖点东西,或者顺路把发现的有才能的孩子推荐到黑塔……总的来说,就是跑个腿。”   “那如果他没有导师呢?”   安南追问道:“我没记错的话……泽地黑塔好像没有敕令学派的导师的吧?我其实也就是想让他去看看书,巩固一下基础而已。”   ——顺便把泽地黑塔的藏书给我复制过来一份。   泽地黑塔里面没有噩梦也无所谓。   安南之前开的那个“隐秘之眼”阵营,现在就可以起效了。   抄书学习就可以稳定拿经验,还能拿到“隐秘之眼”的阵营声望,让选择巫师学徒的玩家们一边抄书一边提高阵营内部的阶级……这样安南还不用送出太多属于自己个人的声望。   至于“隐秘之眼”的阵营声望能换什么东西?   那首先得看安南到时候有什么东西……   定价自然也是到时候再说。   反正你只要见不到“隐秘之眼”阵营的NPC,你这声望也没地方用不是?   “唔……你说的也是。”   萨尔瓦托雷陷入沉思:“如果只是看书的话……”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然后向安南低声询问道。   “要不这样,安南——我先把他带回去,让他自己看书自学,然后来上课补一下基础。等我考试过了顺利晋级之后,我再去考一个导师资格,把他招到我这里?”   “那肯定没问题。”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品和能力的……尽情使唤他就好了,有什么任务都可以交给他。等我要用到他的时候,再去找你调用。那学长你就尽快考试吧,我之后可能还会给你再找到一批巫师学徒。到时候都给你送过去当学徒。”   “……你这算是挖风暴之塔和凛风白塔的墙角吧?”   萨尔瓦托雷有些忧虑的问道:“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安南肯定地答道:“你放心就好了。”   到时候安南给萨尔瓦托雷开放一个任务权限就好了——这样萨尔瓦托雷授予巫师学徒的任务,都可以作为支线任务转化为经验。每天经验也依然是从经验池中提取,同时给他每日经验限量,防止巫师学徒们刷萨尔瓦托雷上瘾不去学习了……   “那没问题,我带他一起走。”   萨尔瓦托雷应了下来。   他很快,有些担心的嘱咐了一句:“等你去王都,可一定得小心。   “那个什么赫尔墨斯学派……我总觉得不对劲。我回去之后,会去找塔主询问关于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情报。如果有问题,我随时会写信寄到冻水港来,你记得这里留人,把信转送到王都。”   其实没这么麻烦。你有事直接跟龙井茶说就行,我听得见……   但安南还是没直接说出口。   他只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一句:“如果情报十分紧要,你可以给龙井茶。他们都有我的紧急联系方式。”   比如说,上论坛发个求救帖什么的。   或者更干脆的——下线直接挨个打电话,来个夺命十三连call。   这不比写信快多啦?   此乃科技的力量.jpg   罗恩我跟你讲,这玩意可比魔杖好用多了.jpg 第289章 该放玩家出笼了(第三更)   萨尔瓦托雷闻言,有些犹豫。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向安南开口道:   “那你可以给我一份吗,你的那个联系方式?”   ……不是,我也想给啊。   但这个是真没有……   安南苦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这个不行,他们和我是有契约关系的……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   “可以复活的那个契约?”   想起那日死去活来的一一,萨尔瓦托雷恍然:“那个离你这么远也有效的吗?”   “只要我没死都有效,但是他们离我这么远,复活可能会消耗大量的诅咒。而且还会虚弱一阵子。   “不过如果实在危险,你可以让他去给你探探路。”   安南提醒了一下萨尔瓦托雷:“毕竟他们是不会真正死去的。”   ……或者说,是提醒了一下萨尔瓦托雷的影子。   安南心里也非常清楚,即使他告诉萨尔瓦托雷玩家能够复活、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推出去扛伤害替死……但萨尔瓦托雷也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对这个笨蛋的人格,已经了解的越发透彻。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笨蛋。   他与安南有明显的不同。   安南如果做善事,只是因为他基于道德、常识和自己的判断,毫不犹豫也不会后悔的做下某件事,同时这件事的结果被人评价为善。   萨尔瓦托雷也和安南一样,不会在意凡俗的正义与邪恶、是与非的评价标准。这或许也是他们两个能够很快成为友人的原因。   但萨尔瓦托雷与安南最为不同的是——他有着极为强烈的怜悯心,和不想麻烦其他人的自闭念头。   他只要看到别人真正的遇到困难,就很难迈开腿独自离开。萨尔瓦托雷是那种,遇到乞讨者向自己要钱的时候,即使明知这些钱根本不会留到这些流浪儿手中、而是会被收缴到控制着他们乞讨的帮派成员手里……他也会给对方钱的那种人。   但他不会给太多,只是满足当日的乞讨任务为止。他也不会去铲除那个帮派,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事情搞砸。   这是因为萨尔瓦托雷的自卑心。   他总是认为自己缺乏才能,所以他从不幻想自己会成为英雄,也不觉得自己能拯救他人……所以他并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做自己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只会力所能及的,救下自己所看到的人。   这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其他人因自己的原因而遭受苦难。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至于因他被救的人如何看待他、没有被救的人又会如何看待他……那对萨尔瓦托雷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影子不同。   影子与萨尔瓦托雷相反,是极端自私的人格。   她不会主动的去伤害他人,因为这毫无意义——萨尔瓦托雷一直所追求的,就是“毫无意义的、治标而不治本的善”。但这份“毫无意义”,在影子面前却变得有意义了。   因为如此,她就只能去追求“有意义”之恶。   显然,萨尔瓦托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才能。   或者说……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察觉到,影子的状态与性格,是随时会依照他的状态而改变的。   因为那只是他的“倒影”而已。   基于“所做之事必须有其意义”的限制,她只能会主动的去利用他人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高效、自私、自信、不信任任何人。   ……就如同一个独狼高玩一样。   安南相信,她一定能在关键时刻运用好“龙井茶”这个拥有不死之身的玩家。   这是安南与影子之间的默契。   即使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即使两人没有直接对话,也能互相传递消息。   是的,龙井茶的确是安南打入泽地黑塔的“移动真眼”,也算是复制巫师塔书库的“间谍”。   但他同时,也是安南送给萨尔瓦托雷保命用的护身符和预警器。   安南如果出事了,龙井茶的确会想办法通知过来……   可萨尔瓦托雷就从来没想过,如果他自己出事了呢?   到了那个时候,影子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无论是让龙井茶来拖延时间……还是让龙井茶向安南求救。   “那我就走了,安南。”   在安南和玩家们的帮助下,萨尔瓦托雷很快收拾好了行李。   “贤者之石你不用带着吗,还剩一份呢。”   安南询问道:“这可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是你以青铜阶制造贤者之石的证据。”   “只是半成品而已。它还不能算贤者之石……”   萨尔瓦托雷苦笑一声:“而且我拿回去,恐怕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怎么还能不信呢?”   安南挑了挑眉:“你再当着他们的面做一次,不就什么都能证明了吗?”   萨尔瓦托雷闻言连连摇头:“算了吧,没什么意义。而且我也的确没那个信心能完美复制一次……我这次能做出来,也是……用了外力的。都是我运气好而已,没必要浪费材料。”   他说到“外力”的时候,语气模糊了一下。   但安南还是知道他的意思。   这三份贤者之石,都是影子的转化产物。   毕竟贤者之石的材料,是巫师的骨髓。   无论这些材料来自于本塔巫师的遗赠,还是被处决的黑巫师留下的战利品……每份材料都相当于一条人命。   在没有信心能够完成贤者之石的情况下,萨尔瓦托雷并不敢随意使用这些材料。   这也是他之前的研制一直陷入僵局的原因——虽然已经在理论上做到最好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配方可能在哪里有问题。迟迟不敢加入这份材料……直到他梦游了。   影子利用他的身体,将贤者之石顺利合成了。   如果唤出影子,的确可能再次制造贤者之石。   而萨尔瓦托雷的自尊……亦或是责任、或是别的什么,并不希望自己依靠影子的杰出成果而得到他人的认可。   他将自己和影子分的很开,而且对影子依然保持忌惮。   ——这说明,萨尔瓦托雷即使在注射贤者之石后与影子顺利合作过一次,却他依然还是对影子心怀警惕,打算继续封印自己的影子。   “这份贤者之石,还是你拿着吧。”   萨尔瓦托雷对安南嘱咐道:“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有极大的可能是黄金阶。活了这么久,他的实力很可能已经不只是普通的黄金阶了。如果他的确是利用贤者之石活到现在的话……你手里有贤者之石,无论是使用还是套近乎,关键时刻都可能救你一命。   “另外……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最近总觉得你成为超凡者后一个月就又快要进阶了……这里面是我这几天总结的,你可能用得上的进阶途径。”   说着,萨尔瓦托雷递给安南一张纸片:“一定要小心,安南。可别死了啊。”   安南看也没看,便将它庄重的收了起来。   他对萨尔瓦托雷认真的点点头。   “我会的。”   “……我尽量五月完成考试,到时候就去王都找你。再见,安南。”   “那就五月再见,萨尔瓦托雷。”   安南轻声回应道。   望着萨尔瓦托雷和龙井茶远去,安南轻叹一口气。   再准备一段时间,然后就准备进阶白银吧。   噩梦:画廊剩下的可用次数已经不多了,如今玩家的开荒团也基本快把机制探索完了。   到时候,得至少留下一次“画廊”用来进阶白银。   毕竟这个副本安南非常熟悉,用来完成进阶任务的各种骚操作,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新手副本快让玩家们刷干净了。   那么也差不多是时候……   该放玩家们出笼了。 第290章 精灵遗迹(新的一月求月票!)   “虽说的确是挺向往探险的,但在这个时候我又有点怀念烤鱼和焗鸡肉了……”   黄昏时刻,流浪的孩子叹了口气:“要是能携带食物再出来多好。”   他现在是真正的“流浪的”孩子了。   在主线序章结束后半个月,噩梦:画廊终于过期了。   下一阶段主线开启的时间是三个月后。   一开始流浪的孩子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刷同一个本的……当然,稳定升级又能吃喝玩乐的确很开心,但他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前天被安南叫到子爵府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少了点什么——   “……精灵遗迹?”   流浪的孩子重复道。   他到那时才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里有精灵?   “没错,是雅瑟兰帝国时代的遗迹。那个时候,精灵和马人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统治者。”   安南大致介绍了一下历史,便解释道:“这是我从学长那里得到的情报……这是泽地黑塔探索过的遗迹,危险性没有那么大。而且你这个职业就来自于精灵,想要追求下一步的晋升只能去探索精灵遗迹。   “这个任务,我目前想要交给四个人。你带队,然后再加上德芙、四暗刻、西酞普兰三个人——他们分别是猎人、潜行者和半亡之女。这个遗迹在密林之中,即使我告诉你们大致的方位,直线距离也得走个三四天。没有猎人的话,你们很难生存。而遗迹虽然已经被探索过一次了,但难免可能会有一些陷阱,所以我给你们分配一个潜行者……四暗刻可是陷阱大师,他的技术值得信赖。而半亡之女——她不需要进食、治疗和睡眠,所以可以极大的节省物资,并帮助你们守夜。而且她能够穿墙,这对你们探索密室也会有好处。   “我把遗迹的道路和密码都交给你们。运气好的话……德芙和四暗刻,或许可以在里面得到稀有进阶的线索。”   安南当时对孩子如此说道。   探索密林深处,并非是只要带着武器、铺盖、药剂就能进行的简单冒险。   如果没有相关的知识和技能,迷路、生病、饥饿、干渴、中毒……这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   ……好在安南大发慈悲,把德芙给他们分了过来。   “食物你们倒是不用太着急。”   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运气不错,这里的食物密度不小。有我跟着,饿不着你们的。。有你在,我们也可以得到充足的淡水……火生好了吗?”   说着,德芙将拖来的一头小鹿丢下。   鹿身上只有一处伤口——来自脊椎。   它如今还没有完全死透,还时不时挣扎一下。但这种伤口下,即使它擅长装死,也没法再跳起来逃走了。   “马上。”   孩子立刻答道:“不用太着急,四暗刻和西酞普兰还没上线呢。”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气场很足,个头却不怎么高的女猎手。   德芙茶色的头发本就不长、被绑成马尾后更是显得非常利索。一头薮猫无声的跟在她身后……显得她稍微有些矮。   她背后的那把军用长弓,则是临行前孩子向安南讨来的……至于德芙原本的短弓,则被他们收到了行囊中,准备进入遗迹后再换上。   和德芙那充满信赖感的成熟声线不同,德芙的面容看上去却是显得有些过于稚嫩。她的身高也很矮,大约和酒儿是一个量级的。   ……当然,身材也是。   不过根据德芙自己所说,这是她在捏人的时候进行的人为调整——和林依依相反的调整。   她将自己的胸部缩小了许多,避免在射箭的时候会造成阻碍。而且让她不是很明白的是,无论是增大还是缩小胸部,都是要增加美化度的……   而剩余的美化度,她也没有用来增高和增大体型。因为德芙知道,这可能会导致自己对距离的把控失误。   但德芙也没有浪费。   她的习惯就是物尽其用——   她先用剩下的美化度,来优化了一些自己平时锻炼不到的肌肉,并使线条尽量柔和。再让自己常年风吹日晒的皮肤变得不那么粗糙……直到美化度完全拉满,她才进行了下一项。   虽然这没有直接增加她的体质和力量点,却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耐力提升了一部分。   而德芙也从中找到了某种规则——如果试图用美化度来增加属性,那么消耗就会很大。否则就会很低。   按这个比例,如果用全部的美化度来增加肌肉或是优化视力,应该最后能提升接近1点属性的程度。   “一会把肉烤完,吃过之后我就先早点下线了。我得督促那俩孩子锻炼身体,不然她们摸起来就没个头了……八个小时之后我会卡点上线,大约是凌晨三点。你先等他们俩上线,然后先沿着我给你们规划的方向往前走一段路。等我回来之后,我再带着你们找到下一处驻扎点。”   德芙随口说道:“在那之前,我的身体就拜托给你了,凯德。”   “没事,反正你挺轻的。”   孩子笑了笑。   没到晚上,德芙下线的时候。孩子就会背着装有德芙的睡袋一起前进。   他毕竟是从剑士职业进阶过来的,是这些人中力量属性最高的人。而且他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近战,即使背着一个人也不影响战斗。   体型小也有体型小的好处,比如说方便打包……   安南给玩家们制作的身体,就是普通的人类身体而不是数据化的模拟身体——也就是说,长期不睡觉也是会对身体造成破坏的。考虑到他们现实中的进食和饮水问题,安南给他们设置了每天至少下线八小时的防沉迷系统,让玩家们必须在睡梦中下线……等到之后玩家们的等级提高、身体素质变强之后,安南就会以权限开放的借口,逐渐将这个标准放宽。   在帐篷中的确可以下线,但这里并不算是安全区——如果这个时候有野兽或是不怀好意的人发动袭击,导致他们的身体死亡。那么再上线的时候就是准备复活的跑尸状态,直接掉落一级。   所以在抵达遗迹前,他们必须要分批下线。为了看守其他人的身体。   半亡之女倒是的确不用睡眠……但文雪本人是要下线进食和工作的。四暗刻的“姐姐婚假”也余额不足,已经回去上学了。   再加上半亡之女和潜行者,原本在晚上战斗力就会更高……   考虑到西酞普兰和四暗刻的作息,他们几个人干脆都把游戏时间颠倒了过来。   ——晚上连夜前进,白天再在安全的地方驻扎睡觉。   而在西酞普兰和四暗刻上班上学、孩子白天开直播的时候,负责给他们看守身体的就是德芙。毕竟她是自由职业没有工作压力,目前作为搏击教练住在酒儿家里,也没有时差。   顺便还可以看着直播撸撸猫。   反正她已经适应了丛林中的生活……倒不如说,这个世界更加的惬意。   不会死亡、更加强大、从来没见过的动物,还有可靠的队友。   孩子除了能够召唤淡水之外,他的其他能力,德芙倒是没什么机会看到——毕竟目前来袭击他们的都是普通的动物。薮猫发觉之后,基本上都是一箭一个……还有一些则直接倒在了四暗刻布置好的陷阱上。   这倒是让她非常省心。   ……而且这直播其实也挺好看的。   比如说,龙井茶每天都开满十六个小时的《我在黑塔当巫师学徒》实况直播,美味风鹅开的一路搭车前往王都的旅行直播,之后可能会转成《潜伏》……还有一一每天按时更新的《小安南的日常》。   因为林依依是唯一不用持盾的护卫专精玩家,所以她也是唯一留在了安南身边,继续担任护卫身份、安心吃着零食刷周常任务的玩家。   酸酒儿酸。 第291章 美味风鹅的轻锐小队(第二更)   据德芙所知,接到特殊任务的除了自己这批人和龙井茶这个唯一的巫师外,还有美味风鹅那边一批。   不过他们的任务不是去哪里搜集材料、也不是去探索转职信息……   而是去王都探路。   安南又不傻,有玩家能用来探路,为什么要自己屁颠屁颠脸探草丛……   他直接给美味风鹅发了一套任务,让他们隐藏身份潜入王都,在安南抵达之前收集情报。之后安南根据他们那边的情况,随时发布新的任务进行指挥——反正在“版本更新”后,安南就已经可以远程发布任务了。   这算是第一次用到。   而他们这边的队伍配置,也同样是四个人的轻锐小队。   但他们的队伍配置……却有那么点问题。   除了作为交流担当的美味风鹅,作为武力担当的酒儿之外,剩下的那两名玩家……分别是刚来到罗斯堡时,就混进了银爵教会的“范海辛”,和在前不久终于进入了银爵教会的“妖怪老师”。   他们目前都只掌握了一个神术……因为他们只拿到了入教时得到的第一个圣光印痕。   但他们俩牛逼的地方在于,他们都聪明的选择用仅有的圣光印痕购买了“青春永驻”这个唯一的一费回血神术,一跃成为了地位堪比国宝的极稀有治疗职业。   是的,这群玩家里基本上就没有会回血的……一共就俩。   而范海辛是主加敏捷的均衡流剑士,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完成教会任务,拿到下一个圣光印痕后学习“锋锐之物”,想要试着进阶“迅捷流斗剑客”或者“挑战者”。   是的,范海辛目前还是十级的剑士兼职圣职者。因为在他的最后一次副本中,他没能达成进阶条件。   而妖怪老师则是已经完成了进阶,成为了超凡者。   作为主体质和招架的奶T,他之后准备继续怼治疗方向。   而他目前的进阶职业是“盾牌专精骑士”。也是目前玩家中,唯一允许身披板甲或重甲的进阶职业,而且还拥有盾牌专精。   如果不是他会奶,那么他其实才是最正统的MT。   单论防御力来说,酒儿比他都要差一些。   但酒儿的优势在于她是唯一的敏T,是走拨挡、招架派系的防御者,无甲无盾也能拥有防御能力。   而妖怪老师则要背着自己沉重的铠甲和盾牌……这套装备是他和美味风鹅两个人的好感度加在一起才凑出来的。   为了带这些东西,他们还要牵一匹马——这马倒是安南给他们赞助的。   这俩玩家中仅有的奶,同时也是最稳的T,都被发配到这个队里。   再加上一位已经学习了基础剑术、护卫剑术、军用剑术三套剑术,风格灵活多变的“剑术教习”,和瞬间爆发最高的狂战士。   可见安南对这个方向的看重。   这也让其他走单的玩家们一阵阵的哀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但只要他们对酒儿的战斗风格有了解,就会意识到……   可能俩奶还不太够。   光是安南给他们准备的“施法材料”,就足足有四十枚银币。   这些是盘缠,同时也是血瓶……   一开始美味风鹅还觉得这些钱挺多的,可能经费还能剩下不少。毕竟一路算上吃喝住宿和租赁马车,四个人也就花个十几枚二十几枚银币就到了。   他们刚出行的时候,还讨论过等到了王都怎么分配剩下的钱……   但没想到,在他们遇到一波盗匪之后,就发现酒儿全力战斗一次,至少要六个银币才能奶回来。再算上其他人的治疗花费,瞬间就快用到一半了。   在那之后,他们就不太敢让酒儿动手了。   酒儿再动手一次,这些小钱钱估计就活不到王都了……   他们干脆让酒儿伪装成了“离家出走但是走到一半发现经费没带够于是准备回家的王都大小姐”,他们三个则伪装成了跟大小姐胡闹的管家、教士和护卫,成功混入到了一支顺路的商队中。   因为他们的确有俩人会治疗神术,再加上他们四个都是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什么佣兵强盗……而且酒儿也的确是真·大小姐,美味风鹅的言论顿时可信度变的极高。在美味风鹅的交涉下,他们以帮忙治疗(收费)的条件,意外的弄到了一个车厢、并且能够免费吃住。   而在这个商队抵达了目的地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法子的美味风鹅,很快又联系上了一家商队……   结果最后他们就变成了穷游直播,一分钱都不用花。   美味风鹅还特别能唠,唠着唠着就逐渐搜集到了一些情报,把他们的身份设定补完的越发详细。连带着他们的伙食标准也上升了一个台阶,第二批商队还有几个商人非要送他们一些见面礼……   但总之,倒是比他们自己赶路要快的多、也安全的多了。   “那就再见了,各位。”   美味风鹅礼貌的和第二支商队告别。   他们已经正式离开了北海领,抵达了塔司郡的首府塔司。   塔司郡有十六个镇,是雪莱伯爵诸多领地中最北边的一块,也是比较小的一块。从塔司再往南穿过四个镇后,就能看到王都北郊了。   美味风鹅已经打探到,菲利普·雪莱伯爵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菲利普大法官——诺亚王国的最高法官。   而他的弟弟史迪威·雪莱爵士,则是诺亚的警务总长。   而塔司,就是诺亚第一监狱的所在地,安保力度极为强大。所以很多商队都会选择在此歇脚。   “但是咱们怎么出去,这就是另外一个难题了……这里离王都太近了,之前的借口还能用吗?风险太大了吧。”   在无人的街角,范海辛无奈的问道:“我和妖怪老师倒是能去当地教会住下,进出城也都没问题。可你们俩怎么办?”   “我们俩先找个旅店,开两间房先住下。好在我们之前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剩下的钱还是很够用的。而且路程已经过半了,咱们大不了直接走过去。反正这里的治安比较好,也不用担心之前路上遇袭的问题了。”   美味风鹅信心十足的答道:“我们先停留两天,我去换个理由挨个问一圈……如果能有车队载咱们进王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希望如此吧……”   不知为何,范海辛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292章 霜语者(第三更,求月票!)   安南再度从床上睁开眼睛。   他几乎是卡着次数,把玩家们进这个噩梦的权限关上的。   他已经随时可以进阶白银了。目前“银骑士”反而是一个副职……这个职业继续提升,基本上只能给安南加血、强健身体。它本身并不会像剑士一样,提供战技……只会附送高额的属性。   而它的技能列表则完全来自于用圣光印痕购买的神术,也就是噩梦净化证明。   所以安南做出了一个决策:他的副职业继续提升,收益已经不大了。   不如把这里的经验先让给玩家们,让他们出门的时候等级高一些、再稳一些……   安南目前的最优先任务,还是进阶。   把玩家们驱散之后,噩梦:画廊剩下的次数也已经不多了……   这几天他又刷了三轮画廊,把银骑士等级再度提高了三级。   ——然后就只剩下最后四次噩梦耐久了。   路易斯净化这个噩梦的效率并不高。   安南留了四次,基本上可以保证他得在这净化一个月以上。   至于安南自己……他已经准备出发了。   是的,安南当然不会好心到突然给部分玩家开一个藏宝图……   精灵废墟里面有的,也不只是孩子进阶要用的东西。   虽然也是真的有——但流浪的孩子现在才刚十五级,离进阶白银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其实是安南准备自己进阶的时候用的。   萨尔瓦托雷给安南写下了许多“巫师”的进阶方向。   与“巫师学徒”能够保送“巫师”的情况不太一样……巫师再进阶的需求,反而就比较困难了。   比如说最普通、常见的进阶“大巫师”,也首先需求巫师的所有法术位全部填满,而且至少涉及三个学派以上。这对那些科班出身的巫师来说,几乎是默认满足的条件,但它对安南这个速成巫师来说,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而且“大巫师”这个职业的特性,也不能满足安南的需求——它仅仅只是让巫师没有跨学派施法的惩罚而已。   但像是冬之手这样的工具人职业,安南却也是不想转……因为它的副作用太大了。   剩下的进阶职业中,能让失能学派的巫师进阶的也不算多……   最终安南选定的是一个古代进阶。   ——霜语者。   最开始安南记住这个职业的时候,仅仅只是因为骸骨公曾经提过“霜语”这个姓氏。   但在询问了镜中人之后,安南得知了更多情报:   在统一战争后成立的失能学派,其实由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统合而成的。   他们在统一战争前,被叫做“冰脉术士”与“沉默术士”。   像是怠惰之眼、失速之墙,都是沉默术士们的招牌法术——他们所擅长的,就是以自身寡淡的情感、沉默的言语、孱弱的身体与敌人或空间共鸣。依次封禁他人的言语能力、施法能力、投射物能力、近战能力等等,是完全的纯控制职业。   而冰脉术士则是比较好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冰法”。   这个世界中,冰与火这两种超凡力量的根源,都来自于古代龙族。如同老祖母和燧父都是巨龙出身一样……至少在第一纪以前,类人生物还没有诞生历史记录、还没有开始记载历史的时候,老祖母和燧父就已经分别是冰与火的正神了。   冰脉术士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三纪。   在第三纪中,一些精灵得到了老祖母的部分力量,成为了“霜语者”。因为精灵的灵魂贴合自然,他们进入超凡的初始就是“凝结”,也就是白银阶,能够自如操控冰霜领域的诅咒,与“老祖母”这一冰霜的活化身能够产生交流的,类似牧师的职业——大致相当于法系的银骑士。   而后来,一些霜语者则认为这样的效率太低……能够承载霜语之力的精灵少之又少,不利于传承。于是他们进一步稀释了这份诅咒,创造了“冰脉术士”这个三手职业。   冰脉术士们使用的力量,基本上就已经与老祖母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或者说,超凡之力微弱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得到冰霜领域之主的许可就能使用了。   但如今是第五纪。   第三纪中被评价为“力量微弱”的冰脉术士,已经成为了最强大的几个职业之一——当然,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完全改变了作战方式。   冰脉术士们已经不再使用,能够用来增幅冰霜领域力量的冰蚕丝的法袍,和镶有蓝水晶与银的权杖了。   ——他们拿起了斧头和锤子。   虽然这会大幅削弱他们的冰,但比起以前需要持续施法、直到彻底冻死冻碎的要求,如今只需要让敌人的动作迟缓、这一锤子过去也能把巨人直接拍傻。   效率极高。   在统一战争之后,冰脉术士与沉默术士合并的原因之一是冰脉术士缺乏进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哥俩都是叛变的古代术士。   冰脉术士们能够减缓敌人的反应速度,所以他们拿起了动作迟缓但威力巨大的斧头和锤子。   而沉默术士的特色,在于他们能够限制敌人的施法能力、解除敌人的防护、防护敌人的抛射攻击……   所以他们拿起了枪和弩箭,选择和敌人单方面对狙。   大人,我的时代变了,但你没变.jpg   随着两个学派的古代术士,统合成了失能学派的巫师之后……他们就越发习惯于这种“施加限制”+“依靠外物”的作战模式了。而他们随着老祖母抵达了凛冬公国后,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就变的一年比一年更实用主义……   当然,即使到现在。   “霜语者”作为古代职业,也依然是失能学派巫师的首选之一——如果他们能成功进阶的话。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它能流传到现在……这就是承受住了历史的考验。   而霜语者的先决进阶条件,萨尔瓦托雷也写的很清楚:   侵蚀度低于50%、至少三个法术空位、10点以上的体质、10点以上的意志、40点以上的感知、冰霜领域任意要素的亲和度超过50、霜语者的永冻之血、初阶影响:优雅之低语。   安南满足了前面的六条要求。   这并不多,因为其他的进阶要求安南满足的更多……   而剩下的材料和影响,萨尔瓦托雷也已经给他标注了获取来源。   ——就是安南让孩子他们去的那个遗迹。   “优雅之低语”这个初阶影响,会出现在所有的精灵遗迹中。只要是留下了精灵生活痕迹的遗迹,通常都会出现“优雅之低语”、“自然之赞歌”这两个影响,并且小概率会出现“初阶影响:白银之魂的残留”。   外在的表现,就是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偶尔听到有人以精灵语窃窃私语;或是在哪里突然听到周围有人在唱歌。出现这种情况,就代表这两种影响已经收集到了。   而“魂的残留”,简单来说就是闹鬼……而且是被鬼缠身的那种级别。   泽地黑塔之所以将遗迹尽量维持原样的保留下来、甚至设下结界封上了大门,就是为了之后在仪式上需要想要的影响的时候,能够派人去收割。   巫师塔一般管这样能够稳定生产影响的场所叫做“影响池”。每一处影响池,都是巫师塔的重要公共财富。   安南派遣孩子四人前往这个影响池,实际上不是担心会遇到什么盗墓贼,更不是担心里面的怪物——这个遗迹里面最多只会有一些中立幽灵,为了和幽灵对话和对抗,安南专门派遣了西酞普兰这个半亡之女。   他主要是担心会遇到泽地黑塔的巫师。   巫师塔的原则,是只有本塔的巫师、在得到许可证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影响池收割影响。   如果他们遇到危险,安南只需要把他们的复活点改回来即可。   等他们四个把路线彻底探明,安南就可以快去快去,以免路上碰到人。   毕竟这本质上还是盗猎……虽然萨尔瓦托雷地位高、可以不用在乎这些事,但安南还是不希望自己给他惹事。   安南不是担心自己被当场抓获、捕获到黑塔。   他担心的是,自己还手的时候用力过猛,把萨尔瓦托雷的哪个学长给打死了……   不过目前,安南倒还有另外一个眼。   他可以随时通过龙井茶那边的视野,判断什么时候可能会有人去北海领的精灵遗迹。   论视野的重要性.jpg 第293章 孤儿配招   “……终于找到了。”   龙井茶深呼一口气,从书架上小心翼翼的取下一本极为沉重的书……《论敕令》。   这真的是极为沉重的书。   因为它的封面,并非是纸也不是牛皮……   而是三毫米厚的钢铁。   从侧面看过去,那锃光瓦亮的书脊上阴刻的花体字,让龙井茶联想到了刻有品牌名的不锈钢香皂。   与其说这是一本书,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能横着打开的铁匣子。   但他已经习惯了。   这是他到泽地黑塔的第五天。   刚来到泽地黑塔的时候,作为一个插班生,没有基础的他并没有直接跟着其他学生们去上课……他如今这个年龄,也不想和十四五岁的孩子们一起坐在教室里。   所以在自己房间呆坐了一天后,他拿到了萨尔瓦托雷给他签下来的图书室准入证,让他去自学。   这让他可以进入五楼和六楼的图书室——泽地黑塔的生活区一共有十三层,四楼以下是居住区、饮食区和健身区等场所。而从五楼以上,每一层都有不同权限的图书室和教室,越往上权限需求越高。   以龙井茶目前的权限,五楼图书室的书他可以直接拿回自己的宿舍,而六楼的书则要在六楼看和做笔记,不能带出。   ——而龙井茶要的就是这个。   他目前没法刷副本,只能每天做“隐秘之眼”的周常和日常:   【抄录三本尚未被录入的、有价值的书籍(13),每周限三次】   【抄录一本法术书(01),每日限一次】   【抄录一本记载神秘知识的书籍(01),每日限一次】   ……虽然说是周常和日常,但以龙井茶当前的“抄录”速度,他基本上要三天才能抄完一本书。   这个“抄录”指的不是真正的用手抄——龙井茶根本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只是在系统的自动翻一下能看懂而已。   这个世界的文字,外观上与拉丁文有些相似,都是曲里拐弯的。在双向翻译的辅助下,龙井茶写的确也是能写的,除非是语法很复杂的大长句,基本上没什么困难……主要的问题,是他的字迹。   他没有写这种文字的经验,就算临摹下来,也是让萨尔瓦托雷盯着条子愣了半天,才面色复杂、逐渐看懂了的程度。   从那之后,龙井茶就不是很想动笔了……   这个“抄录”,实际上是隐秘之眼阵营的一项通用技能……或者说生活技能。   在龙井茶启动这个技能并专心读书的时候,他读过并理解的文字就会被绿色的基底覆盖、正在读和理解的文字则会被黄色的基底覆盖,而看漏或者理解严重错误的文字,则会被红色的基底覆盖。   当一本书的绿色部分超过95%的时候,就可以完成录入。而红色部分越少,奖励就会越高。   一开始,龙井茶只是把这个当做刷经验用的技能,就好比是“采矿”啊、“分解”啊之类的功能性按键。   但在他开启了这个技能,并真正在“抄录”技能下读完一本“有价值的书”后,龙井茶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技能的重要性。   这个功能……能够用来辅助学习!   有“抄录”功能在,就像是跟了一个随身老师。它能第一时间提醒自己是否需要往下看、是否需要掉过头回去看、是否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即使它本身没有强化记忆力,但在龙井茶看完了《诅咒学基本概论》后,他也基本把这里面的知识记在了脑子里。   于是龙井茶现在打算开始完成一下自己的日常任务……试着抄录一下法术书。   第五层的书,全部都是《概论》、《导言》、《综述》之类的书,外带一些保密度不高的历史、数学、人体生理等类型的书。而且很多页数都是图……应该只是为了打基础的。   龙井茶看完那本《诅咒学基本概论》后,感觉就是读了一套设定集,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反正读什么书都是读。   那么不如准备试着了解、并学习法术……顺便完成一下日常任务。   如今龙井茶的巫师学徒这个职业,已经到了七级。   现在他有两个即时法术位、一个引导法术位,却只记载了一个【禁止移动】。   他现在已经知道,巫师学徒的进阶需求,是能够利用两个即时法术、两个引导法术形成循环……一般来说,构筑循环是要让先写论文、推算模拟,再让自己的导师帮忙把关。保证最后能够用四个法术完成自保,才会允许进阶。   而一般来说,这个自保循环越是严密、威力越大、越是实用,评价就越高。   龙井茶现在,一个是没有导师……另外一个也是不需要导师。   他虽然对法术不了解,但他对游戏很了解。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以及其他玩家需要什么样的能力。   ——控制、增幅、削弱。   是的。   和巫师们不同……   龙井茶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过solo。   如何提高自己与其他玩家的配合,这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比如说……   这个法术就不错。   【紧急回避(即时):念出敕令,使得愿意服从命令的目标立刻打断当前动作并进行紧急回避。闪避时,以施法者的感知属性替代被施法者感知进行检定。】   法术书下面,也有对这个法术的详细解释和具体用途。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龙井茶看到有暗箭袭击向自己的某个同伴、但对方毫无察觉。那么就可以立刻使用这个法术,强制对方闪避自己看到的这次攻击——当然,闪避时的速度取决于对方的身体素质,但能够闪避哪些攻击、则取决于龙井茶自己的观察。   它在另外一个世界,可是训练师三大神技之一:“快躲开”、“坚持住”、“站起来”。   ……这么强大的辅助法术,居然只是消耗不大的即时法术?   而且评价好像还不怎么高。   这看的龙井茶一愣一愣的。   最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   ……原来如此。   这些巫师们怪不得没队友。   特么的一个个都是孤儿配招啊! 第294章 商队领事泰特(第二更)   “雇佣你们,倒是没什么问题。”   泰特抿了口酒,缓慢的思索着:“但这个价格嘛……”   而美味风鹅正背着两把剑、坦然坐在他面前。   他最近总觉得,自己背后早晚要变成五把剑……   “价格好谈,阁下。”   美味风鹅呵呵笑着:“说实话,我也不怕您压价,毕竟我们是顺路,只要您能保密,哪怕多一点也是纯赚……我们这还轻松。雪莱领也的确没有什么危险……咱是做长线生意的,不坑您。”   “你这就不会谈生意了嘛……”   和美味风鹅发型一致的泰特领事闻言笑着,言语中带有奇怪的方言味道:“哪有开场就把自己底牌打出来的嘛。”   “哈哈!要是那些职业佣兵,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忽悠您。”   美味风鹅大笑着,流露出沉稳可靠的气质:“说什么这里路段多危险啊、可能有什么险境啊……巴不得把这里说的像是要打仗了一样,就是专门忽悠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傻瓜。   “但我觉得您不是愿意被忽悠的人。一看您就是懂行的。”   美味风鹅笑呵呵的奉承道。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   在温暖的灯光下,两颗锃光瓦亮的脑袋烁烁发光。   他们毕竟是得跟着商队进城的。   也就是说,跟随的那个商队必然在王都有销售点或者进货点。他们就肯定不像是在外地奔波的那些商队一样,对王都完全不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用“酒儿是来自王都的离家出走的大小姐”来糊弄对方,风险就太大了。   万一对方随口问一句“谁家的啊”,美味风鹅怎么回答?或者王都干脆就真有个大小姐离家出走,然后商队直接把酒儿给人拉过去了怎么办?   太容易惹麻烦了。   所以美味风鹅干脆反转了自己的思路。   不再是三人护送大小姐回家……   而是两位走单的佣兵,护送两位北地来的教士前往王都。但众所周知,银爵士的教士没有私人存款,他们接的是当地教会的长单,所以钱已经拿到了。   他们现在打算再挣点外快……带着两位教士,一起护送商队进王都。顺便就把护送教士的钱挣了,而教士既然也在车队里,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帮忙治疗一下。   当然,既然他们有两位超凡者还有两个银爵的教士……虽然路途很短,但我收点钱不过分吧?   这操作看的弹幕上一片生草。   美味风鹅他们这一路上,开始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还是老老实实花钱雇马车……等他们渐渐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一路不花钱搭便车。到最后快抵达王都了,甚至还打算再挣点别人的钱?   最离谱的是,美味风鹅居然还真能把这生意谈下来!   “来,兄弟,尝尝这个……这可是巫师调配的酒,在王都圈外想买都买不到。”   泰特笑着,给美味风鹅友好的倒上了一杯金色的酒。   酒液很浅,大约一指半。也就是一口的量。   泰特随口说道:“我记得你刚刚说……你是叫美味风鹅吧?这名字可有些拗口。”   你要是知道这个名字什么意思,那就不是拗口的问题了……   美味风鹅腹诽道。   还好这些人念他们名字的时候,都是音译不是意译。   不然孩子应该是最倒霉的……   “的确很拗口,你可以叫我鹅或者老鹅。我的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美味风鹅轻嗅一下,随口答道。   根据酒香来判断……这酒的度数应该还挺高的。   基于玩家的身份,美味风鹅也不怎么怕下毒。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畏惧,抬起酒杯抿了一口。   ……味道意外的不错,很甜而且不腻。   “这是什么酒?”   美味风鹅忍不住问道。   “它叫‘蜜唇’,是黑塔的巫师老爷们做的一种蜂蜜酒,所以产量不大。”   泰特笑呵呵说道:“再加上它能美容和壮阳,所以需求量很大。价格是一直居高不下。   “——这么一支酒,最少也得五镑。”   闻言,美味风鹅有些咂舌。   ……那自己刚刚这一口,就是十几个银币下去了啊?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这酒更好喝了。   等下线之后,得去买点蜂蜜酒尝尝……   见到美味风鹅有些馋的样子,泰特笑着又给美味风鹅倒了半杯:“老鹅你应该不是诺亚人吧?”   “我的确不是。”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但我在还没有成为超凡者的时候,就已经在诺亚生活很久了。”   “那你的故乡是哪呢?”   泰特好奇的问道。   美味风鹅没有回答,只是向东方努了努嘴。   泰特领事闻言,猜测着:“凛冬人?不,不像……你是联合王国的人?”   “你怎么不猜我是教国人呢?”   “教国人——哈!”   泰特闻言嘴角上扬,几乎笑了出来。   但他略一沉思:“嗯……不过也有可能。教国的流民吗?”   教国流民又是什么?   再次听到了新的陌生词汇,美味风鹅心中一动将它记了下来。   但美味风鹅却只是神秘的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套出来的情报,已经差不多足够了。   先把合同签了吧……免得招惹是非。   泰特却在这时沉默了下来。   他的右手第二指节无意识的轻敲桌面,陷入思考。   “我说,老鹅。”   他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坐起身来。   带有酒气的吐息,随着泰特长长的呼气而充斥着房间中。   泰特领事眯着眼睛看向美味风鹅,压低声音:“你想不想……多挣点钱?”   ……嗯?   美味风鹅微微一怔:“什么?”   “帮我带点货。”   泰特低声说道:“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很好,不如说非常好。醇厚甘冽,甜而不腻……怎么了?”   美味风鹅下意识的答道。   泰特领事闻言,微眯着眼睛笑了笑。   “兄弟呀……”   他压低声音,低声说道:“但我这是……仿的货啊。”   “仿的?”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兄啊,你这什么意思?   你是卖假酒的?跟我这么说好吗?   “你先签个合同,然后我们再细说。”   泰特说着,给美味风鹅拿上来一份合同。   美味风鹅低头一看,他的视网膜上便浮现出一层光幕。   系统把合同中的有效内容直接提练出来,给他列了出来。   看到合同的内容,美味风鹅瞳孔微微一缩。   我这是……   无意识钓上大鱼了? 第295章 恶魔之血(第三更!)   合同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也的确是银爵士教会出品的官方合同。   大致来说,需要注意的有三点:   第一、一旦接取就不能中途放弃任务。   第二、不能透露关于这次交易的具体内容给任何人。   光是这两点,就已经非常异常了。   而让美味风鹅警惕起来的,是第三点。   报酬是……整整三百镑。   ——或者“十份样品”。   卖假酒哪怕能轻松赚个几千镑,美味风鹅都是信的。   这个酒本身的味道,的确相当不错,在他喝过的酒里也能算是上品。   作为泽地黑塔的山寨品牌,它的销路也不用愁。虽然三百镑的报酬算是有些高的离谱,但姑且也算是比较合理的。   真正让美味风鹅意识到不对的,是那个“十份样品”。   什么样品?是那个假酒吗?   为什么不敢在合同上写明?   而且,哪怕是按这个价格来说,一份样品的价值至少也在三十镑以上……考虑到有价无市,可能真实价值还得再翻个番。   ……但这一瓶酒,不是售价才五镑吗?   没来得及想太多。   美味风鹅直接翻开合同到最后一页,大致扫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过分果断的样子,倒是让泰特有些讶异:“你不看看合同的内容吗?”   其实我已经偷偷看过了啊。   美味风鹅心中如此念着,但脸上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不用了,老哥。我相信你……而且我觉得,这合同,我还是签了比较安全。”   他说着耸了耸肩,指了指报酬那栏。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你的合同我就应该签。这样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不管合同是什么内容……签了都一定比不签安全。   见状,泰特笑了笑没说话。   他先是打开钱包、取出一个大小像是三片连在一起的胶卷一样的薄玉片,盖在了美味风鹅的名字上。   “老鹅,你的全名……叫什么来着?”   “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已经见过这种阵仗了,便字正腔圆的答道。   那玉片微微闪过绿光,示意名字正确、合同有效。   见状,泰特才终于哈哈的笑着,给美味风鹅直接把酒倒满。   “你是个聪明人啊。”   泰特感叹道:“看来我这次是找对人了。”   随即,他开口笑道:“那我跟你说说吧……从头说说。   “我们表面上是卖酒的。但谁也知道……哪怕有自己的庄园,光靠卖酒也根本就挣不了多少钱,也没那个必要来王都卖。   “王都虽然有钱人非常多,但也有一条——商队入城的时候,要缴纳商品总价值5%的安保税。所谓的安保税……就是一个一个车厢仔细查探货品,抽样检查完毕确认无误后,抽的辛苦钱。如果我真是卖酒的,那么与其全部卖到王都,倒不如散开货卖到王都圈。   “为了说服史迪威·雪莱给我们办下来免检入城的证件,我首先得说服他……我的商品的确能挣到钱,能产生利润。”   泰特说着,抿了一口自家生产的“假酒”,微笑着说道:“这酒就是个借口。”   “但你们不是真的为了卖这些假酒来的王都。”   美味风鹅意识到了什么。   泰特缓缓点了点头:“是的。如今正是诺亚最混乱的时候,当然也是最挣钱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我卖假酒,的确能捞到一笔。能让我下半辈子有花不完的钱……可那又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泰特自嘲般的笑了笑:“我也依旧是个商队领事罢了。   “我是有钱,可光有钱又有什么用?”   “……所以?”   “所以,你看看这个。”   泰特说着,对美味风鹅神秘一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质地的试剂瓶。它看起来有些像是打火机,又像是军用水壶。   美味风鹅隐约有所察觉。   在他握住那个试剂瓶的时候……他的眼前弹出了一个窗口。   【恶魔之血】   【类型:消耗品毒药仪式材料祭品(金色)】   【描述:拿塔郡的特产,以活着的恶魔作为转化材料,浓缩提炼后得到的灵药。打开瓶盖后就能听到灵魂的嘶吼声,服用后可以将体内的诅咒浓度提升到最大。】   【效果:饮用后,侵蚀度+89%,LV+6(根据当前等级决定)】   【特殊:仅限青铜阶及以下使用时,才可提高等级】   ……侵蚀度+89%,LV+6?   美味风鹅微微一怔,很快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他现在的侵蚀度是11%,“剑术教习”的等级是……十四级。   也就是说,他喝下这东西之后可以直接提升到青铜阶巅峰。   看这个描述,应该也可以让普通人喝下之后直接到这个水平——从1级直接拉到20级。   但副作用就是……侵蚀度也会一步到位,直接涨满。   看到这东西,一直在无声窥屏的安南也微微一愣。   青铜巅峰,侵蚀度拉满……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侵蚀度拉满不就变成没有理智的恶魔了吗?   还是说,这玩意真就是下毒用的?   于是安南很快发了条弹幕,匿名问道:   “——快问问他这是从哪来的啊?”   “小心别真喝了。”   泰特开口警告道:“这可是恶魔之血……这个你听过吗?”   “拿塔郡的那个?”   美味风鹅沉默了一瞬,试探性的问道。   泰特有些讶异的看了看他:“不错嘛……还知道什么?”   “没了。”   美味风鹅诚实的答道:“就知道这些。”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人喝下去,就会变成恶魔的毒药。对超凡者来说,是绝对无法抵抗的猛毒,喝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精神失常。”   泰特笑了笑:“咱们卖的……其实是这个。在王都里,这东西一瓶这个数。”   他说着,右手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八十镑?”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   “但进价不到十镑。”   泰特笑眯眯的,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要想的话,可以自己试着去拿塔郡逛逛看。”   安南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对地理不是很熟悉的美味风鹅,却只能是沉默着不说话——这也是他聪明的表现。   少说少错。   然而美味风鹅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从物品介绍上,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撞到尚未开启的主线上了。   ——到底是谁在买这些东西?   “我要怎么做?”   他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   泰特轻笑着说道:“很简单,我们的蜂蜜酒是装在不同的箱子里,卖给不同的人的。   “即使我们拿到了免检,也只是保证能进城而已。东西还是得让他们翻一遍的……但这个时候,史迪威爵士那边的记录中,我们的货物是‘蜜唇’。你到时候就坐在五号车里,我会给你二十四瓶恶魔之血。   “等检查的人走了之后,你不要下车……直接把唯一的黑色箱子、也就是三号箱里的货取出、把蜜唇倒出来一杯,把一瓶恶魔之血倒进去。记住,酒可以倒出来多也可以倒出来少。但一瓶酒里只能倒进去一瓶恶魔之血。”   泰特微笑着说道:“你已经签了银爵士认证的契约,在任何法律中都是我们的共犯了。最好不要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三百镑,或者十瓶恶魔之血。你自己挑。我只是警告你——如果被发现了,最低可也是死刑。”   “死刑?”   美味风鹅心中一动,开口套话道:“凭什么?就凭咱们贩卖毒药?”   “不。”   泰特答道:“就凭咱们卖给王室毒药。或者,也可以加上涉嫌谋害王室的罪名。但这都无所谓了。   “反正你到时候送货的时候也会知道的——五号车三号箱的两打毒酒,就是三王子殿下要的货。我可一直是他最忠诚的供货商。”   光头商人微笑着说道:“所以我说,如今正是诺亚最混乱的时候……   “——也是我们这些口袋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崛起的时机。” 第296章 富含生命的蜜酒   在听到腓力·诺亚的名字出现在对话中的时候。   安南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美味风鹅这怕是要立功了。   美味风鹅不知道拿塔郡的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是恶魔……更不知道堕落之路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诺亚王室的紧张状态,也不可能听过腓力王子的名字。   这恐怕也是那个大光头选择他作为合作伙伴的原因。   ——就是因为美味风鹅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依靠演技瞒过这些老油条基本是不可能的。   美味风鹅的话中,其实有许多的漏洞。因为他对常识的缺失,他自己没有察觉。   比如说……   银爵的教士,根本不需要护送。   教士们的确没有职业等级,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哪怕不算路易斯教士那种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两百多斤,每天早晨都要慢跑俯卧撑锻炼体力的猛男……   其他的教士,也不可能缺那一两个保镖。   圣光印痕的本质是净化噩梦的凭证,也是神明给予信徒的一种特殊的“声望货币”。   它能够购买的,自然也不可能只是神术。   他们还可以购买一些永驻的、或是长期的被动生效的能力。再加上净化噩梦时偶尔得到的咒缚……虽然不可能有巫师那么强大,但自保绝对是无忧的。   一个例子就是面包老哥。   安南第一次见他时,达里尔主教那突然出现在安南面前、而瞬间又突然消失的技法,直到现在安南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原理、什么神术,自己又该如何挣脱。   他可是记得,达里尔主教第一次出现的那个时候,就像是把他们直接拉入到了固有结界里一样——无论是大雨前阴冷的凉风、还是街道上的路人,都是完全看不到的。   只有安南和玩家们能看到他。   这种神术要是用来刺杀……可以说多少护卫都没啥用。   而像是青春永驻啊,铮鸣之物啊这种的神术,都是只需要一枚印痕就能购买的“一费神术”。   这并非是因为它们的效果太弱——能够瞬间抹除轻伤、大幅加快重伤愈合的治愈能力,以及能将银币化为枪弹的远程攻击神术,哪个都不算弱小。   实际上,这是一种福利。   只需要三枚圣光印痕,就能得到基本的自保和工作能力。   就像是那种放在技能树最前面,轻松就能点满、但是直到后期也要一直用的使用技能一样。   安南身上的三枚银爵士的圣光印痕,实际上就是安南存的钱。反正圣光印痕存在身上不花出去的话,也能主动激活来增幅神术效果……属于“存着能下蛋”的资源类型,也不算亏。   倒是“悲剧作家”的那枚圣光印痕,安南最近在查资料、打算看看自己能购买什么神术。   毕竟他不是悲剧作家真正的信徒。   以后再净化噩梦,也无法继续得到祂的圣光印痕。那不如直接花出去,买个实用的一费神术,增幅一下自己在噩梦中的战斗力。   但是悲剧作家的神术过于偏门且花哨……倒是一些短期buff比较实用。   安南也在犹豫,到底买哪个好。   现在看到美味风鹅这边提供的情报后,他也是终于确定了下来,选择了一个早就挑好的临时恩赐:   【恩赐:预知谋杀(小型):在半小时内会被谋杀的目标,在视野内被标记为红色(此恩赐在一年内有效)】   而像是银爵士那边,安南还看到了体质+3的恩赐、皮肤硬化的恩赐、恒定侦测毒物的恩赐……   如果真是资深教士,怎么可能还需要佣兵护送?   排除掉那两个丢人的玩家菜鸡教士,其他的资深教士,怕是比美味风鹅这种刚入行的超凡者能打多了。   ——但那个光头却并没有拆穿美味风鹅的谎言,反倒是立刻同意了与他合作。   一般来说,发现一个人撒了个不小的谎后,可能会与对方进行这么危险的合作吗?更何况美味风鹅与他也不是什么老朋友,他们认识也仅仅只有一个小时而已。   ……除非他根本不在乎美味风鹅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他要去王都做什么。   他仅仅只是要抓一个,对这些情报不敏感的超凡者而已。   “还是不够谨慎啊,老鹅……”   安南叹了口气。   这金色品质的物品,有这么好拿的吗?   将恶魔转化为药剂——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转化巫师能做到的事。   恶魔再怎么说也是超凡者变的,不是“晶石”、“火焰”、“金属”之类较为纯粹的物质,也不是什么元素生命。   能将超凡者炼制成药剂的……在此之前,安南只知道一个。   ——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   它也同样是金色级别的物品。   但完美品质的贤者之石,可是被称为“要素的完美精华”的登神之物。   如果是批量生产白银阶超凡者,说不定还能算是金色级的物品。   批量生产恶魔的药剂……它显然还不太配。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它并非是金色的“消耗品”。   而是金色的“毒药”,或者金色的“仪式材料”。   从“恶魔之血”可以不经处理直接倒入蜂蜜酒中,而不被破坏性质就可以看出……那个光头已经非常擅长制造这种“毒酒”了。   这里美味风鹅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恶魔之血的供货商。   那么……之前的恶魔之血,都用来哪里了呢?   再说的确切些——   之前给腓力运送恶魔之血的人呢?   为什么会轮到一个路人来做这件事?   安南没有自己闷头思考。   他在察觉到不妙之后,立刻去找了一趟卡芙妮。   这是他所能联系到的人中,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   结果不出预料,卡芙妮真的知道这件事:   “……恶魔之血啊。”   卡芙妮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的确知道,可您是怎么听到这个的……”   “我是从美味风鹅那边得知了这个情报。”   于是安南就简单的把他之前透过直播看到的事,向卡芙妮概括了一下。只是把直播改成了更能让人理解的契约。   “我明白了……”   卡芙妮略一思考,轻轻点了点头。   她向安南轻声说道:“那种掺了恶魔之血的蜜酒,腓力殿下一直在购买。除了被使用了几次之外,剩下的都被制成了某种仪式材料。至于那种材料……其实您曾经见到过的。”   “我见过……吗?”   安南有些讶异。   ……难道是在那次宴会上?   卡芙妮轻嗯了一声,肯定的说道:“您来诺亚的那次,就见到过。   “不知道您还没有印象……腓力殿下,一直在吃糖。” 第297章 不要随便吃陌生叔叔给的糖   一直在吃糖的腓力啊……   有说一一,安南对这个画面的印象非常深刻。   说几句话就嚼一把奶糖。   他剥糖衣的速度比嗑瓜子都快……   甚至安南现在闭上眼的时候,还能想起那个味来。   该说是……当时还好没吃吗?   ……可安南当时也确认过的,那个糖果并非是咒物。   “我有印象。”   安南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个糖到底是什么?”   “是腓力殿下的仪式材料。”   即使知道腓力就是打算谋害自己的人,但卡芙妮也依然很有礼貌的称呼他为“殿下”。   卡芙妮对所有人都是如此礼貌。   她轻声解释道:“他和我们不同……他不信仰银爵士,而是持杯女的虔诚信徒。   “至于腐夫……我想他只是想在利用祂而已。”   利用一位神吗……   ……不,的确也有这种可能。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陷入思考。   他虽然与腓力就只见过一面。   但就当时的腓力来说……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蠢货。   他的言语清晰、计划可靠、行动力强、胆量也不小,长相还很年轻、初次见面就能给人好感,还有自己的死忠。   这样一个人,显然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也没那么容易被人蒙蔽。   与其说他是“腐夫的信徒”或是“利用了腐夫”,安南倒是更相信他们是在互相合作。   “你有没有觉得……腓力殿下比看起来要年轻很多?”   没等安南继续追问,卡芙妮便紧接着小声说道:“这是持杯女的一项仪式,名为‘喰血圣礼’。这是所有持杯女的信徒都会长期进行的仪式……每天服用含有任意生物血液的精制食物,让自己的血液变得健康。   “而如果使用特殊的血液进行仪式,就会有一些特殊的效果。比如说……返老还童。”   卡芙妮认真的说道:“他用掺有恶魔之血的蜂蜜酒制成奶糖,为自己完成仪式。只要持续服用,他就会一直保持年轻的状态……但只要断开,他就会快速变的衰老。   “而这奶糖同时又是腓力殿下缓解咒缚的解药。”   “……咒缚?”   安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他是超凡者吗?”   “不,他不是,而且他很讨厌超凡者。他只是曾经作为普通人坠入过噩梦中,并得到了一项咒缚——他从此无需睡眠也能时刻保持精力旺盛,但是他的寿命会以两倍速度流逝。”   卡芙妮否认道:“而腓力殿下他不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更不是教士。不过他虽然只是普通人,却会非常熟练的使用仪式来达成自己的目标。无论是让自己重返青春,还是咒杀什么人……”   “……你说,重返青春?”   “是的。”   卡芙妮重重的点了点头:“腓力曾与某位神明签订过契约。出卖了自己一半的寿命,换取了某种能力。但到底是哪位神明、什么能力……我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记得,腓力殿下当时变的非常苍老,而且他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苍老……到最后的时候,几乎要老死了。”   “——我可不想老去。那是只要体验一次,就再也不会……”   腓力当时的言语,突然在安南心底响起。   ……怪不得。   安南恍然。   怪不得腓力会说“只要体验过一次”这种奇怪的话。   因为他的确变老过。   安南追问道:“他与神明签订契约这件事,是他告诉你们的吗?”   他还是有些怀疑。   对腓力这种习惯性谎话连篇的人,安南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怀疑。   卡芙妮微微皱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的答道:“我记得不太清……应该是他自己这样说的。因为在我们那里与你们那边不太一样……如果哪个人对其他某个兄弟姐妹特别热心,就会被所有人——以及国王陛下所警惕。陛下一直不喜欢他的孩子们拉帮结派的,所以我们家族之间的关系都比较淡,平时都不会互相拜访、谁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打听太多。因为腓力殿下要对自己从那次仪式中得到的能力保密,所以我们也不好去询问他。   “在那之后不到一年,腓力殿下就逐渐又变年轻了,之后就更没人在乎这事了。”   诺亚家的环境,居然是这样的吗……   该说不愧是以狮子为徽章的家族吗?   ……那我依然要对这句话保持怀疑。   安南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他逐渐明确了自己对腓力应该保持的态度。   这个家伙……哪怕真的是自己举行了仪式,为了得到某种东西而卖掉了自己一半的寿命,也毫无疑问说明他是一个疯子。   仪式中的“寿命”,从来都是指的前半截。   要是普通人,因为知识盲区上当受骗也就罢了。   但腓力可是王子,他不可能缺少这种知识。   而且他当时还直接对安南递出了那种奇怪的糖果。   ……嗯,等等?   突然,安南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向卡芙妮开口问道:“如果其他人吃下了他的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吧,除了会感到愉快和心情平静之外,毕竟它是血液和牛奶做的嘛。不过因为大家都觉得恶心,所以也没有人吃。”   “……血液?”   安南愣了。   恶魔之血作为恶魔的转化物……怎么说也应是恶魔汁吧?   他猛然间察觉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安南自己是通过系统面板的检定,得知了恶魔之血的效果和来源。   而敕令学派的法术,似乎也有专门用来检定的那种类型……   ——问题就在这里。   从萨尔瓦托雷对那个锤子的理解来说,这个检定怕是不包括功能、或者说有所缺少的。但它的名字还是能够检定出来的。   安南毫不犹豫追问道:“卡芙妮,你知道那个恶魔之血的功能是什么吗?”   “……不是用来强化物体本身的属性吗?”   被安南突然提高的声音有些吓到,卡芙妮有些发愣。   果然如此。   安南沉默了一会,开口追问道:“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你有没有喝过他的酒?”   “不,殿下。我从来没有喝过他的酒、也不会吃他的糖。”   卡芙妮嘴角上扬,有些自得的答道:“这个您尽可放心。我们诺亚家的孩子,是在记事前就要不断遭到绑架和暗杀的。我有记忆的最早一次暗杀是我五岁的时候。我那个时候的点心和红茶里被下过毒……对于如何鉴别毒物,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不,我的意思是。”   安南缓缓说道:“恶魔之血不是恶魔的鲜血……而是学名叫做‘恶魔之血’的一种转化物,里面的主要成分是恶魔的灵魂。服下恶魔之血的人,侵蚀度会被提升到最大,哪怕是普通人也会直接成为青铜阶巅峰级别的超凡者,但很快就会因为被诅咒侵蚀而失控恶魔化。这个你知道吗?   “哪怕那个奶糖,是被极端稀释过……如果吃的量大,恐怕也会增加侵蚀度的。   “你的侵蚀度这么高……会不会是无意识间喝下过毒酒?”   “……”   听到安南这话,卡芙妮突然沉默了。   她缓缓摇了摇头。   语气渐渐变得凝重且严肃,伸手拉住了安南的手。   她稀少的对安南直呼其名,轻声且急切的问道:“安南……你不要去王都了,好不好?”   “……怎么了?”   “我的确没有吃过腓力殿下的东西,但是我领过陛下赐的一些酒心巧克力。”   卡芙妮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时我已经成为了超凡者。而在那不久之后,我就因为侵蚀度过高的缘故几乎失控,最终在老师的指引下踏上了堕落之路。   “后来老师带着我猎杀非法超凡者。直到他要求我去猎杀来自黑塔的巫师,我才拒绝听从他的命令。因为那个时候,我无需老师的帮助,也可以抵抗那个人的精神控制了。但父亲他的精神却依然被控制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太多,他知道的那个人也会知道。   “所以他不知道我是堕落者,也不知道我去‘上课’的内容是杀人,更不知道我有‘影魔’这样的可怕外号。   “恶魔之血的效果,也不只是腓力这样说的;涉及到食物和咒性材料,他说的话我也不会信的。我专门向老师求解过,可老师告诉我的答案,和腓力殿下说的一样。”   说到这里,卡芙妮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说道:   “——这个带领我走上堕落之路的老师,就是你之前想要寻找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赫尔墨斯学派的‘大贤者’。” 第298章 克拉伦斯   “——有说一一,老鹅叔叔这怕是要遭了啊。”   “——这算不算提前把主线卡出来了?”   “——美味风鹅:我当时害怕极了。”   “——鹅叔要支援吗?我们也在塔司郡,最快一天就能赶过去。”   ……还是别了吧。   老鹅这又不是准备出去打架去。他这是要潜入啊……你们过去还不够添乱的,别反过来把老鹅身份给暴露了。   龙井茶这边看到弹幕,咧了咧嘴。   他随手客客气气的回了一句:   “——等老鹅请求支援再过去,想看热闹的给爷爪巴。”   龙井茶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天快黑了……去楼下换本书拿回去看吧。   他坐在图书室里看书,已经看了一整天了。   在察觉到自己有学习辅助插件后……龙井茶就直接在抄写法术书的同时,打开论坛随手挂上了直播。   ——哪怕不看,只是听个响也好啊。   他小时候就喜欢在写作业的时候打开电视。   龙井茶是那种环境里有点动静,效率会更高的类型。   “在做什么呢?你是叫……龙井茶是吧?”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龙井茶身后响起:“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吗,真是用功啊。”   “克拉伦斯老师。”   龙井茶听到这声音,立刻起身将双手抱在身前,向身后那人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学生礼。   这是让手上抱着书与材料的学生,也一样能使用的礼节。   出现在龙井茶身后的,是一位气质温和、身材偏瘦的青年男人。   他戴着轻而薄的圆框眼镜,身披质地不明的暗红色布料制成的厚重披肩,身上穿着红色的长袍。除却颜色不太对之外,看起来就像是大号版的哈利波特一样。   克拉伦斯也是泽地黑塔的一位导师。他在龙井茶入学前刚好要上这个月的最后一节课,所以他们几天前碰过一次面。   但没想到,都过了好几天了他还没走……   这是自愿加班吗?   和看上去的温和气质不同,克拉伦斯实际上是夺魂学派的导师。   在上一位夺魂学派的导师叛逃后,曾经作为他学生的克拉伦斯不久前接过了导师一职。   看到龙井茶桌上的钢皮法术书,克拉伦斯有些讶异:“《论敕令》这本书我记得挺难的吧……   “你是在构筑法术吗?”   克拉伦斯有些歉意的说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没有。”   龙井茶发出很小的声音,这是他当年上学时伪装成好孩子的技巧。   他低着头,语气礼貌乖巧地答道:“我正好准备要走了……我的权限不够把它带走,正准备去楼下拿一本书回去看。”   “这好说。”   克拉伦斯爽快的答道:“给我张纸。”   他说着,伸手接过来了龙井茶递过来的一张记事本纸,把它放在桌面上。   他伸出指甲很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纸张。   只见纸张便像是融化了一样——瞬息变成液体、又重组成另外一张纸。原本空无一字的纸张上文字已经铺满。   龙井茶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张《书籍临时租借许可证》。   克拉伦斯用右手食指,在右下角签了个名。声音就像是中性笔在桌面上划过一样。烙痕般的名字、在纸张上如伤疤般浮现出来。   如果要说克拉伦斯的特色,就是他那精心打理过的、右手除却大拇指之外的四片长指甲。   这四片指甲长度超过三厘米。却能不卷曲、不发黄而保持洁白干净且坚硬。   龙井茶听萨尔瓦托雷说过,克拉伦斯的这四片指甲,好像是使用了马人的手骨制作的魔药精心培育出来的,能够干扰预言法术、作为优质的施法媒介。   为了保护这四片指甲,克拉伦斯基本上什么重活都不能干,甚至握笔写字都不方便——他更倾向于用塑形法术直接将“纸张”重新塑形为保存好的模板,或是像现在这样……将纸恰当好处的烫出烙痕。   收回让龙井茶联想到弗莱迪的长指甲,克拉伦斯推了推眼镜,温和的说道:“这本书你还是直接带走吧。   “虽然塔里会调用《论敕令》的学生不多,但你最好还是以防万一。因为塔里敕令学派的书也同样不多。如果被更高权限的巫师借走了,你这边会很麻烦的。”   “……谢谢,克拉伦斯老师。”   龙井茶闻言,稍微严肃起来一些,再度认真的感谢道。   克拉伦斯摆摆手:“举手之劳,我就能帮你这些了。泽地黑塔也没有敕令学派的导师能帮你,也只能靠你自学。   “你如果能碰见卡尔导师的话,可以询问一下他怎么构筑循环。他虽然不是专精敕令学派,但他是我们这里唯一掌握了敕令法术的大巫师。实在不行……”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嘴角上扬:“你就学习一下‘揭示真名’吧。学习这个法术总归是没有错的,早晚也得学。学了这个,你考试的时候也会给你放一下水的。”   “‘揭示真名’吗……”   “嗯,这是用来检定真名的常见法术,使用率几乎能比得上用‘风-水’转化制造干净饮用水的转化法术。用这个法术制成的玉片,无论是一些高档会所的门卫、还是签订契约都要用的。”   克拉伦斯说到这里,耸了耸肩:“当然,最好还是做套循环。一般敕令巫师哪怕到了青铜阶,也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都是在巫师塔休息、工作到白银阶才会出门的。”   ……这个学派难不成都是医学生吗?   本科保底硕士起步还得实习好几年的那种……   龙井茶在心底吐槽道。   但导师都是很难遇到的,难得碰到克拉伦斯导师,龙井茶开口询问道:“克拉伦斯老师,我如果并不追求孤身一人的战斗……您有什么法术推荐吗?”   “……不追求孤身一人的战斗,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老师。我在进入泽地黑塔前,就有几个关系很好的伙伴。他们都是实力不错的超凡者,我是想要帮他们点忙,所以才学习的敕令法术。也才有机会被萨尔瓦托雷学长带来的。”   龙井茶将自己被邀请来迷雾大陆的过程,用克拉伦斯能听得懂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第一次碰到克拉伦斯的时候,就被萨尔瓦托雷提醒过——不要试图在夺魂巫师面前撒谎。他们不光是对谎言本身非常敏感,而且对于能够看到感情的夺魂巫师来说,谎言本身也是毫无意义的。   一些经验丰富的夺魂巫师,更是能用眨眼、弹舌之类的小动作随时开关读心能力。   所以龙井茶所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不太全而已。   听到他的询问,克拉伦斯微微皱眉:“要帮助伙伴啊,那我想想啊……”   “我想学【紧急回避】,您看怎么样?”   “嗯,这个可以。”   出乎龙井茶的预料,克拉伦斯爽快的点了点头,指了一下那本《论敕令》:“其实这本书有点老了,里面对一些法术的评价你可以不用全信。最新的观点是,‘紧急回避’是一个很不错的应急法术。   “因为在遇到情况比较复杂的危险时,很多人会不知道往左闪避还是往右闪避,反而会让自己僵在原地、耽误时间。原本能够躲开的攻击,可能也躲不开了。   “那就不如干脆养成一个习惯,只要遇到危险就立刻对自己使用‘紧急回避’。在传统观点上,因为不知道自己躲开之后的位置或是状态、可能在使用法术后反而让自己陷入僵局……但如果考虑到,对方既然会攻击你那么多半是早有预谋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会往哪里闪避,敌人就更不知道了。所以综合取舍,这反而是一个不错的法术。”   龙井茶连连点头,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简单来说,就是把方向键+翻滚啊跳跃啊之类的躲避方式,简化为一个“闪避键”,按一下就能闪避。   那倒是的确挺方便的。   要是闪避的时候能加个子弹时间就更好了…… 第299章 影响延期与咒物制作   龙井茶有些没想到的是,即使是跨了学派的、自己从来没学过的法术,克拉伦斯也能滔滔不绝的讲这么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欢翻攻略……不,翻论文的那种类型吗?   还是说巫师圈子里还有什么论文期刊或是报纸?   克拉伦斯思索了一会,答道:“既然你有几个朋友的话,那么我推荐你一下【双方休战】这个法术。”   “不不不,好像也没有‘几个’那么多……”   龙井茶吐槽道。   这批玩家里,和他比较熟的老朋友一共就俩人——美味风鹅和流浪的孩子。   其他人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他的下属员工……   闻言,克拉伦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笑点不太适合在学生面前展示出来,于是克拉伦斯咳嗽两声、强忍笑意,正色继续解释道:   “这个法术呢……能够让正在混战的一伙人,按照阵营强制分开到两端,你的队友会被吸到你身边、敌人则会朝着远离你们的方向被推出去。   “在分离完成后,你们中间会生成一道能够阻挡攻击的气墙。至于拉扯的力量和速度、以及气墙的流速和厚度,则与个人实力有关、各不相同。   “但这个法术不会改变场地、也不会阻止场地生成。所以你可以先让你几个伙伴在战场外布置陷阱,然后你在站在陷阱-战场-施法点的位置,使用这个敕令法术。这样就可以把敌人全部送入陷阱……这也是一个不错的连锁,只是自己一个人很难使用而已。”   克拉伦斯轻笑着说道:“虽然我对敕令法术了解的不多,但目前主流的体系我还是知道的。凛冬公国那边风暴之塔出产的敕令巫师,就格外擅长这种阵地战。   “像是这种空间操作系的能力,是敕令学派的特色和优势。因为你们往往能够在青铜到白银阶,就掌握不同程度的空间系能力,比同样具有空间操作能力的失能、偶像、塑形等学派要早一到两阶。   “考虑到可替代性的话,你可以往这方面努力。”   带着圆框眼镜、气质儒雅随和的巫师认真的提出了改进建议。   “非常感谢,老师!”   龙井茶连忙恭敬的回应道。   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得到有用的建议。   这倒不是他怀疑克拉伦斯的专业水平。   主要是克拉伦斯的气质,总让龙井茶有些不安……   克拉伦斯的气质,是那种突然伸手一捋头发、眼镜一扔、发型一变就开始“吾等前方绝无敌手”也没有违和感的类型。   而且克拉伦斯声线都隐约和辣个蓝人有点相似……   龙井茶姑且放下这个让自己有些不安的想法。   他开口转移话题:“不过,克拉伦斯老师……您这个月的课不是已经上完了吗?”   “嗯,不过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所以姑且就把下个月的课调到这个月了。”   克拉伦斯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我有个咒物要做,缺少一些材料和影响,我发了委托让他们去各个影响池里找了。等他们回来,我把咒物做好之后才会走。   “直到他们回来前,我每天下课后都会来图书室。你如果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在差不多到这个时间的时候,先在这里等着……我要去八层,会路过这里的。”   “非常感谢,克拉伦斯老师。”   龙井茶再度恭敬的向他道谢,行礼后告退了:“那么我就先带着这本书走了。”   “嗯,记得不要睡的太晚。”   克拉伦斯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厚重。   等龙井茶离开后,他饶有兴趣的望着龙井茶的背影。   ……你又对黑塔没什么恶意,瞎紧张什么?   “不过,精灵遗迹啊……”   克拉伦斯咂了咂嘴。   希望你的朋友们不会有事吧。   毕竟这次去遗迹采集影响的,可是个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的榆木脑袋……   离开图书室之后,对克拉伦斯的读心毫无察觉的龙井茶,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冷汗刷的下来了。   他刚刚不敢有任何异动、甚至不敢有什么表情,更不敢追问细节。   他唯恐自己会被克拉伦斯察觉到不对……进而泄露在精灵遗迹那边的玩家的行踪。   他才刚嘲讽完那些看热闹的家伙拖后腿,要是他自己拖了后腿那就好笑了。   龙井茶是那种不喜欢别人拖后腿、但更不喜欢自己拖了别人后腿的类型。就算是一起联机玩人类一败涂地,他也是人群中唯一在认真通关的崽……   所以他才会是他们战队的队长——就是因为他总是在严以律己的同时,还会毫不客气的严已律人。   只是龙井茶没有见过夺魂巫师,对克拉伦斯的警惕性和重视性仍然还是不够。   面对这种没有完成超凡进阶的普通人,白银阶的大巫师只是读取他们的念头的话、甚至连施法都不需要。   他一直镇定自若的走到自己宿舍、关上门后——才终于火急火燎的打开论坛开始发帖:   “——急急急急急!黑塔这边的去遗迹的队伍可能已经出发了!@流浪的孩子@流浪的孩子@流浪的孩子”   很快,流浪的孩子就回了一句:“消息确定吗?”   龙井茶:“我没敢细问,因为那是个夺魂学派的大佬。但他派出采集影响的不止一队。所以你们那边有大概率会过去一些人!”   流浪的孩子:“那我知道了,照顾好你自己。小心夺魂巫师!”   龙井茶:“明白。我从明天开始直播就不关了,也不刻意询问什么事。等我学完技能,接下来就看一些关于地理历史常识的书,录播我会以书名为标题,直接发到我的个人空间。你们有什么资料要查询的话可以来我空间查。”   一一:“O**K。”   酒儿:“可能的话,记得帮忙查一下关于恶魔的情报……略急略急。”   龙井茶:“没问题,我尽量。”   答应了下来搜集情报的任务,龙井茶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时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浸满了汗。   另外一边,安南则回头找上了老瓦西里。   “……殿下你想要制作咒物?”   瓦西里微微皱眉:“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身上有什么影响吗?”   “我身上还有两个影响。”   安南看了一眼,答道:“都是低阶的。一个是镜像领域的‘无限重叠的回响’,一个是刀刃领域的‘快人一步’。镜像领域的那个马上就要产生回响了……我也不知道都能做些什么,所以来找你请求一下意见。我正在搜集材料准备进阶,所以最近要压制一下噩梦。”   “无限重叠的回响……是新神的影响吗?这个我没听过,也不确定能做什么。不过如果只是让影响延期的话……”   瓦西里思索了一下,对安南很快答道:“那我先告诉殿下您一个基础的仪式师技巧吧。如果一个影响马上快要过期了,可以将它加入同领域神明的任意仪式中。这样在仪式结束后,影响的时限就会被重置……或者说,影响本身会被消耗并得到一个全新的影响。这样,您也不会被回响拉入噩梦。   “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身上堆叠、存储影响的。当然,如何用两个或者更多的影响合成出其他领域的影响,公式就比较复杂了……   “但是‘快人一步’却是一个非常好用的中立影响。刀刃领域是没有任何神明控制的中立领域,所以像是‘谋杀’、‘锻造’、‘剑’之类领域的神明,也能产生‘快人一步’。   “‘快人一步’可以用来制作非常好用的一次性咒物——后发先至之刃。”   老瓦西里笑道:“我这里就有材料,现在就能制作。   “或者说……您要亲自练练手吗?” 第300章 来自未来的片段   “制作咒物的原理并不困难。难点在于恰当的仪式材料,和正确的配方。”   老瓦西里看着刚布置完仪式场的安南,在祭坛下开口嘱咐着、进行近距离的指导:“按照一定的配方,将‘基底材料’、‘影响’和‘咒性材料’加入进去并进行仪式。   “基底材料本身不能参与到仪式中,否则就会被仪式破坏掉。所谓的‘咒物配方’,就是在哪种咒性材料和哪种影响下,选择什么样的基底材料才不会被消耗。   “如果基底材料选择正确,那么在仪式结束后就可以得到咒物。”   遵循老瓦西里给出的配方,安南在地上用一笔画出一个七芒星——安南的力量可以让他的手不会轻易发抖,这样线就会很直。   但即使如此,七芒星想要复合标准、即每个角都必须大于49度。就算是安南之前已经用废纸画了好几十次……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这次一定能成功。   要是这次再不行,我就要号召玩家来帮我画图了……   安南在心底吐槽道。   而在他专心划线的时候,老瓦西里还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讲解道:   “影响决定了咒物的属性,本身有可能会被消耗、但不一定会被消耗,一般起到固定领域的催化作用。而咒物的强度,则直接取决于仪式后剩余未使用的诅咒浓度。按照这个基本原理,如果想要提升咒物质量,要么就使用更强的咒性材料,要么就必须使用效力尽量低的仪式。   “制作‘刀刃’这种中立领域的咒物时,最常用的仪式是好运小姐以‘七’为关键数的系列仪式。   “因为好运小姐是幸运之神的同时也是意外之神,幸运领域的所有仪式在进行中,每分钟都有7%的恒定失败率。那么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在成功触发仪式、沟通到神明后,想办法延长仪式的时间,使得仪式失败并自行终止。   “以‘初阶影响:快人一步’为祭品,需要献祭‘提供影响超凡者的未凝固鲜血’作为引导。并以‘已锈蚀、并曾经见过血的青铜刀剑的锈迹萃取物’、‘七片任意超凡生物的风干心脏瓣膜’、‘刚被斩首的鸽子含血的唾液’、‘一片存活超过十年的山猫后颈皮’四样材料作为咒性材料。   “先用自己的鲜血将祭坛正中间的地块涂满,然后将心脏瓣膜叠放在血上,用唾液当心脏瓣膜之间黏合剂。然后最上面是一层鸽子唾液、最上面是老山猫的后颈皮。   “再将锈迹萃取物滴在最上面,使得仪式场固定。固定后仪式可以存续半个小时。为了防止失败,要立刻用任意利器将其贯穿,开启仪式。因为刀刃必须垂直固定直到仪式结束,所以要在柔软的土地上进行仪式,更容易使得刀刃固定。   “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以进行‘仪式:避难之好运’,这是一个简单的避难仪式,你可以指定未来一周中的三个连续的小时。如果这三个小时内你原本会被人刺杀,那么这三个小时内你身边就会不断出现巧合,避开试图杀害你的人。   “但这个仪式,仅对‘使用武器’刺杀你的人有效。如果是毒药、诅咒等间接方式,那么它就不会触发。假如有人买凶,殿下……这个仪式也只能看到被雇佣的杀手,而无法察觉到幕后真凶,它更多在于起到一个提示作用——告诉您,您被杀手盯上了。”   老瓦西里流利的提醒道:“我再重复一次,殿下。在这个仪式中,可以参与到仪式中、又不会被仪式破坏的基底材料,是使用‘染血的武器’进行最后一步。即使是您的那把咒物也可以作为基底材料——只要一把凶器的刃,在碰触到两种液体前就被鲜血所浸染,那么在血干掉之前,它就不会被仪式所破坏。   “殿下您在连接到好运小姐后,记得要一直保持沉默。等到仪式自动失败,咒物就制作完成了。”   “我明白了。”   安南点点头,将山猫的后颈皮小心翼翼的盖在七片风干心脏瓣膜上——超凡材料老瓦西里可以提供,但鸽子死后的唾液必须新鲜。   为了收集鸽子死后的唾液,他不得不紧急从青水街的商人那边购买了大量的肉鸽,其数量足够晚上开个鸽子宴,让子爵府里所有人都能吃饱……   而至于染血的利刃——   安南这里也的确有一把能够用来作为基底材料来“锻造”的武器。   也就是他从噩梦:画廊中得到的咒物……染血的菜刀。   遵循老瓦西里的指导,安南将萃取物滴在后颈皮上。   到这里之前,安南并没有看到任何特效。若不是老瓦西里没有喊停,安南甚至以为自己哪里已经失败了……   但在萃取物滴落之后,安南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奇异的燥热。   他的后心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但那并非是痛觉。更像是用花椒水泡澡时的温暖灼烧感。   这股热度很快稳定后,便开始向上流淌移动,直到安南后脖颈的位置。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安南进行的第一项仪式。   “快,殿下!”   老瓦西里高声提醒道。   安南不假思索,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染血的菜刀”穿透八层材料、直直钉入了地面。   嘣。   安南脖颈的那股稳定的热流,突然跳了一下崩解开来。就像是被刀刃刺穿腹部一样……温热的感觉从后颈浸满全身。   而涌入脑中的那部分热流,这让安南眼前出现了奇异的幻觉。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幻灯片般飞速流动的图像。   即使是安南的感知已经半步踏入了超凡领域,却依然只能勉强看到其中的少数片段:   流浪的孩子身前的地面融化塌陷;   美味风鹅蹲在地牢中,他的面前是一个枯瘦的老人;   安南挡在卡芙妮身前,右手向前微微探出;   腓力·诺亚大口大口的吃着糖;   以及……   最后画面停止在一个安南从未见过的少女身上。   她背着方方正正的写生用画板,右手牵着刚到她胸口的安南。   仿佛注意到了窥探的目光,她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安南注意到,她有着冰蓝色的竖瞳,以及毫无杂色、也没有半根乱发的柔顺银白色长发,面容与安南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有几分冷冽。   但最引人瞩目的——是她额上那两根,闪电般向上倾斜探出的白色龙角。 第301章 安南的新菜刀   安南还没有看清那个片段中的细节。   他眼前飘过的画面便开始以数倍的速度倒退回去,如同时光倒流一般——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突然“向后退去”。   就像是站在大街上的时候,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后退了两步一样,瞬间惊醒了过来。   而安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立在地上的“染血的菜刀”正嗤嗤的冒着难闻的青烟。而那些咒性材料已经全部被烧灼一空,浸血的七芒星也被无数浅浅的刀痕所破坏。   系统提示姗姗来迟浮现出来,只有短短三行:   【你在仪式中消耗了“初阶影响:快人一步”】   【你在仪式中消耗了“初阶影响:无限重叠的回响”】   【仪式:先知的残片,因“关键材料缺失”而失败了】   “……咦?”   安南怔了一下。   “瓦西里阁下,这个仪式好像变成了一个叫‘先知的残片’的仪式。”   他连忙开口问道:“镜像领域的那个影响也被消耗掉了,没问题吗?”   “什么?”   瓦西里也有些讶异。   他走上前,蹲下检查了一下仪式场,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随后,他才笑着对安南说道:“你不吃亏。反正你的目标是制作咒物,两个影响的叠加会让它变得更强。   “‘先知的残片’是一个需要高阶影响才能进行的复杂古代仪式,是古人在‘先知学派’尚未兴起的年代,让被仪式选出具有神性的,负责扮演‘先知’的小孩,通过这个仪式来看到未来的碎片。   “这个仪式甚至需要建造特殊的建筑物作为仪式场,而且仪式本身要持续超过三天。我们现在准备的材料,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个仪式完成。   “不过现在来看,‘镜像’与‘刀刃’两个领域的影响,可以在‘避难之好运’仪式的某个组成部分的催化下,变成‘高阶影响:转瞬即逝的泡影’啊……”   瓦西里喃喃道,拿出本子快速的记了下来。   具体这个影响是在什么条件下被催化的,他也不知道。   毕竟镜像是新神“镜中人”的领域,祂基本没有在地上活动过,自然也不会出现太多影响。这个影响指不定比“转瞬即逝的泡影”更加稀有……   但总之先记下来再说。   安南也向瓦西里讨了一张纸,快速的将自己从幻觉中看到的未来简要的记了下来。防止自己像是做梦醒来后一样,一会之后就忘了个干干静静。   在短暂的沉默后,两个人将自己要记的东西都很快记好了。   “我在仪式中过了多久啊?”   安南随口问道:“我感觉甚至不到五六秒。”   “哪有这么夸张,”瓦西里忍不住笑道,“你从昏迷开始,大约过去了三分钟吧。”   ……那也的确是很快了。   可惜,这次没能听到好运小姐的声音。   如果听到好运小姐的声音,多半又会得到一个“幸运”领域的影响。比如说“好运小姐的残留”之类的……稍微会有些麻烦。   但安南也很好奇。   毕竟他目前也就只听过两位正神的声音……   如果不算老祖母那听不懂的龙语,也就只有银爵士是知根知底的了。   从称号上来说,“好运小姐”可能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女神。而且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安南对她有些好奇……   ——不知道她不会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看到菜刀上难闻的青烟逐渐散去,安南走上前去,将自己心爱的小菜刀捡起。   然后安南意外的发现,它的名字居然变了:   【安南的剔骨刀】   【类型:武器工具(紫色)】   【描述:拥有无数镜像的锋锐剔骨刀,或许永远也扔不完】   【效果:此物品每次掷出时,都可以选择以“镜像”或是“本体”形态掷出。当以“镜像”形态掷出时,依然会对敌人造成正常伤害,但剔骨刀在完成攻击后会消失,如先知学派法术“镜像投射”一般。在镜像剔骨刀破碎后,它会重新浮现于持有者手上。】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破画者”、“非凡投掷”、“后发先至”】   【破画者:如果持有者手持“安南的剔骨刀”时见到中年女性的肖像画,需在三秒内将此物品掷出,否则持有者本人将被此物品击伤】   【活性投掷:此物品被投掷时,如同被施加同名敕令学派法术“活性投掷”,它会在小范围内自动索敌】   【后发先至:当持有者已被敌人锁定、且攻击尚未奏效时向攻击者投掷此物品,此物品将自动锁定攻击者、且飞行速度将提高至三倍,如同被施加同名利刃领域神术“快人一步”】   ——它居然被安南冠名了!   “等等,这个奇怪的效果……”   安南看着这已经不再流血、造型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最主要的是,刀刃闪烁着点点寒芒的剔骨刀,感觉到有些微妙的蛋疼。   它的确很强没错啦……   在自己即将受到攻击的时候,就可以立刻投出此物品。   在“后发先至”和“活性投掷”的作用下,面对敢于向安南出手的敌人,安南只要投的位置大差不差,就能将敌人命中。   这、这是……盾反?   而且用“无限重叠的回响”制作的咒物,也有些强力啊。   镜像领域的特效居然是无限投掷!   虽然一次只能投掷一把,大致相当于一把必然能飞回来的回旋刃……   安南顿时心中产生了些许邪念:他突然想薅几把镜中人了的羊毛了。   虽然说不上这个功能有什么大用,但总感觉会方便很多。   看着原本效果基本相当于卖萌、主要配合安南自己的咒缚使用的这把剔骨刀,变成了如今的紫色品质强力武器……安南一时之间差点没忍住,想把老祖母的那个神秘知识拆成高阶影响、然后做成装备了。   不知道这把菜刀如果再加上来自老祖母的影响,命中人之后能不能减速……   安南低头看着刚刚到手的强力武器,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不知为何,这个菜刀总给他一种“我是不是该出点肉”的错觉…… 第302章 安南的完美演技   林依依一大早上线后,便惯例跑到了安南家里去进行非正常拍摄。   她作为安南的随身护卫,每天都待在安南家里只是职责所在;   而她作为安南目前唯一的护卫,不在门口守卫而是一直待在安南身边、时刻关注保护他,自然也是能够被理解的;   基于以上的理由,她一直盯着安南看,没事过去聊两句蹭一下,也不会让人察觉到哪里不对。   除了经常被卡芙妮远远望着,投来沉默的死亡凝视之外,安南对她越发亲昵的动作并不抗拒。而且还逐渐的将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比如说,昨天安南晚上要去之前的仓库中进行仪式。   为了排除仪式干扰,林依依只能待在门口守门。但是仪式所需的各种材料,还是林依依主动给安南带过去的。   虽然那点东西也算不上重、安南也没有柔弱到搬不动东西的程度。   然而无论是看着一个才到自己胸口的貌美正太辛辛苦苦搬运东西,而自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还是看着自己老板在忙活,而自己则跟在后面闲逛,都会让林依依感觉到不太妙。   所以哪怕安南没有让她帮忙,林依依也主动帮安南把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一口气搬了过去——如同她把子爵府的许多零碎活都包揽了一样。   甚至不只是安南的房间被她打扫整理,就连卡芙妮那边的房间,她也会一并处理。   ——对,林依依不只是在骚扰安南,她是连卡芙妮也一起骚扰的。   因为她并非是一个纯粹的正太控。   她只是单纯的颜控而已。   不只是安南,卡芙妮这种有人偶气质的、沉默寡言的文艺小可爱,她觉得自己也是可以的。等卡芙妮头发再长一点的话,说不定可以打扮成地狱少女……   只是林依依目前在专心制作安南的综艺直播——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嘲讽酒儿,但后来她对安南越是了解,就越是感觉安南身边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所以她开直播的目的就变成了安利。   而卡芙妮只是在自己走到镜头里面的时候,顺便拍一下而已。   子爵府早就重新雇佣了女仆,但这不影响林依依亲自摆弄一番。就如同养了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一样……在安心刷周常任务、保护他们两个安全的同时,林依依没事就会过来。   无论是帮忙收拾房间里乱扔的东西啊,还是按时抓去吃饭睡觉啊,或者帮忙打打下手——林依依也很享受这种“异世界的轻松日常”。   当然,她真正的弟弟肯定是不会享受到这种待遇的。   那可是亲弟弟.jpg   四暗刻:?   不过林依依也并不是抱着“没有我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死”这样的念头去照顾他们的。   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占便宜……   安南和卡芙妮都是很成熟懂事的性格。虽然都是十四岁上下的叛逆期,但却是一点都不熊,而且自理能力也都不错。哪怕不用林依依也能活的很好。   而且长得都很好看——这或许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安南的生活相当规律且自律——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练习剑术、锻炼身体、看书学习、喝茶读报,像是个优哉游哉的退休老干部一样,一点也不闹腾。还会按时吃饭睡觉,吃的东西营养很均衡,按时睡前、睡前还会做操,活的像是个吉良吉影一样健康。   而且林依依发现安南懂得非常多,而且非常聪明,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极快。   即使和自己这个信息时代来的人,也能轻松聊起来。除了一些特定的名词,安南听不明白需要自己解释之外,其他时候都能很快跟上自己的节奏。   目前在林依依的“教诲”下,安南已经能明白很多玩家使用的词语了。   ——当然,这其实是安南的演技。   主要目的是为了降低沟通阻碍,让玩家不会觉得“反正安南也听不懂”就有事瞒着自己,能够多跟自己说话、培养感情、消除隔阂与代沟……   我特么又不是你爷爷,你有什么话是跟我没法说明白的?   林依依这个喜欢过来找安南聊天的玩家,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在其他玩家脑中形成“安南接受地球文化很快”的这个概念后,如果那天安南说漏嘴了或是什么,也不会露馅了。   玩家们只会觉得,“都是那个杠子的锅,把安南给带坏了”。   而卡芙妮与安南不太一样。   她的行踪可以说飘忽不定——她经常喜欢抱着个画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写生。安南总能轻松的找到她,但林依依叫她回来吃饭睡觉的时候就会很麻烦。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卡芙妮是被人绑架或者不告而别了。   后来才知道,卡芙妮是跑到锈水街的贫民区去了……   林依依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就像是猫一样,安静的蹲在房顶,望着下面喧闹的人群。而下面的人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头上还有一个人。   恐怕也正是因为林依依也会顺便照顾自己的缘故,卡芙妮只是对她时不时送一个死亡凝视而已。   不然看在她离安南这么近的份上,说不定早就动手了……   卡芙妮给林依依的感觉,像是猫又像是人偶。只是可惜,她目前还没有找到撸卡芙妮的技巧,仍然处于勉强可以共存、但要上手就会头上冒出一个危的阶段。   但今天安南却有些异常。   在林依依一大早找过去的时候,原本应该在院子里练习剑术的安南,却安静的坐在桌子旁凝视着虚空。   林依依担心打扰到安南,又有些好奇。   她远远站在一旁,小声问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美味风鹅那边。”   安南一脸严肃:“我感受到,他好像遇到了一些危险。所以我打算透过契约,看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殿下你能直接看到我们的位置吗?”   林依依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安南具有这种能力。   “能做得到,但我很少看。因为很麻烦。”   安南回过头来,认真的说道:“而且我想,你们也有各自的生活,有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私。我并不把你们当做我的下属……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而我在昨天的仪式中,看到美味风鹅那边可能有些危险——他将要陷入到阴谋中。即使你们能够死而复生,但我也不想你们平白无故被人陷害通缉。   “所以我想要帮帮他。我作为局外人,或许能够看得到,他会被谁陷害、又该如何脱身……”   安南那冰蓝色的瞳孔中是明亮而自信的光芒。早上的光芒透过窗户,刚好射在安南脸上,让他的面容被晨曦所笼罩。   而他那清晰而柔软的悦耳声音,通过林依依的直播窗口,被许多闲暇时的玩家看到:“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也想要……试着帮到你们的忙。”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啦……”   “——好暖,安萌萌好暖!”   “——你这臭杠子离安南殿远点!别拿你那两坨东西去蹭他!喂你够了没!”   “——最近阿伟死的有点多,你们有什么头猪吗?”   “——我特么怎么知道……”   在短暂的迟滞后,大片弹幕刷拉拉的冒了出来。   ……当然,这同样也是安南的演技。   他不光事先确定好了台词,甚至专门挑好了位置,确保林依依进门、自己说完这些话并回头的时候,光能够刚好照在自己身上……   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刷玩家们的好感度,另外一半的目的,则是让安南“能够无视距离的看到玩家那边的情况”这个新设定,被玩家们所了解和接受。   我还就不信,我对玩家的了解这么深,还能刷不满玩家们的好感度了。   安南想到这里,露出自信的笑容,骄傲的昂了昂头。 第303章 牌手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按照约定执行计划的时候,最终还是没有带上任何一个队友。   因为他昨晚就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尽管泰特领事看起来很有诚意、把该说的都已经跟他说了,还跟他签了经银爵士认证的合同……   但以防万一,美味风鹅还是选择暂时断绝了与范海辛和妖怪老师的联系,只通过论坛上的帖子进行远距离交流——就像是他对泰特所说的一样,他要表现出自己与这两个教士的关系并不密切。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公众场合放弃护送两位教士进王城的任务。   免得在自己红名的瞬间,队友也会被拉入战斗……   这是美味风鹅习惯性的谨慎。   毕竟这算是提前触发的、尚未展开的“主线任务”。一旦暴露或失败,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不只是会连累自己的三位队友,还可能会连累到安南,进而让其他玩家的利益也一并受创。   直到这时,美味风鹅才逐渐意识到……或许安南并非是因为酒儿的战斗方式太过狂野,需要两个治疗职业才能奶的回来,才给他们分配了两个教士。   而是为了保证队伍的灵活性。   能够使用神术的教士,可以随意出入大多数的公众场合。而教士也可以用自己的名誉做担保,带上自己的一个朋友。   无论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离队,都不会影响其余三人的行动——他们还可以随时拆解成两队。如果拆解成两个超凡者+两个教士的队伍,那么超凡者队就可以去做一些较为恶劣的事,而不需顾忌到被抓获后,会不会引来教会;而如果拆解成一个超凡者佣兵配一个教士的两队,那么他们两队的行动范围就都不会受到局限。   他们的任务,并非是击杀某人、也不是偷走什么东西,而是调查。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优先考虑的事情,并非是队伍战斗力……而是行动范围和调查效率。或者说,是他们的信誉。   ——他们现在虽然还没有进入到王都中,但“打探王都中的重要情报”这隐藏任务,毫无疑问已经处于进行中了。   只是美味风鹅,似乎是从反派角度切入的主线任务。   那么美味风鹅首先要做的,就先与其他三个队友切断联系。   这是以防万一。   他不能连累到自己的队友——   教士有极高信誉度的同时,行动方式也会受到钳制。   两位教士在离开罗斯堡前,就被面包叮嘱过,不能做出违法和违反教规的举动。否则当地教会就会第一时间赶来处理——一旦被教内处理,甚至连贿赂和请律师周转的余地都没有。   毕竟银爵看着呢……   换言之,就是两位教士虽然攻击和生命都很高,但都有着“无法攻击”的属性。   只有美味风鹅和酒儿两人,可以进行威逼利诱、盗窃抢劫、欺骗杀人等行为。一旦他们两个都被抓捕,调查行动基本就要宣告失败了……   在不触犯任何法律和规矩、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与敌意的情况下,从一位王子的地盘暗中调查出这位王子他自己的犯罪证据……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好在美味风鹅是会动脑子的玩家。   他在进城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于是美味风鹅立刻与酒儿在论坛上进行交流。   美味风鹅让她拿着美味风鹅这边得到的定金,以及他们之前的全部存款,去重新雇佣车队,护送“那两位教士”进城。核心目的是为了让酒儿能拿着一个干净无罪的身份,进入王城——也就是“从罗斯堡护送两位教士进入王城”这样的履历。   在论坛上商量完细节之后,美味风鹅就在他们的住处,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酒儿吵了一架。   大致来说,美味风鹅的观点是“可以顺便接一下其他的工作”,而酒儿则坚持要先把两位教士护送到位。因为美味风鹅语焉不详,而酒儿言语清晰、三观正直,她的言论得到了许多路人的支持。   最终在被酒儿打了一拳后,美味风鹅收拾东西、郁郁离开了暂居的酒店。   在这次争吵中,他们两人顺利的塑造了一位坚定、公正、廉洁、值得信赖的女狂战士的形象。   这样之后酒儿寻找帮手协助的时候,也会方便许多。   ——而美味风鹅也顺利的遁入了暗中。   在与酒儿分别后,他就很快来到了泰特领事那边。   这时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与美味风鹅同样是个光头壮汉的那位泰特领事,也还没有睡。   他并没有过问美味风鹅为什么突然过来,只是态度温和的告诉他,可以直接在自己这边住下。   并且立刻给美味风鹅分配了房间。还有热水、照明和夜宵,第二天早上也有丰盛的早餐。   这样的态度让美味风鹅心中一寒。   ——他在论坛上交流计划的决策,果然是正确的。   他们果然已经被监视了。   即使他们还没有进入王都,在塔司郡这边也肯定已经有眼线了。   这个臭光头……   他绝对不可能是找不到人,才“碰巧”找上了自己。   ……他既然在塔司郡能有自己的眼线,怎么可能找不到运货的人?   多半是要打算让自己背锅……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阴谋。   但美味风鹅并没有离开,也没有逃走。   他只对一个问题抱有疑惑——   他们到底是一开始就被盯上的……还是在自己接触过泰特领事之后,才被盯上的?   最终由他来接受泰特的任务……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自己又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素质才会被盯上?   这个恶魔之血到底又是什么?   美味风鹅拿出了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和警惕表现出来,只是对带来夜宵的女仆道过谢后,就直接下线了,并没有碰那些食物。   第二天上午,美味风鹅安全的上线了。   他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没有什么明显的被入侵过的痕迹。吃过早餐后,商队收拾东西又花费了许多时间。   上午十点多,冬日的寒气基本散尽。美味风鹅就随泰特领事的商队,正式向王都出发了。   他们的人数很多、运送的又是酒类,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这一路走走停停,预计将会于三四天后抵达王都。   而酒儿三人的动作则要快上许多——雇佣马车后全速赶路,约莫一天半的时间就能进城。   在上车之后,美味风鹅先逛了一下论坛。   意外的发现居然有许多人艾特自己……   一一:“@美味风鹅,看一下我的录播!今天上午八点半到十点半那个!”   流浪的孩子:“@美味风鹅@美味风鹅@美味风鹅,老鹅没事吧?”   酒儿:“@美味风鹅,你动身了吗?记得有空就先看一下杠子的录播。”   “……到底是什么情况?”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   他打开林依依的个人首页。排在最上面的就是今天的直播录像——为了方便查询,她的直播录像一直都是两个小时一结算的。   八点半的直播录像,关键词是……   美味风鹅、阴谋、千里眼、安萌萌。   什么鬼?!   美味风鹅一头雾水。   他连忙打开录像,认真的研究着。   不久之后,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原来如此。”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   果然是阴谋吗……   原来恶魔之血的效果是这样的……   充满诅咒的小镇……   还有,腓力王子……   美味风鹅微微眯起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心中那股忧虑和恐惧已经消散。   ——真是重要而及时的情报啊。   美味风鹅深吸一口气,不忘给每个艾特自己的人回一句谢谢。   既然已经看到了你的手牌,我就没有害怕你的道理了。   毕竟,我能看到你的底牌、能计算你的伤害、能列出你的思路、能推测你的战术……   而你对我,却是一无所知。 第304章 昔日的没脖儿   看着美味风鹅在论坛上发给自己的回复,流浪的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逼刚才绝对是慌了。   他和美味风鹅认识这么多年,对这光头的性格早就有所了解。   如果美味风鹅不害怕,刚才他就应该自己开个帖子,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思路决策都写出来,然后在下面吹个逼画个饼,再把他们这些人都艾特进来听他吹逼。   看他现在连个帖子都不开,挨个谢完了就一声不吭人没了,八成是真的慌了……   但在幸灾乐祸过后,孩子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放心吧。”   德芙坐在他身边撸着猫,随口说道:“我觉得问题不大。   “如果没脖儿那边反应快的话,应该能及时断尾。酒儿他们的身份是干净的,还是能进入王城的。   “而有安南在远远看着,他如果真的出事应该也会有反应时间的……我认识没脖儿很久了,他只是平时不太喜欢动脑子而已,一旦开始思考他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是啊,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嘛……”   孩子点了点头,赞同道。   这里已经到了遗迹门口,不需要再赶路了。   等其他两人上线,他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进遗迹探险了。   现在他们两个闲的没事干,就又抓了头小鹿、又抓了一些虫子和能吃的蘑菇,在遗迹门口烤着吃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孩子就很庆幸……幸好他走的时候,顺手带了一份茶叶。   他原本的想法,是在犯困的时候可以咀嚼茶叶来提神——这种茶叶是特殊的提神红茶,就是萨尔瓦托雷每天上午喝的那款,所以安南这边还有些存货。   这个世界的茶叶算是比较便宜的……是那种普通人稍微咬咬牙就能买得起的程度。   诺亚这边的船只和航海技术,才刚刚发展到十五、六世纪的水平。   但因为有分解与孕育之神蛾母这位正神的存在,像是糖、茶叶、棉花甚至可可等作物,早在几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就被祂的信徒发现并培育,还做好了育种优化。   甚至还有一些被精灵们带来的,譬如精灵茶叶之类的濒危植物品种,也被蛾母顺利延续。教国那边作为蛾母信仰的大本营,不光是对外出口类似化肥的某种营养液,据说最近已经点出了无土栽培技术……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的稍微有点歪。   这也是除了诺亚之外、其他国家能够耕种的土地不多,却很少有地方会因为饥荒而饿死的缘故。   出现大量死伤的原因,更多都是因为亡灵、严寒、洪水、沙暴等天灾。   这也算是诺亚的优势之一。   这都多亏了银爵士当年选址的眼光毒辣——他们圈的这个地方虽然面积不大,但恰好不存在任何天灾,因此质量反而很高……   孩子将打开壶盖,把茶叶放进了沸水中。随后孩子将盖子扣上。   这个看起来像是电饭煲一样的东西,其实不是茶壶,而是他们的锅——这个锅是双层的,下面存放着绿火作为加热燃料,虽然不是明火、但其温度至少可以让水沸腾。能够避免食用生水导致的疾病,也能用来煮粥。   更换一次燃料,可以持续加热三个小时。一份燃料大约是两斤重……他们一人背了一份备用燃料,结果省着用到了遗迹门口,第二份还没用完。   按这个进度,等他们回去也肯定用不完这五份燃料。   感觉非常稳。   已经可以霍霍一阵了。   等待煮茶的时候,孩子有些好奇的向德芙随口问道:“话说,你和老鹅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记得几年前就听他提过你了。”   “啊,得挺久了吧。”   德芙望着天,撸着猫思索了一下:“差不多得……十四五年了吧。   “他那个时候上高一,他妈介绍的他来我这学的复合弓。没学两个月就鸽了……但那时候开始他就认识我了。”   德芙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抿轻笑道:“那个时候,我记得他还想追我来着。我就跟他说,你太胖了我看不上。他才愿意去健身的……   “你知道吗,没脖儿这名字就是我给他起的。”   “……我这个还真不知道。”   流浪的孩子连连摇头,顿时对着积年老八卦起了些兴趣。   就是有一点让他很困惑……   他看着德芙茶色的马尾、矮小的身材,过于稚嫩的面容,陷入沉思。   ……这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十几岁吧?   撑死也就是二十出头。打扮的年轻点,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   怎么十四五年前,她就能教美味风鹅箭术了?还能和项天歌他妈认识?   ……这女孩今年到底多大啊?   但流浪的孩子很聪明的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他总感觉自己要是真问出来了,身上可能就得扎点东西了……   他只是专心问着八卦,看看能不能摸到点美味风鹅的把柄,从他身上诈一顿全蟹宴出来:   “——请讲,大佬请讲。”   孩子把煮好的茶汤倒在被子里,恭敬地对德芙递出一杯热茶。   德芙笑眯眯接过茶水,也不急着喝,只是有些怀念的思索着:   “那个时候,没脖儿还是有头发的,不过也没现在聪明。他那个时候,脾气爆的不行、而且还愣,打架全靠王八拳和体重身高优势。一边打人还一边‘噗嗤噗嗤’自己给自己配音,仿佛这样伤害就会变大一样……要不是他那个时候够胖,早就被人打傻了。”   “……他那个时候脾气很大吗?”   孩子有些讶异。   他认识美味风鹅的时候,这个光头筋肉卡牌游戏主播,已经是一个做事沉稳的老大哥了。   “很大的。那个时候,项天歌总觉得自己很牛逼——他是他们班里玩游戏最厉害的,也会打篮球……他高一的时候就一米八五了,只是我没想到他到现在愣是没长,刮了头发后还缩了点。   “他家里又有钱,跟我学箭术之前,还学了击剑和骑马,但都是一般水平。不过他喜欢找同学请客吃饭,所以他身边还是有一堆狐朋狗友的……虽说他那个时候为人挺愣,但他记性从小就挺好。初中、高中水平的知识,我记得他还能拿个班级前五的。”   德芙抿了一口茶,低声说道:“要说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不是我拒绝他之后,应该是他高考的时候。   “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只是学个半截。觉得自己学会了,就放下了。高一高二的时候,他在班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等到高三开始复习的时候,他就没那个功力学了,开始去研究吉他、然后是摇滚、之后是散打。但哪样也就是‘勉强称得上是会’的程度,哪样也不精通。   “他模拟考的成绩就已经不理想了。但他直到最后,都觉得自己紧急复习个十几天,恢复一下实力、考个一本还是没问题的……结果成绩下来,他连本科线都没到。”   德芙发出她那标志性的沉稳声音:“大约是那个时候,他才开始悟了吧。什么事都不再浮夸,变得谨慎而成熟了起来,脾气也沉稳了下来。   “把他染的花里胡哨的头发剃了个干净,把那些有的没的爱好都扔了。戒了烟戒了酒,老老实实复读一年,考上了魔都大学。他的全甲格斗,应该是在他上大学后才抓起来的新爱好……我在他复读半年后,就去了澳大利亚。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她看向流浪的孩子,认真的说道:“项天歌是个好孩子。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因为他知错能改、而且说改就改。   “所以放心吧。就算他所遇到的状况再危险,他也能处理的了……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德芙双手抱着茶杯,一字一句的答道:“我相信他。” 第305章 他充满了决心   听到德芙的话,孩子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复。   怎么说呢……   有种恰了柠檬的感觉,同时隐隐又有股恰了糖的错觉。   “……啧。”   孩子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们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德芙的目光突然变了。   她的眉头皱紧,抬头的瞬间、目光变得野性而锐利——那一瞬间,孩子甚至后心猛地一凉。就像是走在阴暗的小巷里,突然发现一位手持利刃的凶人望向自己一般。   不等孩子反应过来,德芙把茶杯往地上一抛、刷的站起身来拉住了孩子的手,把他拉着站了起来。   “——小心!”   德芙的喉咙中射出尖锐的预警声。   孩子被那尖锐的声音震的脑子都在嗡嗡的颤抖。他一个哆嗦,瞬间精神了起来——   ……有敌人?   “喔,反应倒是挺快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男性的声音。   那个声音算不上冷漠,但却也没有任何波动与起伏。只是懒洋洋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就像是一个刚刚早起挤完地铁的苦逼上班族一样。   但这时,流浪的孩子心中也陡然升起一阵危险感。   他望向声音的来源。   不知何时,那边多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袍、头发凌乱的男人。   他那衣服是有着厚披肩、下面一直遮到膝盖位置的长披风。但他的衣服却满是皱褶,看着就给人一种有些破旧、廉价的感觉。   就像是大学毕业了,要拍毕业照时租借的衣服一样。而让那个男人更多了几分违和感的,是那袍子下面鼓鼓囊囊的棉布衬衫和毛线裤。   ……怎么说呢,很没品的感觉。   “我说啊……你们知道的吧?这里已经是禁区了。”   男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答道:“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流浪的孩子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这应该就是龙井茶说的那个,黑塔派来的巫师。   他们果然还是没躲开啊……   这是感知属性的压制吗?   而且,你们黑塔出身的巫师,都是这么困的吗?   “啧……”   流浪的孩子咬了咬牙,刚想说什么。   “唔,等等……”   但那个巫师却突然嗅到了什么味道一样,微微睁开了眯着的双眼。   他发现了还没有上线、躺在睡袋里的西酞普兰,低声喃喃道:“亡灵的味道……奇怪,为什么亡灵会睡觉?   “——喂,你们两个。这只亡灵,和你们是一起的吗?”   巫师扬声问道。   但他只是微微一顿,没有等待孩子和德芙的回答,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算了,看来是了……真麻烦。   “规矩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平静的说道:“让亡灵发现精灵的遗迹可不行啊。   “麻烦各位先记住我的名字……裘德·伯尔。听到了吗?重复一遍,裘德·伯尔。”   那是毫无感情的声音,就像是在处理任务一样。   而在裘德这话出口的瞬间,他右手中指处的白银戒指便闪耀起了微光。   灰色的光辉如活物般从他的戒指中爬出,缓缓烙在他的右手手背上,留下类似鱼鳞、又像是浮云一般的痕迹,并向上逐渐延伸。   看到这一幕,孩子第一时间警惕了起来——   他有着与白银阶的超凡者战斗过的经验。   他们想要使用较为强大的超凡能力时,必须要先将诅咒从承载物中释放出来,烙在自己身上——即使他们的咒缚本身不能在战斗中加持自身,也必须要将其释放出来。   想到这里,孩子立刻拍了一下德芙的肩膀,高声道:“快躲起来!”   “可四暗刻他们——”   “——管不了这么多了!”   流浪的孩子立刻高声喊道:“你快跑,我断后!”   只能让他们俩上线后再复活了!   德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依偎在她脚边的薮猫接收到了她心中的指令,飞快的跃动两下,没入了密林之中;而德芙也头也不回的从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出去,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而流浪的孩子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细剑抽出。   巫师裘德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精灵刺剑啊……”   他倒是没动身去追德芙,只是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让孩子稍微有些安心。   能走一个是一个……掉三级总比掉四级要好。   他看着流浪的孩子,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自愿留下来断后的?   “你不怕死吗?她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姐妹?”   “不,只是朋友而已。”   流浪的孩子毫不犹豫的答道。   单独面对一位对自己具有杀意的白银阶巫师……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学派的情况下,简直就是骷髅头级别的野外BOSS。   他完全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对方。   但是,既然已经跑不掉了——   流浪的孩子眯起眼睛。   他左手中指处的青铜戒指,也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意,燃起了璀璨的光华。   别的地方,我可能无法抵抗你。上次战斗,我也只是打了个酱油。   但在这里……   流浪的孩子充满了决心。   他戒指的光华随着他注意力的集中,也变得越发璀璨。   如藤蔓般的深绿色咒纹从戒指处飞快流出,如活物般顺着他的手指、手背、手腕,一直向上爬到小臂的位置才固定下来。   “——这可是我的主场!”   【密林之子:进入环境(密林)时,你将得到临时力量、敏捷、体质+5(三项中最低属性的50%)的属性加成,并得到临时特性“适应环境(密林)”】   在密林之子这个咒缚的加持下,他的力体敏已经全面抵达了可怕的15点。单论面板属性来说,孩子就是所有玩家中最高的,没有之一。   更不用说,他的三个技能只有在密林中,才能完全发挥出作用……   这里就是他战斗力最强的状态。哪怕是狂化的酒儿,也不太可能在密林环境下与他战斗。   所以,这也未必……不能试着打一下!   他立刻开启了直播,打算把这场战斗录下来。   哪怕我死了,也要把这份宝贵的开荒情报传递出去——   流浪的孩子想到这里,便不再迟疑。   他向前踏出一步。   只见他的剑刃染上了一抹嫩绿。   它自上而下、如指挥棒般垂直劈出——   下一刻,从孩子的脚下一直到裘德面前,无数浓密而厚重的藤蔓仿佛得到了生命、又像是得到了指挥一样,开始疯狂生长……眨眼间便将裘德的脚腕缠住。   “……嗯?”   见到这一幕,裘德的眼神却突然变了:   “这是……藤击术?你是丛林行者?”   他望向孩子的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抹贪欲的光芒。   ——就像是他看向西酞普兰时的目光一样。   孩子对这个光芒,隐约有些熟悉。   ……是了。   这是他看到2080Ti时的目光…… 第306章 塑形之裘德   “我改变注意了,”裘德喃喃说道,“我要把你抓起来……”   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藤蔓,仿佛被粗暴的怪力拽住一样,从他身边瞬间被扯开。   就像是无形的念力,将这些藤蔓钳住——   这些柔软而坚韧的藤蔓拼命的挣扎着,却无济于事。流浪的孩子立刻察觉到,自己内心与这些藤蔓的微弱联系,瞬间被什么东西斩断。   下一刻,它们的形状也改变了。   颜色和材质没有任何变化,但这些藤蔓的尖端、却被无形的力量束成了一根根笔直的墨绿色藤枪。   裘德甚至没有抬手。   他只是看向流浪的孩子——那些悬浮在他身边的长枪,便齐刷刷的向孩子投射而来!   莫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孩子的心脏。   他不假思索、立刻向侧面退避。   同时将细长的剑刃指向大地,而后上挑。   在大地的轰鸣声中,一道大约五指宽的土墙伴随着飞尘从地上升起。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声响。   被无数藤蔓化为的钢枪钉上,土墙眨眼间便布满了裂纹,瞬间坍塌破碎。而那些与土墙硬碰硬的藤蔓,也化为了一滩烂泥——但这根本无所谓。   因为藤蔓的后续部分被裘德重新收回。继续硬化、钢化,变成了新的枪头……   流浪的孩子心中微微发寒。   ……这就是白银阶巫师的水平吗?   他到底是什么学派的?   转化?还是……塑形?   这些藤枪,轻而易举的便能够将流浪的孩子制造出的标准土墙击垮——这种厚度的土墙,甚至能撑得下酒儿拿斧柄使出的一次【全力攻击】而只会崩出去一个口。   根据之前玩家们的计算,它差不多相当于十点体质、穿皮甲的靶子所能承受的伤害。   但它却在这些柔软的藤蔓下,连一瞬间都没有撑住。   换言之,只要一根这样的藤枪命中自己,自己就会只剩下血皮。两根下去,自己就会立马嗝屁……   ——WDNMD,我在打魂系列新作吗?   流浪的孩子没有犹豫。   他连续挥动手中的精灵细剑。   一道又一道的土墙,如同迷宫般被他从地上拉起。而无数藤蔓则攀附着土墙、互相链接在一起。   全力战斗的情况下,流浪的孩子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战斗力。   恐怕……一个骑兵连的冲锋,也能被自己轻易击溃吧。   虽然也会挡住他的视线……但它也同样会遮住裘德的目光。   反正孩子也不是巫师。   使用这种剑术,也只是会消耗他的体力而已。   而他复活之后如果逃不掉……体力是会立刻回满的。   他就不信,对方这种单人就能攻城的龙骑兵系统会不耗蓝。   只要耗蓝……用自己的体力去兑掉对方的法力值,说不定是真的能反杀!   一连制造了十二三道两米多高的土墙,又用藤蔓将其串联。流浪的孩子感觉到自己的体力瞬间被耗竭。   强烈的空虚感从他后腰传来,他感觉到自己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但不着急。   在密林环境下,他的体力恢复还是比较快的。   这些土墙,应该能撑住几波……   然而就在这时。   他周围的地面,突然开始摇动。   并非是地震那种隆隆的轰鸣……而像是雪崩蛋糕一样,开始安静的颤动融化。   孩子猝不及防之下,双脚直接陷入了融化的烂泥之中。   那并非是黏土……硬要说的话,有些类似刚铺好的水泥一样。   只是这水泥过于深了,下面没有地面、甚至让他无法发力。   太过稀软的触感,甚至让孩子有些恶心的程度。   而那些将他封在后面的土墙,也在他脚下的大地塌陷下去的瞬间,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毫无预兆的开始融化,眨眼间便化为一滩烂泥、重归大地。   下一刻,一道晦暗的光华顺着地面扩散出去。   流浪的孩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次他看清了——   刚才,地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极淡的、向外扩张的灰色法阵!   大约是直径二十米的一个圆……一个算不得很大的范围。   但已经晚了。   流浪的孩子清晰地察觉到,在这道光晕流过之后,他脚下的地面便突然凝固。他膝盖以下的部分,直接被封在了大地之中……   如果他这时发力的话,说不定就连腿上的皮肤都会被扯下来吧。   “……啊,抓住了。”   裘德毫无感情的低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你是伤不到我的。”   闻言,流浪的孩子紧咬牙关,喘着粗气。   ——失败了。   他之前准备的十几道缠绕着藤蔓的土墙,完全没有任何用途。哪怕是舰船的主炮轰击,他也有信心能抗下几轮。   但没想到,这巫师根本不讲道理……这些土墙连一秒都没撑住就全部融化了。   就像是攒出来了两三波兵,打算一口气推掉对方高地……却被对面的法师一个AOE收了个干干净净一样。   “……塑形巫师啊。”   透过直播看到这一幕的安南,喃喃自语道:“这是天克你的职业啊……”   刚才他所见到的……正是自己之前在仪式中看到的,“来自未来的片段”中的那个瞬间!   孩子能够借助自然中的力量,控制大地、河流和藤蔓。但他的攻击,对于擅长改变物体形态的塑形巫师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等他到了白银阶,说不定还能与对方处于相互克制的状态。   但在阶位压制之下,孩子根本无法与对方竞争每一根藤蔓、每一处土墙的控制权。   只要塑形巫师的法术流过,他制造出来的“自然地势”就会化为对方力量的一部分。   也就是因为对方想要抓活的。   如若不然……他只要让这些土墙和孩子身下的地面刺出锋利的岩刺,就能瞬间将孩子杀死在原地。   而这个将地面融化的法术……   其实裘德用的也不怎么样。   安南曾经见过这招。   在噩梦:白塔中,那位化名为克莱尔小姐的海盗船长卡尔·玛修,便是一位白银阶的塑形巫师。   他能够在呼吸间,便将巫师塔的墙壁化为沉重的泥浆,还能控制着数十吨的泥浆、随意在身边流动,化为墙壁或是攫住敌人;也能够眨眼间将他人的血液抽出,将血液化为自由飞行的锋利刀刃;甚至还能瞬息之间重塑自己的躯体,把自己直接换成身高、身材、样貌、皮肤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就连衣着和声线也能改变。   与卡尔船长比起来……眼前这个叫做裘德的男人,塑形法术的修为就要差太多了。   他的塑形过程中,能看到明显的施法痕迹。法阵没有隐没、而且还有不短的准备时间。甚至无法同时进行两种塑形元素的控制……被他拉起来化为锐枪的藤蔓,也就是十几根而已。   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施法距离太短了。   只能对身边二十米范围内的物体进行塑形。   ……可惜了。   安南咂了咂嘴。   如果他自己在场的话,说不定能把裘德直接留下来……只要对方不用咒物也不嗑药的话。   先用霜覆力场将地面和藤蔓全部冰住、使其表面变脆,霜之车轮可以直接点杀对方、逼迫对方闪避或者是拦截……而在对方每次奔跑、攻击、闪避、被攻击的时候,霜覆力场就会立刻对他造成一次伤害。   而无形的失速之墙,可以完全的拦截对方的攻击。而自己不断投掷出的镜像剔骨刀,也不会被他反过来转化为力量。霜覆力场的冻结也可以绕过掩体了……   裘德虽然完全克制孩子,却也完全被安南所克制。   以他的施法范围,安南基本可以判断出他的感知属性或许还不如自己高……   ……莫非我其实很强?   安南陷入了沉思。   想想也是。   自己的巫师职业,已经是青铜阶的满级水平了。不可能在职业等级上和他差多少……而自己打过的噩梦,更不可能比他少。   最好是这个家伙,直接杀了他们四个然后进遗迹。这种货色,安南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可以说是来去自如,能打能绕。   他哪怕像是鸠摩智一样把孩子抓起来,带在身边也不要紧。正好孩子可以变成一个移动眼,安南跟在他后面就可以把自己要的东西都拿到了。   现在安南最担心的,是他把孩子和西酞普兰直接罐装封存、然后带回黑塔……   那特么可就麻烦了。   鬼知道巫师们有没有什么封印能力。安南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去写信拜托学长。总觉得会很丢人……   ——但就在这时。   突发情况却直接让安南惊呆了:   就在裘德走到孩子身边的时候,一阵呼啸声传来。   裘德警惕的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了一只薮猫向自己扑来。   他身边环绕着的藤蔓之枪,眨眼间飞扑而去、却被薮猫灵活的扭动身子,全部躲开。   而在一根藤枪移开的瞬间,一根毫无声息的从密林中射出的箭矢刚好抵达——这根悬浮在他身边的藤枪,之前也遮蔽了裘德的视线;而藤枪呼啸而出的声音,则盖住了箭矢疾驰的呼啸声。   它精准的从裘德的左脑钉入、右脑射出!   裘德的脑袋被箭矢的惯性带动着向右猛地歪斜,身体也因惯性而随之倾倒……   只是一瞬之间,他便失去了生命。 第307章 我起了,一枪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在战斗中击杀白银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980点】   闭着眼的德芙眼前浮现出提示框,告诉她获得了大量经验。   “……呼。”   她的嘴角抽了抽,这才放松下来。   那是她引以为傲的、无比精准的艺术般的一箭……在这一百米的距离内,跨越了无数枝丫、藤蔓,仅仅只是触碰到一些叶子、却没有被密林中任何障碍物拦下……其携有的强大力量,仍能命中唯一的弱点、将敌人的头颅贯穿。   这是在地球上绝对无法复刻的箭术。   因为她根本就看不到敌人在哪里。   叶子在遮住了裘德视野的同时,也遮住了她自己的视野。   正是有不断在密林中奔走的薮猫为她提供的视野,她才能找到唯一的一条、能够避开所有障碍物的“弹道”。   也正是依靠薮猫的视觉,她才能在自己的射击死角中,闭着眼命中敌人。   ——她是在分析完裘德的攻击模式后,才决定攻击的。   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机会的。   她甚至没有通知孩子一会要反打。   为的就是让孩子的表演更真实,让裘德放松警惕——想要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人。   她逃脱时的移动速度,已经告诉了裘德,自己并非是超凡者。而她身后背负着长弓逃到密林中,不是因为德芙不知道弓箭与枪支在这种环境下能发挥出的效用极其有限……   事实上,这是德芙故意设下的陷阱。   裘德并非是对德芙没有杀意,而是因为他知晓自己无法在德芙逃入密林时拦住他。   而他自己又无法随意潜入密林……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感知范围与感知属性密切相关。   十点感知属性以上、四十点感知属性以下时,感知属性可以为超凡者提供非视力感官。大约是从十点感知属性开始,每两点感知属性就可以不用视力和听力,直接察觉到一米直径的半球型范围内的细微情况。   也就是说,一位白银阶的巫师……大约在十几米的范围内,无论是接近他的陷阱、还是背后偷袭的敌人,都会被他轻易察觉。   这个世界的枪械武器,才刚刚诞生不太久。大约也就是在十米内,才能在战斗中保证一定程度的躯干命中率。再离远点,如果不能让自己和敌人都保持静止的话,命中率基本上就等于抽卡。   而如果是箭矢……在空旷的地方下,十几米的范围,也差不多够他作出反应了。   “即时法术”,就是为了能在这种距离下做出反应,而存在的法术。   但如果他深处密林之中,那就不是他能不能做出反应的问题了……空间过于狭小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操作的空间。   德芙一开始就知道,裘德不可能会追过来。尤其是有孩子在断后的情况下。   她之前已经用自己的好感度,向安南打听过了……关于各个职业大致战斗方式的情报。   考虑到巫师的法力值不多,也不是所有的巫师侵蚀度都像是安南这么低——为了寻求进阶,他们必须顶着“无法施法”的噩梦debuff,攻略相当多的噩梦。   除非正好出现在于自己同学派的巫师噩梦中,否则巫师的实力毫无疑问是被削弱最多的。   像是剑士系、猎人系和潜行者系的职业,因为平时就在危险处战斗,遇到突如其来的危机时反应速度往往会很快。他们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对紧急情况的处理知识,甚至在赤手空拳的条件下也能制服或者刺杀敌人。   而教士们更不用说……教士是没有职业等级的,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噩梦中,自身实力不会因为得到的人物模板而受到压制。   ——唯独巫师。   尤其是学院派的巫师们,更是难以在噩梦中发挥实力。他们过渡依赖于自己的战斗循环——这是安南专门向德芙提出过的情报。   因此,绝大多数的巫师侵蚀度都不会太低……因为他们在噩梦中死的次数不会少。侵蚀度的上升,也意味着他们能使用的安全法力值会越来越少——除非保持一段时间的“通关率”,才能把安全法力值再拉回来。   这也是为何巫师越老越难缠的缘故。   在目前的主流职业中,巫师对噩梦的需求仅次于教士。而年老还没有失控的巫师,基本上每一位都是在无数噩梦中幸存下来的强者。他们擅长于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更能够合理的使用自己的力量。   经验足够丰富的青铜阶巫师,即使顶着阶级差造成的超凡力量豁免,也未必不能击败白银阶的年轻巫师。   德芙对“人”这种动物的认知,也是非常清晰。   她虽然自己远远的逃了,但通过薮猫的监听和监视,也能隐约感知到裘德的情绪和性格:   他给自己的感觉,类似于博士生毕业后继续从事研究的理工男。他有明显的傲慢情绪,而且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性格有些焦躁,脑子有些轴,可能还有些认死理——裘德的攻击模式非常有条理,但又有些循规蹈矩,能看的出是科班出身。   这样的敌人……   ——能够击败。   德芙非常清楚。   她偷袭对方的机会只有一次:   在她逃入密林之后,裘德就会对她放松警惕。   而他自己离密林又有一段距离,随时可以观察从密林中蹿出来的人,反而更会忽视来自这个“安全方向”的攻击。   裘德的施法范围大约是直径二十米的一个圆,和他的感知范围近乎相同。他第一时间制造出来的,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藤蔓……显然是他为了防守自身而制造的“栅栏”。   当裘德意识到,孩子的能力被他完全克制的时候……他就会逐渐放下心来。   德芙观察到了两次,裘德将那些藤枪全部击出的机会——但她并没有出手。   因为箭矢的飞行是需要时间的,而藤蔓收回却比这更加迅捷。   换言之,在发现对方露出破绽时再攻击,已经不可能命中了。   而她不能使用任何来自“猎人系”的标记能力,也不能利用自己的职业力量加持射击。   以白银阶巫师的感知属性……跨越两个灵魂阶级的超凡能力,对方绝对能够察觉到这个方向的诅咒波动。   德芙此刻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是完全“隐形”的。   可问题在于,她的攻击力不够。   如果她的力量足够大、箭矢的穿透力再强一些,根本就无需顾忌弹道。只需要把薮猫放出去,她就可以不断的在密林中向对方射出裘德无法察觉的箭矢。   德芙击杀裘德,必须要让裘德走到一个指定的位置、并且在德芙的箭矢出手后才将用来护身的藤枪击出、同时他的肉眼正好没有看到这根箭矢远远射来。   只有满足这些条件,才能将其一击必杀——   “——德芙牛逼!”   “——卧槽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坐,小透不算挂。”   “——裘德:我起了,一枪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意识到德芙做了什么事,这仅仅几十个玩家,弹幕便是直接刷了屏。   别说是那些玩家们了。   甚至就连安南都是目瞪口呆:   “……这女人是什么怪物?”   那可是长弓,又不是狙击枪……   甚至可以说,这个白银阶巫师是德芙仅用自己一人的力量,跨越两个位阶将其狙杀……即使也有塑形学派缺乏防御对策的原因,但这也实在是太吓人了。   安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裘德丢人,还是德芙牛逼了。   他犹豫了一会,也跟着发了两条弹幕:   “——德芙牛逼!   “——巧克力姐牛逼!!”   很快,其他玩家就跟着他就开始了复读:   “——巧克力姐牛逼!!”   “——巧克力姐牛逼!!”   “是德芙不是巧克力!”   德芙恼羞成怒:“我真名就叫德芙啊!” 第308章 即将抵达的尤金·杰兰特   “……大致就是如此。”   安南大致叙述了一下自己之后几天的行程:“一切顺利的话,我一周内应该能回来。”   卡芙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随后她有些疑惑的往左侧歪了歪头,茫然的问道:   “但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这时,站在一旁的林依依手疾眼快给卡芙妮截了一张图,并截取其中一部分后,在卡芙妮的表情下面配了一行字,“小小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然后上传到了论坛中。   林依依在论坛长期更新的两个帖子,就是【安南表情包合集】与【卡芙妮表情包合集】。因为林依依的更新太过勤快,这两个帖子已经在首页挂了一周,至今还没有掉下去……   如今随着林依依对论坛机制的越发了解、以及安南表情包的扩散,她做的事已经变得愈发过分了。   比如说,她制作的表情包已经从jpg开始向gif过渡了……   但安南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卡芙妮突然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殿下,你是想……要我陪你去一趟吗?   “是搜集进阶素材吗?你……需要我的保护吗?”   “……你想的话,倒也可以来。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遗迹里面是安全的。”   安南沉默了一瞬,随即认真的说道:“我只是单纯的跟你说一声而已。   “我不能不告而别。如果我偷偷离开,你不知道我在哪里的话……可能会被吓到的。”   “……殿下是觉得,我是什么小动物吗?”   闻言,卡芙妮的嘴角微微上扬,发出她那标致性的柔软空灵的声音:“我不会害怕的。   “毕竟我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   ……我也不是觉得你会害怕啊。   算了,也差不多。   安南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林依依礼貌的说道:“那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罗斯堡这边就要靠你照顾了。”   “哎?”   林依依有些讶异:“殿下你不带着我吗?   “我可是您的贴身护卫哎?”   “带上你的话,赶路就太慢了。我自己一个人反而赶路会更快一些。”   安南发出清冷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是去找孩子他们……对我来说,只需要沿着他们走过的痕迹去走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压力。   “如果我遇到危险,也会去找孩子他们来救我的——他们离我会更近一些。”   “……啊。”   听到这样的话,林依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提到“孩子”他们,她就下意识的想到了德芙刚刚那夺目的一箭。   ……这些二期玩家,一个个的都是怪物吗?   想到这里,林依依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她除了能方便快捷的刷安南和卡芙妮的好感,还能做到什么?   于是她就在酒儿气急败坏的弹幕刷屏中,把坐在凳子上的安南轻轻往后一抱,把他的头卡在了自己身前,左右微微摇晃着,嗅着安南身上那雪松与柑橘的香味。   每当这时,她才会清晰无比的意识到……当初创建角色时,自己选择的美化项真是帮大忙了。   在林依依对安南和卡芙妮的高烈度动手动脚中,安南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亲密动作。只要是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一般也就不训斥林依依了。   而且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已经算是玩家们比较有礼貌懂得克制的行为了……   因此虽然卡芙妮一直定定的望着林依依,安南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当然,如果是换成美味风鹅那个肌肉光头做出这样的举动,安南必然是会拼命挣扎的。   毕竟洗发乳和裸绞给人的感觉显然是不同的……   安南的行动力一直是很强的。   正如他所说,这次他并非是来寻求林依依和卡芙妮的帮助。仅仅只是来给她们告别而已。他自己的行李,早就在昨天就让林依依帮他收拾好了。   在与林依依和卡芙妮告别之后,安南便直接离开了罗斯堡。   但安南才刚离开不到两个小时。   卡芙妮这边,便收到了一封指名给唐璜·杰兰特的拜帖。   “……唐璜的二哥后天要来罗斯堡?”   卡芙妮有些困惑地复读着拜帖的封面。   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卡芙妮差点没反应过来……唐璜是谁来着?   好像是安南殿下的伪装用身份……   倒是一旁的林依依,难得的有些慌张。   在信使离开后,她向卡芙妮询问道:“公主殿下,我们要不要把安南殿下赶紧追回来?他现在应该还没走太远……”   “追回来干嘛?”   卡芙妮有些奇怪的回头看着她。   “啊?”   林依依倒是有些傻眼:“但领主大人、不,‘唐璜·杰兰特’的兄长,不是要来找他吗?   “他只要见到殿下,就肯定能认出他的伪装吧?所以……”   “——所以正好可以让安南躲在外面。”   卡芙妮打断了林依依的话:“这是好消息,一一。我们并没有撒谎……‘我们的领主大人’的确是去寻找进阶线索了。尤金·杰兰特是一个很保守的人,他不会与我发生冲突。”   唯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她身上属于公主的那丝狡黠与威严:“只要我们让尤金·杰兰特在安南回来前离开就可以了。有我在这里,我是不会让他见到安南的。”   与她坚定的语气不同、卡芙妮的声音总是很轻,如同凑在似睡似醒的人耳边低声呢喃。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林依依与卡芙妮接触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渐渐习惯了卡芙妮的声调。   ……尤金·杰兰特吗。   林依依喃喃着,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这到底会是NPC呢……还是精英怪呢?   这几天安南不在,她正好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安心摸鱼去看看别人的直播。   等今天晚上四暗刻他们上线,孩子他们就要对精灵遗迹开始正式开荒了。   现在林依依最为担心的,是这个叫尤金的家伙会不会很麻烦、以至于影响到自己看热闹……   是的。   等这个叫尤金·杰兰特的,来自王都的贵族抵达罗斯堡的时候……   同时也是美味风鹅进城的日子。 第309章 庸人惧吾之名   “……卧槽,你们这么勇的吗?”   翻完了德芙的录播,听完孩子绘声绘色的讲述,刚完成今天的直播、最后一个上线的四暗刻不禁目瞪口呆。   他顿时万分悔恨——早知道自己身边刷了个精英,他哪怕是请假也得上线去看一眼啊!   结果没想到,只有自己白白死了一次……   德芙拿到了经验,西酞普兰和流浪的孩子作为珍贵的材料而被留了手。唯独自己被裘德的AOE无意识的碰碎了……   一上线就发现自己掉了一级。   和自己同期的德芙已经10级满级了。   而且……   “那可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啊……”   四暗刻喃喃道。   除了对经验眼馋外……他也对“攻略如此强大的敌人”这件事本身而感到兴奋。   就目前四暗刻对超凡世界的了解来说,白银阶的超凡者还是很稀少的。能让他们碰见的就更少了。   站着不动就能轻易让周围的大地融化塌陷,能够让最普通的藤蔓化为十几根随心所欲的钢矛——这甚至只是他随手放出的攻击而已。   哪怕是被这种级别的力量捶死,也不算丢人;而如果能够击败他……那种极为强烈的、攻克难关的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   是的,四暗刻就是这个类型的玩家。   他是能够通关掘地求升和跳跃之王全DLC的那种类型……   “不过和那相比更重要的是,德芙姐新得到的新咒缚。”   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向着遗迹走去,孩子认真的说道:“因为德芙姐是猎人系的职业,这一系职业的特色,就是能够从被击杀的敌人身上抽取咒缚。   “而她所抽到的咒缚,就是视频中裘德所用的那个。”   孩子走在第一个,心有余悸:“若非是运气好,我们还真的不一定能干的掉那个家伙……”   【庸人惧吾之名(化解型):你必须让敌人知晓你的真实姓名。你的存在就是恐惧。】   【当敌人知晓你的真实姓名时,他们对你做出的格挡、招架、防御(法术神术)、抵抗(神术)类能力检定,难度自动增加30%;你对他们做出的恐惧、威慑、偷袭、斩杀类检定,效果与成功率均上升25%】   【当敌人不知晓你的名字的时候,你所承受的伤害额外增加100%】   “……狠人啊。”   四暗刻情不自禁的感叹道:“这个咒缚是真的狠人……”   在敌人得知他们的真名时,这边便相当于自动出了一把穿甲弓。   敌人的格挡和招架的变得困难。与此同时,无论是盔甲、盾牌,还是孩子召唤的土墙,强度都会被不讲理的削弱三成。   四暗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孩子召唤的土墙会被藤蔓如此轻易的击碎。因为孩子下意识的记住了裘德的名字……   而德芙能够轻易的一箭击杀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当时光考虑怎么逃跑了,没听见裘德说什么……   因此她对裘德的攻击相当于翻了一倍。   ……这就是为什么孩子说,他们能够战胜裘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运气好。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强力的咒缚。   但如果应用不当,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咒缚。   简直是玻璃大炮一样的天赋。   “嘶……”   四暗刻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又叹了口气。   说实话,有点酸……   如果得到这个咒缚的是他自己就好了。   虽然对他这个陷阱贼不是很友好……但如果他能拿到这个咒缚,立马就会想办法转成刺杀贼。   它对刺客类职业,或者敏捷战士类职业实在是太友好了——它直接就把“敏捷系职业攻击力不足”、“对罐头职业缺乏威慑力”这最大的两个短板补上了。   只有凡是动作迅捷、攻击频率快、躲避能力出色的职业,拿到这个咒缚时都能较为充分的利用。除了“恐惧”和“威慑”这两条属性无法利用,但剩下的加持他都能够有效利用。   而它的debuff,也可以通过较高的闪避能力所规避。   只要不被击中,攻击翻多少倍都是没有区别的……   “等我进阶的时候,也想要拿到这样的咒缚啊。”   四暗刻有些憧憬的喃喃道。   不过……   他有些怪异的看着流浪的孩子。   “德芙姐”,是……什么意思?   德芙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岁吧?考虑到她可能长的比较嫩,那也就是和自己同龄的十七八岁……   你特么一个二十好几已经开始奔三的人,好意思叫人家小姑娘“姐姐”么?   但看着德芙对这个称呼非常平静的样子,四暗刻又是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总感觉自己上课的这一天里,似乎错过了很多事……   “德芙姐选择这个咒缚,首先就是不亏的。”   孩子解释道:“我听安南殿下说过……‘猎人’系的职业,特色就是能够携带很多他人的咒缚。主要的战斗方式,就是通过这些咒缚的堆砌和叠加,组成一个build。所以对于猎人来说,最主要的不是正面效果有多好,而是负面效果有多微弱……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和其他咒缚形成连锁反应。   “德芙的主要战斗方式已经可以确定是弓箭。那么这个咒缚的负面效果,也就是‘承受伤害增加’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哪怕她没有展开咒缚,也只是不享受伤害的增益而已。”   “我其实看中的,是它能够增加箭矢的贯穿力。如果敌人记住了我的名字,但我本人却在视野外的话,还能再忽视防御的基础上增加偷袭伤害。”   德芙补充道:“为了保证射程和威力的话,弓的射击频率几乎是不可能提升上去的。哪怕我有力量、弓也承受不住。   “考虑到有限的箭矢,提高有效射击率,比提高攻击频率要重要的多……”   “——停一下。”   突然,四暗刻抬手示意他们停止:“前面有陷阱,或者说……结界。”   他的“巧手”技能提供的陷阱视野,能让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层朦胧的白光。   仔细望去,勉强能够分辨、那是一层像吹出的泡沫一样、在太阳下泛着七彩虹光的透明薄膜。   “密码……”   四暗刻喃喃道。   西酞普兰立刻上前一步,平静的答道:   “——不能从死亡中学得教训之人,注定重蹈覆辙。”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变化。   原本在他们眼中,与自己身后完全一致的密林中,浮现出了一条弯曲的道路。   而在那条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孤零零横在路中间的、已经打开的石质大门。   大门大约有三米多高,像是什么辐射物一样,在夜间闪烁着极为显眼的幽蓝色的荧光。   就像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一样,门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墙壁。   但如果从门的正面往里面望去……则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浓雾。   白色的浓雾。 第310章 公共噩梦   “这个雾气……”   孩子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的“文明圈”之外,都已经被诅咒化为的灰雾所淹没。这些地方被称为“禁区”。   禁区中的那些灰雾,都是实质化的、能以普通人的肉眼看见的烈性诅咒。   诅咒具有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的特点。   因为普通人的灵魂不会储存诅咒,他们勉强还能在灰雾中生活一段时间。   可对于超凡者来说,这就是无解的毒药。凡是抵达“青铜阶”、用诅咒将自己的灵魂所“腐蚀”的超凡者,他们的灵魂就拥有了容纳诅咒的能力。   那么只要超凡者进入禁区,就会被迫吸入大量的、无法正常消化的烈性诅咒。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将人类投入深海之中,在水压之下、海水向所有的窍穴中涌入一般。   如果这门真的通往禁区,那他们进去就是白给……   就算他们到时候能跑尸复活,可假如是随机传送门的话,他们恐怕连回来的方法都没有。   那时“流浪的孩子”就真的要开始流浪了。   “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孩子喃喃道。   “……但我记得,禁区里的那应当是灰雾吧?”   一旁的四暗刻微微皱眉:“这可是白雾啊……”   如果忽略雾门中什么都看不到的昏暗环境,倒是挺像仙境的——白色的雾气如同室温下的干冰一样,充斥眼前的整个世界,甚至原本应该是大地的部分都只能看到云层般的白雾。   “这可不一定,刻子。”   西酞普兰轻轻摇了摇头,发出沙哑的声音:“谁知道灰雾到底多灰呢,万一灰雾的灰度在不同条件下不一致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我的确也不觉得会有危险。”   西酞普兰说着,饶有兴趣的走过去:“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地址和密码是萨尔瓦托雷给安南的,他不可能害安南。   “而且那个裘德,他应该就是泽地黑塔的人。他打算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抓我们,多半就是要到遗迹里面去。   “如果这外面真的是灰雾,那么来一个夺魂巫师,抓点人进去把东西带回来不好吗?”   西酞普兰的分析十分令人信服。   她倒是比孩子这个吉祥物更像是队长。   而孩子对此也没有丝毫避讳。   “……看来我们之后要依靠你了。   “如果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尽管提就是。如果我做得到,我就会去做。”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打算进去白给一波,用命探草丛。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这种操作了。   在察觉到西酞普兰在观察和分析这方面的才能比自己更加优秀,流浪的孩子便当机立断进行了权力转移。甚至将指挥自己的权力也一并交予了西酞普兰。   和酒儿他们相比,他这一队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四个人中,只有一个老手。   那就是孩子。   这四个人中,唯有他是一期玩家。   无论是按照现实中的地位,游戏中的辈分,还是个人等级、战斗力、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以至于自己的真实年龄……担任队长的毫无疑问,只能是孩子。   孩子这一路,孩子也绝对称得上是尽心尽责。   他在线的时间最长、路上背的东西也是最多。除了必要的睡眠时间外,他的其他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照顾其他三人下线时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了。   这并非是玩游戏玩一天……他不仅要打起精神注意环境,而且在人最齐、聊天最开心的时候,他反而要下线了。   正如以前一样——   如同以前打职业的时候一样;   如同以前上学的时候分组做实验一样;   也如同他与其他主播联动的时候一样。   孩子打Dota的时候总是五号位,打LOL的时候打的则是辅助。   他心知自己天赋有限,唯一的优势就是有足够的耐心。所以他负责的任务,都是最无聊、牺牲最多、但总得有人做……而且很重要的那份。   这不是因为他“喜欢”去打辅助,而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最“正确”的。   “我的决策就是,你们都在这里等着。让我进去探探路。”   西酞普兰那因长期吸烟而形成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极具个人特色。   她虽然年龄在这四个人中仅比四暗刻大一点、目前还算是半个学生,可她的语气却是意外的成熟。   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坚定而不容置喙,从容而令人信服——   “我多少也是个亡灵……和里面的亡灵说不定能有些共同话题。而且现在是晚上,我的战斗力和感知能力最强的时候,让我进去探路就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开着直播,你们可以直接用我的视角来看。”   西酞普兰站在雾门前,回头望向其他三人。   或者说,望向流浪的孩子——他们的队长。   正确……吗?   孩子怔了一下。   “……你说服我了。亡灵视角的确可能会触发额外的任务……”   随即他沉默了一会,认真的说道:“但我还是打算和你一起进去。   “这不是我的固执——你听我说。我和你们三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作为老玩家……是有复活特权的。   “你们是新人,可能不知道……直播并非是万能的。比如说噩梦中的某些区域,就会隔绝直播间的信号。那一般是诅咒最强的区域……而你看这白雾。我基本可以确定,直播信号一定是会断掉的。   “就像是老鹅那边的情况一样。安南的分队是有其深意的……你是我们中唯一能变成幽灵的玩家,德芙是战斗力最强的新人,四暗刻是我们中唯一能察觉到结界和陷阱的玩家。   “只有我……我的特色就是在丛林中战斗力会增强。所以我的定位,就是为了护送你们三个进去和出来。但如果里面有危险,我也可以启用复活特权,在短时间内无限复活。   “你和四暗刻的存在意义,更多的在于遗迹之内;而我和德芙则负责遗迹之外。所以我们两个可以死,你们两个不行——没问题吧,德芙姐?”   “我知道的。”   德芙平静点点头。   看到这一幕,反而是四暗刻的压力变大了。   要……保护我吗?   可恶!   怎么回事,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气氛……   他咬咬牙,小声嘟哝了一句:“你们多加小心啊。”   “我们这样约定……你们记好了。”   孩子思索了一会,如此吩咐道:“你们是可以通过论坛观察到我的等级的。如果进入遗迹之后,直播消息关闭了、论坛我们也上不去,你们就在十分钟后进来。   “如果里面非常危险,你们看到我和西酞普兰各掉一级以上,就不要进来了,直接下线;我们俩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强行下线,下线打电话去详谈。而如果我们十分钟后都没死,你们就直接进来。如果西酞普兰死了我没死,那一定说明我们分开了、或者我看危险不大就逃跑了。代表你们可以进来。   “还有——如果我进去之后五分钟内就死了且只死了一次,那就是我死亡一次之后开了复活特权,在向你们求援。你们就立刻进来……记住了吗?”   孩子冷静的说道。   哪怕像是噩梦中一样,论坛无法登陆……也要发出警示或是求援的信号。   这是西酞普兰自己一个人去送死的情况下,绝对无法实现的情况。   在得到两人的肯定后,他便握着西酞普兰的小臂——这是为了男女之间的避嫌,所以他并没有抓住西酞普兰的手。   反倒是西酞普兰毫不在意的反手抓住他的手,意义不明的轻笑一声:“我们出发了。”   ……总感觉那是嘲笑呢。   孩子心里嘟哝着,却没有说出口。   之后发生的事,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在孩子迈进雾门的瞬间,他的直播流便立刻被切断了。   而在无尽的灰雾之中,孩子面前突然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提示,以极快的速度一行一行向下刷屏:   【未检测到初阶影响:优雅之低语】   【未检测到初阶影响:自然之赞歌】   【未检测到高阶影响:星辰之引力】   【未检测到高阶影响:蛾的寓言】   【未检测到已觉醒的要素】   【检测到奥瑟传承:丛林行者】   【正在进行额外判定……】   【判定目标:异界生物、召唤物、人形、人类、雄性】   【判定权限:学徒】   【标本封存库III-251-11进行限定开放,允许通过次数:1】   【正在坠入公共噩梦……身份已代入】   【载入完成】 第311章 西酞普兰的特殊爱好   ……这里是噩梦?   我走着也能进噩梦?   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   孩子突然感觉到自己右手一空——西酞普兰消失不见了。   而孩子仅仅只是一个恍惚……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巨树前面。   和煦的夕阳光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和暖。   这时,孩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居然缩小了——   或者说,他的意识进入了另外一个精灵少年的体内。   这与他之前任何一次噩梦体验都完全不同。   不仅是他没有得到任何主线任务……   而且孩子还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来自“丛林行者”职业所赠予的自然力量,依然在自己体内沸腾着……他的身体属性,也几乎和他本体完全一致。   只是他右手握着的,并非是自己的那把细长的刺剑。   而是类似玛维影之歌……或者说,和琪亚娜一样的、纤细轻盈的刃轮。   “朱利安?朱利安~”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发现一个大约十几岁模样的,有着一头银发的精灵少女正穿着只露出左肩左臂、裙摆在膝盖上十厘米的白色连衣裙,俏生生站在他身后。   她两手背在身后,好奇的打量着他:“你在想什么,朱利安?   “妈妈可快回来了哦?还是说……你已经掌握藤击术了嘛?”   看着精灵少女的模样,孩子怔了一下。   并非是他之前所知的“精灵的灵魂”。   而是无比真实的……像是邻家少女一样的活物!   他甚至能清晰无比的闻到少女身上的清香。   他自己所处的地方,也并不是遗迹——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少女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百米多高的、由那湛蓝色的发光岩石组成的巨大建筑物,正闪耀着流光溢彩的虹色光辉,发出奇异的嗡鸣声。它有些像是风车,又像是蜗牛壳,源源不断的从地下抽取着某种东西。   光是与大地的接口,直径就超过一百米。而周围的大地则向下塌陷龟裂……像是水被抽干了一样。   在那个抽取口不远的地方,一直到孩子所在的位置都显得极为空旷。这些树木显然已经被砍伐掉了,空余的面积非常大。   而在不远处,是一个极为繁荣的城市——   巨大的树人在街道上缓慢的行走着。   从未见过的、闪耀着光芒的白色雄鹿在虚空中漫步。   街道上的人流量很少,但每一处建筑物、桥梁上都缠绕着精致的藤蔓。那些藤蔓上的花纹简直如同艺术一般……   而那些“精灵们”,也并非是孩子所想像的那样,穿着树叶装或是遮挡着少量身体的兽皮、拿着弓箭的纤细原始人们。   他们的穿着反而有些类似现代……孩子是说,地球的现代。   甚至似乎有些超前……   不像是他们在街道上穿着的衣服,更像是巴黎时装周的那种感觉。   最吓人的是——孩子甚至看到了远处飘着一座飞空艇,城市中还有着一些巨型建筑的墙面,有着类似广告牌一样,看起来就很赛博朋克的装潢。   你妈的,这是什么鬼?   精灵朋克?   你们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这科技树怎么还能倒着长的?   满口的槽点在孩子喉咙里咔着,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孩子好久才从这种“我是不是跑错了游戏”的错愕感中舒缓过来。   他看了看身边那仿佛把“纯真”二字写在脸上的白衣少女,决定先忽悠一下她。   “啊,我说……那个谁。”   他装作有些傲慢的抬起头来,发出清脆的少年音:“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波——菲——丝!”   少女不高兴的甩了甩头,认真的回应道:“我不叫那个谁,我叫波菲丝!”   那发丝打在孩子脸上,让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用鞭子抽了一样……   ……不过,倒是挺香的。   很好,名字姑且还是套到手了……   孩子心中暗自庆幸着。   因为精灵少女的衣服稍微有些暴露……无论是上半截还是下半截。原本就不是很擅长与女性交流的孩子,并不是很敢打量她。   他有些紧张的摸了摸鼻尖,在沉默的思索着下一个话题。   要、要说点什么呢……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   沉默许久,孩子若无其事的说道。   另外一边。   西酞普兰踏入雾门之后,略一眩晕便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大地触感。   她也发现,自己的直播并没有被切断。   唯一的问题是……   “……我好像把我们队长弄丢了。”   她几乎是立刻接受了这个现实,冷静的通过直播对着等在外面的两人说道:“不要慌。正如队长所说的……现在我就是你们的新队长了。   “不,我没有想篡权……他是凭本事丢的人,我这是尊重他的丢人成果。”   西酞普兰一边随口和弹幕扯着蛋,一边抬头四处望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废墟。   说是废墟,几乎可以说是很客气了……   这里的建筑物群,破的比刚被恶龙蹦完迪的伊修加德还要过分。   甚至西酞普兰完全看不懂它们原本是什么样子、大概用来做什么的……地面上还莫名其妙的多了好多表面很光滑的坑洞。   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样……   但她的步伐很快停滞了。   因为西酞普兰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全身都是银白色、半透明的少女幽灵,正在街道上徘徊着——那大概、应该、可能是街道。   幽灵的身上穿着只露出左肩左臂、裙摆在膝盖上十厘米的白色连衣裙。   西酞普兰被那精致可爱的笑脸所吸引,稍微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纤细而笔直的双腿、洁净的膝盖、小巧精致的白色靴子……还有右臂遮住半个手掌的萌袖、以及左臂因为完全露出左肩而若隐若现的侧面身体,让西酞普兰有些情不自禁的馋她的身子……   她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许,望向幽灵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侵略性——   稍微有点,想要把它带回家……   是的。   西酞普兰。   ——她是一个可悲的人外控。 第312章 波菲丝小姐   光是看到那个幽灵少女,西酞普兰就深深为她的那纯洁轻盈的身姿而着迷。   她那总是淡然沉稳的面容,也因突然涌起的强烈占有欲而染上了些许淡淡的绯红。西酞普兰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目光也变得灼热而明亮了起来——   ——就像是在猫咖中见到一只特别喜欢的猫一样,满脑子都是“阿伟死了”,撸起来就不想走,特别想要带回家的那种感觉。   似乎察觉到了西酞普兰的目光,无声漫步在街道上的幽灵少女有些好奇的把目光转过来。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向西酞普兰这边迈了一步,就飘飘忽忽的跃了过来。她有些好奇的围着西酞普兰绕了一圈,在空中嗅了嗅。   她就像是气球一样,动的稍微快一些、就像是游鱼般漂浮了起来。但却没有给人以笨手笨脚的感觉——她的裙摆与纤细白皙的小腿一摆,便缠在了西酞普兰身边。   一直围着西酞普兰绕了三四圈,她才轻飘飘落地。   她比西酞普兰要矮上一头有余。此刻正捏着自己的裙摆,抬起头来对着西酞普兰露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笑容,礼貌的对她行了一礼:   “您好,苍白公主的伴舞者!   “我叫波菲丝!全名是波菲丝·西西莉亚,目前还没有尊名。是一位风舞者!”   见到西酞普兰的波菲丝小姐,显然非常高兴、情绪非常高昂:“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能够看得见我的人了!”   “我叫西酞普兰。”   西酞普兰礼貌的回应道:“不过,这里不是有巫师们经常来吗?”   “我不是普通的灵体,他们看不到我的……”   波菲丝瘪着嘴,情绪骤然间低落了下来:“只有苍白公主的信徒能够看得见我……”   ……就和她情绪高昂起来的速度一样快。   眨眼间,她又再度变得雀跃起来,向着西酞普兰伸出手来,期盼的说道:“你能摸到我吗?你能触碰到我吗?   “哪怕只是陪我说说话也好……你来到这里是想要什么吗?我可以带你去找!”   简直就像是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抱住腿就蹦个不停。   西酞普兰已经是满脸姨母笑了。   她微眯着眼睛,无意识的喃喃道:   “……稍微有点,想把她抓走。”   从直播窗口中,无比清晰的听到这句话,西酞普兰眼前的弹幕顿时刷屏一样的飞了起来:   “——草,这里有人拐卖幽灵少女啊!”   “——停一下,无论按照精灵的年龄还是幽灵的存在时间,这都不算是‘少女’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呢,长得好看不就是少女吗?”   “——我之前居然以为你是这些女孩子中最正常的,没想到……”   “——文文姐你正常点……”   “——我刚刚似乎听到了‘斯哈斯哈’的声音,是幻觉吗?”   西酞普兰完全无视了这些缺德弹幕。   她只是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伸手摸向了波菲丝伸出的手。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颤动了。   如同自己使用了“苍白之躯”能力一样……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波菲丝直接从自己的身体里拖了出来。   西酞普兰回头一看——便发现自己落在原地的躯体,无力的向前倒伏、低垂着头跪倒在地。随后缓缓向侧面倒下。   那半睁着的眼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灵光,无力的眨了眨眼便沉沉闭上了眼睛。若非是胸口还能看到微弱的起伏,西酞普兰甚至会以为自己突然猝死了……   ……要不要先把不用的身体,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西酞普兰心中一瞬间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她很快便否决了。   和自己的身体比起来,还是陪可爱的女孩子更为重要一些。   反正之后也不会来什么陌生人。   喂,孩子和德芙?看的到直播吗?   “——听得到吗?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们啦……”   西酞普兰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波菲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说什么?”   “是自言自语啦,不要在意。”   西酞普兰用酒儿从未见过的温和态度,伸手直接抱住了波菲丝,笑眯眯的说道:“碰到你这么可爱的幽灵……我真的是非常高兴。”   “……我也很高兴。”   波菲丝面色绯红,小声说道。   虽然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把从后面抱住,直接吓了她一跳。   但这份微弱的不适与紧张,与终于见到一个能回应自己言语、能碰触到自己的“同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能被人重新拥抱的感觉……甚至让她感动到有些想要哭出声来。   虽然这份怀抱同样冰冷,并没有温度。   但光是言语中的温度,就足以温暖她的心。   “你有什么地方要去吗?你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或者要收集什么影响?我可以带你去的!”   波菲丝可怜巴巴的看着西酞普兰。   她那轻盈的灵体身躯,比西酞普兰使用的要熟练许多——即使没有翅膀,也能随心任意飞行。而西酞普兰还做不到这点。   但她只是拽着西酞普兰,就能让她跟自己一起飞行。   ……就像是金毛咬着溜自己用的绳子、拉着主人的裤腿,试图走向大门一样。   “我是来收集一些影响的。”   西酞普兰温声说道:“说起来……波菲丝,这是什么地方?我想从头开始了解。”   “如果你问的是,这片风景原本的名字,那么它叫做诺圣河谷。至少它在第三纪时,还叫这个名字。   “而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们管这片区域叫什么的话……你可以管它叫做‘标本封存库’,或者‘噩梦基床’、‘被封装的记录带’。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管它叫什么……”   “……标本封存库?”   西酞普兰心中一动,好奇的反问道:“具体来说的话,它的作用呢?”   “……就是字面意思啦。”   听到西酞普兰这话,波菲丝反而有些困惑、有些笨拙的比划着:“就是……噩梦的基床嘛。”   突然西酞普兰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这里有一个噩梦吗?”   “是公共噩梦,不是噩梦。”   波菲丝纠正道:“标本封存库,就是我们当年使用过的一种技术……因为同样也要用到咒能技术,可能它已经被你们抛弃了。   “……唔,噩梦的本质你知道吗?”   闻言,西酞普兰果断的摇了摇头。   “那咒能呢?”   西酞普兰又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梦界吗?”   西酞普兰再度摇了摇头。   “——丈育主播,关注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问三不知吧……”   “——因为你知道,所以你不知道。这是个哲学。”   ……混蛋,你们说的好像你们知道答案一样。   西酞普兰忍不住在心里嘟哝着。 第313章 苍白公主是伙伴啊!   意识到西酞普兰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波菲丝有些苦恼的皱紧眉头,敲了敲自己的头:“麻烦了诶,从头讲的话……我也记不太得这些东西了……   “唔,你大概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的所有历史,全部都会储存在‘梦界’。梦界是一个只存在资讯的世界碎片,与我们的世界紧密相连。所谓的‘噩梦’,就是梦界中的一小部分历史,以人的灵魂为基石投影过来,并以诅咒为颜料进行描画……或者说填充。   “咒能嘛……是一种不太好的能源。它是利用诅咒作为传导媒介,抽取并保存来自地脉深处的力量作为能源。”   “……那样的话,埋骨婆婆不会找你们麻烦吗?”   西酞普兰忍不住问道。   这听起来怎么隐约有点像魔胱……   您也要以星球为舟?   波菲丝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抽取的并非是大地的能源,而是大地再往下的……世界的边缘。我们首先通过咒能风车收取诅咒尘,经过特殊处理后,将固态的诅咒尘打入地底深处的深处的深处……”   她说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闭口不言。   但西酞普兰大致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总之就是一项很不稳定、污染性很强的能源对吧……   “那标本封存库呢?”   西酞普兰温和的开口,不着痕迹的更换了刚刚尬住的话题。   果不其然,波菲丝慢慢地、认真的说道:“标本封存库,就是人为的、将某段历史记录投射下来……制造出能够长久保存的噩梦。   “我们奥瑟人曾经大量的使用咒能。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埋骨婆婆、寂静女士和曜先生都来阻止过我们。但那个时候……最后,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吸收了太多太多的诅咒。我们的文明已经无法存续下去了。   “但我们打算留下些什么。书籍不够长久,石碑和晶石则会被损毁。我们最终选择用这种方式,替代了文字记录……将我们完整的历史、分批次的保存了下来。   “而想要创造能够永恒存在的噩梦,就需要足够多的‘白银之魂’作为支点……”   波菲丝轻轻张开双手。   她的目光中有些忧郁。   “……我原本应该是支点之一的。”   她轻轻的、小声的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一千多年了。我原本应该是献身者,是噩梦的苗床、历史的基石……   “但现在我……唯独我……”   波菲丝慢慢蹲下,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轻声呢喃着:   “唯独我……被大家抛下了。我太幸运了,也太不幸了……   “——只有我,没有死去。”   波菲丝的声音极轻且淡。   就像是大家约好自杀,最后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了一样。   随着她的低语声,西酞普兰看到了一些怪异的、难以言喻、不可名状的灵体……从周围废墟般的湛蓝色岩石中升起。   那并非是像她自己或是波菲丝那样,拥有和肉身外表近乎一致的好看灵魂。   有些像是大块的蓝莓味旺○○Q糖、又像是被拉长的年糕一样。   幽蓝色灵体身躯极细极长。没有手也没有脚……但是却有着许多的头颅,和极为纤长的“脖颈”。   有两个头的、有三个头的、有五个头的、有七个头的、有十一个头的……高度也从三四米到二十多米高不等。   那些头颅与身体,以一根根半透明的蓝色触手相连。   越是高的“海草”,头的数量就越多。   但头颅的数量,似乎都是质数。   ……如同用头倒立的、长了好多奇怪的腿的长颈鹿一样。   西酞普兰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妙的比喻。   而每一组“长颈鹿”中的那些头颅,都在与同一组的其他头颅窃窃私语着,说着西酞普兰听不懂的语言。   而这时,西酞普兰突然察觉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叫做“优雅之低语”的初阶影响。   ……虽然那些巫师们看不到,但其实这遗迹中到处都是这些特殊的灵体怪物吗?   因为这些灵体,似乎只是因为波菲丝的情绪而从地上漂浮出来的。如果没有苍白之躯,应该是看不到它们的。只能察觉到,地上的幽蓝色光辉似乎在地上流动……   看着这些怪异的灵体,西酞普兰有些紧张的咬了咬自己的右手拇指。   ……糟糕了,太糟了。   这“咕哟咕哟”的晃动着的人头海草一样的灵体,不仅让她没有恐惧,反而让她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萌……   这可能就是滤镜和配色的问题吧。   如果不是这种美轮美奂的,如同仙境一样的蓝绿配色,还有朦胧的微光。如果周围的环境和这些“人头海草”都换成是黑红色粘稠质感的配色,即使是西酞普兰也会感觉到有些害怕的。   她现在特别想摸摸看,这些“人头海草”的触感,到底是弹的还是软的……   突然过去摸摸它们的话,肯定会被其他玩家看成是精神病人吧……   这些也想带回家,怎么办——   不过在那之前……   “你能跟我离开吗,波菲丝?”   西酞普兰轻咳一声,蹲下去对着心情突然变得低落的波菲丝小声说道。   任务什么的,影响什么的,队友什么的……只要刷到波菲丝的好感、甚至把波菲丝打包带走,不是什么都能到手了吗?   这才是一劳永逸之举!(震声)   波菲丝闻言,刷的一下抬起了头。   只见她脸上笑眯眯的,哪有之前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当然有办法的!毕竟你是苍白公主的信徒嘛!   “等你拿到了‘伴舞者’这个神术的时候,可一定要回来找我啊!我可是很厉害的!”   ……还会假哭的吗?   糟糕,怎么感觉更可爱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   西酞普兰顺从自己的欲望,坚定无比的答道。   原来苍白公主的牧师,真的能带幽灵系的随从宠物啊……   果然自己没信错神!   这个叫苍白公主的家伙……祂这不也是很懂嘛!   虽然从未和苍白公主见过面,也没有听过自己信奉的神明的声音,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苍白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但西酞普兰莫名的对自己分配到的这个便宜神明,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如同她在和网友们讨论r18g的不妙内容时一样的认同感。   总觉得苍白公主……是伙伴! 第314章 孩子的超凡尬聊   越是与波菲丝小姐聊下去,孩子就越发感觉到自己有些窘迫。   他一直就是相当不擅长应付女性的类型。越是可爱系的那种,就越是招架不住……   像是杠子姐那种,他反而能自然的当成兄弟。   第一次见到酒儿的时候,他倒是有些紧张……但在看到酒儿受惊后把敌人直接剁碎了的狂战行径后,那股面对异性的紧张感也就立刻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恐惧感。   就有种,自己会不会哪天把这小祖宗惹怒了被她突然拿着斧头剁了的预感……   而西酞普兰和德芙……孩子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蛮紧张的。但他作为安南钦定的队长,又必须维持威严。   好在西酞普兰虽然年纪不大,但待人处事却很是稳重。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孩子的紧张,一直与他保持距离。   两人除了商讨正事之外,几乎完全没有闲聊过。而这倒也让孩子松一口气。   至于德芙……   孩子是在意识到德芙的年龄区间的时候,就突然不紧张了……   说到底,这种紧张只是因为在意对方对自己的评价而已。   而这种紧张感,在他与波菲丝小姐独处的时候,立刻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朱利安,朱利安!”   波菲丝对着孩子所扮演的银发男性精灵撒着娇:“别发呆嘛,陪我说话嘛!”   孩子手持着刃轮,站在那颗巨大的树前。   而波菲丝就双手背在身后,围着他和树一圈一圈的绕着:“你的藤击术练的怎么样了呀?   “给我看看嘛,朱利安!”   她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活力,脚步根本不停、声音也没有因为孩子不理她而变得低落下来,而是不断的找着话题:“朱利安,你不会没学会吧?我可是很强的喔?要不要来跟我学习怎么飞行呀?”   “嘶……”   孩子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   还真的有点心动……   ……飞行什么的,还真的有点想学啊。   但要是自己学不会的话,会不会露馅啊?   这样的忧虑,让孩子不太敢在打听清楚情况前,擅自说出什么信息量太高的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朱利安”似乎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因此孩子的扮演,目前为止倒是还没有露馅。   孩子沉默了一会,低声严肃的喃喃道:“天气……”   “天气?”   “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呢……”   “天气真不错是什么啦!”   波菲丝直接被孩子的话逗笑,整个人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她那副开心的样子,甚至让孩子不由得怀疑起来,自己这日常寒暄的话,是否在精灵们的语境下有什么谐音或者是个冷笑话……   ……有这么好笑的吗?   不过看现在的氛围似乎有些好转,孩子轻咳一声、谨慎的发问道:“波菲丝……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波菲丝也被孩子这话问的有些愣神。   她蒙了一下,然后才试探性着回答:“是……烤鱼和炸面包,还有牛奶。”   “啊,很丰盛的早餐啊。”   “诶?啊,是……我吃的有些多的意思吗?”   “不不不,没有,只是说……啊,会不会有些、稍微有点,不健康?因为含油太多……”   孩子说话稍微有点结结巴巴的。   因为这对话过于困惑且尴尬,甚至就连围着孩子高兴的不断绕圈的波菲丝都被截停了下来,一脸困惑的看向孩子。   意识到对话稍微有些尴尬,孩子沉默了一会之后,就突然另开了一个话题:“波菲丝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咦,咦?”   波菲丝感觉自己更加困惑了。   她思考了半天,开口谨慎的问道:“喜欢的东西……你是要送我礼物吗,朱利安?   “那样的话……就普通的饰品就好。闪闪发光的,不太贵重的。”   “朱利安”今天这过于困惑的提问方式,让她的大脑全部都用来思索“朱利安这话到底在指些什么”,以至于她背在身后的手都无意识的抓握在了一起。   “啊,是的……”   孩子却因为波菲丝的回应而变得更加紧张了。   他原本是希望波菲丝回答“我喜欢那个巨大的机器”或者“我喜欢街上的鹿”之类的答案,然后他就可以用“那是什么东西,讲讲看”之类的话顺着问下去。   结果波菲丝就非常礼貌的跟他说“只要是朱利安送的都喜欢”。   ……那咋办嘛?   接下来怎么接啊?   好、好难聊啊……   如果开着直播会不会更好点?有人出谋划策什么的……   不,还是不要。   果然还是不开直播会更好一点。   不然他们恐怕会嘲笑我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处男吧……   孩子从学生时代甚至就没和女孩子表白过。没有表白,自然也就不存在失恋。   要说的话,那也是云失恋……   “那,波菲丝……”   孩子沉默了一会,突然直切主题:“你听过霜语者吗?”   “……唔?诶?等、我的确听过……你是对霜语者感兴趣吗?”   被这毫无逻辑的跳跃话题打的有点懵。   波菲丝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些许害怕的表情,无意识的后退一步。   ……朱利安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他说话就会变得这么奇怪吗。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   “嘶……”   像是被孩子传染了一样,波菲丝也忍不住吸了口气。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姑且选择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因为她也不太清楚如果继续防止孩子乱找话题,他会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霜语者……说起来,妈妈有收藏一副不错的画来着。”   波菲丝回忆着,仔细的说道:“那是雅翁大人亲手所画的一幅画……画上的,是老祖母的真身。   “那副画很厉害的!老祖母甚至会在画中飞行,也能发出可怕的咆哮——咆哮的力量透过画纸抵达外界时,甚至可以让街道上的咒纹岩地板结霜。   “直视那副画的话,可以得到‘极寒之神的残留’这样的高阶影响。那副画就在我家,但我没法带你去看……毕竟朱利安的身体还是太弱啦。如果身体不强壮的话,可能会被画中的老祖母冻死的。”   在孩子安静的听她说话的时候,波菲丝就没有再被什么神秘话题冲击到掉san了。   她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自己找到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说起来,妈妈教过你怎么提升身体素质嘛?我也是知道这个的喔……”   ……很好,气氛渐渐变好了。   看来终于和她变熟了……还得到了一些奇怪的情报。   孩子心中庆幸着。   他刚刚还想问一下,“请问您对您母亲的评价是什么”之类的,旁敲侧击的偷点资讯什么的。   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就拉着对方谈成为朋友以后才能说的话题;但他又不知道如何该与女孩子成为朋友……   我真是好难啊。   孩子忍不住感叹道。   “……啊对了对了,说起来,朱利安!你对风舞者感兴趣嘛?我跟你说啊,我这个职业啊……”   我、我好难啊……   波菲丝被孩子的尬聊力吓到嘴不敢停。只能一边努力的找着新话题,一边在心中无声的悲鸣着。 第315章 波菲丝的母亲   在讨论到风舞者这个话题后,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逐渐恢复了正常。   或者说……至少表面上,没有继续变得奇怪下去了。   只是孩子听着听着,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句:“说起来,还真的有点羡慕能飞行的人啊。”   这话让波菲丝面颊微微染上了些许绯红。   “倒也不是不行……”   她小声说着。   像是有些感觉到冷一样,她抱紧了自己纤长的左臂,右手也有些紧张的抚上了自己白净的左肩,感受着指尖的微凉。   正如这城市的建筑布局一样。   孩子隐约可以看到,这城市的布局充满了不对称感……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的话,就是在每个路口上,都能轻易知道自己具体位置的程度。   波菲丝的身上,也有一种强烈的不对称感带来的美感。   完全没有衣物和装饰、甚至能隐约从侧面看到腋下和胸口的左肩左臂,以及被包的严严实实、甚至遮住半个手掌的右臂;那裙摆较短、强调身材的修身白色连衣裙,与她那一直到膝盖的沉而厚重的金属长靴,都展现出了一股非对称的美感。   这么说来的话,自己身上也是……   这时,孩子才后知后觉的望向自己身上。   最显眼的,就是他脚下那左短、右长的奇怪靴子。   还有他的双色裤子和长衫——就像是从正中间切开了一样,左侧是紫色,右侧则是深蓝。紫色的那边像是礼服一样,还有些许金质的碎花装饰、和看上去就有些锐利的护肩。而深蓝色的那边,则像是日常服一样,柔顺而缺乏装饰……还有着黑色的方格。   ……怎么说呢,隐约有点“时尚”的感觉。   就是那种平时不会穿出门的那个意思……   “……等等,你说了什么吗?”   突然,孩子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看向波菲丝。   他刚刚在思考这个时代精灵们的艺术审美风格,没注意波菲丝说了什么。或者说,就是因为波菲丝嘴上说个不停,所以在她突然沉默的时候,孩子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但看着孩子这反应,波菲丝只是有些羞恼地跺了跺脚,声音高扬了些许:“没门啦,没门!   “不会再带你飞了!”   “等、等等……”   孩子有些慌乱,但随即又立刻住口。   看到他这反应,波菲丝看上去却是更生气了。   他并不算傻——   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就意识到刚刚波菲丝说了什么。   恐怕是打算带自己飞行之类的话吧。   都怪自己刚刚又说了不恰当的话……这不像是暗示她“我想看电影了”之类的吗?   孩子能看得出来,波菲丝的确很喜欢朱利安。   这应该是找机会和他亲近一下吧……   毕竟说要带上自己飞行,多半不可能是领着他的后脖颈飞起来,或是给他插个竹蜻蜓什么的……或许是打算抱着自己一起飞吧。   但可不行……波菲丝喜欢的又不是我,是这个名字叫做“朱利安”,看上去类似人类十四五岁大小的精灵少年。   虽然没人看见……但我也不能占她便宜。   ——这不应当,因为我只是一个孩子。   在这种时候,孩子又显得非常固执且纯情。   好在他们两个没有僵持多久,一个颇具磁性、还带有些许威严感的女性声音便在空中远远响起:   “朱利安!波菲丝——”   孩子抬头去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那是令人震撼的美丽。   空中那人有着丰满却给人以踏实力量感的身材。腰肢并不纤细,但胸肌和大腿都充实且有力。在日光下,她露在衣服外面的脖颈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束成马尾,置于左侧胸前。   她穿着类似立领的长风衣一样的服饰。下身则像是现代的休闲裤。   只是白色风衣的左右两侧,有不对称的、以各不相同的怪异几何图形呈现出来的漏洞。漏洞则正好将她的黑色毛衣显露出来。   不知为何,孩子光是凝视那些几何图案,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眼前的世界的大小远近都被混淆了。   眼前这女人,唯一与波菲丝相近的,就是那一看就给人以沉重感的金属长靴。   她像是仙鹤一样,优雅的闭笼羽翼般的风衣,从空中落地。靴子虽然很沉重,但却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妈妈!”   波菲丝高兴的叫道,张开双臂就要抱抱。   但那女人却只是瞪了波菲丝一眼,波菲丝就整个的蔫了下去。   她略微扫了二人一眼,便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   波菲丝不满的嘟哝着。   女人微微皱眉:“那就是吵了。   “——你又欺负朱利安了?”   “都说没有了……”   被凝视着,波菲丝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不妙啊。   这种像是办公室女总裁一样的气质……怎么看起来像是这个噩梦的boss一样?   孩子呲了呲牙,礼貌的对她问好道:“老师。”   这是他刚从波菲丝那里套来的情报——他的老师就是波菲丝的母亲。   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应该至少是个黄金阶的强者……   女人的目光微微一动,将目光投向孩子。   直到这时,孩子才终于看清她的瞳孔。   ……那绝是人类的瞳孔。   灿金色的瞳孔,仿佛能够发光一样。而在瞳孔中,还有着看不太清的、幽蓝色的图案在飞速旋转着。   她的皮肤上,甚至都在不断向外喷吐着幽蓝色的粒子。而在眼中和指尖,这些粒子则变得更为明显、甚至能用肉眼较为轻易的捕捉到。   ……请问你是高达吗?   一个突如其来的失礼问题在孩子心中生成。   差一点,这个问题就要脱口而出了。   ——要不是因为目光对上的瞬间,孩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突然绷紧的话。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恐惧感和被压制的感觉让他的心脏咚咚咚的开始大声且激烈的跳跃起来。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宠物狗碰到一头野狼一样。他感觉到自己近乎炸了毛,差点就要忍不住叫唤出来了。   ……或者说,就像是皮丘碰到雷丘一样?   但让孩子有些讶异的是,那女人却只是满意的对着孩子点了点头:“敢与我对视……不错,你的胆量提升了。   “藤击术练的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是……   孩子在心中小声的回复着。   他扬起手中的环刃,随手抛弃、将其转了一圈后再度握住。如同小时候上学时转笔一样。   随后,他将其指向不远处的大树。 第316章 德芙真的变成巧克力了   即使这种奇门武器是孩子第一次使用,他也并没有生疏的感觉。   因为精灵剑术本身就是要用这种武器施展的。   这刃轮用波菲丝的说法来说,它似乎叫做‘环刃’。   从外表上,它有点像是两侧有刃、后侧有握把、前侧有开口的呼啦圈。因为是环形的,所以它可以轻易的格挡和偏斜敌人的攻击,技术娴熟的话还可以用内侧的血槽勾住敌人的兵器、然后将其缴械。   两侧的刃为了格挡而较为坚固,而内侧的则更加锋锐纤薄。如果是从后面接近敌人的话,可以从前面的开口把敌人的脖子套进来,然后右手发力、一脚踹出去直接将其斩首。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为考验综合属性与熟练度的武器。   既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发挥出它的招架性能、能够利用武器本身的特质缴械、或是使其斩断敌人的手臂或是割下头颅;更要拥有足够的敏捷,才能让它灵巧的保持旋转、并在它旋转起来的时候精准的握住它的握柄而非是剑刃……而因为它的独特构造,使用起来也比正常的带有配重的剑要更累一些。   它显然是只适合平均加点的超凡者使用的武器。   但因为这种对属性的高要求,在同样的力量条件下,它比正常的刀剑要强上不止一点。   毕竟也算是充分的利用了三系属性嘛……   不过这可比那细剑顺手多了。   如果拿着这样的环刃,说不定自己也能参与近战了。   ……等出了噩梦之后,找安南帮忙打一把这样的武器吧。   孩子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他脑中胡思乱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只见他将环刃举起,五指用力拨动。   他手中的环刃刷拉拉的在空中飞速旋转了起来——   他面前那颗直径足有接近两米的大树,眨眼间表面上便布满了墨绿色的柔韧藤蔓。这些藤蔓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便将大树层层缠住,甚至树枝都被其向内捆缚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木质声音。   而与此同时,孩子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整体效率就如同他同时在使用三道以上的藤击术一样。   ……怎么效率这么高?   就连孩子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说刃轮是丛林行者的指定武器,那么“藤击术”之类的技法所要求的纵向或是横向的“挥剑”,应该也能用刃轮来完成。   每旋转一圈,其效率便顶的上自上而下的两到三次挥剑。   孩子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在外面见到裘德的时候,自己手中的是环刃而非是细剑,想必自己还能坚持更长一些的时间吧……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体力会以更快的速度耗尽。   “可以了,朱利安。”   女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你没闲着。”   她说罢,又瞪了一眼波菲丝:“就你天天偷懒!”   “我没有……”   波菲丝有些冤枉的低声叫唤着。   这一幕让孩子极为眼熟。   ……草。   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吗……   女人随口训斥了两句波菲丝,便对孩子开口说道:“朱利安,你已经掌握了岩击术、水击术和藤击术了吧?   “那就该教你下一个阶段的剑术了。你终究还是要在踏入凝结之位后转职成风舞者的……就先开始试着接触大气的力量吧。   “这是我独创的延伸剑术——【天击术】。”   “——绝了,孩子这家伙……”   正在赶路的安南被孩子的尬聊力所传染,刚刚看直播的时候忍不住嘶嘶嘶吸了好几口凉气。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   虽然孩子在进入噩梦后,在论坛上发布的直播流已经被截断了。但安南这边,依然可以从后台直接看到孩子那边的情况。   然后安南就被震撼了。   孩子找波菲丝聊天的时候,那一个个话题找的安南头皮发麻。   打出天气卡组之后,又补了一句“你有喜欢的天气吗”,然后是“今天早上吃的什么”、“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突然衔接到了“你听过霜语者吗”。   安南还以为他在拷问对方。   就是那种问一大堆问题然后突然问一个核心问题的那种拷问技巧。   “……这已经不是一般程度上的处男了吧?他难道身患社恐或者女性恐惧症吗?”   但怎么和波菲丝她妈说话的时候,你又不紧张了?   你果然是馋人家波菲丝身子吧?   还是说你觉得她妈不好看?   和他相比,波菲丝小姐简直温柔的像是天使一样。   面对这种近乎挑衅的诡异话题,她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在努力找话题,让孩子这边不会显得太过尴尬……   尽管这份温柔并非是对孩子的,而是对孩子所扮演的“朱利安”的……但也能看出她的确是一个好孩子。   “这样的话,倒是的确可以引导西酞普兰学会‘死之喉的伴舞者’这个神术。”   安南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倒不是为了别的。   波菲丝应该可以带来“风舞者”这个能够随意在踏步于虚空、自由飞行的白银阶职业的转职方法。   这样其他玩家们就有了更多的进阶方向了。   这个是“风行者”的古代版吗?   还是说,依然还是同一个职业,只是因为时代不同而更换了称呼?   另外一边,德芙和四暗刻终于进入了雾门。   他们两个倒是和西酞普兰一样,都没有进入到噩梦中,而是顺利抵达了废墟之中。   但这时,德芙这边却出现了奇怪的情况……   “……喵?”   德芙抬起爪子,茫然的在虚空中抓了抓。   她清晰无比的看到,一个巨大的年轻少女坐在自己身边,凑过来闻了闻自己、又舔了舔自己的额头。   一旁的四暗刻困惑的望过来:“德芙你这是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德芙”就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凑到他胸前嗅了嗅。   这过于亲密的动作,让四暗刻瞬间沉默。   他想要把“德芙”轻轻推开,却被“德芙”一口咬在了手上。   四暗刻:???   “喵——”   德芙大声叫唤了一声,跳过去也抓了一下孩子,然后在论坛里疯狂艾特四暗刻。   好一会,四暗刻才终于意识到有人在艾特自己。   “——救命啊,我和猫互换身体了!”   德芙大声控诉着:“这是bug吗?这是bug吧!这怎么换回来啊!”   ——是的。   在穿过这道雾门后,德芙不知是否触发了什么奇怪的条件。   强烈的眩晕感过后,她便毫无预兆的与她的动物伙伴——那只她取名叫做“巧克力”的薮猫交换了身体。 第317章 巧克力还是德芙?   “——艹,变了变了真变了!”   “——来人啊,巧克力变了!”   “——guna,巧克力这用的是老娘的身体啊!”   德芙气急败坏的喵喵直叫,在论坛上和看热闹的玩家们激情对线。   她是真的难得生气到炸毛——   因为平时她根本就不会吃瘪。不吃瘪自然也不会生气。   她为此感到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德芙……姐?”   四暗刻小心翼翼的蹲下来,看着炸了毛的薮猫:“想想好消息,至少你不会太累了嘛……要不我抱着你走?或者让巧克力把你打包背起来什么的……”   然后他就被猫差点抓了一脸。   “喵——”   德芙仰起头来,厉声喊了一声。   并在论坛上同声翻译了一下自己的喵话:   “别碰我!也别碰巧克力!”   四暗刻就很冤枉。   明明在这之前,他碰德芙也没问题、碰巧克力也没问题……德芙像是长辈一样,态度对他很温和;巧克力也一直对他很是亲近——所以之前才会凑过去嗅嗅他。   怎么在一人一猫交换身体之后,反而就谁也不能碰了呢?   而见到这奇景,论坛上的信息直接爆炸了。   所有人不管有事没事……除了暂时被断了网的孩子之外,都被其他的朋友们叫来围观德芙变猫。   而这也让德芙变得更加羞耻——   尤其是作为她学生的美味风鹅甚至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说实话……感觉猫比你可爱点。”   “——什么玩意啊!”   西酞普兰:“不觉得巧克力现在很色吗,德芙喵?”   “——你也给我等着!”   “——可要照顾好我的身体哟?”   “——呵呵呵呵呵,我会照顾好的……”   “好了好了……”   四暗刻连忙解围道:“不要看论坛了,我们先赶路吧。西酞普兰还倒在大街上呢。   “我就先不碰你了啊……你不如让巧克力带上你吧。刚换了身体,可能不太适应?你钻进背包来怎么样?这样我们能走的快一点。”   四暗刻如此说着,嘴角却是忍住微微上扬。   不行,吃瘪的德芙稍微有点有趣……   但不能笑,再笑会被猫挠的。   德芙沉默了一会,发现不看论坛不行,她还得用这个同声翻译:   “不用,我会用这个身体。巧克力能跑的很快的。   “我也能指挥巧克力往前走,不用费心……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她忍不住发出了喵的一声悲鸣。   巧克力学着德芙平时撸自己的动作,蹲下去摸了摸德芙。   德芙一脸惊愕的抬起头来和巧克力对视着。   这一幕又差点让四暗刻笑出声来。   四暗刻轻咳一声,努力压下几乎遏制不住的笑意、强行板着脸严肃地说道:“说不定从这里出去就会解除了嘛。德芙你也可以往好处看……这样说不定你可以转职成什么稀有职业也说不定呢?”   “……喵鲁伊吗?还是浮莲子?”   德芙悲观的垂着头,叹了口气:“我明明是野兽猎啊……”   当然,其实现在也没差就是了。   德芙将击杀裘德得到的经验全部加在了猎人职业上,并将得到的所有技能点都点在了【共感心灵】这个技能上,将其成功升到了七级:   【共感心灵LV7:你能够在三百五十米内与自己的动物伙伴进行无缝交流、并在短暂延迟后交换双方视角】   【LV4时:交换视角不再具有延迟,且交换视角时也同时会交换嗅觉和听觉】   【LV7时:交换视角时可以同时交换触觉,且发动此技能时不再额外消耗精力】   在这个技能提升到七级之后,德芙就可以随时切换自己与巧克力的感官。   虽然技能发动无消耗,但是维持下去还是会有消耗的。   不过如果切换的足够频繁,也等于是勉强能够把身体交换回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双线操作——   因为这种意识交换,是有权限等级的。   与其说是交换……不如说是投影。   因为巧克力不能随意控制她的身体、只能完成上一个动作,但她却可以随意控制巧克力的身体,并在离开前也可以给她安排下一个动作。   比如说,德芙把自己的意识交换回去前,可以维持某个动作。而在她切断交换后,巧克力会以自己的智力和本能继续维持这个动作,直到这个动作的目的完成,或是德芙再次发出新的指令。   如果在那之后没有其他的指令,那么巧克力就会自由行动。   德芙原本是用这个技能用来操控德芙的猫身,用来定位敌人或是扰乱敌人的注意力,或干脆独立发动偷袭。   在之前的训练中,她也经常使用巧克力的身体行动。   那时德芙还是感觉蛮新奇的……她还专门练习过,如何才能更好的利用薮猫的身体潜行或是发动攻击。   因为德芙的智慧和判断力,她操控巧克力的身体发动的攻击、比巧克力自己发动的攻击要狡诈诡异的多。   她那时还嘀咕过,如果自己能变成猫就好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年为了好玩而练习的猫身行动,反而是支撑她奔跑的根本技能。   如今“德芙”也依然是野兽猎。   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被动射击变成了手动射击——   在两人一猫动身之前、德芙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为目标,做了一下实验。   结果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德芙和巧克力的组合,如今的战斗力反而提升了一截。   因为她的射击技术几乎已经是本能了。   她对弓箭的手感,似乎也被继承到了这个世界里来。   即使德芙不将自己的意识投影过去,巧克力也能用她的身体在不瞄准的情况下,射出来如同一般弓箭手的成绩。   就如同德芙自己不瞄准的情况下,仅用手感射击时的水平一样。   巧克力只是不会瞄准而已。   而与巧克力相比……德芙用猫的身体,反而效率变得更高了。   作为动物伙伴,巧克力的属性也是随德芙等级一同提升的。只是在没有特训和特殊仪式的情况下,它不会得到新的技能而已。   ——可这笨蛋巧克力根本就没利用起来自己的【黑暗视觉】、【无声步伐】、【精通潜行】三项能力。   德芙用上猫的身体后,几乎相当于队伍里多了一个贼。   而代价只是原本的德芙从长弓狙击手加优秀的中近距离短弓手,变成了单纯的、优秀的中近距离短弓手而已。   她失去的只是百米以外的射击能力,但猫这边用上手操之后,却比“AI”的提升大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点想要真香了?   德芙心中冒出了奇怪的念头。   说起来……   如果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她新得到的那个咒缚……需要的触发名字,是巧克力还是德芙? 第318章 德芙:真香   在排除了最开始的羞耻感之后,德芙很快静下了心来。   当然……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并不吃亏。   甚至隐约还有点赚……   于是在两人一猫前去寻找西酞普兰身体的路上,德芙专心的通过意识交换、手把手的教导着巧克力习惯。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把手——我亲自用你的身体做给你看,○宝售后的远程控制也不过如此。   因为德芙悲观的考虑到,如果以后换不回来……至少要让巧克力控制自己的名誉。   动不动挠人咬人的倒是小事。反正人类的牙是平的,没那么容易咬伤人,美少女做出这种事是会被宽恕的……不如说这近乎等于是撒娇了。   德芙主要负责的,是控制巧克力不要随地大小便和扑过去舔熟人什么的……   即使巧克力只是一只母猫,但她也是很聪明的母猫。   在这种手把手的教学下,巧克力很快纠正了自己曾经作为一只猫时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巧克力第一个改正的习惯是蹲坐在地上——人的骨骼并不适合她们在静态维持这样的动作。   薮猫有着潜行在草丛中、将头抬的很高来跟踪猎物的习性。   而在巧克力得到了德芙的身体后,德芙很轻易的纠正了巧克力这个动作,将其改成了站的笔直、垫着脚来眺望远方。   虽然看起来同样还是有些奇怪,但至少比蹲在地上或是蹲在别人鞋子上好多了……   之后德芙也很快纠正了巧克力没事舔手、用口水洗脸的习惯。   倒是她现在开始,隐约有点想舔自己的爪子了……   “——四暗刻,我看到了!”   德芙喵了一声,吸引到四暗刻的注意力后,在论坛上写道:“我看到西酞普兰的身体了,就在前面。”   “哦哦,那就赶紧过去吧……”   四暗刻点了点头,脚步匆匆。   不用德芙分心去控制,巧克力就很乖巧的跟上了四暗刻的步伐。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德芙不得不承认,巧克力的身体的确很好用……   别的不说,光是这夜视能力,就让她有些嫉妒了。   “动物伙伴”虽然是以动物为原型,但并非是完全的原生动物。而是与猎人逐渐同化的“活体承载物”。   不光是寿命与人同化,而且随着属性的增加,比人属性差的短板也会逐渐补齐。   但即使如此,一般的猎人是不会往野兽猎这个方向发展的。   愿意也很简单……因为方便跟随自己的动物伙伴,始终还是比人要脆弱的。而不脆弱的那些——比如说棕熊或是大型猫科动物,又不方便携带和喂养。甚至因为智力的不足,还可能会被人毒杀。   而且更现实的问题是,一般的猎人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动物实现灵魂的沟通。   对较强的猎人来说,他们几乎不需要动物伙伴,只需要去捕猎、得到咒缚就好了;而对于较弱的猎人来说,他们连这个仪式本身都做不到。   凭借自己的力量驯服一只野生动物——因为是野生动物所以不能是宠物、已驯化的动物或是人,并要与之密切相处、期间不能见到第二个人类,在这个基础上将自己的血不断地、每天都喂给对方……直到喂出的血量与自身总血量相等为止。   到了那时这个野生动物的灵魂,就会被“誓约”的力量所束缚,二者的灵魂相互交缠。   与诅咒相同,誓约也是这个世界力量的一环。   在动物逐渐变得强大的同时,人类与动物的契合度也会逐渐上升。   但问题在于……   和普通的猎人相比,倾向于培养动物伙伴的猎人,对自身的实力几乎不会有提升。而他们的动物伙伴一旦被人猎杀,实力就会立刻跳水。   可这两个问题,对德芙来说都不存在。   听过萨尔瓦托雷的评价可以得知,她自身的箭术水平,在这个世界也能算得上是上游。   而巧克力是可以复活的。   巧克力死后,也是不会留下尸体的。   它会如同玩家一样化为黑色的灰烬,然后立刻在不远处重组。   巧克力的死亡,也会导致德芙掉落经验。但或许是因为身体重塑的花费较为低廉的缘故,又或是因为单纯的体型小……巧克力每死亡一次,只会导致德芙掉落十分之一左右的经验。   德芙不禁有些庆幸。   如果自己最开始选择的动物伙伴是棕熊,可能它死一次自己就不只是掉一级这么简单了……   无论是以战斗力还是体型还是体重的角度来考虑,棕熊死一次消耗的经验都应该比她更多才是。   随着德芙等级的提升,巧克力身体的许多问题也得到的缓解。   比如说力量的增加,比如说近视的缓解,等等。   薮猫的动态视力非常强大,它的视力在猫科中也算是比较远的。但与人相比仍然是很近的……更不用说在人类中,视力也是顶尖水平的德芙了。   可与之同时,它却并没有失去薮猫卓越的动态视力。   甚至因为德芙最开始为它选择的初始超凡能力,德芙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在大约半径六十米的范围内清晰的看到一切事物。   就如同白天时一样。   要知道……如今这天可已经黑下去了。   “巧克力真是笨猫。”   德芙在自己的帖子里抱怨着:“这身体不是比我的好用多了吗?   “我就没看它潜行过几次。你看你看刻子哥——”   失去言语的能力之后,她反而变得有些话痨。   而在四暗刻望过来之后,只见德芙小小的身体微微低伏、随后在轻微的波动下,逐渐失去了颜色变得透明了起来。   虽然在动起来的时候隐约还有些波动……但那是因为四暗刻还开着名为“巧手”的鹰眼技能,识破率大幅上升。   如果面对普通的超凡者,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识破德芙的潜行吧。   “有点强啊,巧克力。”   四暗刻赞赏道:“真的看不出来了。”   “——就是吧?如此高性能的机体,这蠢猫根本不会用。”   德芙抱怨着:“无声步也没有利用起来。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选个高速移动的被动技能了。”   她突然有点不太想换回来了。   “正常啦正常啦,就像是我玩游戏的时候一样,快捷键和物品栏里的东西我也很少会用……”   四暗刻为猫申辩道。   很快,他们走到了西酞普兰的身体旁边。   看着蜷缩在地上仿佛失去灵魂——是真正失去了灵魂的西酞普兰,德芙忍不住喵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副样子也太可笑了。   无助的像是个娃娃一样……完全叫不醒,也没有任何意识。随意怎么摆弄都不会醒来。   她优雅的走到西酞普兰身边,张开嘴巴仿佛要咬住她的喉咙一样。   然后切回自己原本的身体截了个图。   她又走到西酞普兰身前,用猫的身体舔了舔她的嘴唇。   然后切回自己原本的身体截了个图。   就在德芙为这摆拍而兴高采烈时,西酞普兰却发了一条回复:   “——是觉得挺色的吗?我也这么觉得诶。”   德芙:“啥?”   西酞普兰:“我说我啊。你看我的身体,就这么躺在地上,一点意识都没有的样子……”   德芙:“啊?”   她有些傻眼了。   这这这这是能够在论坛上发出来的东西吗?   你被猫强吻这种黑历史照片可就在我手上喔……你不会羞耻一下的吗?   她努力遏制了一下羞耻心,尾巴下意识的扬了起来。   德芙回头看了一眼四暗刻。   四暗刻却也是一连茫然的低头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德芙:?   ……这群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落伍了吗?   还是说……是我太保守了……吗?   ——德芙,一位十七岁二周目快通关的少女,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年轻了。   而就在这时。   雾门中的时间,终于到了晚上九点整。   这是玩家们在雾门中渡过的第一个“整时”。   毫无预兆的——   德芙、西酞普兰和四暗刻,同时听到了奇怪的、却又有些悦耳的赞歌在耳边响起。   这处遗迹中,那些四处散落着的、不断散发着湛蓝色光芒的巨大碎石,也有了些许异变。   石头上的光辉,随着赞歌的念诵,也如涨潮落潮般呼吸着。 第319章 自导自演的安南   “怎么像是LED呼吸灯一样……”   看着街道上那忽明忽暗闪烁着的的光辉,四暗刻忍不住低声嘟哝着。   那早已化为废墟的城市,看不到过往建筑的影子。   他只能看到无数的碎石散落在街道上。甚至就连街道本身,也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   四暗刻微微眯起了眼睛。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建筑物……好像被破坏的太整齐了。   街道与碎石散落在地上,能看出这的确曾经是一座城市。   可在此基础上,所有的建筑物——无论是民居还是功能建筑,都没有例外的、全部被细心的破坏了。甚至被破坏到无法分辨是民居还是功能建筑的程度。   ……尽管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但这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如果是陨石雨掉下来,也总会有一些的房屋的完整度较高;如果是巨大的地震,也总该有相对结实的房屋被破坏的轻一些。更不用说是大火、海啸或是其他的什么天灾了……哪怕是天塌了下来,也该有一些矮小的房屋被破坏的程度轻一些。   可这里,所有的建筑物被破坏的程度都是相同的。   刚好足以将每一座房屋内所有的生活痕迹全部毁灭,却又能让人看出这里曾经有一座房屋的程度。   “就像是人为的一样……对吧。”   看到四暗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德芙也走到四暗刻脚边喵了一声,在论坛上发帖道。   “是的。”   四暗刻点了点头:“我这几天看了一下你们的录播,补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知识……我认为,如此明显的人为痕迹,不可能只是为了消除痕迹。   “结合西酞普兰那边拿到的情报,我猜测……这可能是一种仪式。”   “仪式?”   德芙疑惑的问道。   四暗刻点了点头:“孩子哥应该的确进入了噩梦中。   “我在想的是,如果精灵们制作这样一个巨大的仪式基盘,目的仅仅是为了保存昔日的传承和知识的话……那么这种‘移动硬盘噩梦’肯定不止存在这一个。   “可黑塔那边,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从龙井茶那边和萨尔瓦托雷分享的情报来看,黑塔那边应该只是把它作为提取影响用的一个影响池。这代表着,至少黑塔也不知道,精灵们有这种储存过去知识的噩梦。”   “……是的,你分析的不错。”   德芙情不自禁的点了点猫头。   因为之前德芙的骚操作而吸引来的其他玩家们,也纷纷在弹幕中讨论了起来:   “——我觉得,可能是这里封印着什么东西吧?”   “——有没有可能波菲丝是个BOSS?”   “——我觉得不太可能,我倒觉得波菲丝可能是个锁……”   “——也有可能是波菲丝一直躲着黑塔的巫师们,所以才看不到。”   “——不不不,也有可能是波菲丝本身就是特殊的。只有苍白公主的牧师能看到……”   安南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发了一句:   “——和波菲丝没关系。黑塔发现不了是很正常的,因为精灵拥有白银阶的灵体,普通的巫师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实话。   就如同青铜阶的超凡者能看到西酞普兰,但普通人无法看到一样。   安南一开始认为,超凡者应该都能看到灵体……   但他这样的猜测被老瓦西里否决了。   在得到真理之书前,比如要灵魂位阶比对方高一阶,才能在灵魂离体前看到其他的灵魂。这与感知属性本身无关……只与等级、或者说灵魂位阶有关。   而黑塔也并非是完全不知道这里有问题。   因为萨尔瓦托雷一开始对安南的说法就是,这里是可能会采取到“初阶影响:白银之魂的残留”的。   “魂的残留”系列影响,就说明这个巫师已经接触到了白银阶的灵魂,并且被其缠上、甚至附身。   也就是说,黑塔早就知道这里有许多的精灵,都在以灵魂状态漂浮着。   而以这个遗迹的安保等级,和萨尔瓦托雷能直接告诉安南这个遗迹的相关情报来看……恐怕是因为,黑塔的巫师们确信自己是无法进入这个公共噩梦的。   能够进入噩梦,应该是因为孩子本身就有“丛林行者”这样的精灵系传承。   巫师塔本身就是一个云端图书馆,这些从第三纪就存在的知识,肯定是有所保存的。   这样的话,会来这里采集影响的就只能是打杂的。   除非仪式需要的影响只能是自己身上的,否则导师肯定不会亲自来割取影响。   也就是苍白公主本身就是幽魂与精魄之神……西酞普兰才能得到直视波菲丝的特权。   四暗刻看到安南的弹幕,立刻高声喊道:“哎,等等,大家先停一下——弹幕老爷里有智者啊。   “来,就是这个说精灵有白银阶灵魂,白银阶巫师查验不出来的这个智者……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其他人先安静一下,你接着说?”   ……你妈的,为什么!   这是什么眼神,这么多弹幕一起说话,怎么就直接把我抓出来了?   安南一脸懵逼。   但他思索了一下,这似乎也好。   正好可以遥控一波玩家们的行动。   “——反过来思考,真相就很简单了。”   “——既然黑塔那边不派遣专业团队来进行检测,只能是因为在正常型号的‘标本封存库’中,是没有游魂幸存的。”   “——只有黑塔从来没有派人来检测的情况下,波菲丝才会始终没有被人察觉到存在。哪怕真的只有苍白公主的牧师能看到灵体,黑塔那边请来一个半亡之女很难吗?要知道西酞普兰目前是一个新神术都没拿到的纯萌新状态,她都能看到的其他人肯定都能看到。   “——而既然波菲丝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属于极少数的意外,那么就说明这里肯定会存在什么导致了意外发生的要素……   “——所以我推测,这里应该封印着什么东西、或者至少有什么会导致波菲丝出现状况的东西存在。”   安南一口气发完一长串的弹幕。   随后他便直接向四暗刻、西酞普兰和德芙都发送了一个支线任务:   【已获得支线任务:搜寻标本封存库III-251-11】   【任务需求:搜集霜语者的永冻之血(01),确认这里曾发生的意外(01)】   【提示:队伍中有一位玩家正处于异常时间线中】   四暗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绝了,真的是智者啊!”   这个任务,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强行印证自己刚刚的推测、给玩家们透露一些不太方便讲的情报……比如说,流浪的孩子进了副本、可他们却看不到这件事。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   就是安南正打算拖住他们。   他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了—— 第320章 圣骸骨   “……可能导致了我被丢下、没有参与到仪式中、顺利的进行献身的、我们却没有注意到的、特殊的物品或事件?”   波菲丝勉强地、努力重复着西酞普兰的话。   这复杂的长句对于一个只有一千多岁的丈育幽灵来说太难懂了。   毕竟西酞普兰并不会精灵语。   她们两个能产生对话,只是因为西酞普兰作为半亡之女、能够与一切幽魂精魄对话。但这个对话,本身还是很勉强的……   作为后代语言的使用者,西酞普兰基本能听懂波菲丝这边的话;而波菲丝那边听西酞普兰的话,基本上等于是挂着人工智能翻译软件进行同传交流的。   西酞普兰又重复了两遍,波菲丝才终于理解了西酞普兰的意思。   波菲丝歪了歪头,陷入沉思:“一定要说的话……”   “还真的有?”   看到波菲丝陷入沉思,西酞普兰有些意外的问道。   她只是按照四暗刻那边的指挥,试探性的问一句而已。   结果好像第一句就试探出来东西了?   “或许有……”   波菲丝咬了咬自己的拇指,愁眉苦脸的思索着:“我记得不太清楚……你跟我来吧。”   “哦对了,波菲丝。”   西酞普兰趁热打铁:“我来这里,是为了搜集一种叫‘霜语者的永冻之血’的咒性材料。你知道哪里有吗?”   “你有朋友要进阶霜语者吗?”   波菲丝有些讶异:“那可是要有冰霜领域的要素亲和度的喔?”   “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西酞普兰不是很确定的答道:“他是凛冬公国的继承人……”   “停停停!别说是凛冬公国,哪怕是凛冬王国我也不认识啊……”   波菲丝无奈的说道:“我现在对外界的了解,就是那些来到这里的小巫师们的闲聊……”   “那你知道老祖母吗?”   “……冷血女士嘛,我肯定知道啊。”   波菲丝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妈妈以前甚至收藏过一副老祖母的肖像画。我小时候还看过那副画。画里的老祖母是会动的,还能说话能咆哮。这种能动的画,在我们那个时代,只有雅翁能画出来……你们现在能做到这点了吗?”   “……不,至少我没有见过。”   西酞普兰沉默了些许,才违心回复了一句“没有”。   她差点就说出口“有的,天天看到,但我们一般管这种能动的画叫gif傻吊图”了。   “嗯……”   波菲丝有些怀疑的看着西酞普兰,显然也看出了西酞普兰的动摇和迟疑,但她却聪明的绕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后来妈妈为了储存圣骸骨,把那副画卖给了一头龙……换取了四十份活性龙血。”   “圣骸骨是什么?”   西酞普兰突然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甚至从未在论坛上见过的名词。   而在德芙和四暗刻那边的提示下,观看她这边直播的玩家数突然暴增。   像是监控室老大爷一样,在身前排开好几个窗口的安南,也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他也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听起来有点像圣遗物之类的东西……   “这个你们没听过很正常,我也只是听过一两次。”   波菲丝毫不迟疑的答道。   她看了一眼西酞普兰,思索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对你们时代的圣者们了解吗?”   “……不,完全不了解。”   西酞普兰摇了摇头。   波菲丝苦着脸:“难道要从头讲嘛……你总知道咒缚的原理吧?”   我是应该知道……还是应该不知道啊?   “……啊,大致知道。”   西酞普兰顿了一下,小声的答道。   波菲丝松了口气,随即解释道:“一般来说,圣者指的是那些将自己的咒缚公开给所有人的伟大圣贤。因为守密人的数量极多,他们的灵魂几乎不会被侵蚀。   “但并非是所有公开咒缚的人,都能成为圣者……因为很多人并非是有着卓绝的意志力与优秀的品德,才公开自己的咒缚。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本身无足轻重、甚至是因为他们的咒缚难以被利用。   “想要成为圣者,首先要抵达‘染色’之位,完成灵魂的染色。在那之后,他们就会施行圣者之契,将圣骸骨融入自己体内。   “守密人的数量每增大十倍,在噩梦中、或是使用禁忌力量时增加的侵蚀度,就会降低一半;而他们因为誓约之力护身、对来自仪式的诅咒也会提高抗性,基于诅咒之力诞生的超凡者们,对圣者也很难造成伤害。   “在此技术上,圣骸骨本身也会提供给圣者们强大的力量——来自于前代的圣者们储存在圣骸骨中的力量。”   “……听起来很强。”   西酞普兰有些心动。   有点像是……魔术刻印?   但波菲丝却摇摇头:“的确是很强,但是圣骸骨是很稀有的。在我们那个时代,圣骸骨只有六块……而且圣骸骨也并非是能认同所有人的。   “如果圣者背离了圣者之契,从圣骸骨中得到的力量就会丧失。而如果圣者一直遵循圣契,他们就会……逐渐被人所畏惧。”   “……为什么?”   西酞普兰对这个说法感到有些奇怪。   如果说圣者们是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为了净化噩梦而行走在地上的最强超凡者……人们应该爱戴他们更胜于畏惧他们才对。   波菲丝叹了口气,解释道:“圣骸骨的主题是不会变的,但为了得到圣骸骨的认可,就要立下能够说服圣骸骨的圣契。你可以理解为……圣骸骨就是一种‘可传承’的神位。   “最初的圣骸骨,就是一位自身的真理被彻底完善后,主动放弃举行升华仪式、公开了咒缚的圣贤死后所留下的。圣骸骨就是灵魂与真理之书的结晶。而后续的圣骸骨,只不过是后代的圣贤们,复行这种圣贤之事而已。   “也因此,圣骸骨本身持有的概念,不可能是完全正面的。而圣契就是为了约束这种诅咒而产生的,最高级别的咒缚……‘誓言’之力的终极形态。   “神明在升华仪式的最后,也会立下一道圣契。但那道圣契他们通常只会告诉自己的教宗,并且由一代一代的教宗传承下去。而圣者们却会将自己的圣契公之于众……可无论是多么受人爱戴的圣者,也总会有反对者。   “比如说,在我们那个时代曾有一位圣者,他的圣骸骨的主题是‘仁慈’。而他本人也的确是一个大好人……甚至可以说是烂好人。即使是敌人,他也会将其宽恕,并试图将其拯救;他宁愿自己承受磨难,也要将他人从地狱中救出……他跨越活沙漠抵达了帝国,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听起来是个大好人。”   西酞普兰说道。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总感觉身边还会跟着仨徒弟。”   “但他所立下的圣契,是‘我发誓绝不对人动杀念’。而他最终还是被一个非常过分的恶人所激怒……在他动了杀心的瞬间,圣骸骨就抛弃了他。”   ……听起来,这圣骸骨的判定有点傻吊。   还是该怪这位仁慈圣者,为自己立的圣契太过严苛?   西酞普兰微微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那么,在这里的圣骸骨……”   “……你还记得我刚刚说的,第一个圣骸骨的来源吗?”   波菲丝小姐反问道。   西酞普兰心中一动,吃了一惊:“不会吧……”   波菲丝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下来。   “妈妈当年得到的,就是历史上的第一个圣骸骨。   “——它的属性是,‘正义’。” 第321章 奥瑟之民   “最初的圣骸骨……”   西酞普兰喃喃道。   尽管她对圣骸骨的力量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影响她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她知道第三纪的“染色”,指的就是现代的黄金阶。   也就是说,“圣骸骨”是一种保底也需要黄金阶才有资格得到的,基本上等同于神格的、最顶级的超凡力量。甚至在全世界限量几份,极为稀少且不可量产、不可再生。   ——而波菲丝的母亲,居然有能力搞到一份圣骸骨?   甚至还是最古老的、理论上也应该是最强大的“正义”之骸!   哪怕无法唤醒、仅仅只算其收藏价值……这也恐怕是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宝物之一。   “……你的妈妈,是什么大人物吗?”   西酞普兰谨慎的问道。   莫非波菲丝还是个精灵一族的大小姐?   见到西酞普兰看上去有着紧张的样子,波菲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她笑的时候,很礼貌地用右臂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隐约显现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那要看你怎么看咯~”   波菲丝嘴角扬起。   她绕着西酞普兰飘了一圈,白纱质地的裙摆如鱼尾般在空中摆动着,轻轻拍在了西酞普兰的脸上。   假如波菲丝还活着的话,想必自己应该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吧……   但因为两人现在都是灵魂状态,西酞普兰只能隐约感受到极轻微的接触感。就像是香薰蜡烛腾起的热烟拍在脸上一样。   于是西酞普兰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把攥住了波菲丝的裙子,就想要往自己身边扯。   “呜诶——”   波菲丝发出可爱的悲鸣声,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裙摆,连声讨饶:“别这样,西酞普兰小姐!”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嘛……”   “前辈们还看着呢啊!”   波菲丝持续性的发出悲鸣。   这时西酞普兰才意识到,那些旺仔QQ糖正看着这里……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把波菲丝轻轻放开。   ……明明衣服这么色,居然这么害羞吗。   于是她又舔了舔嘴唇。   被西酞普兰的食肉者的目光所威慑,波菲丝在空中哆嗦了一下,又向后飘了两步。直到她离西酞普兰隔开了三个身位,才终于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挣扎而有些凌乱的衣衫。   “妈妈……咳、母亲她,”波菲丝小声说道,“她是暴风军团的军团长。”   “暴风军团?”   西酞普兰好奇的问道。   波菲丝嗯了一声,小声解释道:“那是全部由风舞者与狮鹫组成的一支空中部队。狮鹫可能已经灭亡了吧……它是风的宠儿,利爪能够轻易撕破大气、翅膀能够卷起飓风,即使飞行在云层之上,也能穿透雷霆与飓风锁定地面上的敌人。   “而我们风舞者是能够在大气中行走、奔跑、跳跃的职业,也能像是鱼儿一样在空中灵巧的游动……我就是一位风舞者。   “当然……风舞者肯定飞不了狮鹫那么高啦。但至少离地几十米的程度还是很轻松的。”   说到这里,波菲丝的清脆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就可以让你抱我一下。”   “……嗯?”   “不、不是!”   波菲丝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顿时羞红了脸:“我是说——可以让你抱一下我,体验一下我的身体有多轻!”   “多轻呀?”西酞普兰穷追不舍的问道。   “越是强大的风舞者,体重就会越轻——我的体重只有不到20磅!”   “……咦,那是真的好轻!”   西酞普兰真的有些讶异了,甚至还有些羡慕:“那你们会吃胖吗?变成……轻飘飘的球?”   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如果身体这么轻的话,岂不是说不会下垂了?   但考虑到还有男性玩家在看直播,为了保护自己的淑女形象,西酞普兰并没有将这话直接问出口。   说实在的,稍微有点羡慕……   “才不会啦!”   波菲丝作出极为强烈的反应:“我也有好好控制身材的——”   “那就是说还是会吃胖?”   “……会是会啦。”   波菲丝微微偏过头去,低声嘟哝着:“而且男性风舞者们,都是会刻意增重的……因为武器就算经过减重,也还是会有些重量的。   “为了平衡武器的重量,就要增加全身的肌肉。在此基础上,还要额外穿上金属靴子。”   “不容易啊……”   西酞普兰感叹道:“你的母亲是黄金阶吗?啊,不是……我是说,染色阶?”   “我能听懂黄金阶啦……”   波菲丝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也是用诅咒承载物的。不过我们那时候,在超凡阶上,要分的更细一些。   “升华之路,就如同炼金的过程有一样……腐化、煅烧、凝结、纯化、溶解、染色、升华,很难懂对不对?这其实是说比喻将铜炼成金的过程。其中前两个阶段,要使用青铜作为承载物,中间两个则是白银、溶解和染色是黄金……而升华是拿到真理之书之后的状态。   “而我妈妈不是染色阶,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黄金阶……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理之书。”   “……咦?”   闻言,西酞普兰怔了一下。   在第三纪得到了真理之书……难道波菲丝的母亲已经成神了吗?   “……我能问一下,是哪本书吗?”   “告诉你也无妨。”   波菲丝叹了口气,有些忧郁的说道:“妈妈当年也没有进入这个仪式……因为她不在这里而在王都。现在妈妈如果没死的话,应该就已经成神了吧……   “可如果她真的成神了,却一次都没有来找我……我倒宁愿……”   她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哎,说起来,”西酞普兰听到这里,又想起来了美味风鹅那边的情况,于是顺势打断了之前的话题:“你知道堕落之路吗?”   “……当然知道。”   波菲丝轻轻点了点头,严肃了起来:“但你最好不要碰触。   “恶魔……可是好不容易才被我们灭绝的。”   “‘你们’?还是‘我们’?”   “是‘我们’。”   波菲丝有些意外:“你们的历史书上没有教吗?   “我们奥瑟人……在第二纪的时候,就是因为生活的土地被恶魔占据,才会逃到沙漠之中啊。   “——‘奥瑟’的意思,就是‘逃难、逃离’啊。” 第322章 凛冬与霜语   “……奥瑟帝国是逃难者组成的?”   这个消息让安南顿时吃了一惊。   他从未听过类似的情报,哪怕一句也没有。   他对奥瑟之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三纪。   在第二纪与第三纪的交替之时,发生了纪元之灾——相当于雅瑟兰大陆四分之三面积的沙漠得到了生命。它肆无忌惮的到处移动着、如同一个处于好动期的孩子一样。   于是奥瑟帝国举族搬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残兵败将们终于逃离了沙漠,抵达了富饶而和平的绿洲。   ——“雅瑟兰”的意思,就是“绿洲”。   这个时候,雅瑟兰人的科技才刚刚发展到相当于中世纪早期的阶段。他们在奥瑟人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甚至连像样的战争都没有发动过,就被轻易的击败并统治了。   为了纪念奥瑟人逃离沙漠,他们将新的帝国改为“雅瑟兰”,意为绿洲之国。   那时在雅瑟兰大陆上,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人——奥瑟人与雅瑟兰人。   雅瑟兰人,就是雅瑟兰大陆上原生的人类、矮人、狼人这些种族……而奥瑟人就是指的精灵和马人。   而这时,残余的奥瑟之民已经不多了。他们的人数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统治如此巨大的一片大陆,因此干脆就进行了分封。许多小的王国和公国,就是在第三纪陆陆续续诞生的。   而在第三纪的结束,与沙漠以西的世界并无关系。   他们只能通过先知法术,确认第三纪突然就结束了。   而从第三纪的末尾开始,精灵的数量突然开始锐减。中间渡过了空白的两百年,历史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随着原生人口的膨胀、超凡者数量的增加,以及奥瑟之民不知为何停滞、甚至开始大规模倒退的技术,和日渐稀少的种族、逐渐收缩的统治圈,雅瑟兰人终于恢复了雅瑟兰帝国内的政治地位,与曾经的殖民者回到了平等的地位上。   事实上,在第四纪的末尾……雅瑟兰首都圈沉没前,数量已经减少到只剩三位数的精灵,基本上就已经丧失了实质上的权力——马人与他们天生的强大力量不同,他们是非常胆小的种族,基本上作为精灵的附属种族而存在。   但因为厌倦首都圈的权力争夺,相当一部分的马人都不在首都圈。而精灵始终是抱成一团的……并且有相当程度的权力意识,因此全部都生活在科技最为发达的首都圈。   直到雅瑟兰首都圈的陆沉,精灵终于被彻底灭绝了。即使还有残余,至多也就是个位数而已。   之后就是大结界的坍塌、雅瑟兰帝国的瓦解,然后是几百年的混乱内战……在这场争夺正神的血战中,马人的数量也大幅度的被削弱了。   最终不擅长与人争夺、遇到困难就喜欢逃跑的马人们,终于彻底放弃了权力的争夺,回到了远离雅瑟兰文明的荒野之中,重新建造自己的生活聚落。   目前马人,基本上只能在联合王国的岛屿看到了。   ……从波菲丝这边的情报来看,无论是第四纪雅瑟兰帝国的突然陆沉、还是第三纪开始精灵数量的急剧减少,奥瑟之民毫无预兆就无法使用的先进技术,应该都与这种叫做“咒能”的能源技术有关。   不过……   “奥瑟”的意思,居然是因恶魔而造成的逃难吗?   这莫非就是第一纪元的纪元之灾?   ……怪不得,奥瑟人是由精灵和马人组成的。   精灵的特点是天生拥有白银之魂。如果踏上升华之路,起步就是白银阶,无法成为堕落者。   而马人则格外擅长逃跑——每个马人都是最优秀的先知、也是强壮的战士和胆小的懦夫。   他们预测未来又锻炼身体,只是为了保证自己不死而已,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所以他们即使种群数量比精灵多,也会成为精灵的附属种族。   而从波菲丝口中给出的消息,让安南稍微有些忧虑。   恶魔啊……   ……说起来,王都那边就有不少堕落者和恶魔来着。   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波菲丝还在继续和西酞普兰交流着:“说到妈妈的真理之书……我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做‘风暴与心的颂歌’。但具体是哪个领域的,妈妈没跟我说,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我想,既然有‘心’这个词,这应该就是妈妈想办法得到‘正义之心’的理由。”   “正义之心?”   “是的……圣骸骨就是圣者们身体的某个部位。正义圣者留下的圣骸骨,就是他的心脏。”   波菲丝认真的答道:“但妈妈她觉得,自己可能暂时得不到‘正义之心’的认同,就打算先将它封印起来。   “因为圣骸骨会源源不断的向外泵出诅咒之力……如果有人与它签订圣契,它就会成为圣者力量的无限源泉。可如果没有签订圣契的状态……它就会像是喷泉的泉眼一样,源源不断的向外喷出诅咒。   “而且它还会不断发出波动,吸引适配者到来。但通常来说,最能让圣骸骨满意的……都不会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而是普通人。他们根本无力承载圣骸骨的力量,一旦强行使用圣骸骨、灵魂很快就会崩坏瓦解,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而因为圣骸骨灌入的力量,他们死后又会变成规模庞大的噩梦。所以圣骸骨除了是极稀有的道具之外,也是一个很大的、难以解决的麻烦。   “而能够让圣骸骨沉眠的方法,只有‘龙眠药剂’。”   “……龙眠?”   西酞普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她隐约记得,老祖母好像就是龙眠什么的……但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波菲丝倒是无意识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个……就是冷血女士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的那个状态。不过这只是一种形容词啦……   “这是说,这种药剂一旦服下、甚至只是接触,也会像老祖母一样,陷入难以唤醒的数十年的龙眠之中。光是它的气味就足以让人昏迷。   “它是最为强力的麻醉药剂,甚至足以让龙沉睡。因此它也是一种猎龙药剂……但它非常难以炼制,主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其中一个必备的咒性材料是‘成年龙族的活性血液’。   “所谓‘活性血液’,就是献血者举行仪式后,自愿从体内割舍出去的……因而带有自身少量灵体的血液。活性血液一旦流出就难以再生,但同样的、活性血液也会像是鲜血一样具有特殊的效力。   “而如果是杀死龙、或是趁龙沉睡的时候抽血,甚至就是普通采集到的的血液,都不会有这个效果。只有将圣骸骨浸泡在龙眠药剂中,才能让它们沉眠。”   “……哦哦!所以你妈妈才会——”   “对,那副老祖母的画,就是妈妈为了制作龙眠药剂,才卖给一头龙的。不过那头龙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很轻易就答应了妈妈的要求,卖出了四十份活性血液。加起来大约有一个浴缸那么多……”   波菲丝说到这里,语气中也是有些惊奇:“即使那头龙先生的体格很庞大,这损失也是很……不过毕竟是老祖母的画嘛,理解理解。老祖母可是龙群的偶像。   “说起来……你说你那个朋友,是老祖母的后裔?他姓什么?”   “他姓‘凛冬’。这似乎是老祖母后代的标志。”   “……什么?”   波菲丝有些困惑。   “但据我所知,老祖母的后代……不应该姓霜语吗?   “还是说,他不是一头龙?” 第323章 咒窖   “……凛冬和霜语吗。”   安南微微一怔,低声喃喃道。   他突然回忆起来……自己以前似乎从哪里听过“霜语”这个姓氏。   是了,他想起来了。   那是安南第一次见到骸骨公的时候,他对骸骨公自我介绍的时候……骸骨公就曾对安南说过,“你早晚会是‘霜语’的”。   ……难道自己以后也要变成龙吗?   所以,老祖母才会用龙语与自己对话……   所以满足老祖母的要求之后,【冬之心】就会进化为【冬之丰实】……那就是让自己从凛冬变成霜语吗?   “也不知道波菲丝会不会龙语……”   安南喃喃道。   “——安南他肯定是人类。”   另外一边,西酞普兰异常确定的答道。   那股气势,甚至让波菲丝有些动摇:“是、是吗……”   “是的,毋庸置疑。”   西酞普兰点点头,肯定的答道。   ——因为他并没有触发我的人外雷达。   顾忌到自己冷淡优雅的淑女形象,这句话西酞普兰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她稍微一顿,姑且转换了话题:“不说这些,先谈正事……”   “正事?”   波菲丝歪了歪头:“你想去看当年储存圣骸骨的地方吗?”   “那个我也挺想看的,但更重要的果然还是‘霜语者的永冻之血’。”   西酞普兰对主次了解的非常清楚。他们为了给安南获取材料而来到这里、甚至触发了支线任务……这个显然要第一顺位完成的。   而至于圣骸骨,那显然是关系到后面的主线剧情的关键物品。   至少在自身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前,她不会去触发这个任务的。   在自己所有的举动,都可能对所有人造成不可逆影响的情况下……西酞普兰认为这才是所有人都应有的谨慎。   “我得先把朋友需要的东西带回去才行……”   西酞普兰苦笑了一声,多解释了两句:“安南他除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板。   “为了下次能来接你,我至少得把老板托付给我的任务完成才行。”   “嗯,没问题。”   波菲丝爽快的答道。   她微微一顿,补充道:“不过这两个东西……其实在同一个地方。”   “……哪里?”   “银石咒窖。”   波菲丝轻声答道:“这座城市唯一的咒窖。”   “咒窖是什么?”   “就是转化、储存咒能的位置……”   她望向在城市外面的巨大空洞,面色有些复杂、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低声说道:“它曾经是这里最大的建筑物……如今也是这座城市最深的伤疤。”   而此时,在公共噩梦中的孩子,也正好结束了一个阶段的练习。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望向了那个夺目的巨大装置。   啊,果然还是有点在意啊……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至少三、四十层楼高的巨大建筑物,即使在现代的城市里也能算得上是高耸。   而且它并非是像居民楼一样四四方方的构造。   从外面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巨大的、开口处倒扣在地上的蜗牛壳。   如今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但城市中却没有变得漆黑一片。   他在城外的山坡上,看的很是清晰——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在精灵的城市内依次亮起。   孩子勉强能看到,那“路灯”与大地相连的一端又窄又短、只到精灵们的膝盖高、更是比小腿还要细。   而在这单独的“棍子”上面,则是完全能够装下一个人的、外壳类似玻璃的中空器皿。里面充斥着从地下涌入的,闪耀着光芒的单色液体。   这一根根造型像是烤肠一样的“路灯”,闪着或粉或红或蓝或紫的稳定微光,将走过的路人染成奇异的颜色。   城市中的人流量虽然相对稀少,但精灵们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回到家中。相反,孩子甚至看到路人的数量开始逐渐增加了。   ……毫无疑问。   如果说这异常赛博的一幕,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的话……就只能是那个源源不断从地下抽取某种物质的巨大蜗牛装置了。   它到底抽取的是什么能源?   仅仅只是一座这样的“发电站”,就能够供应一座城市的日常所需……   “……朱利安?”   注意到孩子的目光,一直陪着他的波菲丝歪了歪头,蹦蹦跳跳绕到孩子身前:“你还是想去咒窖看看吗?”   原来那个叫发电厂叫做咒窖吗?   “嗯。”   孩子不知道朱利安想要去咒窖做什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现在的话,说不定可以喔?”   波菲丝眨了眨眼,语气轻快的说道:“咒窖内的工人应该已经下班了。   “要不……咱们去探个险?反正你也学会天击术了吧!只要我们在妈妈回来之前回到这里,她就不会知道我们离开过!”   “但你妈……老师她到底去做什么了?”   孩子顺着波菲丝的话头问道:“如果她没走远,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的吧。”   波菲丝听到孩子口中说的情况,顿时变得愁眉苦脸,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她走这么急、甚至把咱们都丢在这里……我觉得……应该……   “……不会很快回来吧?”   不,你错了。   就因为她直接把咱们俩丢在这里匆匆离开,所以她肯定没跑远,之后很快就会回来。   你还是太年轻了……   孩子在心底默默的说道。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演技也明显有所上升。不再是那个靠运气吃饭的欧皇了……   于是他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所以呢……?”   “去!”   沉默了一会,有些好动的波菲丝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被妈妈发现,你说是我带你去的就行!”   “好!”   孩子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走走走!咱们玩去,不练了不练了!”   波菲丝小姐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欢呼道。   如此熟悉的语气……   这甚至让孩子有些恍惚。   他当年的青梅竹马,在假期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在他准备开始写作业的时候,把他带到她家去打游戏。   这让他每个假期的最后两天,都只能窝在家里东方永夜抄……   在很久之后孩子才知道,他那位青梅竹马每次在叫他去玩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作业写完了……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竟是有些沉溺在这公共噩梦中,不太想醒来。   如此美好的时光……   ……这真的是噩梦吗? 第324章 终于抵达的安南   流浪的孩子多少也是一位青铜阶的超凡者。   再加上白银阶的、拥有飞行能力的波菲丝……他们非常轻松的就进入了咒窖内部。   但咒窖内部的构造,却让孩子有些惊奇的同时,感到了些许警惕——   他作为丛林行者,对周围的大地、植物、水源都是能够感应的。毕竟如果感应都感应不到,就更不用谈及控制了。   而且他刚刚又支付了一些经验,学会了波菲丝的母亲教授的“天击术”。   【天击术LV1:向空气挥剑,形成风刃】   根据波菲丝的说法,掌握与大气有关的能力,似乎是“风舞者”转职的必备条件。只要他学会了天击术,很快就能进阶为风舞者了。   而问题就在这里。   他能感受到空气、能感受到水……   却恰恰感受不到,这座巨大的建筑物中,存在任何“岩石”或是“土”的痕迹。   而这墙壁,摸上去也并不像是金属质地的。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蛋壳的触感。   而水也不像是工厂里那样,规规整整的在管道中流动着。或者说,是那些流动着水的管道、长得并不整齐。   与其说这是水管。   不如说这是血管。   ……这个叫做“咒窖”的地方。   似乎是活的。   随着奇异的泵动感,流浪的孩子清晰的感受到,建筑物的内层有大量的液体在有节奏的涌动着。他耳边的泵动声越来越清晰,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与那个东西同步泵动着、耳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中掺杂着奇异的金属音。   这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伴随着心跳响起的、嗡鸣着的金属音也逐渐变大,波菲丝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但他依然跟着波菲丝逐渐往前走着。   突然,那心跳声停止了。   或者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逐渐习惯这奇异噪音的孩子,在世界重新回到寂静的瞬间甚至有些不适应。   这让孩子下意识的停下了步伐。   而察觉到他不再往前走,波菲丝有些疑惑的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   她嘴巴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话。   但孩子什么都听不到。   他也努力的想要张口说着什么话,却也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甚至让他急的汗流浃背,头皮发麻。   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就像是帧数太高画面撕裂了一样。   还时不时有一块地方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又再度恢复过来。但似乎恢复过来的时间轴与现在并不完全一致,以至于与周围的区域出现了奇怪的色差。   不知为何,看到这如同游戏崩溃一样的场面的时候,孩子心中之前升起的莫名的恐惧感、却反而被大大的冲淡了……   就在这时。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的大量的文字:   【检测到“学徒”试图进入标本封存库III-251-11“银石咒窖”】   【未取得相关通过权限】   【检测到已掌握新技能“天击术”,学习目标达成】   【限定通过权已收回】   下一刻,孩子隐约听见了奇异的、极微弱的“咔哒”声。就像是将木质的盒子盖上一样。   而孩子眼前的世界突然一黑,在失去声音之后、也完全失去了画面。   “……这里就是咒窖吗?”   西酞普兰喃喃道。   德芙、巧克力和四暗刻两人一猫,已经通过西酞普兰直播时的画面、找到了她的灵体。   但正如“智者”所猜测的一样。   因为德芙和四暗刻的灵魂阶级不够,他们无论是西酞普兰还是波菲丝都是看不到的。   倒是这种明明看不见、听不到,却能紧紧跟在身后,甚至能够隔空聊天的神奇技术,深深震撼了波菲丝。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jpg   ——这叫查房.jpg   但就算是用窥屏西酞普兰直播间的这种方式,与她达成交流,毕竟也还是有点费劲。   所以他们还是把西酞普兰的灵体塞了回去。   考虑到后面完全可能有人跟着进来,顾忌到安全问题……四暗刻还是把西酞普兰的身体背着带了过来。   他原本想要让巧克力把她背过来的。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和西酞普兰还经常见面、正好算是半熟不熟的尴尬关系……   ……而与西酞普兰住在一起的他亲姐,还在看他的直播。   但就在四暗刻试图让巧克力把西酞普兰背上的时候,巧克力却是炸了毛。   四暗刻没想到这猫脾气比德芙大的多——在四暗刻试图把西酞普兰往她身上放的时候,巧克力回头直接扑在四暗刻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猫猫拳疾风连打。   因为巧克力没有弹爪子——或者说她指头没有用力,因此她相当于把指头飞快的、噼里啪啦的打在了四暗刻的前臂上。   四暗刻自己倒不是很疼,倒是巧克力把自己的手指甩的生疼……   气的巧克力顿时一口咬住了四暗刻的手。   一旁的德芙看傻了眼,连忙手操了一下巧克力,才把它拉开。   但她也羞的又打了一拳四暗刻——这实实在在的一拳锤在四暗刻背上,甚至四暗刻隐约听到了些许回音……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向西酞普兰本人征求了一下意见之后,才终于把西酞普兰失去灵魂的身体背了起来。   她的身体失去灵魂之后,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异常的沉。四暗刻背一段时间、就得把她的身体再往上掂一掂。   但这对从未亲密接触过异性的四暗刻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刺激了……   他紧张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全神灌注、全身僵硬的往前闷头走路。好不容易才把身体给西酞普兰送了过去,还跟西酞普兰道了声歉。   倒是西酞普兰自己,对这种看起来过于亲密的举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你帮我把我的身体带过来,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她反而觉得,四暗刻这么紧张……着实有些可爱。   可惜不是她的菜。   西酞普兰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了另一件事上——   原来自己的灵魂离体之后,身体就不会触发被动吸血了吗?   半亡之女的职业特性,就是只要接触到活物,就会源源不断的抽取生命。但直到现在她才确定,这个特性果然是跟着灵魂走的,而不是身体和灵魂两边都有……   这岂不是说,她可以披上甲、当成人肉盾牌顶在最前面?   她的灵魂只要接触到敌人就会吸取生命,而在她回到身体之后就会用这力量将身体治愈。那么只要她跑的够勤,就能在敌人和身体之间来回移动,这盾牌就会不断恢复……   ……这算不算是死亡先知?   这听起来好像也有点色……   西酞普兰胡思乱想着,在最前面引路的幽灵少女的指引下,举着火把、走在玩家队伍的最前面,向着咒窖的坑洞下方走去。   “话说刻子哥,你在大学没找过女朋友吗?”   她随口问道:“你姐没给你介绍一个?”   “我哪有那个时间啊……”   四暗刻苦笑着抱怨道:“我之前得直播,现在得打游戏,根本没时间找啊。”   西酞普兰啧了一声:“也是。   “不过等以后女玩家多了,你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内部消化,毕竟你们相当于在这里约会嘛。但那样的话,你就要和其他人一起竞争了。”   她以年长者的身份,为四暗刻的恋爱状况提出宝贵建议:“公平竞争的话,就得考虑到帅的程度吧?你得想办法增加一下自己的时髦值才行。   “同样的实力,肯定是更时髦更帅的那个回头率更高吧?”   “……时髦值?”   四暗刻喃喃的重复道。   看视频的其他未婚男性玩家们,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恐怖的是,酒儿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斧头,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要变得更帅才行……”   她小声的说道。   下次试试看这几天构思的那个新招式好了……   ——酒儿断头台!   而在这时,流浪的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似乎还在这里……   但繁华的城市已然消失不见,而他正身处无人的废墟之中,四处尽是断壁残垣。   “……?”   流浪的孩子困惑不解。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一阵波动,亮起了奇异的湛蓝色光辉。   他紧张的想要摸出自己身后的刃轮——却只碰到了自己的细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南……殿下?”   孩子吃惊之下,差点忘记加上了后缀。   用最快速度的赶了过来的安南,却只是松了口气,随和的说道:“在外人面前最好还是叫我唐璜大人。没人的时候直接叫我安南就好……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安南瞥了一眼孩子的好感度,似乎意有所指。 第325章 充斥诅咒的下水道   银石咒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已经被完全抹除了。   任谁来也无法察觉到,这个巨大无比的坑洞之上、曾有一座精灵们赖以生存的“发电站”。   其他的建筑物,仅仅只是地面以上的部分被大致推平而已。唯独咒窖,却连一处碎石都没有留下、甚至地面以下的部分也被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这像是陨石坑一样的巨大洞穴,仅是内部直径便有数百米。   可奇怪的是,处理这里的人,并非是直直的、从上向下打出一个垂直的大洞,而是在推平了地面上的建筑后,从入口处挖了一个洞、向下倾斜延伸。   越往下、洞穴的规模也逐渐扩大……直到地面以下二十余米的深处,空间到达最大、深度也已经到了最深。   再往下……就能透过破碎塌陷的闪耀着湛蓝色光辉的地板,看到坑穴最下面那已经变得干枯、满是尘土和碎石的下水道了。   “……看起来像是地铁出口一样。”   德芙在论坛上点评道:“至少得有地下两层的深度。”   “不是两层。”   这话来自安静看直播的美味风鹅,他肯定的答道:“应该是四层。你们刚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块残存的地板……如果每一层的高度是一样的话,你们现在应该在地下四层。”   “几层都好,”西酞普兰有些迟疑的看着下水道,“关键是……要下去吗?这里似乎没什么东西。”   “……这里都几百年没人用过了,你还怕脏吗?”   “不,我是说这下水道太宽敞了。感觉甚至能开辆车在里面逮虾户。”   西酞普兰默默的吐槽道:“这个熟悉的造型……让我总感觉里面可能会钻出来四个手持凶器的筋肉乌龟。”   德芙安慰道:“安心啦,真要跳出来四个绿毛龟,咱们今晚夜宵就吃弹跳甲鱼汤……”   “我是真的不想进去啊,总感觉里面会有老鼠蟑螂什么的……”   西酞普兰嘟哝着。   但说是这么说,但在看到波菲丝飘进了下水道之后,她也只能无奈的举着火把跟上,忍不住开口抱怨着:“这么长时间没进来,这里的空气没问题吗?这下水道里不会有什么见到火就会爆炸的气体吧?”   “这里又不是密封环境……这里与地面完全是联通的,给你的化学老师道歉啊。”   四暗刻吐槽道。   和空旷的、被完全拆成碎片的地下室不同,下水道意料之外的保留着相当不错的完整度。   精灵们建造的下水道,看起来像是巨大的血管一样。在地下世界中四通八达。   中间原本的水道已经完全干涸,只剩下浅浅一层干涸的沙质层。而在下水道的两侧,则是干干净净、能走来走去的凸起。   虽然下水道已经干涸了很久,但包括已经变成了幽灵的波菲丝在内,所有人还是下意识的顺着下水道的边缘前进。   德芙为了不被人在黑暗中无意识踩到、就落在了最后一位。反正巧克力的身体有夜视能力,无需西酞普兰的照明也能正常前进。   她表情有些奇怪的嗅了嗅空气,又用爪子试探性的蹭了一下中间的沙土、放在脸前闻了闻。   于是她的表情变得越发奇怪了。   她伸出爪子,像是刨坑一样把中间的砂土层刨了进去——里面果然是较为湿润的泥土。   她又取样闻了闻。随后把爪子在地上蹭了蹭,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德芙蹲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突然哒哒哒的奔跑着追上了人群,轻巧的跃起、一把抓住了身前四暗刻的裤子。   然后她蹿了两下,趴在了四暗刻的肩上,像是一个猫型书包一样。   四暗刻被德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巧克力并非是小型的宠物猫——德芙用她的身体,是不可能乖巧的蹲在四暗刻身上的。   四暗刻只能有些狼狈的把猫抱住,感受着这堪比一个熊孩子的沉重分量。   “怎么了吗?”   他小声对怀里的薮猫问道:“是怕脏吗?”   “——不是。”   德芙装模作样的喵了一声,在论坛上冷静的回道:“我检查了一下中间的沙土。完全闻不到油腻、排泄物和腐烂的味道。   “这里作为下水道,墙壁和地面上却完全看不到污渍……这不奇怪吗?”   “说不定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污渍已经风化了呢?”   四暗刻顺着德芙的目光看向下水道:“而且过了几百年,会发出臭味的物质早就不可能存在了吧。”   “那也至少会留下痕迹。”   德芙回应道:“别的不说,土壤至少会变得肥沃吧。但我完全没有看到土壤变得肥沃的痕迹……反而检查到了诅咒的痕迹。   “表层的沙土,诅咒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但深层的湿润泥土中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诅咒。浓度已经接近安南之前在仓库中举行仪式时的咒氛了。”   “……那这的确很奇怪。”   四暗刻思索了一会,点头赞同了德芙的推理。   前面的西酞普兰也看到了人和猫的对话,她顿了顿、毫不避讳的直接向波菲丝开口问道:“说起来,波菲丝……这下水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波菲丝回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向西酞普兰,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们那边,未成年的女孩子是要懂得这种知识的吗?”   “文化差异嘛。”   西酞普兰理直气壮的说道:“了解一些普及化的知识很正常吧?而且我连你们管这个管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知道啦。”   波菲丝感觉有些头疼:“不过,如果只是普及化的程度……我还是知道,这是用来处理垃圾的啦。”   “什么垃圾?粪便吗?”   “——喂!你怎么能说那么脏的词啦!”   波菲丝意外的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词。   她有些羞恼的反驳道:“粪便怎么可能排到入口管道啊,那样城市里也太臭了!”   “……那这里的水,是通往哪里的?”   “当然是地面上啊。”   波菲丝理直气壮的答道。 第326章 世界之血   波菲丝有些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但就算我这么回答你……你没见过的话,也不会懂得吧。”   她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勉强的伸手比划着:“就是这样的啦……   “一般来说,地上会有许多这——么高的分散机。这里会从地下河里抽水,经过注能处理后灌入到分散机里……然后在晚上到来的时候,打开分散机。   “注入咒能的水、被激活后就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好看的光。”   波菲丝稍微有些怀念的说道:“但你们肯定见不到啦……”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们的血液中都没有咒能反应。”   波菲丝看了一眼西酞普兰身后的两人一猫,随口答道:“如果说你是因为苍白之女的话……他们两个也没有。我想咒能技术终于已经被终止了吧。”   “……所以说,咒能到底是什么?”   西酞普兰忍不住问道。   “咒能啊……”   波菲丝喃喃念道。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单薄的苦笑:“看来不跟你说,你是无法释怀的了。   “既然要说,我就要跟你说清楚。咒能……绝不能被再次利用。   “咒能是我们在沙漠中赖以生存的技术。你可以理解为,是从沙漠中泵出清泉的能力……在有限的条件下,心想事成的能力。   “——那是‘不完全的创造之力’。   “但你的老师应该也教过你,这个世界的铁则吧?‘凡拥有不应有的、皆有其代价’。”   “……差不多。”   西酞普兰点了点头。   安南的确跟她说过。   虽然原话不是这个,但具体的意思也差不多。   波菲丝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咒能……就是世界之血。   “这个世界与梦界的接触并非是温吞的融合。在两个世界的重叠点,世界会变得异常脆弱……那就是世界本身的破绽。   “也就是世界的伤口——未被皮肤覆盖的血肉。”   波菲丝叹了口气:“而咒窖,就是一枚中空的楔子。钉入这血肉之中,泵出世界的血浆。咒窖周围的世界都会逐渐变得荒芜,而咒窖附近的人也会偶尔失踪……那就是在世界塌陷瞬间坠入到了梦界之中。肉身进入梦界的话,基本就不可能回来了。   “而除了咒窖对世界本身的破坏之外,凡吸食世界之血的人,都会被世界所诅咒。亦或是,他们吸食的便是世界的诅咒。   “使用过咒能的人,寿命将延长七倍、但青春却不会随之延长;他们注定噩梦缠身、即使还未死去也会携有噩梦……诸多诅咒,各不相同。而从噩梦醒来之后,就会增加新的咒缚,一直被折磨到死……甚至死也无法结束。   “只要使用过一次咒能,就再也无法摆脱此等渴求。可我们在沙漠中的时候,根本没有矫情的余地。咒能就是让我们的文明延续下去的毒血……明知服下早晚会死,但不服下当即便会渴死。   “在我们抵达资源富饶雅瑟兰开始,一些有识之士便号召大家、节制使用咒能。   “但绝大多数的精灵,却不愿意放弃方便的咒能——因为和咒能的便利相比,它的副作用可以说微不足道。而一个文明一起使用咒能,又将它的副作用进一步的分摊了。至于几百年千疮百孔的世界……那是与我们无关的未来。”   “……难道咒能会让人上瘾吗?”   西酞普兰下意识的问道。   她隐约看到了太阳井和奎尔萨拉斯的影子……   “不,咒能本身并不会使人上瘾,但这份便利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依赖。咒能的便利,甚至足以让人忘却死亡的痛苦……因此在第三纪以后出生的精灵们,并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咒能对他们来说,并非是用来生存的、而是用来享乐的。”   而波菲丝的回答却更加可怕。   “因为这力量的神秘以及愈发的稀少……雅瑟兰人反而盯上了这份力量。在吟游诗人们传唱的一些传说故事中,都有关于咒能的痕迹。   “在你们的传说中,咒能有着许多神奇的别名。像是‘长生不老之水’啦、‘青春之泉’啦、‘圣杯’啦、‘冥河之水’啦,等等。   “最终,在许多先知的劝说下,皇帝还是强行控制住了局势。在长老院完全反对的情况下,与长老院强行达成了妥协——不完全停止咒能的使用,而是将重要人口集中到首都、只在首都使用咒能。同时禁止在马人和雅瑟兰人面前使用咒能。   “……但随后,我们发动了叛乱。   “并非是反抗的叛乱,而是自我毁灭的叛乱……比如说,我所在的这座城市就是极端的咒能崇拜都市。在咒窖终于按计划被拆除前,人们各自摧毁了自己的房屋、毁灭了生活过的痕迹……利用咒窖最后的力量,编织出了永恒的公共噩梦、将时间停滞了下来。   “——那是永无止境的一个月,无比美好的‘噩梦’……并非是为了记录重要的知识与传承,而是逃入其中享受与之前没有什么差别的生活。”   波菲丝小姐的情绪逐渐激昂了起来,随后又淡了下去。   她沉默了许久,才低着头、极小声的说道:“抱歉,我之前撒谎了。”   “这不是你的错。”   西酞普兰温柔的、小声的劝道。   波菲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后她继续说道:“妈妈想要带我前往王都。但我中途逃走了,因为我不想再使用咒能,这明明是错误的……妈妈也是从小这么教我的。   “可她自己,却想要搬到王都去生活……”   她说到这里,哽住了一下。   西酞普兰再度劝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想要……过着普通的生活。但没有人支持我……我最多只能回到家乡,与大家一起死去……将这段时间,这段毫无意义的‘知识’保存为标本。   “……但我什么也做不好。在我回来的时候,我迟到了、没能参与到仪式中……可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也跑不了。”   波菲丝苦笑着:“我孤身一身在这里,不是有什么伟大的使命、也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只是徘徊在原地,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最后什么事都没做好而已……   “我撒谎了,西酞普兰。我一点也不厉害,我也没有什么伙伴,也不会什么特殊的能力。我……什么也做不好。”   她喃喃的说道:“我只是个优柔寡断的半吊子而已……”   波菲丝哀求般的望向西酞普兰,声音淡薄如幽灵一般。   “……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第327章 优雅之说梦话   精灵遗迹中,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但与外界不同的是,天上除了月亮外,看不到一颗星星……或许是因为到处都闪耀着水蓝色辉光的缘故。   还能类似萤火虫般的光团,悬浮在高度不同的虚空中。优雅的低语声在安南耳边低鸣。   安南当然是看不到那些长得像是盆栽一样的长脖子幽灵们的,但不幸的是……他之前借用西酞普兰的视角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些萤火的本质是什么。   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极美的景色——   闪耀着微弱光芒、充满历史气息的断壁残垣,以及虚空中漂浮着的,如同水泡一样的晃来晃去的光球。寂静的月空之下,轻且微凉的夜风……   但对于知晓真相的安南来说,自己看不到的另外一副画面可能就会比较掉san。   ——那些水泡一样的光球,实际上是一颗颗的脑袋。   脑袋后面还连着像是路飞一样极具弹性的脖子,一脸肃穆安详的以无重力的姿态漂浮着……   ……某种意义上,还是不知道的话比较好。   奇异的低吟声,在安南耳边隐约响起。   不出意外的,安南很快就完成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低阶影响:优雅之低语”】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精灵”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虽然七日的保鲜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安南完成进阶了。   “……原来这就是‘优雅之低语’吗?”   安南的心情有些复杂。   如安南听不懂老祖母的话一样,他也听不清这些幽灵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他却能知道这是什么。   毫无疑问。   这就是漂浮在安南耳边的那些精灵头颅发出的梦呓……   传说中的优雅之梦话。   如果是精通精灵语的人才,说不定能从这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中,分辨出大致的意思。   但假如对方看不到空中漂浮着的那些灵体,说不定会把它当成是“因昔日精灵的意志残留、而产生的低沉祈祷声”。   ……当真是距离产生美。   也不知道有没有优雅之磨牙。   “说起来,你这美梦做的怎么样?”   安南双手背在身后,在孩子身前看着他、向后面倒退着走。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流浪的孩子,眼神纯真却又带了些许戏谑:“有没有回到青春年少时期的那种感觉?”   之前安南就已经找机会透露出,自己能够看得见玩家们的具体位置。而孩子在直播断流的情况下,安南依然能看到他的情况……这就可以让玩家们进一步忽视了“安南有可能也能看到直播”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来说,安南对自己树立的人设,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所扮演的,是一位早熟的、十四岁的贵族少年。   而他现在与孩子的好感度,是“信赖”的级别。大致来说,就是“姑且算是信得过的朋友”这种程度。   那么,在看到了孩子在噩梦中的纯情举动后,安南第一时间赶来嘲笑了,也是非常合理的。   这才是最为自然的扮演!   并不是安南想要笑他!   当然,或多或少也有点……   “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安南发出有些夸张的声音:“那——种程度的话题,我看着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喂,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啊?所以才用那种话题让她疏远你?还是说那是演戏?”   “……稍微有点,但也不是。”   流浪的孩子摸了摸头,无奈的回道:“我的确在陌生的美少女面前会紧张成那个逼样——啊咳,抱歉,说脏话了……但我都这个年纪了,对自己的毛病还是挺了解的。”   虽然他如今捏的这个角色,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可他自己的真实年龄,已经是奔三的准叔级人物了。   甚至他真人都已经有点谢顶了。   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仔细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让稍长的部分盖住较为稀疏的部分……   “如果我真的喜欢她,肯定就不会这么跟她聊的。但要说讨厌她也不至于……谁会讨厌这么可爱的女孩吗?”   流浪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用这种方式,疏远她。提醒我自己——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不要沉迷;我所扮演的那个人,毕竟不是我自己。   “但我也没有故意表现出讨厌她的样子。否则以波菲丝的性格,恐怕会很难过的。   “所以我只是没有遮掩的,表现了自己最真实、最蠢笨的一面。我平时当然不会这样和人说话……不然可能会被打的。”   孩子表面上所说的,指的是“噩梦中的波菲丝”是虚假的梦中情人。   但安南也能听得出来。   孩子实际上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即使如今玩家们大致都已经了解到,这个游戏是披着游戏皮的穿越接口。   但对孩子来说,即使这个穿越机制一直存在、他们能够与安南生活一辈子……却也始终是隔着一个世界的关系。   所以他那并非是故意疏远波菲丝。   却也不想刻意讨厌起那个纯洁的少女。   他只是毫不保留的、展露出自己笨拙的一面——只是为了斩断自己的念想。   这种招数他似乎在哪听过……   安南的表情稍微有些微妙。   ……你莫非是个相亲达人吗?   虽然是倒退着往后走,但安南并没有因此而跌倒。   他不用眼看,也并非是利用记忆力或是脚底的触感辨识方向。而是仅凭感知圈,便能“看到”身后的障碍物。   他这是在刻意锻炼自己的感知能力。   以安南的感知属性,已经完全能够像是裘德那样,凭借着感知进行闪避了。甚至感知范围比裘德还要更大一些。   而且安南同时还有银骑士的兼职。   他的敏捷属性——也就是反应速度也显然比裘德快的多。   至少安南有信心……如果自己能够把感知能力锤炼到裘德那个熟练度,德芙秒杀裘德的那一箭,他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接下来的。   毕竟这个阶段的德芙,还没有关于箭矢类的超凡能力。   就连子弹,失速之墙都能拦截下来。更不用说是比子弹慢得多、体积大得多的箭矢了。   孩子没办法,只能先把自己的直播间打开,给队友们报了个平安。   “我已经从噩梦中出来了,噩梦里是精灵族还繁盛的时间段……这是一种没有主线任务的新副本类型,叫做‘公共噩梦’。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开放大世界的——哎,安南殿下!这么高——”   孩子看着安南倒退着走到那个大坑跟前,闭着眼往后用力一跳,顿时面色一变、紧张的小跑两步赶了过去。   他刚打开的直播间顿时满屏都是“草”。   “——绝了,直播安南跳楼。”   “——‘流浪的孩子,你一定不懂吧?’”   “——等一下,你怎么看孩子的?”   “这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 第328章 圣骸骨泡酒   流浪的孩子看着安南像是鱼一样,向后一跃消失了咒窖的坑洞中。   他顿时心中一紧、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用带亲戚家熊孩子的语气大声抱怨着:“往下走的时候,还是麻烦您看看路吧!   “就算摔不倒,后脑勺磕到碰到怎么办?   “就算磕不到碰不到,卡住出不来了怎么办?”   “虽然很感谢你的关心……但你这人真的没问题吧?”   安南那稚嫩而清冷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因为在建筑物中,他的声音显得稍微有些远而发闷。   安南对孩子的关心发出了毫不留情的质问:“波菲丝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你带她往那么危险的地方走,都不关心一下她乐不乐意……我可是个快成年的男人诶?而且还是双职业的超凡者,怎么可能出问题嘛?   “而且如果我学着他们往下走……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呢?”   安南理直气壮的说道。   走过去的孩子这才意识到,安南没有直接跳到银石咒窖最底层。   而是与之相反——   他依靠着自己幼小的体型,靠着向后一跃的力道、像是跳水运动员一样……顺利的滑入到了地下一层的缝隙中。   就是西酞普兰察觉到,一层大约是四五米的那一层……满是碎石的、地下一层与地上一层的缝隙之中。   安南和孩子不太好说。   他之前看西酞普兰直播的时候,隐约看到这里有什么东西……但西酞普兰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显然没法往回走——这种狭小的地方,除了个头矮小、身体又足够柔软的安南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德芙能钻得进去。   “你可以先去找他们,也可以在这里等我!”   安南叫嚷着:“我好像看到里面有东西……我去去就回!”   “……那我就先在门口等你了。免得你回来的时候卡住了。”   孩子无奈的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殿下你就喊一声……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他现在很有自信。   刚刚学会了酷炫的新技能——能够用剑斩出风刃的【天击术】,还没有找机会试验一次呢。而且他对岩击术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尤其是……其他玩家还看着呢。   孩子就更想装这个逼了。   最好安南真的遇难,然后他一个英雄救……救小孩的把安南流畅无比的顺出来。   而安南可能是要让他失望了。   安南钻进建筑物的裂缝之后,在里面慢慢转了个身,趴在窄小而又无光的空间里,仅凭着刚刚锻炼了半个小时的感知能力闭着眼匍匐前进着。   因为目标并不算太远,安南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蹭过去、找到了自己之前在西酞普兰的直播中看到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外面缠满了绷带与纱布的,头颅大小的物体。   几百年过去了……绷带和纱布已经变得又干又脆、表面布满了尘土。   然后他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双手举过头顶,仔细的把上面的绷带与纱布一点一点全部拆掉。   他很快触摸到了那瓶子的材质。   有点像是宝石的质感……   形状稍微有点像是输液时使用的药瓶,还是最大的那个型号。   而在安南把绷带全部拆掉之后,他的眼前弹出了新的资讯:   【圣骸骨浸出物(正义)】   【类型:原料消耗品祭品奇物(金色)】   【描述:在充分浸泡圣骸骨后,麻醉效力被完全吸收后的龙眠药剂。似乎具有了某种新的力量,但未提纯与净化的情况下可能含有未知的剧毒。】   【描述:它不能见到日光,必须将其完全密封保存。】   【描述:药剂曾使用过含有咒能的原材料,因此其中仍残余部分咒能。】   【描述:你从未听过它可以作为祭品使用(“高等奇物学”检定未通过)】   【效果:饮用后有13%概率发生不明变异;饮用后增加侵蚀度57%;饮用后必然得到“高阶影响:正义之心的残留”;饮用后增加大量临时等级,当前可将等级提升至45级;饮用后要素(光辉)觉醒深度随机上升,最低不小于3%;饮用后中“龙血毒”LV43】   【效果:注射后有75%概率立即死亡;等级超过43时,注射后有3%概率向未知龙类发生不明变异;注射后必然得到“咒缚:造物者之殇”;注射后必然得到“高阶影响:正义之心的残留”】   “绝了……”   安南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效果。   如果不是“安南”没有学习过高等奇物学,他应该还能再看到一行作为“祭品”使用时的效果介绍。   而且,它作为原料、居然在提纯前就是金色的了。   ……这算不算是拿圣骸骨泡的药酒?   甚至还是龙血酒。   总的来说,光是饮用就会造成极大的副作用了。注射的代价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啊,稍微有点怀念学长了……”   安南因腾起的灰尘而咳嗽了两声,低声喃喃道。   不,萨尔学长大概还是不太行的……   但如果是“瓦托雷学姐”的话,或许能做到把其中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   它从效力上与赫尔墨斯派的贤者之石还有些类似——都是能够得到临时等级的顶级药剂。   只是这上面没有写临时等级的有效时间;而且还多了大量的侵蚀度。   安南只想要把那个影响和要素剥离出来。剩下的部分都可以送给学长。   他之前服用贤者之时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光辉”要素已经觉醒到了63%。而他当时利用天车之书提供的“升与变之途”的真理,看到了自己的要素“光辉”安全萃取线仅为85%。   这意味着,以他现在的状态抵达黄金阶后,如果不将自己的灵魂燃烧到极限、“光辉”这个要素就是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萃取的。   他的天赋……或者说,“安南”这个灵魂对“光辉”这个要素的天赋,也就是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如果换个世界,嗑点天材地宝什么的补补灵根就行了……但这个世界,目前似乎只能通过噩梦的奖励提高觉醒深度。   安南在幼年卡芙妮的那个噩梦中,拿到了10%的觉醒深度。   经过安南向瓦西里旁敲侧击的询问,他确定自己“光辉”这个要素,最高已经可以萃取到95%了。但这显然还是不够。   在看到这个圣骸骨提取物的属性之后,安南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倒不是差那5%的问题。   安南记得很清楚。   自己除了先天拉满的“霜”要素,与在青铜阶就高达65%的“光辉”要素之外,可还有“智慧”、“荣耀”、“美丽”、“严格”四个要素的觉醒度呢。   虽然最后那两个的觉醒度加起来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但能够在这个阶段觉醒,说明安南至少对这两个要素也是有亲和的。   而如果安南能在抵达黄金阶之前,就把光辉与智慧两个要素拉满……他是不是能燃烧灵魂,萃取剩下的几个要素?   假如他以六重完美要素的形态飞升——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目前来看,高阶影响开出来的噩梦,似乎是可以提高要素觉醒度的……   安南现在认真的考虑。   要不要在自己进阶白银后,就去找银爵士或是镜中人,去要一些与自己要素相关的神明真名?   另外一边。   德芙他们也终于顺着下水道,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第329章 霜语者的永冻之血   “这是……什么?”   四暗刻为眼前近乎残酷的奇景而感到窒息。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让人联想到冰库或冰雪乐园的奇异绝境——   在完全被冰覆盖的密闭地下室中,有九座人形的冰雕坐在圆桌旁。   有人愤怒的站起身子、有人平静的放松身体摊开双手、有人与身边的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人后仰着身体似乎想要离其他人远一些……   如同艺术品一样,动作神态各不相同的四男五女九位精灵组成的冰雕,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   但它与雕塑又有明显的不同。   雕塑的动作总是夸张的。为了凸显力量感或是柔弱感、亦或是为了维持物理上或是艺术上的平衡感……或许一个两个的人类雕塑的动作神态会与真人极为相似,但若是复数的雕塑,就会立刻察觉到与真人不同的、稍微有些不协调的地方。   就类似抓拍和摆拍的感觉一样。   可呈现在四暗刻他们面前的,却是“抓拍”出的一幕。   他甚至能看到有一个人的眼皮只睁开一小条缝,甚至看起来有些蠢笨、不知道是在睁眼还是闭眼;也能看到那个表情愤怒的男人五官扭曲而歪斜。   就仿佛时间突然静滞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他喃喃道。   “他们都是霜语者。”   西酞普兰作为唯一的人鬼翻译——或者说通灵者,将波菲丝小姐的话同声翻译给其他玩家们听:“但不要紧张。他们维持这样的动作,并非是触发了什么陷阱……他们都是自愿来到地下密室、献出生命的。   “或者说,他们原本就打算躲入公共噩梦之中。这只是他们在逃走之前,把自己的身体最后利用一下而已。”   “……也就是说,这是仪式吗?”   四暗刻很快反应了过来。   西酞普兰立刻给出答复:“是的,正是如此。”   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即使在这个“下水道”中也是最靠下的位置。   他们顺着下水道往城市内部走、一会左拐一会右拐,一直在里面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巨大的井一样的建筑前。   这个“井”的井口,比地面要高出三米以上的距离。但它并不难以攀爬……因为有着一阶一阶的楼梯通往井口。而且楼梯很是宽敞,并不是那种很窄很短、仿佛侧身才能踩住的程度。   这说明设计师最开始就考虑到了,会有人从下水道里跑到这里的可能性。   而他们登上井口之后,发现里面有着像是订书机一样的U型钢管、在井口两侧,形成了像是梯子一样的结构。   他们顺着往下爬——一直爬了接近五分钟,才终于来到了这里。途中越是往下就越是寒冷,路途过半之后、那钢管就已经被封上了一层坚冰。到了四分之三以后,周围已经完全变成了冰雪的世界。   是的,这里甚至连水平方向的门窗都没有。   而顺着两侧的梯子走下去,就可以看到井口对准的正中央,就是那块木质的桌面。   他们踏上桌面,然后才从桌面上跳下来。   地面上、墙壁上全都是坚固无比的厚冰。即使过去了几百上千年,这里的冰也依然没有融化。   强烈的寒气、甚至能用肉眼空中飞舞的细小冰屑。德芙已经被冻成一团、缩在了巧克力的衣服里……而四暗刻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的原地踩踏着地面取暖,才能勉强维持说话的声音不颤抖。   倒是西酞普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寒意,但是身体却一点发抖的痕迹都没有。   “他们在死前捐献出了自己的身体,用以举行一项仪式。这个仪式的名字叫做‘不焚者的九重面相’。九位相同职业的超凡者、服下包有蜜丸的猛毒,演出名为‘九人祭’的神秘戏剧,并在戏剧中死去来强制中断仪式。   “并非是他们需要靠这个仪式达成什么目的。而是为了得到这个仪式的副产品——在自我献祭类型的仪式中,死去的超凡者,他们的尸体并不会化为噩梦……而是会成为‘未转化完全的咒性材料’。所有的诅咒与自己的灵魂,都被封在其中。   “而在仪式吸取了他们的灵魂之后,所剩下的就是诅咒满溢的躯壳了。既然这个仪式是以九位霜语者为材料的,那么这周围满溢且不断聚集的诅咒,就会通过九位霜语者的尸体、转化为纯粹的寒意。”   西酞普兰翻译道。   闻言,四暗刻有些困惑:“他们大费周章的……这是要做什么呢?   “就为了制造一个冰箱吗?”   “……好像是的。”   西酞普兰顿了顿,低声答道。   这两句并非是翻译,而是她自己的想法:“精灵们的科技貌似都集中在咒能上……至少第三纪的精灵是这样的。   “他们无法脱离咒能去制作冰箱。而且其实就算是咱们,也不能让冰箱什么能源就不用就一直制冷啊……”   “……开尔文欣慰的合上了棺材板躺了回去。”   德芙在论坛上吐槽道:“这个世界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总是意料之外的科学。”   “先采集吧。”   西酞普兰吩咐着:“这冰层里面浅蓝色液体就是‘霜语者的永冻之血’了。不知道安南要多少……先来半斤吧。”   “半斤也过分了点吧!”   四暗刻吐槽道。   “我能怎么办?”   西酞普兰无奈的说道:“咱们又没带容器啊?谁知道‘永冻之血’居然是液体的……   “不如切下一条胳膊,等冰封住之后再带走吧。我看到安南已经赶过来了,赶紧出去交给他,也不用担心送回去等化了。”   “如果是为了冰封的话,那你不如切个头下来。至少这样断层要小一些……”   德芙在论坛上吐槽道。   “不对啊?”   四暗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说,精灵们是为了制造一个永恒制冷结界……那他们到底是打算保存什么呢?   “咱们刚刚下来的时候,这桌子上可什么都没有。”   “这个波菲丝倒是说过了。”   西酞普兰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是什么都没有,而是被人取走了。   “从莫种意义上来首,这的确是一口井——它足够宽敞,就算避开两侧的U型把手,剩下的部分也足以把什么东西吊着提出来了。而且波菲丝也说过了……曾经存放圣骸骨的地方、和采集‘霜语者的永冻之血’的地方是顺路的。   “我推测,这里应该就是精灵们最初打算存放圣骸骨的地方。这说明精灵们当时应该是放弃了与圣骸骨签订圣契的想法,或者也有可能是无法签约。   “从时间线上来说,这里应该是在精灵们在举行大仪式前一段时间就建好的……甚至可以说,它可能是利用咒能、开了创造模式强行挖出来的。   “在那个时候,精灵们还认为圣骸骨会一直放在这里。他们制造这个仪式,应该是为了尽量压制圣骸骨的活性,防止诅咒外泄。   “既然药酒可以麻醉圣骸骨、没道理低温不能降低它的活性。而且药剂在常温下总是会变质的。但如果储存低温环境下,储存的时间多少也会增加一些。”   西酞普兰对这方面很是了解。   而如今,这里并没有存放圣骸骨的瓶子。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仪式完成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波菲丝的母亲就将储存在这里的圣骸骨取走了。   而安南这边的发现,可以进一步的肯定这个推测——   他那边捡到的瓶子,就是正义之心被取走后、剩下的瓶子。   而且从“已经失去药效”来看……恐怕那个瓶子会出现在那个位置,恐怕是因为圣骸骨在离开冷库后、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但这些都是细节。   安南与孩子并没有下去,而是在唯一的入口和出口处等他们回来。   无论是手也好,头也罢。等它送到安南手上,安南的确有办法让它表层的冰不融化。   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到,那最好还是不要进阶比较好。   剩余没用完的部分,说不定可以做一些装备、然后再卖回给玩家……正好练练手。   终于要进阶了啊……   安南提着用自己的外套裹好的“圣骸骨萃取液”,稍微有些紧张的深吸一口气。   终于……要和那位画师做个了结了吗? 第330章 贝尔纳迪诺   “……啧。”   龙井茶咂了咂嘴。   虽然从安南与孩子的对话中,他大致能猜出孩子在噩梦里做了什么事……   但是没能亲眼看见——或者说,没能作为把柄录下来、并第一时间赶去嘲笑,还是觉得有点亏。   毕竟龙井茶还是见识过孩子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尬聊力的。   凯德他原本长得就不算丑,甚至能称得上是清秀。   他只是单纯的发量不足而已。   而当年孩子还没退役的时候,就被家人打发去相亲。那个时候龙井茶是作为僚机前去协助的。   第一次见到凯德这逼在陌生美少女面前是什么逼样的时候,就连见多识广的龙井茶都惊了。   刚见面的时候,流程大致是“哎你是什么星座的?我是双子座的,我们很搭啊”、“你是什么工作的?啊很厉害啊”、“你有什么喜欢的游戏吗?啊,不玩游戏啊……”   然后他的子弹就用完了。   如果依然没有找到话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孩子就会突然杀上去询问一些类似“今天天气不错啊”、“你是哪里人啊”、“你觉得这里温度怎么样啊”的空调三连。   就格外的擅长用脸强行开团。   ——震撼龙井茶。   当然,后来龙井茶也得知了真相。   这实际上是凯德常用的一种相对比较委婉的劝退方法。   用凯德自己的话来说……他如果在相亲中见势不妙试图逃跑,就会用这种让人不知如何接话的方式,让双方气氛变得冷淡下来。   但龙井茶在仔细的近距离(指隔壁桌)观察了几次后,才终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此乃谎言。   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傻吊不知为何、总是莫名的有些自卑……或者说有些胆怯。   他每次真的动心了、却又觉得胜算不大的时候,就会自暴自弃的用这种方式让对方疏远他。然后他就能得到一个理由“不是我不去追她,是人家看不上我呀”。   如此一来,凯德就不会为自己的不主动而感到愧疚、也不会对这结果感到遗憾。   而且也不知道凯德他爹妈是何方神圣……   一般来说,无论男女、在见到相亲对象的瞬间,就可以得知自己在介绍人心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通常来说,结果都会比预期的低一些……而孩子又是这种谐星一样的逃避法,按理来说他这边的分早就应该扣没了才对。   但神秘的是,凯德每次去相亲的时候,女方的质量几乎都异常的高……有好几次甚至高到了让隔壁桌的龙井茶不断回头的程度。   要知道,龙井茶可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   他左思右想,觉得凯德不能这样耽误青春——万一以后找不到这么好的呢?   于是龙井茶像是凯德他爹一样,又是给凯德打气、又是找他谈心、又是给他做心理辅导。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凯德给自己“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的自言自语念了半天后,到了现场时却又瞬间白给……   于是龙井茶就终于彻底放弃了。   他从此决定使用休克疗法——每次孩子又被他爹妈拉出来相亲,他都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对方离开后发起嘲笑。   直到龙井茶去继承家业为止。   但好在,孩子这种情况也很快就不再有了。   原因也挺简单的。   因为他秃了……   于是女方的质量也秃然的下了一截,至少能让孩子不再紧张、平静的应付过去的程度了。后来随着孩子退役后变成了大主播,渐渐的眼光也高了。至少在斗猫之夜的时候见到其他女主播的时候已经不会紧张了。   结果没想到……   这样的状态几年不见,却又在这里又见到了。   真是好奇啊——他又看上哪家小姑娘了?   好头痛啊,好好奇啊。   “好想去看啊……”   龙井茶嘟哝着,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总感觉看不下去了。   这两三天的直播内容实在是过于丰富。   无论是前几天对未知美少女打出了天气卡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还是西酞普兰那边的有古代导游亲自引领的、关于“我家遗迹这个景点”的科普与介绍;以及由杠子姐摄录的、今天刚刚抵达罗斯堡的唐璜二哥;还有怀揣危险物品打算进程的项天歌……   实在是学不下去了。   现在龙井茶的状态,就像是一边开着手机看直播、一边做题复习考验。   ——能学的下去就有鬼了。   即使他只需要把知识从头读到尾的捋一遍……但在龙井茶发现自己看了四五页、就出现了大片的红色段落后,还是彻底放弃了一心二用的想法。   姑且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   他心中想道。   等龙井茶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回自己宿舍的时候。   他终于在门口看到了大约两天没见面的克拉伦斯老师。   克拉伦斯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身上依然是红色的长袍。他正专心聆听着什么,右手四根手指上纤长白皙的指甲无意识的互相碰撞着,发出类似金属刀叉摩擦的低响。   而在克拉伦斯面前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气质阴沉的老人。   老人身上披着类似兄弟会兜帽长衫的白色外套,低垂着头。裸露在外的身体缠满暗黄色的绷带,绷带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奇怪符文。   看上去,给人一种如同木乃伊一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在龙井茶看到那个老人的瞬间,突然感觉到自己后心一凉。而老人之前低声念着的话也正好停住。   龙井茶努力回忆,却完全想不起来老人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绝非是错觉。   龙井茶不假思索立刻走过去,恭敬的对克拉伦斯行了个学徒礼:   “……晚上好,克拉伦斯老师。”   “嗯。”   克拉伦斯点点头,那总是温和地笑着的脸上,难得的板起了脸、严肃的说道:“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老师。”   “——喔?”   就在这时,那个老人发出了低沉沙哑的笑声。   那笑声中充满死气。   尽是听着便让人胆寒。   “是你的学生吗……克拉伦斯?   “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   老人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他露出的牙齿如尸骸般枯黄。   仿佛绷带下面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个骷髅一般。   “是。您说的是。”   克拉伦斯只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他平静的指了一下龙井茶,低声介绍道:“向您介绍一下,这是龙井茶。还没有正式踏上超凡之路的学徒。”   他没有向老人解释龙井茶并非是他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学生。   只是同样向龙井茶若有所指的介绍道:“你也稍微认识一下比较好。   “这位是贝尔纳迪诺大师……贝尔纳迪诺·特勒肖。‘敲钟佬’的教宗,有着‘至净灵媒’这一称号的黄金阶巫师……学派是夺魂学派。也是‘特勒肖承灵僧’这一职业的创始人。   “——同时也是我的老师……大卫·杰拉尔德阁下学生时期的导师。” 第331章 撕碎宿命之人   “……贝尔纳迪诺大师。”   龙井茶忍了很久,才勉强将腹中翻起的呕吐感强压下去,恭敬的像老人问好。   要申明的是,并非是他本人对贝尔纳迪诺·特勒肖有什么意见。   也不是贝尔纳迪诺的言语刺激到了他。   仅仅只是,极为强烈的恐惧感。   那并非是人类的眼睛——   在缠满枯黄色绷带的面庞下,那些黑色的符文如活物般流动着。像是细小的蟑螂在地上爬行,发出近乎微不可闻的窸窣低响。   ——而在绷带的缝隙中,显露出两颗稀世的宝石。   并非是比喻。   不是说像安南那种,瞳孔如宝石般美丽……也不是卡芙妮那种,看上去给人以人偶般感觉的双眼。   而是,货真价实的宝石。   其中一颗是鹌鹑蛋大小的,有着极多切面的蓝宝石。无论从任何角度望过去,都能看到宝石正中间悬浮着的,一枚纯白色的、孤零零的符文。   而贝尔纳迪诺的左眼,是一颗质量极高的、有眼球大小的金绿石猫眼。平直而均匀的亮金色眼线竖直着,似乎往外稳定的闪耀着光芒。   透过绷带,龙井茶隐约可以看到,贝尔纳迪诺的眼眶、已经变成了金色的宝石底座。   他身上覆满绷带,像是火灾现场中存活下来一样。自然是没有戴戒指、项链、手镯的地方。   或许这镶嵌……或是用其他手段固定在自己眼眶上的金色宝石架,就是他的诅咒承载物吧。   如果老人端坐在那里不说话,任谁都不会以为这是活人吧。   光是被老人的两颗宝石之眼注视着,龙井茶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   那种感觉,就像是穿着毛衣、在冬天迎着劲风走路一样。   从胸口到后背,都被彻骨的寒意所侵蚀。   ——那或许并非错觉。   “不要欺负我的学生。”   突然,克拉伦斯低声开口道。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虚虚指向龙井茶。   那一瞬间——龙井茶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胸前的那股冰冷感突然消失了。   龙井茶隐约看到,克拉伦斯那纤长而锋锐的指甲尖端,隐约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辉。   ……那是什么?   “看来你对他很满意啊。”   贝尔纳迪诺嗬嗬的低声笑着。   他的笑声干瘪而沙哑,一点都不好听,如同演技不好的演员的假笑一般。   “那是贝尔纳迪诺大师豢养的灵体,它刚刚握住了你的心脏。”   像是读懂了龙井茶的疑惑,克拉伦斯对他简短的解释道:“你现在的灵魂位阶太低,还看不到它们。   “夺魂学派除了擅长对情感、记忆、感知的操控之外……同样也擅长对‘灵魂’本身的控制。而贝尔纳迪诺大师,就是专精于控制魂体的‘承灵僧’。”   克拉伦斯冷静的陈述道:“大师的两只眼睛中,一只可以摧毁、吸取、束缚他人的灵魂,而另外一只则奴役着数以百计的灵魂。   “如果你的位阶再高一些的话……就可以看到大师身后推动轮椅的幽灵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双手缠上绷带也能操控轮椅吗?   龙井茶心中恍然大悟。   “呵……已经能看到拉露丝了啊……真是不错的才能。”   但老人却只是再次发出了嗬嗬的笑声,极缓慢的低声说道:“‘其他的承灵僧’……我可以将其视为……你给我的答案吗?”   “这就是我的答案。”   克拉伦斯平静而认真的答道:“您知道的,我无意于此。我有自己的道路。”   他说着,举起自己右手的食指,指节微弯:“我不会将您来过这里的事说出去的。但如果您再不离开,我就只能汇报给塔主了。”   像是在空中写字一样,他所心爱的长指甲尖端亮着荧光,在空中飞速划动着、留下一道道湛蓝色的幽光。这些光痕在龙井茶的视野中隐约的残留着,组成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符文。   “呵、呵、呵……不必如此,克拉伦斯。这不是强迫……而是邀请。”   贝尔纳迪诺依然蜷缩在轮椅中,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干枯笑声,极缓慢的说道:“你若是不同意……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他说着,身下轮椅突然自己转动了起来。   龙井茶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再度传来了熟悉的阴寒感——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推动着。大门自动打开,而老人与大门之间的所有障碍物全部被向两侧排开。   即使是沉重无比的、被泽地黑塔固定在地上的书架,也在老人面前让开了道路。   在贝尔纳迪诺经过龙井茶身边的时候,他的轮椅突然停滞。   老人微微侧了侧身,低声询问道:“天车之书?”   “……什么?”   龙井茶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啊……”   贝尔纳迪诺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了……”   之后老人再没有停下。   但在他通过大门的瞬间,轮椅整个消失无踪了。   在龙井茶愣神的时候,克拉伦斯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紧张。他来这里,是因为我马上要进阶了。大师是来询问我,要不要进阶为承灵僧的。   “与杰拉尔德的事无关,也与裘德的事无关。”   ——卧槽?   龙井茶顿时心中一惊。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几乎是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克拉伦斯摊了摊手:“看到了吗,这就是位阶压制。这是演示。   “灵魂位阶不完全代表战斗力,但决定了超凡能力的豁免难度。”   克拉伦斯无奈的笑了笑:“你想保守秘密的话,最好还是赶紧踏上超凡之路吧。   “尚未被诅咒腐蚀过的灵魂……你想的事基本全部都映入我脑子里了。”   “……所以,贝尔纳迪诺大师也什么都知道了?”   “不,这不一定。白银到黄金,不像是青铜到白银那样对自己的能力有全面的增幅。”   克拉伦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进入黄金阶,改变的是整个种族……之前拥有的能力,都会有巨大的改变。   “进阶为承灵僧之后,就不再拥有这种随心所欲的读心与改变情绪的能力了。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什么。从白银到黄金的巨大飞跃,可不是一道咒缚就能填补的。   “我知道老师是被谁杀的,也知道裘德如今的情况。但我不会为老师复仇的。因为他的死亡是必然的……即使没有你的主人,他也一样会在那里死去。   “因为他的路走错了,与我无关。而这就是他的宿命。   “至于裘德……他的死有他自己的原因,但也是因为我的命令而死的,所以我会为他复仇。但只会杀死你的朋友一次,这就是与他的所行所举所对等的宿命。”   克拉伦斯看向龙井茶,语气温和的答道:“现在放心了吗?”   龙井茶咽了口口水,有些勉强的笑道:“我还以为您是先知学派出身的……宿命什么的……”   “先知们可从不会把自己看到的未来授予他人。”   克拉伦斯平静的答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胆小懦弱的‘马人’而已。”   他举起右手,展示自己如匕首般锋利的长指甲。   ——那是以马人的尸骸所制造的、足以撕碎“宿命”的利器。 第332章 先进的服务态度   美味风鹅坐在吱呀摇摆的车厢中。   这是那种大型的马车,车厢内的空间很大,是能够面对面、分成两组坐下八个人的那种。   而美味风鹅如今独自一人待在车厢里面。   他对面的沙发座椅被撤走,摆着摞成两层的三列木箱;他自己左右两侧,也各自摆着一个大号的木箱。   每个木箱里面,都装着二十四瓶仿制的“蜜唇”——标配的两打。   真正的“蜜唇”,是由黑塔的转化巫师们亲手制作的、具有药效的蜂蜜酒。它不仅味道醇美、甜而不腻,还有着壮阳和美容的特殊功效。   因此它的价格被炒作的很高。   当然,和所有声称自己“具备某种疗效”的好吃食品一样,它的药效也算不上明显。   之所以价格被炒的很高,主要是因为它的稀少。   因此能得到这种酒,本身就是一种很体面的事。   而泰特领事这边制作的假酒,自然不可能是请来巫师为他们合成,所以特殊的功效自然也是不会有的。   不过这的确也是上品的蜂蜜酒,又经过了细心的勾兑——除非把两种酒放在一起品尝,否则几乎是尝不出来有什么不同的。   除了度数比正品的蜜唇要低一些。真酒和假酒在口感和味道上是近乎一致的,甚至假酒更加浓郁。   而之所以要将度数留低一些、味道调制的更浓一些……   就与美味风鹅这边的工作有关了。   突然,有人打开了车门。   “阿方索商会的……泰特商队?”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你是来自冻水港的……”   美味风鹅抬起头来,发现两个男人正站在车厢门口。   一个是举着玉牌、留着褐色的卷发,看起来有些冒失的年轻城卫军;另外一位则是四十多岁的络腮胡中年男人。他穿着更正式一些的队长制式皮甲,打开车厢门后对美味风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大概就是泰特领事所说的,事先找好的人吧?   美味风鹅若有所觉。   “美味风鹅。”   老鹅礼貌的答道:“我是从冻水港来的旅客,身份证明在领事那边。”   随着老鹅念出自己的名字,玉牌发出绿色的光芒,证明了这是他自己的真名。   “嗯,好。没问题。”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身前年轻人的肩膀:“选个箱子。”   “就……这个吧。”   年轻人胡乱指了一下离他们最近的,美味风鹅右手边的箱子。也是唯一的黑色箱子。   这是方便美味风鹅,让他不用下车挪地方,同样也是方便他们自己……不用小心翼翼的搬运箱子,免得不小心砸坏了里面的东西。   中年的城卫军队长点了点头,简单的命令道:“启。”   年轻人嗯了一声应了下来,抱住木箱嘿的一声把它搬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随后他拿出一个长柄的撬棍,两下就把木箱直接撬开。   “嘶……真是蜜唇啊!”   年轻人忍不住感叹道:“最近蜜唇又涨了一镑,他们这是要发财了啊。”   “你先验货。”   中年人不耐烦的吩咐道。   他站在一旁抖着腿,随口对美味风鹅问道:“你们冻水港的镇长……是谁来着?还是那个萨尔瓦托雷?”   “已经换了有一阵子了吧。现在是杰兰特家的人……”   美味风鹅谨慎的答道,尽量不露破绽。装得像是一个老冻水港人。   但他却敏锐的发现……在他自己说出“杰兰特”这个词的时候,抖腿的中年人却突然停了一瞬。   他顿时长了个心眼,暂时放弃了自己之前打算用“唐璜·杰兰特”这个名字增加说服力的计划。   美味风鹅镇定的改口道:“不过我有日子没回去了,也不是非常确定。   “……不过至少一个月前,还是萨尔瓦托雷镇长来着。”   “喔喔。”   中年人随口应道。   而在这时,年轻的城卫军已经将所有的酒瓶拿出来检查了一次密封性。并且验证了每瓶酒上面的“商标”、拿出个本子来将这二十四瓶酒的批次全部记录了下来,然后挨个把它们放了回去。   随后他把箱子盖回去,又给美味风鹅把箱子搬了回来。   为了不压到自己,美味风鹅紧贴着另外一边的木箱子努力躲开。   “为安全着想请您见谅如有冒犯万分抱歉……”   年轻的城卫军对美味风鹅飞快的念道。   他身后的中年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的说道:“认真说!”   “是,队长!”   年轻人无奈的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站直念道:“检查这些物品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还请见谅。如有冒犯万分抱歉。检查费已按商品总价值的5%向领队进行收取,我是有42天任职经验的德克斯特·洛伊,这位是我的监督者克劳斯·卡斯。我的检查者标记是E112,如对我的服务有意见,可前往王都的银爵神殿投诉我……”   ——草。   震撼老鹅。   你们的服务态度神特么的这么先进吗?   虽然早就知道,“银爵士是对普通人态度最好的神明”,但这……银爵士也太会玩了吧?   如果不是银爵士完全不理解玩家是从哪个世界过来的,他还以为银爵士或者银爵士的哪个教宗是位穿越者……还是傻吊力拉满的那种。   等两人关上门离开之后,美味风鹅才表情微妙的松了口气。   最后那段对话震得他一愣一愣的,差点露了馅。   但好在恐怕每一个来到王都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一幕恐怕都会被震一下,那俩人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就礼貌的离开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美味风鹅才伸手将车门锁死。   然后将已经被敲开的木箱,再度打开——他们所选中的,正好就是美味风鹅准备拿来下毒的那一箱。   他将手伸到自己的外套下面。   紧贴着内衣的位置,如同锁子甲一样、按照三乘八的规格,绑着二十四个打火机大小的金属片。   他取出一枚金属片,从身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杯。从黑色的箱子里取出了全部的二十四瓶“蜜唇”。   随后他打开了第一瓶酒的酒塞,芬芳的味道涌出、浸满车厢。   他给自己倒出了大约两指高的酒液、将第一枚金属片旋转着拧开,就像是打开香水瓶一样。   在拧开“恶魔之血”的瞬间,美味风鹅清晰的听到了“嗤”的一声。他差点以为这是装在香水瓶里的可乐……   而打开之后,里面的液体也有点像可乐——虽然没有冒出明显的白色气泡,但也在嗤嗤的发出刺激性的声音。   美味风鹅将其中的液体,仔细的倒入到了酒瓶之中。即使马车还在摇晃,但他的手非常稳定,以至于没有半点漏出来。   他如此重复了二十四次,将所有下好料的“蜜唇”放了回去,并小心的把盖子盖好。   ——之后就要准备送货了。   美味风鹅悠闲的想道。   但就在这时,泰特领事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   “美味风鹅?稍微下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哦豁。   美味风鹅挑了挑眉头。   他冷静的发了个贴:   《我觉得我要被抓了,同志们》   “——来来来,开盘了。觉得我会抓的敲1,觉得我这次不会被抓的敲2,赌一顿烤肉,有人来吗?” 第333章 银爵教会的打赏机制   美味风鹅打开车厢,大致向外面扫了一眼。   很轻松就能看到,他们如今正在一条小巷前。   周围人来人往——算不上拥挤,但也绝不偏僻。   至少不用担心聊着聊着天,就被人突然麻袋套头直接一波带走的程度……   这让美味风鹅稍微安定了一些。   ——至少不是把东西带进来就立刻灭口的套路。   这么说来,那个契约的效力应该还是存在的。   毕竟是从银爵教会拿的合同……而且他们这本身也属于“交易”的范畴。依然处于银爵士的监视之下。   直到契约完成……吗?   美味风鹅心中一动,下车的同时开口问道:   “要带上酒吗?”   “不用,很快就让你回来。”   与他拥有同款发型的泰特领事呵呵一笑,伸手扶住下车的美味风鹅,免得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随后泰特领事顺势搂住美味风鹅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开口道:“你可小点声,别露馅了。   “咱们这毕竟是仿的嘛……不要声张。   “一会你去送货的时候,记得报我的名字。还有,如果有人问道,就咬死这是真酒——懂吗,朋友?”   他挑了挑眉头,回头注视着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知道,泰特的话只说了一半。   而关于“恶魔之血”的相关问题,他提都没有提。   但在目光交汇的瞬间,美味风鹅却是立刻心领神会。   ……也就是说,他们如今正在被人监视、或者有可能处于监视之下吗?   而“假酒”这件事是可以告诉对方的,恶魔之血却不行。   所以监视的人,是史迪威·雪莱……泰特领事在王都内贩卖假酒的那个靠山吗?   这说明雪莱兄弟,应该大概率没有牵扯到王室内斗中。   至少他们不是三王子能够信得过的人。   在泰特领事的短短两句话中,美味风鹅快速分析出了大量有用的资讯。   他如今暗自庆幸……还好接到这个任务的是自己。   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任何一个玩家过来都无法将其做到完美——即使是德芙也不行。   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年轻、不够敏锐。   美味风鹅心中冷静的思考着,但身体却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假装自己是泰特领事的跟班。   他这就是专门做给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人看的。   泰特也显然察觉到了美味风鹅的目的。   他倒是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只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把他带到了无人的小巷里。   马车就是在小巷门口停下来的。而马车本身挡在巷口,又可以用来遮蔽视线。   泰特拉着美味风鹅一直走到了巷子最里面,才停了下来。   随后,泰特将自己的腰带,和美味风鹅的腰带都解了下来。   并将它们相互交换。   因为美味风鹅的衣服全部都是泰特发的,这两条腰带恰好是同一款式,也是非常合理的。   一开始,被解腰带的时候美味风鹅还稍微惊了一下。   但在他看到泰特将自己的腰带递过来的瞬间,就明白了泰特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这腰带刚一入手,美味风鹅就觉得明显比自己那条要沉重许多。   美味风鹅伸手轻轻摸了摸腰带的内侧,便摸到了那熟悉的金属质感。   正是存放恶魔之血、像是打火机般大小的金属瓶。   “说好的报酬,一共十份。”   泰特看着美味风鹅将腰带重新扣上,离他一个多身位的距离、低声说道:“我把东西给你了,你可也得帮我把货送到才行。”   “没有问题。什么时候?”   “就现在。”   泰特简短的答道:“我在距离三王子的府邸还有两条街的地方把你放下去。在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出入是被封锁的。你要验证身份之后才能进去。”   “我怎么回答?”   “你就回答你的本名。我已经给你挂上了预约,你现在的身份是来自冻水港的商人,想要给三王子送上一份厚礼以换取自由贸易通行权。而你更深一层的目的,是想要加入我的商队……记住了吗?”   “嗯,没问题。”   美味风鹅沉稳的应道:“我都记下了。”   泰特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走了。   “之后我也不会再出面了——不管你出现什么问题,都与我无关,懂了吗?”   “明白。”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   他跟着泰特走回了马车,再度爬了上去。   他在关上门之后,缓缓抚摸着黑色的箱子,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之后,泰特按照计划把美味风鹅放到了两条街之外的地方。   这时,美味风鹅才第一次看到了王都的风景——   诺亚王国的王都,同样叫做诺亚。   作为一个拥有四百多万人口的大型都市,美味风鹅目前所在的、仅仅只是王都最靠近城门处的“圣查尔斯区”而已。   诺亚王国成立以后的数百年间,王都翻新过至少四次。最近的一次是三十年前,王都正式被划分为六个大区、以银爵士的七位教宗的名字所命名。   美味风鹅注意到,王都的道路比罗斯堡宽了至少一倍,街上铺满了大理石,并专门划分了车道和人行道。   夜晚还没有到来,两侧装饰繁复的路灯也没有亮起光芒。而在美味风鹅所停留的这个十字路口处,还能看到一个放满报纸的无人报刊架。   在报刊架的旁边,还摆着一个募捐箱。   募捐箱上写着大大的一行,“本募捐箱仅收银币”。中间烙了一个银爵士的圣徽,而下面则是两行小字:“本募捐箱的所有募捐收入,即是下个月发给‘圣查尔斯第三教会学校’的‘埃默里·莫森’老师的补助费用。如您未进行捐赠,还请在这里看完报纸后尽量将报纸放回原位。”   最下面还有更小的三行字:“教会学校不收学费、免费提供餐饮住宿,教职员工及家人的全部生活费用都由银爵教会买单、报销,不另外发放固定工资。如果您认为他们的收入不高、或认为这位老师讲得好,请给予他们一定的支持!”   美味风鹅看得一愣一愣的。   “……卧槽。”   这银爵教会有人才啊……   这算是什么,打赏机制? 第334章 最终还是没逃过   “第一次来诺亚?”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礼帽的老人在美味风鹅身后呵呵笑着,温和的开口问道。   美味风鹅挑了挑眉头,放下手中提着的木箱,礼貌的对老人行了一礼:“是的,老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吗?”   毕竟这里是王都。   鬼知道这路人老爷子,是不是出来溜达逛街的大人物……   “你是对这个募捐箱感到奇怪吧。”   老人随口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熟练的投了进去。   并拿起旁边的一份报纸,一边仔细的翻阅着一边随口答道:“这是诺亚的习俗。毕竟银爵士是贸易之神,而祂一般都待在诺亚。这里可是祂的眼皮子底下。   “来来往往的商人,无论在地方上如何骄横、到了诺亚这里都要表现的谦逊有礼。谁都不敢闹脾气,大家都很守规矩……毕竟银爵士有空的时候就会四处逛逛,买点东西。能被银爵士买了东西的店,大家相信接下来的一年都会有好运气。   “老诺亚人,基本上都见过一两次银爵士。见到祂也能认的出来,可外地的商人第一次见的时候,很难立刻认不出来。所以就不如对所有人都很恭敬……毕竟银爵士待在这里,祂的从神偶尔也会回来一趟的。”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做生意的,正是因为吃过这碗饭、才能理解他们这行是要看命的。   他认识的几个老板不说有多虔诚,但或多或少都沾点迷信。路过见到神佛什么的,不是很着急就会进去拜一拜;泡吧、逛夜总会的时候看到关二爷的像,也还是要过去上几炷香的。   据美味风鹅所知,龙井茶他家里还有一尊很大的佛像和祠堂,他爷爷在家里没事就更换贡品。   ——更不用说真正的、而且是管用的财神了。   而且银爵士还是个活财神。   这么一尊财神就住在这个城市里,不一定会在哪里冒出来。就算知道对方没有针对自己的理由,商人们也不敢在此造次。   老人指了指报纸架,开口道:“在三四十年前,报纸还是卖一银币一份的。最后的盈利也是用来维持教会学校的运营……但这一代的教宗殿下非常聪明。   “为了迎合那些想要拍马屁的商人,但又不想收他们的钱。干脆在城里设置了许多募捐箱。   “这些摆在报纸前的,是捐给教会学校的;地铁那边的募捐箱,是捐给家里顶梁柱没了的家庭的;音乐厅和剧院门口的募捐箱,则是用来抚育孤儿的。”   “这位教宗殿下是个好人啊。”   美味风鹅忍不住轻声说道。   “是呢。”   老人感慨着,将报纸递给了美味风鹅:“我看完了……报纸就给你了。   “你想要看完放回去也好,或者是拿走也罢。我已经给你付过钱了……标准的价格,就是一份一银币。”   老人和蔼的笑着,拉了拉自己的礼帽:“欢迎来到诺亚,年轻人。”   美味风鹅愣了一会,老人就已经走远了。   他连忙在后面大声喊道:“谢谢您!”   看着老人挥了挥手,飞快的离开。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老爷子的腿脚未免太利索了……这莫非是什么大人物吗?   他摇摇头,一边翻着报纸一边提起箱子往前走。   “唔,十年以来粮食税第二次加税?上一次是半年前?这是要打仗了?   “羊毛价格第三次上涨……时尚大师最新的服装款式……哦豁,还不丑嘛。不过也感觉一般。啧,要不要找个学服装设计的玩家进来呢……   “知名画家奈杰尔·埃利奥特声称‘纸姬’最近已抵达诺亚?咦,纸姬还是个神?绝了,神明的事,在报纸上也能直接写的吗?   “——卧槽,纸姬真好看!我爱了!”   美味风鹅又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因为这报纸上,居然还有纸姬的画像——虽然是黑白的。那图的下面还有标注,这幅画由那位“奈杰尔·埃利奥特”所提供。   画家的视角是从侧面投来的。   “纸姬”似乎被他呼唤着,微皱眉头有些疑惑的转头望来。画家甚至完美的将因纸姬回头而绷紧的上身衣服画了出来。   她右手抄在口袋里,而左手则反握着一只笔、动作像是握着匕首一样。   那柔美却给人以距离感的冷淡面容,垂落到腰际的浅色长直发,额上有两根闪电般向上倾斜探出的龙角、纤细的锁骨处还能隐约看到不完全覆盖的龙鳞……看上去稚嫩的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但那股成熟而冷淡的气质,以及高高耸起的胸脯,让她看起来又像是成熟稳重的成年女性。她身后背着的画板,和在腰间如同跨着剑一样插着的一排十七八种型号不同、大小不同的笔,给人以文艺感的同时,又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异常感。   与见到银爵士时的情况不同。   如果说,银爵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格外开朗的青年。虽然算是英俊潇洒,但是丢到人群中很难一眼看到……纸姬就是那种,无论人再多也能一眼看到、目光都很难移开的类型。   惊心动魄般的美丽——仅仅只是直视,就可能使人痴迷。   在美味风鹅仔细的欣赏着纸姬的画像时,他已经走过了一条街,抵达了一处被戒严的路口。光是戒严的人就有八个。   他已经能看见了……那座隔着半条街也能看到的庄园。   这应该就是三王子的家了。   看到美味风鹅过去,有两个人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剩下六个人则微微垂下了步枪的枪口。   “请问有预约吗?”   其中一人礼貌的问道。   他们两人各自拿着一块玉牌。问话那人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册子。   “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顿了顿,答道:“我叫美味风鹅,冻水港人。应该有预约。”   但在玉牌闪光之后,那两个人却是对视了一眼。   这让美味风鹅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那六个人中有四个人走了过来,用枪指着他。   “请不要轻举妄动,先生。”   问话那人依旧礼貌。   但作为唯一没有枪械的保安,他有些谨慎的向后退了退,继续开口道:“我们这边的记录显示您非法入境,入城时未正常登记。   “请跟他们走一趟,暂时住在特定的安全房间中静候三日。您带来的随身物品,我们也要暂时扣押、请专业人士进行检测。在此期间,我们会免费提供您的饮食和热水。   “如果我们向‘独眼乌鸦’求证后,确认您的身份清白,这些物品将会如数奉还。   保安温和的笑着:“请相信腓力殿下的信用。我们不会随意偷窃、查看您的个人物品……”   ……原来是这样。   美味风鹅沉默的看了一眼对方,默不作声的放下了箱子,在四人的密切看护下,从十字路口往右侧拐了过去。   ——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这是不是……算是送到货了?   怪不得要隔两条街把我放下。   不能让我进腓力殿下的府邸,给他增加污点吗?所以要把货物用这种方式进行交接……   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不过……   美味风鹅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却把一旦被查到就会出事的“恶魔之血”交给了我。   ……终究还是没逃过啊。   而之后,美味风鹅被送入到了一间城主府大小的别墅内部。   但不是让他住这个别墅……而是把他沉默的继续往下押送。但在进入别墅之后,其他人就不太客气了——没收了武器,并把外衣、鞋子和美味风鹅的诅咒承载物一并脱下来后,便把他推搡着、扔进了地牢之中。   在大门关上之后不久。   一个有些熟悉的,不久前见过一面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之前在门口见到的,那位人近中年的城卫军队长。   他腰间挎着一把有着银色护手与剑鞘的长剑。   “又见面了,美味风鹅。”   中年人搬了个凳子,坐在牢门外面、缓缓开口。   这个有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以浑厚的声音向他平静的询问道:“你说,你来自冻水港?   “而你们的镇长……叫唐璜·杰兰特?”   正如德克斯特·洛伊所说的一样。   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克劳斯·卡斯。   被三王子腓力,安插到城卫军中的白银阶超凡者。   真正的唐璜·杰兰特曾经的护卫长。 第335章 无间道   “……克劳斯队长?”   安南低声喃喃道:“你现在跑到这里去了啊……”   他透过美味风鹅的视线,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微微眯起眼睛。   他当然认识这个人——甚至已经在噩梦中打死他好几次了。   安南不光是连他的职业,甚至就连克劳斯的战斗习惯都已经摸清了。   但他还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克劳斯的全名叫做“克劳斯·卡斯”。   ……不过,他这把杰兰特家得罪死了,却也没混成什么大人物嘛?   怎么跑去看城门了?   从伯爵家族第三继承人的护卫长,变成了城门军的守备队队长——这倒的确能算是升迁。   但升的也很有限……最要命的是,还在杰兰特家族的眼皮底下、工作岗位还在离三王子相对比较远的城门口。   不光是他自己作为叛徒的身份暴露了出来。而且王都圈可是在“独眼乌鸦”的监视之下。只要克劳斯的咒缚被乌鸦们推测出来,他随时可能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啊。”   安南突然轻呼一声,顿时恍然。   ——他反应过来了。   恐怕克劳斯的任务,最终是按照“任务失败”的结果处理的。   他最开始,应该是按“任务已完成”的标准去汇报的。   但后来,在罗斯堡子爵去世后,“唐璜·杰兰特”依然还在活动的情报,已经逐渐传到了王都。杰兰特家族那边来的人都已经到了罗斯堡,恐怕腓力王子那边也早就应该得到了情报。   安南之所以从遗迹那边直接返回冻水港,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唐璜他二哥还在罗斯堡没走呢……   当着唐璜亲哥的份上去冒充他弟弟——尤其是在两个人长相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下。   就算是尤金·杰兰特那边早就知道,安南不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但硬要人家睁着眼睛说瞎话,强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安南互动……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真正的安南,如今不在老乌鸦那边、就应该在本杰明那边。   而随着新神“镜中人”诞生,作为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也已经无需继续保持假死了。   那么在腓力那边,他所得到的情报就是:唐璜没死、本杰明没死、天车之书也没拿到。   ——那您这是完成了个啥任务呢?   腓力不把克劳斯扔出去喂狗,就已经能算是他脾气好了。   如今克劳斯把美味风鹅抓起来,应该也是为了询问他关于“唐璜·杰兰特”的情报。   这样的话……   安南思索了一下,坐在桌子前、缓缓抽出一张纸来。用羽毛笔吸了点墨水,飞快的在桌前写着什么。   ——他没法和美味风鹅交流沟通,但是其他玩家可以。   如今和安南一起待在冻水港的玩家,就是德芙他们四人一猫。无论是德芙还是孩子,都能在线下联系得上美味风鹅。而且他们在论坛上也能直接艾特他。   克劳斯绝对想不到……在美味风鹅的诅咒承载物被搜走、本人都被关押在地牢中的情况下,他依然能与安南串供。   “……不如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安南眼神微动。   他一边看着美味风鹅那边的直播,一边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写着“能够透露给克劳斯”的情报。   因为美味风鹅会被抓起来,其实是事发突然。   安南知道,美味风鹅刚刚在论坛发的推测,其实并不正确。   并非是正确的交易流程就要让他进地牢——如果每次都是这种交易方式,那么这与直接送到腓力家里也没有区别。倒不如说,去腓力家送礼,反而更掩人耳目。   想要藏匿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是把它丢进沙漠里,而不是把它放进保险柜。   克劳斯把美味风鹅抓起来,是因为他在城门与美味风鹅对话的时候,察觉到美味风鹅认识“唐璜·杰兰特”。才想要从他身上拿到一些情报。   ——他想要将功补过。   而美味风鹅并没有察觉到克劳斯的目的。因为克劳斯在小心隐藏。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克劳斯在小心遮掩着他真正的目的,想必他就会对自己从中得到的情报万分确信。   这是非常简单的心理学——你如果把一个情报大大方方直接寄给克劳斯,他可能反而会怀疑这是不是骗子。   可如果这情报是他千辛万苦、冒了生命危险和在无数的机遇巧合下,才好不容易拿到的,哪怕情报只是碎片、甚至并不完整,他也会下意识的认为这里的情报都是真的。   即使被证伪,他也只会觉得这是“某种隐语”,要努力拼凑出“它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本质上,这是因为克劳斯不想要自己的努力全部白费。   所以他才会努力去维护,通过这份努力而得到的“成果”的意义。   也就是说,他会非常信任美味风鹅所提供的情报。   因为美味风鹅本身有把柄在身,而且是死罪、易于控制;再加上他是超凡者,他就不太可能是唐璜派来的死士,而且腓力王子还有招募他的可能性。   威逼利诱之下,美味风鹅就会好好考虑自己提供情报的准确度。   而为了把这个重要的人证送到三王子面前,他更不可能去伤害美味风鹅。   也就是说……目前美味风鹅处于一个奇妙的境地之中。   克劳斯想要从他身上拷问情报,却不敢伤害他、甚至不敢得罪他;与此同时,他还会非常信任美味风鹅给他提供的情报。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这等同于安南直接把一个内奸打入到了三王子身边,而且立刻就可以启用。不光可以送进去假情报,而且还可以从腓力身边偷真情报。   “让我想想,给腓力送点什么情报……”   安南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低声喃喃道:“首先得来点干货,把美味风鹅钉的更死一点。而且要那种很快就能验证的,很重要却影响不大的那种。”   那就告诉他吧……   “……然后‘我是安南·凛冬’这个情报,也可以告诉他。”   安南在诸多情报的最后如此写道。   之后,他把壁炉旁趴着的德芙抱了起来,把她放在桌子上。   安南指着这张纸条对猫说:“你把这个记一下,然后立刻想办法联系一下美味风鹅。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美味风鹅……听懂了就喵一声。”   “喵。”   德芙乖巧的喵了一声,对着纸截了个图,然后发在了论坛上,把美味风鹅艾特了出来。   齐活。   她点点头,过来蹭了蹭安南的胳膊。又伸出爪子拍了拍桌子上的纸条,再指了指空中。   “送过去了?”   “喵。”   “好,谢了。”   安南满意的点点头,随手发了两百经验和一百好感,亲自把猫抱回了壁炉前。   ——这就是他进阶时的贴身保镖了。   然后他就把外衣脱了下来,爬上了自己的床。   事情处理完了……可以进噩梦了。   但这次,他必须要事先做好准备——   他事先把萨尔瓦托雷留下的青铜针筒取了出来。   就是那种注射贤者之石时使用的针筒。   在仪式上,要注射至少五滴“霜语者的永冻之血”。然后再进入噩梦,才能在通关后看到进阶提示。   ……怎么说呢,就像是用留下的老面去醒面的感觉一样。   但萨尔瓦托雷所说的是,在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霜语者的永冻之血”越多越好。   ——他想必不会知道,安南弄来了整整一坛子。   安南用注射器将“霜语者的永冻之血”抽了一管出来——这么一管子大约是八十毫升,量肯定是够了。   然后安南将它慢慢注射到自己体内。   他清晰地感到,极为寒凉的气息沁入了自己体内。   他立刻感觉到体内泛起一阵强烈的酸痛感……甚至忍不住想要去抓挠。就像是输液的时候,室温太低的那种感觉一样。   但安南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很好的忍受住了。   一直到注射到大约六成,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   于是安南立刻停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忍受着越来越凉的体温,低声呼唤道:   “骸骨公——”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在听。” 第336章 最后的画廊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重演】   【副本重新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扭曲,进入次数无限制】   【当前净化率为348350】   【小队当前总侵蚀度为2%,副本难度上升2%,噩梦畸变概率上升2%】   【警告:检测到相关要素,噩梦已畸变——】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解密奖励:未知】   【载入完成】   或许是因为注射了“霜语者的永冻之血”的缘故,安南这次醒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衰老虚弱的声音。   奇异的低吟声,在安南耳边隐约响起。   正是安南之前进入精灵遗迹时,听到的那优雅的低语声。   但他依然还是听不懂。只能听出是一个短句,似乎是在感慨些什么。   ……是得学一下外语了啊。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路易斯修士还真就一次都没通关啊”?   以防万一,安南还专门留了两次。   结果三四天过去了,路易斯教士一次都没通关。   这身材高大的肌肉教士,怕不是来摸鱼的……要么就是他纯粹是看运气清的噩梦。   要不是有银爵士能紧急召回、还能提供噩梦中能使用的异能,就凭路易斯教士这随缘宗撞墙门穷举流出身的解谜能力,怕是早就死在噩梦里了……   在安南从进入噩梦时的眩晕困顿感中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发现噩梦中的场景,竟是发生了奇异的改变——   在安南眼前的,已然是那灯火辉煌的长长画廊。   但那足以容纳十个人并排前行的宽阔走廊,却被冰完全封住了。   唯有在安南脚下的一个圆环中,没有任何冰痕。   只见走廊上溅出一团团的霜花,周边的墙壁上都有高矮不同、厚度不均的冰痕攀附其上。   就像是有巨大的、盛满水的水袋从天而落一般——又或是说,有人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而后血都变成了透明的冰。   而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仍然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将整个走廊照亮。   地面上和墙壁上的冰层,反射着吊灯的光辉,让噩梦中的环境反而变得更加明亮夺目。   唯有走廊末端,那个敞开的大门之中一片昏暗。   安南没有任何畏惧的、平静地走向无光的拐角。   在鞋子踩在薄冰上的咯吱声中,安南走到了L型的回廊中,看向那个已经被几乎填满的展示柜。   这是一个有三列、两层的展示柜。   按照小键盘从1到6的顺序,里面的展示物分别是空、“流浪汉的饥渴”、艾蕾的日记、骸骨公的钻心膛线、断裂的脐带(安吉洛)、咒缚不明的脏血弹。   ——在这两周的时间内,全力攻略的玩家们,已经把这个噩梦解析的七七八八了。   除了那个负一层的“真结局”,玩家们因为缺失了一些情报而无法抵达之外……安南已经跟着美味风鹅的攻略,把地上六层都通关过一次了。   从第二层到第六层的五个噩梦,难度是逐渐递增的。   每通关一次,展示柜中就会多一个展示物。直到将其取出来之前,无论进入第几层都能在展示柜看到它。   就比如说,通关第三层后展示柜中多了艾蕾的日记;通关第二层后,就多了那个人血番茄一样。   而玩家们的问题在于,他们集齐了全部的收集品、却依然无法通关。   ——安南却知道,他们其实还是少了一件。   因为在安南自己刷这个噩梦的时候,他已经把真正的、“第一层的收集品”给试出来了。   是的,第一层其实是有收集品的。   “平安无事的走过”、“没有见到任何敌人”,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因为它是“夹层”。   这是链接“地上”与“地下”的过渡层。   往上走,是阿莫斯的灵魂自我救赎的故事。   越是往上,阿莫斯的恐惧就越深、就越是抗拒。   在第二层中,他的恐惧是“如果流浪汉逃走怎么办”;   在第三层中,他的恐惧是“如果我真的失去了艾蕾会怎样”;   在第四层中,他的恐惧是被警察与猎犬追杀、逼迫,以及“艾蕾变成了骸骨公”的绝望。   第五层的噩梦,是时间轴最靠后的安吉洛讨伐战,这代表了“艾蕾生下的是一个怪物”与“艾蕾的孩子被杀怎么办”的强烈恐惧。   至于最后第六层的噩梦……   因为第四层的解密已经被玩家们完成。单纯就难度来说,或许反而是最简单的一层。   当然,对于没有论坛、无法沟通的原住民来说,这毫无疑问是最难的一层。   进入第六层噩梦时,“阿莫斯”会出现在天台,抬头看着星星。他的手中握着那把“骸骨公的钻心膛线”、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时间轴上来说,这是阿莫斯停下滞时之眼的留声机后,直接往上走、走到了天台。   在短短的一分半钟后,警察就会抵达画廊五楼——并在半分钟后抵达天台。   之后,噩梦就会失败并退出。   仅仅只是两分钟的时间而已。   如果换成普通人,恐怕还在懵逼状态之中……   最后还是美味风鹅察觉到,第六层噩梦的通关方式与“时间”有关。   他需要用到滞时之眼的留声机。   但问题在于,这个时候警察已经抵达第三层了。   无论他跑的多快,也不可能在警察抵达第四层前跑回到第四层。   而最后是反应过来的安南,在弹幕中给了美味风鹅一个匿名提示:   “——或许不同副本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相互连接的也说不定。”   看到这行弹幕,美味风鹅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再次通关了一次第四层噩梦——也就是那个前进与后退会影响时间正负流逝的噩梦。并在将滞时之眼留声机停下后,把留声机搬到了五楼。   然后他下次进入第六层噩梦的时候,进入噩梦后立刻回头、退回到五楼……果然看到了自己在第四层的噩梦中搬运上来的留声机。   于是他立刻启动留声机。   ——并进入到了过去的世界。 第337章 唯一的答案   在启动留声机后,美味风鹅先跑到地下室,释放了安吉洛。   再跑到第五层、把留声机搬回到第四层——因为警察们在十秒后就会抵达第四层。在留声机关掉之前,他们就能听到留声机应该在四楼;而他们上来之后果然也看到它在四楼。   也就是说,在警察抵达“五楼”,看到五楼的“第二个留声机”前。四楼的留声机短暂的消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也就是在第四层梦境中,阿莫斯将留声机搬运到五楼所需的时间。   而在阿莫斯做完这些事后,他就回到了天台。等待着时间的倒流。   然后,从自己的身后扣动扳机、将自己一击毙命。   这时。   距离警察抵达四楼,确认留声机的位置还有十秒钟;   距离警察抵达天台,发现阿莫斯已死还有两分钟;   距离巨大的“安吉洛”破土而出,还有五分钟。   一切都连上了。   阿莫斯在第六层的恐惧,也就代表着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自我否定的恐惧。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我,会不会这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完全否定了自身的价值,将他过去所牺牲的、所坚持的一并抹除……   这就是阿莫斯这个罪人,对自己最后的“救赎”。   让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这其实就是通往真结局的提示。   “让一切联系起来”。   这也是第一层的意义所在:   在第二层中,阿莫斯曾呕出过艾蕾的眼睛。   安南最开始以为,或许阿莫斯每层都会呕出不同的东西,最后把艾蕾整个吐出来……但他从第四层和第二层中,都没有看到过类似的情况。   而如果考虑到另外一件事……   如今阿莫斯的左眼,就是艾蕾的左眼。   而这个时候,艾蕾已经死了很久了——她从哪留下新鲜的眼珠呢?   安南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来、把自己的左眼挖了下来。   他并没有感到非常强烈的剧痛……而是出现了强烈的眩晕,眼前一阵阵的浮现出怪异的幻觉。   但他定睛一看便能看到,手心里躺着的,正是一颗翠绿的眼球。   随后安南便将它放到了第一层的展示柜上。   “——我已经找出了最后的答案。”   安南低语道。   并且拒绝吞下艾蕾的眼珠。   在安南将艾蕾的眼珠放入第一层展示柜后,随着第一层展示柜的锁死,其他五层展示柜咔的一声同时打开。   安南把外套穿上,熟练的取出了阿莫斯口袋中的银币。   他将硬币按向了腹部和眼球——随着微光闪过,他的伤势便被轻松治愈了。但他已失去的左眼却依然是空洞无比。   他将内部满溢人血、叫做“流浪汉的饥渴”的番茄取出,把它放到了外套口袋中。并将脏血弹压入到银色的转轮枪里……然后把脐带吞了下去。   ——是的。   这就是玩家们忽略的那一点。   如果说,第一层的意义在于“链接”。   那么除了第二层“咳出眼球”的事之外,同样还有负一层“咳出脐带”这件事的前置要完成!   要将它们完全顺成一条线!   随后安南找到了那副空的画。将画框顺时针转了半圈,把里面的转盘机关缓慢转动。   在当啷不止的铁链声扯动下,旁边的一小段墙壁开始向内弯折,露出了一条狭窄逼仄的昏暗通道。   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道木门。   和走廊尽头的那个木门,看上去一模一样。   推开那扇门,安南面前的是一条惨白色的、如肋骨般直直向下的楼梯。   这里面也布满了无暇的冰霜。   因为这里的台阶原本就很狭窄,而台阶与台阶的缝隙中填满了冰,根本就难以下脚。恐怕随便走两步就会跌下去。   但安南根本就没有往下走。   他腹部的伤势已经被治愈,不用再担心牵扯伤口了。因此也可以用一些较高难度的工作……   比如说蹲下身体,如同顽童溜冰一般——直接侧身向下滑了下去!   地下室中,那些滑腻的尸油也被完全冰封。安南就像是滑雪一样,轻松顺着冰坡滑到了最底下。   甚至因为最底层也满是冰霜……安南的身体刹车不及、直接撞倒了一个桌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这时,地下室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巨大的阴影从上面投射下来,如同扭曲的怪物一样、又像是一把利刃,尖端正好抵在了安南身上。   但是上面那个人并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站在最上面往下看,并没有往下走。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长柄的铁锤。   ——正是“破障之右臂”。   “啧……”   安南好不容易才从地上起身。   阿莫斯的身体未经锻炼,被狠狠的摔了一下,直接就拍的有点懵。   但安南却只是咧着嘴,回头笑了笑:“怎么不往下走了,约瑟夫先生?”   在之前的副本中,这个时候“大锤哥”约瑟夫,应该一步一步、往下很有压迫力的走着。   而在他走过一半的时候,安南这边就要进剧情。他“自己”虽然摔了个快半身不遂,却还要梗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甩一句很有古龙的“你不该来的”、然后再接一句伊利丹的“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完成古今中外逼格二重唱宣言。   可惜对面一个梗都接不住。   这就很浪费。   但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安南注射了“霜语者的永冻之血”,噩梦发生了畸变。直接的变化,就是地面上全都是冰……   ……这直接导致了约瑟夫走不下来了。   这二十多米高的冰坡,要是直接摔下来,就算他是白银阶巫师也不好使,当场人就得摔麻了。   这也让过场CG迟迟无法触发。   安南双手抄在口袋中——一只手握着番茄,一只手握着枪,悠然自得的说道:“我觉得您应该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吧?   “我不可能是阿莫斯,阿莫斯也没法让整栋画廊的地面上都布满冰霜。这是老祖母才能做到的事。   “实际上,这里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阿莫斯先生。我无意让您当场去世,但希望您能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中保持冷静,并最好保持相当程度的战斗力……”   安南说着,握住了盛满酒的那个玻璃瓶。   看着玻璃瓶中的“安吉洛”,安南平静的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今天二更有点迟了……然后推荐《精灵掌门人》,我也在追读哒! 第338章 重演的背叛   在安南握住装有“安吉洛”的玻璃瓶后,他果然也进入了CG之中。   但这次的过场动画,却与之前进入地下室、见到“安吉洛”的时有很多的不同——   在正常的流程中,阿莫斯应该会一边斯哈斯哈的喘着粗气,一边抚摸着他的外孙的罐子,嘴里逼逼叨着、满脸神经质的念着:“就是这个……只要有这个……”   然后回头一看大锤哥快走到脸上来了,就大喝一声“艾蕾救我”,接下来就开始和岳父对线,并在嘴炮输了个一塌糊涂之后陷入无能狂怒。连他的外孙也选择了它的亲外公。   ——之后约瑟夫就突然学姐了。   不知为何,约瑟夫就被变成了彩色光球的安吉洛一口咬掉了头。紧接着CG结束,玩家无能为力、开始等死。   这毫无疑问是缺少了什么关键性的物品,导致进入了BE。   但这无疑是一个前置结局。   因为在第一次抵达这个结局之后,才能得知关于“大锤哥”、“阿莫斯”和“艾蕾”的关键情报,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安南这次进入CG后……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场面、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对话:   “……你满意了吗?”   如同落魄的野狗一样,身上沾满血污的独眼画师,向着瓶中的死胎颤声咆哮着:“已经可以了吧?!   “——骸骨公!”   随着阿莫斯话音的落下。   冰封的地下室中,覆了一层白霜的亡骸们,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嘲笑声:   “呵呵呵呵……”   在阿莫斯眼前,那早已死去的“安吉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早已失去生命色彩的双眼,却诡异的四处转了转,随后瞬间看向了阿莫斯。   “自然是……”   骸骨公无比低沉的声音,在罐子中响起。   紧接着,阿莫斯的身后却传来了艾蕾清脆的声音:“还不够啦。”   阿莫斯突然惊觉,回过头去。   他捂着自己被挖掉的左眼,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他的眼眶燃烧着火焰。   在他面前,分明投射出了艾蕾的形象。   那是一位有些模糊的,大约十几岁、金发碧眼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只盖到大腿一半的连衣裙,双臂藏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养父、爱人、偶像与谋杀她的凶手阿莫斯。   但是,她的左眼却是一个血洞。   鲜血没有流下来,而是在眼底不安的沸腾着。   那不像是血液。   倒像是熔岩……或是凝固的火焰。   ……在失去了来自艾蕾的左眼后,阿莫斯反而能看到艾蕾的灵体了吗?   安南快速的思索着。   他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到艾蕾的肖像画时……她的左眼就燃着一圈新鲜的、不断扩大的焦痕。   而在这时,站在地下室的约瑟夫也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他显然也看到了——艾蕾的灵体。   作为白银阶的巫师,普通人的灵体他想要看到是并不困难的。   但在看到艾蕾后,他的动作反而迟疑了。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下来……   “艾蕾……”   阿莫斯痴迷着、低声喃喃道:“我的爱……”   他缓缓向艾蕾伸出手去……   啪!   但他伸出的手,却被艾蕾的灵体随手拍开。   “——你的爱?”   她嘴角的笑容变得越发无害可爱,口中却发出讥讽的声音:“我与你的梦想、你的事业,哪个比较重要?   “我曾经这么问过吧,父亲……们?”   在艾蕾说出这句话时,阿莫斯与约瑟夫仿佛同时哆嗦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在旁观的安南,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阿莫斯与约瑟夫……这个噩梦中缠绕在一起、永无止境相互厮杀的两人,他们的共同点是什么?   ——他们都是艾蕾的父亲。   ——而且他们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放弃了艾蕾。   约瑟夫任凭他的前妻、他的学徒带着女儿改嫁……他明知自己这个妻子是食人的黑寡妇信徒,却并没有索要艾蕾的抚养权。   因为他有他的工作,他有他的事业。   而且他心知肚明……艾蕾的母亲之所以会在约瑟夫的阻止下、依然生下了艾蕾,就是打算用这个孩子勒索她的导师、为了从约瑟夫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为了将自己捆绑在他身上。   她所信奉着的“黑寡妇”,就是专精此道的伪神。   约瑟夫知晓这一切,但他却选择了拒绝。   ——他自然爱着艾蕾,可他更爱他的生活。   所以他约瑟夫当年为了自己的事业和超凡之路而放弃了艾蕾……而在他来到艾蕾身边的时候,却又顾忌自己的名誉、担心艾蕾会对他恶语相向等缘故,而迟迟不敢相认、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   与他离婚时的决绝不同,面对女儿时犹豫不决的约瑟夫虽然与这场悲剧本身无关……却是不可或缺的“前奏”。   他原本是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   因为在他来到冻水港的时候,阿莫斯甚至连第一次仪式都没有举行。   这将使他后悔终生,但他已经没有悔改的余地了。   而艾蕾的第二个父亲,同时也作为她所爱之人的阿莫斯,却将艾蕾作为“可能的牺牲品”,向骸骨公发起了交易……用以换取他已经枯竭的、不再增长的才能。   虽然明面上,这仪式只会牺牲艾蕾的一小部分。   但他并非是蠢笨之人。   他会应允这仪式、却又对这仪式本身心怀恐惧……是因为他在潜意识中,已经想到了未来这种可能。   可他依然决定举行仪式。   因为他有他的追求。   他当然也爱艾蕾,甚至比爱自己更爱。   ——但他却更爱艺术、更爱自己的才能。   “所以……这个噩梦的特殊性质才会是‘重演’。”   安南恍然大悟。   正是因此——这个副噩梦才会吸引骸骨公数十年的时间,让他停留在冻水港、迟迟不愿离去。   ……因为追根究底,这是一幕“重演的背叛”。   这场噩梦本身,就是一场仪式!   每通关一次噩梦,都代表着一次重演的背叛。   所有人明明没有记忆,却又行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复行同样的悲剧……因为他们在进入噩梦之后,就下意识的将自己带入到了阿莫斯身上。   于是,这个噩梦每重复一次,骸骨公就会被增强一分。   而如果要实现这一切的话……   不知何时,过程CG已经结束了。   安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能被控制了。   他面色复杂的看向艾蕾的灵体,低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艾蕾小姐,”安南刻意没有用她的任何一个姓氏去称呼她,“您应该保留着……这五百次噩梦中所有的记忆吧?”   “是一千八百三十四次。”   艾蕾语气柔和的说道:“无论你们是胜是负,我都在看着……我一直在看着。”   而在安南身后,有着骸骨公声音的“安吉洛”也呵呵的笑着。   “是的,她一直在看着。通过左眼,看着这一切的一切。”   瓶中的“安吉洛”,以无比成熟低沉的声音,低声说道:“而我则一直在听。通过这脐带……听着她的哭泣、她的心跳,她的崩溃、她的低语、她的憎恨、她的苦痛、她的爱、她的歌。   “——是的,我在听。   “我当然,一直在听。” 第339章 她在看,我在听   下一刻,艾蕾的灵体突然扑向了安南。   安南没有感觉到被灵体透体而过的寒冷。   几乎是瞬间,安南便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一阵阵翻涌着的异物感。   就像是快要生产了一样……   他不假思索——从怀中抽出一枚银币,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的第二指节夹住它,随手一甩。   那银币仿佛顺着惯性极速蔓延,啪的一下展开成了纤细而锐利的剑刃。   紧接着,安南将它指向自己的腹部。   “我就知道,最后这点也终究是要联系起来的……”   安南叹了口气,将腹部划开。   约瑟夫用的是大锤,自己则是巫师。   警察用的是枪,带着的是猎犬。   就连阿莫斯自己的武器,也是“骸骨公的钻心膛线”。   ——那么,阿莫斯最开始腹部所受的重伤是从哪来的?为何有伤及内脏的伤势,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没有其他的伤势?   答案只有一个。   他腹部的刀口,是阿莫斯自己用刀剖开的。   至于目的……   安南冷静的看着,半截脐带从自己的腹部如蛇般钻出、击碎了盛满酒液的瓶子,连向了“安吉洛”的腹部。   那脐带燃着七彩色的透明火焰……那是如同彩虹般虚幻的颜色。   安南看着自己的健康度飞快下降,就手疾眼快的将那个蕴藏十数人之血的番茄取出、连在了脐带的另外一端。   而这时,安南的健康度已经到了一半左右。   差不多是他进入噩梦时的那个程度。   而那个“肉球”,却在抽取那番茄内部的血肉,飞速的成长着、四肢五官舒展了开来。   就像是被安南生下来了一样……它由一个七八月大的死胎,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七八斤重的女婴。   这个婴儿睁开双眼。   它有着碧绿色的双眼。   ——死胎复生?   安南嘴角上扬。   绝非如此。   “我该如何称呼你?”   安南轻声询问着:“骸骨公?安吉洛?还是……   “艾蕾?”   “你可以叫我艾蕾……安南。这是我特许给你的权力,看在你陪着我到最后、看着我出生的份上。”   在他面前的女婴,却发出了少女般的声音:“而我的真名是安吉洛。   “背叛天使——骸骨公的女儿,安吉洛。”   是的。   骸骨公尚未诞生的神子……拥有半数的“背叛”之真理的安吉洛。   她近乎可以视为一半的“背叛之神”了。   正是在被母亲以道具的身份生下、被亲生父亲所忽视、被养父所杀、灵魂被第三任父亲骸骨公,用她亲生父亲承载物制成的噩梦圈禁起来,重演了一千余次的背叛——进而得到了“背叛”之真理的艾蕾本人。   那是就连骸骨公自己,都只是得到了碎片的“背叛”之真理。   骸骨公就是为了得到她、补全自己的真理……才会在冻水港苦等数十年。   就是为了花开结果落地时。   骸骨公的神子、也将是他最为满意的使徒。   因背叛而生、因背叛而死、因背叛而复活、因背叛而升格。   为什么阿莫斯会对安吉洛脱口而出喊道“救救我,艾蕾”?   为什么他不惜用艾蕾的尸体完成仪式,来复活安吉洛?   为什么他对这个并非是自己、血缘也与自己无关的孩子如何执着?   ——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安吉洛可能就是艾蕾。   但正因如此,艾蕾却绝不会宽恕他的罪。   “心满意足了吗,艾蕾?”   安南低声问询道。   而安吉洛则维持着婴儿的姿态,笑着将大拇指含在自己嘴里,诡异的发出了少女清脆的笑声:“满足了。   “——梦想是使善人迷乱、恶人癫狂的猛毒。   “为了梦想而忽视道德的人,为了梦想而逾越法律的人,为了梦想而背叛所爱之人的人……   “——我诅咒你们。”   死去的艾蕾、或者说初生的“安吉洛”,发出了无比清晰的呼喊声。   “我诅咒你们,终将被自己梦想所背叛。你们将会才能耗竭、心神枯干、众叛亲离……直到你们最终背叛自己的梦想为止。   “我也诅咒你们……被你们背叛的梦想、必将化为你们最大的诅咒、最深的梦魇。它将缠绕着放弃它的你们一辈子,你们将从噩梦中惊醒……为自己所抛弃的一切后悔终生。”   艾蕾口中溢出的诅咒化为条条锁链、没入虚空之中。   这是无人所知、无人所见的诅咒。   除了安南。   “……所以,我是你的守密人吗?”   安南轻声道。   “是的。”   女婴发出温柔悦耳的声音:“你便是这诅咒的见证人……你愿意吗?”   虽然是质问,但在她的语气中,却听不到半分的仇恨、怨毒与歇斯底里。   只有无比的平静。   如同大海一般的平静——那是踏足于大地的人,终其一生也不可窥视、无法触及的暴虐。   也只有这时,才能清晰的意识到——那个“艾蕾”早就已经死了吧。   “——我当然愿意。”   安南也是认真无比的答道:“虽然我来晚了,但我还是要说……错的不是你。   “所以你当然可以恨他们,也可以报复他们,当然也可以诅咒他们。这是被背叛者的特权——你无需如此压抑自己的情绪。   “倒不如说……你的诅咒太过温柔了。”   艾蕾从出生到死亡、甚至到再度复活,都被“梦想着更进一步”的人所利用、背叛。   哪怕她将“追逐梦想的人”全部诅咒,安南也是能理解的。   但她却没有这样做。   她依然保持着理智……只诅咒了那些“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无视道德、法律、甚至背叛亲友爱人”的人。   “……你可比骸骨公强多了。”   安南感叹道:“如果你是背叛之神就好了。”   “——本来也会是这样的,安南。”   就在这时,骸骨公的声音,从安吉洛口中传出:“我与她一人持有一半的‘背叛’之真理。终将成为一体两面的神明……我与艾蕾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背叛之神。   “她将作为‘被背叛者’,注视着背叛者的行径;而我将作为‘背叛者’,聆听被背叛者的哀嚎。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之前说过,你会成为霜语的。我没有骗你。这次我也不会骗你。   “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还能认出我们。”   “啊,我尽量。”   安南随口应道。   就在这时,周围的噩梦……或者说“画廊”本身开始碎裂坍塌。   而手持大锤、僵立于门口的约瑟夫,却也不知何时化为了空心的土偶、坍塌破碎,里面的黑泥满溢而出。   安吉洛这次没有成为“彩色的光球”,而是成为了一个漂亮的、活力十足的女婴。而他们最终也没有打起来。   “我又要见证新神的诞生了吗……我可不想成为你的教宗啊。”   安南叹了口气,将兜里只有最后一发子弹的枪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向楼梯。   这最后一发子弹,原本应该是用来给安吉洛施加“不可远行”的咒缚的。   这也是骸骨公刻意给攻略噩梦的人,留下的一次“背叛的机会”。   这毫无疑问,是骸骨公最后的恶意。   女婴没有躲避的能力,只要安南一枪打过去,安吉洛就会被固定在冻水港……而安南则会因为击杀了背叛天使而得到更高的评价。   ——但安南选择拒绝。   艾蕾已经够惨了。他作为艾蕾的守密人,不想再背叛她了。   安南也是有他的底线的。   “可别真把玩家当成是没有感情、不知道德的恶魔了啊……”   安南低声嘟哝着。   地上覆盖的冰霜已经在震动中破碎开裂,这让安南终于得以下脚。   “你要去哪里?”   被安南放在桌上的女婴,发出了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这个噩梦已经被你完全净化了……你哪里都不用去了,等它自然消亡就好。”   “啊,没事。”   安南随口说道:“只是满足我个人的小小强迫症而已……”   他说着,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安南将衬衫脱了下来,挂在衣架上。   展示柜上,艾蕾的左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安南的腹部还留着深可触及内脏的刀伤,走到了画廊的大门口。   此时,画廊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屋外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而整座画廊都在坍塌着。   只要走出画廊,阿莫斯的灵魂就能够得到解放了。   但是……   “——有些人是不配得到救赎的。”   安南低声喃喃着,走向了大门口。   他用尽力量、把大门关上,转身向内。   他看向灯火辉煌的画廊,腹部浸满鲜血、生命垂危。   一切都如同最开始一样。   而在艾蕾欣慰的轻笑声中,画廊的天花板终于坍塌了下来。   安南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为一片漆黑。   噩梦:画廊——完全通关。 第340章 天使的左眼   【已完成升华仪式】   【阶级晋升中——】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安南眼前划过大量的数据流,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热。   “咳——”   他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一声。   随着自己的咳嗽声,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铁锤的锻打声。   一团无比灼热的火花,随着咳嗽声从安南的喉咙间迸射而出。而这火花落地时隐约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还未落地便又很快熄灭。   这声咳嗽仿佛揭开了某种序幕。   在这之后,安南便开始剧烈的、无休止的咳嗽。   他每咳一声,耳边便响起铁锤落下时的锻打声。   无数火花伴随着杂质从体内迸射而出,他隐约能看到自己咳出的东西、像是铁的碎末又像是煤炭的渣滓,体积也是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一块大拇指大小的、像是仍然燃烧着的煤落在地上。   紧接着,这些“煤”的数量便越来越多。地上逐渐被照亮,无数“煤炭”聚拢在一起,让周围昏黑一片的世界浮现出了些许火光。   直到安南咳出了等同于自己三分之一体积的“杂质”,他才终于变得平静了下来。   而这时,安南身边已然不在那么昏暗。   他抛却的灵魂杂质、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篝火,稳定的放出暖色的光辉。   但安南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他强打着精神,努力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这时,在地上的暖色光辉中,三个彩虹色的光团渐渐形成,随后从火堆中分离,并缓缓漂浮起来。   【诅咒显化——】   被系统提示所惊醒,疲倦无比的安南定睛望去,注视向光团内部。   在第一个光团中,他看到了一枚像是埃及壁画般抽象的绿色瞳孔:   【天使的左眼(永续型):你将永远失去自己左眼的视力,且无法用任何方式恢复左眼的视野】   而在第二个光团中,是一个四面八方都被友军护卫起来的将领:   【军团意志(禁忌型):如果你的视野范围内,没有愿意听从你命令的友方单位,你将变得格外脆弱(全属性-33%)。】   【注:当有“未被你的部下察觉、阻拦或攻击”的敌人攻击你时,你将额外受到50%伤害】   第三个光团中,则是一只咬着自己尾巴的,身体上有着灰白双环、瞳孔碧绿的小蛇:   【循环仍在继续(永续型):你每背叛一次他人,就终将被他人背叛一次】   这次安南没有得到化解型的咒缚。   而和上次一样,三个咒缚的负面内容都写的非常清楚。   也与上次一样的是……选择每个咒缚时会得到什么力量,依然还是完全没写。   ……但这次的咒缚,却比上次要好选的多了。   或者说,安南已经渐渐理解了“咒缚”这个机制。   对于非猎人系职业的超凡者来说,他们无需考虑咒缚是否会为自己带来巨大的优势。   这个世界很公平,一切事物都有其代价……得到的越多、所要付出的就越多。   但它又很不公平。   因为付出的多,得到的却不一定多。   第二个咒缚,是表面上来说副作用最大的,也是传统意义上“一旦被发觉、就可能带来生命危险”的那种咒缚。它等于是直接给安南特化了一个弱点——弱暗杀者、弱斩首战术。   看似三分之一的属性不多,但实际上这是非常大的削弱。   因为这个世界中,属性是有“阈值”的说法的。   十点以上、四十点以上,包括后面的五十点以上……都会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飞跃。   别的都好说,但安南的感知如果触发了这个咒缚,很有可能会被直接砍到四十以下。这对安南的两个职业来说,都是很大的削弱。   虽然这个咒缚一看就知道,它必然带有某种光环能力——但实际上安南并不需要这个。   因为无限复活就已经是最好的团队光环了。   其他人做得到吗?   安南摊手.jpg   而第三个咒缚,看起来代价是最低的——只要安南不去背叛他人,就等于不存在。   但安南却是毫不犹豫。   在看到这个咒缚的第一眼,便立刻将它排除在外了。   倒不是因为他打定主意想要去背叛某人……当然,如果这种行为高效副作用又小,安南自然就会去做。只是他不会刻意去做而已。   安南真正不愿意的,是自己的行为模式被咒缚所绑架。   他希望自己选择信任他人的时候,是因为他自身的道德、常识,以及他与他人的感情让自己作出了这样的选择。而非是被这咒缚所约束,告诉自己“你如果背叛了就会遭受报应”。   安南认为,“如果我持有了这样的咒缚,那么每次我选择‘不背叛他人’的时候,都会松一口气,想着‘咒缚又没有触发’”什么的……   ——但那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虽然在结果上是一样的。都是不背叛他人。   但安南认为,这毫无疑问会弱化自己的意志、削弱自己行为的纯粹性。   就像是安南以前为灾民捐款时都是匿名一样——他的目的是捐款本身、而不是得到记者或领导的褒奖;而在他救下落水的孩童时,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得到小孩家长的钱财;他也曾与试图自杀的网友彻夜聊天、开导对方的情绪,这并非是为了贪图对方的身子,仅仅只是他不想看着一条生命平白逝去而已。   他行善事,不是为了他人的感激、不是为了名声与钱财、更不是为了下辈子的福报、不是为了死后如何如何。   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那就是“我乐意”。   仅仅只是因为有善心,就去行善事——不行吗?   毫不犹豫的排除了两个咒缚,摆在安南面前的就只有一条了。   虽然失去一颗眼睛的视力,也会非常麻烦。但这对安南来说,反而不是非常严重的情况。   他还记得在自己进入真理形态的时候……身上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眼睛,每个玩家都是他的眼睛。   到了那时,他也不会缺这一只左眼。   就是在抵达黄金阶……或者说抵达真理阶之前,要想办法过渡一下了。   “稍微有点后悔了啊……”   安南喃喃道。   如果自己在第一次进阶时,选择了“永失之眼”……是不是再选择“天使的左眼”,就可以把第一个咒缚的负面效果覆盖掉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负面效果变得更强?   毕竟说到底,这也是同一个人的眼睛嘛。   都是艾蕾的左眼。   安南伸手,碰向了第一枚咒缚。   剩余两枚彩虹色的气泡顿时破裂,化为两道流光、融入于第一枚咒缚之中。   它在虚空中上下晃悠了一下,随后突然加速、冲入到了安南的左眼之中。   在短暂的、灼热的剧痛之后,安南突然失去了左眼的视力。   他看不到自己的左眼变成了什么样……但安南看到自己眼前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天使的左眼:附着于左眼,无维持费用、无法解除】   【当有人准备背叛你时,在你的视野范围中,他将被立即高亮表示、且穿越障碍物显示(因此本效果无需睁开左眼也能使用)】   ……怎么说呢。   “有用倒是挺有用的……”   安南喃喃道,面色有些复杂。   就是这个效果……   他微微抬头。   ……这是你给我最后的礼物吗,艾蕾? 第341章 进阶:白银   在完全吸收了咒缚的力量之后,安南感觉到自己的灵体突然亮起了彩虹色的虚幻光芒。   或者说,他的灵体早就已经变得清澈透明。   直到这闪耀着光芒的咒缚烙在他的灵魂上,他的灵体也向外浸出了这种光华。   就像是用手电筒去照射萤石一般。   超凡者在进阶白银的时候,都会凝结自己的灵魂、排除多余的杂质。在这之后,他们的身体会变得非常健康且长寿。   ……不过,为什么这光是彩虹色的?   安南脑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便再度眼前一黑——回到了现实世界。   而在这时,噩梦的结算才姗姗来迟: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见证并完成所有循环,评价大幅提升】   【得到了艾蕾的认可,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10000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自选)上升2级】   【当前净化率为350350——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308(银爵士)1(悲剧作家)】   ——卧槽?!   安南顿时惊了。   如此多的、甚至直接能把银骑士填到20级的经验姑且不提……   这三百多个圣光印痕是什么情况??   这是我出门捡到钱了?   不不不这是出门被金砖砸到后脑勺了吧!   “……这是个什么原理?”   安南呆坐在床上,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低声喃喃道。   难道是因为……玩家被判定成了自己的召唤生物?   所以玩家通关时累计的圣光印痕,都被银爵士算在了自己头上?   ——这简直一波肥啊!   好多昂贵的神术都可以直接选了!   而且如果按照这个机制……   等之后玩家们出了国,在不同神明的地盘上攻略噩梦……   ……那样安南身上会不会五颜六色的,刻满了各种正神伪神的印痕?   看到这么多的圣光印痕,安南顿时想起了老面包。   他还记得,那个面包在对自己解释“圣光印痕”这种东西的时候,向自己展示了他那如同言峰璃正一样、从右手手背一直蔓延到右侧脸颊的圣光印痕。   那少说也有两百划。   而且这是尚未被使用的“存款”——如果用圣光印痕购买神术,就会消去对应部分的圣光印痕。   正因如此,安南在通关这个噩梦之前,银爵士的圣光印痕就只剩下三划了。   他还想着,等自己慢慢存到十划,就买个稍微强力一点的防御神术……   ……现在看来,怕是可以一步到位了?   自己现在如果按功绩算……基本上也能算是半个主教吧了?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画面:   自己身上穿着银爵士钦赐的银袍,然后将圣光印痕召唤出来——从右手手背一直爬到脸上。动作要和老面包当时装逼的动作一模一样,是那种虚虚扶着手掌、掌心向下表情威严的动作。   路人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只有脸很年轻的正牌主教?   ——甚至枢机主教?   不不不,还是先买点神术吧……   这个必须要请教一下达里尔爷爷,询问一下应该如何购置神术。钱多也不是乱花的,更何况其实三百划也算不上多……毕竟不是所有神术都是低费的。   稍微强力一些的神术,费用还是很高的。   如果是正常的、有脑子的圣职者,在通关难度没那么高的噩梦时……在他们的神术支持下,基本上能维持三天的进度。   也就是说,安南这一波相当于瞬间得到了三年苦修的功力……   而且随着玩家们在各地攻略噩梦,安南这边可能要坐着收钱了。   ……不行,得给玩家们调整一下经验倍率。   稍微上调一下他们得到的经验、然后再给他们多开点活动任务和周常任务,不然安南良心难安……   你们很喜欢周常对吧.jpg   那就每周至少打一次噩梦吧!   在这之前,安南先用得到的经验,把“银骑士”提升到了20级——虽然银骑士能够保送白银,但安南如今已经进阶了,就不是很着急把银骑士练起来了。   假如在某个噩梦中,发现了其他方向的进阶不错,安南也可以转个其他类型的近战白银阶职业。   而这七级的“银骑士”等级,给安南带来了14点的体质、三点力量和四点敏捷。   于是安南的力量和敏捷属性就都到达了十四点,而体质则增长到了二十五点。他的感知从噩梦中出来增加了一点到四十五点,意志依然是十五点。   紧接着,安南将那两个噩梦中得到的任意等级,加到了自己刚刚获得的“霜语者”职业上,打算观察一下它会如何增加属性点。   于是安南的面板最终变成了这样:   安南,人类,男性   稀有精英(金色),挑战等级34   称号:霜语   位阶:白银   健康度:100%   侵蚀度:2%   属性:力量14、敏捷14、体质25、感知48、意志20   公共经验:540   个人特性:冬之心(进化中)【反转铭文】   就职一览——   银骑士LV20:【凛冬剑术LV10(Max)】,【霜剑术LV10(Max)】,【触类旁通LV1】,【银之手LV1】,自由属性点1   霜语者LV22:【即时法术LV4(寒冷接触,怠惰之眼,霜寒之语,暂无)】,【引导法术LV4(失速之墙,霜覆力场,心念如雨,拒斥生命)】,【咏唱法术LV4(霜之车轮,霜之高塔,暂无,暂无)】,【仪式法术LV1(暂无)】   圣职者(银爵士308悲剧作家1):铮鸣之物,锋锐之物,青春永驻。   不出意外的……和安南之前的推测一致。   在白银阶以上提升等级的时候,是会提高“意志”属性的。   每一级的“霜语者”,能提升两点感知和两点意志。   虽然都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属性……但安南还是很满意的。   意志属性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短板。   上次被腐夫魅惑时的耻辱,安南依然铭记于心。   ——等他把意志属性堆到四十以上、甚至五十点以上的时候,他会试着去找回场子的。   转职霜语者之后,安南就得到了新的即时法术“霜寒之语”,也就是霜语者的同名法术。   【霜寒之语(即时):你得到了一种全新的语言能力。当你使用这种语言说话时,将对周围的一切造成持续性的、难以规避的寒冷伤害。豁免这种伤害的方式是掌握这种语言或拥有龙族血脉。因为此法术无施法难度,所以不视为引导法术,但仍会被沉默、锁喉等效果影响。】   而在霜语者的等级提升到LV22后,安南终于被赠送了一个咏唱法术,多少弥补了一下他的短板……   【霜之高塔(咏唱法术):需求“霜寒之语”能力。霜语者颂念古代的祷文,用自己的鲜血为媒介、命令寒系诅咒形成高塔形状的囚笼。投入的法力值越多,高塔就越坚固、越高大。最低五十点秩序法力值。】   【被召唤而来的高塔格外坚韧,因此能抵抗来自内部或外部的伤害,同时无需法力维持、也会对内部的生物造成持续性的冰冻效果。】   【同时只能存在一个“高塔”,再次使用将立即驱散上一个高塔。】   【高塔被主动驱散时,需消耗召唤高塔时同等数量的秩序法力值。高塔被外力摧毁后,需进行相关仪式,才能重新获得此法术。】   【咏唱词:“霜裔之血、通天之塔——”】 第342章 酒儿:我要回冻水港!   德芙原本蜷缩成一团,眯着眼睛、窝在壁炉旁的沙发取暖。   但在她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后,立刻警觉的抬起头来,脖子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把脑袋放在了沙发扶手上,往床上的安南看去。   “喵?”   ——从噩梦中出来了?   德芙好奇的喵了一声,无声的问道。   她伸长了脖子,想看清安南身上到底哪多了咒缚。   但她与刚刚醒来,眼神还有些迷茫的安南四目交汇时,却是突然惊了一下。   “喵?!”   ——卧槽?   只见安南的左眼,变成了纯净的碧绿色。   如同极品的星光祖母绿一般,里面似乎还在向外迸射着光芒。   这并不是形容词。   乍一看似乎是无比美丽的异色瞳,但仔细看去就会发觉,安南的左眼没有圆盘状的瞳孔。   德芙甚至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有着细小的白色符文、组成了几条光带……   ……但这蓝绿异色眼是真的好看啊草!   就算德芙不像是酒儿和一一那样,馋安南的身子,但也被这奇景惊艳了一番。   德芙忍不住截了个图,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   “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大宝贝?!@酒儿@一一”   孩子似乎在水论坛,在德芙没有专门艾特他的情况下,第一个冲进来评论:   “——我猜你是不是看到安南起床了?”   西酞普兰:“不觉得这么说很色吗?”   一一:“你偷拍了安萌萌起床换衣服的照片吗?发我一份GKD!”   酒儿:“那我+1。”   “——猜错了!”   德芙兴高采烈的把安南从床上坐起来,睁开双眼往德芙这边看的截图发了上去。   一一:“卧槽?”   酒儿:“卧槽?”   西酞普兰:“还行,有点意思(安南冷静.jpg”   一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味风鹅:“怎么了,杠子?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警觉)”   酒儿:“好,我这就回冻水港!”   美味风鹅:“你冷静啊啊!我现在在蹲号子,没法做任务,你先把我的那份也做了啊!”   酒儿:“啧……”   酒儿:“冷漠的眼神(卡芙妮限定版).jpg”   西酞普兰:“别这样,听话。安南他也是要去王都的,你把他交给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到时候吃一大波好感度不香吗?”   酒儿:“呜……”   她悲鸣了一声,便不再发疯了。   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德芙感叹着。   意料之中的,西酞普兰再次把酒儿给按住了。   这已经是西酞普兰进入游戏之后,第四次还是第五次阻止酒儿的暴走了。   毕竟酒儿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大约和龙井茶是一个级别的那种。平时乖巧又可爱,没有什么架子、也开得起玩笑——唯一的缺点,就是在特别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狂热。   比如说安南。   林依依可能还有一定的口嗨成分。   或者说,她并非是只喜欢安南。   ——她只是喜欢脸好看、体型可爱的而已。   是个理直气壮的颜控。   比如说,除了安南之外,无论是卡芙妮啊、酒儿啊……林依依都是能贴则贴的。   西酞普兰就不行。   虽然文姐姐也很好看,但是气场太帅了、体型也太大。她就感觉自己不是很能喜欢的起来……   德芙也不太行。   虽然德芙的年纪虽然还不到妈妈的级别,但她身上的确洋溢着妈妈一样的威严气场。再加上德芙本人也能算是个天才——她是搏击、射箭、攀岩、游泳的全才,而且在主播这个领域上也是大前辈。   林依依自觉是个游戏废宅,在德芙面前向来是低声细语、不敢冲上去占便宜的。   而酒儿与林依依不同。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但她或许是玩家中第一个喜欢上异世界人的玩家。   如果不算孩子对波菲丝小姐的单相思的话,她对“安南·凛冬”的好感,或许能算得上是目前玩家中的独一份。   酒儿对安南毫不遮掩的喜爱,也让德芙这个玩家中年纪最大的“长辈”,对她稍微有些担忧。   这种邀请码的机制,基本上等同于通讯簿拉人。   玩家之间几乎都是互相认识的。   就比如说,德芙与酒儿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是很熟悉的朋友。而这份交情最早可能要追溯到德芙他的父亲与酒儿爷爷之间的同学情……   但德芙认识酒儿的父母,还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曾在一个乐队中混过。   酒儿的父亲是主唱、母亲是吉他手,而德芙是架子鼓手。   在他们那个年代,摇滚还是挺流行的。而德芙在架子鼓上,依然有着她那标志性的、本能般的天赋。   当然,当时的德芙不知道酒儿她父亲是个不好好玩音乐就只能回去继承家产的贵公子;而酒儿她爹也不知道,德芙是只学了半年射箭,140枝箭就能打出1300环的怪物……   除此之外,酒儿她父亲与美味风鹅也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   之所以德芙对美味风鹅印象深刻,是因为美味风鹅简直就是年轻时的她自己。   学什么都能很快掌握、对什么感兴趣就能在什么领域上发展起来。   ——但只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德芙比美味风鹅全方位都要强出一线。   而且她很早之前,就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学习、掌握这么多技能的同时保证成绩。   因此她直接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去参加了当时刚刚兴起的计算机培训班。在快速掌握了这项技能后,做起了网络安全方面的外包工作。   与此同时,她开始学习架子鼓、并认识了酒儿的父亲。   而在她掌握架子鼓之后,她又开始学习格斗搏击——之后随着酒儿母亲考验,这个小乐队就解散了。德芙用自己攒下的钱,出国学了柔术。在这个过程中,又看到了播出不久的《荒野求生秘技》节目,对荒野求生起了兴趣。   于是她就去教导年轻人射箭和搏击,攒钱的同时学习游泳、攀岩和野外求生技术。   美味风鹅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她。   而这个时候,酒儿出生了。   她的双亲太早的生下了她——   她的爷爷身体不好,因此他父亲开始逐渐接手公司事务;而她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一直读到了双料博士。但结果上,就是两个人几乎一年到头不在家。   小时候带着酒儿长大的,除了已经过世的祖母,就只有西酞普兰……或者说文雪了。   作为酒儿的堂姐,文雪是从小看着酒儿长大的。她说话,比酒儿亲生母亲都好使。   与此同时,包括酒儿入宅、入坑游戏、开始直播……也全都是文雪一手撺掇的。   文雪最初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传教的同时、让精力格外旺盛的小酒儿能不要总是那么闹腾。多少给她养成点兴趣爱好什么的,也方便她交朋友。   结果可能稍微有点过量了。   酒儿如今才刚成年,就已经是个游戏废人了……   与此相对的是——   她在现实中,依然没有朋友。   而这份愧疚,反而让文雪变成了管理最严格的督促者——酒儿的学习成绩一直由她亲自把关,在成绩落后的时候也由她来补习。   甚至在酒儿直播效果下降的时候,文雪也会起到策划的作用……   像是林依依、项天歌他们,要么是拉个弟弟,要么是拉个老朋友进来。   而酒儿就很干脆了。   ——她拉了个妈进来。 第343章 我才能有限   目前在德芙看来,西酞普兰还是很靠谱的。   德芙能算是酒儿的长辈、自然也能算是西酞普兰的长辈。   西酞普兰的母亲,就是酒儿她爹的亲姐姐。   德芙当年也是见过她好几次的。是个很优雅的女人……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个天天在网上“这不是很色吗”、“这个也挺色嘛”的女儿。   每次当德芙看到西酞普兰发表性癖演讲的时候,她总是欲言又止。   她主要是不太清楚,究竟是自己落伍了,还是西酞普兰这个人有问题。   但至少在酒儿的问题上,西酞普兰还是很靠谱的……   就在这时,德芙突然注意到,西酞普兰向自己发送了私信——她右上角的屏幕上,有一个邮件图标在一闪一闪的。   说到“私信”这个功能,德芙也想吐槽很久了。   不知为何,这个划时代的、黑科技的、能够跨越世界的“游戏”中,UI设计却显得那么的业余……   于是德芙冷静的点开了邮件。   西酞普兰:“还有照片吗?多拍几张嘛,趁着你现在是猫,安南对你没有防备……拍几张换衣服时的照片?”   德芙一下就蒙了。   德芙:“?????”   德芙:“你什么情况??”   西酞普兰:“你别误会!我这是用来安抚酒儿的……还有,酒儿如果要你给她发,你就别发了啊。”   “就算你这么说……”   德芙还是有些犹豫。   最终还是同意了西酞普兰的请求。   “喵……”   于是德芙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蹭到了安南床边,轻轻喵了一声。   她站起来,爪子搭在安南床边、把自己的身体拉长,伸了个懒腰。   “怎么了?”   安南轻声问道:“要我抱你上来吗?先等一下,你帮我把我的耳环……不、还是把项链拿来吧。”   他刚刚犹豫了一下,白银阶的承载物,究竟该用耳环还是用项链。   在安南进阶到白银之后,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在“噩梦:白塔”中,那些白银巫师们在战斗时要展开自己的咒缚了。   无论是“霜之高塔”还是“霜寒之语”,都需求安南在展开咒缚之后才能使用。   而且除此之外……   因为安南现在,还没有把咒缚封印到承载物中。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思维异常清晰,而且他体内的诅咒正异常的活性化。仿佛任何法术、甚至所有的超凡能力,只要他想就可以立刻成型,而且对精力的消耗也大大降低了。   同时这诅咒还在源源不断的消耗咒缚中的诅咒、补充着他的体力和精力。   安南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又咳出了诸多灵魂的杂质,精神上已经非常疲惫了。可现在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毫无疑问,就是超凡者专用的“战斗状态”。   用游戏的术语来形容就是……这是一个以即时动作开启的,不断消耗“诅咒之力”来优化自身所有判定、增加三速的同时、不断回复生命和体力的超强buff。   它最宝贵的地方在于……除了猎人系的超凡者,其他职业的超凡者,基本上都是无法直接消耗、使用“诅咒”这种原生力量的。而且它恢复也很快。   硬要说的话,它唯一有用的地方,在于对仪式成功率的加持。尤其是咒杀、窥视未来等需要与对方进行对抗的仪式。   除此之外就没了。   对超凡能力的抗性,来自于誓约之力与灵魂等级,也与诅咒之力无关。   只有身上缠绕诸多咒缚的猎人系超凡者,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激活十重以上的咒缚,将诅咒之力快速耗空。   其他职业的超凡者,想要通过激活咒缚来耗空诅咒之力,至少要连续激烈战斗超过两个小时。   在那之前,其他的战斗资源早就消耗完了。   当然,诅咒之力如果真的消耗空了,反而会带来负面影响。   首先就是所有咒缚带来的正面能力都会无效化,然后就是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能力,都暂时无法使用。普通的剑术、箭术、神术和白银阶以下的法术与特殊剑术则不会受到影响。   而且,安南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时……他能隐约看到自己皮肤中透出的,极淡的彩虹色光晕。   那正是安南自己灵魂的颜色。   它已经透出自己身体的阻挡,显露在外了。就像是用手电筒去照射自己的手心一样……即使是同阶的超凡者,也能隐约看到这种光辉。   或者说,是他“天使的左眼”这个咒缚带来的颜色。   在白银阶,超凡者还无法直接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染色”。   也就是说……这个阶段时,超凡者的灵魂实际上都是透明的。只有在激活自己的白银阶咒缚时,他们的灵魂才能亮起光辉。   而且相当具有辨识性。   “也就是说,在进入战斗状态的情况下,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者是可以看到其他人身份的吗……”   安南思索着。   这倒是一个很关键的情报。   这意味着,在“匿名”的战斗状态下,是不能全力出手的。否则就会很容易暴露身份。   所以杰拉尔德当时才没有展开咒缚……   白银阶咒缚的形态、颜色,与它依附的位置。结合灵魂的颜色,基本上是可以精确定位的。即使灵魂的颜色,青铜阶以下的超凡者可能看不到——但这个并不确定——光靠咒缚的位置与颜色,基本上也能精确定位。   安南比较幸运。   他的咒缚在左眼的眼球之中。   如果他在战斗前戴上眼罩、尽快激活咒缚……别人就很难判断他的咒缚到底在什么位置。   所以安南放弃了离眼很远的“戒指”。   但考虑到,自己偶尔还是要展开“屠夫之刃”这个咒缚的。他之前准备的耳环、耳钉或是单片眼镜,距离安南右手实在是太长了,最终安南还是选择了项链。   那是一条通体银色、中间是一个空洞的项链。   它能够镶嵌一枚宝石。   宝石通过仪式的洗礼,多少可以得到一些超凡层面加持。   其他的耳钉、耳环、戒指、腰带也是一样——安南事先打好了孔。但出于经费考虑,他并没有全部把宝石镶嵌上去。   等选完了再去买来镶嵌会比较好。   毕竟耳环与腰带使用的宝石大小和数目肯定是不一样的……   接过德芙叼来的项链,安南随手把猫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然后将项链带上、戒指取下,再将青铜戒指抵在了项链上。   只见戒指晃动了几下,突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黑泥从戒指中涌出,慢慢渗入到了项链中。   而安南眼中的彩虹色光华、也从眼中流出……如同泪水、又像是鼻涕虫一样,从安南脸颊上划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钻入到了项链之中。   在黑泥与虹色的透明胶体没入项链之后,它也开始逐渐缩小、分量开始减轻。直到安南觉得它刚刚好为止,才不再变化。   ……说起来。   虽然失去了视力,但好像眼睛不是空洞嘛……   安南试探性的隔着眼皮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发现它异常的坚硬。   于是他大胆的睁开眼皮,又摸了摸……却只摸到了奇异的宝石触感。   安南的视野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没有感受到痛。   虽然安南的感知属性,已经能让安南在几十米内闭着眼进行攻击与闪避了。但突然失去了左眼的视野,仍然还是让安南感觉有些失衡。   “得稍微训练一下,才能去王都啊……”   安南喃喃道。   如同自己上次训练自己使用感知属性一样。   考虑到自己的才能有限。   怎么也得……   ……训练个俩小时吧? 第344章 美味风鹅的奇遇   “还好有西酞普兰……”   美味风鹅深深呼了口气。   现在他被关在地牢中,安南之前布置的计划就只能靠酒儿来做了。   剩下那两个玩家,全都是银爵士的圣职者。而且就在昨天,也已经成功入职了。   根据妖怪老师他们的说法……按照正常的流程、分教区的圣职者想要进入王都,是要至少五年考核优秀才能提交申请的。   而在妖怪老师他们报道的时候,却没有经过任何阻碍、非常干脆的被改籍到了诺亚。   ——甚至在试用期就能每个月拿二十个银币的工资!   其他玩家们顿时就酸了。   但妖怪老师他们也立刻跟玩家们解释了一下。   不是说圣职者这个职业牛逼,也不是银爵士对玩家们有优待……准确的说法,似乎是因为安南大哥比较有牌面。   银爵士专门跟诺亚的枢机们交代过,“从冻水港和罗斯堡那边来的人可以多照顾一下”。   而这毫无疑问是看在安南的面子上。   祂连银袍都给了安南,帮安南安插几个人也只是顺手而为——安南自己来到王都,也能凭借银袍带来的权力做到这种小事。   但银爵士提前帮安南说了一声,对祂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却省了安南很多麻烦。   这能看出,银爵士的确是真心的想要交好安南。否则的话,祂贵为正神、根本没有费心竭力的必要。   不过,虽然妖怪老师他们拿到了合法身份与正式工作……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法随意在城中行动了。   最近银爵教会的工作非常繁忙。   在妖怪老师他们对银爵士的雕像发下保密誓言后,便得知了这份非常重要的情报:   在一个多月前,银爵士突然下发神谕,要抓捕诺亚王国境内的所有腐夫信徒、共一万七千六百四十八人。   他们的身份低至花匠、马夫、守墓人……高至王后、王子、伯爵、将军以及王室近卫。   收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别说是主教们、就连教宗都惊了。   教宗都不知道,腐夫教会已经将诺亚渗透到了这种程度。   就算把整个诺亚王国里面,属于银爵士的圣职者加起来,也远不到两万人啊?   甚至连他们的一半都不到……   这诺亚王国,到底是银爵士的还是腐夫的?   虽然也有银爵教会的招人标准非常严格、而腐夫则完全不进行任何考核,你敢信我就敢要的缘故。但这扩散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它所涉及到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光是那位王后与那位将军……如果随意抓捕、都有可能引起巨大的混乱。假如抓捕其中几人的时候走漏了风声,剩下的人可能会一窝蜂的逃走。   而且人数如此巨大的名单,光是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都很困难。   因此,银爵教会大致确定了抓捕流程。   首先是借着募捐、公开课与公益活动,锁定了目标人群中地位最高的那一批。紧接着,是“非超凡者”、且地位较高,并且现在还滞留在诺亚王都内的人。   紧接着,银爵教会开始逐渐增加对地铁的控制权。   至于王都内的超凡者信徒,则可以暂时搁置。只要把地铁口堵住,他们就跑不出去……而且把他们赶到王都之外,也可以降低战斗时对环境的破坏。   而目前则在将那些“地位较高的一批人”,用各种手段“请”到银爵教会中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腐夫没有警告祂的信徒……但以防万一,银爵的教士们还是尽可能的维持着行动的隐秘。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将最高层的、最危险的腐夫信徒们孤立起来。   具体来说,就是阿尔伯特王子的妻子、卡芙妮公主的母亲。还有腓力王子、乌鸦家的长子、莱恩将军、以及最高法官菲利普·雪莱伯爵这五个人。   这甚至涉及到了王室直系子嗣、情报机关、禁军、法律系统。可以说,如果银爵教会走正常流程的话,是百分之百会被他们发觉的。   银爵教会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去调查他们身边的人。   比如说国王陛下,还有阿尔伯特王子本人,以及菲利普·雪莱的亲弟弟,警务总长史迪威·雪莱爵士。银爵教会只能确定他们并非是腐夫的信徒,但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泄密。   等到时机合适,银爵教会就会进行武力抓捕。   ——进行一次突袭,将那五个人全部抓起来。   这肯定是一个大剧情。   玩家们推测,这个剧情可能会直接衔接到安南回到王都的主线剧情。所以妖怪老师他们两人忙于前置任务,无暇、也不敢和酒儿接头。   结果上就是这么一位刚刚十八岁的、稍微有点神经病的少女,就这么孤零零的被丢在了异国他乡的首都。   虽然要求酒儿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同时,还要打探情报、打入本地组织中……可能稍微有些难为她了。   但美味风鹅也很无奈啊。   鬼知道他们四个人进了王都,就只剩下一个了啊?   “希望西酞普兰能远程操控一下酒儿吧。”   最好是把酒儿她应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然后见到人该怎么说话、别人问话该怎么回答都指挥一下……   就当成是第一人称RPG来指挥就是最好的。   毕竟美味风鹅这边,也展开了另外一条情报线——   美味风鹅在得到德芙发给他的“指定可泄露情报”前,把克劳斯·卡斯先糊弄了回去。   在等待他再次回来问话之前,美味风鹅正在忙于另外一件事……   他要尽可能的多学一些。   “记住了吗?”   低哑的声音在美味风鹅面前响起。   蹲在美味风鹅面前的,是一位身形枯瘦的老人。   老人被关在美味风鹅对面的牢房中。   他看起来如骷髅一般,睁开眼睛都很费尽、佝偻着腰……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和只被收走了外套、装备和诅咒承载物的美味风鹅不同。   老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裤。除此之外,牢房中连一根木棍都没有,只有半个破碗。   而此刻,老人已经把那个破碗打碎。   他拿着一块土片、在地上画了诸多图案。   美味风鹅则蹲在牢房前,努力就着稀薄的阳光,望着对面牢房的地面。   “……我记住了。”   他沉默着观察了大约三十多秒,才恭敬的答道。   老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继续在地上划着、石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然后是这个仪式……你记好,11是属于火与创造的数字,比如说十一芒星。而在法阵中想要细化区分火和创造的领域,最简单的方法是用勾画法阵的原材料。   “如果用热性的材料,比如说朱砂、铜或是红宝石粉末,就可以直接视为火领域的法阵。而水晶、银这种中性材料,加上日月星的符号,就可以视为创造的领域……”   ——这些,都是关于仪式师的禁忌知识。 第345章 萨尔瓦托雷的执着   “贝尔纳迪诺·特勒肖?”   穿着一身睡衣的萨尔瓦托雷微微皱起眉头,双手抱住热水杯:“他怎么来了?”   坐在柜子上的克拉伦斯耸了耸肩:“他想让我继承他的道路。”   “承灵僧?呵……可别了吧。”   萨尔瓦图雷打了个哈欠,随口嗤笑道:“失去绝大多数的读心能力,就为了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传统派吗?怕了怕了。”   “毕竟是传统嘛。”   克拉伦斯推了一下眼镜,轻笑道:“‘死灵师’也的确是我们的前辈和先祖……这算是复古?”   “这叫落伍。”   萨尔瓦托雷毫不客气的说道:“克拉伦斯学长,你可别信他的鬼话。   “死灵师被淘汰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巫师们八大派系,是经受过时代的历练、统一战争血与火的考验,才最终成型的。夺魂学派会走上操控心灵而非是操控灵魂这条道路,也必然有他的道理……”   “因为实用就是最重要的道理。”   “是啊……”   萨尔瓦托雷喝了一口热的蜂蜜水,低声感叹道:“不过情怀也的确是存在的……   “就像是我知道‘大巫师’是最实用的进阶,否则他不可能会最普及。但我还是依然选择了‘炼金术师’。”   他已经以极其优秀的成绩完成了进阶考试。   而之后,在他选择了大致的咒缚类型后,塔主交给了他进入指定噩梦的“梦之匙”,并且直接告诉了他,在这个噩梦中“进行怎样的选择”会“发生怎样的事”,在出来后可能会“得到怎样的咒缚”。   这也算是白塔巫师的福利了。   巫师塔代代相承的资料库,让巫师们对噩梦以及咒缚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   一般来说,除了猎人职业之外,其余的超凡者选择咒缚只可能有两种流派:   一种是像安南那样,选择尽可能不影响自身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第二种……则是通过咒缚的特殊机制。   巫师们在大量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曾无意识的发现咒缚的判定机制。   圣契与神职是最高级的咒缚,优先度可以覆盖所有咒缚。   而在此之下,就是白银阶进阶黄金阶时得到的进阶咒缚;然后是进阶白银阶的咒缚,进阶青铜、也即是刚刚踏上超凡之路时的咒缚,再往下就是从他人身上夺得的咒缚、最下是临时设立的普通咒缚。   这也是如今超凡世界被划分为黄金阶、白银阶、青铜阶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在高优先度的咒缚与低优先度的咒缚发生冲突时,只有高优先度的会有效,也就是“咒缚的阶级定律”。   比如说,当青铜阶的咒缚是“不会感到疼痛”、而白银阶的咒缚是“天黑之后就会头痛”,那么白银阶的咒缚依然有效;反之,如果“痛觉消除”的咒缚是在白银阶得到的,那么天黑之后也不会头痛。   第二条定律,就是在高优先度的咒缚与低优先度的咒缚,同时作用于一个效果的时候,负面效果取最高、正面效果叠加。   比如说火抗-30%和火抗-50%的两个咒缚,并不会让超凡者的火抗扣掉八成,而是五成;但是力量+5和力量翻倍的正面效果,却会按照阶级顺序依次生效叠加。   换言之……假如咒缚搭配合理,理论上是可以身上只带一个最为严重的咒缚的。   也就是不断选择同类高位咒缚,去覆盖掉低位咒缚,防止出现多种弱点、能够专心保护自己唯一的弱点;有一些猎人在收集咒缚的时候,也会采取这个原则。   除了这两个流派之外,基本上都是瞎几把选。   而瞎几把选的野生超凡者,早晚都会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   “……说起来,要当我的守密人吗,学长?”   “我倒是不介意。”   克拉伦斯随口问道:“但你不去找本杰明老师吗?他好像都成教宗了,多安全啊。   “还有你在外面找的那个小学弟……”   “都行啦,这次我专门选了一个覆盖式的咒缚,就算是随便告诉人也无所谓。”   萨尔瓦托雷也自暴自弃的走上了第二条道路。   听到他这么说,红袍巫师克拉伦斯都有些惊了。   “……你那个咒缚,还能覆盖?”   “反向覆盖吧。你听听就知道了。”   他又是骄傲又是无奈的开口道:“我的新咒缚是,‘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能超过六个小时’。每睡超一小时,外表年龄就会缩小一岁,但寿命不会增加。”   “……你好像本来也不能超过六个小时吧?”   克拉伦斯沉默许久,疑惑的问道:“而且这咒缚……等你老了还是有点用的吧?至少能让你的身体不会变的太老。”   “前提是我真的能活到变老的时候……”   萨尔瓦托雷郁郁的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自己要猝死了。”   “别瞎说,你可是炼金术师啊。猝死这种事不存在的,”克拉伦斯挥挥手,“你要是觉得自己要猝死了,就给自己专门配置一点‘预防猝死的药剂’嘛。我记得炼金术师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啊,的确。”   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   “炼金术师”这个职业,会大幅弱化战斗能力。但对萨尔瓦托雷来说,这个问题很普通……他本来战斗能力就很渣。   2的战斗力削弱40%也到不了1。就是这样的道理。   之所以这个职业会削弱战斗力,是因为它彻底让“无料炼成”变成了不可能——“炼金术师”是转化巫师的古代版职业,它大幅增加了物质转化的效率。   比如说,他不再需要用木头转化成铁、铁转化成电、电转化成火、火转化成红晶、红晶转化成钻石。而是可以在瞬间将木头炼制成钻石。   但他原本可以用一根手杖大小的木头,转化成五六米高的巨大钻石壁。现在他只能把它变成手杖大小的钻石。   而优势在于,现在萨尔瓦托雷可以进行“逆转化”了。   也就是让钻石变回木头、或是让黄金变成黄铜。   这个能力对于战斗来说,基本是没有什么用的。   但是它却可以随意的终止反应——让反应物直接变回去,或是瞬间完成催化、渡过漫长的反应期。   如果应用的好,可以视为一种时间倒流了。   这就是为什么现代很少能发明新的转化物,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古代转化物的优化上。   因为现代转化巫师考虑到了“效率”的问题,摒弃了这种小手工坊的制作,化身成了人肉流水线。   但萨尔瓦托雷却不想这样。   或许最开始,他也是想要学会转化法术赚钱的……   然而在认识安南之后,他越发了解了自己的内心。   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转化法术而已。   至于战斗和自己的安全——   萨尔瓦托雷相信,他的朋友会帮他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研究“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   然后,将这个配方顺利完成……而且是要在不借助“瓦托雷”小姐力量的情况下。 第346章 老千层饼了   安南并没有立刻返回罗斯堡,去找达里尔主教。   毕竟在安南紧接完成的时候,唐璜的二哥尤金·杰兰特先生,还没有启程返回诺亚。   安南透过林依依的视野,能够看到尤金对暂时不在封地上的“唐璜”的态度。   因为尤金根本没有隐藏自己,所以安南非常轻松就能看出,尤金显然知道这里的领主并不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也从来没有试图打听“真正的唐璜在哪里”……可他对林依依他们,却依然保持着礼貌、也丝毫毫不心虚。   而在尤金来到罗斯堡后,即使没见到安南却也丝毫不着急。   他没有催着林依依,询问安南到底去哪了;可他也没有失望的返回诺亚。而是非常安稳的在罗斯堡住了三日,便留下一封信后悠然回去了。   ——于是安南立刻就意识到,尤金是过来干嘛的了。   尤金根本就不是来找他的弟弟“唐璜·杰兰特”的。   他显然知道,真正的唐璜到底在哪里。   幸好安南这个时候不在罗斯堡。   不然就是给双方平添尴尬。   尤金亲自过来这一趟,恐怕是为了传递一些错误的情报、以此来误导王都内的什么人的。   他能在罗斯堡待三天,说明这次来访是很友善的;而如果他安然回到王都,宣称自己见到了唐璜,那么其他人就会相信,唐璜是真的平安抵达了北海领。   安南从尤金的行为风格上,也能看出一件事……   本杰明恐怕已经把唐璜的灵魂安置好了。   老乌鸦是直接经手这件事的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那么,如果费迪南德没有被监禁起来……他恐怕就被老乌鸦当成是工具了。   乌鸦一家,只服从于国王。   无论国王是谁,也仅服务于王座之上的那个人。   所以在国王陛下发话之前,老乌鸦绝不会对腓力王子直接出手。   他只会用阴谋诡计,扰乱腓力的计划。   想想就知道了……唐璜作为老乌鸦最宠爱的儿子。费迪南德·杰兰特信仰腐夫、谋杀自己的亲生弟弟,这样的行为老乌鸦绝不可能轻易饶恕。   老乌鸦之前想办法把唐璜丢到边境,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假如乌鸦家真的出现了大问题,至少还能让唐璜逃入凛冬公国,靠着唐璜母亲的凛冬贵族血统活下来。   可因为费迪南德的背叛,险些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而且他作为腐夫的信徒,恐怕还要对老乌鸦自己,和他的另外一个弟弟出手……   就算老乌鸦直接杀了他也不奇怪——他不能对腓力动手,但至少可以对自己亲儿子下手吧?   然而,安南却一直没有听到“费迪南德意外身亡”这样的情报。   而如今,尤金也显然知道了真相。   再考虑到,克劳斯·卡斯仍然还活着好好的。   安南心中已经渐渐推理出了,关于这件事的脉络。甚至隐约看到了,诺亚王都内的政治形势。   ——这是一个典型的,三层结构的谎言。   第一层,是这件事被包装起来的、大多数人所知的,“可以公开的情报”。   也就是“克劳斯平安的将唐璜·杰兰特送到了冻水港,并在罗斯堡子爵不幸猝死后,于罗斯堡正式完成了权力交接仪式,大巫师本杰明仍留在冻水港看护唐璜”这件事。   而第二层,则是“实际上,唐璜已经被克劳斯刺杀了,大巫师本杰明也已经死了。如今在冻水港的,是一个冒充唐璜身份的、真实身份不明的黑发蓝眼的人”。   第三层,便是“不知为何,唐璜和本杰明都没有死去。而且本杰明还完成了进阶仪式,成为了新神的教宗”。   但这三层都是谎言。   抵达第三层的人很少……比如说腓力王子。他恐怕是最接近真相的,但他没有证据。   克劳斯自己则在第二层,他以为老乌鸦在第一层。   ——但实际上老乌鸦在第五层。   他是除了本杰明这个当事人之外,唯一完全知道一切的。   尤金至少在第三层。而费迪南德作为老乌鸦的长子,却反而是乌鸦家里,唯一一个仍然停留在第一层的。   如此一来,安南就可以判断出老乌鸦的目的是什么:   他会派遣尤金来“看一眼”,在费迪南德看来,这是他父亲对“唐璜仍然幸存”这件事起疑了。   可尤金回王都之后,却说他真的看到了唐璜。   那么费迪南德就会以为,唐璜是真的没死。   他就必须把这个情报传递给他的主子腓力。   如此一来,腓力从他的三个信息源——克劳斯、费迪南德,以及罗斯堡子爵那边的关系处得到的三个情报,是完全相悖的。   腓力之前会认为克劳斯任务失败,显然是因为他相比较克劳斯来说,更愿意相信另外一个给他提供情报的人。   然而腓力也没有处罚克劳斯,这说明他也不是非常确定第二个情报一定是真的……虽然它的确是最逼近真相的。   从这点就能看出,腓力这个人非常多疑。而且他不算暴虐,行事非常谨慎。   而如今,最早投奔他的费迪南德,给了他完全不同的第三种答案。   之后,美味风鹅那边又会给克劳斯佐证。   这三种情报都完全可信,但内容却完全相反。   这样腓力一定陷入于彻底的混乱之中。   在他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腓力不会有任何行动。   换言之……   老乌鸦这个布局,是在争取时间。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银爵教会那边已经与老乌鸦知会过了。   而老乌鸦会同意由银爵教会提出的计划,只可能有一种答案。   “……国王陛下、或者长公主已经被说服了吗?”   举起尤金给自己留下的信封,安南低声喃喃道。   如果得到了上层的支持,这一切应该很快就能平复下来了。   ……可为什么我有点不安呢?   到底忽略了什么……   安南思索着,将信封拆开。   他大致扫了两眼,便发现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而且尤金还另付了一份情报:   “……赫尔墨斯学派?”   安南喃喃道。   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 第347章 燧父之密   “赫尔墨斯学派?”   听到安南的问询,达里尔主教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安南你可能不知道,我离开王都的时间其实挺早的。你说的这个,我其实也没听过。   “或者说……我知道的那个‘赫尔墨斯学派’,不一定是你问的那个。或许只是重名而已。”   “那关于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呢?”   安南追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达里尔微微皱起眉头。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用力撑着肚皮、努力的从沙发里挣扎着坐了起来、不再维持肥宅快乐躺的悠闲姿势。   “你是从哪听到这个名字的?”   “就是那个赫尔墨斯学派。他们的领头人和发起者,就是一个自称‘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人。”   “你也说了……”   达里尔重复道:“‘自称’。”   “的确只是自称。但是那个尼古拉斯有着白色的长卷发、深绿色的眼睛,还是一位转化学派的黄金阶巫师。”   安南缓缓说道。   他注视着达里尔的眼睛。   于是安南很快看到,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达里尔的脸色很快变得有些难看。   “嘶……”   达里尔顿时眉头紧锁。   他用力搓了搓自己光滑到反光的脑壳,叹了口气。   胖子主教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在房间中踱步着。   他思索了半天,紧皱着眉头,低声对安南说道:   “……如果真是他的话,你最好做好准备。”   “我可不能不去,”安南耸了耸肩,给自己倒上一杯红茶,“银爵士亲自指定要我去的……你这茶叶不错啊。”   “所以我也只是说让你做好准备,没让你不去。”   达里尔看了一眼,随口道:“我那边还有两罐,你走的时候拿走就好,我自己也很少喝……   “不,关键是尼古拉斯——你对他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和萨尔学长,怀疑他可能是一百多年前,丹尼索亚王国翠玉塔之主。”   安南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的说道:“我推测,他或许是研发出了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然后他用贤者之石抵扣灵魂的消耗,因而得到了永生。”   “不可能。”   达里尔毫不犹豫的答道:“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他的确是古代贤者之石技术的发掘者与改进者,也的确能够单人炼制贤者之石。但那不是最终版本的贤者之石……而是简缩版本的。”   胖子主教摇了摇头:“你知道万灵药吗?就和那种转化产物的原理是一样的。完全版本的万灵药需要稀有的金色槲寄生果实,成本实在是太高。所以转化巫师们,才会致力于压低成本,制造出低配版本的万灵药。   “他所‘改进的’贤者之石,其实也是这样的思路。”   ……也就是说,是丐版得贤者之石呗?   安南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萨尔瓦托雷一个青铜阶的转化巫师,也能制作出可用的半成品……   原来是因为尼古拉斯特地压低了制作成本和难度。   安南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改进过的贤者之石,就叫做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   达里尔点了点头:“对。因为他一向以‘第二个赫尔墨斯’自居,所以才会自称自己研制出的贤者之石,叫做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   “他没有将贤者之石交给过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贤者之石到底在哪个方面有缺陷。   “但他制造出来的,肯定不是真正的贤者之石。”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就算是神明,也无法人工创造贤者之石。”   达里尔以不容质疑的语气,非常确信的答道。   “……就算是银爵士?”   “哪怕是神秘女士也不行。这不是难度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   听到达里尔的语气如此肯定,安南反而有些困惑了。   达里尔略一犹豫,停下了步伐:“跟你倒是能说……但你不能说出去。”   “和银爵有关?”   “和正神都有关。甚至可能与这个世界都有关。”   达里尔严肃的答道:“要听吗?”   “……要。”   安南犹豫了一瞬,还是顺从自己的求知欲,开口应了下来。   即使是安全考虑,至少的多也比知道的少要好。   毕竟萨尔瓦托雷学长还在研究贤者之石,安南这边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的帮助他搜集一些他拿不到的情报了。   与正神直接相关的秘密,这就是巫师塔也无法搜集到的了。   但话又说回来……   达里尔爷爷,这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身份特殊,我就不让你发誓保密了……虽然这份秘密非常重要,但其实说起来很简短。”   达里尔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贤者之石,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什么?”   “从一开始就不是。贤者之石可以替代任何完美形态的要素……你觉得自然界真的可能存在这样的东西吗?贤者之石无法复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的主要原料、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达里尔庄重的答道:“你知道燧父吗,安南殿下?”   “……火与创造之神?”   “没错。燧父之所以叫燧父,就是因为他成神之前擦燃了燧石。但你觉得,仅凭这样的功绩、就足以成为一位正神吗?”   达里尔才刚说到这里,安南便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说……”   “你猜的不错。燧父擦燃的,并非是世界上的第一枚燧石……而是世界上第一枚‘贤者之石’。”   达里尔缓缓说道:“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就有了‘要素之力’。   “你能明白吧?也就是说,试图复制贤者之石的这个行为的目的,并非是什么‘得到永生’、‘起死回生’这么简单……他想要的,是创造一个世界。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   “事实上,尼古拉斯并不是因为‘过量使用要素之力自然去世’的,而是被谋杀的。这件事,当时全世界的大人物或多或少都知道。但这是一场正义的谋杀……因为尼古拉斯做了一件绝对不被容许的禁忌之事。”   “……人造人?”   安南脱口而出。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剧情愈发熟悉了……   达里尔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凝视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   “严格来说,是‘不依靠任何父代与母代的样本,独立制造的人造人’,或者说的再确切些,就是‘并非是任何人的复制、也不是任何人的子嗣’。也就是……凭空造人。”   ……完全不使用任何人类的基因样本?   安南顿时有些发愣。   他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他最终失败了?创造出了怪物?”   “——不,他成功了。”   达里尔顿了顿,沉声答道。 第348章 人类的背叛者   “……什么?”   安南一脸惊愕。   这个回答真的惊到了他。   他深深的陷入了迷茫之中。   尼古拉斯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一个不需要亲本的人造人……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达里尔主教低声说着、从书架中抽下一本书,“你听过‘杯之赠礼’仪式吗?”   “听起来是持杯女的仪式。”   “的确是。”   达里尔说着,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或许是因为老了、又或是因为他又胖了一圈,只是走了这么几步就让他变得有些疲惫。   胖子光头主教坐下后,把厚厚的书放在桌子上、长长呼了口气。大口喝下自己杯中变得稍凉的红茶。   随后,他才翻动着书页,同时低声解释道:“持杯女虽然是正神,欲望也是人之基石。但在很多地方,公开承认对持杯女的信仰,仍然会被民众认为是轻浮、甚至下贱的举动。   “然而即使如此,很多贵族家系也仍然会公开信仰持杯女。但这并不一定代表他们纵情于声色犬马……而是为了实践‘杯之赠礼’这一仪式。   “想要施行这一仪式,必须公开对持杯女的信仰至少九年,并且每年九月举行正式的、公开的祭拜仪式。然后准备一个纯金的杯子,金杯中盛满施术者这九个月中每个月保存一份的、尚未腐败的血。   “随后,施术者要加入一管……带有自身遗传信息的液体,然后盖上盖子。之后每过一个月,杯中液面就会下降九分之一、逐渐显露出杯中的胚胎;而在九个月后,杯中就会出现一个新生的婴儿。   “——也即是所谓的‘杯中儿’。”   达里尔答道。   ……克隆人?   这应该是在血脉无法继承下去的情况下采用的紧急手段吧……比如说,不孕不育?   安南怔了一下,开口问道:“那这个杯中儿……是不是和施术者一模一样?   “大致如此。而且在此基础上,他们的血脉会得到优化、容貌变得更为俊美、智力和体力更为出众。虽然称不上是持杯女的孩子,但也会得到祂一部分的特性……   “因此,在一些家族因为某些原因……而彻底断绝血脉的时候。”   说着,达里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南,随后才缓缓答道:“他们就会举行‘杯之赠礼’仪式。   “持杯女并不要求他们对自己保持信仰。所以在婴儿出生后,就可以宣称放弃对持杯女的信仰……但只要使用过这个仪式,就会留下属于持杯女的痕迹——也就是眼睛变成红色。   “而有着红色眼的家族,再举行‘杯之赠礼’依然会得到孩子,但血脉就不会继续优化了。只会得到一个与施术者天赋类似的孩子。   “所以也会有一些能够购置金杯的商人家族、或是家中难得诞生一个‘天才’的贵族家庭,希望延续一代家族的辉煌时,也会举行这项仪式。但更多的情况下,它还是在血脉即将断绝的时候,留下种子时用的‘最后手段’。   “——而这,就是典型的‘需要父亲或母亲的样本来制造的人造人’。它虽然借用了正神的力量,但这并非是持杯女操作的、也并非是持杯女的神术。   “‘仪式’是属于人的力量,而不是神的。这种人造人,本质上仍然属于非自然诞生的生命。”   达里尔主教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比如,诺亚王室?”   安南轻声问道。   如果要说红色眼的家族,他就只能想到这个了……   达里尔主教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这说法解答了安南的一个疑惑。   所以腓力才敢在广泛信奉银爵士的国家中,作为王室继承人而公开信仰持杯女。甚至不会被其他人认为是品行不端。   这反而是一种传统。   因为诺亚王室实际上已经断绝过一次血脉了。如今是重新延续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断绝的?   仔细想想,安南似乎也没有听过,如今这位国王陛下有什么兄弟姐妹。   可能在亨利八世父亲那一代的时候,自然血脉就已经彻底断绝了吧。   突然,安南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尼古拉斯会出现在诺亚而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因为亨利八世是人造人?   “那尼古拉斯呢?”   在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确存在人造人后,安南顿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他创造人造人的技术,比持杯女制造的更优秀了吧?”   听到安南的说法,达里尔叹了口气。   “你真的很聪明,安南殿下。而且你十分敏锐……   “你之前或许说的是对的——尼古拉斯创造出的,的确能称得上是怪物。   “但这不是因为他们很丑陋,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灵智。而是恰恰相反……   “尼古拉斯制造的人造人,即使是以最严苛的审美标准来说也能算是英俊美丽。你可以称他们为合成人——以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与一些便宜的材料,在烧瓶中就能简单合成的合成人。   “他们的身体强壮健康、不染疾病,他们甚至非常聪明,而且彼此之间非常团结——考虑到植入常识与生活的操作便利,尼古拉斯最开始就将他们的思维捆绑在了一起、共用一个灵魂。因此他的造物之间不会发生冲突、工作学习的效率也非常高,与其说是‘他们’,或者称之为‘它’、甚至是‘祂’会更好一些。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比人类更为优秀的物种。尼古拉斯的确创造了新的生命、创造了新的种族……就如同神一样。   “然而,他的创造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发现问题的人,是掌管‘孕育’之理的蛾母。”   “虽然这些造物,只依靠贤者之石、而无需人类的血肉便能诞生。但在诞生之后……他们彼此之间却能够通过男女关系,如人类一样正常的繁衍后代。然而与人类之间,却无法诞生后代。”   安南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们……最后失控了?”   “没有。”   达里尔干脆的说道:“如果有十二位正神盯着,也会让事态失控,那这就是纪元之灾了。   “但它实际上也与纪元之灾不差太多——他们没有失控,并非是因为他们不会失控,而是因为我们发现及时。   “一个作为人类全方面的上位替代、被灌入整个人类社会的常识、长相外表与人类一致,却与人类拥有生殖隔离、能够如人类一样快速繁衍种族……对人类来说,它们比精灵和马人恐怖的多。   “这就是尼古拉斯的死因,也是他的罪名。   “最终在他死后,他的所有研究成果和著作都被完全销毁、已制作的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被全部毁掉、所有的合成人都被抓捕并处死烧毁、尸体也被完全破坏。知道这件事的超凡者,记忆都被清洗过。因此就算是噩梦中也不会留下属于这件事的痕迹。   “以炼金术师的角度来看,尼古拉斯的确是世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第二位赫尔墨斯。他真正以人之身,完成了属于神明的伟业……   “可他为了自己的这份伟业,背叛了全体人类。”   达里尔缓缓说道:“所以我才说,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尼古拉斯。甚至哪怕仅仅与他有关……   “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安南殿下。” 第349章 老面包:麻了,全麻   安南完全理解了。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究竟触犯了怎样的禁忌——   并非仅仅是基于伦理、亦或是基于道德的谨慎;也不仅是为了维护属于神明或是君主的权柄……虽然尼古拉斯同时挑战了他的同行、君主、神明,但真正导致他死亡的,还是因为他对“人类”的背叛。   因为合成人如果打定主意隐藏起来,以他们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驱散合成人们持有的超凡力量,需要寂静女士的“否决”之力;而斩断合成人们之间的联系,则需要神秘女士“秘密”领域的力量;想要发现合成人们的踪迹,就不得不依靠“幸运”与“意外”;为了把合成人完全毁灭、不被其他伪神利用,则需要神明级别的“分解”来破坏、“黑暗”来埋藏。并让埋骨婆婆亲自确认他们死亡与否。   “没有神明的帮助,我们连那些合成人都无法战胜。但在这件事上,神明终究还是会帮助我们的。”   达里尔主教沉声道。   十二正神都不是人类,或者说都不是“雅瑟兰人”——也就是绿洲之地的原生种族。   祂们没有必要针对尼古拉斯。   甚至可以说……如果出现了更优秀的种族,对正神来说还能算是一件好事。   但教宗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那时,我们召开了这一纪元的第一次‘圣座议会’。”   达里尔主教答道:“十二位教宗、十三位圣者全部到场,最终得到了二十三票比二的投票结果。   “于是最终,十二位教宗与十三位圣者全部出场了——   “这场可能会导致第五纪元终结的灾难,在短短两天之内就结束了。”   尼古拉斯的创造实在得罪了太多的人。   稍有理智的人,都可以判断——在合成人的族群成长起来后,人类文明终将被合成人完全替代。   而且伪神不算,就连正神也被他得罪了。   作为无父无母的造物、这毫无疑问是对“传统”的违背;心灵互通的情况,让他们之间不再拥有“秘密”、不再需要“贸易”、不存在“战争”、更没有了“贵族”。   如果合成人真的取代人类,就会得罪五位正神——尤其是银爵士与红骑士,祂们都是单领域的正神。   概念的消亡代表着真理的断绝。正常情况下,“贸易”与“战争”不可能消亡……但眼前就是不正常的情况。   尼古拉斯并非是愚笨之人。   他是最为杰出的炼金术师……也是他们的造物主。他一定是最先察觉到这一切的。他也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可他却依然选择了沉默。   甚至是默许。   他只是不想毁掉自己的造物。   当然……而在被抓捕、被处死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反抗。   “原来如此……”   安南慎重的点点头:“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你们没有任何错误,为了保护所有人类,合成人必须被彻底毁灭……这的确是只有正神出手才能阻止的灾难。”   无论王都中,那个赫尔墨斯学派的首领的身份是什么。   都必须对他重视起来。   无论他是真正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还是合成人最后的余孽;   亦或是得到了尼古拉斯学术、思想传承的继承者;   只要他不是一个对尼古拉斯的秘密完全一无所知的骗子,那么他仅仅只是存在……就是无比巨大的隐患。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安南沉默了许久,开口向达里尔主教问道:“这显然是个大事。”   “……但我现在还不能回王都。”   达里尔纠结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无论是尼古拉斯还是他的合伙人,都曾经见过我。只要我们碰过一次面,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暴露了。”   “那您是打算去哪?”   “我去一趟丹尼索亚。”   胖子主教沉声道:“去尼古拉斯的墓地看看。知道他墓地位置的人不多……那里人迹罕至,肯定会有线索。   “我也不是超凡者。我乘船去,半个月就能到。   “无论他是死而复生,还是根本就没死,亦或是有人动了他的尸体,墓地那边一定会有线索。”   “……你是正确的。”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个办法。   王都非常危险,达里尔爷爷也很强大。但他实在不适合跟过去。   ——尼古拉斯的墓地,早晚是要确认一次的。   目前达里尔不能去王都,现在去墓地看一眼,正是最好的分配情况。   但是……怎么才能让达里尔把情报最快速度的传过来呢?   送信?   那可不妥,要是信件丢了怎么办……   让银爵士帮忙传话?   或者弄个什么神术?   ……再要不然,找个玩家跟过去当个移动眼?   正巧,说到神术……   “好,那就这么定了。”   安南呼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起来:“差点忘了我来找您要谈的正事。”   “……刚才的不是正事吗?”   达里尔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定格了一瞬。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南隐约看到达里尔眼中似乎有一丝畏惧一闪而过……   “这次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啦,”安南连忙解释道,“虽然我每次来找您,都恰巧是比较麻烦的事……但这次真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因为刚刚的消息已经够坏了。”   达里尔吐槽道:“我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听到这么恶劣的消息了,殿下。”   “那也不会更坏了,不是吗?”   “……也是。”   “不过这次真的是好消息。”   安南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下。   就和当年达里尔向安南展示圣光印痕时的动作一样——从安南的手背开始,细碎而深奥、闪耀着微光的银色符文成片成片的翻转、浮现出来。只有一枚暗红色的符文挂在安南手腕附近的位置。   这些符文飞快向上蔓延着,爬满了安南整个右臂,并向上不断延伸,一直爬到安南的右侧脸颊上,甚至覆盖了整个右侧的脖颈。   这些繁复的银色符文中,蕴藏着奇异的力量。一个两个时几乎看不出什么,可如此之多连在一起,反正让莫名的力量如水波般不断激荡叠加——   “我是来询问您……我最近运气比较好,刚刚拿到了三百个银爵士的圣光印痕,有没有什么高端的、实用的神术可以推荐我学习一下?”   看着像是掉线了一样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老面包爷爷,安南谦虚而温和的询问道。 第350章 安南,想去哪就去哪(二合一)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达里尔难以置信的望着安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净化这么多次噩梦!”   “除非?”   “没有除非。圣光印痕的判定机制非常严格,即使完全在他人的协助下净化噩梦、印痕也只会由净化噩梦的那人得到……”   面包主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他似乎反应了过来。   “……是你的那些护卫?”   “虽然不确定您是否知道……我的体内持有着真理之书。”   安南缓缓说道:“它的能力之一,就是从异界召唤来这些人型生物。他们在这个世界仅以投影模式存在,不老不死、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如同游戏一般……所以他们自称‘玩家’。   “而他们的灵魂是被真理之书召唤而来,躯壳也由真理之书的力量制造。他们实际上就是我真理之书的一部分——他们所净化的噩梦,自然也会算在我身上。”   安南非常诚实的,将自己能说的实情全盘托出。   他毕竟是来征询意见建议的。   自己这边的情况,自然要尽可能说的详细真实,才能得到可靠好用的建议。   以达里尔主教的身份,他也不至于会对自己做些什么——毕竟银爵士目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而且,达里尔主教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别的不用多说,光是达里尔主教认识安南的祖父、又认识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就能得知他至少已经活了一百多岁。   他甚至还能得知,那是本纪元的第一次圣座议会;他甚至还可以得知整件事的经过、知晓尼古拉斯的墓地位置,而没有被清洗记忆。   所以他极有可能,就是圣座议会的与会者。   而如果想要成为圣者、不仅需要是超凡者,而且至少需要黄金阶以上的实力……   但达里尔主教显然不是超凡者。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达里尔主教有极大的概率曾是银爵士的教宗,或者至少也是能够接触到权力中心的枢机主教。   所以他才能直接呼唤银爵士神降……   但就算安南已经心知肚明,达里尔主教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却也没有直接说出口——既然达里尔没有直接告诉安南,那么安南就不会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达里尔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居然还能这样……”   显然,安南挂机不动也能稳定增加圣光印痕这件事,深深刺激到了达里尔。   想来也是。   正神教会不比伪神……伪神可以随心所欲的发放圣光印痕,但正神不行。因为他们更要考虑到规则的公平性。   那些“为教会完成工作”而得到的圣光印痕赏赐,实际上就是主教们赐予的。   因为成长到主教以上,他们就不太需要圣光印痕来强化自身了。毕竟银爵士的圣职者,和其他神明的圣职者都不太一样……   银爵士本身的神职就是“贸易”。他的圣职者用更多的银币来购买更强力的神术、显然是非常合理的。这就导致了银爵士主教以上的圣职者,不太需要圣光印痕来提高自己的实力……毕竟光是买到神术、而没有银币也没用。   反过来说,他们用圣光印痕来直接向教士们“购买”服务,也是被银爵士赞许的行为。   而在其他正神的教会中,想要得到圣光印痕就没这么简单了——要么是给大人物帮了忙、要么就是立下了什么功绩。   达里尔身上这几百枚圣光印痕,应当都是他一个一个副本慢慢打出来的。   对于一位圣职者来说,三四百枚未使用的圣光印痕,大致应该相当于一堆白金奖杯……   面对安南的暴晒,这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笑呵呵的胖子主教,第一次脸上失去了笑容。   安南脸上则露出了海豹晒卡成功时的那种腼腆害羞的笑容。   达里尔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总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类型的神术吧,安南殿下?”   “我擅长的是以我为中心的、中长距离的范围控场能力,以及中短距离的强效单体控制。我缺乏更有效的远距精准打击能力,和在对目标有较长间隔的情况下,也能使用的强效范围杀伤能力。”   安南非常清晰的答道:“这两个神术,我想购买顶配级别的。我身上大约有三百枚圣光印痕……剩下的,我想购买永久生效的赐福。   “我也不知道能买到些什么,还得请您给我拉个单子。”   他在来到罗斯堡询问达里尔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铮鸣之物是一个不错的神术,但它的威力在目前来说,已经有点不太够了。   用一枚银币打出的铮鸣之物,威力大致相当于普通的子弹——而且并非是穿透性的杀伤,而是扩散、震荡式的打击。   简单来说,铮鸣之物打在人身上,是不会轻易穿透过去的、反而会打出淤伤和骨折。   以克劳斯队长为假想靶——如果想要打伤白银阶的剑士系的超凡者,至少需要八枚到十五枚。   倒不是安南觉得亏。不如说这简直是赚大了。   然而问题在于……这么多银币,实在是不方便携带。   银爵又不支持用金币或者纸币进行汇算、代替银币释放神术的服务。   而且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铮鸣之物的射程还是不够长。   铮鸣之物的射程与安南的感知呈正相关。然而就算是如今的级别,安南也只能把铮鸣之物打出五十米左右。   实在是太短了。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失能学派巫师的通用问题……   安南实在是太缺乏AOE了。   老面包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被萌新豹晒之后,还要苦兮兮的给萌新思考如何配队配装的非洲大佬一样。   他愁眉苦脸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开口正式向安南建议道:   “既然你不缺乏控制类的能力……我就给你推荐,‘银刃击’与‘银焰轰袭’两个神术。   “‘银刃击’是比较常见而实用的高位神术。也是银骑士的标配神术。它需要用银质武器、或是被银之手加持过的武器才能使用——一口气将武器完全献祭、或是将银之手的加持效果完全消耗掉,在下次攻击中挥出强力的银色剑气。   “最主要的是,因为这个神术是以你的武器作为介质,那么你的剑术如果很优秀或是有特殊效果,它也会带有同类的属性;你自身力量越大、它的威力也会提升、速度也会增快;你的感知属性因为可以加持银之手的效果,能够影响到它;而你也可以消耗大量的银币和银质器皿制造更优秀的‘锋锐之物’,用来提高这一击的威力。   “它的威力相当大,完全可以用来强攻。它的最远投射距离则是同感知‘铮鸣之物’的三倍左右、在自身感知范围内则可以锁定敌人,基本上已经够用了。   “这个神术对你来说价格不贵,只需要30枚印痕就可以购买。”   “的确很便宜。”   安南有些心动。   这种多领域都能吃到加持的技能,如果自己正巧能全面给予增幅、提升就不是1+1等于2的程度了。   而且这正是安南所需要的单体强力杀伤技能。   “至于‘仪式:银焰轰袭’……这实际上是只有枢机主教才能购买的神术,因为它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近乎成为禁忌。但我觉得你应该也有权限。而且我觉得你虽然年纪很小,但很懂事。”   达里尔爷爷的表情非常严肃:“这个神术的威力非常大——它的消耗也很大。   “启动一次,需要至少五百枚银币——这是最低限度。每提高五百枚,可以提升一级威力,最高可以额外提升五级。”   “……也就是说,最高要三千枚银币才能启动一次?”   安南听的有些惊心动魄。   “是的。”   达里尔点了点头:“而且如果需要继续维持神术,还要持续的消耗银币。”   “……我觉得您会向我推荐这样的神术,它肯定有不可替代的优势所在。”   安南非常委婉的骂了一句。   但达里尔却仿佛没听出来,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它最大的价值,在于它的施法距离。”   老面包镇定自若的答道:“我强烈建议你购买它的原因,是因为原版的这个仪式可以在五公里内释放。对一个大约直径五米、高度从两米到两百八十米任选的圆柱形范围内,造成瞬间抵达、温度极高的银色天火轰击。   “这个神术会维持五秒,温度足以将实心的城墙融化;并且他对于敌人会有额外伤害——被这种天火照射到的金属都会变成融化的银,可以瞬间破坏敌人的防具和武器。如果你继续投入等额的银币,它还会继续维持这样的温度、或是左右移动。”   达里尔滔滔不绝的说道:“当然,我更建议你购买它的优化版,‘达里尔的银焰轰袭’。它经过我的改进,可以在二十公里内安全释放、范围扩大到直径十三米、定位也更加准确,可以通过‘银币印记’精准定位释放、甚至支持定时释放。当然温度也有一定程度的降低,但是它溶解金属的效果依然存在。   “光是原版神术就要两百枚印痕。而我的改进版,因为我这边有一定的权限可以给你打折扣,可以只收你一百八十枚印痕,并且免费赠送价值三枚印痕的‘银币印记’给你……”   “……还能打折吗?”   安南沉默许久,憋出来这么一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面包的样子有些眼熟,似乎自己在穿越前曾经见过。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到底为何会让自己觉得眼熟……   达里尔正色道:“我已经抵扣了很多了,小安南。我想你也能得知这个神术的意义所在——它虽然需要大量的银币,但它因为施法距离的提升、‘难以携带’的缺点就被弥补了。   “它本身的威力,就足以摧毁绝大多数的敌人;而最重要的是,它对于黄金阶和青铜阶的超凡者近乎是绝杀——虽然液态的银依然能承载白银阶超凡者的诅咒,但黄金阶和青铜阶的诅咒则会立刻逃逸。   “他们在找到新的承载物前,就会一直维持激活咒缚的状态。如果诅咒之力消耗完还没有找到新的承载物,他们的灵魂就会被外部的诅咒快速侵蚀。   “而且用低配版的、五百枚银币激活的仪式,还可以用来破除古代遗迹的陷阱、强行打开金属门。或者也可以用这个神术,将大量的金属转化成银、再搭配你的银之手使用……是不是特别有用?”   “……我会买的我会买的。”   安南被越说越心动,还是无奈的应了下来。   这的确就是安南所需要的神术。   远程攻坚的神术——他作为一个近战法爷,最缺的就是超远距离炮台法术了。   虽然“达里尔的银焰轰袭”的纯威力有所下降,但是泛用性的确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定时且锁定。   再配合安南自己的“霜覆力场”法术,可以用来削弱敌人的防御能力。它的威力损失也可以得到弥补……   最宝贵的地方在于,它还能与安南的其他神术形成combo。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光是被这个神术溶解出来的银就能填补上施法时消耗的银币——虽然这些银只能被“银之手”所消耗,但一份银币用两次、怎么看都觉得是赚了100%,四舍五入就等于没花钱嘛。   “至于被动能力……你有什么发展方向上的思路吗?”   “有!”   安南非常肯定的答道:“我想变肉!”   “……什么?”   “就是更抗揍!或者说……能让我更加安全的战斗,无需担心偷袭、狙杀和覆盖到我身上的杀伤性能力!”   安南可不想当个突然猝死的ADC。   他这种近战法爷,就是要肉起来敌人才会绝望。   打我完全不疼、我冲过来跑不开、想走也走不掉,试图攻击我的队友却摆脱不了我的纠缠,但如果忽略我的攻击则会很快暴毙……   安南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喊出“安南,想去哪就去哪”这样的话。 第351章 安南:我的小钱钱呢?   安南这边,可以说收获颇丰。   除了达里尔推荐的三个神术之外,安南还在自己身上贴了诸多加持。   他的圣职者一览中,变成了这样——   圣职者(银爵士0):   神术能力:铮鸣之物、锋锐之物、青春永驻、银币印记、仪式:达里尔的银焰轰袭   恒定能力:中等抵抗火焰【剩余有效期一年】,银肌术【剩余有效期六个月】,微暗视觉【永久】,洁净术【永久】   额外能力:强壮(力量+1,体质+1),体魄强健(体质+3),柔韧的躯体(敏捷+2,体质+2)   至于“银刃击”,则在消耗了安南最后的自由技能点后,被并入了银骑士的职业技能列表。   安南光是自身持有的体质属性,就直接暴涨到了31点。   如果算上“银肌术”的加持,就已经到了36点。   而在他购买的这些能力中,最昂贵的反而不是那些永久增加属性的“额外能力”,而是“银肌术”这个神术。   银爵士增加体质的强效神术有两个。   一个叫做“银肌术”,另外一个是“恒净之躯”。   都是主教级以上才能试着掌握的、非常复杂的高位神术。   根据老面包的说法,“银肌术可以让在遭受穿刺或切割伤害时、或在自己发动攻击时,仅通过‘绷紧肌肉’这一反射动作,将自己的皮肤转化为圣化银”。   而系统的诠释比老面包的解释要详细、容易理解的多:   银肌术:受到攻击时体质判定+5,发动攻击时力量判定+3(不可同时出现);如果受到攻击时“银肌术”处于激活状态,对遭受到的穿刺、切割伤害-30%,可完全免疫黄金阶以下的闪电伤害。   ……如果单独购买这个神术,其价格高达180点印痕。   虽然的确不如仪式神术昂贵……但它租借半年、价格却只要30印痕。   安南仔细的思考了许久。   在这六个月的时间内,玩家能替他赚到一大笔的圣光印痕。   安南直接购买这种buff类型的神术,显然是吃亏的。他不太需要给其他人加持这个神术,而且它使用的时候还要消耗大量的“圣化银”……也就是被大量的使用过、又经由主教以上的圣职者,充分祝福过的银币。   与其直接买断,不如临时租借。   它作为一个buff,是完全可以租借的。   安南比较了一下“银肌术”和“恒净之躯”。后者同样可以增加五点体质,它的优势是对黄金阶以下负能量伤害的完全免疫,以及基于躯体奏效的负面效果都会减半——比如说中毒、衰老、烧伤等效果。   但安南考虑到自己拥有咒缚“最后之作:大卫”,恒净之躯对自己的效果并不大。   倒是“仪式:银焰轰袭”这种主动使用的大招,是完全没法借的……不如用来购买银肌术、微暗视觉、洁净术这种方便的神术。   然后就是稍微补一下对火焰类型的伤害抗性——毕竟无论是安南本体还是石像,都对高热没有抵抗力。光是依靠失能学派的降温,很难立刻将高热的法术降温到能够接受的程度。   所谓术业有专攻……对银爵士的圣职者来说,想要破坏一面城墙都很困难。可如果有一位白银阶的破坏巫师,他甚至能直接破坏掉一座城池。   强酸、高热、爆炸、地震——这都是破坏系的法术。   安南必须考虑到,尼古拉斯也会破坏系法术的可能性。   这一波购买后,安南的实力瞬间又提升了一个阶级。虽然只是刚刚进阶白银的超凡者,但安南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能同时对抗多个白银阶的超凡者了。   至于黄金阶……   安南毕竟还没有真正对抗过,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如果说,进阶到白银阶后,智力、体能、寿命、天赋都会有长足的进步,如同进化了一样……   黄金阶的特性,就是对低阶超凡者的压制力。   比如说“冬之丰实”与“银肌术”的抗性,都无法抵抗黄金阶超凡者的要素之力。   这种被燧父开发出的能力体系,对不具有要素之力的超凡者来说压制力实在是太强了。   然而有了银焰轰袭、银之手、霜剑术、银刃击的一套combo,安南感觉……就算是黄金阶,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   就是不知道……   ……我的小钱钱怎么没了呢?   不得不说,老面包的推销技术是真的牛逼,不愧是曾经的银爵士教宗……安南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买了些什么,他的圣光印痕就全花完了。   ——而老面包还得到了十八枚圣光印痕的销售分成。   靠着这个人情,安南跟达里尔主教说好……让林依依跟随他前往丹尼索亚王国“历练历练”。   实际上,则是让她充当一个移动眼位。探开地图的同时,给安南及时传递情报。   而且林依依本身的超凡职业,就是“宝钻岛护卫骑士”。   联合王国的全名,就叫做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而宝钻岛,就在菲尔德群岛之中……离丹尼索亚并不远。   换言之,达里尔此行目的地的附近,可能就会有林依依进阶白银的线索。   安南这边,前去王都的时候可以带走一个人。   ——尤金·杰兰特离开前,在信中给安南留下了口令。   呼唤特种情报机关“独眼乌鸦”的口令。   他可以让安南与他的一个侍卫,通过独眼乌鸦的特殊渠道、直接绕过城门的监视,安全的送入到诺亚王都范围内。但规模不能太大……只有两个人是最好的。   一个人的可能性,就连尤金自己也没考虑过——安南毕竟也是大公之子、未来的凛冬大公,一人出行未免太不体面。   而既然林依依要出国去新地图,安南就可以从孩子他们中挑选一个侍从了。   安南计划带走德芙巧克力。   西酞普兰、四暗刻和孩子,都是不适合显露在明面上的超凡者。安南不适合在明面上与他们牵扯过多。   而德芙巧克力的品牌组合,不光是只占用一个人的位置,同时战斗力一点都不弱——德芙的猫身还更具欺骗性,方便探听情报。   安南已经联系了独眼乌鸦前往罗斯堡。大约再有几天时间,他就要离开了。   老面包大约得后天才能走。   因为他明天要和安南一起送走一个人……   就是安南进入这个世界后,看到的第一位教士——路易斯教士。   那位留着深红色的大背头,身高一米九、体格强健的青年教士。他为冻水港人民服务了多年……而在安南净化完“噩梦:画廊”后,他驻扎在冻水港的使命也终于结束了。   获得了诸多圣光印痕的他,即将返回王都成为一名真正的“银骑士”。   是的……   路易斯教士是出身于“白银之手”的代行者。   而这个组织……就是“银骑士”的预备役。 第352章 分别的众人   “那就这样再见了,唐璜阁下。”   路易斯沉静地对着安南点了点头。   面对自己突然被从漫长的职责中解放出来的事实,他没有特别的兴奋雀跃、也没有怪责安南多管闲事。   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对安南心怀感激。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在安南找上门的时候,路易斯如此说道。   实际上……路易斯在最开始的的时候,就没指望着安南能一次通关噩梦。   而安南在没有接触过“噩梦:画廊”的时候,仅凭路易斯不甚详细的攻略,就能完成通关。   从那个时候开始,路易斯就知道……自己回到王都的时间,应该比他预想中的会短很多。   路易斯在来冻水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冻水港净化噩梦到四十岁”的准备……甚至无法解开这个噩梦,最终凄惨的死在这里的心理准备,也早就已经有了。   教会内部对噩梦的难度评级有“十级阶梯”,数字从小到大逐渐简单——并非是按照噩梦的阶级,而是按照“持有神术的情况下,净化噩梦的效率与稳定性”来计算的。   对圣职者来说,噩梦的难度与他的阶级并不一定匹配——甚至对不同信仰的圣职者来说,同一个噩梦的难度也会剧烈变动。   青铜阶的噩梦,也完全有可能在前三级;黄金阶的噩梦,理论上也有可能难度在七级以下。   比如说,路易斯就曾经净化过一个难度只有七级的白银阶噩梦。   在那个噩梦中,他作为一位白银阶的破坏巫师,出现在了专门用来控制超凡者的监狱中。他穿着束缚衣、头上带着有眼罩的防震头盔,手脚被枷锁捆缚、指甲被剥掉并用绷带缠紧、承载物也被一并剥夺,甚至有三个八小时轮班监视自己的看守者。   而那个噩梦的目的,就是在八小时内杀死或制服至少一个看守者、找到并夺回自己的承载物后顺利越狱。   ——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噩梦。   至少路易斯,至今也没想到,到底如何破解那个难题。   但在他刚刚进入那个噩梦时……他正被束缚着、被自己的监视者绑在椅子上。   ……而他的监视者,正与另一位监视者和两个犯人正在打牌。   而在这时,路易斯听到了银币交击的声音。   他立刻使用了“统计现金”这一神术,在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强行锁定了桌面上货币的位置、使其显现在自己眼中,并借此判断出了其余四个人的具体位置。   然后他直接使用了“检定纳税”——并不出意外的标记到了四个人。紧接着是“强制征税”,指定桌上的两枚银币向自己飞来……并将一枚化为“锋锐之物”、一枚化为“银光尘”。   剩下的战斗,在十秒内就结束了。   之后路易斯就右手握持锋锐之物、左手夹着五枚银币,一路正大光明杀了出去、抢走承载物后飞快的冲了出去。   虽然典狱长立刻反应过来并调用了弩炮,然而在路易斯冲出监狱的瞬间,噩梦就已经顺利净化了。   而且还是强效净化,一次就把剩余的次数都解决了。   这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分钟。   路易斯所擅长的,就是这类的噩梦。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总是无畏无惧、思维冷静、意志坚定。   很多情况下,圣职者无法通关噩梦,并非是因为噩梦过于困难。毕竟圣职者本身就已经作弊了——在无法使用超凡力量的噩梦中,借由圣光印痕直接从神明那里借取力量。   就像是在某项功能或配方还未开放的新人阶段,就通过邮箱或是面对面交易的方式,从毕业大佬那里提前获得了强力装备和大量的消耗品一样。   而在这种情况下,圣职者的失败通常不是因为办不到或者难度提高,而单纯是因为出现了决策性的错误、或单纯是个人的低级失误。   但路易斯不同。   他向来都是追随着自己的本能行动,不会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更不会怀疑自己的决策。   一般人看到子弹来袭时,会下意识的脑中想“到底往左侧躲还是往右侧躲”,结果就是僵立在正中一动不动。而路易斯则会在意识到自己被攻击的瞬间就往某个方向闪避——无论这是否是最优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路易斯教士才会接下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是的,这个任务并非是发配的。   而是他主动接下的。   一个五十年也未曾净化的噩梦……只要失败就会失去记忆,因此完全无法利用圣职者的优势来对抗。这甚至让白银之手的代行者们都为之犹豫。   路易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报名的。   并非是因为热血,也不是想要以此功绩升职。他只是单纯的听到“没有人愿意来”的时候,就认为自己应该来——而在他来到冻水港,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死局的时候,却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而是安然待在这里,一边照常锻炼身体、一边有条不紊的净化噩梦。   与完全失去“恐惧”的安南相比,身上没有任何咒缚的路易斯,或许才是真正的“勇士”。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萨尔瓦托雷的友人。   学长的交友眼光可是很高的。   “再见了,路易斯教士。你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安南轻声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要叫你路易斯骑士了。”   “按照银骑士的规矩,您现在已经是我的前辈了。直呼我的名字路易斯即可。”   路易斯认真的答道:“我也敬佩您的智慧与勇气——等您到了王都,请务必通过银爵教会通知我。”   他站在安南面前,如同一座厚重的大山,安南甚至只能够到他的胸口。   安南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   于是路易斯头也不回,背着行囊转身慢跑离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在冻水港搭乘马车——因为时间并不紧急、甚至比路易斯预想中的早了太多,他决定用跑的离开北海领来锻炼身体、恢复体能,然后再一路追随、帮助商队,借乘马车直达王都。   “他是个好孩子。”   达里尔主教无声无息的在安南身后出现,感叹道:“只是可惜,这样的性格在银爵士这里并不吃香……”   “您这是在说银爵士的坏话吗?”   “这叫实事求是。而且银爵士也并不避讳自己的名声如何——他老人家只认钱,或者说只认利益。如果你特别能干,就算指着脸骂他、只要有理有据银爵士也绝不会生气,反而会乐呵呵的请你吃饭。”   达里尔主教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银爵士的隐秘。   他叹了口气:“像是路易斯这样沉默办事认死理的孩子,或许更合埋骨婆婆与寂静女士的性格。”   “就和骸骨公一样?”   安南随口答道。   在冻水港听到那个名字,达里尔突然惊的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安南。   但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画廊已经被净化了。   老面包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是,已经结束了啊。我都差点忘了……”   “这边已经彻底没问题了,等我回去跟某个男人汇报一下最终的结果,冻水港就不再需要人留守了。”   安南随口答道:“你打算怎么走?我事先声明,一一她是超凡者,没法直接坐船出国。”   “那就先去宝钻岛。我们计划明天坐马车南下,花一周时间到南方堡。然后坐地铁去海底都市、再从海底都市转车到宝钻岛,大约一天时间。等到了联合王国里面,出行就方便很多了……两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还能顺便把一一小姐的进阶需求完成。”   胖乎乎的主教眯着眼,随口答道。   安南盘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大约十一天?”   “按两周算吧。两周时间,差不多就能出消息了。”   达里尔计算着时间:“按你五天内出行计算,等你到王都的时候,我应该还在转车、或者在宝钻岛。你到了王都先安稳一下,找到纸姬再说……到了那时,三天内我就能给你情报。”   “那就这样定了。”   安南点了点头。 第353章 牢中老者   “能教的,我已经都教给你了。”   老人靠着墙坐在阴影之中,夕日的光透过窗口的栅栏打进来,只能照亮他半截下巴。   与昨日相比,老人又虚弱了许多的沙哑声音响起:“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蹲在对面牢房的美味风鹅恭敬地答道:“我都记着,全部都没有忘记。”   “……呵。”   老人低声嗤笑着:“你这话里,有至少一半是在撒谎。”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中,充斥着难掩的死气。   从老人的碗被摔碎那时开始,美味风鹅就没有见他在送饭的“狱卒”面前说过一句话。   而美味风鹅在被关进地牢之后,至少也是一日三餐管够的。可对面的那个老人……狱卒却从来没给他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这让他的声音愈发虚弱。   不如说,能活这么久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被监视,美味风鹅无法给老人留下太多食物。只能每顿饭偷偷藏起来一个苹果,在狱卒离开之后扔到老人身边。   与利益无关。   美味风鹅只是单纯的无法忍受,自己能吃到饱、另外一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师却无饭无水。   或许正是因此,老人才会教导美味风鹅仪式师的知识……   他显然看不上美味风鹅的愚钝资质。   但美味风鹅心里也知道,老人所说不假。   美味风鹅的话中,的确有一半是假话——   老人授予了他一共二十六个大小、规模不同的仪式,以及许多神秘知识。除了少数的仪式比较简单、剩余的仪式都相当复杂。   如果是在现实中有科研经验的玩家,可能更好理解吧。   美味风鹅对这些仪式的感觉,有点像是高中、大学时期的物理化学实验——明明记下了课本上关于实验步骤的文字内容,但自己动手的时候却总是会出现奇妙的问题、无法完全复制。   而且比课本上更操蛋的地方在于,他连个图都看不到。   地上画的仪式阵,老人平均四十分钟就会擦掉重画——鬼才能记得住啊。   好在他有截图功能……   是的,美味风鹅直接将仪式步骤、全部一步一截图的保存了下来。   到时候自己对照着,一步一步做就行了。   而且,这些关于仪式的知识,似乎是被系统判定为了“神秘知识”。这让美味风鹅在把这些知识发送到论坛上时,系统突然提示他“隐秘之眼”的周常任务已完成。   只要将这些知识上交到隐秘之眼的资料库中,就可以得到大量的经验。   美味风鹅立刻就应允了。   这些仪式按照难度和重要性,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在玩家提升“隐秘之眼”阵营内的声望等级到相应的级别后,就可以随时以关键词查阅这个等级内的所有知识、情报。   比自己一张一张图查询快的多。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里的图和内容,是无法通过论坛渠道发布出去的。   当然,依然可以背过、临摹并线下交易——但那样反而就等于自己花费时间把这个彻底学会、然后去教人了。而如果自己掌握了,即使在迷雾大陆中也可以直接口对口的传授给他人。   依然无法用纸记录下来。   这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法则之一。   知识中蕴藏着力量……神秘知识无法被普通人、以普通的文字、普通的纸张去记录。如果写在纸上、纸就会自燃;写在木牌上、木就会朽坏。   因为力量同时也意味着“诅咒”。   凡物无法承载这种级别的诅咒。   比如,在老人用碗的碎片在地上刻画出法阵的瞬间。牢房中的气温就明显的下降了。也有的法阵会让周围的土地结冰、有的法阵会让地面渗出鲜血……   老人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的超凡能力。但仅仅只是知识本身被“完整的固定下来”,就足以改变现实。   美味风鹅一开始就很有逼数……他不可能记住、理解这些知识。退一步来说,只要能用就可以了。   但万万没想到,作为知识的上传者。他不仅获得了一批丰厚的经验,还让自己能够随时调用已上传的知识——这基本上,就等于是他已经学会了。   虽然依然没法融会贯通的使用就是了。   “……罢了。”   在沉默过后,老人低沉的叹了口气。   他勉强的、用碗的碎片在地上写着什么东西。   美味风鹅虽然完全看不到那是什么。但他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身下的土地似乎在微微颤动着。   很快,老人面前的土地突然蠕动了起来。   如同活物一般,它复原成了最初的样子。   一点划痕、霜痕、焦痕都没有留下。   那仅仅只是几行文字而已……   ……换言之。   如果老人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逃出去。   姑且不提,有一些仪式完全无法在这个情况下教学……光是这个命令大地消去痕迹的简略仪式,老人就没有交给过美味风鹅。   他肯定还隐藏着更多的力量。   美味风鹅忍不住问道:“您既然有力量……为什么不逃出去?”   “为什么要逃出去?”   老人反问道。   美味风鹅愣住了。   他一时竟不是该如何回答。   见状,老人却是笑出了声。   并非是之前的嗤笑,而是如楼下老爷爷一样慈祥温和的轻笑声:“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蠢了。   “我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你就不怕我给你的知识里有毒吗?”   “……知识还能有毒?”   “那是自然。”   老人平静的答道:“有些知识光是写在石碑上,其力量就足以毁灭一个城市;我写在地上的密传甚至能够操控大地。你又凭什么以为……你的脑子,会比岩石更硬;你的身体比大地更厚重?   “算了,不吓你了。我给你的知识里,的确没有含有剧毒的。”   老人说着,微微扬起头来。   那光原本照在他的下巴上,此时则正好打在他枯瘦的喉结处。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我的寿命已经到头了。   “一些浩大的仪式总是要消耗寿命的,寿命是最好的燃料。”   老人平静的答道:“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美味风鹅忍不住问道:“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进的监狱?”   “什么事?”   老人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低声答道:“所有事。”   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答下去。   沉默暂时笼罩了狭小的、昏暗无光的地牢。   最终将沉默打破的,却并不是美味风鹅或是老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巨大的黑铁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   从外至内,三层门被不同的钥匙打开。   克劳斯·卡斯右手提着一串钥匙,腰间别着他那把银色剑鞘的长剑。   “你想好了吗?”   他停在门口看向美味风鹅,第一句话便径直开口问道:“与死人同处一室的三天两夜里,待得愉快吗?”   ……死人?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他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牢房——   只见靠着墙边坐着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老人尸体。在破碎的碗旁边、五枚腐烂程度不同的苹果被搭成了小小的金字塔型,安稳的摆在墙角。   夕阳的光辉撒在他的处。   ……那么,自己之前看到的、听到的,又是什么? 第354章 千变之人   “……”   美味风鹅注视着死去多日的老者。   他的躯体枯瘦如柴,腹部却微微隆起。   这里很冷、又在地下,所以没有听到苍蝇的嗡嗡声,然而依旧可以看到灰白色的蛾覆于老人的面上。   美味风鹅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了。   那是悲伤?亦或是恐惧?   他没有过多思考,便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   “……是的,我想好了。我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回过头来、对着克劳斯恭敬而谦卑的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很好。”   克劳斯满意的微微点头。   他的目光之中仍有警惕。   停留在牢房外,他开口询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冻水港的那个‘唐璜·杰兰特’、我们的领主,并不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   美味风鹅飞快地答道:“这是罗斯堡的子爵大人亲口说的。”   “阿尔文·巴伯?”   克劳斯微微皱眉,对死者直呼起名:“他怎么说的?”   “他称呼‘唐璜’为‘安南殿下’。”   美味风鹅压低声音,认真答道:“而我调查过……只有一个安南殿下——   “而我又看过唐璜·杰兰特使用过霜剑术。我本人是剑术教习,能认出那绝对是霜剑术。虽然没有更多的证据,但我觉得这已经足以证明,那个‘唐璜’实际上是‘安南·凛冬’。”   “……安南·凛冬啊。”   克劳斯微微皱眉,低声喃喃道:“怪不得……嗯,这也可以解释那个……”   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你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吗?”   “你找敕令巫师来吧。我可以为上面说的任何一句话发誓。”   美味风鹅非常肯定的答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撒谎的理由。”   他的确看过阿尔文子爵称呼安南为“殿下”;也的确看过安南使用霜剑术。哪怕是找敕令巫师来,他也会如此回答。   克劳斯微微皱眉。   感受着美味风鹅这充足的底气,他也有些迟疑了。   “……你倒是挺干脆的。之前怎么不这么说?”   “不是我不想说。”   美味风鹅坦然答道:“不瞒您说,我是想把这个情报卖个更高的价钱……您是在晾着我,我又何尝不是在晾着你们?毕竟这个情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可它或许会影响腓力殿下的决策。   “安南殿下毕竟不是真正的‘唐璜·杰兰特’,他是凛冬人……而我是诺亚的超凡者。他对我的好感、我对他的忠诚没有任何价值。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我不可能为他服务的。”   是的。   克劳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对。   因为如果安南身份暴露,美味风鹅根本无法独自离开诺亚。   超凡者想要跨越边境线,只能通过教国的蒸汽飞艇或是地下铁路。   这意味着,就算他一直为安南服务、献上所有的忠诚……如果安南完成他的秘密任务并撤离,肯定是不带他会更方便;而如果安南身份暴露,他也必然会被连带着通缉。   被通缉的超凡者,不可能使用任何手段离开诺亚。就算官方不追杀他,他也要一边提防猎人的猎杀,一边在国内躲躲藏藏过日子。   反过来说……   腓力殿下毕竟是目前仅有的几位王室继承人之一,而且还占据不小的优势。如果他成为新的国王,那么他就可以立刻一步登天;退一步讲,就算腓力殿下失败,只要他能够进阶到白银甚至黄金,依然会被新王招揽。   在他投诚的瞬间,就已经拿到比之前更好的待遇了。   克劳斯忍不住多看了美味风鹅两眼。   之前就知道这家伙脑子很好使……现在看来,果然很好使。恐怕这一切在他被抓获的时候,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有所考量了吧。   聪明人是很容易进阶的,因为他们能更迅捷、更完美的攻略噩梦。   但一般的聪明人,很喜欢耍一些小聪明,让自己表现的比实际上要更聪明。   而美味风鹅对自己的计划没有丝毫遮掩——他甚至直接告诉了克劳斯自己的计划。   他能看出自己身上情报的价值,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冷静沉着的年轻超凡者,对腓力殿下的价值。所以就算被自己晾了两天,他也没有丝毫恐惧;直接把关键的情报告诉了自己,也不担心克劳斯会杀他灭口……   因为美味风鹅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能猜出来,克劳斯肯定已经将这份情报已经汇报给了腓力殿下——如此以来,无论他说了什么、克劳斯都不能杀死他,甚至不能对他付诸暴力。   否则克劳斯自己反而会受到怀疑。   这也就是为什么克劳斯一开始就站在门口,根本不靠近美味风鹅的原因。   他担心美味风鹅突然袭击自己,而自己则被迫要将他制伏——留下的仇恨姑且不提,光是这伤势就可能会让腓力殿下怀疑自己。   当然。   这一切分析的前提是……   ——假如美味风鹅真的是诺亚人。   “我相信你的话。”   克劳斯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你是真的很聪明……这真是太好了。等你加入我们之后,腓力殿下想必也会减少许多苦恼。”   “腓力殿下没有幕僚吗?”   “当然有,但也不是所有的话都能对幕僚说的。普通人的大脑根本不设防,稍微深一点的秘密、他们连得知的权力都没有。”   克劳斯走近美味风鹅的牢房、把牢门打开,把美味风鹅从地上拉起,亲自为他弹了弹灰。   他非常恳切的说道:“你以后可能会是我们的同僚了。但保险起见——真的是保险起见,我暂时还不能将你的承载物还给你。毕竟腓力殿下还要亲自验证你的情报和能力……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谢您吉言,前辈。”   美味风鹅有礼貌的回应道。   他走出牢房之后,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隔壁的牢房,随口问道:“说起来,这个老爷子是什么人?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监狱吧?”   “当然不是,你别看这里只有两间牢房,这里是布置有结界的——假如有人试图打破墙壁越狱,就会被电流打死。这里关押的都是超凡者……哦,那个老头不是。”   这并非是什么秘密,因此克劳斯爽快的答道:“他是个仪式师。”   “仪式师?他犯了什么罪?”   美味风鹅追问道:“能说吗,我稍微有点好奇。”   毕竟是看了他的尸体好几天,有点疑惑也是正常的。   克劳斯点了点头,解释道:“其实他好像没有犯罪。”   “没有犯罪?”   “对,他是被巡警队送来的。根据法令,仪式师不需要犯罪也可以抓捕——因为他们持有危险知识。持有武器可以缴械,可持有知识怎么办呢?”   克劳斯耸了耸肩:“如果不愿意被清洗掉这些知识,就只能坐牢了。当然,请夺魂巫师也是要钱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就是把他们关起来。好吃好喝都伺候上。   “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监狱里的哪位仪式师了呢。”   “但他这尸体都没有收……”   美味风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为了给我造成心理压力吗?”   “啊,那倒不是。”   克劳斯忍不住笑了笑,随口答道:“我是那天询问你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已经死了。脑子里想着,等出门之后要处理一下他的尸体,但因为要记的事太多、出门后我就忘了,真不是故意的。”   “嗯,我觉得也是。”   美味风鹅笑了笑:“这能吓得住谁啊。”   “是啊,大家都是超凡者,又不是凡人。谁还没杀过几个人。摆个尸体在这里,除了恶心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克劳斯随口应道。   美味风鹅瞥了一眼老人的尸体。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忘了?   一位白银阶的超凡者……他的个人能力早就进行了蜕变,无论是记忆力还是逻辑思维能力,都与凡人阶段截然不同了。   他会轻易忘记一件事吗?   不如说,是他的思维被扭转了吧?   而且这位老人知晓的仪式这么多,就算被关押也不该被关在这里吧?他身上为什么连拷问的痕迹都没有?   被自己提示过,克劳斯为什么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没看到那五个苹果吗?那个碗呢?为什么送餐的没有看到老人,却也没有把尸体拖走?   这怎么看都很不自然啊……   但美味风鹅只是深深望了一眼老人的尸骸,便转身离去了。   在他离开之后不久。   已经死去多时、身上已经腐烂的老人,身体微微一动、平静的睁开了双眼。   “……唔。”   他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颗还新鲜的苹果,咬了一口、缓慢的咀嚼着。   等吃完苹果,老人才爬了起来。   他身上死去已久的痕迹,不知何时又消失无踪了。而他的面容在无声无息的融化着,眨眼间变成了另一个人、随后又再次改变,干瘪削瘦的身体也再度变得丰实。   他的面容仍然在流动着,只是皱眉思索着、喃喃自语:“安南?他什么时候来诺亚了?   “……怎么没写信通知我?” 第355章 三眼乌鸦   “已经到了,大人。”   马车外低沉而恭敬的声音,让安南从半睡半醒间无声的睁开双眼。   居然到了啊……   安南也没想过,路上居然能跑的这么快。   比预想中的路程整整少了一天多。   倒不是马跑的多快、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主要的原因是,这一路上根本就没停过。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每次都会更换新的马匹和马车夫。唯有那个护在安南身边、带着乌鸦面具、一直蹲在门外的男人没有更换过。   吃喝拉撒都由他照顾,安南甚至没有离开过马车。因为从“罩着黑布的马车中离开”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一种质地类似珊瑚绒的柔软而又沉重的黑布。   黑布上有着无数像是印刷上去一样真实的“眼珠”图案,马车一动起来、只是凝视着就会感到眩晕。而哪怕马车一动不动,无论站在任何角度,都会感觉许多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是如此奇异的画布。   被盖着这种黑布的马车,普通人是根本看不到的;它本身还对先知法术有极强的抵抗能力,先知巫师无法轻易看到里面的东西。   而对于感知能力较强的其他超凡者来说,他们看到这样的马车就会立刻避开……不光绝对不会攻击,甚至连被看到都不敢。   因为这意味着“三眼乌鸦正在为国王陛下运送情报”。   而黑布上每一颗睁开的眼睛,仔细看去的话其实是有相当程度差异的。这样的图案所绣制成的眼睛图案的后面,都连通着一位“三眼乌鸦”的视觉。   ——自己原有的两颗眼睛,加上一颗离体的、可移动的“摄像头”。   这就是所谓的“三眼乌鸦”。   无需遍布诺亚全境,也能安静的、密切监视着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   不仅仅是在马车的黑布上。甚至可能绣在某人衣服的领口、袖口,或是绣在生者的手背上、额头上等等。   通过简单的仪式,就可以控制眼睛图案的开闭——虽然同时只能开启一枚眼睛、但只要切换及时,每一位三眼乌鸦都可以监视大范围内的领土。   如果试图攻击、监视罩着黑布的马车,基本上等同于在警察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的情况下,试图盗窃抢劫一样。   “车厢很高,请小心。”   在安南下马车的时候,那个带着乌鸦面具的男人恭敬的说着,伸手扶住了安南的胳膊。   半米多高的马车的确很难下。   ……虽然如此,但自己也并不是什么脆弱的贵族少爷。   但安南却没有把那人推开,反而顺势把重心往他身上倾斜着,在那男人的搀扶下小心的落在了地上。   随后安南低头浅笑着,轻轻向他行了一礼:“谢谢您。”   “这是我的使命。”   带着乌鸦面具的青年男人立刻退了半步,向安南回礼并沉声答道。   他当然知道,这实际上是安南想要给他面子……   他已经搀过来了,这就是向安南展示好意。   如果安南完全不吃这一套、就要直接开口拒绝他的搀扶,并直接走下来;假如安南是礼貌性的保持距离,就要被他虚虚搀扶着、却完全不借助他的力量,自己走下站稳。   他们当然知道安南是超凡者,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会跌倒。更不用说,脸都不露、帽子也不摘的男性仆从,直接走上前去,搀扶一位并不熟悉的大公之子……这毫无疑问是失礼之举。   事实上,这只是简单的试探而已。   安南轻易的发现了乌鸦家的意图,并作出了十分友善的回应——   ——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   虽然没有说话,但安南的眼神却是如此说着的。   “请跟我进来。”   带着乌鸦面具的男人点了点头,低声答道。   安南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离开马车后,他感到一阵湿润的寒风拂过面颊。   ……和冻水港那边还真是不同啊。   安南无声的感叹道。   和之前与银爵士约定好的有些许不同。   安南并没有等到春猎时节才进入王都……也就是说,目前的王都中,腐夫信徒还是没有清理完毕的。   也就是说,目前还是冬天。   不过,冬日的诺亚其实并不算冷。   和冻水港与罗斯堡那边的天气不同。诺亚虽然常年阴天,但即使是在诺亚一月的夜晚、凌晨时,温度一般也就是在五六度左右。   对于安南来说,这根本就算不上冷。   只是一股渗骨的湿寒、让他有些有些不适的转动了一下肩颈。   就算是“卧铺”,但连着坐了一天多,也还是会让安南的骨头有些酸疼的。   杰兰特家族的宅邸并不算大。   或许可能是因为王都内寸土寸金的缘故,他与罗斯堡的子爵府大小规模倒是相差不多。   但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庭院的摆设,都能明显看出格调的不同。   另外就是……   安南看了一眼庭院的边缘。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的,被守卫如此森严的贵族庭院。   光是瞭望塔,安南就看到了六个。庭院的外面,竟是一圈厚重的、被隔音处理过的大理石岩墙——而持枪的护卫队,安南从他这个角度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三百人以上。   而且这些守卫军身上的气质,也与罗斯堡那边截然不同。   就连罗斯堡那边的军人,都不如杰兰特家族的“护卫”站得直、站得稳。   这种站岗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守备力量,足以证明杰兰特家族的底力。   而安南目前正在后院的大道上。   他身后是一座巨大的喷泉,两侧是三四米高的雕像。   每个雕像的下方都有一块墨玉质地的方碑。上面刻着雕像主人的名字、家族、功绩。   是的……虽然这是在杰兰特家的后院,但这些雕像中绝大多数却都不是杰兰特家族的人。   而站在门口迎接安南的人,是一个大约有一米七八高、身材匀称,黑发黑眼的青年。   他外表普通,不算丑也不算英俊。但是他的身材却很是挺拔舒展,没有佝偻着腰、肩膀也给人以踏实感。   安南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青年与唐璜有些相似。   而青年看到安南的面庞,也是稍微怔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安南蓝绿异色的双瞳时,甚至有些失神。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像安南礼貌的伸出手来。   “欢迎,安南殿下。”   男人发出沉稳而有磁性的声音:“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尤金·杰兰特。” 第356章 诺兰·杰兰特   这就是尤金·杰兰特?   唐璜的二哥?   安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但他还是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平凡的简直吓人。   ——事实上,那是一种近乎于魔性的“平凡”。   安南一眼扫过去,甚至无法记住他的特貌特征;而在安南将目光移开之后,他感觉自己记忆中“尤金”的面容迅速的变得模糊了起来。   “啊,失礼了。”   尤金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对安南道了声歉,把他请到了身后的宫殿中。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安南这边,突然就能记住尤金长什么样子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庭院,跟着尤金进了屋。   虽然伯爵府本身的大小并不算大,但是它的庭院规模却是大的吓人。仅是那个有着诸多大理石雕像的长廊、就足有数百米长,而那个大喷泉池的直径也超过四十米……那近乎是一个人工湖了。   而伯爵府内部的构造,更是让安南为之一惊——   推开后院通往府中的大门,在他眼前的是有十余米高、十余米宽,长约七十余米的长走廊。   而在这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没有瓷砖,只有无数的镜面。   ——是的,全部都是镜面。   传统意义上的镜面只占据不到十分之一。剩下包括深蓝色、红色、紫色、黄色的镜面,角度都各有不同。并非是完全的平面,而是或左或右有些突起。   这些碎片的大小、颜色、布局,看上去都非常自然。感觉上,给安南的感觉有点像是教堂的琉璃瓦光顶一样。但它没有图画,仅仅只是为了将光折射成多重不同的光色。   而这镜廊的正上方,则是纯金的吊灯。上面燃烧着白色的香烛。   那温和的光芒经由反射率和透明度不同的无数玻璃片的折射,让整条镜廊四处氤氲着一种辉煌而梦幻的光辉。   虹在这里,就如同雾气一般……看得见、摸得着。   即使是安南,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忍不住被震撼了。   “……这毋庸置疑,是真正的艺术。”   安南赞叹道:“实在是太美了。”   尤金却只是耸耸肩,不以为意说道:“其实也就是第一次看会很震撼,看久了还是挺晕的。   “与这相比……我倒是觉得您的美丽震撼了我,殿下。”   尤金恭敬而又礼貌的赞叹道:“虽然又听说,安南殿下与‘风暴之女’阁下小时候的样貌简直一模一样……但第一次见到还是很吃惊。如此出众的容貌……   “这到底怎么才能模仿我的弟弟嘛。他的长相可比您平凡多了,除了同样都是黑发蓝眼,根本就是两个人呀。”   “所以很轻易的就露馅了啊。”   安南幽默的开了个玩笑:“需要被欺骗的人,都能识破我的伪装;只能骗过那些‘撒个其他的谎也依然能骗得过’的人。我这可以说的上是最失败的伪装了。”   “哪有……事实上,认识唐璜或者见过您的人并不算多,只是正好赶上了而已。”   尤金回过身来,认真的为安南开脱道:“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黑发蓝眼’就是唐璜的特征。   “毕竟这里不是联合王国。在肖像画流传度不够高的地方,发色和瞳色、最多再加上伤疤和奇装异服,基本上就是人的全部特征了。根本无需和他人一模一样,只要保证最重要的特征符合、即使是两个身高体重样貌完全不一样的人,想要冒充的难度也不会太高。”   “你说这些我也不懂啦……”   安南笑着,谦逊的答道。   毕竟他不是换上其他人的衣服,就能立刻替换掉那个人身份的某个光头。   似乎是因为安南的容貌,大幅提高了他在尤金心中的好感。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尤金一直在对着安南找话题闲聊——都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所以安南也十分配合的跟他说着话。   在安南无比真实的演技,以及“啊,真厉害啊”、“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吗”、“原来如此啊”的奉承声中,他肉眼可见的察觉到,尤金对自己的好感似乎进一步上升了……   安南很快察觉到了什么。   尤金给安南的感觉,和他的大哥与弟弟都不同。   他没有费迪南德·杰兰特那种黑帮老狐狸般的狡诈与果断,也不像是唐璜·杰兰特那样有着学者风格的严谨而胆怯。   硬要说的话……尤金给安南的感觉,更接近“政客”。   或许并非是“尤金对自己的好感提升了”。   ——而是“尤金让安南以为,他对安南的好感提升了”。   安南的演技非常出众,对他人的心理也有相当程度的理解。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清晰的察觉到,尤金脸上挂着的,的的确确是真挚而快乐的笑容。   他以真诚之心与安南交谈。   在很短的时间内,安南就与他成为了“朋友”。   是的。   在安南提升他对安南的好感的同时,他也提升了安南对自己的信任度。   ——这是能更方便的与他人结缘,得到他人信任与好感的天赋。   老乌鸦的这三个儿子,还真是每个都是人才……   安南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着。   一直走过了那条镜廊,周围才变得正常了起来。当然,这个正常也只是相对而言——凡尔赛宫级别的豪华装潢,让安南忍不住在心底怀疑,这座伯爵府、莫非是诺亚王宫的一部分吗……   甚至就连安南在噩梦中看到的诺亚王宫,装修也远不如这座伯爵府有艺术气息。   比王宫更华丽的装潢……   你们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安南询问道。   尤金立刻答道:“去见我的父亲。   “他点名要见您。”   “杰兰特大人吗……”   安南喃喃道。   即将面见那位暗中掌控一座王国所有隐秘的智者、贤者,安南却是没有丝毫胆怯与犹豫。   “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老乌鸦’的,殿下。”   温和的声音在安南身侧传来。   一位面容普通的老人,在安南乐呵呵的答道:“我其实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什么时候?!   “您好,杰兰特大人。”   安南挑了挑眉头,礼貌的向老人行了一礼:“我是凛冬·安南。”   “诺兰·杰兰特。”   老人伸出手来,与安南交握、轻轻摇了两下。   安南感受着他掌心火热的温度与稳定的力量,意识到这个老人远比看上去要更加强壮、年轻。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老乌鸦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近的自己……   如果诺兰老爷子想要暗杀自己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已经生命垂危了吧。   这就是王国顶级潜行者的实力吗?   但在安南望向老人的面容时,他却怔了一下。   因为这位老人的脸,他见过。   ——这正是那天送了美味风鹅一份报纸的,“路过的热心本地老人”! 第357章 反将一军   ……原来如此。   安南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慈祥老人,若有所思。   早在美味风鹅进城前,诺兰就已经知道他来自哪里、是谁的人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三眼乌鸦。”   安南诚恳的赞叹道:“我甚至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们看到他的‘眼睛’到底藏在哪里。”   他们必然在冻水港或罗斯堡看到过美味风鹅与安南对话。而美味风鹅甚至借助商队进城的时候,也在某位三眼乌鸦的监视中。   但任何一处眼睛图案的涂鸦,都有可能是诺亚隐秘情报机关“独眼乌鸦”所布置的摄像头。   三眼乌鸦们完全也有可能用普通的、不具有咒性的颜料,在眼睛涂鸦或是刻痕上再绘制掩饰性的涂鸦,将眼睛图案补充为另一个图案的一部分。   只要不把眼睛的图案断绝或是盖住,它就能持续生效。   反过来说,只要用小刀把图案割断就会立刻失效。   因此这是“一旦被发现就立刻失效”的监视机制。   可即使如此,安南却依然没有察觉到,美味风鹅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开始暴露的。   ……真是先进的思路。   “独眼乌鸦”深深的了解到一个真理——只要间谍从头到尾都不与目标接触,间谍就绝对不会暴露。   他们只需要将图案绘制在路人的衣摆、无人注意的墙角、甚至某片树的叶子上,就可以对一片区域进行持续的监视。而这些工作都是可以在“目标抵达之前”就开始布置的。   这相当于一种无需回收的平面针孔摄像头。   ……第一个创建了这种情报体系的人,当真是个天才。   而面对安南略带示弱的言语,无论是诺兰还是尤金却都没有放松下来。   他们甚至反而对安南的语气更加尊敬了。   “您要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研习过情报学的十四岁白银阶超凡者,能把我们专业情报人员布置的‘眼’找出来,负责的那只小乌鸦就该受罚了。”   老人非常温和的答道。   听到这话,安南顿时恍然。   他终于知道了,杰兰特家族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   这完全没必要——虽然自己是大公之子,但毕竟不是诺亚人。   乌鸦一家所在意的,其实是自己的进阶速度。   他们恐怕是唯一知道……自己自从踏上超凡之路到抵达白银,只用了一个多月的人;也是极少数知道自己持有《天车之书》的势力。   对他们来说,自己并非是“凛冬公国的继承人”,而是“老祖母未来的从神”。   而与此同时……   “恐怕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身衣服吧。”   安南轻笑着说道。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而在安南再度抬起目光的时候,他的瞳孔底层便有银色的蜘蛛网图案若隐若现。   他身上正披着那件【银爵士的偏爱】。   这件如同丝绸睡袍般的银色长袍,质地非常柔软。   这个时代贴身衣物的质地,根本不足以让安南满意。   倒是银爵士送的这件袍子穿起来很舒适。   这是真正的冬暖夏凉——无论是仅穿着这一件衣服行走在冬日的寒风中,亦或是当做睡衣、在外面另盖一层被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在安南得到了自洁能力后,他就没有把这件衣服脱下来过。   这套衣服在罗斯堡显然没有什么用。   但在王都……任何神明的主教,都能认出这套衣服的来历。   由银爵士亲自赐予,如同它的名字“银爵士的偏爱”一样的,正神偏爱的证明。   出乎预料的……乌鸦家竟然认识这件衣服。   “正是如此。”   诺兰温和的点了点头:“因为我实际上,也是某位神明的枢机。我早已知道银爵士对您有所偏爱——在您成神的路途上,想必会是一帆风顺。   “所以,其实您没有必要将公主殿下藏在罗斯堡内。”   “……”   安南沉默了一瞬。   诺兰说的不错。   之前杰兰特家族的人说是“可以允许两个人一起前往王都”。安南最开始以为,这是留给自己护卫的名额,还计划让德芙巧克力跟自己一起走。   可卡芙妮却在之后找了上来。   这时安南才意识到,“能带两个人”指的是自己与卡芙妮两人。   换言之——就是让他们两人前往王都,且不能带任何护卫。   这让安南下意识的提起几分警惕。   这虽然是尤金在信中留给安南的口信。而他本人见到卡芙妮的时候,如果卡芙妮问起、他肯定会直接对她说出这件事的。   毕竟这不是什么秘密。   而乌鸦只服从于王冠——目前新王尚未登基,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能是新王。他们不会偏向于任何一方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不会得罪任何一方。   所以卡芙妮她无论问尤金什么,都会从他那里得到正面答复。即使不能说,他也会直接跟卡芙妮说“这件事不能说”。   但安南却对此提起了几分警惕心。   尽管就目前而言,乌鸦家似乎对自己很友好。   无论是唐璜还是本杰明都与自己算是朋友。自己被银爵士所偏爱、是老祖母为数不多的直系子嗣、帮助骸骨公进一步完善了真理、又帮了新神镜中人一个忙。   他甚至还被苍白公主和悲剧作家关注过。   然而,保持相应的谨慎还是有所必要的。   他毕竟不知道乌鸦家的态度如何。   他也不能让卡芙妮冒险。   他有着银爵庇护,又有事先约好的“纸姬”这个保镖……但卡芙妮可不会如此。   银爵士连她爷爷的性命都不在乎,更不用说她这么一个在神明领域毫无牌面可言的小姑娘了。   不只是担心卡芙妮本人的安危。   光是被人目击到,“前往罗斯堡的卡芙妮·诺亚,从乌鸦家的宅邸中出现”这件事,就有可能对卡芙妮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可能会改变乌鸦家的政治布局。   所以安南要求卡芙妮暂时不要前往王都……连带着德芙和巧克力也被迫暂时停留在了罗斯堡。   毕竟安南无法在拒绝卡芙妮的同时,还另外邀请一位身材容貌与卡芙妮差不多、但地位和实力都比卡芙妮要差的女士与自己同行。   ——虽然那位女士的灵魂,实际上是一只猫。   而安南在快速的思索后,也很快敲定了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我暂时不能带她来。”   安南坦然道:“我不能让卡芙妮冒险——她的母亲是腐夫的信徒,还有一位专精于记忆读取与修改的黄金阶夺魂巫师。   “我珍视着与她相处的记忆,所以不会带她冒险。   “唯有在祛除不利影响后,我才会把她叫来。”   这是堂堂正正的直拳。   老乌鸦闻言,微微眯起了双眼。   “祛除不利影响,指的是……”   “等银爵士除却境内所有腐夫信徒的计划完成。”   安南微微一笑,反问道:“您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第358章 无面诗人   虽然不知道,老乌鸦想利用“卡芙妮”完成什么计划。   但卡芙妮本身的力量和牌面有限。   她的利用价值,无非就是“四王子的独生女”、“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学生”、“安南·凛冬的友人”三类。而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把她扯入到计划中,接下来都会是一滩浑水。   作为卡芙妮的朋友,安南不能允许这件事。   卡芙妮信任自己,将关于她的老师、母亲与还有她咒缚的所有问题都交由自己处理……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安南没什么问题、但她自己反而可能万劫不复。   安南就不能容许它砸在自己手上。   而安南的这句话,轻飘飘的便将压力抛了回去。   如果老乌鸦承认了安南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为此行动、刺杀卡芙妮的母亲。否则就代表着“国王试图背弃银爵士的指挥、独自行动”。   而如果老乌鸦声称不知道这件事,那就代表他们已经不再受到国王的信任。乌鸦一家的情报搜集能力和政治地位,已经不足以插手到接下来的事情中。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继续询问安南关于这件事的其余情报,也不能在这方面上要求安南予以帮助。假如他选择保持沉默,结果上也是一样的。   只要他不承认,独眼乌鸦也要执行监视、捕获甚至刺杀王子妃的任务,接下来安南就有权拒绝他的一切要求——这是银爵士布置的任务,你阻拦我是要对抗正神吗?   留给老乌鸦的答案仅有一个。   老人苦笑着:“您何必这样呢……她暂时不愿回王都,那不来便是。   “刺杀玛格丽特的计划,已经在布置中了。四王子在回返王都后与我们对话、允许我们执行这道计划、并留下了文件与证据后洗掉了相关记忆。”   但这所影响的只是事后而已。   他的记忆必然已经被删改,那么刺杀玛格丽特的时候,就全程不能让四王子接触、了解到这件事。   诺兰继续道。   “而为了防止‘窃梦者’丹顿狗急跳墙,对陛下或是对阿尔伯特殿下造成威胁……就必须将丹顿引出来。   “至少引到远离阿尔伯特殿下的地方。”   “……我懂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你是打算用卡芙妮当鱼饵。”   乌鸦一家什么都知道。   四王子自己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恐怕丹顿早就已经暴露了吧。   但是,却无法祛除。   黄金阶的超凡者——尤其还是夺魂巫师。   只要与他产生对话,就会被轻易的读取和修改记忆。就算能够控制超凡者与国王陛下的接触,但如果他狗急跳墙、鬼知道他会杀死、弄疯几个人。   甚至只要把几位大臣的记忆抹个干净——那些被他们埋在心底的秘密被抹除,整个诺亚都有可能发生动乱。   一位打入到王宫内的黄金阶超凡者,其危险性远超炸弹。所以即使乌鸦早就看到了一切,却也不敢动手。   因为能阻止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败……其结果就是毁灭性的。   谈话间,诺兰已经将安南带进了地下室,并随手关上了门。   “请随意找个地方坐……您也知道,‘窃梦者’只有一个。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无法修改他没接触过的人的记忆。”   诺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平静的说道:“四王子的安危、陛下的安危、王国高官的安危,总比他女儿的安危要重要。”   安南闻言,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而尤金·杰兰特坐在了他身边。   对这种冷漠的言语,安南却是丝毫不生气。   在诺兰的立场上,他做的完全正确。   一个只要拆解失败、最低也会让整个王国发生动乱的灾难,如果让一个没有什么特长的小女孩当做诱饵,就可以将它消弭于无形的话……就算这个小女孩是国王的亲孙女,他也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但正确归正确。   “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事都非要按着最正确的路子走的。”   安南温和的笑着:“仅是正确还远远不够,我力图达到……完美。”   他的脸上是平淡而充盈着的自信。   那没有光华的碧绿色的瞳孔,反射着灯光、给人以如此璀璨的感觉。   “……不愧是您。”   沉默了一会,诺兰叹了一口气:“如果像您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能出生在诺亚就好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旁的尤金突然开口道。   诺兰闻言顿时一脸恍然,露出一副探寻的目光:“说来也是。   “这么一提,您与卡芙妮殿下似乎……”   “……”   安南沉默了一下。   ——绝了。   在这里还有一个坑吗?   ……有些失算了。   不愧是老乌鸦……简直是层层算计。   他才不相信这是尤金的急智——若是诺兰不允许他开口,他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敢在安南与他的父亲谈正事的时候,把话题拐到这种奇怪的地方?   只要安南对之前那句话做出回击,逼迫老乌鸦立刻站队、并且暴露出他们的计划……诺兰的这句话就早晚会问出来的。   ——因为以“朋友”的立场,似乎不足以解释安南会为卡芙妮做这么多事。   以一个少女当做诱饵,去把不稳定的炸弹、或是四王子本人拐出来,是符合他们利益的事;那么反过来说,同样用这个少女来把凛冬公国的唯一继承人、未来老祖母的从属神绑在诺亚的战车上,似乎也是不错的收益?   这位国王陛下,一直做着统一五国、重建大结界的梦。   如果能与凛冬结成姻亲,似乎这个目标就能算是事先四分之一了……   凛冬可是“传统之地”,与其他国家的风气都有所不同。即使贵为大公,也只能一夫一妻。   ……虽然卡芙妮的确很可爱。   但绝不能在老乌鸦面前应下来——与之前安南的“弱势宣言”不同,假如他真的承认这件事,就代表自己一个巨大的弱点被攥在了这么一头老乌鸦的爪子里。   安南只是平静的答复道:“这只是我与她曾经的约定而已。   “你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曾经的约定?”   闻言,老乌鸦怔了一瞬。   安南认真的点了点头:“在她求救的时候,我就要把她救出来——这是我作为男人的承诺。”   “这样啊……”   老乌鸦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是在您与德米特里殿下来访那时发生的事吗?”   老人好奇的问道。   他显然对这个约定的内容不太了解。   ——但他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根本没有那样的约定。   这是安南现编的。   安南反问道:“我其实倒是很好奇……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位老乌鸦居然是某位神明的枢机主教’。   “我已经回答您这么多问题了,能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只是想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会侍奉哪位神明?”   “这没这么不好说的。您如果问问那位默林·曼宁的亲弟弟,他就会直接告诉你的。”   诺兰温和的笑着,答道:“我是寂静女士的从神——记录与守密之神,‘无面诗人’的信徒。” 第359章 最初的守密人   “……记录与守密之神?”   安南闻言怔了一下,反问道:“无面诗人不是葬礼与记录之神吗?”   之前老瓦西里所召唤的“骸鸦”,就是无面诗人的使者。召唤骸鸦所需的影响,就是“沉默葬礼的残留”。   这么说起来,杰兰特家的徽章似乎也是乌鸦……   “这是一个秘密,安南殿下。”   诺兰笑了笑。   “——实际上,无面诗人的神职中根本没有‘葬礼’这个领域。甚至这个世上是没有葬礼之神的。   “要知道‘葬礼’乃‘送别死者之礼’,这已经十分接近埋骨婆婆的核心领域了,甚至埋骨教会本身就有葬礼这项仪式。   “不是埋骨婆婆的从神,是不可能被允许持有这种真理的……甚至不可能从真理之书中得到。因为‘葬礼’在最初的文明尚未完全启蒙、刚刚掌握‘埋骨’这一习俗的时候,就已经诞生了。而无面诗人虽然非常古老,但祂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   “无面诗人被外教人认为是葬礼之神,是因为祂会产生‘沉默葬礼的残留’。但实际上,它的重点不在于‘葬礼’本身,而在于‘观礼’与‘沉默’。   “这个‘沉默’,就是守密领域的表现——无面诗人就是‘守密人’这个超凡传统的开创者……祂因此而成神,祂所有的信徒也都要为祂保守这个秘密。”   原来如此。   安南明白了。   “守密”这一真理的存在,本身就被信徒“守密”了吗……   这倒是非常优秀而持久的巩固真理的手段。   比骸骨公让信徒背叛他人、比腐夫让信徒自阉杀后强多了。   但安南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那为什么能跟我说这件事?”   他又不是无面诗人的信徒。   只是稍微一问,就回答……这真的有在守密吗?   面对安南的一问,老诺兰平静的答道:“这一方面,是因为‘守密’本身是一个矛盾的真理。   “想要‘守密’,就必须得到秘密;而得到秘密本身,又与前代秘密持有者的‘守密’之行是冲突的。   “因此守密在于行为本身,而不在于结果;知晓秘密并愿意为之保持沉默的人越多,吾主的力量就会越强大。”   “……另外一个方面,这是无面诗人亲自向我传达的命令,祂让我尽力保护好你。”   诺兰笑了笑,温和的答道:“所以您的担忧,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多余的……我之前的确打过卡芙妮殿下的主意。但我们杰兰特家会尽力保护您在王都中的安全。   “——当然,如果您愿意让我们‘像保护您一样保护卡芙妮殿下’,那么我们也会遵守这个命令。”   老人如此承诺道。   ……什么?   无面诗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安南困惑的皱起眉头。   他并不记得自己与无面诗人有过什么关联。   他记忆中,自己唯一与无面诗人发生关系的事,似乎就是之前带着玩家打掉了祂的骸鸦……   这也能算认识吗?   这难道不算是孽缘吗?   安南陷入了沉思。   “嘎!嘎!”   就在这时,安南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嘹亮的鸦鸣声。   它甚至穿透了地下室的墙壁,直达安南耳中。   听到这鸦鸣声的同时,安南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震动感从自己两手指尖传来,飞快蔓延至双臂皮下。   如同用手触摸嗡鸣着的机器一般。酸痛伴随着非常清晰的暖流,快速流遍安南体内。   如同有什么无形的力量从安南体内流过……把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血管,都仔仔细细的翻出来检查一圈了一般。   等到这股力量从安南指尖流到脚底,它便化为了极为舒适、甚至令人略微发困的暖意。就像是被雨淋湿后蜷缩成一团,在火炉旁烤干身体一样。   【你得到了无面诗人的赠礼,属性到20点前、由锻炼而取得的力量、敏捷、体质属性,所需的锻炼时间-30%】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高阶影响:无面鸦的鸣声”】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记录”的随机噩梦中(难度:歪曲)中。】   安南突然看到,在地下室大门的缝隙中,无数黑色的液体从外向内流入。   那股奇异的压迫感愈发清晰——   安南也终于得以确认。   这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骸骨公时的感觉……那种第一次接触伪神真身时的、极为清晰的异常感。   奇异的是,接触正神的时候反而不会这么紧张。   这些液体在流入房间后,再度汇聚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粘稠起来,堆砌成人形。   “好……久……不见……”   那个黑色人形的声音粘稠而浑浊,仿佛有多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图像一般闪烁明灭。   ……奇怪。   怎么有点像是瓦托雷学……学姐的感觉?   安南心中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   而面对这奇异的黑色人形,诺兰带着尤金从沙发上站起,恭敬的以手抚胸、对它安静的躬身行礼。   而在大约两秒过后,黑泥才成功汇聚成人形。   她看起来非常矮小——大约只有一米四五左右,身上并没有穿着衣服、唯有身后如黑瀑垂下的绸缎般的长发,如同拥有生命的魔物般缠绕在全身,如同蠕动着的长袍般,将身体完全遮蔽。   唯一的装饰物,是挂在她脸上的一副黑鸦假面。   “好久不见了,安南!”   与幼小年轻的身材不符,充满奇异魔性的幼女发出明亮、尖锐却不那么悦耳的声音:“我都差点忘记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体与你打招呼了!   “你怎么来诺亚,还不通知我一声的?”   “无面诗人……吗。”   安南低声轻呼“祂”的名讳。   光是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杰兰特家防守森严的地下室中,还让诺兰并不感到紧张的存在就不多。   再看到如今诺兰恭敬的表情,祂的身份早已昭然若揭。   然而问题是……   安南根本就,不认识祂啊?   他甚至从来就没见过祂!   而无面诗人明明对自己如此熟悉……   ……莫非与这位伪神结缘的,是过去的安南? 第360章 圣杯骑士   美味风鹅身披城卫军的制式皮甲,在诺亚城中闲逛。   他现在是以“执勤巡逻”的名义,在城中闲逛的同时认路。   并在认路的同时沉闷的思考着。   ——之前他顺利的把安南给予的情报,汇报给了腓力王子。   而之前被扣押的酒,也已经送到了腓力王子手里。   如此一来,他的两个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不光是完成了之前与商会领事承诺好的合同,而且还顺利的用安南给予的情报,误导了三王子的思考方向、逼迫他改变了即将准备实施的计划。   而他自己,也得到了腓力王子的信任。   或者说……一定程度的信任。   但无论如何,区区一个青铜阶的超凡者,还是很难帮到腓力什么忙的。   不过好在,美味风鹅的超凡职业是剑术教习。   这是一个能够学习他人的剑术流派,快速提高实力的职业。   在了解美味风鹅的各项能力后,对于他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腓力王子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他建议美味风鹅信仰持杯女,然后进阶为圣杯骑士。   这是与银骑士类似的,掺杂圣职等级的进阶职业。   通晓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后,意识到了“人的意志”本身即为最强的武器——通过束缚、节制自身的欲望,以纯洁之身而得到杯之力。   圣杯骑士拥有的“杯之力”,即使在所有的正神骑士中,也是相当强大的能力。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额外的“能力储存机制”。   圣杯骑士在礼拜持杯女时,可以选择自身的一个“躯干属性”,作为“容器”。这个容器每天可以改变一次,改变之后“杯中之血”就会被清空,但在那之前即使过夜也不会消失。   比如说“力量”、“精力”、“注意力”、“准确度”、“生命力”等等。只要是身体自带的能力都可以。   在选定之后,这个属性就会持续性的消耗——如同拿着哑铃锻炼力量、或是在集中注意力处理文件一样。   但被消耗掉的这个属性,就会储存起来。   视圣光印痕以及自身的节制程度,能够储存的比例也不同。但基本来说,都是自身的七成到两倍左右。   而在需要的时候——比如说力量用尽或是不够的时候,在需要补充注意力或是需要更强注意力的时候,在生命垂危需要快速恢复伤势的时候……就可以将杯中储存的“杯中之血”反哺到自身。   可以增强,也可以补充。   这不是什么特别极端的能力,也不是上限非常大的能力。   但是简单、稳定、万用而强力——美味风鹅所喜爱的就是这类能力。   唯一的约束,就是必然会在进阶时得到“必须保持纯洁之身”这道额外咒缚。   不过,如果违反了这道咒缚,倒也不会把等级全部消除……而是变成另外一面的“堕落骑士”。   失去“杯”之力,而得到“血”之力——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变得能够通过吸食他人的鲜血来补充体力、临时增强自身能力。   不过这样的能力,相比较杯之力来说就要差很多很多了。   换句话来说,这属于“童子功”。   无论男女,只有从未接触过异性的纯洁之身才能就职。   美味风鹅当然不是处男。   像他这种家境优良、谈吐风趣幽默、学历高而且身体强壮的男性,再加上情商高和样貌不错的优点,是不可能找不到女友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练到了没头发也没脖儿的境界,但他当年还是个头发茂盛、肌肉匀称的美少年的……   然而,他们在迷雾大陆中使用的这具身体,似乎是“绝对纯洁”的。   他接受敕令巫师的验谎时,腓力王子顺便让那位敕令巫师查探了一下美味风鹅的其他素质。   ——他出生到现在,所杀的人不到十个。   ——从未与异性接触过。   ——极少撒谎。   ——极少锻炼。   ——没有服下过毒药。   ——没有被人诅咒过。   而在这样的结果出来之后,腓力王子才终于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这似乎算是这个世界的“政审”。   自身所做过的事,就如同有一个看不到的“成就”列表一样,会把它全部记录下来。虽然敕令巫师无法直接看到这个列表,但却可以在得到美味风鹅允许的情况下,查验其中的任何一项、得到一个大致精确的结论。   而美味风鹅就得到了上面这样的评价。   若非是他多少杀了几个人。   恐怕他到现在,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的绝对纯洁状态吧。   看到他这样的素质,腓力王子立刻推荐他信仰持杯女。   “持杯女掌握了全部的‘欲’之领域。禁欲与节制,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腓力王子热情的介绍道:“持杯女喜爱纵欲之人,但更喜爱节欲之人。”   通过腓力王子的叙述,美味风鹅大致明白了这个职业的其他特殊之处。   ——圣杯骑士是以意志为主属性的职业。   除了杯之力以外,他们还拥有着“每成功抵抗一次全新来源的、以意志为检定要素的负面状态时,就会永久增加一点属性”的奇怪能力,这个属性可以一直加到40点。   比如说魅惑、恐惧、混淆、昏睡、狂怒等状态。每个人都可以为圣杯骑士增加一点属性……只要是能被判定为“负面状态”的级别。   反之,如果这个负面状态未被抵抗成功,圣杯骑士就要遭受意志属性临时-2的巨大debuff。而这个debuff是可以叠加的。   这个削弱等同于诅咒,不会自然恢复。需要通过复原仪式来恢复这个属性,或是通过持杯女的教士来赎罪、或是干脆通过曜先生的教士来净化这个诅咒。   这个能力让很多圣杯骑士都变得异常强大,但也让他们很容易夭折。   很显然。   这是持杯女在鼓励圣杯骑士不要自闭式的节欲……而是主动出击,用自身的意志去对抗外界的诱惑。   或者说,是在诱惑他们去挑战。   美味风鹅看的很清楚。   ——这种增长能力的机制本身,就是打破“节欲”的诱惑。   如果去做,那就是上当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为了有朝一日能为自己赎罪,圣杯骑士就无法脱离血杯教会的控制。   而这又是将自己置身于他人的权利欲与掌控欲之下。   纯净之物也被欲望之物所控制——圣杯被杯中之血所攫握。   这就完成了一个概念的循环。   “……简直就像是唐僧一样。”   美味风鹅如此吐槽道。   若非是他很警惕这个特性,他早就干脆利落的信仰持杯女了。   毕竟也是一位正神,来路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是祂似乎很是有些恶趣味。   “喜欢考验人的意志、鼓励人用意志对抗诱惑、同时又乐于欣赏人的堕落吗……”   ……这真的不是邪神吗?   美味风鹅思索良久,最终还是确定了下来。   果然啊……   “还是想试试看。”   他想尝试一下,自身引以为傲的意志力——是否能顺利抵抗这位女神的恶趣味。   这同样也是他心中、不甚清晰的“欲念”。 第361章 纸姬   就在美味风鹅下定决心的瞬间。   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异常感——   ——就如同开启了子弹时间一般。   美味风鹅清晰的察觉到,周围的空间迅速变得迟滞而沉重。但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路上的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异状。   就像是时间流逝的速度,被大幅降低、直至暂停一般。   而在时间完全静止后的下一瞬间,美味风鹅便突然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之前用尽力量想要挣脱那种束缚感,却没有任何成效。   而在周围的世界恢复正常后,美味风鹅收不住之前的力量,顿时便是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但不等他跌倒,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人扣住了——并且轻而易举的将他拉了回来。   “非常抱歉,小哥。”   在他身后响起的,是一个给人以温柔淡雅感觉的女性声音:“给你稍微添了点麻烦……”   美味风鹅回过头来,才意识到发现自己身后无声无息间多了一个人。   ……不,不如说。   那真的是人类吗?   不加任何修饰、垂落到腰际的银白色散发,那如闪电般向上倾斜探出的、带有深蓝色螺纹刻痕的银色龙角,以及在锁骨、耳下、鬓角处依稀可见的银色龙鳞……   ——以及最关键的,那和安南至少有七成相似的面容。   看上去仅仅只是个十六七岁的艺术生少女,但她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成熟气质。那高高耸起的胸脯,比杠子姐那人工加码的还要大上一两号。   这是安南的亲姐姐吗?   似乎之前隐约听过,安南有个姐姐来着……   第一时间,美味风鹅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美味风鹅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逐渐变得停滞。   他满脑子都是眼前少女那惊心动魄般的美丽。   那是概念级别的“美”之物。   美到了近乎虚幻的程度——   明明面容与安南非常相似,但看到安南时只会赞叹一声“美丽之物”。可看到眼前的少女时,却会被那美感所震慑。   美味风鹅深深的知晓一件事——所谓的“美”是具有时效性的。   可能在一个时代的一个文明中,纤瘦、柔弱的少女是美的;而在另外一个时代中,人们则更追捧健康、强壮的女性。   有的文明以蓄须为美,有的文明以蓄发为美,有的文明以无毛为美——在不同的生存条件、社会环境下,人们对于“美”的定义也是不同的。   或者说,“美”是人类基因中,潜意识对于更利于当前生存环境的异性或是同性的“等级划分”。   在普遍缺乏食粮的世界中,能够胖起来的人看起来会更美;而在底层居民才会大量、无节制摄入高热量食物的社会中,人们又开始追捧匀称的体型。   沉溺于虚幻中,甚至就连思考都变得迟缓的美味风鹅,隐约在灵感中察觉到……眼前的少女,是在“任何条件下皆为美”的异物。   仅存在于“幻想”中的怪物。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为美”的这一锚定点,与她相似的安南,看起来才会是美丽的。   这绝非是人类。   但是——无法思考。   甚至就连思维都逐渐停滞。   而这种仿佛可以无限延续下去的均衡感,则在少女再度开口的瞬间被打破。   是的。   虽然少女的声音也很好听……但那却是人可以理解的程度,是人世间常见的程度。   但在她说话的瞬间,“美的均衡”便被打破了。   仿佛她沉默不言的状态,才是她真正完美的形态。   美味风鹅在她说话的瞬间,再度取回了灵智。   少女笑眯眯的说道:“真的非常抱歉。之前看到你的表情,实在是太美了——我一时没有忍住,就为你画了一幅画。你想要买下这幅画吗,我可以给你打五折?”   “那同时混杂着警惕与轻视、自律与放纵的表情,既自得又傲慢、同时又能看出谦虚谨慎的步伐,是矛盾与对立的统一。   “我从你的步伐中,能看出一个自律的骑士,试图用自身的意志去对抗诱惑……让我猜猜,你是打算信仰持杯女吗?”   与安南至少七成相似的女性,饶有兴趣的问道。   听到“画”这个词,美味风鹅才察觉到了什么。   他这时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拔起。   定睛望去,对方身后果然背着一副画板。   虽然只是画板,给人的感觉却莫名的像是盾牌一样。   而她腰间则挎着腰带上,则是大小型号不同的十只笔,以及夹在右手指缝中的四只、和夹在左手指缝中的三只——共计十七只笔,则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长剑一般。   既是画师、也是战士。   “……您是,纸姬?”   美味风鹅想起了几天前在报纸上见到的那位女神。   虽然并非是正神,但却是雅翁的从神。   如此一来,之前近乎停滞了时间,又仅需容貌便将自己的意志完全摧毁,便有了解释。   他恭敬的,看着地面躬身询问道。   并非是谄媚之举。   仅仅只是他畏惧于纸姬的容貌,不敢再度直视那份近乎真理的“美”了而已。   美味风鹅甚至对自己之前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自己经历巨大的挫折后,从废物之身重新站起、夺回全部荣耀时塑造的坚韧意志……   在这个世界,真的是什么难得之物吗?   纸姬注意到美味风鹅躲开了目光,倒也没有生气。   “哎呀呀……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吗?”   美貌之神只是笑了笑,把七支笔随手插回了腰间的笔袋中。   她穿着纯白色的、完全没有任何修饰的布袍。腰间挎着四个粗细不同、材质也不同的白色腰带。她的那些笔都挂在不同的腰带上。   但这却不会显得素朴。   不如说……在纸姬身上,任何修饰都可能会破坏那份均衡的美感。   可能只有雅翁亲自出手,才能为她设计服饰吧。   而面对纸姬这话,美味风鹅心中再度浮现出了当时看到的,“知名画家奈杰尔·埃利奥特”所画的纸姬的画像。   当时的他还不禁感叹“纸姬真好看”。   但如今,美味风鹅只有一个念头:   他那是画的什么几把? 第362章 美的结晶   “他画的可真是太差劲了。”   美味风鹅毫不犹豫的答道。   在亲眼见到纸姬之前,美味风鹅一度觉得那个画师画的真牛逼。   他甚至能从画像中,品味到那么一丝魔性——光是欣赏着纸姬的容颜和身姿,就能让美味风鹅目不转睛的看上半天。   美味风鹅相信,报社的编辑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把这幅画放在报纸头版。   但亲眼看到纸姬之后,美味风鹅才知道真相……   原来纸姬的容貌,仅仅只是原封不动的复刻下来,就已经是顶级的“魔画”了。就连美味风鹅这超凡者级别的意志力,都完全无法抵抗。   虽然不知为何,周围的路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和纸姬一样……就在路上照常行走。   那位所谓的“知名画家”奈杰尔·埃利奥特,给纸姬画出来的肖像画,画出来的简直“就像是人”一样。   这么说可能有些怪……   虽然容貌有大约九成相似,但那不可名状之美、“美之锚点”的意味,却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不光是美味风鹅这种超凡者,就连普通人看到这幅画也绝不会入迷。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缩水”能描述的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干货”——加水泡发之后能膨胀好几倍的那种。   “实际上,他已经很努力了。”   纸姬只是温柔的轻笑一声,一边反手从身后摸向自己的画板,一边解释道:“他不是超凡者,又不小心看到了我的脸……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他那是凭借着短短一瞬间的‘印象’来重现出来的形象。我也看了他的画了,画的其实挺不错的。而且他的观察力也值得赞扬……能将一眼扫过时产生的朦胧印象提炼、还原出来,这足以说明他的才能相当不错了。”   纸姬如此为那位画师认真的开脱道。   虽然对方并不在这里,甚至绝对不可能听到这番对话。但纸姬也对那位画师没有任何苛责与批评……   美味风鹅突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似乎是“爱”。   应该并非是指向那位画师,而是指向所有画师的爱。   ——纸姬眷恋着画师。   所以,她才叫纸姬吗……   不知为何,美味风鹅不太愿意用“祂”来称呼这位女神。   “不说那些,看看你的画吧。”   纸姬把一幅画抽了出来。   她笑着,将那副画递给了美味风鹅。   ……我能有什么好看的?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多了去了……   美味风鹅心中吐槽道。   但他却是很乖巧的接过了那副画,礼貌的展开画卷。   可在他看清楚那副画后,却是突然怔住了。   的确是他自己的容貌。美味风鹅一眼就能看出。   但除此之外……   ——就没半点一样。   他身上城卫军服装,被纸姬画成了破旧却干净的红色僧袍。他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双足满是伤疤。   他的眉毛上染着白色的霜痕,眉心深深紧锁着、显露出无尽的苦闷和犹豫。他的脊背挺拔,肩膀稳定宽阔,头顶有着细微的伤疤和擦伤,表情沉默眼神坚毅。   他左臂向下垂在僧袍内,攥紧的拳头能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和动摇。而右手则掬着一捧暗红色的血,置于自己嘴前、却迟迟没有饮下。   他凝视着手中泛起涟漪的血池,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之中。   而在他身后则是巨大的、正在落下的夕阳与雪景。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下巴的轮廓。   不知是不是错觉……   美味风鹅看着这个“自己”,甚至隐约能感受到“他在想什么”。就仿佛自己真的是持杯女的僧侣,   ……这是什么神仙艺术照?   美味风鹅大大的动摇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截了张图。   “……我想买的话,要付出多少钱?”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还有……我的感情有这么激烈吗?”   “我的规矩向来是看着给。但你仅有一次机会。”   纸姬温和的说道:“我不会告诉买主,每幅画值多少钱——只有你开价比它的真实价值高的时候,我才会卖给你。但如果你开的价不到,我就不会收你的钱……而是免费送给你一份,价值相当于你之前开价的纪念品。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给你打五折——你只要开价有它真实价值的一半,我就把它卖给你。现在这幅画还没有名字,如果你为它起的名字能得到我的认同,我就给你再打五折。   “至于你的情感……当然没有这么夸张啦。   “这是恰当的虚构,为了将这份我所洞察到的美更好的展示出来,我将这份情感、欲望与意志的冲突,萃取、抽象并纯化,最终的效果就是这样的——它是你的欲望与意志的结晶。如果每天注视着这幅画冥想,你的意志力也会在感受这份苦闷中得以提升的。”   纸姬露出绝美的笑容,坦然道:“所谓画师,就是捕捉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美’,并将其提炼、具现出来的职业。   “作品应有其生命——我是这样认为的。”   “……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   美味风鹅心悦诚服的赞叹道。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神明面对面的谈话。   而纸姬的器量与洒脱,也深深折服了他。   若非是他完全对绘画一窍不通,恐怕现在已经为纸姬献上忠诚了吧……   这个世界的神明……都是如此有魅力的存在吗?   美味风鹅联想到了之前见到的腐夫与银爵士。   银爵士自是不用多说。   就连作为敌人、作为“怪物”的腐夫,美味风鹅虽然迫于祂的威势、无法直视,却也感受到了祂身上那种缠绕着的优雅、从容与亲切。   “但我……我没有什么钱。”   美味风鹅无奈的说道:“能赊账吗?或者用等值的物品交换?”   “概不赊账,但是允许以物易物——在银爵士的见证下,我会公允的、以其应有的价值进行回收。”   纸姬笑眯眯的说道,同时催促着:“先为它起个名吧。”   “……我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美味风鹅沉默了许久,还是诚实的答道:“我能给出的只有这些——”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带。   那里存放十瓶打火机般大小的金属瓶。   “十瓶恶魔之血吗……”   纸姬却仿佛能看穿美味风鹅一样,微微皱眉。   她略一沉思,开口再度问道:“要不你先试着起个名字?”   她这话一出口,美味风鹅心里就有谱了。   十瓶恶魔之血的价值,应该比这幅画的二点五折多、但是比五折要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恶魔之血的进价不到十镑,但在王都一瓶能卖八十镑;而这十瓶又是作为三百镑的抵扣工资送给的美味风鹅……   但不管怎么说,开价高点是好事。   万一买不下来,也能得到等价的赠品。   理性来说,相比较一幅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画,换取赠品是更理智而稳定的选择。   但美味风鹅还是想试试看……   “……《悬崖前的僧侣》,可以吗?”   他皱着眉头看着画,沉思许久,才试探性的问道。   纸姬歪着头,思索了一会。   “如果这个画名是其他人给出的,我就不会卖。”   她眯着眼睛,露出让美味风鹅突然联想到安南的可爱笑容,轻声笑道:“但既然是你本人所说的……这个名字本身就又是另外一重矛盾所在。从这个角度出发,它的价值反而就因提升了画本身的价值,而得到了提升。   “等值换算的话……你所给出的赠品,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纸姬说着,伸手触碰了一下美味风鹅的腰带。   下一刻,美味风鹅就感觉到腰带内侧的瓶子,突然全部消失了。   “我走了,小哥……有缘再见。”   纸姬声音落下的同时。   她的身形如幻梦般消失。   在美味风鹅的目光离开纸姬的瞬间,美味风鹅察觉到自己脑中对纸姬容貌的印象迅速变淡……眨眼间便不剩分毫。   ……这或许是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而进行的“降压”处理吧。   美味风鹅沉默着,将画卷小心谨慎的卷好。   周围的路人,也纷纷向穿着城卫军服饰、拿着画卷的美味风鹅投来好奇的目光。   ——先不巡逻了。   总之,先找妖怪老师他们,帮忙把这幅画藏起来…… 第363章 一键恢复出厂设置的安南   见到安南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疏远冷淡,无面诗人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祂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带着鸦面的女孩脱口而出:“你现在已经失去记忆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安南挑了挑眉头。   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随口发问道。   他刚刚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词。   ——【已经】。   仿佛无面诗人并不为自己不记得祂而感到惊讶或是悲伤……只是没有预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如果这一推测是正确的……   那么对于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就有了决定性的证据。   自己或许……并非是在穿越后,就抵达了冻水港的海滩上的。   当前的证据有三。   在“噩梦:白塔”中,玛利亚无意间提过她的弟弟性格很好,可凛冬家天生就具有冬之心、感受不到快乐;   在“噩梦:伟大狩猎”中,过去的、年龄还很小的安南,却与自己做出了类似的选择;   而最关键的是……   “真理之书”只有在新的概念已经诞生后,才会开始逐渐显现。   银爵士不可能诞生在文明发生“贸易”之前,红骑士也不可能在“战争”发生前诞生。因为让祂们成就神明的真理之书,在那个时候还尚未出现。   唐璜身上出现真理之书碎片的时间,显然比安南醒过来的时间要早很多的。   如果说,安南穿越的时间其实要早很多——只是因为某件事而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   那么很多事就能得以解释了。   但这样,却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五年前镜中人举行禁忌仪式、冒险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重生登神的原因,就是当时已经没有新的、空白的真理之书了。   如果真理之书出现的时间,早于“噩梦:白塔”的发生时间,那么镜中人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   但面对安南的旁敲侧击,无面诗人却是沉默的思索了一会。   “我不能告诉你。”   出乎安南的预料,无面诗人最终如此答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自己的决定?”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安南自己也吃了一惊。   不,等等……   安南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   最后一次见到本杰明的时候,他曾经从本杰明那里得知,在自己身边残留有“利维坦的气息”。   而“利维坦”是神秘女士所豢养的三头巨大怪物之一。   其地位,应该相当于最高级别的“使者”。   如果这个名字与安南所知的,地球上的那个“利维坦”是同一种东西的话,它应该是一种巨大无比的、生存在海底的海底雌兽。“利维坦”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裂缝”、“旋涡”的意思。   仅凭一个名字,和“怪物”的身份进行断定并不理智,可能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   但考虑到自己登陆时的地形,安南姑且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利维坦”,的确是生活在海中的。   ……那么,如果之前的安南对自己的“失忆”,是有所准备的呢?   按照安南的行事风格,自己会出现在冻水港,应当便是某种暗示。因为他就算失去记忆,实际上也没有必要来到诺亚的,更没有必要首先来到冻水港……腐夫已经离开,老祖母即将醒来。再加上有玛利亚的庇护,回到凛冬是更方便的选择。   利维坦既然能把自己送到冻水港,应该也能把他送回凛冬。   除非,冻水港本身就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安南很快联想到了什么。   因为冻水港的特殊之处,就只有“噩梦:画廊”。   画廊的特殊机制“重演”,是一旦失败就会失去之前产生的记忆的噩梦机制。   而会产生这个机制的原因,是因为“画廊”其实并非是完全的、过去发生的事。   噩梦的本质,是梦界资讯以灵魂为基石、在现实中的投影。   而画廊的特殊之处在于,构成了这个噩梦的灵魂——也就是艾蕾,她在骸骨公的保护下、并没有真正死去。   艾蕾对于之后的事,依然能获得新的记忆;其他人进入噩梦后所发生的事,对她来说仍是“正在进行中的现实”。   而不像其他噩梦那样,是“过去所发生的故事”。   换句话来说……   “……是因为敌人的攻击吗?”   安南试探性的发问道。   如果自己真的是失忆……那么曾经的自己、不让现在的他得知真相,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安南突然有了必须主动舍弃掉大量记忆的需求,同时他又有不能被夺魂巫师翻阅、查看的关键记忆,只能选择“恢复出厂设置”。   比如说记忆被什么东西所污染;或者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满足某个条件,而必须忘记某件事,回到“无知”的状态。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遭遇了袭击、或是受到重创唯有这样才能活命……   而面对安南的询问,无面诗人不禁发出了有些尖锐的笑声:“这是不可能的,安南。   “你可能忘掉的东西有些多。我姑且透露些情报,让你放心吧。   “在诺亚有我、有银爵士,在地下联邦有尊敬的两位女神,在凛冬有老祖母,在联合王国又有纸姬、石父和双首歌者,在教国也有那三位正神……如果你说的那个敌人是腐夫,那么祂还不太配。   “祂太年轻了。祂根本不知道,安南你对于这个世界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我意味着什么?”   安南困惑的发问道。   听无面诗人的说法,好像自己与许多正神都有交流……   但闻言,戴着乌鸦面具的女孩却是顿了顿,随即果断的摇了摇头:“我可是守密之神。”   “那就只提一下,什么时候能……”   “我拒绝,拒绝~剩下的全部拒绝~”   不等安南说完,无面诗人便将双手在面前交叉,大声胡乱唱着不成调子的歌,盖过安南的声音,强行打断了安南的话。   祂看着安南苦恼的样子,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我说怎么纸姬突然跑到诺亚来了……原来是来找你的。你什么时候想去见祂了,就离开这里,去街上逛逛吧……纸姬能闻到你的味道,不用你去找祂。”   “……可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还是对纸姬没有任何印象啊。   “哈哈哈哈,别这样,安南。忘却不是坏事。知识是有分量的,越是有力的知识就越是沉重。你还没有负重前行的觉悟……和能力。”   “白银阶也不够吗?”   “不要套我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两位女士也是一样。但如果你运气好碰到幸运小姐,祂说不定会多说两句。”   身形单薄的少女笑眯眯的说着,身体逐渐再度融化成黑泥,声音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既然确定现在不是叙旧的时机,我就先走咯。   “现在这个时候,诺亚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地方……不过你既然会选择到这里来,应当也是女士的计策。   “女士教导我们,秘密如果说出口,就会失去魔力。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黑色的淤泥发出重重叠叠的尖锐、潮湿的声音,大笑着融入大地之中:“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伙伴——   “——我会好好的把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第364章 曾经的安南   等到无面诗人彻底消失后,一直过了半分钟。   空气中那种四处充斥着的、让皮肤微微酥麻的轻微震颤感,才终于渐渐消散。   即使在它完全消散后,安南也还依然感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噼啪的颤动感。   就像是持续性的听到噪音后,来到安静的房间时耳中也会时不时有幻听一样——   像是被寒风浸透身体后,回到温暖的房间也会忍不住战栗。并非是皮肤发寒,而是骨骼、血肉都注入了液态的“寒意”。   ——此乃“残留”。   也就是那些“影响”名字的来源与本意。   若是使用大规模的超凡力量,就会在世界上留下刻痕,得到相应的影响。这也算是超凡力量的代价之一。如同安南目前唯一的歪曲法术一样……只要使用,就会得到影响。   如同用石子在河底刻下的凹槽一般……虽然随着时间的冲刷会逐渐散去,但在散去之前依然会持续性的影响周围的世界。   同理——那些持有真理的存在,本身就是概念的显化。   祂们仅仅只是存在,就会让周围一定范围的世界被真理所异化。而这种基于灵魂层面的影响,只有直觉敏锐、专精于感知能力的超凡者才能感受到。   越是年迈、强大的神明,越能约束起自身对外界的影响;而越是新神……甚至还没有掌握真理的强大存在,越会对周围造成破坏。   也正是因此,无面诗人出现时对安南造成的异常感才会弱于骸骨公,甚至稍微注意一下的话还能完全收拢、隐藏起来;银爵士行走在街上,都不会被任何人的灵感所察觉到。   而像是“利维坦的残留”,甚至在她离开后许久,都依然会存在于沙滩上。   这里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   安南自己也是能产生影响的。   他记得很清楚。   在他看到萨尔瓦托雷那面能够揭示灵魂本质的魔镜时,直接通过观察自己的灵魂而得到了影响……   甚至还是高阶影响。   这是否说明……安南的灵魂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化?   可安南的灵魂又的确没有升华。   不只是没有承载物的问题。   安南最开始的时候等级这么低……而在他进阶白银的时候,也的确清除出去了许多杂质。   ——就算安南这实际上是二周目,但他也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洗点重练”。   考虑到无面诗人所说的,“知识是有重量的”、“你还没有必要负重前行”。   莫非……   一周目的安南,其实走的是仪式师的道路?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   ——瓦西里·曼宁对安南提过,早在腐夫来袭前一年,十三岁的安南就已经孤身一人离开了凛冬。而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安南体弱至此、又没有侍卫,为何大公能放心他自己孤身一人离开凛冬公国?   除非安南根本不是孤身一人。   他身边的确“没有人”,但是有神。   仪式师的力量来自于超凡知识。而安南作为凛冬之名的继承者,他比曼宁兄弟都要更加适合学习这种知识……同时安南又是一位穿越者,他开蒙的时间也远比普通人要早,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通过仪式得到了自保的能力、认识了诸多神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安南之前才能在材料缺失的情况下,强行举行“仪式:先知的残片”,并在没有副作用的情况、完成了一小部分……他当时的确看到了未来的碎片。   因为安南本身就是一位失去了记忆的仪式师!   他虽然失去了关于这些仪式的记忆……如同忘却了所有的技能。   但他对于仪式的亲和度和熟练度却还依然存在!   “原来是这样……”   安南喃喃道。   老诺兰笑呵呵的走到安南身边:“您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早就猜到我失去记忆了?”   看到他这反应,安南挑了挑眉头,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这位样貌平凡的老人,脸上慈祥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推测而已……之前并不是非常确定。   “您小时候可是说过,长大后要娶卡芙妮的——虽然老头子我当时没在场,但也听我的大儿子说过。”   ……真的假的啊?   安南顿时有些迟疑。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的确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如同他现在扮演一个十三四岁的美少年狂刷玩家们的好感一样……假如让他扮演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安南也会考虑自己这个年龄段、这个身份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   仗着“童言无忌”的天真大旗,顺势口花花刷好感,准备给自己日后诓个容貌地位性格都不错的老婆……的确是安南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倒是可以解释卡芙妮对自己的态度了……   这样就必须调整对卡芙妮的态度了。   虽然自己现在并不记得了,但这也是曾经自己所做的事。   现在自然也要负责。   ……更何况,卡芙妮的确很可爱。   只是……   安南斜了老乌鸦一眼。   虽然对杰兰特家没有什么意见,但这种明打明的跟自己表示“我接下来要利用您了喔”的态度,还是让安南感觉有些别扭。   或许这就是自己缺失了作为上位者生活的十四年记忆后,带来的后续影响之一。   曾经的安南,肯定已经适应了何时何地都会被人利用的情况吧。   “无面诗人也是您请来的?”   “不,这倒不是。”   老人立刻申辩道:“是祂得知您来到诺亚了,才临时找了过来。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您与无面诗人是相识的。   “当然,我更不知道您与这么多真神有联系……”   ——以无面诗人的名义,我对此会严格守密。   诺兰对安南如此承诺道。   一旁的尤金·杰兰特也顺势对无面诗人发了守密之誓。   “那我想请问一下,”安南沉思良久,开口询问道,“你们对‘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有多少了解?”   “丹尼索亚王国那位吗?”   老乌鸦平淡的答道:“他的行动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包括他的行动路线、与所有人的交易、收的徒弟与助手,和他进行的实验。   “他曾试图避开我们的监视。但很快他就发现,诺亚遍布我们的‘眼睛’,他哪怕是大贤者也做不到这点。”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对他曾经做过的事,有什么了解吗?”   安南补充道。   诺兰和尤金对视一眼。   尤金接过话头,开口问道:“是他曾作为翠玉塔之主的事吗?”   “不,是他曾经背叛了所有人类……险些导致纪元之灾的事。”   安南仔细看了看两人的表情,突然笑道:“看来乌鸦也是有所不知的嘛。”   怪不得……他能够在王都通行无忌。   看来国王陛下真的不了解尼古拉斯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目前还没有石锤,但也必须以防万一。   感受到了安南并无恶意的嘲笑,诺兰也是无奈的笑道:“我们只知道我们所知道的。”   他说着的时候,尤金从酒柜最高处取下了一瓶酒。   老人起身,亲自为安南倒了一杯酒。   这是碧绿如玉的酒液……单看颜色像是猛毒,却没有任何味道。   “这是‘春之赠礼’,是埋骨教会的恩赐之一。仅仅只是为您润口,并非是情报的代价。”   诺兰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认真的开口道:“我们这里除了卖情报,同时也是收购情报的。   “还请您详细说一下,殿下……价钱好商量。” 第365章 不存在的骰子   “人类的背叛者……”   尤金送着安南离开后,诺兰独自一人坐在地下室的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碧绿色的美酒,注视着酒面低声喃喃道。   他的表情很是复杂。   怪不得自己没有得到关于尼古拉斯的情报。   与他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不同。   早在安南提到这件事之前——甚至在唐璜前往冻水港前,老诺兰就开始怀疑尼古拉斯了。   因为尼古拉斯的情报,实在是太干净了。   他用各种手段确认过了。   不知为何他没有死去,也不知为何他来到了诺兰,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越的国境……甚至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他的力量比过去强还是弱。   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个男人,的确就是一百多年前“死去”的尼古拉斯。   而和安南这边的情报对应后,之前的许多困惑才终于得以开释:   一个黄金阶的巫师——甚至还是专精于转化学派的巫师,为什么连他曾经的发明、他的研究成果和转化产物都查不到?   哪怕是白银阶的转化巫师,都能留下流传数十年的伟大发明。而黄金阶更是如此……   没有对力量足够执着、足够坚定的“异质欲望”,是无法顺利将自己的灵魂染色的。   踏上超凡之路,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足够的机智和应变能力,能够顺利通关至少一个噩梦、能够有一位引路人愿意做守密人就可以了。   而进阶白银,就需要积累足够的力量——在进阶白银的最后一步中,如果灵魂被诅咒侵蚀过重,那么“咳出杂质”的这个环节甚至可能致命。   决定生死的分界线,大约是65%。   被诅咒侵蚀超过三分之二的话,剩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灵魂的存在了。   直接崩塌掉的灵魂,连独立噩梦都无法支撑……只会融入到自己刚刚净化的噩梦中。   而侵蚀度只要高于25%,在进阶之后就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需要几日时间的恢复期,才能正式得到白银阶的“纯净之力”——也就是所谓的“第三发育期”。   在这个世界中,超凡学者们将婴儿出生后到他们成长到四五岁,能够下地奔跑、吃喝拉撒学习说话能力俱全的过程,认为是“第一发育期”,也即是“心智的充盈”。   而在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这段时间,则认为是“第二发育期”,也即是“身体的充盈”。   第三发育期,便是“灵魂的充盈”。   如同婴儿到稚童的心智觉醒,儿童到少年少女的身体成熟——在进阶到白银后,灵魂才刚刚凝结、成熟。一切涉及到灵魂的超凡力量,都在这个阶段才开始进行。   如果灵魂不够纯净,绝对无法安全的度过这次进阶的。   而黄金阶的进阶……   或者说,“染色”之位。   进阶仪式的死亡率,高达15%。   虽然不到二成,但这实际上是非常高的死亡率了——要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进阶仪式只有一次、不能失败,而且他们都是在准备万全、相信自己能够进阶成功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进阶的。   而阻拦这道门槛的,就是“欲望”。   或者说“执念”。   染色阶的这个“色调”的来源,就是欲望本身。而且进阶方向,必须与欲望方向相同——如果欲望本身是得到完美的肉体,那么它就无法在转化巫师这一方向上顺利进阶到黄金;如果他渴求得到真正的智慧,就无法用狂战士系的职业完成进阶。   这就是“职业”的意义。   欲望本身是模糊不清的。即使是渴求在战斗中死去、渴求战斗与荣耀的真正勇士,也必然有着被男女之情缠绕意志的瞬间。   而“职业”的存在目的,就是一个有着大致形状的“土坯”。   将合适的欲望引入其中,煅烧成型……然后再细细打磨。   进阶的过程中,会持续性的燃烧自身的执念。   此乃“锻炉”之仪式。   在铁锅中,是无法将铁烧成铁汁的。想要焚烧灵魂、引出要素,就必须要铸造更高级的锻炉。   如同持杯女所说,“人欲乃亘古不变之基”。从古至今,从天神的陨落到街头的斗殴,任何事件中都必然存在“欲望”的影子。   唯有欲望所铸的熔炉,才能煅烧自己的灵魂。   而如果在进阶完成前执念耗尽,就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空壳。   而这样的空壳,是非常贵重而稀有的超凡材料。   名为“死之蛹”,或者也可以称为“人面蛹”。   如同最终没有挣出茧壳的蝴蝶。   已经失去了虫的身躯和身份,却也称不上是蝶。只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间态而已。   也正因这种混沌的定义,死之蛹可以在任何仪式中,替代任何生者作为祭品……哪怕某个仪式需要黄金阶超凡者的自我牺牲,也可以用它来代替;即使是指名的、必须由某人来进行的仪式,也可以用它来代替。   ——每个“蛹”都可以替代一个人。   因此,它也是最好的,用来偏移诅咒用的材料。   看上去像是植物人一样,但是无论是灵魂和肉身都没有任何损伤……甚至得到了黄金阶的部分力量,无需进食饮水也能持续性的生存。   但那仅仅只是生存而已。   进阶黄金的失败者,从此不再具有任何欲望,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了一样。   他们不会再采取任何行动。包括听、说、坐、行,包括吃喝拉撒、睡眠娱乐、甚至连自我保护的本能都会消弭——就算是用针扎在对方的瞳孔上,也不会得到任何反应。   虽然身体和灵魂,在客观上都依然存在,而且非常健康。但就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诺兰从最开始就知道……尼古拉斯,绝对有着非同寻常的“渴求”。   每个黄金阶超凡者,都不可能随意行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自身的执念有关。   而尼古拉斯更是这个世界上目前仅有的“大贤者”。继承了古代炼金术师们一切追求的他……目的只能是贤者之石。   可他甚至连贤者之石都已经完成了。   那么他还能渴求什么呢?   “我早该想到的……”   诺兰叹了口气。   一位炼金术师掌握了贤者之石……他还会想要做什么?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他想要成为造物主。   而对于一个造物主来说,“旧世界”是不需要的。   他有着足够的能力,从零开始创造一个世界……一个独属于他的世界。   而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和资源。   原来这就是尼古拉斯的消息被完全抹除了的原因……   “那可是所谓的‘人类的更完美形态’喔。”   尖锐嘶哑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响起。   诺兰的影子突然化为实质般的黑泥,从他身边涌起。   一条黑泥般形成的手,满怀恶意的将老诺兰的酒杯提起,倒入了阴影之中。   随后,一个与诺兰的容貌类似,却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头颅,从老诺兰耳边浮出。   祂脸上狂放而恶意的笑容毫不遮掩:“你怎么看呢,诺兰?”   “无面诗人。”   诺兰没有起身,依然坐在沙发上低了低头,权当行了一礼:“我就知道您没走。”   他刚刚当然撒了谎。   或者,也可以说是守密之行。   因为他并非是无面诗人的枢机……而是无面诗人的教宗。   “我倒是觉得,他很可怜。”   老诺兰叹了口气,注视着酒面平静的说道。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决定创造一个‘不会背叛也不会被背叛’、‘不存在误解’的所谓‘高级物种’?又是怎样纠结而复杂的念头……才会让他们‘与自己之间存在生殖隔离’?   “——能够实现创造生命的半神,又怎可能是靠投骰子来决定一切。” 第366章 我觉得不行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跟着尤金绕到了南门,安南停了下来、转身礼貌地对样貌平凡、却莫名给人以可信感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我就随便逛逛……纸姬应该会找上来的。”   “没问题吗?你还拿着报酬呢,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是否可能会不太安全?毕竟纸姬也不会立刻找上来。”   尤金·杰兰特有些担心的看向安南:“我记得你没来过王都吧?这里有很多的隐秘和禁忌……别说是凛冬人了,就算是诺亚出身的外地人,也不一定都能了解。   “举个例子,我们杰兰特家的府邸之所以会这么大、装修如此豪华,是因为我们家与王宫是直接相连的。”   “直接相连?”   “是的。”   样貌平凡的青年回答道。   “你还记得那个喷泉吗?”   “有很多雕像的那个吗?”   “是的,”尤金点了点头,“你也注意到了吧,那上面很多都不是杰兰特家的人。因为这原本就不是杰兰特家的后花园……   “如果绕过那个喷泉继续往北走,就是王宫的后花园了。”   尤金答道:“你注意到了那些护卫吗?   “那并非是伯爵府的护卫……或者说,不单纯是。那是诺亚的近卫军与隐秘部队混编的驻守部队。”   ……怪不得。   安南恍然大悟。   他一开始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区区一个伯爵府,里面会密密麻麻待这么多人……那墙壁甚至能算得上是城墙,楼梯上都有好几层的护卫。瞭望塔和屋顶上的巡逻部队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国王的宫殿也不过如此——   当时安南还略有迟疑。   看到伯爵府内部的那个镜廊后,他甚至产生了“大人您莫不是要反”的感觉。   ……如今看来,这不是老乌鸦装潢过度。   而看看那个华丽的镜廊、巨大的喷泉、还有那些诺亚历代伟人的石像走廊……   恐怕伯爵府原本就是王宫的一部分。   这么看来,乌鸦一家的政治地位,可能与安南一开始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们似乎,也不太需要卡芙妮作为增加影响力的砝码。   安南看了一眼尤金。   虽然长相完全不出众,以贵族的标准来说更是普通到了极点,甚至是落在人群里都会立马消失的程度……但他的脑子是真的很好使。   安南什么都没说,尤金就立刻意识到了安南在忌惮些什么——他们交易两清,安南不希望乌鸦家借着自己的面子而增加影响力、提高自家在国王面前的分量。   于是尤金就很快拐着弯告诉安南,杰兰特家族的政治地位非常特殊……并不缺他这一份影响力。   也不愧是老乌鸦最信任的一个儿子。   恐怕以后杰兰特家族,和隐秘情报机关“独眼乌鸦”也会交给他吧……   于是安南立刻改变了话题,没有就之前那件事继续谈下去:   “王宫的后花园?是银爵士的教宗赐福的那片吗?”   “对……你还有印象的吗?”   尤金有些讶异。   安南笑了笑,模棱两可的答道:“肯定也不是全忘了啊……”   ——虽然真的是全忘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记得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我记得那个花是蔷薇科的,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玉一般的纯白色、而枝和叶却都是紫罗兰的颜色。是真的很美。”   “啊,你说的是圣银花田。这代教宗的赐福。”   尤金很快答道。   “这代?”   安南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尤金点了点头:“其实每代教宗,都会在王宫内赐福些什么东西。这也是传统了……其实几乎所有的花田,都是被教宗赐福过的,但因为是不同的教宗,所以效果也不一样。有很多花田并非是观赏型的,而是作为咒性材料使用的。”   “但圣银花田不是离我们最近的,它离王宫是最近的……离这里最近的是晶湖花田。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就下次吧。”   安南笑了笑。   所谓的“下次”,就是“你不跟我说的话我就不带了”的客套说法。   尤金这时又询问道:“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要不我乔装一下再带你出行?   “难得你来了一趟王都,我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玩玩……恐怕等你回国,就再也来不了了吧。”   安南察觉到,尤金这是在询问自己……等自己回国后是否立刻即位。   于是他笑道:“还不一定呢。   “但就算我想来,可能姐姐也不愿意的。光是允许我暂时待在这里,她就已经很恼火了。”   他在提醒尤金——我对诺亚很有好感,而且我姐姐玛利亚是知道我在这里的。   尤金也察觉到了安南在言语中暗藏的意思。   他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和聪明人谈话……是真的很舒服。   “乔装打扮就不必了。”   安南打趣道:“您原本也不显眼,指不定乔装过后反而更显眼了呢。   “但我还是个孩子,有些地方请不要带我去。姐姐会生气的。”   “卡芙妮殿下也会生气吧?”   尤金笑眯眯的说道:“在纸姬到来前,就由我来带您随便逛逛吧。”   他继续往前走,安南则跟在他身后。   他并没有再提之前安南拒绝他跟随的话语,而安南也没有再说这件事。   互相留点脸面——这也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而尤金的存在,也的确给安南省了不少麻烦。   尤金并没有收敛起他的存在感。他只要跟在安南身边,便根本没有宵小敢于靠近他们。以诺亚王都的治安,虽然不可能在王宫附近有什么小偷或是乞丐之类的人,但更麻烦一些的家伙却有可能存在。   安南的感知非常敏锐。   这种距离下,在自己被人盯上的瞬间,安南就能分辨对方的危险性与敌意。   可那些对自己心怀叵测的家伙们,在看到尤金的瞬间,眼神中就溢出了难掩的恐惧与敬畏。   这也让安南意识到……这个对自己格外热情友好的青年,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善人。   “说起来,你对报酬满意吗?”   尤金走在前面,开口问道。   安南耸了耸肩,正要回答。   可他却突然感觉到眼前一白——仿佛有无数充盈着的光,淹没、摧毁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幻觉。   但不等安南做什么……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   安南顿时一惊——   这个距离下,他的感知应该能够看到身后那人才对。   可即使自己被拍了,他却依然没有感知到身后有人。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那是一个出奇温和的、慢吞吞的声音。   安南回过头去。试图用肉眼观察来人的身份。   那人的年龄看上去约有二十六七岁,比安南预想的要年轻许多。他穿着有许多口袋的咖啡色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枚直径约三四厘米的小型怀表、怀表被放在胸前的口袋中。   他带着一脸温柔而寂寞的表情,双手带着白色的丝质手套、手背上画有复杂的法阵——单看黑色的部分是一个法阵、而如果计算红色的线条又是另外一个法阵、计算蓝色的线条则还会变化,同时计算红色和紫色又是新的法阵……   “在这么问之前,你已经打扰到我了,先生。”   安南礼貌的回应道。   “没事。”   青年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如同神明般平淡的笑着,两手摊开、在他十指之间萦绕着白色的丝线般的光:“我也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请跟我走一趟,可以吗?”   “——我觉得不行。”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响起。 第367章 绘虚之笔   安南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突然将自己拉入幻觉中的温柔青年,就是他之前与诺兰提到过的尼古拉斯。   该说是,说曹操曹操到吗……   虽然看上去一副温柔而又忧郁的无害模样,像是个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一样。   但尼古拉斯说话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客气——甚至隐约间,还能品味到到一丝神明般的悲悯与傲慢。   然而尼古拉斯此刻面对着的人……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听到那个清冷女声的瞬间,安南便感受到空间中浮现出了奇异的波动。   歪曲的、昏黄色的痕迹,如透明的柠檬色果冻般,在纯白色的空间中飞快浮现。   如同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白色的画布,有人拿着沾满昏黄色颜料的画笔在空中随意涂抹一般——   数道带有奇异美感的弧线,将尼古拉斯团团围困。看上去,就像是尼古拉斯身边绽放出了带有水墨风格的诸多花瓣一样。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因此而显得极具美感。   一个仅能以“美”形容的白发少女,就像是被人用画笔在空中速写出来了一般——飞快的拥有了黑白线条所组成的形体,随后又被涂上了颜色。   “是纸姬吗。”   尼古拉斯平淡的答道:“许久不见了……纸姬大人。”   “尼古拉斯?”   纸姬微微皱眉,警告道:“他不是唐璜·杰兰特。是安南·凛冬——退去,否则我将攻击你。”   “其实我对安南殿下没有敌意的,纸姬大人。”   青年温声笑道。   但他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手背上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颜色极为复杂的蔷薇科植物一样。   不同的花瓣有着不同的颜色——黑色、红色、蓝色、紫色、黄色,均匀的分布在每一片花瓣上、几乎所有的花瓣与相邻的花瓣颜色都不相同。在激活不同颜色的纹路后,立刻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回路。   随着他左手的黑色、紫色和右手的黑色、红色、蓝色回路被点亮,之前萦绕在他双手指尖的、白色丝线般的光,也瞬间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化为了不断膨胀的、半透明的柔软光团。   就像有人吹气一般,光团飞快的膨胀了起来、像是一口巨大的铜钟般,拥有了新的形体,将尼古拉斯包裹于其中。   但光团继续膨胀下去的时候,便接触到了周围那水墨风的昏黄色痕迹——   接触到那一道道滞留在虚空中的昏黄色痕迹的瞬间,光团的内部便被固定在了空中……就像是时光暂停了一般。   而这时,纸姬已经出现在了安南身边。   “后退,安南。”   纸姬发出清冷的声音。   她背对着安南,挡在安南面前。她的左臂直直垂下,左手如反握着长匕首般,攥着根长约二十四五公分的大型毛笔。   安南清晰的看到,毛笔上染着昏黄色的颜料。   而她的右手则水平举起,将安南完全挡在身后。   她右手的指缝间,夹着一根红色的铅笔和一根不断滴落着湛蓝色墨水的钢笔。   在光团被昏黄色的痕迹暂停了时间后,纸姬灵活无比的右手五指便飞快舞动着——   空中飞快积起了暗蓝色的雷云。   在雷云下面,赤色的雷光飞快开始开始积蓄着。暗红色的可怖雷霆,缠绕在云层中……空气中甚至隐约可以嗅到奇异的臭味,就像是暴雨过后的微风一样。   而在短短的数秒过后,一道赤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狠狠击在了光团之上、将其瞬间击碎!   巨大的轰鸣声,在闪电落下的同时响起!   甚至就连大地都传来细微的震颤与酥麻感。   在赤色的落雷消散之后,空气中甚至都有噼啪的细碎红色电花不断噼啪跃动着。   与此同时,湛蓝色的冰霜也在地上飞快勾勒成型。暗蓝色的冰之枷锁,从大地蔓延而上——将尼古拉斯的双脚死死固定在地上,并继续向上蔓延。   而在此时,天空中第二道赤色的落雷已然开始积蓄。   但就在这时。   尼古拉斯手背上的回路却开始飞快闪烁。   或者说……是在飞速切换。   被赤色雷霆劈碎的虚幻光团,从即将消散的残骸中探出了数条尖锐的白色曲折光路。随后光路前段又生出了尖锐的利刃,如同猎犬般自主向安南奔行而来。   如同电路板上的痕迹一样,曲折的光路在空中飞快蔓延,试图避过纸姬、向安南刺来。   但奇怪的是……安南却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杀意。   ……难道尼古拉斯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杀意?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面对尼古拉斯不听劝告的行动,纸姬凛然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动容。   她抬起左手的画笔,在空中飞快添了几笔。   昏黄色的痕迹同时落在虚空中,将那几道光痕凝滞于虚空中。随着昏黄色向着光痕蔓延,更多的部分时间被暂停——而又有数道光痕,在昏黄色蔓延过来之前,从光痕的末端继续分裂出去,向着安南飞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   纸姬微微皱眉。   她的右手中突然又多了一只短柄的毛笔。   随着她甩动手中的毛笔,数十个金属色的颜料点被甩飞了出去,在空中化为一面面钢铁盾牌,精准无比的落在那些蔓延而曲折的光路之上。   随着一道道吱呀的酸响声响起,钢铁盾牌眨眼间便被光路所凿穿。但随着这些盾牌的破碎消失,穿过盾牌的那些锋利的光痕,却也被一同化为了白色的颜料、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但也就在这时,安南再度望去……尼古拉斯已经消失在了这片纯白色的空间中。地上那些寒冰组成的镣铐,已经变成了湿润、开裂的陶土。   然而尼古拉斯突然逃掉这件事,似乎并不让纸姬惊讶。   她只是将几支笔都收回腰间,回过头来、有些关切的蹲在安南面前。   见到纸姬的瞬间,安南也被那股超越反智的“美丽”所震慑。但他却很快清醒了过来,并没有像老鹅那样出现幻觉、得到新的影响。   ……就像是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份“美”一样。   但这也很合理。   因为安南本身就是这份美的复制。他甚至自己也持有尚未完全觉醒的“美丽”之要素。   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纸姬凑过来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又伸出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没事吧,安南?”   纸姬平视着安南,一边轻轻抚摸着安南的头发,一边关心的轻声询问道:“他伤到你了吗?” 第368章 漏水型纸姬   “没有。不如说您来的非常及时。”   安南笑了笑,语气轻快地答复道。   他没有追问尼古拉斯跑到哪里去了,也没有问询纸姬是怎么找过来的。   安南只是发出柔软而极轻的声音,对纸姬有礼貌的谢道:“感谢您能前来救我……我也不知道,被他抓走会发生什么。”   纸姬闻言,露出温柔的浅笑。   她双手上下搓了搓安南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   “不错,终于是有点肉了……”   纸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板起脸来劝道:“但还是记得要多吃点东西。   “虽然诺亚没有凛冬那么冷,但在冬天也不会差太多,你身体又弱。不多吃点,要是着凉了不耽误事吗?   “尤其是多吃点肉。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用担心身材的问题,而且锻炼远比节食要健康的多……每天早晚有在锻炼吗?我看你已经进阶到白银阶了,霜剑术练得怎么样了?有落下吗?”   听到纸姬这话,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听起来,这说法莫名的有些熟悉?   有一种饿,叫你妈觉得你饿……   总感觉纸姬与自己的关系,似乎不太像是“伙伴”之间的关系……   那种长辈的包容感……稍微有点像是之前银爵士给安南的感觉。   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银爵士和安南说话的时候,要比纸姬亲切而疏远的多。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叔、或是舅舅伯伯之类的关系一样……只是夸奖,并不责备。   而纸姬对安南的态度,倒有点像是姐姐、妈妈或者老师的感觉一样……   “怎么了,安南?”   纸姬看安南不说话,又有些担忧的摸了摸安南的头。   她双手扶在安南头侧,像是在给安南的头按摩一样,两手从头上一直捋到后颈、反复而熟练的摸着安南柔顺的头发。而安南也乖巧的眯着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反抗。   不知为何,安南自己也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就像是曾经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就像是自己与纸姬的关系并不陌生一样……   ……但这应该不太可能。   之前安南从银爵那里得知,老祖母对这个从自己的肖像画中诞生出的新神,一直持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说讨厌还不至于,但却是明确表示出来的不喜欢。   与因此,纸姬并没有去过凛冬公国。   如果纸姬与安南相熟,那么只能是出外游历的那一年中发生的事。恐怕当时保护安南的神明中,就有纸姬的存在。   因为纸姬原本就是游历各地的伪神,并不会长久的待在某个地方。   祂会在世界各国旅游……行走于真实与虚假的夹缝中,卖画来养活那些信奉自己的穷困画师们。   ……不过这么看来。   虽然老祖母对纸姬有些疏远,但纸姬似乎对老祖母那边挺上心的?   安南没有多想。   他只是摇摇头,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我……可能会损失记忆吗?”   “你跟我说过的……”   纸姬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便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满怀歉意的说道:“啊,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决心。”   “决心?”   “嗯,与圣骸骨有关……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纸姬不仅没有怀疑安南,反而宽慰道:“不要想太多。你当时会这么做,是跟大家都商量过的,也是经过几位大人反复考虑、确认无误的。   “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至今为止还没有脱轨。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就算你失去了记忆,你会得到的也比以前更多。”   “……我是想要得到某个圣骸骨的认可吗?”   安南紧皱眉头:“我之前不是超凡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如何进阶黄金呢?”   “啊,这个要跟你提一下。”   纸姬听到这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你先不用着急进阶黄金。先拿到属于你的圣骸骨再说……无需签订圣契、只要得到即可。在持有真理之书与圣骸骨的情况下,进阶黄金是很重要的。   “你如今拥有了被反转过的冬之心,已经拥有了与几枚圣骸骨签订圣契的资格了;与此同时,你也得到了虹色的灵魂,与你契合的圣骸骨早晚会自己找上来的……你只需要顺从本心即可。”   虽然嘴上说着“再多的就不能说了”,但安南一问,纸姬还是忍不住说了许多。   您这也没保密什么东西啊……   这筛子漏的水也太多了也……我就算没仔细问,现在都已经了解个大概了都。   原来如此,是为了圣骸骨吗?   这的确很有可能。   曾经的安南,在被冬之心浸染的十三年中,性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足以影响他的心智、改变他的性格,让他无法再被圣骸骨认可。   这消息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只是并不完全。   按照自己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把所有的信息、资讯都告诉同一个人。   尤其是不会随便告诉他人,那些远远超出他们能力极限的情报。   将布满陷阱的藏宝图赠予他人,同样也是谋杀之罪——已经超出对方的能力极限、却同时又在被人渴求的东西,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安南虽然偶尔也会利用他人、也尝尝会谋害敌人,但他不会伤害朋友。   所以安南可以断定,纸姬所知道的必然不是完全的版本——因为她会为自己担心,所以她所得知的,必然是“安全的、无需为安南担心的版本”。   具体如何,还是得问问银爵士……   先帮银爵士把腐夫的问题处理一下吧。   以银爵士那个说话喜欢藏半截的商人性格,指不定处理腐夫这件事本身、就与安南之前的计划有关呢。   “纸姬,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   “他是尼古拉斯,第二位赫尔墨斯,堕落之路的引领者。许多堕落者,都是经由他的手诞生的……我听说影魔也在你那里。影魔就是他的学生。”   纸姬摇摇头,警告道:“你最好也离他远一些。他是一个很危险、很疯狂的人。”   “——但他又很重要?”   安南沉声追问道:“是吗?” 第369章 毒尘(第三更!)   安南刚刚看的很清楚。   之前纸姬与尼古拉斯战斗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下死手,这很奇怪。   那些笔并非是被纸姬从腰间抽出的,而是直接浮现在她的手中;并且眨眼间就能染上她心中所想的颜色、在虚空中飞快的勾勒出想要的图形……   这意味着,纸姬取出多少支笔、就能同时发动几重攻击。   而纸姬并没有直接对尼古拉斯发动过攻击。她的目的,仅仅只是驱逐尼古拉斯……而不是杀死或是惩戒他。她甚至根本就没下重手,仿佛很忌惮他受伤一样。   从尼古拉斯那边的话来看,他显然与纸姬也是互相认识的。   纸姬听到安南的询问,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你,安南……   “你就算失去了神秘知识,却依然能精准的判断出这一切。”   她说着,情不自禁的又捏着安南的耳朵,左右轻轻摇晃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安南身上的味道,才终于把安南放开。   纸姬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绝美而放松的笑容,就像是被安南治愈了一样。   她把蹲着的姿势改为半跪,抱着安南的背把他拉到怀里来,然后一边慢悠悠的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随口道:“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他来到诺亚是跟雅翁大人报备过的,有着特殊的使命。   “而且作为他的监视者,石父如今也在诺亚……所以他才会把你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避开石父。”   “这里哪里?”   “这是未成形的噩梦,位于现实与噩梦的夹缝。这是一种已经失传的转化产物,如今是尼古拉斯的独有手法。你要感兴趣的话,我之后去找他要一些。”   纸姬显然没有在意尼古拉斯,只是如此随口说道:   “他在制作贤者之石的时候……你应该还记得贤者之石吧?他收集材料的时候,顺便也收集了一些尚未变成噩梦的、属于超凡者的灵魂。并将它们巧妙的制成了空白的噩梦,可以随时将他人的意识吸进来。   “这就如同让他人做了一个与现实无缝衔接的、以自身为主视角的,没有任何内容也没有诅咒的噩梦一样。尼古拉斯招募他的学生的时候,就是通过这种噩梦,把那些堕落之路的适格者拉进来。”   “也就是说,这是在噩梦中?”   安南有些讶异。   他的系统,第一次没有在进入噩梦的时候触发提示。   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个噩梦没有诅咒,因此不存在“主线任务”的原因?   ……怪不得他没有感受到杀意。   在噩梦中杀死自己,的确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这种不含诅咒的空白噩梦,在这里死了恐怕连侵蚀度都不会增加。   可问题是……   “那他为什么要攻击我?”   安南百思不得其解。   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说……   “他要做的事,与我有关吗?”   “不,完全无关。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攻击你……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纸姬非常确定的说道:“他来到这里的使命,与精灵有关。”   ……和精灵有关?   难道是咒能?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不可能是咒能。   雅翁作为古老的正神,必然是不会允许咒能重现于世的。   ……可精灵除了咒能之外,还有什么能被神明注意的特殊之处吗?他们不是除了咒能之外一无是处的文明吗?   而且从“第二位赫尔墨斯”的称呼来说,纸姬显然是知道尼古拉斯曾经是做过什么事的。   虽然这位“赫尔墨斯”居然没有形神俱灭、只是被关押了起来,这稍微让安南有些讶异……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尼古拉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如果被他直接毁灭掉,那就太浪费他的才能了。   而以尼古拉斯曾经所犯下的罪行,也的确需要一位神明随身监视他。   ……虽然说是这么说。   但安南总感觉,这里有哪里不太协调。   就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一样……   “能再透露一些吗?”   安南迫切的询问道:“我想知道更多……这不能让我放心。   “我就不问我以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稚嫩而柔软,近乎撒娇一般对纸姬轻声询问道:“我只是想知道,尼古拉斯来诺亚是想要做什么……纸姬大人……”   之前纸姬透露了更重要的消息,安南再询问不那么重要的情报,她就有很大的概率会把它也说出来。   一个人只要会漏一点消息,就必然会漏更多。这与天性使然,而与品德并没有太多关系。   纸姬显然有些遭受不住。   与严厉的老祖母想必,纸姬更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温和长辈。   她无奈的说道:“是毒尘。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制造毒尘的。”   “毒尘?”   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他立刻追问道:“毒尘是什么?”   “一种以心性纯洁的堕落者为原料,炼制出的特殊武器。它对恶魔和那些异界种来说,就像是强酸对于普通人一样……仅仅只是沾到就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与此同时它对人类又不会有任何伤害。”   ……异界种?   安南心中一紧。   说起来,玩家算不算是异界种?   那……自己呢?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试试看毒尘是否有效,或者想从你身上采集什么东西。毕竟你也算是半个异界生物……”   纸姬认真的说道:“你在王都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之后的身体有什么不适,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一声,千万不要隐瞒,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   安南乖巧的答道。   于是纸姬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安南的手。   她张开右手,腰间悬挂的最大的一支笔——如双手大剑般的巨型长毛笔。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公园老大爷在地上写字的那种大毛笔。   随着纸姬将它高高扬起,毛笔的尖部突然染上了纯澈的墨色。   如同劈落长剑般,纸姬翻转手腕、将其直直劈下!   下一刻,墨色自天而地直直甩落,通天般的墨痕将天地一分为二。   充斥着无限白色光辉的噩梦空间,被通天般的墨柱从中间轻而易举的劈碎。   空间并没有像玻璃般破碎。   而是如同被墨痕浸透的清水般,眨眼间被开释的墨痕侵蚀、向周围扩散。充满着无限的光的世界,被这逐渐融化的墨痕腐蚀到薄而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就像是笼罩着夜空的白雾一般——等到白雾散去,星和月再度变得清晰。   安南眼前只是一花,便再度回到了之前的世界。   仿佛刚刚只是过去了一瞬间。   尤金还在安南面前,一边往前走着,口中一边嘟哝着:   “……其实我觉得,父亲给你的报酬有点少了。这个情报……咦?”   他说着,突然好像察觉到什么,警惕的往身后望去。   看到纸姬的瞬间,尤金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他毫不犹豫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痛苦让他立刻从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随后他恭敬的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对纸姬功行礼、称颂她的尊名:“纸姬……”   “你可以回去了。”   纸姬发出清冷的声音:“安南我来陪。”   “……是。”   尤金沉默了一瞬,恭敬地应道。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敢还嘴、甚至不敢看安南一眼——此刻纸姬还握着安南的手,站在他身边。   尤金怕自己看到安南的瞬间,不留神瞥到了纸姬。   纸姬右手牵着刚到她胸口的安南,表情随意的站在街上。   她似乎突然有所察觉,往身后瞥了一眼。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而安南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似曾相识……   ……是了。   这正是自己从那个仪式中,看到的属于“未来的碎片”! 第370章 世界之血   尼古拉斯缓缓从椅子上睁开了双眼。   他那平静如水的湖绿色瞳底中,是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如同神明般的温柔与悲悯。   他左右活动了一下头颅,稍微舒缓了因长时间静坐不动而显得有些僵硬的颈椎。   尼古拉斯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向后捋过自己白色的长发,将它束成马尾,又从桌上取出一截绳索将其捆住。他伸手将桌上的仪器推开到一边,从试剂架上拿起一瓶小拇指大小的天蓝色药剂,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尼古拉斯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而苦闷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你刚刚去哪里了?”   “稍微出去了一趟。”   尼古拉斯伸手擦了擦嘴角,回过头来轻声答道。   而在他身后,并没有任何活人。   只有一尊与人等高的石膏像盘坐在地上。它脸上的苦闷表情让人联想到哲学家,双目微闭在思索着什么。   但这石像却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尼古拉斯。   那沉闷的中年人声音从它口中涌出:“你喝了‘愈魂灵药’。你的灵魂受伤了吗?”   “嗯,被纸姬的‘红色’和‘黄色’伤了一下,问题不大。祂虽然也拿出来了‘蓝色’的笔,但没有用它来攻击我。”   尼古拉斯平静的答道:“我的灵魂是偏橙色的,吃一次‘红色’的攻击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怎么惹到纸姬了?”   石像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脾气还是很好的吧。”   “我看到安南了。”   尼古拉斯微微笑了笑,又取出一管淡黄色的油状试剂,一饮而下后才轻声说道:“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安南·凛冬?”   石像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他来诺亚了吗?”   “嗯,刚来。但和石父大人你之前跟我说的不同,他的灵魂不是雪色的……而是虹色。”   “那说明他的仪式成功了。”   石父沉着的说道:“但这与你的工作无关。   “安心工作,不要去接触安南了。”   “可我的工作就是制作毒尘,而安南就是最知名的异界种吧?我需要一些他的血液和灵魂碎片,才能确定毒尘对异界种也有效。”   “不要多想,你的工作只是制作毒尘,仅此而已。姑且不论安南是特殊的,就算毒尘对异界种有效,也不是让你攻击其他异界种的借口。刀匠也不能用人试刀……你这已经接近禁忌了。”   石父平淡的说道:“而且,你拿到他的血液和灵魂,真的只会用来实验吗?不要忘记你的创造者是怎么死的。不要忘记赫尔墨斯的传承是如何断绝的。不要低估神明的记忆力。   “——不要试图触碰禁忌。”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犯父亲大人犯过的错误的。”   尼古拉斯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摊牌吧,石父大人。所以你们要毒尘,到底是打算用来做什么?你让我来制作这个东西,不断更换配方、又一直不告诉我你们的目的……这是在无端的增加我的工作量。   “我需要知道它的用途和目的。这是非常合理的需求……你们对赫尔墨斯学派的炼金术并不了解,但我了解。”   闻言,他身后的石像沉默许久。   随后那人形石像站了起来,走到尼古拉斯身后。   “……说来,也是时候了。”   石父沉声说道:“你知道精灵是如何灭亡的吗?”   “是因为咒能吧?”   尼古拉斯流畅的答道:“利用诅咒作为传导媒介,抽取世界本身的力量作为能源。是不完全的创造之力……有限的程度的‘心想事成的能力’。   “咒能抽取的,就是世界之血。咒能原本是能自然恢复的,可随着精灵族群的扩大、以及咒能的使用规模逐渐扩大化,它逐渐削弱了世界的壁障,让世界和其他的世界逐渐重叠……因此被世界所诅咒。”   “这就是你们了解到的部分吗。”   石父点了点头,平缓的说道:“大致是不错的。只有一点需要我更正一下。   “这个世界,原本就在和其他的世界发生碰撞、发生重叠。噩梦并非是这几个纪元才有的东西,而我们的世界有着诸多真理之书作为世界的脊柱,燧父又让我们得到了要素之力作为受肉……其他的世界就更加难以对抗我们了。   “而无论虚界也好,梦界也好,亦或是梦界尽头的其他世界也是一样……唯有在咒能削弱了我们世界的壁障后,才会偶尔出现‘世界塌陷’的意外,将我们世界的某个生物永久性的流放到其他世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不使用咒能的情况下,会有其他世界的生物被流放到我们这里来?”   尼古拉斯很快领悟到了石父的意思。   这就像是两艘船的碰撞。   如果必然会导致一方受损……那么在完全停止咒能使用后,迷雾世界就会逐渐恢复元气。那么,虚界或者梦界中的生物,就可能被破碎的世界流放到这边来——就如同这边的生物被流放到其他世界一样。   对于世界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胜利。   可对于生存在世界上的渺小生灵来说,与“永远失去几个陌生人”相比,“从异界降临的恐怖生物”是更关乎于他们切身利益的恐怖灾难。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石父看了一眼尼古拉斯,伸出石头质地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梦界还算是比较稳固……但虚界这几年已经逐渐开始破碎了。目前入侵的规模还比较小,所以红骑士和寂静女士还能拦得住,但随着虚界的破碎、会有越来越多的虚界生物跌入梦界和现界。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机遇……要知道,‘真正的贤者之石’,就是虚界之血。”   “……所以你们才会把我唤醒吗?”   尼古拉斯面色复杂的低声说道:“因为我继承了父亲大人的记忆和能力?”   “因为他是‘第二位赫尔墨斯’,而你是‘第二位尼古拉斯’。”   石父平淡的答道,祂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真正的石像一般:“赫尔墨斯当年能够搜集要素之力,人工制造贤者之石……你或许也能够将来自虚界的入侵者变成新的贤者之石。我们需要的不是对所有异界生物都能造成有效杀伤的赫尔墨斯毒尘,而是一种能够‘将虚界生物尸体的力量萃取、提炼出来的便携消耗品’。   “既然虚界生物必然会落入我们这里,那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思考如何缩小影响、减轻灾难……而是这件事能否化为有利之影响。最终,我们给出的答案是——能。   “虚界生物的残骸,如果能够制造为类似贤者之石的东西,并通过精灵的咒窖反哺给世界,就能让世界中流动的要素之力进一步提升……以后或许不只是黄金阶,只要白银就能点燃要素之火。   “甚至、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能把这些该死的迷雾彻底驱散。让大地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第371章 各自的继承人   “对了,萨尔。”   克拉伦斯靠坐在实验台前,一边细心打磨着自己的长指甲、一边随口说道:“你知道吗,你外面那个小学弟来诺亚了。”   “诺亚?你说王都吗?”   萨尔瓦托雷在另外一个桌子前,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我倒是知道这件事……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很奇怪吗?”   克拉伦斯笑了笑:“我可是夺魂学派出身。”   他微笑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向萨尔瓦托雷的双眼指了指。   “——你们知道的东西,我也就知道了。”   “从龙井茶那边看到的吧?”   萨尔瓦托雷立刻反应了过来,轻声笑道。   克拉伦斯耸了耸肩:“是啊。   “虽然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不要在夺魂巫师面前胡思乱想,但他反而想的更多了。甚至比我跟他说之前,还要更加详细……”   “这肯定是需要专门训练的呀。”   萨尔瓦托雷无奈的笑了笑:“你这是吓唬小孩子啊。”   “小孩子就是该吓唬一下。”   克拉伦斯推了推眼镜,板着脸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被我吓这么一跳,总比出去后被别的夺魂巫师把脑子都搜干净了要强的多。”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萨尔瓦托雷挠了挠自己蓬松的头发,那懒散的脸上是有些困扰的表情:“你要是一直这么吓唬他们,他们可能都不敢接近你了。   “没法积累对抗夺魂巫师的经验,等他们离开黑塔怎么办?”   “我管他们怎么办。”   克拉伦斯哼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道:“一个个上课不好好上,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努力练习如何屏蔽、伪造自己的思绪。就算是被别的夺魂巫师直接改换记忆和心智,也是他们自找的。”   “别这么说啦……”   “咱们泽地黑塔又不是没有夺魂学派,这里这么多关于转化学派的书呢,一个个的只要自己学不到就不看……你们转化学派倒是不缺塔主,我们夺魂学派就没几个有能力又有自我控制力的聪明人。一个个要么是心怀不轨、要么就是蠢货、要么就是心怀不轨的蠢货……其他学派的,也不重视与夺魂学派的对抗。”   克拉伦斯抱怨道:“可我改换他们的心智,如果让他们感觉出来,他们就觉得这是阶位压制、谁都能办到;如果让他们感觉不出来,他们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智被改变了。   “你这让我怎么教啊?”   “好啦好啦,消消气。”   萨尔瓦托雷无奈的拍了拍克拉伦斯的肩膀,安慰道:“说是这么说,你也得考虑一下他们的接受能力吧?   “如果最终他们没有掌握这项能力,那么这一切最终还是白费。作为导师,除了自身的知识与能力之外,‘更能让学生接受、学会的教导方式’,本身也是教学能力的一种。”   “说得轻巧……”   克拉伦斯嘟哝了两句,弹了弹自己刚打磨好的指甲。   随着清脆的骨骼交击声响起,白玉色的、由马人指骨所制造的指甲,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纯白色的微光。   在克拉伦斯自己眼中,被他指甲掠过的空中,产出了细小的、纯黑色的裂纹。   马人是能够直接用自己的肉眼窥视未来,用手拨动命运之弦的种族……这是它们生而有之的超凡能力。   但也正因此,反而养成了马人们的胆怯而冷漠的性格。   从开始的时候就能看到注定的结果——并且能够看到每次自己改变未来的时候,再次看清未来会再次通往哪个方向。这就让他们无需具有“面对命运的毅力”。   因为一切都只是“尚未发生的事”而已。   一旦习惯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必然会发生”,他们就很难拥有对抗未来的勇气。   失去了坚持到底时获得的莫大喜悦。   失去了从未知的苦难中铸成的坚韧意志。   又失去了在途中得到的,因未知的获得的“短暂、无意义的快乐”……   对马人来说,未来获得的小惊喜、小喜悦,相比较终点时的目标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可如果一切都为了追随“最终的意义”,那么一切都会变的毫无意义。   与此同时,在全族都拥有未来视的情况下,个体的未来视也无法在族群内产生更大的优势。甚至相反……马人的眼睛,可以用来辅助窥视未来的仪式;而马人的指骨,则能够用来制作改变命运的道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人懦弱而淡漠的性格,也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这种天赋所造成的。   “……就如同马人一样。没有力量的人,窥视未来毫无益处。”   克拉伦斯语气低沉的说道:“对于这些没有才能又没有觉悟的学生,我的建议是不要让他们毕业。”   他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说起来,萨尔。你现在进阶白银了……虽然是炼金术师,但也该带学生了。   “当你开始带学生的时候,你应该就懂我的心情了。”   “不会的。”   萨尔瓦托雷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早就想过这一天了……我其实还是挺期待的。其实当时本杰明老师教我的时候,我就想过我以后带学生会是怎样的了。   “虽然这么说对他老人家不太礼貌……但是本杰明老师,是真的对我们不太上心。   “我当时就想过,如果我以后当了老师,肯定不会像他这样。我要耐心的给学生解答问题——除了教给他们法术,还要教会他们做人。”   萨尔瓦托雷看向克拉伦斯,认真的答道:“说真的,克拉伦斯学长。他们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我觉得他们‘如何思考’、‘如何生活’、‘如何学习’,也同样应该由我们教给他们。”   “十四五岁已经不小了。而且本杰明大师当时……”   克拉伦斯欲言又止。   本杰明大师当时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太对了。当时他能不把你杀了,说明你已经很优秀了……   不过这些话,萨尔瓦托雷是肯定体会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行了,萨尔。瓦托雷那边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黑塔生活这么有序,我怎么可能让她出来。”   萨尔瓦托雷显然心情不错:“如果人生也能如此按部就班就好了。”   “那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先去看看新进的一批学生。之前我去找龙井茶的时候,看到一个可造之材。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挣脱命运的痕迹……不仅才能方面是天才,也有相应的意志与毅力。”   克拉伦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萨尔瓦托雷提了一句:“就是最小的那个孩子……十岁的那个。”   “……能让你觉得天才?怎么,他不适合夺魂学派吗?”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这位好友,他所尊敬的学长。   克拉伦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继承人。   龙井茶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学生。   只是可惜……他并没有选择夺魂学派。而且龙井茶对敕令学派的确契合度更高。   评价这么高,却依然让给自己……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一个转化学派的天才。   萨尔瓦托雷顿时起了些兴趣:“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冯·霍恩海姆。”   克拉伦斯答道。 第372章 灰天鹅安全保险公司   酒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中染血的斧头在被砍成两截的尸体上擦了擦,有些寂寞的喃喃道:   “怎么安南到了王都,也不来找我啊……   “难道是剧情还没开到吗?非要要等咖啡小姐到王都才行?”   “……酒儿小姐?”   在她身后,两个打扮整齐、身体强壮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躬身询问道:“您刚刚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酒儿懒洋洋的答道:“再问就砍死你们。”   闻言,那两个明明比酒儿高出不止两头的男人,顿时如寒蝉般噤声不敢言。   她这边已经在王都里面混熟了。   最近这两天,她顺利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最开始,酒儿是学着RPG游戏里一样,跑到酒馆里去点了杯牛奶,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点情报。   结果情报没打探到,却惹了一身骚。   有一伙人看到孤身一人待在酒馆里的酒儿,就想要问问她是否想要从事一些地下行业的工作……   但等他们凑过去后,还没说两句,就看到酒儿不耐烦的单手提着比自己还高一截的精钢斧头站了起来……于是他们顿时就怂了。   好在那个领头人非常机智。   在王都,超凡者的存在并没有像是小地方那样隐秘。   至少这些灰色行业的从事者与相关者们,肯定是要有所了解的。   这里多少也是诺亚王国的都城……一座拥有超过四百万常驻人口的大型都市。仅是王宫的占地面积就超过十万平方米,光是一个分区面积就超过罗斯堡的全部领地。   光是常驻于此的黄金阶超凡者便已然接近两位数。白银阶、青铜阶的超凡者们更是不计其数,甚至就连银爵士,有时都会在街上行走闲逛。   如果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万一碰上了敌对的超凡者,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毕竟超凡者的咒缚和个人能力千奇百怪,灵魂位阶也不决定于直接的战斗力、再算上仪式的问题,青铜阶的超凡者比白银阶能打也不算奇怪。   而且普通人,无法完全理解“噩梦”和“诅咒”的机制,只能对这些自己无法掌握的力量敬而远之。   毕竟想要成为超凡者,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   这依然是要看才能的。   光是在自己的道路成为娴熟者、完全理解并熟练自己的基础职业(10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想要得到普通职业的锻炼,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无论是锻炼身体、苦练剑术;亦或是接受潜行者的残酷训练,培养对毒药和陷阱的认知;或是找到自己的野兽伙伴,并与之长久、亲密的居住在一起,培养出足以心灵共鸣的灵性……都需要天赋、资源和长久的努力。   而到他们抵达道路的尽头时,还要保证自己的年龄不会太大。至少要保证思维还具有足够的敏锐性,以及有足够的灵性、智力和运气,让自己能在梦中维持思维清醒、顺利的完成解密并净化噩梦。   这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事。   噩梦对于任何持有超凡力量的人来说,都仅仅只是一个较为困难的解密游戏而已。   可普通人是无法在噩梦中维持清醒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毫无逻辑的噩梦。没有超凡者布置仪式,让他们在梦中强行维持清醒的话,就只能依靠个人才能……以及运气了。   如果在职业抵达尽头的情况下,哪怕是碰运气解决一个噩梦,也足以踏上超凡之路了。   天赋、资源、能力、人脉、运气——缺一不可。   而为了有效控制超凡者的数量,以此减轻在超凡者死去后出现的噩梦对周围居住环境的污染……普通人非常不容易通过官方途径来接触超凡之路。   如同巫师们所说的一样——他们要先考究个人才能,至少不能被普通人轻易杀死;然后要考虑心性和道德,要确定他们不会走上歪门邪道、也不会利用超凡力量去“太过分”的谋取私利。   客观来说,这肯定是好事。   无论在基于普通人的安全考虑,亦或是控制噩梦在大人口都市中的密度,都是必要之举。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样的策略却也让普通人离超凡的世界越来越远——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对超凡世界的了解途径。   普通人在对超凡者了解不深的情况下,无法判断诅咒和噩梦的具体来源。   对于他们来说,“杀死超凡者”甚至“接近超凡者或者他们的尸体”这两件事,都可能会导致自己被诅咒、噩梦缠身。   甚至很多普通人是分不清超凡者和仪式师的——他们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惹怒了超凡者,就会被超凡者暗中咒杀。   于是在这种知识垄断造成的威慑力下,那些察觉到酒儿是超凡者出身的黑帮们,甚至都没有试探过酒儿的实力,就立刻对她开出了极高的薪水,聘请她担任打手。   当然……虽说是打手,然而酒儿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如今酒儿穿着灰色的高领长风衣,踏着黑色的长靴。胸前还别着自己的职业铭牌,上面写着“灰天鹅安全保险公司特别技术顾问酒儿”,下面则标着公司地址“诺亚圣伯尼区钱袋街117号”。   “灰天鹅”所负责的,是整个圣伯尼区的地下拳场、赌场与夜总会。这些行业都属于银爵士的从神,偶尔会被人们戏称为“保护费之神”的勒索与守诺之神“庇护主”的领域内。   换句话来说,在圣都诺亚——无论你是老鸨还是毒贩、是杀手还是盗贼,都得老老实实纳税。   是的,就算是盗贼的盗窃收入、和杀手的任务收入,也必须报账并纳税。否则会被银爵教会的银骑士直接找上门来。   而在诺亚,“抗税”最高可判死罪。   并非是由王国执行,而是由银爵教会来执行。   但反过来说,只要缴足税、甚至主动为福利事业而捐款,即使是灰色产业也能成为正规的公司。   当然,这个公司的业务是否合法、里面有多少犯罪者的问题,就不由银爵教会管……而要转由警署和律政厅负责了。   像酒儿这些“特别顾问”,基本上也不会用来干什么辛苦活。毕竟本质上,这不是为了招揽他们,而是要让他们不与自己作对。   要招揽一位超凡者,可不是他们能付的起的价格。   而且性价比也太低了。   毕竟他们是正规合法的公司,如果有超凡者来捣乱,完全可以直接报告银爵教会处理。   酒儿所负责的,仅仅只是“处理一下搞事的人”而已。   没有超凡者敌人、甚至没有集结成群。   她所见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也就是拿着手枪的醉汉而已。   她连斧头都用不上——冲锋过去一拳打在腰上、再补了一个耳光,战斗就直接结束了。   她刚刚砍死的这个敌人,是敌对帮派的一位资深潜行者。这个男人用陷阱炸死了灰天鹅的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头领。于是他们就派出了酒儿进行“残酷的报复”。   至于替罪者也会由公司准备。   酒儿所要负责的,仅仅只是“足够有震慑力的杀戮”而已。   而她对此也喜闻乐见。   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是经验不是……   给我钱、给我人让我杀,还让我白捡经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 第373章 承灵僧的即死能力   说起来,这样的活似乎可以多接一些啊……   想到这里,酒儿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她回身跟自己的两个小弟吩咐道:“之后如果有这样的任务,可以优先分配给我。我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比较有空的。”   “……这样的任务?”   男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能杀人的都行。即使是超凡者也没问题。”   酒儿随口答道。   反正她的同伴们也快来了,如果遇到打不过的正好开个招募……   想到这里,她美滋滋的轻笑出声。   如同小女孩挥舞捡到的树枝一般,她随手轻飘飘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战斧。沉重的精钢战斧在空气中卷起呼啸声,发出尖锐的鸣啸声。   两人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他们这样,酒儿忍不住笑道:“别这样,我伤不到你们……我手里有数的。”   “……您说的是,大小姐。”   两人顿时面色一苦,连声应道。   被分给酒儿的这两个“小弟”,都是灰天鹅的精英员工。他们身体强壮,擅长使用步枪和徒手搏斗,并且了解跟踪和反跟踪的相关常识,只是没有职业传承而已。   但在酒儿这边看来,他们的战斗力大约也有个七级到八级的程度。手持枪械的话,甚至能够打赢十级的剑士。   单论巷战,即使是正规军恐怕也打不赢他们。   他们真正负责的任务,其实是时刻监视酒儿的行为、保证她不与其他地下帮派势力接触、阻止她做出一些不动脑子或是可能损伤公司利益的事情……这些是正常的职责。   而因为酒儿的体型和年龄,他们还有额外的职责——负责吓退、或是强行赶走那些不长眼睛的人,免得让酒儿有借口发飙杀人。   他们可是看的很清楚。   酒儿杀人的时候,不光毫无心理压力,甚至一脸美滋滋的表情。   那并非是嗜血狂人那样享受杀人过程时的疯狂笑容、也不是因为杀人后能拿到钱而喜悦。倒更像是因为自己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或是在游戏中胜利一样的纯粹的欢欣。   纯粹为了杀戮本身而喜悦。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算他们是黑帮,也绝不会这样。   这简直是怪物!   而在他们发现,这大小姐这身上居然没有悬赏和通缉的时候,就对她更加畏惧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一直很好的隐藏起了自己的疯狂和罪行!   于是这两人更加战战兢兢了。   他们前天被酒儿带去酒吧,给她点酒——因为酒儿看起来太过幼小,酒吧老板不给她酒——在酒儿喝多了之后,变得更加暴躁、抱怨着什么听不懂的话……又是什么考试、又是什么安南的,他们一度打算付完钱就先跑出去躲一下得了。   但不知道酒儿是否看出了他们的念头——她直接喝止了他们的动作,并让两人试着握了握自己的武器。   他们尝试性的打算提起酒儿的武器后……那被她随手扶在桌旁的战斧落下来、差点直接把其中一人劈成两半。   那战斧比酒儿还高一头不止,在钢轴外部还裹了一层减震用的硬木长柄。那战斧的斧面就比酒儿头还大。   而这么大个玩意,是实心的。   甚至还被安南处理过,用仪式额外加了配重、并硬化了锋刃。   在军队中,这至少是身高一米九以上、体重两百斤起步的猛男才能驾驭的武器。只要挥落就能把人砍成两半的程度。   而且猛男用这个,还得是双手。   可酒儿只需要单手,就能提起这把战斧像是教鞭一样随意挥舞——甚至她对于用拳头锤爆他人的头颅,或是用斧头熟练地将人腰斩没有任何心理阴影。   这让公司高层也搞不太清楚,酒儿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为什么对杀人如此习惯和喜悦?   是堕落刽子手?还是处刑官?   亦或是红骑士的猩红勇士?   这都有可能。   他们甚至不敢确定,酒儿的真实年龄到底有多大。   公司内甚至有人在暗地里推测,酒儿可能是会将人杀死后、能够将自己的灵魂转移进去的超凡者。因为的确有超凡者有这种类型的能力……   这也让他们对酒儿更加畏惧。   不过事实上,狂战士这个职业其实并不稀少。   甚至可以说相当普遍——   在决斗场中,就有一些狂战士;而在战场上还有更多。凛冬公国更是大量出产狂战士。   狂战士的特征,一般来说是带着青铜腰带、赤裸着遍布伤痕上半身,体型精瘦却肌肉虬结。而那些如干涸血迹一般的咒缚,都会烙在他们自己的躯干上——等到战斗的时候,他们就会熟练地用单手撕破自己身上的咒缚、瞬间狂化。   而且是那种直接将皮肉撕开、露出内脏或是骨骼的程度。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皮肤干净细腻、面容精致,全身看不出任何肌肉的酒儿会是一位狂战士……   倒不如说,外形与普通幼女没有任何分别、却拥有普通人三倍以上力量的狂战士,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了……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喔,这位大小姐……现在方便说话吗?”   “喂!老头你——没……”   两人顿时心头一紧,回头便斥喝道。   ——这可是他们都不敢招惹的大小姐。   但当他们看清身后那人的时候,声音顿时就低了下来。   那是一个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纯黑色轮椅中的老人。   他低垂着头,披着白色的、因为长久使用而稍微有些发黄的兜帽。裸露在外的双手缠满了暗黄色的、发干而失去弹性的绷带,绷带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仿佛在游动的黑色符文。   如同木乃伊般,充满了暗沉的死气。   老人兜帽之下呵呵低笑着,露出如尸骸般枯黄的牙齿、尽力作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他再度重复道:“这里方便说话吗,大小姐?”   “……抱歉,阁下!”   两人反应飞快,顿时向老人低头致歉。   他们非常清楚。   在王都,最不要得罪的就是“怪人”。   而老人也没有怪罪他们。   或者说,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他们。   而被老人注视着,酒儿也渐渐板起了脸。   她谨慎的握紧了手中的战斧,稍微松了松自己的外套、将长风衣的扣子解开了几枚。   这种压迫感……   那两个凡人可能感受不到。   但是已经接近白银阶的酒儿,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身体就在畏惧。   灵魂都在觳觫不止……无数阴风仿佛在自己的躯壳之中穿行。   ——酒儿认识这个人。   从龙井茶的视角中看到的……名为“贝尔纳迪诺·特勒肖”,伪神“敲钟佬”的教宗。   真正的黄金阶强者。   “承灵僧”这一职业目前唯一的使役者。   “有什么事吗。”   酒儿谨慎的询问道。   老人呵呵笑着,低声询问道:“你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住?”   “……我现在住的很好,暂时不需要。”   你他妈这是性骚扰啊。   酒儿沉默了一会,开口礼貌的答道。   老人却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问你。”   “什么?”   酒儿一愣。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无形的阴寒之风穿透了自己的身躯。随后她突然失去了自己全身的触感。   她突然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酒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握着战斧的身躯、突然无力的跌倒在地,然后眨眼间化为了黑灰。   而她则变成了半透明的姿态,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在她周围,是数十——乃至上百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   马人的灵魂。   精灵的灵魂。   以及——恶魔的灵魂。   而在酒儿如今的视界中,却看到了老人的另一重姿态。   那是一个只有腰部以上、又失去了双手,与其说是“坐在”轮椅上、不如说是“摆在”轮椅上的,没有头发的慈祥老人。   看上去就像是惨遭车祸的X教授一样……   酒儿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我询问的是你的灵魂,大小姐。”   在灵魂视角下,老人的声音不再那么嘶哑而丑陋,而是温暖而慈祥:“你是异界之人,对吧?我没有看到你剩余的寿命……你还是个不死人。   “你是否听过……‘天车之书’这个词?”   老人空洞的双眼中,闪烁着纯白色的火焰。 第374章 纸姬的面子果实   从安南来到诺亚,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即使如此,安南还是没有把王都内的情况打探清楚。   ——因为诺亚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有纸姬能够带着安南短距离传送,不用走回头路……三天的时间,也只是够他们俩勉强逛完了王宫所在的圣维克多区而已。   他们的收获也是不小的。   王都也终究不愧是王都——在纸姬的带领下,安南甚至看到在犄角旮旯的小巷里,还有光明正大贩卖咒性材料的,叫做“哈尔古董店”的店铺。   价格低廉一些的,有“纯净水”和“投火而死的飞蛾灰烬”,稍微难搞到的有“奴隶主的手指”、“杀过人的古董剑”和“骗子的脸部皮肤”,还有高端而昂贵的“永燃不熄的湛蓝火花”和“擂鼓之心”等。   甚至还有一些咒物贩卖——只是安南看不上而已。   听纸姬的说法,这甚至是正规商店。   就连王国所属的官方超凡者和仪式师,他们的材料也是要从这里购买的。保质保量的同时,还能保证新鲜——凡是可以现做的,都是可以定做的。以此保证最长的保鲜日期。   而且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正规……   以至于如果没有相应的身份证明和购买许可,甚至无法从这里买到一定级别以上的咒性材料。   安南自然是没有身份证明,也是没有身份许可的。   ——但这就是纸姬带他来的原因。   纸姬直接刷脸,让这里的店主认识了安南。   虽然店主也不知道安南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显然是认识纸姬的。   纸姬作为雅翁的从神,几乎可以说是所有的神明中,第二喜爱旅游的神了。   比她跑的更勤快的,就只有同样作为雅翁从神的“吟游诗人之神”,被人称为双首歌者的那位双性神了。   祂有着“瘦削的女性”与“肥胖的男性”两个头颅,因此能同时发出男性与女性的声音,再算上变声可以覆盖所有类型的音调、发出所有类型的声音、驾驭所有类型的歌,甚至可以自己和自己男女对唱。   而祂同时还是一个刻薄、乖僻而机智的神。   但他主持正义的方式,比较奇特……而又不被人喜欢。   他往往喜欢以化身为丑陋矮小的潜行者的样子,混入到其他人身边。比如说加入某个佣兵团,亦或是参与某个邪恶的计划,再或者是潜入到某个当权者的家中。   然后在自己被意外发现、被识破身份或是搜集到想要的情报后,就会在雾中显露出自己怪物般的真身,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即兴编成歌曲或童谣,然后唱着远去。   被祂传唱出去后,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罪恶勾当就会被揭露无疑——因此很多受了冤屈的底层民众,都将双首歌者的存在作为一个传说而相信着,希望祂有朝一日能来到自己这里。   但那些对神明了解的更深的人,就会发现这并非完全是为了宣扬正义。   双首歌者是有着双重思维的神明——祂厌恶邪恶,但祂同时也会作恶……因此祂也厌恶着自己。   祂会试图诱骗他人作恶,以此钓鱼执法。有一些平时其实不会作恶、甚至偶尔会帮助他人的人,在高额的利益面前被诱惑并作恶后,也会被双首歌者把他的事迹变成朗朗上口的童谣、传唱出去。   但祂同时也是公平的。因为祂所扮演的那个“丑陋的侏儒”或是“破了相的盗贼”等形象,也同样会被祂写到自己的诗歌中,同样被祂自己痛骂。   祂就是这样性格乖僻、怀疑一切善意又憎恶一些恶行的矛盾神明。   ——甚至矛盾到多了一颗头颅的程度。   而一些较大的事件,甚至会被双首歌者编成华丽而恢弘的歌剧。   这位神是不认识安南的。当然,祂认识可能也不在乎。   听纸姬的说法……   双首歌者如今就躲藏在王都中,如鬣狗般寻找着“巨大的罪恶”。   这也是纸姬为什么一定要与安南结伴而行的原因。   哪怕不被人袭击、绑架……但要是被双首歌者所诱骗而名誉受损,对安南来说也是非常巨大的损失。   而能认出双首歌者的,只有其他的神明。   黄金阶的超凡者也不行。   因为他同样也掌管着“伪装”、“欺骗”和“编造”的领域。   但纸姬毕竟不可能一直跟着安南。   虽然纸姬很喜欢和自己并没有实际血缘的“后辈”,可她还是有工作的。   纸姬是所有画师的庇护者。   她要游历世界各地,卖画挣钱来养活那些有着艺术梦与作画的热情,却因为才能、渠道和资金的限制而穷困潦倒的画师们。   也就是几乎所有画师都懂的神秘仪式——将自己实在卖不出去的画“回收”给纸姬。   纸姬会视他们创作这幅画时耗费的心血、投入的激情,而非是它本身的艺术审美价值而给出一定的保底……足以保证那些用心画画的画师能够正常生活、以及继续学习绘画的钱财。   而她并不会把这些画拆解或是毁掉。   她在世界各地都有银行与仓库,专门用于储存、收藏她收到的这些甚至被它们的创作者视为“失败品”的画。假如日后画师出名了、或是怀念自己的旧作而想要拿回这些画,只需要给出成本价——也就是他们当时卖画时得到的钱,就可以把它们再换回来。   除此之外,在画师们死去后,纸姬也会根据他们的遗嘱,偷偷把属于他们的画用防水纸包好,放回他们的坟墓中、或是交给他们的家人。以免他们在死后作品才出名……而那时作品全都都已经被卖给纸姬了。   纸姬并不在乎这些画升值后,自己能得到多少钱财。   她甚至都不会索要保管费——   那些画师可能以为,纸姬可以直接将这些画化为力量,他们才会心安理得的献祭。但实际上,对于足够杰出的画纸姬的确是可以将它吸收来强化自身的……   然而绝大多数被献祭到纸姬这里的画,都远远不够资格。   这显然需要大量的钱财……甚至可以说是海量的钱财。   如今她能被银爵请来保护安南的安全,并非是因为她闲的没事干,而是因为银爵给了她足够的钱。   毕竟有了纸姬这个保底后,和平年代投身于绘画行业的年轻画师,也是越来越多了……   纸姬又不想通过违法渠道得到钱财,以此让人们迁怒到那些无辜画师身上。   她只能不断制造自己的咒物画作,卖钱来养活他们。   人类并不是瞎子。   对于这样的神明,人们自然也是投以尊敬之情的。   比如说古董店的老板。   虽然他不认识安南,但仅凭纸姬对安南的担保……安南就直接得到了这里的最高权限。   当然,这件事也会被汇报到王宫中、被独眼乌鸦们收集起来。   不过,安南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 第375章 龙语词典   除了“哈尔古董店”这种与官方对口,正大光明开在王宫附近的材料店。   纸姬还带着安南去了地下交易密集的圣伯尼区,找到了虽然并不正规、货品质量却算是可靠的“老爹杂货铺”和“艾伯塔旧书店”。   这两家店的老板,都曾购买过纸姬的画,因此也都对能拉着纸姬手的安南非常客气,起步就是所有商品永久八五折、看上啥就能买啥。   安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度以为是瓦西里在王都开了个分店。   结果一问,居然还真差不多——因为这是“老爹”曾经的学徒开的店。听到安南认识“老爹”,那人顿时表示可以再给安南打个九折。   这里的材料比“哈尔古董店”要少很多。但店长发下过“永不泄密”的守密誓言、如果泄露客人的秘密就会烈火焚身而亡。无论从他这里购买什么东西都不会泄密、也布置有极为严密的防监视措施,是绝对安全的地下商店。   而无论在“哈尔古董店”买什么东西,肯定是要被汇报上去的。   这也是纸姬为什么要带安南来的原因。   而“艾伯塔旧书店”对外伪装的身份,是一家贩卖旧书、孤本、珍本的旧书店。但实际上,他们也在偷偷贩卖神秘知识。   这是货真价实的非法店铺。   安南从那里买了一本《论太阳之第八曜》,和《银币的诞生与最初的流通》,打算学习一下曜先生和银爵士领域的仪式。   他毕竟与银爵士现在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学会与银爵士有关的仪式,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噩梦中,都能用得上……而安南也的确有点好奇银爵士的真名。   哪怕只是用作日后与银爵士联络的方式也好。   只要念出真名,就会被银爵士感应到——而这个名字本身也可以作为材料加入到仪式中。   而“曜先生”也是如此。   安南今年冬天时准备进行的仪式“冬日寒息”中,如果加入曜先生的真名,则可以进一步强化这个仪式的效果。   曜先生还持有净化的领域,也具有对亡灵和恶魔的净化能力。对于之后可能要对抗恶魔的安南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能力准备。   除此之外,安南还搞到了一本稍微有些破烂的龙语词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安南发现这个龙语词典的对照语,居然就是安南刚掌握不久“霜寒之语”。   但这非常合理。   霜语者的力量本身就与老祖母有关。在安南掌握了霜寒之语后,还无法解析老祖母的言语时……他大概就知道老祖母使用的应该是龙语了。   而且他大致翻了一下词典——他这两天优先在看那本关于曜先生的书,所以暂时放下了。而安南从这词典中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霜寒之语”可能是直接从龙语中演化出来的。   就如同法语和拉丁语的关系一样。   龙语非常的复杂,它有一个基调,类似于阴性阳性,而如果正确发音则会具有操控对应温度的能力。比如说将温度提高,或是将温度下压。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正神中唯二的两头龙,分别是老祖母和燧父了吧。   分别代表了冰与火的两位正神——   “嗯?”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若有所思,看向远方。   在安南身边,拉着安南手的纸姬敏锐的察觉到了身边少年的步伐微微一顿。   她立刻停下来,转过身来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是看到了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尽管说就好,我这里还有点钱。”   “……不是,当然不是。”   安南连忙摇头。   纸姬本身就缺钱,他可不好意思找纸姬要钱。   只是安南看到了论坛中,酒儿似乎在求救……他就立刻切换到了酒儿那边的视角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贝尔纳迪诺·特勒肖。   酒儿被他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把灵魂打出了身体;而玩家的躯体是由天车之书的力量制造的。在灵魂离体的瞬间,酒儿的身体就失去了生命,因此她就被算作死了一次。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她现在应该立刻得到了新的身体才对。   可是在贝尔纳迪诺的约束之下,酒儿却依然在保持灵魂状态。   这是安南第一次见到……能够阻止“玩家重生”的人。   ——黄金阶的承灵僧。   同时役使着数十灵体,甚至包括恶魔和马人这种天生超凡种族的灵魂……这代表他能够像是卡芙妮那样、随心所欲的操纵某种存在;也能像是白银阶的先知巫师一样,随时读到未来。这些都是仅靠灵魂就能做到的事。   安南甚至还看到一个仪式师打扮的灵魂。能被他看上的肯定是最优秀的仪式师,这让他可以及时看破、破解他人的仪式,或是听从仪式师的建议布置即时仪式。   而从之前龙井茶看到的情况来看,这个老人所拘役的灵魂,甚至能够直接干涉现界——   这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哪怕是苍白之女,她们想要干涉现界也要让自己从灵魂状态下显现出来。   无需显形就能干涉现界……对于灵魂位阶低于这些幽灵的超凡者来说,这也属于无法察觉的黑暗圣堂武士。   再加上他那能够随心所欲的将他人灵魂抽出躯壳的能力……和两个能力未知的魔眼。   ——贝尔纳迪诺绝对是安南无法对抗的敌人。   而且从贝尔纳迪诺的询问来说,他的确对安南有着明确的敌意。   目前来说,这是比尼古拉斯更危险的敌人……   安南非常清楚这件事。   所以他直接走了另外一条道路:   “我需要去救一下我的一个朋友,纸姬大人。”   安南立刻向纸姬语速飞快的求援道:“她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是往前七条街再往右转两条街。她面对的敌人是一位承灵僧,能够将他人灵魂拔出的老头。这个人在向她询问是否知道天车之书——”   一开始纸姬听到安南的话,只是紧皱眉头。   但当她听完之后,立刻严肃了起来。   “承灵僧……是贝尔纳迪诺?”   纸姬低语道:“他为什么要问天车之书?”   显然,对于这种稀有职业来说,职业名基本上就可以直接精确定位到个人了。   尤其是贝尔纳迪诺本身就是一位教宗。   他与神明的关系就比常人更加密切。   “不用怕。”   纸姬简短的思考后,给出了更加简短的回答:“我给你做主。”   随后她直接一把抓住安南,右手掌中浮现出一只粉笔。   下一刻,纸姬和安南顿时化为白色的粉末、消散在了空中。 第376章 饵(第一更)   ……天车之书?   酒儿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总感觉似乎从哪听过、或是对它有本能的什么理解……但她确信自己绝对不知道它是什么。   酒儿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或许就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的骄傲。   不像是和她同居的那个废杠子,已经逐渐把她的记忆力,连同学到的知识都退一送一的还给老师了……   “我不清楚。”   酒儿沉思良久,非常认真的开口回应道:“我想您应该能看出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就算贝尔纳迪诺·特勒肖已经失去了随心所欲操控心灵、读取记忆的能力,但他曾经在夺魂巫师阶段学会的,通过表情、动作等方式判断对方情绪和状态的能力,可是不会被遗忘的。   而且酒儿相信,贝尔纳迪诺会把自己的灵魂拖出来问话,肯定是因为在灵魂状态下自己会更不容易撒谎、或是他能够更简单的识别谎言——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情况。   而面对酒儿的答复,如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半身像般失去四肢与双眼的老人却只是平和的微笑着,一言不发。   不……   酒儿突然联想到之前龙井茶看到的宝石双眼,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与其说老人失去了双眼与四肢。   倒不如说,是他主动将这部分都换成了没有灵魂的义体。   所以在灵魂视界下,才无法看到这部分的灵魂。看起来才会是只有上半截身体漂浮在轮椅上……   而贝尔纳迪诺的双眼都是由最顶级的宝石打造的咒物——那么他被绷带裹起来的四肢呢?他的皮肤呢?   莫非……也都是咒物?   贝尔纳迪诺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改造成了咒物吗?   这是为了什么?   增加实力?还是续命?又或是别的什么……   或许是灵魂状态下,酒儿的感知能力有所增加。   她突然从这个微笑着的老人身上,察觉到了一股不是很明显的、冰冷而粘稠的恶意,像黑色而滑腻的淤泥般,贴附在自己的皮肤上。   但那股恶意,却并非是指向自己……   酒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   她突然间产生了奇妙的幻视。   ——在贝尔纳迪诺身后,仿佛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由无数黑色灵体构成的半透明巨人拔地而起。   巨人和老人一样只有上半身,但它却有着淤泥般的双臂,以及金色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着的“独眼”。   ……不。   那好像不是幻觉。   在巨人浮现出来后不久,灵魂状态下的酒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迅速变得阴冷而粘稠,地面被奇异的黑泥所覆盖。   ……这是什么?   ——是怖拉修还是替身使者?   酒儿脑中一瞬间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她被黑泥接近的时候,就像是下雨时的阴风吹透自己的身体一样,感觉到了一阵阴冷。就和之前灵魂离体时感受到的“无形的阴寒之风”一模一样。   在黑泥真正触及到酒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强烈的麻痹感——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口来。   但她仅仅只是麻痹而已。   灵魂状态下的酒儿却看得很清楚——   那由半透明的黑色淤泥构成的巨人身下,黑泥沿着地面飞快蔓延了出去。在黑泥接触到那两个“小弟”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便立刻失去生命,向后倒了下去。   硬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黑泥“黏住”了灵魂、又拍开了身体一样。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便已然瞬间去世。   但与已经走上了超凡之路、因而拥有气态灵魂的酒儿不同。   那两个人仅仅只是普通人。   他们的灵魂根本就没有成型——在身体倒下、灵魂被迫离体的瞬间,他们灰色暗淡的灵魂暴露在空中的同时,就像摔碎的内脂豆腐一样破碎瓦解,剩余的“粉末”也都被那黑泥所吸收了。   ……为什么要杀他们?   酒儿心中一瞬冒出这样的疑惑。   并非是说不能杀,而是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之前看到贝尔纳迪诺来找酒儿麻烦的时候,完全没有试图保护酒儿,而是毫不犹豫的回过了头去、不敢看也不说话。   除了最开始那两句话,后面甚至全部都是在灵魂状态下询问的……最开始的部分,也根本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但即使如此,他们却依然被贝尔纳迪诺杀害了。   ——甚至把灵魂都直接捏碎。   虽然看起来很轻松,但这并非是举手之劳。   也不是随手杀死。   那能够让酒儿感到莫大的恐惧、甚至毫无抵抗之力失去生命的,可能是高度衍化的要素之力……也可能是黄金阶得到的别的什么。但必然是黄金阶才能获得的高阶力量。   而酒儿记得很清楚。安南跟她讲过,黄金阶与白银阶是不同的……到了黄金阶,一些力量使用起来代价就很大了。或是要燃烧寿命,或是有别的什么缺陷。   所以即使到了黄金阶,很多超凡者也依然会使用被强化的普通技能战斗,而非是直接开大招。   而杀死她的那个力量,必然来自黄金阶。   白银阶的程度,不至于让酒儿连检定都没有过、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立刻猝死。   用这种力量对付他们一个青铜、两个凡人……显然是贝尔纳迪诺想要防止他们透露出去什么情报。   ……可到底是什么?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听到。   除非让他们保密的,就是“看到了他”这件事本身……   酒儿快速思考着。   如果只是普通的生死压力,恐怕她现在早就已经发狂了。但在这份危机可能扩散到其他人身上的时候,酒儿反而恢复了理智。   她必须要做到些什么——   至少要得到些情报!   “你想要做什么?你要得到什么?”   酒儿尽量无视被捏碎的两个灵魂,也不去思考自己是否有可能会被抹杀的可能性。   只是维持着镇定的神态,开口追问道:“天车之书吗?或者你想要给我发布其他的任务?”   “安静些,大小姐。”   老人脸上维持着慈祥温柔的笑脸,轻声说道:“你提醒我了。我得让你安静些。”   他瞥了一眼酒儿,身后的黑影巨人也同步的将那星云般的独眼指向了酒儿。   在唯有灵魂状态下能感受到的沉重压力下,酒儿的灵魂顿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微弱的吸力指向自己的灵魂,并且逐渐加大。   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一般,看起来非常危急、紧迫。   ——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酒儿作为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就这种吸力再吸个一天,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这是因为贝尔纳迪诺虚弱无力吗?   显然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   在意识到那个结果的瞬间,酒儿顿时浑身冰凉。   ——她恐怕、只是一个鱼饵。   贝尔纳迪诺真正要对付的……是抵达诺亚王都不久的安南! 第377章 快看看你钓上来了什么(第二更)   酒儿隐约猜到,贝尔纳迪诺可能知道酒儿有什么能力,可以隔空通知到安南。   虽然他没猜到具体是什么途径、什么方法……但之前袭击酒儿,把她的灵魂拔出来,显然就是打算让她求援,而不打算与她发生战斗!   原来如此……天车之书是安南的东西吗?   那么恐怕在被询问“天车之书”的瞬间……   ……不,不对。因为酒儿的确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她的记忆中应该也是搜不到的。   所以肯定是在那之前。   对方找上门来之前,就已经得知自己是安南的侍从了!   但在诺亚王都里,来自冻水港的至少有好几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想到这里,酒儿突然一个激灵。   她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自己在子爵府前的时候,为安南抵挡了攻击并濒死的时候。安南殿下冲过来,非常关切而悲痛的抱住了自己……并把自己给当场摇死了。   虽然自己心里感觉这一幕简直是黑历史。其他玩家想必也觉得非常喜感。   但在萨尔瓦托雷看来,这或许是令人相当感动的一幕。   贝尔纳迪诺以为安南喜欢自己?他还知道玩家之间有远程联络的手段。并且明确的知道安南拥有天车之书……   但他不知道什么是玩家;也不知道地球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与安南的关系……   酒儿心中思路逐渐清晰。   所以,他的情报源只能是萨尔瓦托雷!   虽然贝尔纳迪诺失去了部分改变心智的能力,但他肯定还残留有某些窃取记忆的手段、亦或是认识什么人,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偷走了一部分的情报!   而且贝尔纳迪诺必然没有得到龙井茶的记忆!   当时他明明和龙井茶擦肩而过……   不,不对。   酒儿反应过来了。   当时贝尔纳迪诺前去图书馆,应该就是为了借机接触龙井茶!但不知为何,他窃取记忆失败了……   是因为那个长得像哈利波特的红袍巫师吗?   可他是什么时候,与萨尔瓦托雷接触的呢……   “无需思考太多,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老人对酒儿瞥了一眼,随口说道:“毕竟这件事与你无关,大小姐。”   酒儿从这句话中,又判断出一个情报——贝尔纳迪诺能看到了自己在思考、却没有看到她在想什么。   但这是酒儿能思考的最后一件事了。   酒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思考速度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非常强烈的怠惰感袭上心头,让她的思维渐渐被放空。   ……这种困倦感……怎么回事……   酒儿思考的速度逐渐开始变慢,甚至就连眼球转动的速度也逐渐变慢。   她依然能看到周围的东西,也能听得见一切。可就像是疲惫到了极限一样,“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更是“不想”去思考。   就像是思维被什么东西冻结了一样……   很快,酒儿连时间概念都被一并冻结。   她也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   但在她如同刚睡醒般、还未完全恢复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便已然听到了安南那平稳而清亮的少年声线:   “阁下,你打算对我的人做什么?”   不要过来啊安南!   这是陷阱——   酒儿半睡半醒间,脑中第一时间便浮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她下一刻,却感受到自己身上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感……就像是迷迷糊糊间被换上了被烘烤发热的上衣般,让她血液流通、很快清醒了过来。   “无需担心,一起有我在。”   安南令人安心的声音在酒儿身前轻轻响起。   等等,血液流通?   我不应该是灵魂状态吗?   酒儿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已经从被控制着的灵魂状态下脱身而出,重新复活并恢复了肉身。   而她身上正披着安南的黑色皮夹外套。她的体型和安南没啥太大区别,因此也不会显小。   这是安南与纸姬逛街的时候,被纸姬强行买下的诸多新衣服之一。   毕竟现在天气逐渐回暖了。   安南再穿之前的冬衣就有些热了……尽管安南本人不太在乎,然而纸姬管的比较严。甚至买的还是从联合王国那边进口的大牌子——   毕竟联合王国那边是雅翁的地盘,诺亚这边的服装设计师,肯定是不如那边水平高的。但这里毕竟是王都,通往地下联邦这一中转站后、能够抵达所有国家的地铁,让他国的特产也能在王都买得到。   当然,价格肯定要高出几倍不止。   虽然建设地铁、发明蒸汽飞艇的最初目的,都是为了跨国运送超凡者……但在和平年代,并没有那么多的超凡者需要离开国境。很快这些技术就都被用于商业、谋取财富了。   尽管还没有完全民用,但那也只是考虑到成本昂贵、客人身份尊贵,担心有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而非是原则上不允许民用。   而最普及的用途,就是官方采购他国特产,然后再卖给民众——而基于这种用途下,现在联合王国那边已经开始修建地上铁路了。   是的,这个世界里是先有的地下铁路,才开始渐渐有了地上铁路……   这就是需求决定市场。   “醒了吗?”   安南双手拢住酒儿身上外套的领口、防止它滑下去。他自己身上则穿着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他对着眼中仍然带有些许困惑迷茫的酒儿轻声命令道:“醒了就先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   “……哦,喔!”   酒儿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虽然已经顺利复活、摆脱了贝尔纳迪诺的控制,可她体内仍然残留有深寒的气息,让她感觉自己的内脏有些忍不住   她连忙接过手来,拽住安南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抬起胳膊穿了进去。在这个过程中,她与安南的手碰在了一起,顿时吓的一个激灵、手指向后缩了缩。   安南笑了笑,收起了手转身离开。   而这时酒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后悔莫及。   她刚刚应该顺势抓住安南的手的……   ——不对!   应该提醒安南逃离……这……里?   酒儿这才刚反应过来。   为什么安南没有受到攻击?总不可能贝尔纳迪诺真的就只是想要见一下安南而已吧?   她有些疑惑的往之前那个方向望去。   酒儿的瞳孔顿时微微缩紧。   这是……什么?   只见整个巷口,都被密密麻麻的彩色“笔痕”所布满。   像是谍战片里红外线陷阱般密集的红色丝线,在建筑与建筑之间勾连着,一直蔓延到数米的高空;   昏黄色的油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悬滞于空,像是琥珀般凝滞着其中包含的所有物体,冻结了其中的时间;   而纯白色的蜡笔痕迹,在虚空中不断浮现——或是长剑、或是套索、或是囚笼。而每一道蜡笔痕迹落下,都能看到一个灵魂被凭空焚起的白色烈焰焚烧殆尽,或是被纯白色的木质囚笼捆缚。   至于贝尔纳迪诺本人,全身上下已经缠满了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锁链。   那些锁链仅有小指粗细,长短不一自虚空探出、尽头是泛着微光的波纹。   无数波纹之间产生奇异的共鸣,连成一片。将他完全封印在其中——   而站在安南面前的,是一位有着漂亮的银色长散发的年轻少女。   她不算龙角也大约有一米七五高,以女士的标准来说高的有些过分。但她高挑的身型和姣好的身姿,并不会让它显得奇怪,反而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场。   酒儿仅从背影就能判断,她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多岁。她身前悬浮着一块画板,而左手指缝中夹着四支画笔,右手则一直抄在白色长风衣的口袋里。   ……咦?   贝尔纳迪诺不是在钓安南吗?   这个女人是谁?   酒儿心中冒出了警惕的念头。 第378章 敲钟佬(第三更)   和之前与尼古拉斯那近似推搡的“战斗”不同。   尽管贝尔纳迪诺身为教宗,然而纸姬对他下手的时候却没留丝毫情面。   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作为“绝症与大限之神”的敲钟佬,是一个没有任何靠山、没有兴盛的教会、也没有主神的伪神。   敲钟佬和纸姬虽然是同一个纪元内飞升的伪神,但他们并不相熟。   而且与接受了雅翁的邀请,得到了庇护日升格为从神的纸姬不同……敲钟佬虽然被埋骨婆婆、寂静女士和蛾母三位正神都邀请过,最终却没有接下任何一束橄榄枝。   能被三位正神邀请,并非是因为祂性格很好、或是能力很强。   仅仅只是因为它的领域相当关键……分类又很模糊而已。   纸姬还记得,敲钟佬的真理之书名为《灰血论》。里面有关于疾病、凋亡、血液、虚弱、衰老、命数等诸多领域的真理,是相当强大的真理之书。   而最终敲钟佬完成升华时,选择了“既定之死”作为自己的核心概念。   于是他最终升华成了“绝症与大限之神”,为寿终的凡人敲响丧钟的“敲钟佬”。   那是一位性格乖僻、孤独而没有什么友人的独行伪神。祂不光从不主动创建教会,甚至就连为祂创建教会的人,也不会得到什么额外的优惠与庇护——就连圣光印痕都很少会额外送给教徒,而是在完全净化了噩梦后、才能拿到相应的圣光印痕。   一般来说,伪神是会向自己满意的信徒发放圣光印痕的。毕竟伪神教会没有那么多规矩制约、也没有固定的领地,祂们行事就会更加随意一些。   对于自己满意的信徒、甚至不是自己信徒的凡人和超凡者,也会赠送一些圣光印痕。只要顺眼,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毕竟圣光印痕的本质,就是神明对信徒力量的授权许可。之所以净化噩梦后会给予圣光印痕,实际上是因为在净化噩梦后神明拿到了部分好处,并给予圣职者相应的报酬。   就像是购买了原材料,准备二次加工的工厂给予原材料出售方一定的报酬一样。   圣光印痕,仅仅只是“货币”。   并非是只能通过噩梦才能拿到。   即使是正神教会,通过完成教会内的任务,也是可以获得的圣光印痕的。   只是正神教会要有规矩、奖罚分明。给予的每一枚圣光印痕,在教宗那边都是有记录的……即使是神明,也不能随意授予恩赐,而且只能赏赐本教会内的人。否则就会干涉到教宗的权柄和工作。   换言之——在正神教会中,神明本身并不参与到管理之中,全盘委托给教宗管理,甚至就连枢机都很难联系到。   就像是明星与自己粉丝群的关系一样。   而从神也是如此。   从神不光是能得到庇护日。   祂们的主神,也会直接从总教会分出一部分人手,帮助祂们打理信徒和圣职者。就像是和大公司签约了一样……后续的运营什么都不需要管了。   这也是正神的教宗权柄比国王高出许多的原因——   ——正神的教宗与圣者,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而野生的伪神完全不同。   伪神本人是会直接参与到教会内管理的。   伪神除了教宗作为守密人,无法轻易背叛之外……就连枢机主教都是有可能叛逃的;而且他们定选枢机也没有什么规矩,基本就是看教宗或者伪神的眼缘。   换言之,就是顺眼即可。   就比如说悲剧作家,又或是苍白公主。   而考虑到随时搬迁的需求,伪神的教会规模极小——大多数能伪神的圣职者(不是信徒)都不到三位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腐夫也算是伪神中的奇葩了……   而敲钟佬是另外一重意义上的奇葩。   但祂不是因为恪守规则,才与自己的信徒疏远……   而是因为祂性格极为乖僻。   除了必要的社交之外,祂不与任何人交流——也不指望自己的信徒帮自己什么。   祂甚至连维持自己的领域的举动,都是自己上门去做的。   在民间有传说,在凡人在被绝症折磨到奄奄一息、或是即将无病无灾寿终正寝的时候,就会在自己死去的前一天晚上临睡前,偶尔会听到门外传来三声丧钟的低响。而除了将死之人以外,其他人是听不到钟声的。   这是敲钟佬给将死之人的怜悯。   祂揭示终至的死亡,给人最后一天的时间写遗嘱、交代后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迷雾大陆上,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老人或是病人门前敲钟或是敲铃铛,会被视为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而也因此,敲钟佬的圣职者非常不受人欢迎。   但即使如此,祂也有一些狂热的信徒,信奉着“人终有一死”,自发制作带有青铜握把的铜钟,依靠着神术判定将死之人,并前往他们门前敲钟。   ——而即使这样做,敲钟佬也不会给出任何奖赏。   因为祂本人所信奉的,就是大限终将来临。   无需任何帮助。   无需任何宣扬。   无需任何反抗。   ——因此,祂也无需任何信徒。   祂甚至给自己起了“敲钟佬”这个一个名字。要知道,“佬”在联合王国的语境中,其实是一个相当恶劣的贬义词,指的是“下贱而卑劣的人”。   比如说小佬儿,指的就是那些偷窃、抢劫的穷小子们;船佬儿,指的是那些开黑船偷运货物、绑架女人的人。   敲钟佬的信徒,甚至比持杯女的信徒更不受人欢迎——只要看到那些举着铜钟、身上裹缠绷带、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一言不发的进了村,就说明有人要死了。   敲钟佬虽然不是邪神,也从未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   但就是不讨人喜欢。   在祂拒绝了三位正神的邀请后,也没有任何神明能与祂成为朋友。倒是被祂古怪的脾气惹火的神明有好几个。   作为敲钟佬的教宗……并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从这个角度考虑。   安南不认为,寻找天车之书的是贝尔纳迪诺身后的敲钟佬。   “——所以,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灵体被纸姬全部歼灭、自己也被无数银色锁链捆缚起来的贝尔纳迪诺,安南将自己的分析全部说出来。   他站在纸姬身后,平静的询问道:“天车之书就在我这里。你要做什么?”   “我警告你,不要打安南的主意。”   在他回答之前,纸姬警告道:“否则就算是敲钟佬也保不了你。”   而贝尔纳迪诺却只是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嗬嗬的笑着,反问道:“您要放心不下我的话……   “不如就动手杀了我,如何?” 第379章 曜先生的驱灵仪式   ……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若非是反转的冬之心冻结了他的负面情绪,恐怕自己现在就会感受到被戏弄的愤怒了吧。   先是过来找自己属下的麻烦,毫无理由的滥杀无辜。而在自己抵达这里之后,却是没有半分沟通的意愿、直接摆出了一副“你杀了我吧”的嘴脸。   这是想要激怒自己?   还是觉得安南不会杀他?   就在这时,纸姬立刻出声:“别上当,安南。   “贝尔纳迪诺身上有特殊的咒缚……承灵僧这个职业,可以不断吸取灵体来强化自己身上咒缚的强度。杀了他的人会承受相当烈性的诅咒,而他的灵魂则可以在先前设置好的地方重生。”   ……原来如此。   是“同旅”类型的咒缚配合巫妖型的复活能力吗?   所以纸姬之前也只是把他捆住,而没有杀他……   安南皱眉。   得到了这个关键情报,安南顿时就理解了贝尔纳迪诺之前的行为。   他灵魂状态下消失不见的大约三分之二的躯体,应该就是用来制造其他的“命匣”了。分割出去的灵魂碎片,用来重生。   这个家伙……是真的有点难缠。   或者说,黄金阶的超凡者果然都不太好杀。   依靠无形却有极强威胁性的灵体,来迅速肃清弱小的敌人;并逼迫强大的敌人直接攻击他的本体。   而如果真的将贝尔纳迪诺杀死,就会被他所咒杀;他本人则可以在其他地方重生。最正确的打法,就是让一个弱小的召唤生物来补刀、承受他身上的诅咒。   可弱小的召唤生物,正常情况下又无法通过他灵体的拦截网、对他本人造成伤害。   这特喵的是个豪猪啊……   怪不得就算是对上一位神明,他也没有丝毫畏惧。   他原本就是利用“死亡”来战斗的人。   但纸姬却并依然没有放弃杀死他——   她选择了另外的方式,使用了复杂而特殊的技艺。   她在用银色的锁链将贝尔纳迪诺和他的轮椅全部捆缚起来,固定住之后,布置了一个封印仪式来耗干贝尔纳迪诺的力量。   而封印的材料,就是那些被贝尔纳迪诺奴役的灵体。   较有威胁性的灵体,都被纸姬直接用“白色”击杀。而移动较为迟缓、力量也较为薄弱的幽灵,则被纸姬用白橡木笼子捕获了起来。   它们就像是沉入大海的尸骸上,绑着的一块块石头一样——   浮现出形体的灵魂无声的哀嚎着,从笼子的缝隙中探出一根根黑色的丝线、连到贝尔纳迪诺的五指和双腿上,不断从他身上抽取着什么。这让贝尔纳迪诺很快变得虚弱了起来。   通过这段时间恶补的神秘学知识,再加上前不久刚学会的曜先生领域的仪式,安南能辨认出来这个仪式的本质。   这是以复数的简易驱灵仪式所构成的临时专用封印仪式。   而且是在纸姬察觉到贝尔纳迪诺的本质之后,瞬间设计出来的。   这个仪式属于曜先生的“净化”领域。   原理是,除了纯金之外,白色的橡木、绿色的梨木、金色的桃木,也都是不含任何诅咒成分,但灵体也无法通过的非咒性材料。   灵体只要接触这四种材料就会显形。而灵体只要具现出来,无论是否自愿、都会不断消耗它们的力量。   但正常情况,橡木、梨木和桃木肯定都不是这样的颜色……只有通过相应的仪式处理,才能用各种材料赋予其神圣特性。   而茉莉与末药混合起来,对于灵体具有极强的刺激性——大致来说就像是浓郁数十倍的排泄物一样,而且是直接用“皮肤”就能嗅到。   对于幽灵来说,大概相当于被泼了一身屎。   有句话叫拖把沾屎,吕布在世——闻到这个味道,幽灵就会立刻逃走。如果只是驱逐幽灵,仅仅点燃熏香就足够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会瞬间激怒强大的幽灵……   凡人有效杀灭幽灵的唯一办法,就是具有神圣特质的木材或是纯金(这个通常并不会有人用)制成较大的、封住五面的囚笼,再用茉莉与末药制成的熏香,将灵驱赶进去、再封上第六面大门。   等到灵体的力量耗竭,就会自然消亡。   而纸姬无需使用熏香。   她直接通过她的画布凭空虚构出了白色橡木制成的笼子,将幽灵强行套了起来。因为这些幽灵与承灵僧之间是有契约关系的——它们如果需要力量,就会直接从贝尔纳迪诺身上抽取。   如此一来,等这些灵体把贝尔纳迪诺直接活活吸死,那么结果上就是“贝尔纳迪诺杀死了贝尔纳迪诺”,绕过了他的咒缚。   这样就可以不受伤害的情况下,将贝尔纳迪诺安全的杀死。虽然杀死他之后,也不会得到什么特别的好处……   ——这显然是纸姬担心安南会出事,所以警惕的为他处理好了一切。   她甚至都没有让安南碰到贝尔纳迪诺——在他们两人传送过来之后,纸姬就直接用蜡笔画出一道黄色的黏性绳、将安南拖到了远处。并用铅笔画出了密密麻麻红色丝线,在空中瞬间布置起了一个持杯女的结界仪式。   这个仪式的效果,是让凡人接近后就会觉得心脏沉闷、疼痛而下意识的远离此地;并且让结界内的敌人持续性的感到心脏剧痛而无法行动、甚至直接使其痛死。   安南将酒儿直接复活了出来——当然,衣着是完好的。但是她的灵魂被黑泥所沾染,受了些许伤害。   在外在的表现上,就是腹部的隐痛、以及暴增了15点的侵蚀度。   ……虽然贝尔纳迪诺找上门来与安南无关。   但平白无故遭受苦难的酒儿,安南也不打算就此无视、而是打算送给她点什么补偿。   就当是“出现了不明BUG”,或者“数据错误”之类的原因吧。   酒儿对自己有好感,这点安南是知道的。   与林依依那种单纯馋自己身子的情况不同,酒儿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又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家,与同学关系相当疏远、而网上她的粉丝与她之间的关系又过分遥远。   安南对自己还是很有逼数的。   年轻有钱,地位崇高,前途远大,性格沉稳而有行动力,温和善良而不胆小怕事,愿意主持正义,身体强壮而健康,甚至与她曾经并肩作战,而且配合良好。   ——最关键的是长得好看。   酒儿喜欢上自己,并不奇怪。   但安南这十四岁的身体里面,毕竟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两个人如今是真·隔着一个世界,安南很难能对她负起责任。   所以安南也在故意装嫩、假装自己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东西。   然而他也不希望对酒儿过分疏远……只要等到酒儿成年懂事了,应该就不会持有如此不理性的感情了吧。   而林依依的感情,就是很成熟的:   只馋自己的身子,不馋自己的人。   所以安南占林依依便宜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这就叫双赢,win-win。 第380章 涸魂诅咒   等到确认贝尔纳迪诺被纸姬控制住了,另外一个疑问便随之浮现而来……   安南确信,他从未得罪过这个人。   敲钟佬又从来不与祂的圣职者沟通,所以这也不可能是敲钟佬本人的授意;   贝尔纳迪诺身为敲钟佬的教宗,也不可能利用天车之书做些什么。他这一身死气,怕是根本无法契合具有“光辉”属性的天车之书,恐怕都看不到它,更不用谈触摸到它、得到它了。   他与自己作对,是没有任何意义、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而且他都已经得知持有真理之书的人是谁了……根本没有必要来酒儿这里钓自己上钩,直接就能通过路人的眼睛找到自己。   ……他简直就像是,想要故意死在安南面前一样。   送人头也没有这么送的啊。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无视了贝尔纳迪诺的挑衅,安南再度扬声询问道:“虽然你对我的人出手了……但我也可以相信你的话。只要你能够说服我。”   “那就先把我放开。”   面对必死之局,贝尔纳迪诺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只是发出低沉的笑声,语气平静的说道:“这可不是聊天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聊天,是讯问。”   安南向前几步,停于一定的距离上,给予冷淡的回应。   他直视着坐在轮椅上、如同干枯的尸体般死气满溢的老人。   见状,老人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距离下,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将你的灵魂勾出喔……”   虽然全身都被银链所捆缚、生命都在飞速流逝,但老人却只是眯着眼望着安南。   但安南却没有任何畏惧。   他只是在右手指尖灵活的把玩着两枚银币。   两枚银币如穿花蝴蝶般在他指尖飞舞,反射着太阳的璀璨光辉。   “——随意。”   安南温和的笑着:“但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哈。”   老人凝视着安南没有丝毫恐惧的双眼,过了许久才突然笑出声来:“你居然是真的不怕。”   他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愚者不识恐惧,英雄无所恐惧……   “你又是哪一类呢?”   “我不知道。”   安南没有任何迟疑,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无所谓。”   “……无所谓,吗。”   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贝尔纳迪诺沉默了许久。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被纸姬的仪式持续抽取生命的贝尔纳迪诺,身上的气息也越发的衰弱了。   就在安南忍不住开始思索,要不要让纸姬先停一下的时候,贝尔纳迪诺终于出声了。   他看了一眼纸姬,又注视着安南。   他开口缓缓道:“你知道自己……   “……寿数已尽吗?”   “放肆!”   纸姬立时开口斥道。   安南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说,我现在要死了?”   “不是现在。”   贝尔纳迪诺纠正道:“是你早就已经死了。”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骂人。   一旁围观的酒儿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你想要主持公道?”   “不,我只是……希望互通有无。”   老人的语气近乎谦卑:“有些事,是我无法寻求、也必定无法找到的。而也有一些东西,是您不方便得到,也无法去做的。”   不知不觉间,贝尔纳迪诺对安南换上了尊称。   安南却已经意识到了,贝尔纳迪诺此行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能知道“安南”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恐怕不多。   如果看不破过去未来和灵魂命数的话,不可能确认“安南”已经换了一个人。   而贝尔纳迪诺显然不是从敲钟佬那里得到的情报,而是依靠自身的神术能力取得的——   再精确一些,应该是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偷取记忆的时候,确认了“这不是真正的安南”……或者确定上一代的“安南”已经死了,而这是安南的“二周目”。   基于这个情况……安南已经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贝尔纳迪诺在寻求的,是“重生之技”。   ……如此可笑。   安南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贝尔纳迪诺的战斗方式,是通过戏弄与逃离死亡而给敌人带来麻烦;而如今,在他寿数将近之时,没有想着坦然的迎接必至之死,而是在思考如何逃离这一使命。   真是讽刺。   这就是敲钟佬的教宗吗?   亲亲,这边的建议是信仰骸骨公呢。   真是爱了爱了。   安南扬起嘴角望向老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安南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平静的叙述道:“只要价格合适,都好商量。”   闻言,老人轻呼一口气。   绷带覆盖的面目看不清表情,但能隐约感知到他放松了下来,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是您亲自发明的仪式吗?”   “的确是我。”   安南坦然答道:“但我已经重生,并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你如果问我仪式如何进行,我也无法回答你。”   总之先承认下来,自己的确使用了某种自我重生的仪式好了。   而面对安南这种回答,贝尔纳迪诺却也没有放弃。   他只是追问道:“我听闻蛾母的教宗代代相承、死而复生……始终不具有前代的任何记忆,却永远是一个灵魂。   “您使用的是否是这个领域的仪式?‘蛾’领域的仪式和神术,能否补足自己的灵魂?”   ——果然。   听到贝尔纳迪诺的问询,安南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贝尔纳迪诺是已经快将灵魂燃烧殆尽了吧。   将要素提炼到极致,打算升华自己的灵魂……可你又没有能够适配的真理之书。   他是在寻找逃避死亡、延长寿数的方法,打算等自己能用的真理之书诞生后再去抢夺吗?   “我不清楚。但听你的描述,应该是这样的。但我所清楚的,除了记忆之外还有相应的知识。”   “这的确应该是蛾领域的神术……”   贝尔纳迪诺松了一口气:“非常感谢……公爵大人。”   安南追问道:“说起来,如果我当时杀了你又会如何?”   闻言,贝尔纳迪诺犹豫了一瞬。   绷带之下的面孔沉默了一会,他还是开口答道:“作为报酬,我会回答您这个问题。   “我身上有一道强化到极限、又刻下铭文的咒缚。凡是曾经杀死我的人,都会被‘涸魂诅咒’所束缚。他们在睡梦中时,记忆与知识会不断的流向我……这是我之所以强大的原因之一。”   “喔?”   安南闻言,挑了挑眉。   “那请问,您是从谁那里得知了我的存在呢?”   “……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大人。”   贝尔纳迪诺呵呵一笑,声音越来越低、缓缓低下头来。   他终于还是被自己的灵吸干了生命。 第381章 马人之魂(第三更)   随着那些黑色丝线的断绝,贝尔纳迪诺的生命之火也渐渐熄灭。   那些被纸姬束缚起来的灵体,之后想必也会很快消亡破碎吧。   ……既然如此,不如让它们充分发挥一下剩余价值。   安南略一思考,便抬起右手轻声吟唱道。   “霜为车轮……灵体为路。”   随着安南的吟唱声落下,五团蓝水晶色的透明火焰在安南指尖燃起又熄灭。一道镂空的华美霜轮,从他手心中如飞盘般飞出,在空中迅速变大。   伴随着霜之车轮落地时,因冰轴断裂又立刻再生而发出的噼啪脆响,地上留下了轮胎印一般的白色霜痕。   而车轮脱手之后便折返而至,一个个撞向被困在囚笼中的灵体。   因为较为强大的灵体,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被纸姬烧死——比如说那个精灵、恶魔,还有有着凝结态灵魂的十几个白银阶超凡者……以及稀有的、两个已经被染色的黄金阶灵魂。   剩余这些被捆缚起来的灵魂,除了一头白银阶的马人外,都是青铜阶的超凡者灵魂。   ——这也是安南第一次见到马人。   通过灵魂的状态,可以看到他生前应该是一个肌肉强健、小麦色皮肤的青年男人——他有着类似人类男性的上半身,只是胸口是完全平坦而没有凸起的,肌肉则比人类要强壮许多,皮肤则是油光发亮的,就像是抹了油的健美选手一样。   而自腰腹部往下,则几乎完全是一匹马。马人下半身的皮肤,也像是他上半身一样闪烁着棕色的油光、没有像是普通马类一样的毛发。   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奇怪——马身上披着类似链甲、又像是凉席或是地毯一样的衣物。在两侧垂下一段距离后,则是一排金属质地的、像是手里剑一样的暗色铁刺,作为装饰或是配重。   他没有穿鞋,蹄子直接踏在地上。上半身则只穿着皮质的马甲——后方开了V型的口子,而前方则直接垂下,近乎盖住自己马身的腹部。   他明明手持弓箭,却没有对安南发动攻击。   只是面露复杂之情,平静的看着霜之车轮将自己撕碎。   纸姬没有杀死它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马人是不会主动攻击他人的。甚至如果被攻击后能解释清楚,也不一定会还击。   马人不会对他人产生误解。在被攻击的一瞬间,甚至在那之前,他们就能看到如何回答才能开释误会、如何回答能化敌为友……以及哪些敌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清楚的。   只有最后这种敌人,他们才会攻击——而且是在逃跑无效的情况下反击。   因为相比较已确定的未来,现今的矛盾毫无意义、如今已损失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抛却的东西。如果眼光再远一点,甚至自己存在与否都是无所谓的……因为终其一生,都很难做出什么贡献、或是完成什么成就。   从这点来说,马人是沉默不语的疯子。   ——他们清楚的看穿了自己作为凡人的本质,因此发疯了。   这种性格,即使在他们死后也依然保存着。   这是刻蚀在灵魂深处的沉默。   即使被安南所杀,他也没有试着反抗。或许是因为纸姬的缘故,或许是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沉默的、微笑着注视着安南,握持着弓箭的左手直直下垂。右手甚至没有去身后取箭。   霜之车轮以此碾过了这些灵魂。这些灵魂在被车轮裹挟后,被狠狠撞在了囚笼上。可它们却无法从中逃脱,而是被裹挟着继续向前滚动,灵体逐渐被寒性的诅咒所冻结、随后在车轮的搅打下破碎,在路过的空中留下飞溅的白色冰屑。   【在战斗中击杀青铜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300点】   【在战斗中击杀青铜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300点】   【在战斗中击杀青铜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300点】   ……   下一刻,非常整齐的经验提示在安南面前显示出来。   或许是因为只有灵魂的缘故,这些灵体都只给了安南一半的经验。   倒是最后一个浮现出来的,属于马人的提示让安南有些讶异:   【在战斗中击杀白银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1850点】   ……这个经验,怎么异常的高?   虽然是灵魂状态,但是给的经验却比安南至今为止,杀过的所有白银阶超凡者都高。   是因为……他是马人吗?   马人的经验比雅瑟兰人高这么多吗?   不知为何,安南总感觉这个马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故事……又像是有什么期待一样。   ——他是看到自己的未来了?   但这不可能啊……   先知法术的本质,是得知“未来的自己”传递过来的情报。至死为止,后续的情报就不会得到了。   他死在这里,按说是不可能继续得知后续的情报的……   ……难道是他认识安南?   安南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一周目的安南到底都干了什么事啊……   认识一堆真神伪神也就罢了,拒绝和外人接触、甚至用先知法术规避陌生人的马人部落也能接触到。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用了一年时间周游世界吗?   “……罢了。”   安南收回目光。   在他进阶到白银后,所需的经验便再度大幅增长了。   但这些经验,也足够他再升一级了。   不过这个时候,安南就不打算继续提升了。   他打算先攒一下经验……最后卡一下属性,用经验购买霜语者的职业等级,直接把感知属性冲到50以上。   至于贝尔纳迪诺的经验……安南想都不会去想。   不如说,幸好他刚才没有去杀了他。   如果贝尔纳迪诺真的能得到了安南的记忆和知识——他是指自己上个世界,而不是在这个世界上产生的那些记忆。说不定贝尔纳迪诺就真能契合天车之书了。   虽然至今为止,安南也不知道天车之书到底是什么领域的真理之书。   但是目前来说,已经产生了“不死”、“升与变”两个领域,而且随着安南的收集,它还会产生剩余的四个领域。最终安南如果要飞升成神的话,则要选择——或是随机选择其中的两个领域。   而就目前来说,“不死”和“升与变”都是与玩家有关的部分。   这或许就是作为主策划的安南,能够契合天车之书的原因……   ……而且贝尔纳迪诺的经验,恐怕也不会让安南满意。   就凭他这三分之一的灵魂,杀了他之后得到的经验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一。   该说不愧是古称是“死灵法师”的夺魂巫师吗?   这个进阶,简直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巫妖一样……   “他信错了神啊。”   望着贝尔纳迪诺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安南的眼中看不到丝毫讽刺,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一丝悲悯。   “什么?”   纸姬回头问道。   模糊之间,她竟是感觉安南身上产生了一丝圣人般的气息……   “身为敲钟佬的教宗……却带头逃避死亡。他肯定会被清算的。”   安南平静的说道:“当然,在那之前我们要提防另外一件事。”   “尼古拉斯?”   “对。”   安南点了点头,提出一个设想:“就算尼古拉斯真的在石父的控制中……那么贝尔纳迪诺呢?   “他如果得到了贤者之石的力量,得到了无限的要素之力、延续了寿命,谁能控制他呢?   “尼古拉斯……会不会应允他的请求吗?”   ——我觉得会。   安南沉声道。 第382章 酒儿的决意   “既然你这里没问题了,我就准备走了。”   安南望向身体还是有些微微颤抖的酒儿,关切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还能自己回去吗?   “还有,那两个人的问题……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安南说着,抬头望向巷尾那两具失去了灵魂、身体却完好无损的尸体。   ——这应当是酒儿的监视者吧。   如果他们两个不声不响死在这里,或许会对酒儿找到的工作……或者说她的个人任务线造成些许麻烦。假如酒儿需要的话,安南倒是可以帮她处理一下后续的问题。   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他直接通知乌鸦家,派个人去威吓一下就行了。对于这些诺亚的地下帮派来说,杰兰特伯爵的威慑力可比警察大多了……   能有自家阵营的老大免费帮忙处理手尾,这算是相当不错的福利了;甚至有机会扯上虎皮,在个人任务线中直接跳上一级,更早进入高层……或干脆以如今这个小势力为跳板,跳槽到更上一级的势力中,都是能够办得到的。   以玩家的立场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玩家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得到好处。   而安南也非常清楚玩家的尿性。   所以虽然是酒儿在向他求救,但安南依然给酒儿准备了一份补偿,用来弥补酒儿损失的利益。   ……但酒儿却没有这样做。   她心中升起一份原本不应属于玩家的、奇异而强烈的好胜心——   那是不希望安南轻视自己,不希望安南将自己作为一个累赘、跟班……和不成熟的、需要特别照顾的未成年人看待的激烈感情。   “非常感谢,安南大人……”   酒儿望了一眼安南,又低下头继续流利的低声答道:“但这个我自己也可以搞定的。”   “你有思路了吗?不如说出来让我帮你参谋一下?”   “是,大人——我的想法是,把贝尔纳迪诺的名字报出来。无论他们是派遣了仪式师和其他的超凡者,也查验不清这两个人的真正死因;或者真的查出他们是被贝尔纳迪诺所杀,都只能选择相信我的话。   “而比起我与贝尔纳迪诺合谋针对、打压他们势力的可能性,‘我有特殊的能力或是面子,能够从贝尔纳迪诺手中逃生、或至少能让他不敢对我下手’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他们只要有一个聪明人,反而会对我更加重视。因为无论我是用什么方式从袭击中活下来,都能说明我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青铜阶超凡者。而且极有可能涉及到高层力量……他们不仅不能对我下手,反而要想办法拉拢我。”   酒儿流畅的说出自己构思的计划。   “不错,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安南赞同了她的说法。   随后给予了纠正与优化:“但这里要注意一下,你可以详细的描述贝尔纳迪诺的能力,然而最好不要直接说出这个名字。”   “……是因为,这样他们多少会怀疑我吗?就算现在重视我,但还是会在心底产生对我的怀疑?”   “没错,这会种下怀疑的种子——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问题在于,以你的身份层次,不该明确的知道‘贝尔纳迪诺’这个人的存在。”   安南指出酒儿计划的漏洞:“你毕竟是狂战士,而不是巫师。虽然他们现在以为你是什么特殊的职业,可你毕竟只是狂战士而已……这个问题他们早晚会察觉到的。   “如果不想被人加深怀疑,就不要说出你不该知道的情报。”   ……安南好强啊!   酒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安南。   她那亮晶晶的、纯净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崇拜。   安南注意到酒儿的目光,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懂这是完全正常的,毕竟你还年轻、是个孩子,之前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不是吗?”   ……可你明明比我年轻多了!   我其实前不久已经成年了,只是长得有些嫩……又有些矮而已……   娃娃脸的酒儿在心中不满的念着。   但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   ……或许是因为胆怯、又或是某种不可明说的矜持——至少在安南正视自己之前,酒儿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他。   姑且先用“同龄人”的身份,与安南拉近距离吧。   像是说够了般,安南轻轻叹了口气。   “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不希望我管,我就不再提了。”   安南语气温和的问道:“你的腹部还疼吗?”   “……还疼。”   酒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答道。   这个位置的疼痛让她有些羞以启齿——但这剧烈到让人难以忍受的、近乎痛经的抽痛感,还是让她必须重视起来。   不趁着安南在这里的时候询问,等安南走了之后,说不定疼痛感会变得更加剧烈……   到了那时,再去询问陌生人岂不是更加羞耻——而且可能还会暴露自己的弱点、或是伤口。   也就只有安南是能够信任的了……   但不等安南回答。   在安南身后的纸姬便开口解释道:“这是因为你的灵魂受到了伤害。你被诅咒瞬间侵蚀了太多,所以你的承载物有些承受不住了。你现在感觉到疼痛的位置,就是你咒缚解开后、它所在的位置。   “回去记得更换一下承载物,修养一下就好了……这两天最好不要进入噩梦。   “而且这也不一定是坏处,虽然侵蚀度提高了许多,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会在醒来后得到些许被自体净化的诅咒之力。这会让你变得更强。”   ……简单来说,就是接下来每天签到都可以得到少量经验?   酒儿咬了咬嘴唇。   但她还是觉得侵蚀度突然涨了这么多,不是一件好事……   像是洞彻她的内心一般。   安南开口安慰道:“你是因为我的原因而被牵连的。之后我会想办法祛除你的侵蚀度——除了新涨上来的部分,之前的也会一并祛除,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吧。”   “……真是麻烦了,安南大人。”   酒儿张了张嘴,非常想要说“其实您也不用这样做”,但她最终还是屈服了,低声说道:“非常感谢。”   ——因为说是不要,但她心里还是有点想要。   但答应之后,不知为何感觉欠安南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了……   “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遇到什么危机,就呼唤我的名字。”   安南最后嘱咐道:“只要我能赶来,我就会赶到。”   “……是。”   酒儿沉默了一瞬,低声应下。   但她听到这句话后,心中反而是彻底打定了主意。   自己作为玩家,死去一次没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真的遇到了难以对抗的敌人……反而绝对不能牵连到安南。   所以她绝不会求援—— 第383章 纸姬的真名   虽然知道贝尔纳迪诺在复活后,有大概率会去找尼古拉斯。   但安南和纸姬并没有直接回去堵他。   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尼古拉斯还活着,贝尔纳迪诺就随时能去找他。   而安南却不可能一直有纸姬陪在身边。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全世界到处乱窜了……   假如贝尔纳迪诺怀恨在心,一直尾随安南的话……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安南倒是有另外一个地方要去——   在诺亚第一银行前,空气中聚拢起来大量的白色粉尘、堆砌成安南与纸姬的样子。   “就是这里了。”   纸姬答道。   她自然无比的,再度牵上了安南的手。   在安南牵上她的手时,就连安南的存在感也被她身上缠绕着的仪式一并抹除。   因为自身是持有“美”之要素的神明,纸姬通常在赶路而不是找人卖画的时候,是不会故意将自身显露出来的。否则她所产生的影响,也会对许多普通人造成伤害。   这是纸姬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她用名为“画中影”的原创仪式,消磨了自身的存在感。   这个仪式她也一并交给了安南。   简单来说,就是在纸姬没有发出声音的时候,任何用眼看到她的人,都无法察觉到她是在这个空间中的“立体”存在。就像是侧过身来的纸片马里奥一样……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纸片人。   无论从任何角度望过来,她都只是“一片”;   只有感知能力出众的人,才能通过感知捕捉到纸姬的立体存在。   这个仪式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会用到,安南就将它记了下来。   虽然作为它的材料,需要消耗来自纸姬的影响……局限性也很强,对巫师和圣职者无效;也仅仅只能持续到“发出声音”为止。   但反过来说,如果自己没有发出声音,那么这个仪式就可以保持无消耗的状态、一直延续下去。   说不定在噩梦中会特别的用途。   而作为随时产生影响的材料,安南得到了纸姬的真名。   “我叫【莉莎·格拉迪尼】。这是我的爱人、赋予我生命的人曾经为我所起的名字。”   纸姬如此说道:“如果你用掉了这份知识,只要在仪式中呼唤我。我就会为你充能……”   因为它是纸姬亲口告诉安南的,所以这也属于正儿八经的神秘知识,具有其特殊的力量:   【得到神秘知识:绘画与虚妄之神“纸姬”的真名】   【此神秘知识可作为“神降仪式:呼唤‘纸姬’”、“黄金咒文(偶像学派):映入画中”、“初阶影响:至美之物的残留”使用】   【此神秘知识在使用“1”次后将被忘却,需“聆听‘纸姬’的声音”后才可再次回忆】   这是安南得到的第三个真名。   除了老祖母的【莉格蕾朵】,腐夫的【阿塔巴努斯】外,就只有纸姬的【莉莎·格拉迪尼】。   而且,这是一个让安南感到有些熟悉的名字……   就和之前的“米开朗基罗”、“尼古拉斯”一样。   安南正巧听过这个名字。   ——“莉莎·格拉迪尼”。   这个名字有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   也就是名画《蒙娜丽莎》的原型。   ……各种意义上,都是很适合她的名字。   安南与纸姬在用仪式隐匿身形之后,就直接潜入了诺亚第一银行。   他们当然不是要抢银行……   别的国家或是城市也就罢了。   诺亚首都的银行,可是由银骑士们亲自值守的。   那可是银行……   在这里打防守战的银骑士聚集起队,就算是黄金阶的超凡者组队、也不一定能打的穿。   他们会进入这里,只是因为安南要找一个人:   也就是老面包之前跟安南说过的,他所认识的一位资深银骑士。   他不是主教,在没有高阶神术和加持的情况下,亲手斩杀过黄金阶的猎人系超凡者。   那个超凡者的职业是“影子猎人”,非常难缠。是能够在影子中随意跳跃穿行、通过攻击他人的影子,对他人本体造成禁锢、诅咒、中毒和物理伤害的特殊职业。可以说是对人专攻类型的职业了。   而这样的猎人,却被那位银骑士越阶斩杀。   他的名字叫做亚历山大·罗宾。   如今这位银骑士,是诺亚第一银行的董事长,并且是诺亚第二银行和鸢尾花银行的董事。老面包早在安南出发之前,就已经给他写了信,通知了安南会来一趟、而且会和纸姬一起出现的消息;并且给安南写了一封介绍信。   老面包跟安南说,如果遇到什么不方便出手、又不希望告诉乌鸦家的麻烦,就可以用这封介绍信去找老罗宾;如果与乌鸦家发生冲突,也可以去诺亚第一银行投奔他、寻求他的庇护。   如果暂时无事的话,还可以去找他学习剑术。   亚历山大的剑术水平非常强。他是在白银阶才转职成的银骑士。在这之前,他青铜阶的职业叫做“冠军剑士”,是要在踏入超凡之前,在某年诺亚全国剑术比赛中取得优胜,才能拿到“冠军奖牌”并就职的稀有职业。   这是“剑与决斗之神”鸢尾侯,在成神之前的遗留物。   他是第三世代诞生的伪神,世上最著明的真理之书《胜利之剑与荣耀之冠》的持有者。一位稀有的精灵神,如今则是红骑士仅有的三位从神之一。   在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就得到了真理之书的扉页。   随后他正大挂名的以“未来神明”的身份,以凡人之身在全国旅行。参加他所知道的所有剑术比赛,用真理之书的力量除却对方高于自身的力量、或是自身高于对方的力量,在双方的各项属性完全一致的情况下,仅以剑术进行公平决斗。   而他在所有的比赛中都获得了冠军,甚至被帝国封侯。   ——之后,在他作为“剑术的最强者”而知名后。他很快进阶到了黄金阶,并作为一位精灵进入了沙漠,孤身一人向东发起孤独的远行,寻找传说中没有前往西方绿洲、而是留在沙漠中的奥瑟遗民。   那是精灵的先祖们,曾经居住、已然抛弃的帝国。   没有人知道他在东方的沙漠中发生了什么。   但在他再度回雅瑟兰的时候,已经成了神。   他最喜欢的四枚奖牌中,铭刻了鸢尾侯的剑术痕迹。在国家级的剑术比赛中取得优胜、并持有这枚奖牌后进入噩梦的话,就可以进阶成“冠军剑士”。   当然,这种正规的咒物自然不可能直接赠予优胜者……在进阶完成、从剑术比赛这一仪式中积攒的力量耗尽后,就要将奖牌归还给国家。   但即使如此,每年诺亚也至多只会诞生一位“冠军剑士”。   老面包希望,安南能够向亚历山大学习一下这项剑术。   而安南也是欣然接受——   虽然他现在常用的武器是剔骨刀和锤子,但这种好东西他可不会嫌多…… 第384章 八曜与天车   在尼古拉斯二世桌角处的试管架上,已经立好了三根试管。   他坐在桌上,一边思考着一边缓慢而认真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断涂改配比和仪式。   因为还在研发阶段,尼古拉斯二世并没有制造特别多的量……毕竟“赫尔墨斯派毒尘”不像是贤者之石那样,只要做出来就能卖得出去。   “毒尘”虽然能非常有效的杀伤异界生物,但它毕竟不是什么叫常用的转化产物。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异界生物的。   倒不是因为他现在尼古拉斯二世差钱。   他缺的材料,也不是用钱就一定能买到的——   “得省着点用了……”   尼古拉斯二世叹了口气。   假如能随意行动的话,他随便做点东西拍卖出去,也不可能资源会缺成这个样子。但他毕竟是被激活的人造人,又处于被石父所监管的状态……不光是做什么事、甚至就连他的行动范围都会被一并限制。   这就导致了,他手头的关键性资源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是稀少。   ——最缺的,就是说好在这个时候会运进来的“恶魔之血”。   明明说好了,至少能运进来两打。   结果直接少了一半……   材料完全不充足的情况下,尼古拉斯二世只能计算好之后,再行尝试。   若非是“毒尘”只能在“王国首都”的仪式场下才能制造,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待在王都里了。这里的物流检测实在是太严了。   尼古拉斯二世也询问过石父,为何不能联系银爵教会、直接把所需的东西运到这里来……但他并没有得到答复。   石父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让尼古拉斯二世非常苦恼。   ……难道是信不过自己?那也不应该就派一位几乎什么都不管的石父,把自己放在首都圈里啊?   如果自己真的想动什么手脚的话,这几百万人被自己毒死或是炸死,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作为继承了尼古拉斯所有的记忆与知识,此世不应存在的、最强的大贤者,炼金术师的顶点,“尼古拉斯二世”的确能做到这一点。   “——再试试!”   休息过了之后,尼古拉斯二世再度振奋精神,站了起来。   这是尼古拉斯今天第四次制造毒尘。   他随手抬起,指尖在空中轻点三下、空中泛起一道道愈发昏黑的涟漪。   狭窄的地下室墙壁上,红色的符文亮起、转而翻转过来变成黑色、又再度翻转过来变成白色。随后整个房间都被白色的光晕所笼罩。   这是寂静女士的禁绝结界。一方面能隔绝内部可能的爆炸或是原料泄露,另外一方面也能用于隔音。可以用来预防他人的窥探,也可以用来让自己的状态更加稳定、不受外部的噪音干涉。   这次尼古拉斯二世选择了黄铜质地的星盘。   他伸手在空中一点,六棱柱形状的紫水晶便悬浮起来、立在星盘正中。   随即他又在空中点了两下,两个分别盛放着粉红色的珍珠粉末、和红色宝石粉末的盒子便打开,飞出特定的量,均匀的洒在星盘的两片特殊位置中,勾勒出奇异的形状。   随后,尼古拉斯直接拿起一瓶圣水,随手倒在空中。   纯白色的液体离开水晶瓶后,便闪耀起了白色的微光。   圣水缓缓的、如同羽毛般落在星盘上。在迅速浸没、打湿了两种粉尘后,尼古拉斯二世便拿出一根玻璃棒,快速的在粉末上飞速的画着什么。   大量的、深红色的复杂纹路,在被圣水浸没的粉尘上浮现出来。但在圣水和黄铜星盘接触的瞬间,热量便随之上涌、快速的将粉尘烘干。   被烘干的粉尘,在星盘上变成了奇异的粉饼,上面勾勒出镂空的纹路。这基于星盘所勾勒的仪式盘,就已经被直接造了出来。   因为他需要修改仪式内容,所以只能自己重头开始做仪式——这已经不只是把程序拆解再优化了,而是直接重头开始写的程度。   随后他将三瓶大约香水小样大小的玻璃瓶,和一瓶拇指大小的金色瓶子摆在仪式盘上画好的圆圈上。那三瓶玻璃瓶很快就开始自行发生转化,内部的物质在飞快流转改变。   他又打开了一瓶扁而弯曲、如同酒壶又像是打火机一样的金属瓶。   如果美味风鹅看到它,立刻就能认出……这正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些恶魔之血。   随着尼古拉斯二世将恶魔之血打开。   瓶子里立刻发出了愤怒而尖锐的嘶吼、咆哮声。   这嘶吼声并不响亮,只有把耳朵贴过去才能听得清晰……否则就像是风声一样模糊不清。   尼古拉斯二世没有管它,而是先放着它在那慢慢吼。   他重新取出一根新的玻璃棒,打开一瓶圣水。他先将玻璃棒探入散发着白色雾气的圣水中,轻轻搅动着、低声念诵着具有“净化”含义的神秘知识。   “……太阳的第六曜,是太阳内部翻涌着的、不断分裂聚合的光;第七曜则是在超凡灵魂在升华仪式中,被天车御手送往光界时所看到的光。而第八曜则是在最早的太阳升起之前,天空中的光。”   ——这是关于“太阳第八曜之秘”的神秘知识片段。   所有太阳领域内的神秘知识,或多或少都与“八曜”有关,这是曜先生的核心力量。甚至“曜先生”本身的诞生就与八曜有关,所以他才会被称为“曜先生”,而他的神圣数字与所属的庇护月、才会被选为“8”。   随着尼古拉斯二世的吟诵,圣水逐渐变成了类似棉花糖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了玻璃棒上。   当他把玻璃棒取出时,那透明的玻璃棒尖端,已经缠上了一层纯白色的、闪耀着稳定光辉的絮状物。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棉签一样。   而尼古拉斯二世将棉棒投入恶魔之血中——很快恶魔之血中的嘶吼就免得充满痛苦、无比虚弱。   但他只蘸取了一小部分。   那纯白色的、闪耀着光辉的“棉棒”上,就变成了暗红色。就像是浸透了鲜血的棉棒一样。   随后他聚精会神的以特殊的频率和非常稳定的动作,将棉棒不断在三个瓶子中移动着。   每次被染血的玻璃棒探入时,玻璃瓶中就会发出剧烈的“嗤”的响动,随后原本的转化被打断并异化;而它紧接着又会在仪式盘中流出一道光、通往其他两个玻璃瓶子。而第三个玻璃瓶,则会流出一道光通往那个纯金的小瓶子中。   虽然看起来非常麻烦,但如果尼古拉斯二世设计好了详细的合成过程,中间的仪式过程则可以完全交予机械来完成。   大约十分钟后,尼古拉斯二世才松了口气。   那三个小瓶子中的物质,已经完全耗尽。   而金瓶中则已经变得沉甸甸的。   尼古拉斯二世满怀期待的将其中滚烫的红色粉末,稍微冷却一些后倒入到了玻璃试管中。   ……也不知道这次是否成功了。 第385章 两人的交易   尼古拉斯二世满怀期待的使用敕令学派的法术,大致检定了一下药剂的功效,便很快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又变成对元素生物专攻了。”   他很是懊恼的坐下:“这次比上次跑的还偏……”   算了,姑且还是先记一下配方吧。   难得这次完成度这么高。   “怎么命名呢?唔,算了……”   尼古拉斯二世沉思一会,姑且还是抽出一块胶布、写上“23号毒尘-限元素生物-浓度289%-粘着率64%。”   随后他把配方写好之后,用勺子取出一小部分、包在纸上。并在纸包上写请“23号样本”,放入到了黑曜石质地的、看上去有些类似相册的厚重书本中。   “不过有点累了啊……”   尼古拉斯二世撤掉结界,坐回到椅子上低声喃喃道。   虽然这部分神秘知识不像是神的真名一样,用过就会遗忘。但即使以黄金阶的灵魂,使用过后也是会有明显的疲劳感的。   如果是白银阶及以下,说不定就会压制不住神秘知识的力量,以此产生影响和幻觉了吧。甚至直接被其灼伤都有可能。   毕竟神秘知识是有其重量的。   使用神秘知识对灵魂造成的疲惫感,就如同搬运重物一般。   “你还不能休息。”   在他身后,皱眉闭目、面露苦闷表情的石像平静的突然开口道:“冥想一下再继续吧。”   “……说真的,恶魔之血真的弄不到吗?”   “弄不到的。”   石父平静的答道:“如今诺亚的局势越发紧张,你也不能出门。不然很可能被什么麻烦的事件缠上。”   “还能多麻烦……”   尼古拉斯二世叹了口气。   ——还能比我现在这个情况还麻烦?   天天被关在这里,汲取诺亚的地脉力量来构建仪式。想出去放个风都得冥想后用灵魂出去……   不过罢了。   作为人造人,他的使命就是如此。   “那我用灵魂状态就可以?”   “可以。不要被人发现就行。”   “我本人出去也不会被发现啊……”   “这不一样。”   石父简短的答道。   尼古拉斯二世知道,继续追问的话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于是他干脆放弃追问,而是很快端坐在椅子前,开始冥想恢复精力。   他外壳为橙色、内部如同燃烧着温柔火光的,水晶般洁净的灵魂,从他的椅子上站起。   “我出去逛逛。”   他看了一眼石父,对祂礼貌的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房间。   ——想要缓解灵魂承受的压力,就要让灵魂暂时离开自己的身体。反正黄金阶的灵魂,也不会随便被人看到……就算是出去溜溜也无所谓。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石父一直不让他出门……但作为尼古拉斯的人造人,他光是能存活下来、都仅仅只是因为“尼古拉斯已经死了”。   尼古拉斯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创造人造人的技术分享出去。只有他本人的灵魂,才能做出如此创举;而那些人造人,也同样被尼古拉斯设置了特殊的禁制。   人造人无法制造、合成贤者之石,更无法制造新的人造人。即使尼古拉斯二世,是作为尼古拉斯本人的自我复制型人造人而诞生的,也无法突破这一限制。   人造人想要扩大族群,就只能用与其他动物一致的繁衍方式。   一切都很明显。   尼古拉斯从最开始,就打算要成为人造人的王……或者人造人的神。   ……但也正因如此,尼古拉斯二世才被特许存活了下来。   ——因为孤本的人造人,是无法延续种群的。   从这点考虑,或许“尼古拉斯二世”,是尼古拉斯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死亡,才专门留下了继承自己的全部才能、又不会被处刑的“备份”也说不定。   考虑到尼古拉斯的才能与智慧,这种布置也是极有可能的。   “……嗯?”   尼古拉斯二世刚离开地下室,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什么东西牵动着。   他有些好奇、但没有丝毫警惕和畏惧。   他立刻高速飞了过去。   虽然不能炼制贤者之石,但他也继承了尼古拉斯的全部力量和经验,甚至比尼古拉斯本人都要年轻的多。哪怕是对于普通的黄金阶超凡者,尼古拉斯二世也能单手轻松打三个。   这是时间积累与智慧的绝对压制。   而在尼古拉斯二世跟着那个牵动着自己灵魂的感觉,一直飞到了一处装修豪华的大型酒店中。   这酒店的地上铺满了手织羊毛地毯,墙壁上悬挂着著名画师的画,房间与房间的间隔中摆放着小型的雕塑。甚至吊灯都是镶嵌着黄金的水晶吊灯。房间中的装潢也远比一般的地方子爵更为豪华,甚至每个房间中都有一座放满了书的书架、以及免费使用的优质日用品。   这是专门面向外地的贵族和大商人、与通过地铁来到诺亚的异国大人物们的顶级酒店。   以酒店来说,这是绝对值得骄傲的装潢,而他们服务人员的素质也绝对能与其媲美。唯有在王都中,才有可能开得起。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是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俗物而已。   尽是浪费之物。   镶嵌在墙壁上的碎宝石,如果磨成宝石粉、用于制造神力药剂或是魅力药剂,价格能翻个二十倍;   这些历史名人的雕像中蕴藏着“凝固的历史气息”,可以在仪式中用于和过去之人对话、或是修改基于影响而产生的噩梦定位点;   每个吊灯上的水晶和黄金,他都可以用来制造成一面能够抵挡白银阶破坏巫师一击之力的圣盾了——就连那些优质木材制造的家具,在他看来也都是浪费。   这些木头并不是最适合用来制造家具的木材。它们的价值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们在处理之后可以用于仪式,而不是说它们本身作为木材的质量优秀。   ……简直就是浪费的集合。   基于这种厌恶感,尼古拉斯二世对尚未谋面的另一人,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些许轻视。   ——但这种轻视,在见到对方时便很快消散了。   坐在房间中的,是一位失去了头颅的灵。   是的,失去了头颅。   他安稳的坐在座位上,只有头颅是空白的。并且能不断看到光芒往头颅处集中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再生着。   “……您是?”   尼古拉斯二世礼貌的询问着。   而对方发出了温暖慈祥的声音:“你可以叫我贝尔纳迪诺。   “我知道你是谁……我认识你的父亲。”   “……但我的父亲可不认识你。”   尼古拉斯二世沉默的搜索了一下记忆,冷漠而警惕的回应道。   他不记得尼古拉斯认识眼前这个人。   无头的老人却只是发出呵呵的笑声,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平淡的说道:“开门见山的说,我希望能得到‘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的配方。”   “不可能。”   尼古拉斯二世立刻否决道,随即他便准备转身离去。   但贝尔纳迪诺却在他转身的时候,在后面开口道:“你知道你父亲的事吗?”   “……什么?”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赫尔墨斯之子。世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以人类之身,完成属于神明伟业的贤者。”   贝尔纳迪诺缓缓说道。   他“看向”尼古拉斯二世,开口答道。   “他当年其实没有死去……你知道吗?”   尼古拉斯二世沉默许久,回过头来沉默的看向贝尔纳迪诺。   无头的贝尔纳迪诺呵呵笑着。   “我可以先教给你‘人工灵魂’的制造配方,作为订金。”   无头的老人缓慢的说道:“这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近些年才发明出来的东西。你回去研究一下,就知道这是尼古拉斯的风格,却又不在你的记忆之中。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把贤者之石的炼制技术交给我,就再来这里找我。”   ——我随时在这里。   ——我等着你。   贝尔纳迪诺空洞的头颅,虚虚望向尼古拉斯二世。   尼古拉斯二世沉默许久,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就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随后贝尔纳迪诺又笑了一声,开始缓缓说出“人工灵魂”的配方。   他有所自信……   自己不会在这里等太久。 第386章 亚历山大   说实话,在安南真正看到这位曾经的冠军剑士时,还真是吓了一跳。   这位“亚历山大·罗宾”的样貌,的确大大出乎了安南的预料——   他看上去是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高极为高大、至少超过一米八五。   皮肤是近乎棕褐的日晒色,头发则是红褐色。亚历山大他的面容方正、眼眶深邃、目光坚毅,络腮胡被精心刮掉、残留整齐的胡茬。一道刀疤斜着烙在他的脸颊上、倾斜着划过嘴唇,逼近到眼睑的位置。   再往上一点点,他的右眼就要被人用刀整个挖掉了。   他那金橙色的瞳色、在灯光之下仿佛闪耀着辉光,让亚历山大看上去又更添了几分威慑力。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位世界知名的大银行家、传说中目光锐利的最强投资者、以慷慨著称的大慈善家。   倒更像是一位凶狠的斗士,一位严厉而可靠的佣兵团长。他那密布剑痕和茧子的厚重大手,无时无刻都下意识的攥成拳头;而他走路时的沉稳、宽阔的臂膀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他虽然穿着银爵教士那一套,看上去类似白色长西装的外套。但他肩膀处的肌肉却将西装里面撑的满满当当、甚至能看到些许被肌肉顶到而出现的折皱。   ——这位大叔看上去,是能和美味风鹅很高兴的聊在一起的类型。   这是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感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适当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   他和美味风鹅的身高、体型都非常接近。就是皮肤明显粗糙而厚重的多、而美味风鹅的皮肤则相当白皙。   当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有头发的……而且还很茂密。而美味风鹅为了自己的强大,已经献祭了自己的头发。   “怎么,被我吓到了吗?”   将安南与纸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亚历山大先生请纸姬与安南桌子对面坐下后,便发出了爽朗笑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发出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有些不符?”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不过其实也不算是特别震惊。   “毕竟我也见过体型和您差不多的银爵教士……”   安南所说的,是萨尔瓦托雷的朋友路易斯教士。他与安南至少也能算是朋友的朋友,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当然,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安南就要称呼对方为“路易斯骑士”了。   “喔?”   亚历山大挑了挑眉头,反问道:“他是不是白银之手出身?如今也在王都,准备成为一位银骑士?”   “……您认识他?”   安南眨眨眼,倒不是特别惊讶。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银骑士也就是那些人。   老面包都能介绍自己来亚历山大这里学习剑术,说明亚历山大肯定不是把剑术藏着掖着的那种强者。   而亚历山大如今作为剑术最好的现役银骑士,肯定会有许多年轻的银骑士与候补银骑士,要来他这里学习的。他认识路易斯也不奇怪。   不过,仔细看去的话……   亚历山大伸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开朗的大笑,声音也随之高扬了几分:“是路易斯那小子吧?”   “是的——我与他是在冻水港认识的。”   “嗯,他的确被派遣到冻水港。他是个好孩子……如此危险、九死一生的任务,最终由他接下我并不算意外。”   亚历山大的声音再度变得沉稳而极具磁性:“他是我的骄傲。和他的父亲一样。”   ……咦?   安南有些讶异:“他是您的……?”   “他是我的侄子,亲侄子。”   亚历山大缓缓说道:“他的父亲是我的弟弟,也是一位银骑士……我是白银之手的团长。在他还在白银之手里的时候,他算是我亲自教导出来的。   “他当年追查一个黑寡妇的信徒在井中下毒、导致全村死亡的案件时,他的妻子被报复性的杀害了。当时路易斯刚出生不久,只能放到我家里、由我的妻子哺育。   “而他当时使用了代价很大的仪式,导致他的状态不稳。后来在净化噩梦的途中牺牲了……最终他变成恶魔的时候,就是由我来亲自处刑的。   “我答应了他最后的请求,替他照顾他的儿子。我年轻的时候,为了更强的力量而立下过绝育誓言和禁欲誓言……因此路易斯也算是我的儿子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   这么说来,路易斯和亚历山大的体型,实际上也的确不差太多,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在诺亚,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实际上不算很多——男性成年精灵的身高倒是几乎都在一米八上,但绿洲人类这边都要矮上一些。   而仔细看去,他们的头发颜色都有些发红,就是不一样深……他们的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与狮子般、仿佛随时会发怒一样的亚历山大相比,他的侄子路易斯看上去则要温柔平和许多,皮肤也白皙许多、身上几乎没有伤疤。   但另外一个问题,又浮现在安南心中。   似乎看到了安南的疑惑,亚历山大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让路易斯去冻水港?”   “只是一点小小的疑问。”   安南点了点头,解释道:“毕竟您应该也知道……冻水港实在太危险了。   “它的噩梦能被顺利净化,实际上也与路易斯无关。这完全是他处理不了的任务,为什么要让他来执行?”   “不是我要他来执行,而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来执行。上一届的教士被冻水港的噩梦污染,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他在变成恶魔之前,就被召回到了王都服毒而死、以人类之身光荣死去了。   “可在那之后,冻水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一无所知了。我们知道骸骨公在那里长期驻留,试图举行某种仪式……冻水港又是边境区域,我们更需要派遣一位圣职者,将它纳入掌控。   “这个五十年也未曾净化的超高难度噩梦,至少需要派遣一位圣职者前去监视——至少要在发生难以挽回的突发情况时,第一时间向王都或是罗斯堡报信,在最坏的结果出现前,将冻水港彻底净化。”   亚历山大平缓的说道:“实际上,我们最开始也没有打算招募一位‘净化者’,仅仅只是打算招募一位‘监视者’而已。无需从具有光明前途的白银之手中,选择年轻而有能力的这些人……只需要派遣一位老主教去接手就可以了。   “对于其他的扭曲级噩梦,‘监视’起来要简单的多——只要进入噩梦仔细观察噩梦的变化,再及时退出来就可以了。可在这个噩梦中,稍有不慎就会失去记忆……越是想要‘监视’,反而就越必须试着‘净化’。”   这是一个死局。   无论如何,都必须尝试净化噩梦——而越是尝试,就越容易在噩梦中死去、容易被诅咒侵蚀。   安南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么……   路易斯无法理解噩梦的机制、也不去探索噩梦的机制。   他在净化噩梦要靠运气的情况下……头铁的每天撞入噩梦:画廊中,头也不回的在无限的噩梦回廊中,沉默的往前走。   ——他是在坚守自己的使命。   他不探索机制,是为了自己能够存活更久的时间。   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接替自己的岗位……不让其他的人牺牲。   ……安南终于意识到了。   对于自己、对于玩家来说,相当于升级“副本”的噩梦……对于“原住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真正的——噩梦。 第387章 正神   冻水港的“画廊”已经证明了,扭曲级的噩梦如果放着不管,可是会不断成长、自我恢复的。   根据银爵教会的记载,噩梦成长到直接影响现实的程度……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而银爵教会,根本对“画廊”无能为力。   噩梦不是“强大”就一定能解决的机制。虽然圣职者相比较普通人,在噩梦这一领域有极大的优势……但噩梦对于所有人来说,依然都是相对公平的。   没有人能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净化某个噩梦。   最终的结果,就是派遣一人去牺牲——也就是用人命当做消耗品,用自己的侵蚀度,来换取更多的、看到噩梦全貌的机会。   并尝试着不断净化噩梦,遏止噩梦的扩张和成长……而这就是第二阶段的任务了。   安南忍不住反问道:“结果,最终没有人愿意去?”   “不,如果说牺牲的准备,许多都已经做好了。”   亚历山大轻轻摇了摇头,否定道:“王都中有许多已经卸任的主教。他们或是因为年龄太大,或是因为侵蚀度太高,已经无法再镇守一方。   “但是,他们随时做好了最后的牺牲准备——只要需要,他们就可以前往地方,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最后的理智,来窥探最困难、最危险难度的噩梦规则、或是干脆将其净化。”   “只是因为,路易斯在得知有人需要帮助、而必须要有一个人将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他就第一个报了名。   “除了他之外,白银之手没有其他人报名。但这无可非议,因为教宗大人原本就不打算从白银之手中选择‘牺牲者’。我们有丰富的‘储备队伍’,甚至还有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已经在冻水港附近就位了。”   亚历山大说道这里,低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复杂:“但路易斯他……他是一个非常认真、循规守矩的男人。他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需要用生命来帮助他人;认为更年轻、有着更多的理智来抵抗侵蚀的自己,比老人能坚持更久的时间。所以他去了。   “而我认可……并尊重他的选择。”   在亚历山大说完之后许久,安南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但因为冬之心的干涉,安南却依然能在这种感情的涌动中保持着完全冷静。   “……原来如此。”   过了许久,安南才缓缓呼了口气:“我还以为有银爵士在,你们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呢。我对画廊的认知有错误……非常抱歉。”   闻言,亚历山大爽朗的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帮助路易斯净化了这个噩梦,我应该向你道谢才是。   “而且你还是太年轻了,安南殿下。神所知道的,也不一定全部正确……”   “……包括银爵士?”   安南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开口问道。   毕竟这里可是诺亚第一银行。   银爵士的最高教会,就在第一银行的仓库上——离这里直线距离可能不到五百米。   这种距离下,让一位银骑士说银爵士的坏话……是不是不太好?   但亚历山大却没有什么忌讳。   他只是随意摇了摇手:“当然,即使正神也是如此。不必如此紧张,虽然你没穿着那件衣服,我也知道你是银爵所爱之人。而且银爵士向来不在意这种事。”   亚历山大看向安南,调笑道:“怎么,对我说出这种话很意外?”   “……说实话,很意外。”   安南诚实的点了点头。   这些圣职者与神明之间的复杂关系,与他的常识不太相符。   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突然问道:“安南殿下,你觉得超凡者与凡人,是不是一个物种吗?”   “我觉得是。”   安南很快答道。   “那不就得了?”   给人以可靠感觉的大叔哈哈大笑:“超凡者只是强大、尊贵一些的凡人而已;而神明也只是比超凡者更强大、更尊贵了一些罢了。   “这世上又不存在天生的神明。就算是正神的灵魂,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地上升起罢了。神会撒谎、会出错、会恼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亚历山大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纸姬。   纸姬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着安南接着说道:“安南,你不要对神太过畏惧,我们曾经也都是凡人。”   “……包括十二正神?”   “当然。正神与从神,与那些普通伪神的区别,仅仅在于我们永远不会死去——每年在属于我们的圣日到来时,如果我们已死也会在那天重生,这就是‘纪念日’的意义。”   纸姬缓缓解释道:“而且也不一定所有的正神都比伪神强大——他们强大是因为他们的领域重要、存活的久,而不是因为他们强大才是正神。   “而除了无需进食、饮水、睡眠,没有寿命的约束,可以无限的使用要素之力、能够赋予信徒力量之外,神与强大的真理阶超凡者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不,我觉得这个区别已经很大了……   安南在心中念道。   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也终于在此刻于安南心中升起。   当着一位资深银骑士与一位从神,或许他的这个疑惑能够得以揭示:   “——那么,正神为什么是正神呢?”   安南向纸姬询问道:“正神与伪神,本质上的区别是什么……这个问题能回答吗?”   “……果然是这个问题吗?”   “我当年也问过这个问题?”安南恍然。   “是的。你曾经问我的第一个关于神系的问题,就是这个。这个知识不是很深的秘密,也不算太过沉重。我应该可以告诉你。”   纸姬大致在心中估量了一下,默默筛选了一下言辞、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吧,安南……   “——至少在第一纪的时候,是没有‘正神’与‘伪神’的分别的,甚至没有‘神’这个称呼。虽然那时,十二正神都已经成神了。   “当时,在精灵的语言中,他们将‘神’称为‘领主’、马人将其称为‘活柱’、龙族将其称为‘王’、巨人将其称为‘尊长’……而一切的变化,在于第一纪元的最后。   “一位‘神’的彻底陨落,导致了世上被祂所掌控的领域的彻底消亡。事实上,神的陨落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导致一些概念从世界上被彻底抹除。但只有那次特别严重。   “我无法告诉你,到底是什么概念被抹除了。那个知识过于沉重,你现在的灵魂无法承受……至少要到你抵达黄金阶、完成完美染色的时候才能理解。   “你只需要知道,‘恶魔’这个种族,就是在那时诞生的——因为某个概念的缺失,‘人’才能够变成‘恶魔’。进而导致了第一纪元的纪元之灾。   “为了不重蹈覆辙,后来在第二纪元开始的时候,所有神明联手布置了一个巨型仪式。他们将一年分割成十二份、称为‘十二月’。用属于时光和历史的力量,保存起来了十二个最重要的神明,保证他们不会真正死去、导致与他们相关的领域崩解,进而导致世界或文明的消亡。   “而从神则是在后面的事了。随着伪神的增多,非常重要、不能死亡的神明数量增加了……在祂们诞生之后,就会有正神来邀请他们成为自己的从神,分给对方一部分重生之力,以防万一。   “除了这种能在时光长河中重生的能力,从神与伪神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纸姬总结道:“也就是说,并非是因为正神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足够‘重要’。   “祂们是支撑这个世界的十二道通天之柱……只要祂们还在,世界就不会毁灭。” 第388章 一周目的记忆碎片   正神是……世界之柱?   在安南听到这个说法的瞬间,脑后一阵寒流自下而上涌起,他的脑海深处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那一瞬间,安南产生了诸多幻觉。   像是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低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言语,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看到陌生人在沾满飞尘的空间中无声的看着自己,心底骤然一阵发凉;   像是身边有许多人不断的吸烟,让空气中布满近乎实质的、甚至无法睁眼的浓烟,让安南感到喉咙过于干燥而无法呼吸、不断呛咳着:   “咳、咳——”   ……这是,什么?   在安南眼中,纸姬与亚历山大的身形突然开始变得模糊。   随着安南的呛咳,他周围不断地浮现出诸多的烟尘、诸多的灰尘、诸多的灰霾。它们的量足以遮蔽安南周身一切的空气,而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这时安南已然意识到了,自己应当是触发了某种条件、继而落入到了某处幻觉之中——   在周边的烟尘散尽的瞬间,安南极力向雾中窥视。   些许记忆的碎片在他眼前闪过:   一个看上去与纸姬有些相似,只是更为高大、身材更为高耸,面目威严、气质冷峻严厉的白发女人,浮现在安南眼前:   “——安南。安娜。”   她口中吐出龙语,声音低沉而复杂:“这就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吗?   “我应允了。你的父亲那里,我去为你说。”   紧接着,是第二段记忆:   “——你的运气还可以哦。”   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把玩着骰子,眼睛笑的如同弯月一般:“至少今年还可以……”   “……明年?唔……你没有明年可说哦。”   “——我已是第八曜,而你将是第七曜。”   身披白袍白发白肤的十六岁男孩眼中闪耀着七彩的虹光,笑容温柔、声音清朗:“天车,不要让我们等待太久。”   “——霜裔。”   肌肉虬结、上身赤裸的黑发铁匠身上弥补伤痕,每处伤痕中都闪耀着熔岩般的光,一看便知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   他看着手中的图纸,紧皱眉头:“真是古怪。霜裔竟会寻求新物。你的心还能结霜吗。   “罢了。是叫内燃机对吧。并非是蒸腾之热力、而是爆炸之猛火。我记住了。不错的思路。我试试看。”   “——不错的故事。你叫它哈姆雷特,是吧。”   有着鹰钩鼻、眼眶深邃神情傲慢的老人放下文稿,单手有韵律的敲打着扶手、似笑非笑的望过来:“但它应该不是你编的。我品的出来,这些故事并不属于你。   “不要复现他人的故事,孩子。你不如给我讲讲,你在另外一个世界中的生活……那才是独属于你的故事。”   “——我感受到了。”   血色长发披地,身披厚重素朴的血色教宗长袍的美貌女性露出慈悲的、魔性的、母性的温和笑容,双手握持着鲜血满溢的金杯,置于小腹之前。   而她此刻跪坐在安南面前,让安南把头枕在她的胸口、向下直直望着她腹前圣杯中的血面。她温柔垂目、用温暖的脖颈碰触安南的脖颈,梦呓般低声颂念:“你渴求着的是无暇之光。你渴求着正义之火。   “你将以光为血,以火为心……天车之柱。”   在女人身下,接触到地面的长发与长袍都化为了暗红色的血迹。她身后拖曳着一条地毯般,从彼端直直通往此处的血迹。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安南?”   银发紫瞳、容貌清丽,看上去约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女有些忧虑的望过来:“正义之路?不用听持杯女的也可以呀。   “‘正义之心’可是最挑剔的圣骸骨。恕我直言,它肯定看不上你的品性……你不如试试‘毅力’或是‘耐心’?”   少女正坐在一位比她看上去大四五岁的黑发女人怀中。黑发的女人双目裹缠着黑色的布带,只是双臂紧紧环着银发的少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但莫名的,安南总觉得她在无声的说着什么。   可就在安南努力试图去聆听的时候,他却突然惊觉——这只是一个梦。   紧接着,安南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安南?安南?”   他听到了纸姬焦急的呼喊声。   他突然从梦中被惊醒了过来。   而这时,安南才察觉到自己正趴伏在桌前,而纸姬关切而紧张的,从身后抱住安南的肩膀,又伸出一只手来垫在安南额前。   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安南醒了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纸姬扶着安南坐起来,向安南询问道:“你身上触发了某种仪式……我看到了沉默女士的痕迹,所以我没敢打断。”   “不打断是……正……确的……”   安南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他越是说话,越是感觉自己说不出来话。明明张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这时,纸姬却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等等,我懂了……安南你先别急着说话。”   她稍稍安抚了一下安南、一边轻拍着安南的后背,一边看向亚历山大询问道;“有玻璃容器吗?纯玻璃的,水杯也行,烟灰缸也行。最好能大一些。”   “啊……稍等。”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里屋。   这个面容凶狠、却给人以安全感的男人,很快从屋中拿出一个还残存着些许水滴的鱼缸。   也不知道里面的鱼去了哪里。   “需要擦干净吗?这个够大吗?”   他向纸姬询问道。   纸姬摇了摇头,看着鱼缸略微有些迟疑:“有点太大了……不过也行。”   她将鱼缸放到桌上,让安南站起来、伸手放在鱼缸上,将手腕放到阳光之下。   “记得一会不要说话,我不让你说话,你就一个字也不要说。”   在警告过安南后,纸姬用指甲轻轻划过安南纤细白皙的手腕,同时低声念诵:“沉默之物来此瓮中……忘却之血来此瓮中。”   鲜血瞬间从安南的手腕中涌出。   但那并非是红色的鲜血,却也不是暗红色的。   而是灰黑色的、如同油墨一般粘稠的膏。它一出现,就像是在逃离阳光一般,飞快的从皮肤上流过,从指尖低落。   它没有在安南的皮肤上留下丝毫痕迹,甚至没有让他的皮肤变色。   看着这东西,安南一瞬间联想到黑芝麻汤圆的馅料,又想到冲调好的黑芝麻糊……   “这是‘沉默者油膏’。”   纸姬向好奇的安南解释道:“它又叫做‘忘却之血’,是一种高阶的咒性材料。” 第389章 沉默油膏与黑寡妇   虽然心中还有疑问,但安南仍然记得纸姬之前的嘱托——“保持沉默”,所以他没有立刻开口问询。   在阳光的照耀下,“沉默者油膏”一直在缓慢而坚定的流出。随着它们从血管中流出,安南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喉咙中那股被烟尘堵住的奇妙感觉,也很快得以缓解。   一直到安南的手腕涌出了大约八十毫升的“黑芝麻糊”,油膏般的血才突然止住。   待到忘却之血全部流尽之后,安南原本的血却没有紧接着流出、污染液体。   虽然仍然能看到鲜红色的伤痕,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血。但这些血就像是在透明的保鲜膜前停下了一般,一直在边缘积蓄着、却始终没有流出。   随后纸姬右手指缝中浮现出一块橡皮。   她拿着橡皮,在安南手腕上一擦,便将他的伤口直接抹掉了。   此时,鱼缸中已经积蓄了大约两指高的忘却之血。   那鱼缸中的液体,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血液。   那是一团仿佛有生命一般的灰色油墨。   为了躲避阳光,它们缩在了鱼缸远光的那一侧,却也依然还在瑟瑟发抖。   “好了,可以说话了。”   纸姬松了口气,示意安南不需要再保持沉默,顺便又问了一句:“顺便,这些沉默之油能卖给我吗?我可以用它们为你画一幅画,这或许能让你回想起更多的记忆、又或是让你得到新的某种影响。”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想知道它有什么用。”   安南微微皱眉,开口试探性的询问道:“或者还能用来做什么事?并非是我不会卖给您,只是满足我个人的好奇而已。”   “这个啊,”亚历山大站在一旁,双手抱肩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过。   “我记得,沉默者油膏可以用来制成某种毒药。可以把人的嗓子毒哑……黑寡妇的一些教徒会用这种毒药把自己变成哑巴,用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并在需要的时候再服下解药,把自己变回来。”   “不是解药。”   纸姬解释道:“就是我刚刚进行的那个仪式。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把它排出去……如果刚刚安南说了话,他体内的参与的沉默者油膏就会立刻变成气态、并且迅速蒸发掉。   “因为这个油膏并非是毒,而是来自寂静女士的恩赐。只有直接向寂静女士恳求‘让我忘却什么东西’后……因为机缘巧壳,而再度回忆起这份记忆的碎片时,才能从割开手腕中萃取出来,来源可以说非常、非常稀少。”   说到这里,纸姬面露复杂之色,看了一眼安南。   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纸姬解释道:“因为它是‘被否定的记忆’本身。在它出现之后,就代表你记不起来的记忆已经被你体内的寂静女士的力量彻底消融了……被消融的记忆越多、越充实,油膏的量就越多。   “它的特殊概念是‘沉默之否定’,可以随时中和血液中积累的毒素……并且在中和之后、随时间将毒素排出体外。从这点考虑,它就相当于是液态的肝脏。   “这种油膏在通过神秘仪式稀释之后,就可以制成‘失却之物合剂’。它的意义在于,稀释一百倍后、仍然能具有二十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效力。而会去稀释的目的,就因为它实在是太珍贵了。   “因为注射了这种油膏之后,人虽然无法说话、但同时也不会喝醉、对于吐真剂和安眠药也可以免疫的。这就可以让那些探子能够随时保持冷静。而且它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绕过这种油膏的毒、所需的并非是毒性,而是剂量——必须和有效成分等量的毒、才能绕过它。   “一般来说,能让人迅速致死的烈性毒都相当昂贵。施毒者也不可能会轻易施下几百倍于致死量的毒。而这些毒的有效成分,就会和‘失却之物合剂’的有效成分互相中和,然后同时‘沉默’、失去效力。”   “哪怕是吸食烈性的诅咒,或是直接注射极猛烈的毒药,也只是会让一部分的油膏长期处于排毒的惰性状态而已。虽然这部分的油膏的效力无效化后、甚至连让人失去言语的能力也可能会暂时消除,但那些被屏蔽掉的毒,也始终不会影响到自身。从这点来说,它甚至比肝脏还要更加高级。   “——所以黑寡妇的那些信徒,服用忘却之血其实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提高自己对毒的耐性。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体内贮存一些毒、或是保持自己能不被自己的毒所杀。”   “……原来是这样吗?”   亚历山大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而纸姬则向安南解释着,黑寡妇是怎样的神:   邪神并非是某个大类,而是特殊的指名。   在某个地方无罪的神明或是教会,在另外一个国家、甚至另外一个地区就可能是邪神。比如说黑寡妇——祂作为毒与蜘蛛之神,是许多潜行者们信仰的神明。   而且但以职业强度来说,选择进阶为“蛛语者”和“蛛行者”,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无论是无声无息攀附于墙壁或是天花板的蛛行步、亦或是吐出粘性极强的蛛网的异能,还有各种各样的强效毒药的制毒技术……的确都是相当实用的能力。一些希望自己能掌握毒药技艺的潜行者,还有晋升无望的巫师和巫师学徒都会选择信仰黑寡妇。   但祂同时也是毒杀的神明。   黑寡妇的本体,是一只巨大的毒蛛。祂是极少数会要求活祭的神明——祂给自己的信徒施加一个被动的咒缚,每个月都要用祂赐予的指定毒药来杀死一个人。   而在毒杀了这个人之后,信徒就要想办法服下被杀死的这个人身体的某个部位作为仪式的证明。这个部位必须带有他们自己施于的毒素,所以通常来说会是肝脏,一些烈性的毒也可以是头发、脖子或是指甲。   而在杀人者被这种毒几乎杀死的时候,黑寡妇就会亲自为其解毒、并给予信徒对这种毒的完全豁免能力。并且随自己的心情给予一定的奖励——可能是仪式、神术、圣光印痕或是倾向于蜘蛛的畸化,以及一份新的毒。   ——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因此,在诺亚王国、联合王国、凛冬公国和教国中,黑寡妇都属于邪神。   唯独在地下联邦中,黑寡妇则不会被排斥、而是作为普通的伪神信仰而存在。因此黑寡妇的教会也开在地下。   然而考虑到每个拜蛛教的人,每个月身边都会有人死去。那么他们的密度就不会太高,否则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所以即使在被排斥的三国中,也会有许多崇拜黑寡妇的人。因为如果被其他信徒发现同信仰的人误入到了他们的“蛛网”之中,就连同样信奉黑寡妇的信徒也会被毒杀。   甚至可以说,会被优先毒杀。   因为每一个不知来路的蜘蛛崇拜者,都有可能会暴露他们原本稳定的生活。   而银爵士的教士一直以来的任务,就是拔除这些邪神信仰、逮捕并处死邪神信徒。   听到这里,安南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约瑟夫·巴克尔…… 第390章 交缠之命运(第三更)   约瑟夫·巴克尔……也就是艾蕾的生父,画廊中的“大锤哥”。   那个时候,艾蕾·莫里森的名字,还叫做艾蕾尔·巴克尔。   当时约瑟夫之所以抛下艾蕾尔、与她的母亲离婚,就是因为艾蕾的母亲……也就是他自己的学徒克莱拉,打算用这个孩子去勒索她的这位导师。   她希望能从约瑟夫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比如说,成为真正的巫师、甚至成为大巫师和导师。   ——实际上,约瑟夫已经给了她很多东西了。   在安南彻底通关了画廊后,把这事最终的结果交代给约瑟夫的时候……约瑟夫才对安南交代了全部的真相。   也是历史最后一部分的碎片:   事实上,克莱拉她根本没有作为巫师的才能。   约瑟夫交予克莱尔的神秘学知识——包括记载了黑寡妇与骸骨公、与其他许多神明的那本凛冬家族的某个人所写的秘典,以及包括诸多伪神秘密的书籍等等。都是属于约瑟夫对她的馈赠。   他原本的意思也很清楚。   约瑟夫知晓对方没有成为巫师的才能,因此将这本书交予她,希望对方能成为一名仪式师。   反正克莱尔也不是那种特别热衷于巫师之道的人。它学习法术,仅仅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提高自己的地位、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而已。   只是约瑟夫想不到……最终克莱尔选择成为了一名“蛛语者”。   ……他可不想和黑寡妇的信徒长久的待在一起。   说不定哪天,他就被不知不觉的毒杀了。   但约瑟夫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因为克莱拉当年会被选入白塔,就是因为他的直接推荐……那个时候,克莱拉还没有开始信仰黑寡妇,也没有接触到权力和财富的味道,还是个十三四岁、天真可爱的年轻女孩。   简单来说,就是他馋人家身子。因此直接出手,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克莱拉的容貌如何,从艾蕾身上便能看的出来。   而她家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普通人。   她的父亲是码头工人,母亲则是纺织厂的女工。别说不是贵族出身,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她最大的优势,就是自己杰出的容貌和愿意吃苦的性格。   这也是约瑟夫爱上她的原因。他甚至把让克莱拉成为了自己的白银阶守密人——誓言之力让克莱拉直接增加了一些基础的感知属性,让她勉强通过了考试。   顺便一提,安南的咒缚守密人就是当时看守他进阶的德芙。之后他考虑到不告诉卡芙妮不太好,就把它又告诉了卡芙妮。   反正这也没有什么保密的价值。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的左眼其实看不到东西”。除此之外就没了。   在安南发觉白银阶的“咒缚”能够提高属性之后,他就打算将它作为下一阶段的主线任务奖励了——既能强化玩家,又能体现自己信任他们、还能强化誓言之力。   这就叫一举三得。   结果约瑟夫也没有想到,克莱拉在被他邀请进入白塔之后,性格很快就变化了……可她已经得知了约瑟夫的咒缚,甚至逐渐开始反过来勒索他。   说勒索或许也不至于,但她的确是不断在向约瑟夫索要更多的东西。   不如说,正是因为她过惯了苦日子、缺乏安全感,才会格外在意自己未来的生活质量。而因为约瑟夫的掌控欲,她也不认识其他的巫师,因此只能向约瑟夫要求更多。   如果按照她原本的生活轨迹,应当是会嫁给某个工头、政府文员或是教师……运气最好,也只能嫁给一位年轻的圣职者。   除非这位圣职者突然进阶到了主教的级别,否则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阶级跃升。   而在她接触到了巫师的世界后,这就变成了可能——   只要她能毕业成为正式巫师,就能被地方贵族雇佣、一辈子吃喝不愁……甚至就连贵族们也要对她毕恭毕敬。再加上她精心呵护的容貌和身材,运气好点的话、还能直接成为贵族夫人。   是的,虽然一位白银阶大巫师的地位远比地方贵族要高的多。   但克莱拉仍然还是希望约瑟夫能拿个爵位、最好能弄个封地或是多搞到点钱什么的……但约瑟夫自己知道,他根本无需这样。   他作为敕令巫师,是唯一具有“能被第三人看到的验谎查真能力”的超凡者。无论是查验某件物品的所属人,或是判断对方是否说谎、是否携带了毒物和危险物品,又或是检查伤口的成因、看破他人的真名……以及能够方便使用的空间能力,比如说将某人推出去、或是交换两人的位置。   敕令学派,其实是在现实生活中最方便的学派。   他会是最好的警察、侦探、保镖。任何贵族都必须至少交好一位敕令巫师,否则麻烦来临时就会寸步难行。   倒不如说,如果敕令巫师有了自己的领地和爵位,反而行事会变得不方便很多……因为他已经不再客观了。   然而克莱拉无法理解这件事。甚至联系了一些工作,让他用自己的法术去做一些违法的事——而如果约瑟夫拒绝,克莱拉就会提到作为她导师的约瑟夫,没有允许她毕业、进阶巫师这件事。   ——这其实才是导致他们矛盾激化的直接原因。   考虑到年龄……   路易斯今年三十岁,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后牺牲、而他当年在骑士团时由他的大哥亚历山大亲自教导,那么亚历山大在执行任务的时间应该是五十年前。而艾蕾母亲死亡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四十六、七年前。   所以,可能当年约瑟夫甚至还与亚历山大交过手也说不定……   就是因为情报出了重大问题,亚历山大肯定放过了许多人……其中或许就包括艾蕾的母亲。   安南想到这里,于是他立刻发问道:   “亚历山大阁下……你认识一个叫约瑟夫·巴克尔的男人吗?”   “……哪里的?”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亚历山大一时有些困惑。   而在安南提示了他,这是四十五年前冻水港的事之后,亚历山大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你是说……‘公正之手’巴克尔?我的确认识他,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应该是已经死掉了吧。   “是的……我见过他。实际上,当时我在追杀他信奉黑寡妇的前妻……虽然最后我还是没有顺利逮捕她。因为她在被我逼迫到极限的时候,试图越过自身的实力、强行调制能够毒杀我的毒药。但她自己能力不足,因为仪式失败的反噬而猝死了。”   他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非常可惜……因为我原本没想杀她的。   “虽然他的前妻被逮捕后,按法律来说依然要被处以死刑……   “……但其实,当时巴克尔已经与我谈过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坦然的补充道:“或者说,是我接受了他的贿赂。当然,是在银爵士允许的‘交易’范畴内的——毕竟他的前妻信奉黑寡妇不久,只来得及杀了一个人。她差点杀死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但幸好我来的及时,那个男人就活下来了。我记得那个男的好像还是个知名画家来着……我对这个不太了解,所以印象不深。而因为她没有完成复数杀人,罪名可以从‘活祭罪’改为‘谋杀罪’,再缴足保证金、就可以缩短为十年监禁。   “只是他的前妻并不信任我……或者说,她并不信任巴克尔阁下,最后她还是死了。而我已经将巴克尔阁下给予我的魔药服下了,无法退还给他。我为此也感到非常抱歉。   “所以在他回到王都之后,我只能将自己的武器赔偿给他。虽然他不想收下、也说过这不是我的错,但我最终还是把那柄锤子给了他。   “那是我最喜欢的咒物……而不是他最需要的咒物。但这是为了惩戒我自己,所以我需要割舍我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才能以此来警戒我自己。”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有些懊悔、又有些怀念的说的说道:“尽管知道,这与他交予我的东西价值并不相符,但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赔偿了。”   纸姬在一旁开口好奇的问道:“是为了警戒自己,答应别人的事要更加认真吗?”   “——不,是不要胡乱许诺。尤其是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   亚历山大的目光平静,瞳孔深邃。   ……等等,锤子?   安南突然怔了一下。   不会吧?   安南突然感到一阵可笑。   命运还真是……最好、也是最差的导演。   亚历山大间接杀死了克莱拉,导致了阿莫斯开始钻研仪式法术,进而呼唤了骸骨公,背叛了艾蕾,最终构成了“噩梦:画廊”。而阿莫斯自己也被持有“破障之右臂”的巴克尔所杀。   ……与此同时,如果没有安南的介入,最后路易斯恐怕就会牺牲在冻水港。而以他的头铁程度,或许到那个时候背叛天使也差不多已经孵化了。   假如那把大的过分的锤子,就是亚历山大赠予巴克尔的话……一切就都联系起来了。   ——这是来自噩梦之外的因果。   来自既定的命运。   安南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吗?您还记得那件咒物的名字吗?”   结果不出意外,答案正如安南所料——   “它叫‘破障之右臂’,是一把单手锤。是我要教会内的铁匠,为我量身定做的咒物。”   亚历山大怀念的答道。 第391章 “几个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阁下,您这是……考虑好了?”   贝尔纳迪诺的灵体仍然坐在轮椅上,微微歪着头、对着尼古拉斯露出一副温暖慈祥的微笑。   尼古拉斯二世微微皱眉,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心中还是稍微有点后悔……当时见到贝尔纳迪诺残留的灵体时,没能直接将他杀死。   现在就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贝尔纳迪诺灵体的四肢与头颅都已然得以恢复——他的灵体已经彻底恢复了完整。   而在贝尔纳迪诺的灵体恢复完整后,他甚至能够给尼古拉斯二世带来压力。   这让尼古拉斯二世非常讶异。   大多数黄金阶的超凡者,是因为他们只是进阶到了黄金而已;可尼古拉斯之所以是黄金阶,是因为他没有真理之书,所以只能停在这里。   在尼古拉斯的记忆里……整个沙漠以西的文明世界中,能与他对抗的超凡者仅有不到五人。   其中最强的一人,就是如今已经成功封神的镜中人。   凛风白塔之主,“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大师是世界公认的最强巫师。   他能够直接创造人工生命体(他的那些石像),能够随意在时间中穿行——一眼看到数年后的未来,还能进入到过去的时间线中改变世界。   仅仅只是他赋予力量的咒物,就能一定程度上回溯时间。他自己更是能够进入到“过去”中去攻击当时没有察觉、因而毫无防备的敌人,继而立于不败之地。   可以说,“滞时之眼”就是巫师力量的顶点了。   只有在拖入超长持久战的情况下,全盛时期的尼古拉斯才有信心战胜他——在那份记忆中,尼古拉斯可是持有贤者之石的。   黄金阶短寿的原因,就是他们想要使用要素之力、就必须燃烧自己的灵魂;而越是使用这种要素之力,它的觉醒深度就会随之加深。   但显然,燃尽灵魂之后人就无法活下去了。   所以才需要从噩梦、仪式或是各种珍稀的咒物中补充灵魂、或是提高要素的觉醒深度。   拥有贤者之石,无法补充自己已然消耗掉的灵魂、但却可以替代灵魂进行燃烧。而且燃烧效率可以说非常高——   一个青铜阶的巫师制成的贤者之石,就能够替代黄金阶巫师大约十分之一的灵魂进行消耗;而白银阶的巫师,差不多就能燃烧50%了。   这不仅是意味着资源条大大上升了这么简单。   ——这意味着所有的要素觉醒度,都可以轻松提升至100%深度。   事实上,尼古拉斯已觉醒的四种要素,都已经被他提升到了100%。这对普通的黄金阶超凡者,是碾压级的优势。   可他对上米开朗基罗的时候,依然是毫无胜算。   这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实力。   那是一位能够玩弄时间和灵魂的老人。   他甚至比骸骨公和腐夫都要强大。   在仅有的、不依靠真理之书强行封神的三位神明中,骸骨公和腐夫实际上都不算完整——骸骨公多少也已经算是一个神了、只是缺失了一半真理,而腐夫只能算是半个神。   而镜中人米开朗基罗,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位不依靠真理之书、完美封神的神明。   不光是仪式完整而完美,而且他的仪式还被封在了遥远的过去——想要破坏他的仪式,就必须穿越到过去。   可穿越到过去的权能,又被镜中人掌握在自己手中。   使用真理之书与仪式的区别仅在于,真理之书是存在于体内、融合于灵魂的;而仪式盘不光是在体外,甚至是固定在某处的。   只要仪式被暴力摧毁,依靠这种方式成神的伪神就会陨落。   比如说骸骨公的仪式盘,就是丧歌公国中掩埋的那些骸骨——只要将这些骸骨挖出、重新安葬,骸骨公就会失去力量、直接陨落。   而腐夫从这种意义上,还要比骸骨公更强大一些。   因为他的仪式盘,至今还没有做完……他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正常的神明,就连刚刚继承圣骸骨的圣者也能与他直接对抗。   ……所以想要针对他,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等镜中人积蓄一段时间新获得的真理后,他恐怕就能直接跃升至比骸骨公和腐夫更高的位置。   ——但贝尔纳迪诺不一样。   在尼古拉斯二世继承到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痕迹。甚至听都没有听过。   原本尼古拉斯二世还以为,这是因为贝尔纳迪诺并不算强大,而且行事低调、所以尼古拉斯才对会对他毫无认知……   可如今在贝尔纳迪诺的灵体恢复完整后,尼古拉斯二世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清晰无比的压力。   ——这与他灵魂残缺状态下完全不是一个实力。   之前那个状态,恐怕是积蓄力量、或干脆就是在自我封印。   ……这绝对是能对尼古拉斯造成生命危险级别程度的压力。   这不仅让尼古拉斯二世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问题。   ——尼古拉斯在世上游历一百多年。   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过一位这么强的黄金阶超凡者?   还是说……尼古拉斯是刻意将关于贝尔纳迪诺的记忆都抹掉了?   是因为“父亲”他……不想让我和贝尔纳迪诺发生关系?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会告诉你……关于你父亲、和你身世的秘密。”   贝尔纳迪诺脸上挂着神秘的、温和的微笑。   他缓缓说道:“是你绝对不知道、也无法回忆起来的内容。   “我可以发誓。你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那我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后悔了吗?”   尼古拉斯二世反问道。   老人只是笑而不言。   温文尔雅的白发青年注视着老人的灵体,安静沉默地思考着。   或许,这是一个陷阱。   或许是尼古拉斯不希望自己认识这个人。   ……但也或许,正因如此。   我也想——   “……我答应你。”   尼古拉斯二世如此答道:“但是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的原料之一,是巫师的新鲜骨髓。它可不是什么容易获得的材料。”   明知这可能会带来巨大的麻烦,明知这或许会被石父察觉……甚至石父把自己的灵魂放出来,就是为了钓鱼执法。   但他心中有非常明确的直感——   如果不在这里答应对方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这无所谓。”   贝尔纳迪诺缓缓说道:“顺便,在你告诉我配方之前,我再友情给你支付一份订金吧。你也可以把它当做赠品。   “——【到底有几个尼古拉斯】。”   老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最好,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   “要用心去想,尼古拉斯。” 第392章 怪物大人   就在昨天,西酞普兰闲来无事翻书查资料的时候……   居然查到德芙出现《猫的名字》一样事故的原因了。   这顿时引起论坛上一阵哀嚎。   德芙顿时怒而嗷嗷嗷。   但在她清楚机制之后,却反而有些纠结要不要换回来了。   这当然不是某种bug——   翻译成玩家语言的话,这个机制是如此触发的:   在猎人的“共感心灵”技能达到LV4以上的情况下,如果与自己的动物伙伴同时进入精灵的遗迹,就会触发一次灵魂交换。   这个机制在黄金阶前持续有效。   也就是说,想要换回来也是非常简单的工作……只要再进一趟就完事了。   原本德芙一直想要换回自己的身体,可如今在得知居然如此简单之后,却反而有些纠结了。   德芙已经愈发的适应了薮猫的身体。   若不是巧克力经常会用她的身体到处乱跑,现在德芙都已经不想换回去了。   在猎人系技能的加持下,巧克力身体各项属性的最低值、会与本体逐渐趋向一致。   结果上来说,就是“巧克力”的力量属性已经追到了六点、体质也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依然拥有猫身的柔软与敏捷度;而在她拥有了猫不该拥有的超长彩色视觉的情况下,依然还能拥有猫的动态视力。   她甚至得到了自己在七级时得到的技能【追猎者】的加持——对已经造成伤势的敌人,可以看到对方留下的移动路线。   ……结果上,就是她逐渐有点上瘾了。   这个“机体”的强度实在是太高了。至少在前期,在她得到什么强大的超自然能力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以猫的智慧,是很难完美驾驭、使用这具躯体的。   于是德芙在得知真相后,反而干脆霸占了这具身体。   ——就像是在玩rpg游戏的时候,从加入队伍的NPC队友身上扒下来他们自带的装备,然后给自己的主角装上一样。   一只薮猫,得到了比健康、强壮的人类成年男性的力量还要更强的力量,以及能够硬抗两下重锤的强韧体质、甚至就连敏捷程度都翻倍不止……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最终的产物,就是如今的德芙。   如今孩子全力向她进攻,都很难摸得到德芙的边。   要知道,他可不是普通的剑士,而是一位能够役使藤蔓、大地与空气来发动攻击的丛林行者。   他如今掌握了天击术,更是能够劈出锐利足以撕裂铁甲的风刃。再加上岩击术对地形的改造,可以说如今流浪的孩子仅需一人,便足以对抗一只小型佣兵团。   因为在他面前,藤蔓、大地、水与冰以及收束成刃的大气,是可以同时击发的。   用玩家易于理解的话,就是孩子满满一身都是脱手技能,而且几乎没有完全无用的技能。   但就算是这样的孩子,加上西酞普兰四暗刻也很难与德芙与巧克力对抗。   是的,在等待王都那边消息的时候,他们四人待在罗斯堡也比较闲。   毕竟他们不是林依依。   在卡芙妮对他们——或者说对除了安南之外的所有人表现冷淡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特别凑上去试图套近乎。   结果上,就是他们白天开始各玩各的。只是晚上回到领主府睡下。   比如说四暗刻用之前新手任务时偷到的钱,制作了一些陷阱;又将陷阱卖出去,换了更多的钱来制作更优秀的陷阱装置,手艺逐渐开始变得熟练了起来。   孩子则去接了一些短期的保镖雇佣工作、自己寻找材料,找到城中的铁匠,让他按照自己梦中使用的那个环刃打造了一把新武器。   如今他正在适应自己的新武器,白天都在训练场。他打算适应之后,如果王都那边还没消息,他就去南边的军营看看,能不能套套近乎、刷刷好感什么的……   西酞普兰则完全没有什么事能做,只能看看书、水水论坛。没事再翻翻龙井茶从巫师塔那边抄录的书籍……虽然她只有一级权限,但一级权限的书也是有不少的。   要知道,她毕竟是一位半亡之女。如果被普通人发现,是可能会引起骚动的。   只有玩家才会不嫌弃一个体温偏凉,和常人一样同样需要进食、饮水,却不需要睡眠、也无法生育的半亡灵。   哪怕只是以肉身状态与他人接触、也会缓慢吸收对方的生命力,让对方变得体弱多病。对于不是超凡者的普通人,假如结为夫妇、只需要不到半个月就可以让对方猝死;而就算接触的频率没那么高,只要握手的时间长一点,回去都可能会生病。   对于诺亚人来说,半亡之女大致来说就和“狼人”、“马人”一样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见到之后最好赶紧逃跑的“怪物”。   不过西酞普兰倒也发现了一个隐藏设定。   她在身体状态全满的情况下,通过与他人身体接触、吸收对方生命力的时候,她会以极缓慢的速度增加经验!   自从她发现了这点,每天下线的时候她就会抱着人形巧克力、或是猫型德芙入睡了。每天都能稳定产生一些经验,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   毕竟玩家不忌讳这个。   最近气温也开始转暖了,“巧克力”也不如猫身状态下那么抗热了。晚上抱着冰冰凉凉的西酞普兰睡觉,就像是柔软又恒温的抱枕一样。   ……虽然有点伤身体,但对于超凡者来说这点程度的损伤、还是可以被容忍的。   而他们四个都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约个架——德芙和巧克力一组、其他三人一组。   目前德芙的胜率是稳定的百分之百。   一般来说,猎人与宠物灵魂互换的情况下,肯定是猎人因为“宠物的野性与狩猎本能”而得到战斗力强化。   但德芙这边的情况不同……   ——她作为人类的射箭本能,反而比宠物的野性本能更加强大。   巧克力在使用她的身体时,通过体内残留的本能,很快就掌握了“射箭”的技艺,甚至射的像模像样,有德芙六成水平了。   它掌握射箭的速度,甚至比掌握用人类的身体奔跑和潜行都快。   而在“巧克力小姐”的训练之下,孩子三人也终于勉强掌握了如何拨挡、闪避飞矢。   也就在这一天。   卡芙妮那边接到了来自王都的一封信。   是来自她父亲的一封信。措辞不算正式、却很是严厉。他表示唐璜阁下已经回到了王都,卡芙妮继续留在冻水港很不礼貌,应当赶紧回去。   ……毫无疑问。   这是一种暗示。   她父亲的记忆,又又又被那个“窃梦者”给删改了。而“窃梦者”也显然察觉到了,卡芙妮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如今,他这是用她父亲的性命来威胁她。   意识到这点,这让卡芙妮的心情不是很好。   但她在沉思许久后,终于打定了主意。   ——这次,她不打算再逃了。   她要把这个缠绕自己和父亲身边十数年的梦魇……彻底根除。   窃梦者也好。   老师尼古拉斯也好。   王都中的那些恶魔也好——   卡芙妮脑中浮现出她所珍视的那份回忆。   在绚烂的水晶花海中,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眼神冷淡的男孩子。   他向被看做怪物的自己伸出手来。   她仍然记得,自己指尖触碰到了那份冰冷到让人战栗的低温……   ……以及心中的那丝温暖。   ——你的心好可怕。我从未看过这么大的雪……   ——自然。我心如冰。   ——你也是怪物吗?   ——没错,我是怪物。我叫安南。   ……她的怪物大人,已经回来了。   “他说过,他会保护我。”   卡芙妮低声喃喃道,微微闭上双眼。   她鲜红色的双眸,依然比刚刚来到冻水港时清亮了许多,没有那么迷茫浑浊了。   ——不。   她否认了自己之前软弱的说法。   僧侣必须意志坚定。   她走的是没有回头路的【堕落之路】,更应如此。   如果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可是活不久的。   卡芙妮伸手握住怀中自己心爱的宝石弹珠,感受着那份熟悉的冰凉感。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   “错了,应当是我保护他才是。”   卡芙妮缓缓睁开双眼。   言语之中,满是沉稳与自信。   她那稚嫩娇小的身躯中,挣脱出一种并不成熟、却足以被敏锐之人察觉到的威严气势。   “——德芙。”   她传唤着听觉敏锐的猫咪。   短短数秒过后,一只薮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卧室门口。   “喵。”   德芙轻声应道。   “通知他们,收拾行李。”   卡芙妮缓缓说道:“明天,我们出发。” 第393章 逐渐紧张的局势   “卡芙妮殿下那边好像动身了,没问题吗。”   说话的是尤金·杰兰特。   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有些忧虑的向安南问道:“是你让她来的吗?”   “不是。”   安南很明确的回答。   ——但无所谓,她想来就随时可以来。   这是安南的答复。   不如说,意识到如今局势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时,安南就不再把“罗斯堡”当做安全地了。   尤其是在老面包已经离开了的情况下。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卡芙妮不利,自己根本鞭长莫及。   在这个情况下,让卡芙妮跟在自己身边、一同得到纸姬的保护,才是更加稳妥的做法。   “你是这么看的啊……”   尤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经过纸姬私下里进行的重重审核后,她终于能够判断,这个人对安南大致来说是无害的,而且是可交的、对安南的前途有益处的那种朋友。   她这才终于把每天都来拜访的尤金放了进来——   安南虽然对纸姬这种异常谨慎的关照非常感激,但也为她这份紧张感而忍不住感到些许好笑。   这还让安南久违的感觉到了那种,父母亲戚关注自己在学校交友环境的怀念与温馨感……   而在安南和尤金聊了半天关于王都的政治局势后,他就打定主意,从高端酒店搬回到杰兰特家。   这一方面是为了与杰兰特家族打好关系、一方面是为了最快速度能得到重要的情报、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的安全考虑……   另外其实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安南不想再让纸姬花钱了。   ……诺亚国王酒店的消费,实在是太昂贵了。   在纸姬与安南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情况下,光是他们每天的住宿费——甚至不算饮食和她给安南买东西的钱,就要一百三十镑。   这大概相当于一千五百银币一晚。   安南看着都感觉奢侈到有些心痛。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长辈的钱也不能乱花啊……   还不如住在杰兰特家呢。   起码别的不说,管吃管住安保还比诺亚国王酒店要强的多。   ——要知道,杰兰特家的后院与王宫后花园是直接连在一起的。   杰兰特家的安保部队,可是正儿八经的国王卫队。   还是王室近卫军与隐秘部队的混编,并非是混入了某一方就能绕进来的防护圈。再加上独眼乌鸦这边布置的几重监控圈,哪怕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也很难潜入进来。   从安南的角度来说,搬到杰兰特家,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看着安南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尤金骗到了家里,纸姬顿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直接跟了过来。   虽然这让安南很有安全感,但总感觉有些微妙。   就像是去同学家留宿的时候,自己小姨或者姐姐也不放心、直接跟过来了一样……   好在尤金阁下的外交力还是很稳妥的。   那股发自内心的、对他人的善意,以及仔细聆听、认真对待他人话语的态度,足以获得纸姬对他这个人的认可。   纸姬只是要求,尤金与安南的谈话的时候,她必须在场——她表示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打扰两人的谈话。   尤金也很清楚,纸姬这是担心安南被自己骗了……   ……但怎么可能。   纸姬大人这是真的关心则乱了。   尤金暗中感叹道。   他清楚得很,安南殿下可不是那种天真的小孩。他和安南聊天的时候,压力甚至比和那些伯爵侯爵聊天压力都大——他总感觉自己可能无意识间就被安南套出去什么情报。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之间身份差的缘故。   安南作为即将继位的凛冬大公、未来的神明——甚至极有可能是某位正神的伪神。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让作为乌鸦家未来继承者的尤金·杰兰特,必须时刻把握好自己与安南之间的社交距离,只敢在“朋友”的位置上停留,不敢有片刻失礼、也不敢前进分毫。   毕竟他所要照顾、讨好的,不仅是“安南”而已。   杰兰特家族手中的权力,必须是未来陛下的权力。   假如他与安南关系过于密切,国王那边就会对杰兰特家族多有忌惮。   你作为最高情报机关的大首领,和邻国的最高统治者关系这么好……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有问题了?   如果是正常的贵族,他们被国王如此忌惮反而是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国王不会轻易信任他们的话、却又不会轻易忽视他们的话——这就让他们在贵族们的交际圈里天然具有了崇高的地位,甚至能成为社交的中心。比如说,“环杰兰特家族交际圈”之类的。   但杰兰特家族的立场,又不允许他们与贵族们亲近。   一个不服从于国王、不被国王信任、反而与贵族们不清不楚的情报机构,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杰兰特家族之前背刺诸多贵族的“对王室的忠诚”,就要反过来成为让他们把好处吐出来的把柄了。   同理,无论是对卡芙妮还是对其他的几位王子。   尤金也只是保持礼貌、保持疏远。   ——这是乌鸦一族的生存之道。   乌鸦只能立于王冠之上。   而他的长兄费迪南德·杰兰特那种……在继承人尚未选定的时候,就果断的选择了其中一人效力、并试图增大他被选择的可能性的幕僚行为,其实是非常被国王所忌讳的。   因此费迪南德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越是帮扶腓力殿下、陛下反而就越不会选择腓力殿下……   然而让尤金意外的是,腓力居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和他那个只是看上去很稳重的长兄不同。   腓力虽然每天都嚼着奶糖、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也会经常和自己的朋友、下属出去到处玩,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很有格调、很有趣的玩主,对这些人际、政治上的事都不怎么上心。   但尤金手头是有许多隐秘情报的。   他很简单就能看出,腓力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他其实比长公主要聪明的多。光是看他做事不留痕迹这点,就能看出来——这个不留痕迹,不是说别人无法察觉到这是他做的,而是说即使别人察觉到了背后有腓力的存在,也无法明确的意识到,他到底想要什么、想要通过这件事来达成他的什么目的。   尤金甚至怀疑,他的那个大哥本身可能都是腓力的棋子。   而且,提到腓力……   他就不得不向安南提一下,最近腓力得到的那位新的得力干将了。   尤金又向在沉思中的安南询问道:“那个叫美味风鹅的人,是你派去的人吗?”   因为对方的演技太好,就连尤金也无法确定。美味风鹅到底是真的背叛了安南,还是被安南送进去的奸细了……   安南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   不做回答。 第394章 腓力的阴谋   腓力虽然是一位王子,但他在自己家中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穿着什么厚重华丽的礼服。   他只是套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睡衣,毫无形象可言的盘坐在床上。   在他身后,一位少女正背对着腓力沉沉睡去。   作为腐夫信徒,他自是不会有后代的。   而如果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有直系后代,自然是会被人们怀疑的。   要知道,在明面上他并非是以“腐夫信徒”的身份活动……而是在以“持杯女的追奉者”的身份来行动的。   作为持杯女的信徒,他的私生活糜烂一些……自然也是很正常的吧?   毕竟他不算丑、不算老,身材也不肥胖。他那娃娃脸不仅是顺眼,甚至可称得上是可爱。而他本人性格也很讨人习惯,会聊天还喜欢笑、有许多年轻漂亮的情妇,自然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他并非是没有后代,仅仅只是没有正式的妻子、有许多私生子而已。   但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这些情妇,都是被腓力用神术和仪式能力专门挑选出来的,“必然会出轨”的多情之人。   换言之,腓力的所有孩子,其实都不是他亲生的。   腓力当然知道这件事。   ——但他无所谓。   这甚至是他故意造就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增加自身作为王室直系后代、竞选王位的优势。   长公主因为考虑到,如果结婚的话、她的地位可能就会受到夫婿的地位和立场而影响,发生变动、因此失去她原本的优势。   而四王子那边,又是出了名的佛系。   他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卡芙妮活了下来、也只有一个妻子。而事实上……他的这个妻子就是腐夫信徒,也正因如此、他们其他的孩子都已被她亲手所杀。   这就是为了给腓力产生优势。   那些孩子中,卡芙妮受到排挤、也是来自腓力的决策。   那些王室旁亲、以及腓力的私生子们,自会形成一个圈子。在腓力的暗示之下,让他们排斥、讨厌、针对卡芙妮也是很轻松的。   之所以留下卡芙妮,只是腓力为了仪式考虑、以防万一而已。   他虽然看上去有许多后代……但那些都不是诺亚血脉。   所以他必须要留下一个诺亚的血嗣后代,留在之后的仪式上献祭掉。   虽然不一定需要卡芙妮作为祭品,但这是以防万一。   要真是缺了最后一个祭品,那他就欲哭无泪了。   因为在他接下来的计划中,长公主与四王子都是要优先、同时杀掉的——只有在根除了所有继承人的情况下,他的计划才不会受到妨碍。   必须直接瘫痪掉所有能够还手的敌人。   也正因如此,他现在的计划,就是把暗中的敌人诓骗出来。   他如今所露出的许多破绽,看似能针对他、实则只是一个陷阱。因为就算他在这些地方被攻击,也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任何影响。   比如说……   ……费迪南德·杰兰特。   与乌鸦家的继承人之一暗中打好关系,这已经是禁忌之举。如果他要走正常的继承路线,这足以让他失去继承权、或者顺位落到最后。   但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正常继承的可能性。   因为他所求的,根本不是王位。   腓力当然知道,腐夫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神明。他的力量相当脆弱、人缘非常差、人品也不好。   但这又如何?   祂给予了“永生者”这一恩赐后,想要收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可是腐夫的仪式基盘。   腐夫不光是不敢废掉他的力量,甚至必须要保护腓力。   而那些与腐夫敌对的神明,更是没必要通过摧毁他的仪式来针对他……因为腐夫实在是太弱小了,实在是没必要。   这反而让他变得很安定。   他只是希望完成腐夫的成神仪式,献祭掉自己全部的血亲、来换取永生而已。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永生。   有触觉也有味觉,能够如常人般享乐,也能够体验睡觉的乐趣,想要成为超凡者的话路也没有被堵上,甚至不像是老人那样身体衰败、思维迟缓。   基于持杯女的仪式,他甚至能够以最佳的身体状态得到永生。   到了那时,什么王位都无所谓了。   或者说,王位也只是让他享乐的工具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难道成王为的不就是为了享乐吗?   难道真的会有王室子嗣会“为了让国家更加兴盛”的目标而付出生命代价和全部的精力竞争王位?   可别了吧。   至少腓力绝不相信这种可能。   ——都只是为了权力之香而已。   而权力是哪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用来享乐。   为了达成完美的享乐,长生不老自是最完美的加持。   多少帝王追求完美的长生不老?就摆在他面前,伸伸手就能拿到、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抗?   ——正巧上一代的诺亚王室血脉,已经完全断绝。   他的父亲、如今的亨利八世,仅仅只是一个“杯中儿”而已。   亨利八世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   换言之——腓力只需要献祭掉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而已。   在他三代之内、除了他快老死的父亲之外,已经只剩下他的兄弟姐妹们了。   而他自己的孩子,更是从来没有生下过。   他每次在与情人亲热前,都会用腐夫的神术来避孕,自信绝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目前为止,一切计划都非常顺利。   随着尤金逐渐继承乌鸦家的工作,他与“费迪南德·杰兰特”暗中交好的事,也被他暴露出来了。   如此一来,所有可能与他敌对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跳了出来。   只需要耐心等到他父亲老死前,迅速的杀掉长公主与四王子。那么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他可以迅速将自己的这批反对者们杀掉、监禁或是流放,并推上自己的人。   因为在明面上,他可是有诸多子嗣的……即使是处于这种角度考虑,年轻、又因为他的“私生子们”的打压而导致人缘不好的卡芙妮,也不会被其他中立的大臣们接纳。   如此一来,他很快就能掌握王国的权柄。   只需要在他登基之后断绝王室血脉并自我阉割,他就可以完成永生仪式。   他的阉割只是无法生育,也不是不能行男女之事。   这是最完美的前景——   而且他最近,还得到了强力的下属。   “——任务完成,殿下。”   美味风鹅敲门后进屋,半跪在地上。   他没有看腓力身后赤着后背的女人一眼,只是沉静的垂首向三王子腓力恭敬的行礼。   他说着,将盛放着头颅的匣子递过来。   “如您所说,我把那个人的头颅带来了。”   “非常好!”   腓力顿时眼前一亮,接过木匣。   打开一看,他看到这里装着一颗脸上遍布黑色纹路、额头处隐约有骨质弯角的头颅。   ——那是被称为“血魔”的,堕落者的头颅。 第395章 血魔   ……这居然真的是血魔。   抚摸着这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腓力一时有些失神。   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新招的这个手下,居然真能把臭名昭著的血魔杀死。   这些以“赫尔墨斯学者”的名义,追随着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在王都内行动着的堕落者们……总是让腓力感觉到警惕与不安。   身为王子,腓力不可能缺乏神秘知识。   他非常清楚,堕落者与那些行走于升华之路的超凡者,在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在超凡之路上,白银阶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阶段。   因为想要让凡人拥有超凡之力,就必须用诅咒将灵魂腐蚀。唯有经受过这种处理的灵魂,才能自发的吸收外界的诅咒之力。   无论是将身体强化到异质的境界,亦或是浸润灵魂来深化感知,再或是用诅咒来淬炼自己的意志……前提都是需要让灵魂能够吸取诅咒。   而这些诅咒虽然会强化身体与灵魂,却也掺杂了诸多杂质。   怨恨、痛苦、欲望、悲伤……以凡人之躯吸取诅咒,就意味着同时也在吸收这些在诅咒中漂浮着的意志。   ——这些就是“杂质”。   它本身就会强化超凡者的某些负面特质,比如贪食、好色、易怒、善妒……再加上超凡者刚刚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还没有看过太大的世界,通常心性也会随之膨胀。   这也是为何青铜阶的超凡者最容易屈服于欲望的原因。   但在抵达白银阶的时候,灵魂由气态凝结成露的瞬间,这些外界的杂质也会随之排出——这不代表人会成为圣人,它只是让那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负面影响被净化掉了而已。   而堕落者不仅要承受这些负面特质。   他们甚至要不断增加侵蚀度、以强化这种负面特质,并使其得以显现。   抽取某种、或是多种欲望以此来改造自身,使得自身永久性的获得一项或多项异质类能力。而这项欲望越发强烈,他们身上就会不断增加新的变异;每次增加侵蚀度的时候,异质类能力也会随之变强。   ——这意味着,每个堕落者都是偏执而强欲的疯子。   只是他们所在乎的东西不同而已。   像是卡芙妮就相对比较安定。   虽然腓力不知道她的能力,到底来自于何种欲望。但这肯定与她显现出来的能力有关——   将阴影化为强力触手的能力,这或许是出于她对自身弱小无力的身体的自卑吧……   但总之,“影魔”的威胁度并不是很高。   她还没有显现出倾向于恶魔的“附肢”或是其他的零部件,这说明她的欲望还不算太过强烈,至少是个正常人。   但这个“血魔”不同。   腓力当然知道,血魔的真实身份——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著名的咒性材料商店“哈尔古董店”新招的学徒。但实际上,他是一位在逃的连环杀人犯,被当局命名为“仪式师杀手”。   他经常会潜伏于各种咒性材料商店、有神秘书籍的旧书店、试探店主的身份是否为仪式师。假如不是的话,他就会偷走店里的钱、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如果真的是,他就会想办法向店主学习仪式、学习神秘学知识,并且快速的掌握这些知识。   ——然后用自己所学会的新仪式,来杀死他的老师。   他的这些老师,都是在被他杀死后,才查出他们仪式师的身份。但也因为他们都被仪式师杀手所杀,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对仪式师杀手掌握了哪些仪式一无所知。   很快调查就陷入了僵局。   没有人知道“仪式师杀手”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本身就是一位超凡者,大致的职业是猎人系、具体的职业不确定,阶位也不确定,但肯定不是青铜就是白银。   在三年前,仪式师杀手不见了。   有些人说他可能是被有丰富经验的仪式师识破并反杀了,但也有人说他或许在一位博学的老仪式师手下学习,因而才迟迟没有行动。   当警察署再度找到仪式师杀手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他已经走上了堕落之路。   ——他就是王都中的赫尔墨斯学者之一,代号“血魔”的堕落者。   与卡芙妮的能力类似。   他作为堕落者的特质能力,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自身的血液。不仅是能将血液浮出体外、化为坚硬的盾牌或是匕首,也可以加速血液流速来提高力量和敏捷,还可以将血液化为针刺,在较远的距离、或是通过陷阱来刺入敌人的身体,游走于血管之中、破坏敌人的心脏或大脑。   而被他所杀的人,体内的血液会全部被吸干。   这应当是他猎人系职业的特殊能力。   与之前的情况不同,血魔对尼古拉斯忠心耿耿……或者说暂时忠心耿耿。   他之前从来没有杀过目标之外的人,但在尼古拉斯的指挥之下、他游走击杀了许多野巫师和黑巫师。甚至在尼古拉斯让他杀死来自各国高塔的巫师时,也是毫不犹豫。   他同时还精通弓弩、毒药、匕首、近身战和陷阱。以及掌握诸多仪式,并且对巫师们的作战方式非常熟悉和了解。   这让他的狩猎无一败绩。   ……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多亏了血魔。   正是因为血魔的狩猎毫不遮掩,才暴露了尼古拉斯居然在暗中猎杀巫师这件事;也正是尼古拉斯敢接受了这种人的追随,才终于引起了王国高层对尼古拉斯的警惕。   之后,腓力才终于查出了尼古拉斯的真实身份。   “……贤者之石的发明者,吗。”   腓力微微眯眼,低声喃喃道。   他完全不清楚,尼古拉斯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但他现在可能已经遇害了。   ——几个月前,随着尼古拉斯的失踪,血魔的行动变得愈发疯狂。   他在不断猎杀巫师的基础上,又再度回归了之前的狩猎模式……潜伏到了“哈尔古董店”。   然而这里毕竟是王都。   和外地不同——乌鸦们很快就查出了他的身份。   但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血魔猎杀的时候,他用于伪装的仪式就会失效。很轻易流能看出,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咒文、额头上也已经微微长出角来。   这意味着他的实力已经相当逼近黄金阶了,随时都可能突破最后一层膜。   等到他的角完全成型,真正的、有理智的“恶魔”就孵化出来了。   到了那时,血魔的能力就可以影响到自己之外的人了。   原本腓力想要观望一下。   起码等到自己的计划完成之后,再调集隐秘部队或是精锐超凡者小队前去围剿。   但随着血魔的猎杀频率加快,他的实力提升的也是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在陛下去世之前完全堕落了……   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派遣手下去杀。   倒不是他心存善意。   只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几个手下能杀得掉血魔而已。   血魔虽然没有对白银阶的巫师动过手……但他杀青铜阶超凡者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受伤的。简单到如同杀鸡一样。   但在美味风鹅听过血魔的能力之后,突然声称自己持有的能力克制于对方、或许能够将其击杀。   在美味风鹅的坚持之下,腓力还是无奈的将任务派给了他。   那时,在腓力心中美味风鹅已经是个死人了。   结果谁成想……只用了三个小时,美味风鹅就将血魔顺利击杀了。   他甚至都没有受重伤!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396章 狗咬狗   “还好,还好……”   腓力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美味风鹅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但他也不在乎这种事。   他从来不去关心手下的秘密与私生活……就算与自己的情妇私通也无所谓,反正都只是工具和工具而已。   只要他们能做好自己交代的任务,哪怕想要更多也不是不能给他们。   腓力王子赞叹道:“杀死血魔对我们的计划非常重要。你做的非常好,美味风鹅……我都在思考怎么奖励你了。”   他是真的非常高兴。   等血魔完全堕落,鬼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乱子。   从控制自身的血液、变为控制他人的血液,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按最好的情况算,他的能力范围只有感知范围——那也意味着接近他五十米内的人,会毫无抵抗瞬间死亡。   而这些血液被他抽出来……那就不只是变成刀剑、变成针刺那么简单了。   无论是变成巨大的魔人还是猎犬,哪怕是诸多浮空的刀剑,那麻烦的程度也是呈几何倍数上升的。   他要是大闹一通,难保不会杀到王宫里面去。   要是因为他这件事,让长公主和他那个愚蠢的弟弟加强了身边的安保、或是提高了警惕心怎么办?   以及最关键的……要是他直接把陛下杀了怎么办?   陛下当然要死,但必须是在他杀了自己的姐姐弟弟之后。   长期服用恶魔之血制成的奶糖,每天不断的向持杯女与腐夫举行仪式,这让腓力的力量已经被强化到足以徒手击断铁剑、甚至能在十步以内躲过子弹——这是青铜阶的超凡者也难以达成的力量。   他有充分的信心,在他的姐姐弟弟放松警惕的时候,就可以将他们瞬间击杀。   至于杀人证据?   ——谁在乎?   银爵士那边也很好糊弄。   祂老人家向来不在乎凡间的政治争夺,只要按时纳税、交足了税,维持各地商务活动一切正常,银爵士就什么都不管。   而且银爵士与其他的正神有一个显著的不同。   祂是唯一接受“贿赂”的正神。   或者说,只有银爵士的祭品,是能用钱无限买到的——也就是银币。   腓力不贪财也不贪权。   他自己一人享乐无非饮食男女、声色犬马,最多能花多少钱?   只要银爵士乐意,他把剩下的钱全都送给祂都无所谓,让全国国民每月向祂献祭也无所谓,想要修建更多的神殿、强化祭司的权力也无所谓。不求让银爵士保护自己,只要不插手即可。   留足让王国能够运转的钱财,缴足让银爵士满意的税钱;将权力给予智慧又贪权的大臣,将封地给予勇猛又有诸多子嗣的将军。   到了那时,教会、大臣、将军他们自然会互相钳制。   他们随意争来抢去,而腓力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碰,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敌人。   ——只需永久的享乐即可。   “我得好好想想,赐予你什么东西了。”   腓力将打开的匣子放到桌上,走过去将美味风鹅扶了起来,热情的拥抱他、亲吻他的脸颊,开心的笑着:“你就在这等着,我去一趟金库,给你找找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殿下,这……不太方便吧?”   美味风鹅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床上不知是睡是醒的女人。   腓力却只是用他那红宝石般清澈的瞳孔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美味风鹅,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想——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帮了我多大的忙。当然,这不是赐予你的东西,只是些许开胃菜……无需顾虑太多。”   他说着,凑到美味风鹅耳边,小声说道:“我有办法,可以让孩子出生前改为黑发红眼。所以不用担心。”   对于自己这个特别靠谱的新手下,腓力实在是喜爱的不行。   忠诚,主动,肯干,能力强,性格好,而且似乎不了解贵族间的脏污。最重要的是,腓力手里握着足以判他死罪的把柄。   若非是对方的样貌……和发量,实在不是自己喜欢的这款……   说罢,腓力便轻哼着曲出了门。   只留下美味风鹅和床上背对着美味风鹅在闭着眼假睡的年轻情妇。   美味风鹅沉思片刻。   他无视了那些“求直播”、“求别管直播”的弹幕,毅然决然的关掉了自己的直播。   并且义正言辞的发了一条弹幕:“别这样,我是正人君子。”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腓力王子的床。   美味风鹅深深望了一眼床头的那个木匣。   与木匣中血魔的头颅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微笑。   ——腓力显然忽视了一件事。   既然血魔能够自如的控制体内的血液。   断首对他来说……真的会是致命伤吗?   “绝了,这货怎么把直播关了……”   安南嘟哝着。有些不甘心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眼前的龙语词典上。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纸姬就在自己身后画画,安南最终还是没敢用后台权限去窥视美味风鹅在做什么。   是的,他不太敢。   安南可是那种在亲戚朋友身边,就算看番追剧也一定会插耳机的谨慎类型。   ……大不了等纸姬离开之后,他去调录播看。   只是不太确定,这鹅会不会禽兽不如……   但就在这时,尤金突然从门口闯了进来。   “——失礼了,安南殿下!”   他高声疾呼道。   “……怎么了?”   安南微微皱眉,把词典合上并发出沉稳可靠的声音:“这么匆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非常抱歉,但是真的出大事了——”   “是血魔那边吗?”   察觉到尤金·杰兰特脸上真的有些许慌张的神色,安南才稍微认真了起来:“那个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虽然几个小时前血魔被腓力的人杀掉,也能算是一件大事……”   但这显然不配让我来直接通知您。   尤金没有直说,但他的意思就是这样。   “我要说的,是一件正在发生的事!   “‘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特勒肖,就在三分钟前、毫无预兆袭击了王宫!他的目标可能是四王子,但阿尔伯特殿下幸好不在家中,然而他的妻子玛格丽特王妃已经遇害。而如今与‘至净灵媒’在战斗的是……”   因为安南实际上知道玛格丽特的身份,所以尤金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也变得更加复杂:   “——是被迫暴露身份的,在逃黑巫师‘窃梦者’丹顿。” 第397章 新旧夺魂派的斗争   天色将暗。   王都上空阴云密布,寒风吹息。   冰冷而狂暴的骤雨毫无预兆的落下。   即使已经是开春时节,这么大又这么急的雨也很是少见。雨水中混杂着令人感觉到尸骸气息的泥土腥味,雨水打在建筑物上的声音更是令人心烦意乱。   就算原本遇到了什么好事、那雀跃的心情,也会因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变得阴郁而烦躁吧。   想必也会有人抱怨,这雨来的太过突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仅仅只要接触到那雨水,就会让心情变糟……或者说,会将自己的心情同步至施法者。   ——因为这是“窃梦者”丹顿的招牌法术,夺魂学派的“心念如雨”。   “至净灵媒……”   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外面的大雨低声喃喃着。   他冰蓝色的瞳孔平静如水,只是与他对视就可以感到放心。   丹顿如今抚摸着墙壁,专注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墙壁。就像是他能够隔着墙壁、看到宫殿之外那人一样。   他不是猎人,当然没有能够穿透墙壁的视觉。   但对于丹顿来说,这城中的大雨便是他的眼睛——   若是能以灵魂状态看过来,就可以看到丹顿头上有一道通天般的冰蓝色光辉、直直通向天际。   乌云被那道光柱贯通,如同睁开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独眼一般,望向大地。   而在乌云之下,又有数百、上千道微弱的银丝随着雨滴直直落下,连在那些王室近卫的头顶上。   他们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直接握持武器、全副武装向四王子所在的偏殿赶来。   随后是稍微偏远一些的超凡者部队。   然后是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隐秘部队。   那些暴露在雨下的人,于同一时刻、沉默着飞速赶来。   他们的瞳孔底层、都闪烁着冰蓝色的浅淡光晕。   ——这是被黄金阶标配夺魂法术【全面操控】作用到的痕迹。   无论是凡人、仪式师还是超凡者,只要被全面操控所命中、又没有通过意志豁免检定的话,就会直接失去对身体的操控权。   与白银阶的【操控人心】光环不同,【全面操控】无需直视对方的双眼……只要以某个物体或是声音为媒介,就可以凭空夺走对方的意志。   只要媒介没有中断,即使对方离开很远很远,状态也不会被解除。   而丹顿还可以感受到被自己控制的这些“僵尸”的状态,随时进行精确到个人、精确到动作的控制。   随时将状态稍差的拉到后方,将状态还很健康的推到前方;让强壮的普通人负责抵抗恶灵的攻击,让超凡者们在后方合力击杀恶灵。   他们当然看不到亡魂的位置。   ——但是丹顿可以。   他通过“心念如雨”这一法术,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共享给诸多被他夺走心智的傀儡。让他们也能看到那些亡魂的位置……并集中火力发动攻击。   面对死亡的威胁,人会胆怯、会发怒、会疯狂——但相比较能够在死亡危机面前迸发出全部潜力的人,绝大多数人在死亡危机面前,是没有指挥、战术与冷静存在的余地的。   然而对于一位夺魂巫师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那些并非是他的躯体。   这些并非是他的生命。   他所操控、所修改、所抛弃的,不过只是“他人”而已。   夺魂学派的巫师对于道德标准,要求是最高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人心”只不过是触手可及的东西而已,最无需在意、也不用重视的东西。   ——只要修改即可。   他人的意志,他人的感情,他人的记忆——夺魂学派除了有速效的、战斗中使用的法术之外,当然也会有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人意志的法术。   就像是手中握着控制台密码的玩家一样。   即使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那个波浪键乐趣就会减半……偶尔也会在怒气上涌时无法控制自己。   而在他面前的“至净灵媒”,则是夺魂学派的另外一个方向。古称为“死灵师”的、随意操控他人灵魂的“传统派”夺魂巫师。   之所以不同的超凡者们,能汇聚在一起成立“学派”,就是因为他们有相通之处、有着能够被所有人理解的核心思想。   如同转化学派的核心思想,就是“以有生无”一样……   ——夺魂学派的核心与本质,就是“人人为我”。   无论是操控精神与意志,还是操控生者与死者的灵魂,都是将他人作为棋子随意摆弄的行为。   但他们终究还是分裂了。   原因无他……哪怕是被强行窃夺意志,也是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刻挣脱的;只要意志足够强大,被控制的人随时能够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最多也不过至死方休。   而死灵师不同。   灵体是无法反抗死灵师的。   它们只有被顺利控制与控制失败两个选择,而且一旦被控制就是永久——被奴役去战斗或是杀人、被用作仪式材料。   而凡人甚至无法看到灵体。被死灵师抽出灵体的攻击,对于大多数生者来说,也都是无法抵抗的。   结果就是……   相比较能够悄无声息扭转心灵的夺魂巫师,人们反而更忌惮、厌恶于死灵师。   这种忌惮,正是基于他的“无法抵抗”的绝对性。   而同样是奉行“人人为我”这一核心理念的巫师,能够成长、能够学习、能够交流的生者,也远远胜于死者。   外部的打压、内部的排挤、资源的掠夺……   其结果便是,死灵师的绝迹。   “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特勒肖,便是这个时代最后的黄金阶死灵师。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从死亡百年以上的尸体中唤起灵体、如何从虚界中召唤灵体、如何将生者的灵体完好无损的拔出、如何让灵体附着于自身并得到加持的,拥有完整传承的死灵师。   ——他的死亡,将代表死灵师传承的彻底断绝。   “窃梦者”丹顿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不光是“至净灵媒”。   他自己也是被正道排除在外的黑巫师。   官方的夺魂巫师通常来说,是以记忆操作为主体服务的。他们能够让他人忘却某种记忆、或是让某人快速学会某项技能和法术、也可以模拟出能够无限死亡的意识空间,或是强行干涉他人的噩梦、中途突入进行救援。   夺魂学派,是非常重要的巫师学派。   正是因为他们能够轻易改变他人的心智,因此才格外在乎名誉与道德。   而“窃梦者”丹顿不同。   他以帮助他人治疗心理疾病为借口,悄无声息的窃夺他人的技能与隐私。很快他就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全能手,并利用从他人脑海中得到的记忆去专门针对原主,以不同的、复数的虚假身份,攫取了大量的财富并获得了崇高的地位。   至此为止,他的举动都没有被人发现。   或是被高层巫师所默许了。   他被通缉的理由,是因为他在对联合王国的一位王室继承人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夺走了他的全部记忆后,将他直接杀死并毁尸灭迹。   他利用自己从他人脑海中学会的仪式,来同时扮演两个人——最终将另外一个人伪装成自己,让“窃梦者”离开了王都、并以此为契机,直接替代掉了那位继承人。   最终,他还是在谋夺王位到最后的时候,被实在看不下去的雅翁亲自纠了出来——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他。   于是他这种窃国之举,被五国同时通缉。   可以说……   “窃梦者”与“至净灵媒”,就是夺魂巫师两条道路的代言人。   ——也同样是两个罪无可恕的,利用夺魂法术谋利的典型。   正因如此……   即使王都中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却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们之间的战斗。 第398章 以梦为笼   ——那是铺天盖地的亡魂。   若仅以数量论之,其实承灵僧所能同时驭使的灵体并不算多。   毕竟它是“承灵僧”而不是“亡魂军主”、也不是“驱灵客”。   承灵僧的职业特色,就是与自己所奴役的灵体有着超凡的联系——   ——轰!   法术齐射。   被更换了心智的巫师们,在不同的时刻、以不同的法术同时向一个大型巨人灵体发动了攻击。这些法术所需的吟唱时间不同、准备时间不同、弹道速度不同,巫师们的站位与目标自然也不同……   然而在丹顿的操控下,却能看到灵体的行动被言语禁锢,随后几乎是瞬间、一道如渔网般将它捕获到地上的诡异磁力就将它按在地上,随后是拔地而起、让它全身结霜的凌冽寒意,使其变得脆弱不堪。   如此被复数法术、神术和超自然能力禁锢的灵体,数量足有六个。且同时被聚拢在极小的范围内,互相之间间隔不超过五步。   紧接着,是一位白银阶破坏巫师的终结技——那是一枚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橙红色火球、像是掷出的篮球般划过抛物线并缓缓落下。   那些拦截向火球的攻击,都被敕令巫师直接偏移、传送走了。   随着火球慢悠悠落在灵体中间,它突然开始抽搐般紧缩,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变白——   随后,轰然爆裂!   飓风暴拂——   瞬间扩散出去的冲击波将周围的人瞬间搅碎,却只在半径五米内的极小空间内回荡,就像是被无形的罩子挡了回去一般,在内部反复震荡,让大地吱嘎开裂、上下起伏。内部的强大灵体也眨眼间灰飞烟灭。   难以想象的热力则从球体内部渗透出来,将地面灼为熔岩。空气中的火浪膨胀咆哮,呼啸而出将周围的人无声的烤为漆黑干脆的焦炭。   而离得稍远一些的人,皮肤也明显浮出了烫伤的水泡。   但他们无所畏惧,继续向前涌起。   挥舞着手中被偶像巫师或是仪式师加持过的武器,毫无畏惧的迎向那些灵体。   每秒死在灵体军团手上的人就有近二十人。   而死在自己人手中的人,更是远远超过这个数——即使是最为无用、体弱多病的普通人,也能用作挡刀、抵抗到贝尔纳迪诺的法术。   然而在丹顿如顶级即时战略玩家般无情而精密的操作下,他保证了优先牺牲的永远是战斗力最低的那部分。   巫师、仪式师、猎人、隐秘部队。那些能对灵体造成有效杀伤的部队,则一直被他积攒起来,这让他手头的力量越来越大。   其数过百。   其数近千。   就算是一千人站在一起,那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海。单独一人难以抵抗、更是无法面对……更不用说,他们还以贝尔纳迪诺为中心分散在周围,隐藏在仪式师制造的驱灵掩体后方,进行有条不紊、如浪潮般稳定而澎湃的攻势了。   在这攻势之下,贝尔纳迪诺身边的灵体甚至难以发动攻势。   它们甚至难以离开贝尔纳迪诺身边——因为隐藏在暗处的潜行者和猎人们,随时盯着贝尔纳迪诺的人头。   这是难以抵抗的力量。   这是“群体”的力量。   ——这就是新派夺魂巫师的力量!   老不死的!   感受着自己无畏无惧的傀儡军团,源源不断的王都各地赶来,窃梦者丹顿感受到了极大的畅快感。   即使自己的身份暴露也无所谓……玛格丽特原本就死了,他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倒不如说,他压抑自己的力量、隐藏自己的能力,实在是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   但就在这时,贝尔纳迪诺却只是呵呵低笑。   “你知道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吗?”   他发出难听的、怪物般嘶哑的声音。   瘫在轮椅之中,被绷带裹缠着的面孔微微抬起。   他那有着极多切面的蓝宝石右眼中,那枚符文突然开始剧烈变化。   随后,每一个切面都依次亮起——在光与光的叠加中,他的右眼涌出极强烈的光芒。   每个切面中,都浮现出一个灵体。   “黄昏时分……已经快到了。”   在贝尔纳迪诺乌鸦般干哑的嗬嗬低笑声中,数以百计强大灵体从他右眼鱼贯而出。   而他的左眼——那颗质量极高的、有眼球大小的金绿石猫眼,也迸出了辉煌的碧绿色光芒。   猫眼石中间、那道平直而均匀的亮金色竖直眼线,从他的眼中浮现而出。在他面前显现为一道灿金色的光束。   随后,光束向两侧扩散,如同大门轰然打开。   在他正前方的所有人、被这光照到的瞬间,突然无一例外全数跌倒在地——他们的灵体眨眼间已被剥除,七十多条崭新的灵体身边刷拉拉缠绕上白色的锁链,将其拘捕、瞬间拖入右眼之中。   而在这时,黄昏终于临到——   贝尔纳迪诺右眼之中,七十多道刚被纳入的强大灵体再度呼啸而出。   每一个灵体,都等于是缺少了肉身弱点、几乎可以无限使用超凡力量而无需担心堕落的超凡者。   这近两百灵体加入战场,以及四百多人被摄出灵魂,让战场局势瞬间逆转。   丹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被耍了。   他不敢读贝尔纳迪诺的心、不敢干涉贝尔纳迪诺的记忆,就是因为他担心贝尔纳迪诺的要素之力与此有关。   他觉醒度最高的要素是“梦”,并不是能在心灵之战中轻易占据优势的要素。   如果无法在要素之战上占到上风,他根本不敢读贝尔纳迪诺的心……对方完全有可能用要素之力在脑海中设下埋伏,并顺势而上、无视物理的距离直接抹杀自己的灵魂。   但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贝尔纳迪诺,已经老到无法正常战斗了。   他的要素觉醒到了极限。灵魂衰弱不堪,根本不敢随意使用要素之力。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来袭——   因为在日落时,巫师可以瞬间恢复所有的歪曲之力。   ——这是只有穷途末路的低级巫师们,才会使用的愚蠢技法!   他这是为了等待自己将超凡者们聚集过来……   打算用双倍的歪曲之力,将自己的优势一口气化为他的优势!   他只使用灵体发动攻击,不是因为他试探性的与自己战斗,而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用要素反击的能力!   而丹顿却一直被威慑于此,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   “我真是……蠢死了。”   丹顿咬着牙,低声用力说道。   他的瞳孔瞬间变为两道空洞的、漆黑的深渊,向前抬起右手。   在化为一片漆黑的世界中,他的意志之火如电光般在无数光团中穿行着,眨眼间没入到了贝尔纳迪诺那燃烧着漆黑火苗的脑海中。   无数记忆碎片在丹顿眼中浮现。   如同诸多枪支的扫射一般。   但他作为一个熟练的夺魂巫师,完全无视了这种级别的反抗。   他化为虚体的火焰、避过了记忆流的冲击;又熟练的上下飞行、避开了诸多虚幻如水晶般的围墙。   随后,他冰蓝色的、用线条勾勒出的形体,才终于在贝尔纳迪诺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梦之要素——”   他低声颂念着,抬起右手虚虚按向前方,如他在梦外的动作一模一样:“以梦为笼,以我为镜……   “汝为囚徒——”   冰蓝色的虚幻火焰抖动两下,从他颅骨处蔓延而出、眨眼间他整条右臂已然燃起冰蓝色的熊熊烈火。   而在这火光之中,他的右手似乎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门——在虚幻的吱嘎声中,燃烧着的梦之要素,将丹顿直接引入了贝尔纳迪诺记忆的最深处。   他微微眯起眼睛,四处望去。   这似乎是在……联合王国的某处渔村中。 第399章 小时候的贝尔纳迪诺   丹顿四处环顾一圈。   ……他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   这熟悉无比的湿热海风,让丹顿立刻认出……这里肯定是联合王国的菲尔德群岛。   但具体是哪个岛呢?   菲尔德群岛由七座大小不等的岛屿组成。最大的涌泉岛约有一万两千平方公里,最小的宝钻岛仅有六千平方公里,人口基本都只有几十万人,还不如诺亚王都里面居民的数量多。   而菲尔德群岛的每座小岛,都曾经是一个王国或是公国……他们作为血役的失败者,向丹尼索亚人奉献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后,被雅翁怜悯的分到了一处处小岛上。   因此每座小岛上的法律都会有所不同。   甚至每座岛都有自己的巫师塔——从这个角度来说,联合王国的巫师塔密度或许是最高的。   丹顿那以冰蓝色线条所勾勒的虚幻身体,突然被刷上了一层血肉与衣衫,变成了一个戴着渔夫帽、面容微微发红开裂的中年男人。   ——这个问题很简单。   只需找一下岛上的标志性建筑即可。   丹顿眼底冰蓝色的光晕微微亮起随后熄灭,海岛之上很快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随着潮湿冰凉的海风吹拂而过……很快,柔和的细雨便淅沥沥的落下。   他的感知范围顿时扩散到了整座岛上。   因此很清晰的看到了北方的那座深蓝色的巨大灯塔。以及在灯塔的顶端,那有着数千个切面、反射着虹色极光的半球型巨大钻石。   这实在是太过有标志性,完全无法仿冒的建筑。   “湛蓝钻塔啊……”   丹顿喃喃道:“原来‘至净灵媒’是宝钻岛的人啊。”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宝钻岛出身的……一般不都是敕令巫师或者护卫骑士吗?   怎么会走上传统派夺魂巫师的道路?   丹顿他其实也是联合王国出身。   但他与那些乡下人不同。他是纯血的丹尼索亚人。   ——即使在名义上,他们同是“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的国民,但他们自己反而会倾向于自称“我来自丹尼索亚王国”或是“我来自某某岛”。   因为他们实际上,是在残酷的世界战争——“血役”的尾端,才被迫联合起来的国家。对于丹尼索亚人来说,菲尔德群岛不过是诸多连自己原本的国家都已经在血役中丢失的、被自己的祖先征服的乡民而已。   若非是给他们留下了菲尔德群岛,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能够蹭一下雅翁的大结界,他们就已经在血役中彻底败亡——要么滚到地下世界、要么暴露在灰雾中了。   但对于菲尔德群岛来说,他们从来都没有亡国……只是没有人、没有钱、没有军队了而已。   至今为止,他们依然保留着诸多王国、公国的王位传承,王室血脉还没有彻底断绝。可以说,每座岛都是一个小小的王国……只是这些王国实在太过形同虚设,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承认。   毕竟法律的制定与执行,还是要看议会与首相的说法。   “国王”们,在雅翁的国度说话可不一定算数。   在联合王国,王室也仅仅只是稍大一些的贵族而已。   “宝钻岛出身……”   丹顿微微皱眉。   湛蓝钻塔并不以夺魂学派出名。难道这就是他另辟蹊径的原因吗?   ——去问问本人吧。   他已经通过淅淅沥沥的细雨,定位到了梦境主人的位置。   丹顿一步踏出,身体瞬间化为模糊的虚影。   他再度出现在一个皮肤有些发黑、身体削瘦的小男孩身边。   那个男孩大约八九岁,皮肤很是粗糙。他穿着被泥土弄脏的拖鞋、土黄色的短裤与有些发旧的衬衫,蹲在沙滩上,正低着头在用树枝从地上勾勾画画。   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渔民孩子。   ……这就是“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特勒肖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在黄金阶里也能算是顶尖水平的强者?   丹顿讶异到一时无言。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   虽然梦境中的时间流逝很慢,但也不能随意耽误。   随着丹顿眼底冰蓝色的火焰微微抖动,他的形象自双脚向上被完全更换。   眨眼间,丹顿已然变成了一个面容严肃的、身披紫色长袍的中年人。   绛紫色的长袍,是雅翁圣职者的衣着特点。就像是银爵士的圣职者们会穿着类似白色的长西装一样。   丹顿大致读了一下心,得知这是小贝尔纳迪诺最尊敬的人,一位知名的雕塑师、同时也是雅翁的神父。   “贝尔。”   丹顿在贝尔纳迪诺身后发出威严的声音。   贝尔纳迪诺闻言,立刻抬起头来,刷的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土,口中含糊不清的应道:   “是,路德维希神父。”   “今日的功课做了吗?”   “是……我已经做完了。”   小贝尔纳迪诺并不抬头,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嘟哝着:“我是捏好了泥塑才来玩的。”   “你应该更努力一些,贝尔纳迪诺。”   丹顿熟练地应用上从贝尔纳迪诺心中窃取的记忆,威严的劝诫道:“我给你的《论人体》与《凝固之美》都看完了吗?   “好好练习你的技艺。你是很有天赋的……就算成不了知名的雕塑师,哪怕是卖点人偶、也不会像你父亲那样过……”   如果按照真正“路德维希神父”的温柔性格,他肯定不会提到这件事。   贝尔纳迪诺的父亲,是一位渔民。   他在出海捕鱼的时候,因突然卷起的风浪而葬身海底。他唯一留在世上的残骸,就是贝尔纳迪诺头上有些破旧的渔夫帽。   但丹顿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毫无痕迹的打击贝尔纳迪诺的自信。   这是贝尔纳迪诺潜意识中认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场景——只要丹顿破坏掉这个场景对他造成的正面作用,甚至让他产生自灭冲动和自杀欲望,这些记忆就会被覆盖、植入到贝尔纳迪诺脑海中。   等到丹顿离开他的梦境后,轻而易举就能引爆这份感情,让贝尔纳迪诺当场自杀。   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技术杀人了。   就算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他也曾用这个战术击杀一人、重伤一人。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在对方记忆中是以灵体存在的。如果对方是夺魂、偶像、敕令学派的巫师,或是有净化能力的圣职者,一旦意识到不对、就可能对自己发起致命的反击。   但贝尔纳迪诺,已经来不及反击了。   丹顿的技艺过于娴熟——他没有破坏贝尔纳迪诺的所有自我防御用的锚点,而是巧妙的避了过去。   这相当于,他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就潜入了进去。他的修改只要不太过离奇,贝尔纳迪诺根本意识不到。   除非贝尔纳迪诺主动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他的意识海深层……否则他根本不会有所提防。   但面对丹顿所扮演的“路德维希神父”,贝尔纳迪诺却是突然抬起头来。   “但是,路德维希神父……我不想成为雕塑师。”   他小声说道。   “胡闹!”   路德维希神父微微皱眉:“你这是累了吗?累了可以休息,但不学习是不可以的。   “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能养你一辈子的。贝尔纳迪诺,我也有自己的孩子,我管你的吃住、是因为你是我的学徒。   “如果你不学习雕塑,我就没有必要供养你了。你明白吗?”   “不,我这是——”   小贝尔纳迪诺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些许。   但他看着神父,言语突然顿住了。   看着那土气的、没有任何特征可言的面容,丹顿适时的露出些许憎恶烦闷的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研究自然哲学,神父大人。”   贝尔纳迪诺认真的说道:“我想要读书。”   “谁供养你呢?”   丹顿反问道:“我是不会供养你的。”   他这无情而理性的言语,并不让贝尔纳迪诺意外。   他只是垂下头,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低声应了一道:“是,我会好好学的……”   就在这时,丹顿心中一动。   在他刚刚说出这句台词的瞬间,贝尔纳迪诺产生了些许动摇、打开了更多的心防。丹顿也顺势从贝尔纳迪诺心中挖出了更多的、更深的记忆:   这熟悉的对话,发生在小贝尔纳迪诺的记忆中的四年后。当时路德维希神父思索后表示,他已经大了、很成熟了,他可以推荐去贝尔纳迪诺的丹尼索亚神学院读书。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应该能成为一位雅翁的圣职者、一名哲学家、自然科学家。   ……可路德维希神父给贝尔纳迪诺写的介绍信,与神父的信物和给他的学费,在路上被他一起弄丢了。   当时贝尔纳迪诺心灰意冷,但不敢回家。只能游荡在丹尼索亚,成为了一名艺术之都的拾荒者,靠着半生不熟的雕塑手艺而混饭吃。   而就是在那时,他遇到了一位黑耀之塔出身的夺魂巫师。对方看上了他那仿佛拥有灵魂的雕塑能力,想要邀请他成为校工。   或许可以在这个地方,修改他的记忆—— 第400章 崇高假身   丹顿心中微微一动。   周围的场景如水波般荡漾,贝尔纳迪诺眨眼间拔高成了一位十七八岁的落魄青年——虽然还是个少年的年纪,但他的胡茬与面容,足以让人认成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自己则变成了一个面容和蔼的白发老人。   “……如何,贝尔?”   丹顿呵呵的笑着,发出慈祥的声音:“要和我一同去黑耀之塔吗?”   “可、可我已经十七岁了……还可以吗?”   贝尔纳迪诺的眼神很是动摇。   丹顿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无比的、初燃的希望之火——   而他也熟练无比的,将其掐灭:   “当然——”   他拖长了音,呵呵笑着:“只要你有钱。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推荐名额。   “五百镑,一个更换命运的机会,不贵吧?那么,你有钱吗?”   贝尔纳迪诺自然是没有的。   别说五百镑,他全部的财产就只有三镑。   看着贝尔纳迪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的希望之火再度熄灭、变得灰暗。丹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了魔鬼般的低语:“但也不用着急……学徒你没机会,但是不记名学徒是可以的呀。”   “……不记名学徒?”   “对。我们黑耀之塔,是主打偶像与夺魂学派的地方,很多法术的练习是需要配合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旁听一些课程,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接受其他学生的法术、作为一个被读心的对象而已。”   丹顿笑呵呵的说道:“不仅不要钱,而且管吃管住,如何?”   ——换言之,就是实验品。   夺魂法术和偶像法术,都是没有靶子就无法使用的类型。   他们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学生们在老师身上实验。   但他们也不会允许学徒互相实验。   那么自然要聘请一些人,来当做“课程道具”。   当然,原则上如果“不记名学徒”能在被施法的情况下、学会任何一个法术,就可以直接转正成为普通学徒。不仅不收学费,而且还给零花钱。   但丹顿的目的,是摧毁贝尔纳迪诺美好的记忆、在他心中埋下自我毁灭的种子。   所以他自然不会这么说。   只要他能知道,贝尔纳迪诺在人生的某个精准的时刻,曾经具有自我毁灭欲望。   他就能够在未来精准的将其引爆。   这仅仅只是“埋设”阶段而已。   看着剧烈挣扎、思考着的颓废“青年”,丹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又加了点料:“当然,如果不想的话,我也不强求。   “——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年轻。总该学点东西,不然不就浪费了大好年华?”   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啊对了,说起来,你有理想吗?你有没有一定想要做的事?”   “……理想啊。”   青年贝尔纳迪诺低声喃喃道:“我当然有。”   “是什么呢?”   丹顿温和的说道:“如果能让我觉得好,说不定我会破格招录你哦?”   ——这当然是谎言。   目的是为了给予希望,并进一步的给予绝望。   但贝尔纳迪诺却没有激动的追问着“是真的吗”之类的言语。   他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望着天空。   目光如老人般沧桑。   “我曾经想要成为一名哲学家,我想要就读神学院。我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我曾经觉得我很聪明,我想要切身的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我想要知道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是如何构成的。”   他低声喃喃道:“但我终究是……没做好。   “——我什么都没做好。我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那是怎么回事呢?”   丹顿关切的温声询问道:“能给我讲讲吗?”   “是我太过无能。”   贝尔纳迪诺沉默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就是命运,而我已经错过了。   “如《论命运与骰子之半数奥秘》中所写的一般,【命运乃天车之轮】。一旦行过,便无法回头……谢谢你。   “让我把曾经放不下的、忘不了的,终于是放下了。”   丹顿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皮肤上腾起冰蓝色的火焰、如同一只梦幻般的、水晶构成的鸫鸟,瞬间起飞。周围的场景飞快变化,扇动一次翅膀便向后逃离了一年。   但就在此时,年轻而颓废的贝尔纳迪诺身后突然腾起了一位无数黑色灵体构成的、半透明的黑色巨人,在它的腹中有一枚金色的、如星云般缓缓旋转着的璀璨独眼。   那巨人抬起手来,似慢实快的跨越了时间的间隔、将丹顿如同真正的小鸟一般攥在了手中。   “对不起!我错了!”   丹顿毫不犹豫的道歉:“我可以与你签订契约,什么条件随你开!”   开玩笑……   要是最开始贝尔纳迪诺亮出了这东西,他绝对立马逃跑。   作为一个老资格的黄金阶超凡者,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已然得到了【至高的冠冕】与【要素的完美精华】后的特征!   所谓的【崇高假身】。   升华仪式所需五种必备之物。   【四轮的运转】——不再拥有身体与灵魂上的弱点与漏洞、拥有能够无限产生力量的永动机。   【创造的工作】——完成唯有自身方能成就的伟业,仅以一人之力改变时代。   【至高的冠冕】——在某个领域抵达“绝对的世界第一”。   【真理的原型】——寻找并收集一套完整的真理之书。   【要素的完美精华】——将至少一种要素觉醒到最深层。   在成神的五个条件中,前两条是最为困难的。每个神明所选择的道路都有所不同。   而后三者则相对要简单的多……真理之书是直接选人的,无需强求。其他两个只要有才能的话,便仅需等待。   后三者中,满足“要素的完美精华”与其余任意一到两种,便可以称为【崇高假身】。   即真正意义上的“半神”。   如果三者俱全,那应当是一个轮廓分明的巨灵——它的形态如何,会表现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本质欲望、以及灵魂的本相。   而贝尔纳迪诺没有真理之书,所以他的崇高假身才会沾满淤泥、模糊不清。   但即使如此……这也绝对不是丹顿所能抵抗的敌人。   “我与你没有冲突吧?至净灵媒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啊……”   贝尔纳迪诺低声喃喃,嘴角上扬:“我觉得你不会给我。   “——因为我要的,是你的脊髓。”   他说罢,便将丹顿的灵魂随手抛入了身后“崇高假身”的腹中。   贝尔纳迪诺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   原本向他源源不断发动攻击的人群,已然怔在了原地。   他们很快反应了过来。   尖叫着、呼喊着、逃跑或是进攻,上千人乱成一团。   而没有人能阻拦贝尔纳迪诺。   很快,一个精灵灵体便捧着一串血淋淋的脊骨,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感受着数个强大气息的接近,贝尔纳迪诺嘿嘿一笑、毫不慌张。   “想要看我们狗咬狗吗……也罢。这具身体就给你们了……”   贝尔纳迪诺低声喃喃着。   他再度唤出了自己的崇高假身,将脊骨抛入其中。   随后他将那些灵体全部吸入了自己右眼之中。   然后便直接脑袋一歪、在轮椅上失去了呼吸。 第401章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的关系   “窃梦者丹顿死了?”   安南的语气有些讶异。   但他明显有些不信任这一轻薄啊:“能确定死掉的,真的是‘丹顿’本人吗?别是让他逃出去了吧?   “有派遣专业人士检查过尸体与施法痕迹吗?”   以黄金阶夺魂巫师的能力,用另外一个人作为替代、修改所有目击者的记忆,让他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种事应该也是能做得到的。   但尤金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他是真的死了。而且死的很干脆。”   虽然之前打算对付的敌人,莫名其妙就自己去世了……但尤金却是眉头紧锁、心情明显不是很好:“他的灵魂可能是死在了贝尔纳迪诺的记忆里、也可能是迷失了。甚至可能是用什么秘法逃走了。   “但至少他的身体已经死去了——他的脊骨被贝尔纳迪诺生生抽了出去。他的灵魂都已经彻底没有归家之途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已经可以认为他已经死了。   失去了身体,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在灵魂消散前投奔到各个伪神那里去。看看有没有哪位大佬能看得上他,并把他收为使者。   ——但他已经无法生还了。   即使是超凡者的灵魂,也是无法寄生到他人体内的,因为他们的肉身与灵魂根本就不协调。即使灵魂只是存在于体内,也会不断对肉身造成伤害、试图将其修正为灵魂的形状。   但很显然,人类的躯体是不能像橡皮泥一样被捏来捏去的。   除非能造出完全一致、一模一样的躯体……或是干脆将灵魂投入到尚未诞生的胎儿体内。才能用于容纳保存下来的、已经失去躯体的灵魂。   比如说,唐璜·杰兰特。   他的灵魂已经被本杰明保存后,送了回来。但杰兰特家显然是没有为他重制身体的技术和能力的……   因此,如今的“唐璜”,已经被重新送入了他母亲腹中。而等他再度诞生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再用“唐璜”这个名字了。   ——安南管这叫砍了重练、原地投胎。   但很显然,是不会有人帮丹顿做这种事的。   他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   不会有人试图寻找、精心保存他的灵魂,为他寻找能够契合的胎儿来复活他的。   但是……   “脊骨?”   安南低声询问道。   他微微皱紧眉头,想到了什么。   比如说,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   他之前第一次见到贝尔纳迪诺的时候,被贝尔纳迪诺询问“复活”仪式的细节的时候,得知他的灵魂已经快要被燃尽的时候……   那个时候,安南就推测过。   他可能会去取贤者之石。   但之后随着安南对尼古拉斯二世的了解逐渐加深,他才意识到这不太可能。因为如果贝尔纳迪诺与尼古拉斯认识、或是能够交流,他就不该冒着被纸姬击杀的风险来问安南。   他只要拿到贤者之石,就已经能够保持长生了。   何必多此一举的“复活”呢?   “说起来,”安南想到贝尔纳迪诺,便再度开口问道,“是谁杀掉的贝尔纳迪诺?还是说他逃走了?”   “他自杀了。”   尤金简单的答道:“无论是贝尔纳迪诺还是丹顿,都是很麻烦的类型。丹顿能够在几百米的距离,隔空入侵黄金阶超凡者的意识、修改对方的记忆;而贝尔纳迪诺更是杀不掉、也不敢杀。   “所以王都内的高阶超凡者,在第一时间展开了防雨的装置或能力后,就开始在安全的距离进行观望。”   毕竟他们两个是真正的狗咬狗……谁死了都不值得怜悯。倒不如说,如果能同归于尽,对大家来说才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可惜,贝尔纳迪诺肯定是没死的。”   尤金叹了口气:“承灵僧的复活能力太稳定了。他肯定有放置在其他地方的灵魂碎片。”   “查不到吗,他复活的地方?”   “只能确定在王都。但是具体的位置完全查不到。”   面容平凡的男人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也没法查。   “没有人愿意去查‘至净灵媒’。毕竟他身上的咒缚实在是太麻烦了……他自身的实力又不弱。那【离魂魔眼】假如能正面命中、更是能直接剥夺他人灵魂。即使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也是立即死亡。”   “所以就算能查到……结果也肯定是查不到吗?”   纸姬插了句话。   尤金摊了摊手:“是的,大人。就是这样。”   “事故死伤结果如何?”   安南关切的问道:“应该有不少超凡者死去了吧?产生的噩梦打算怎么处理?”   似乎对安南会关注这个问题有些讶异。   “稍等,殿下。”   虽然查询数据有些麻烦,但尤金嘴角却是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心的浅淡笑容。   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轻笑。   ……这家伙,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可惜了,出生在这种家庭。还要从事这种行业……   尤金仔细的翻弄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对照着数沓文件仔细看了好一会,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了半天,才回过头去对安南慎重的答道:“目前来说,死伤可能在七百人以上。”   “这么多?”   安南顿时一惊。   “这按最少的情况下计算的。因为还有一部分人,是直接‘失踪’了。他们连尸体都完全消失不见了。超凡者要好定位的多——仅通过空气中诅咒量的上升幅度、再加上已发现的尸体,便能算出确切的死亡数据,是青铜阶十一人、白银阶五十一人。”   “……怎么白银比青铜多这么多?”   安南疑惑的询问道。   尤金仅仅读着文件,慢声解释道:“据说是因为‘离魂魔眼’。贝尔纳迪诺解放了一次自己的魔眼,将面前四十度视野内的所有人全部击杀,其中包括一个白银巫师方阵。那些‘有尸体的死者’中,仅此一击便已超过六成。   “至于噩梦……目前生成的噩梦数量是,零。”   “什么?”   安南愕然。   “因为没有超凡者的灵魂,安南殿下。”   尤金叹了口气:“贝尔纳迪诺将所有超凡者的灵魂全部抓走了……外面已经开始有些起雾了。但没有灵魂作为锚点,就完全没有一个噩梦诞生。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已经有王宫内的女官和侍卫病倒的例子了。就算陛下的房间进行了紧急封闭,但等到诅咒真的蔓延开,恐怕陛下的身体也会熬不住的。”   “那怎么办?”   安南刚一问出口,便微微一顿。   他恍然点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说来听听?”   尤金缓缓点头,认真的询问道:“您还记得……唐璜吗?”   听到被自己冒名顶替之人的名字,被他的二哥说出口来。   安南却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明白尤金的意思了。   既然只有诅咒、没有噩梦……那么就生造一个噩梦。   这是本杰明曾经做过的事。   “……你想要叫本杰明大师回来?”   “不不不。本杰明殿下身份尊贵……”   尤金面露苦色,连连摇头。   他解释道:“但他留下过技术。只需要白银阶的转化巫师,就能完成了。然而考虑到,负责生成噩梦的人,或许可能会对噩梦动手脚,就必须要让能放心的人来做。   “殿下……您那边,有信得过的人吗?”   听到如此谨慎的问询,安南轻笑出声。   王都这里……会找不到一个白银阶的转化巫师?   也有可能吧。但更大的可能,应该算是尤金……或者说,是杰兰特家族的试探。   尤金虽然是个好人,但他实在是适应了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   他实际上在向安南询问的是,“您与黑塔之子的关系,到底如何”。   是表面兄弟?还是真兄弟?   那自然只有一个答案。   “好,这事交给我了。”   安南平静的回应道:“我会写信询问一下,我那位‘靠谱的朋友’的。” 第402章 昔日的丹尼索亚   萨尔瓦托雷皱着眉头,将刚刚点燃的雪茄叼在嘴上,认真的翻动着龙井茶交上来的论文。   他之前,一直是没有抽烟习惯的。   因为咒缚【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困扰,萨尔瓦托雷每天都要被迫熬夜,凌晨三点才能睡下。一天最多也只能睡六个小时,生活在随时猝死的边缘。   无论是烟还是酒,他都不太敢碰。那些兴奋剂类型的转化产物,他也只敢服用副作用较低的、对身体的滋补修复能力比较强的。   毕竟他没法补觉。   这是萨尔瓦托雷最大的问题。   而现在不同的是,他已经顺利进阶成了炼金术师。   他的雪茄,是他为自己特别制作的咒物。里面的并非是烟叶,而是能够用于修复身体的、由他炼制的未知名药物。   “炼金术师”这个白银阶的古代职业,一直到了现代也没有被完全淘汰,显然还是有其道理的。   转化巫师的兴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血役”时代的超凡者们,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就会很容易被人猎杀。   尤其在那个时代,除了因为老祖母还在睡觉而瞬间被凛冬家族的人成功建国的凛冬公国、与聚集了大量正神因此轻松撑起小结界的教国之外,其他地方的旧统治已经完全分崩离析。   在那个时候,教国还没有建立起天空城,诸多教会全部在地面上挤成一团。光是正神教会之间的互相征伐、以及讨伐就足以让教国变得一塌糊涂。   而凛冬公国……更是不会有人去。   凛冬公国连蔬菜资源都非常匮乏,冬年时期更是如此。凛冬人甚至必须食用大量霜兽的生肉来补充维生素,更不用说那笼罩全境的暴风雪了。   当时很多凛冬人都被迫逃出凛冬公国,成了他国的雇佣兵。如今留在其他国家的凛冬血脉,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这种历史背景。   超凡者们,只能前往银爵士和雅翁的地盘。   当时银爵士就居住在如今的诺亚王都,而雅翁则居住在如今丹尼索亚王国的首都。因此残余的超凡者们,立刻以这里两个地方为中心开始互相绞杀。   但当时诺亚王国根本没有建立,丹尼索亚还是个公国。与其说是各个国家为了领土而征伐,不如说是一场残酷的“驱逐战”。   再加上当时还没有地下联邦,智者们非常明确的意识到了——在大量的土地陆沉、大结界崩塌后,会瞬间导致资源品种的匮乏。而灰雾与结界的限制,又会限制各个结界中的人民互通有无的能力。   之后的资源,可能并不足以让当时的所有人活下去。   因此他们需要一场战争。   用战争来缓解人口压力……重新划分可居住土地的使用权。   这是一场几乎不需要俘虏的战争。也是这个世界第一场不以资源掠夺和人口掠夺为目标的战争。   即使各方军阀都知道,在最后大家可能都会渐渐合并,但是敌人剩下的人越少、友方的人民生活可能就会越好,友方的权力也就越高。   “凛冬”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因为唯有他们能驯服霜兽、而霜兽是冬年唯一的口粮。   而初代的“诺亚”则超乎寻常的政治智慧,劝诱、欺诈、背叛、联合,最终在完美的运营之下,以其绝对军事优势建立了统治。   教国最终成立了“至净厅”,不另外设立国王、而是由七神的教宗轮流担任教皇。   当时的“丹尼索亚”大公,则是在第一时间自立为王后。主动放弃了大部分原属于国王的权力,成立枢密院。   “丹尼索亚枢密院”制度中,将枢密院分为“顾问会”、“委员会”和“成员会”三级。   其中“顾问长”由雅翁的当代教宗就任,每年有权从委员会中选取几人任职为顾问;“委员”与“成员”,大致上则可对应为上下院议员,有着提出、修改某项法案的权力。成员会提出的议案,在通过后需要从委员会通过后进入顾问会;而委员会提出的法案则可以直接进入顾问会。   顾问的权力则被极大拔高,包括外交、财政、国防、文教、大法官等核心大臣都仅在顾问中选拔,顾问会只要多数赞同,就可以不通过国王通过或否决某项法律。而国王保留的权力仅有可以“罢免顾问”这一条,其他情况下国王仅与其他顾问平级。   ——而初代顾问,则直接从本土贵族中选取。也可用堪称天价的资金购买。   这毫无疑问,丹尼索亚大公直接出卖了自己已有的政治权力。   他的宗旨是,与其试图在战争中保存、在战争后稳固自己作为新王已有的、不安定的权力,不如干脆用一部分可能之后就会被夺走的权力作为诱饵,来让战争以最快速度结束。   这看似饮鸩止渴的改动,却让丹尼索亚大公瞬间获得了原公国境内许多原本反对、或是中立态度的大贵族们的支持,于短期内募集了巨额的资金。   随后他利用这笔巨额资金,或是“顾问会”的名额待遇,来贿赂其他国家的大贵族,用于购买情报、或者要求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又用“委员会”的名额待遇,去国内外收集大量的超凡者和优秀技术、军事人才,再用“成员会”来收集优秀的老兵、工人和商人。   大量贵族、超凡者的背叛,以及将来随时可能面临的背叛,让丹尼索亚面前人心惶惶,不存一合之敌。而那些投奔到丹尼索亚的贵族们,也进入了委员会中。   最后,丹尼索亚王国就初步形成了。   因为丹尼索亚大公的果断,他们是最快结束血役战争,建立安定统治的国家。也正因此,他们最终所遭受的损失也是最少的,甚至集中了比教国更多的人才。   至于菲尔德群岛的归顺,那是在血役结束以后的事了。   而不愿加入、甚至干脆与诺亚与丹尼索亚家族敌对的超凡者们,在诺亚王国与丹尼索亚建立后,就只有一个最后的去处了。   那就是地下。   当时的地下世界,更是没有道德法律可言的禁地。   转化巫师的现在传承,就是在血役早期形成的——为了能在军团战争中起到作用,为了能在单独一人的时候形成战斗力。“炼金术师”的传承,在那时就已经完全的落伍了。   但对萨尔瓦托雷来说……“转化巫师”才是落伍了,甚至有些偏离原初的道路了。   转化学派的核心理念,就是用已有之物去创造未有之物。   而如今的转化巫师……   已经多久没有新发明诞生了?   几十年过去,也几乎都是旧发明的改进。   曾经每年都有诸多新发明问世的时代,已经不再有了。   萨尔瓦托雷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只是不想,在尝试之前就先认输而已。 第403章 相当有自觉的萨尔瓦托雷   “你的法术构成,是以即时类的【紧急回避】、【禁止移动】,和引导类的【双方休战】、【否决投射】形成的体系?”   萨尔瓦托雷微微皱眉:“全部都是战斗类的辅助系能力?那你不学习【揭示真名】吗?不去学习一下【咒言:麻痹】或者【咒言:恒久苦痛】来自保吗?如果是为了形成体系的话,不用这么着急……敕令巫师不像是我们,自保能力还是挺强的。倒是‘揭示真名’可能更重要一些。   “还是你打算放到进阶超凡后再学习?”   “是的。”   龙井茶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下来:“安南殿下那边可能会用到我。我必须尽快进阶,并且在进阶后立刻拥有成型战斗力,才能帮到他。”   “那要是安南需要你的‘揭示真名’怎么办?”   “那是可以请人来替代的。只要有钱就可以。”   龙井茶的思路很清晰:“但能够为安南殿下而战的敕令巫师,只有我一个。因为我能够复活,所以肯定会被殿下派到战场前方。   “然而我并非是殿下手头唯一的战力。论到战斗,无论是酒儿还是美味风鹅都比我更加擅长。   “那么唯有我能做到、能做好的事,便是辅助协同——   “【紧急回避】可以让我的队友进行强制闪避,或是闪避来自视野死角、无法察觉的偷袭;【禁止移动】则能让我的敌人在闪避的关键时刻,被阻拦一瞬间;而【双方休战】则可以有效从混战中救援我方战力、或是将敌人拉入到远程战;【否决投射】则可以让相当范围内的投射物全部失去动能、立刻坠地……”   这都是难度不高,但是在团战中非常有用的技能。   可以说,如果龙井茶用自己这个技能组做一个英雄,应该是非常牛逼的辅助英雄……   “如果抛却你的法术选择,单以法术构成来说的话……你的思路倒是还可以。”   在沉思许久之后,萨尔瓦托雷出乎预料的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能看出,你的确是有构思的。”   “那我能通过了吗?”   “对。我这里可以给你签通过。”   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挠了挠自己那蓬松的头发,吐出一口烟来。以他那标志性的略带暴躁、却给人以平和感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尽快准备进阶了,我的建议是在两周内……嗯?”   就在这时,萨尔瓦托雷听到了身后的紫水晶中传来了奇异的、清越的回音。   他身后的办公桌角落,有一个由三根紫松木构成的三角木架。而在木架上盖着一张特殊的纯黑色铝箔纸,在铝箔纸上方又是一个被两根铜柱悬挂起来的、秋千一样摆动的棱形紫水晶。   这是一个简单的公用仪式,可以用来定向传送信件。大概类似传真机。   而如今,那枚紫水晶突然发出叮叮的警报声。这就说明有人正在向萨尔瓦托雷投信。   他回过头去,看到紫水晶微微晃动着。下面那张铝箔纸逐渐褪色,颜色变得昏黄、质感变得像是羊皮一样。在褪色的同时,黑色的字便开始浮现出来。   “……咦?”   看到信上的内容,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   被通缉的“窃梦者”丹顿被发现了?   “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和“窃梦者”丹顿打起来了?   丹顿甚至直接被杀了?   贝尔纳迪诺疑似获得了赫尔墨斯派的贤者之石配方?   近百白银阶超凡者和一位黄金阶的巫师死后没有诞生噩梦,需要人工制造噩梦?   ……这都哪跟哪啊?   萨尔瓦托雷一脸迷茫。   这才刚过去不到一天吧?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顿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安南给自己写这封信……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靠谱”的人吧?   ……嘶。   萨尔瓦托雷眉头紧皱,咧了咧嘴。   说实在的,他其实也没那个自信、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安南你确定我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说,其实你这封信是写给“另一个我”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萨尔瓦托雷就有些牙疼。   虽然安南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安南与“瓦托雷”学姐的关系也很好这件事,却总是让萨尔瓦托雷有些忧虑。   尤其是看了好几次,“瓦托雷”与安南不用语言、甚至不用接触,就能够达成默契的交流与认同,就让萨尔瓦托雷更加忧虑了。   为什么我的朋友与我另外一个灵魂之间的关系,看起来都比对我本人还要默契……   难道你们之间才是朋友吗?   那我是什么?   ……但话虽如此。   让萨尔瓦托雷悲哀的是,在安南说到“靠谱的朋友”的时候,就连他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瓦托雷”……   ——难道我已经默认自己是不靠谱的了吗?!   虽然他现在进阶了炼金术师,已经没有那么不靠谱了。   在技术上,萨尔瓦托雷已经完全的超越了曾经的自己。   现在那种完成率百分之五十的贤者之石,如今的萨尔瓦托雷只要有材料,就有大约……七成的可能,把它做出来。   虽然这成功率,肯定还是远远比不上影子……   当然,因为在进阶后影子还没有出来过。所以萨尔瓦托雷也不知道“瓦托雷”进化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至少有一点,萨尔瓦托雷可以确定。   如果他自己真的解决不掉这个问题……“瓦托雷”或许真的会帮安南完成。   至少她与安南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不像是对待自己一样……天天想要抢夺自己的身体。   那么,这件事应该是搞不砸的。   未虑胜、先虑败的萨尔瓦托雷放下了心来。   他回过头来,跟龙井茶严肃的说道:“你还是加紧一下节奏吧。最好这两天就完成进阶。”   “……什么?”   “我三天后要去一趟诺亚。安南写信叫我……他那边可能遇到上了些许麻烦。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萨尔瓦托雷说到一半,有些讶异的问道。   他记得,安南与龙井茶是能够在很远的地方联络的才对。   龙井茶却是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听过这事。”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之后,萨尔瓦托雷顿时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高兴……   “那你就快些进阶吧。我稍微等你两天——最好今天你就完成进阶,那么我们明天就出发。”   萨尔瓦托雷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人,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可能会另外带上一个人。如果安南联系你的话,你可以跟他说一声。”   “……谁?”   “冯·霍恩海姆。你也认识的。”   萨尔瓦托雷自得的笑了笑:“他现在也算是我的徒弟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带他见见世面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给安南秀一下自己的学生。 第404章 齐聚王都   萨尔瓦托雷抵达诺亚的时候,是在安南寄出信的四天之后。   好在王都这边的情况倒是不算紧急。   虽然最开始的那天,诅咒的确在空气中堆积了很多。甚至让一些路人被抬进了医院,超凡者更是一度不敢出门。   但国王陛下当日晚上便让专业人士,将空气中逸散的诅咒全部压入到了“窃梦者”丹顿的尸体中,重新净化了王宫附近的空气。   那位大人,是被国王陛下直聘的黄金阶巫师,一个身披白袍、戴着纯白色面具的男人。他有着漆黑的长发,身材修长、但看不清年纪。那面具上用红色的笔,简略的画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脸。   他本身也似乎与那位国王陛下有私交,据说是陛下在年轻的时候就与他相识了。   那位巫师的职业是专精于偶像学派,立下咒缚禁制掉了诸多学派的“塑名师”。如今主要的任务,就是防止王室成员被仪式定位或是咒杀,或是在密探出行之前,为其加持模糊行踪的法术。   也正是因此,那位巫师并不会因为使用要素之力而降低寿命。这恐怕也是他愿意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   但即使如此,安南也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知道尤金会称呼他为“恺”先生。   ——仅仅是一个单音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是恺真名的第一个音节。   那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恺先生使用了安南甚至不知道名字的法术,先将被摧毁的建筑物恢复成了原状;又将在大气中满溢的诅咒吸取了一部分,将剩余的诅咒压缩成四个圆球,塞入到丹顿体内、将其彻底封印。   那操作都直接把安南给看傻了。   但倒是也有好处。   那就是让萨尔瓦托雷过来制造噩梦的时候,不会这么费劲了。   于是在分离了一个月后。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再度碰面了。   虽然对那个叫“冯·霍恩海姆”的男孩名字有些在意,但安南并没有多管。   无论他将来是生个豆丁炼金术师,还是搓个原型Azoth剑,都跟安南没什么关系。   而且“冯·霍恩海姆”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和尼古拉斯一样,都是在安南生活的地球上真实出现过的人。   那个“冯·霍恩海姆”出生在瑞士苏黎世,文艺复兴时期著明的炼金师、医师。“医疗化学”的开创者,他提出一个重要的概念“外科医生应该同时也是一个内科医生,反之亦然”,促进当时的医学理念发生了革新式的进步。   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帕拉塞尔苏斯”,是比著明的罗马医生“塞尔苏斯”更加伟大的意思。而他的全名非常长,长到绝对会被怀疑是水字数的程度。   如果按照尼古拉斯和米开朗基罗的惯例……   这种在安南曾经生活的地球上,曾经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基本上起码是有成为黄金阶的潜力的。   ——但至少现在,未来的“帕拉塞尔苏斯”先生还是个对转化法术充满好奇的巫师学徒而已。   “这诅咒是谁收集起来的?”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手法还挺专业的。”   “是个大人物——恺,你听过吗?一位塑名师。”   “……塑名师?那可是比炼金术师更稀有的职业。”   年轻有为而睡眠不足的炼金术师,忍不住轻声感叹道:“我知道这个职业。他甚至能够通过更换他人的真名、来强行修改他人命运的程度。没想到在诺亚居然会有这样的大人物……”   “先不说那个。”   安南拍了一下萨尔瓦托雷的肩膀,低声调笑道:“你进阶的是炼金术师,应当比普通的转化巫师更强大吧?多长时间能把这噩梦做出来?”   “我得再研究研究,还不能给你个确定的答案。”   萨尔瓦托雷沉思良久,皱眉严谨的答道:“至少给我一天时间。毕竟我们没有失败的余地。”   这是他老师开创的技术。   因为一脉相承的技艺,萨尔瓦托雷对这个技术的契合度还是挺高的。但毕竟他从未试验过……而目前又不能失败。   “好,没问题。”   安南应下之后,就跟纸姬、尤金出去了。   在门口等他的,正是刚回到王都不久的卡芙妮。   她在萨尔瓦托雷抵达王都的两天前,就已经赶了过来。   得知自己的母亲、与自己多年的梦魇已然身死……卡芙妮当时的表情很是复杂。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哈姆雷特王子刚逃回丹麦时、如果突然听闻克劳狄斯已经当场去世螺旋升天的表情一样……   卡芙妮当时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复杂。   悲伤、痛苦、愤恨、开释、遗憾、狂喜、失落、空虚……反复变化。   ——安南当时就偷偷截了张图。   甚至还是个动图。   虽然迫害卡芙妮多年的,最直接的两个凶手,已然在她复仇前就意外亡故了……但好在她真正的敌人腓力王子还在。   是的,没有用错词。   就是“好在”。   假如在卡芙妮回归之前,她的敌人就已经全部自行亡故,那么卡芙妮为复仇所坚定的意志、为了复仇而做的准备,以及对安南的祈求……就全部都成了笑话。   腓力必须由她来解决。   这也是安南与卡芙妮的共识。   但前几天“至净灵媒”搞出来的这个大新闻,却是瞬间搅乱了王都内的局势。   在原本银爵教会的计划中,袭杀四王子妃与窃梦者的计划,应与白银之手骑士团对其余腐夫信徒的大规模绞杀同步进行。   这是为了防止上方的消息串流到下方,导致普通教徒的逃散;或者是下方出事了的消息,让上方提起警惕。   结果如今,随着两位身份相当高的腐夫信徒的死亡,很多腐夫信徒都警惕了起来。   根据亚历山大团长跟安南抱怨的说法,至少有二十多个腐夫信徒已经成功逃脱了监视。   他们现在正在向隐秘情报机关“独眼乌鸦”发出协助请求,再度对腐夫信徒进行一轮全面搜查。   为了这些行踪不定的腐夫信徒,也为了让腓力不搞事,安南直接没有给他们机会。他直接把卡芙妮带在了身边,由纸姬亲自庇护。   ——以免腓力觉得他又行了。   毕竟安南和卡芙妮,这两天还有事要做…… 第405章 老祖母的言语   在杰兰特家三楼的客人书房中,安南正安静的翻阅着新买到的那本龙语词典。   他这本已经快看完了。   之前老祖母对他所说的那句话,安南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也已经回忆起来、并推测了个大半。   不出意外的话……老祖母当时说的是:   “你成功了,安南……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名字的话。我知道你会成功的。如果感觉自己会遇到危险,就直接去诺亚首都,让银爵士帮你回国。现在玛利亚已经拥有了对抗腐夫的能力,在我彻底醒来之前能够很好的保护你。但如果你有一定要在诺亚做的事,就处理好了再回来。安南,你长大了。要像个男人一样,去做该做的事。我支持你。”   简短而发音复杂的龙语,经由霜语者翻译之后,就变成了一大长串,再度翻译成正常的交流语言就变的更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出去浪吧。浪够了或者兜不住了再回来。   ……没想到老祖母竟然是这样性格的人。   这倒是让安南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老祖母作为“传统之神”,应该是相当严厉而守旧的——或许在知晓作为唯一继承人的安南流落在外、可能遇到各种危险后,第一反应会是命令安南立刻返回凛冬公国,以此保证继承权的稳固。   但没想到,老祖母却专门让安南不用着急回去。   “要像个男人一样”……是什么意思?   ……您这是让我去揍腐夫一顿报个仇?   安南表情有些微妙。   但我真不一定锤得过他啊?还是说老祖母指的是别的事?   ……莫非祂说的是卡芙妮?   “……嘶。”   安南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仔细想了想,顿时又吸了一口:“嘶——”   这倒是……也是……有可能的……   得知老祖母可能认识卡芙妮,安南顿时感觉到有一阵微妙的牙疼。   安南的确对卡芙妮有些好感。但现在只能称得上是喜欢……就像是对性格很好又漂亮、还和自己经常一起玩的异性同学一样,还并没有到“爱”的程度。   也正因此,在得知“家里人”察觉到了卡芙妮的存在之后。   安南竟是微妙的感觉到了有些羞耻……   这股尬意……居然没有被冬之心屏蔽吗?   “而且……还记得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安南微微皱眉沉思着。   他结合之前记忆碎片的内容思索良久。   最终安南意识到……假如之前真的是安南的一周目的话。应当是安南在很小的时候,就穿越了过来,甚至可能是从出生开始就穿越了过来。   考虑到安南曾经从老阿尔文那里听说,很久以前小安南就体弱多病……只能说都有可能。但安南更倾向于前者。   凛冬人并不会在出生时就起名,而是在能够读写的时候才为他起名——这是因为冬年时,新生儿的死亡率很高的缘故。   如果给早亡的孩子起了名字,就难免忘不掉它,更会忘不掉自己到底死了几个孩子。但如果还没有来得及给它起名字,这记忆就会逐渐模糊掉。   而凛冬家其实是另外的理由——没有反转的冬之心,通常会让素质不够的继承人很难活到成年。   而安南当时也差点死去。在他八岁那年,获得了“安南”这个名字,开始正式由伊凡教导剑术。   现在看来,正是当年的安南自己提出了意见,才让老祖母帮忙说服伊凡·凛冬,给自己取了一个“安南”的名字。   毕竟“安南”是一个中性偏阴性的名字,意思是“仁慈”。在凛冬显然不应该是给儿子取的——男性的仁慈,就意味着软弱、无能、累赘以及需要他人的保护。   而以凛冬的口音读这个名字的时候,因为凛冬人的口音,其实读音要更近似于“安娜”。   ——大公之子,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这样的名字?   不出意外的话,这恐怕是为了与自己的真名契合。   因为安南记得,有一些仪式是需要投入自己的“真名”才能激活的。或许安南担心,如果用其他名字,可能无法满足“真名”的条件,无法激活那些仪式吧……   而正是为了说服他人,伊凡才编出来一套“希望老祖母能对这个孩子多存些仁慈之心,让他的命运不至多舛”的理由。   现在再看老祖母对安南的态度——祂怎么可能对安南没有仁慈之心?   这仁慈之心都快溢出来了都。   “怪不得穿越过来之后,就发现这具身体与自己同名同姓……”   安南低声感叹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在敲门。   安南回过头去,意外的发现是卡芙妮。   “——安南殿下。”   卡芙妮双手托着茶水与点心的托盘,轻声呼唤着安南。   “卡芙妮?唔……”   安南回过头去,一时竟是有些失神。   只见卡芙妮身上穿着白色的收腰连衣裙,勾勒出她极纤细的腰姿。总是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也不见了,黑色微卷的长发一直披散在腰间,脚上穿着凉鞋。   “……你很热吗?”   安南下意识的发问道。   卡芙妮顿时扫了一眼安南,安南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卡芙妮穿纯白色的衣服,一时感到有些惊艳。   安南记得,平时卡芙妮总是穿着一身深色调的裙子,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她也不喜欢穿鞋,总是赤着脚、穿一件很单薄很飘的裙子,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   现在他们暂住于杰兰特家,卡芙妮倒是老老实实穿上了鞋子……   安南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喝了口卡芙妮刚泡好的茶,随口问道:“心情好些了?”   “是。早就没问题了。”   卡芙妮瞥了安南一眼,发出轻软的呢喃声。   经由一整天的沉淀,卡芙妮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   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失落,但她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现在你想怎么做?”   安南把字典合上,从凳子上转身过来,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卡芙妮,温声道:“需要我的帮助吗?”   “……能陪我回一趟王宫吗?”   卡芙妮犹豫了许久,才低声说道。   安南顿了顿,原本想要直接答应下来。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声:“……去见谁?”   如果是腓力的话,安南就打算把卡芙妮劝下来……如果是四王子或者长公主的话倒是还行。   不过四王子现在勉强在治疗下取回了一部分记忆,还处于混乱中,没有完全康复。或许卡芙妮也只是想要看一下她父亲的情况……   然而卡芙妮给出的答案,却完全超出了安南的预料:   “去见一趟……国王陛下。”   她轻声说道:“我的爷爷。” 第406章 花园中的银爵士   虽然不知道卡芙妮到底想做什么……   但考虑到可能不能立刻回来,于是在出发前,安南还是跟尤金多嘱咐了一句。   “记得帮我照顾一下这些尸体。”   尤金贴心的问询道:“放进冷库就行吧?”   “对。”   安南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这次贝尔纳迪诺的袭击,的确是造成了不少麻烦。甚至直接打乱了银爵教会和安南原本的安排……   但在安南这边,却是有了一些意外收获。   在独眼乌鸦调查,于这次事件中意外亡故的超凡者尸体时,他们理所当然查出来了相当一批身份成谜的超凡者。   身份比较清白、有迹可循的那些,乌鸦们已经通知他们的家人来接走他们的尸体。   即使还有一些家庭不在王都的超凡者,“独眼乌鸦”也已经把信件寄了出去。   ——在此之后,依然剩下了四十多具尸体。都被存放在杰兰特家的冰库中,准备日后查证身份再请仪式师来进行下一步仪式。   有一些仪式,是能够通过尸体来锁定一些情报的。   比如说追溯死者生前某段记忆的“既忘之眼”,又比如说能够追踪到凶手位置的“嗅探怨痕”。   也可以将尸体用于一些特殊的仪式上。比如说将尸体转化为抽芽的树人,或是用脊背和肋骨来孵化出骸骨之鸟,再或是让死者的头颅化为窥视用的魔眼……   尸体可是很抢手的非咒性材料。超凡者的尸体更要贵重许多。   并非是因为消耗量大,而是产出量少。   能够合法的购买到的尸体,实在是太少了。   但又不是所有超凡者或是仪式师,都敢于随意杀人的。   而安南要尤金帮他留下十二具尸体,也是因为他还有一个仪式尚未进行。   也就是他尚未激活的仪式法术【冬日寒息】。   这个仪式所需的,冰霜领域的影响,安南是很容易找到的;而“封有光的冰块”这咒物,卡芙妮也会制作。   “户外气温能够让水自然结冰”的仪式环境,安南也能够顺利完成了——他刚得到不久的白银阶法术【霜之高塔】,就能够强行做到这一点。   仪式所必须的条件,只剩下了“十二具完全失去温度的完整尸体”这一条。   如果是按照正常情况,这个条件还是非常苛刻的。   “完整尸体”比普通的尸体更加稀少。   别的不说,仪式可是不能糊弄的。   在神秘仪式中的“完整尸体”,指的是没有失去任何部位的尸体——无论是手指、眼球、耳朵、皮肤,还是内脏、大脑和骨骼,都必须保持完整。   可以有伤口,因此可以是放血而死。力道合适(指颅内出血)的钝器伤也可以,但如果把脑仁震碎就不行了;也可以是冻伤——但是不能被撕破超过半块巴掌的皮肤;也可是中毒而死、再或是在普通人噩梦中被吓死之类……   除此之外,实在很难保证尸体是完整的……黑市就更不会存在了。除非是被谋杀,否则这么死的尸体,基本上不太可能会被拖出来卖。   安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他的计划就是回到凛冬后,去雪原里翻翻看有没有冻死的尸体,然后把它们捡回来。   ……结果没想到。   贝尔纳迪诺直接给安南送来了一个强力技能。   只要等卡芙妮把那个冰块做出来,安南就可以使用“心念如雨”制造暴雨天气、用“霜之高塔”制造仪式环境,直接完成这个仪式法术了。   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那个名为【冬日寒息】,能够让安南自然喷吐极寒霜气的超自然能力——基本上也能够将其称为龙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南总感觉自己在逐渐变成一头幼龙。   “请走这边,安南殿下。”   卡芙妮熟练地引导着安南,从杰兰特家族的后院往回走。为了两人的安全考虑,纸姬仍然跟在他们身后。   不知为何,纸姬在卡芙妮出现之后就一直很是沉默。   她一直在仔细的打量、审视着卡芙妮,微微皱着眉头。却没有对卡芙妮闲聊一句……而卡芙妮也是除了必要而礼貌的打招呼之外,没有跟纸姬单独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纸姬一眼。   对此,纸姬倒也没有发火……   “不久后,安南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像是个人工湖一般的喷泉。”   这正是在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通体由银色金属打造的喷泉。   “我还以为银爵士会讨厌这种将‘银’铸造成无法流通的行为呢。”   安南吐槽了一句。   但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   他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开朗声音,在三人身侧响起:“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倒不如说,在市面上的银币流通过多的时候,就要回收并铸造一些银器,来维持它的价值基本保持不变。”   在三人身后说话的,是一位脸型瘦长、留着中分的卷发,看上去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他戴着单片眼镜、笑容灿烂而阳光。   他穿着白色的风衣,左手提着一顶礼帽,笑着迎向了三人。   “……向银币致敬,银爵士。”   “银爵大人。”   安南和卡芙妮立刻回头向银爵士低头致敬,而护卫在喷泉周围的银甲护卫们见到银骑士出现,也纷纷沉默着半跪了下去。   纸姬在银爵士出声前,就已经将目光投了过去。   她也是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向银币致敬,银爵。”   “你今日也很美,纸姬。”   银爵士也笑了笑,温和的向纸姬点头回应道。   “您怎么会在这里?”   安南好奇的发问道。   回答他的是卡芙妮:“银爵大人,平时就会在这里读书。这座喷泉是被银爵亲自赐福过的圣银打造的……而非是普通的纯银。”   “是我将它转化成的圣银,而不是我让人用圣银铸造了一座喷泉。”   银爵士解释完,转而反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去见小亨利?”   “是的。”   卡芙妮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当面向陛下询问一下……我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继承王位。”   她认真说道:“以及陛下是如何看待安南殿下的。   “这会决定我之后的行动方案。” 第407章 不老不死之人   “王宫那边,是你搞出来的问题吗?”   尼古拉斯二世的灵体眉头紧皱:“为了拿到巫师的骨髓,你就冲到王宫去杀人?   “……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把贤者之石的技术交给你。”   尼古拉斯二世很是不满的瞪了一眼贝尔纳迪诺。   他完全没有料到,贝尔纳迪诺竟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说句不好听的……王都中的黑巫师有这么多,随便去杀一个不行吗?   就算要质量好些的脊髓,王都中又不是没有白银阶的超凡者。   白银阶超凡者制造的贤者之石,已经完全够用七八次了。每一次的使用长度,都达到五分钟的标准战斗长度——非要采取杀入王宫、直接摘取脊椎这么极端血腥的办法吗?   “我都不知道,在你成功制造贤者之石后,到底会拿它来做什么。”   白发的青年灵体紧皱眉头,往前飘了几步,毫不客气的斥骂道:“就算你与那个巫师有仇,你就不知道稍微遮掩一下吗?   “处理一下尸体会死吗?实在不行你把整具尸体拿走行不行?为什么要专门留下没有脊椎的尸体?”   这次恐怕是要惹祸上身了。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关押起来……或是直接被石父处死也有可能。   毕竟自己严格来说,甚至能算是一位“劳改犯”。   本身他来到这里,就不被允许接触任何人。   而在他教给了贝尔纳迪诺“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的制造方法后,这个臭老头子就立刻背刺了他……   他甚至取走对方的脊椎之后,连尸体都没有毁掉!   这不是故意让线索找到自己头上来吗?   贝尔纳迪诺却只是笑了笑。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只是需要用它来延续我的生命……仅此而已。”   “‘贤者之石’是要素的完美精华,世上至伟至大之物。即使没有完全制造出来,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尼古拉斯二世强调道:“你不要把只是它当做工具或是药剂来使用。”   “不不不,尼古拉斯。”   老人嗬嗬的低声笑着,发出欣喜而满足的低语:“我当然不会把它当做是工具。   “——因为它将是我的血、我的燃油,它是我的心脏、我的生命,等同于我所珍视着的一切……以及我命运的起点。”   贝尔纳迪诺缓缓说道,从轮椅上抬起头来。   听到这里,尼古拉斯二世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他突然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妙的感觉。   到了他这个级别,“预感”就不是单纯的“预感”了。   好在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先知学派的法术。   尼古拉斯二世灵体的瞳底,突然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昏黄色光晕——只见镂空的、金属钟表图案印刻在他的瞳孔中。   这是“滞时之眼”以前教给尼古拉斯的先知学派法术,【有限前知】。   它的发明者就是“滞时之眼”本人。虽然只是白银阶的即时法术,却能够用来窥视短暂的未来——   ——以上,都仅仅只发生在短暂的一瞬中。   下一刻。   就在贝尔纳迪诺抬起头来的瞬间。   “【双方休战】!”   尼古拉斯二世突然开口斥道。   他的敕令中,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在言语落下的瞬间,就以化为了实质化的力量。   在贝尔纳迪诺与尼古拉斯二世之间,突然升起一面透明的、水晶般的墙。无形的斥力轰鸣着向两侧同时推去。   但仅有贝尔纳迪诺的轮椅被弹开,而尼古拉斯二世的灵体却依然飘在空中。   “——狮子的王冠,后略。”   尼古拉斯二世之前焦躁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面前的木质地板,瞬间塌陷了下去。化为了不断翻涌着的,闪耀着灿金色光辉的灼热流沙。   房间一瞬之间,变得极为干燥。就像是炎炎夏日之下的沙漠一般……甚至比那残酷的多。   若是普通人在这里,恐怕只要待个三秒钟就会开始脱水;如果是恶魔,更是会受到七倍的伤害。落在沙地之中,眨眼之间就会开始燃烧。   ——因为尼古拉斯二世所炼制的这些流沙,实际上就是在雅瑟兰大陆东方,那个险些将精灵与马人完全吞没的活沙漠。   恶魔之所以没有抵达雅瑟兰,不是因为它们善良……而是因为恶魔也无法渡过那片沙漠。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纪元之灾。   但被沙海吞噬下沉、绷带开始发黄自燃的贝尔纳迪诺,却是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   见状,尼古拉斯二世面色一沉。   他再度抬起右手,开始飞快咏唱。   “……前略,库柏勒的左眼。略。百合花冠。略。略。食月之狼应扬首而望——”   但他的咏唱尚未完成。   因为他仅仅只是被贝尔纳迪诺闪耀着光辉的右眼注视,尼古拉斯的灵体便突然僵住了。   ……怎么会?!   就算承灵僧对于灵体有着绝对的压制力……但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我要向你解释一件事,那就是你的贤者之石……我已经顺利完成了。”   贝尔纳迪诺微笑的说着:“因为在我承载的灵体中,有一个人——他是你的老师、你的养父……曾经的翠玉塔主,艾萨克·弗拉梅尔阁下。”   听到这话,尼古拉斯二世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下一刻,黑色的独眼巨人在贝尔纳迪诺身后无声的升起。   而后无数黑色的、如同不断滴落着石油的液体羽毛,从尼古拉斯二世身边凭空浮现,并向中心飞速聚拢而来,一片片的贴向尼古拉斯二世的灵体。   尼古拉斯二世在第一片羽毛贴向自己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只是两三秒过去,他就彻底变成了一具黑色的石像雕塑、一动不能动。   而在贝尔纳迪诺即将被完全吞没的时候。   他身后的独眼巨人,伸出手来将他轻而易举的提了出来。   皮肤被灼烧到可以见到骨头的地方,贝尔纳迪诺却也没有丝毫慌张。   在尼古拉斯二世惊愕的注视下,他的皮肤发出嗤嗤的白烟、飞快的愈合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柔顺而光滑,完全不像是之前那般衰老,只是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刺青。   尼古拉斯二世一眼便能看出——上面写满了翠玉塔直系传承的炼金符号。   “这便是你所缔造的奇迹,尼古拉斯。”   贝尔纳迪诺呵呵一笑,大笑出声。   他伸手扯开脸上的绷带,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只见那原本衰老无比的面容,已经恢复到了三十不到的年岁。   他棕褐色的卷发披散至肩,深邃的宝石双眼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只是他的脸上、脖颈上——皮肤的每一处,都刻满了炼成阵。   看到他脸上的炼成阵时,尼古拉斯二世瞬间认出了一切的真相。   ……他将自己,炼成了贤者之石?!   这根本就不是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硬要说的话,只是半成品而已。   是将完成度不超过七成的液态贤者之石注入血管,通过他皮肤上的符文遏制其力量、并不断将其活性化。   “不老不死,无限的要素之力,我身边聚拢的‘兽群’——如今,我已经抵达了凡人的极限!”   贝尔纳迪诺大笑着,看向尼古拉斯二世,嘴角带笑:“这可都要感谢你啊,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二世突然感觉自己能够说话了。   他沉声道:“所以,你想要也夺走我的脊髓吗?   “——作为对我的感谢?”   “不不,我只是想让你……活的更清醒一点。”   贝尔纳迪诺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回去之后,记得在阳光下割开自己的手腕、随后念出一段关于曜先生的神秘知识。”   “什——?!”   “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尼古拉斯。”   贝尔纳迪诺打断了尼古拉斯二世的话。   他开口,如同神的宣判般威严。   “——【你曾在王都中滥杀无辜】;   “——【你曾组建尼古拉斯学派】;   “——【你曾创造了数位恶魔】。”   听到这三句话后,年轻化的贝尔纳迪诺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尼古拉斯二世的灵体缓缓向下沉没,落入到了黑泥之中。   但下一刻,他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当尼古拉斯从椅子上睁开双眼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痒。   “你去哪里了?”   石父的声音一如既往在他身后响起。   “我——”   但尼古拉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明明张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一瞬间,尼古拉斯意识到了一切真相。 第408章 亨利八世   在卡芙妮的带领下,两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这倒是让安南有些意外。   “……怎么王宫这么安静?”   他回头望向卡芙妮,有些好奇的询问道:“平时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会……而且今天比平时人多不少。”   卡芙妮小声说道。   她看上去有些不安……似乎有些后悔把安南带过来。   按照常识来说,王宫这种重地,哪怕是有卡芙妮这个公主亲自领路。但安南作为没有通报过的陌生人,至少也得要被逮住盘问一通,指不定还会被近卫军抓起来。   而且卡芙妮,毕竟不是长公主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作为默认的第一继承人,有德有才有威名。她带着陌生人进王宫,近卫的确有可能会装作看不到——甚至那些近卫中,就有不少是她的人。   她毕竟是军队出身。   有不少近卫军,就是从她的直系中提拔上来的,如今成为长官、队长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卡芙妮却正好与之相反——虽然天天说自己将要成为女王,然而并没有人相信她。   这其实也是很有道理的。   毕竟在卡芙妮见到安南之前,她的侵蚀度过高、导致卡芙妮每天都是混混沌沌、疯疯癫癫的,精神一向不是很清醒。   也正因如此,窃梦者丹顿才会没能完全掌握卡芙妮的内心——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担心,在踏入卡芙妮的记忆深处之后,自己的灵魂可能会被污染。   虽然卡芙妮还没有完全成为真正的恶魔……但她却是真正的疯子。   就连四王子本人,都偶尔会对在与卡芙妮对视的时候,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而普通人仅仅只是与她对视,就会感到毛骨悚然、肌肉抽搐,还会因为畏惧而产生强烈的呕吐感,甚至有意志不坚定的人被卡芙妮吓到失禁过……   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盯上了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畏惧、疏远甚至厌恶卡芙妮,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四王子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控制着,也无法帮到卡芙妮什么……甚至他自己也会畏惧这个女儿。   也就是最近和安南待久了之后,她的神智才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腓力还在不断破坏、干扰卡芙妮的人际关系。   但今天他们路遇的所有人却都是规规矩矩、目不斜视。两旁站定的卫士们,甚至连铠甲武器都被擦的锃亮。   “……原来如此。”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轻轻拉住卡芙妮的手,安慰道:“不要慌,我已经明白了。”   应该是诺兰伯爵,已经把安南即将要来王宫这件事给亨利八世报了上去。   毕竟他们这几天一直待在杰兰特伯爵家中。而杰兰特伯爵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将重要的情报直接传给亨利八世。   虽然安南什么都没说,但卡芙妮却立刻相信了安南。   她松了口气便平静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而安南的表情却是略微严肃了几分。   如果亨利八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么自己此刻就不再是以卡芙妮的朋友,去见她的爷爷……   ——而是以凛冬公国未来继承人、即将继位的凛冬大公的身份,与诺亚国王直接会面了。   安南很快收敛心神,穿过了前殿后,便从西侧的旋转楼梯、直接进入了主殿二楼。   主殿的一楼,便是安南小时候来到诺亚时,见到的那个宴会厅。从二楼的扶手便能向下看去——安南甚至能看到自己爆了腓力头的那个地方。   当然,在现实这条时间线中,安南并没有做过这种事……但这不妨碍安南在看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突然心中浮起一丝兴奋与怀念。   那是“哎呀这地我认识”的兴奋感。   就像是玩了阿碧家的游戏之后,出国去旅游的时候感觉“这个地方俺仿佛上辈子来过”、甚至突然产生想要爬房顶的冲动一样。   安南一直跟着卡芙妮后面,顺时针方向沿着走廊前进。   主殿二楼是一个环形的通道,大约能容许六到七人肩并肩通过,左侧是挂有诸多画像的墙、而右侧是镂空的栏杆。而这个通道共有八个方向,依次间隔四十五度。从正上方往下看,就像是一枚辉煌的太阳徽记。   而它的设计感就在于,每过十九步就可以看到一位高大强壮、全副武装的护卫执勤站岗。先是左边一个、随后又是右边一个、然后再是左侧一个。   但每一个通往内侧的入口处、都没有护卫在挡着。并且一定有护卫站在右侧的栏杆处、向里面守望着。   最让安南意外的是……   这些护卫在看到安南的时候,都无声无息的用手握成拳头,轻轻敲在自己的心脏处、并低下头。   ——这是凛冬人才有的礼节。   如果他们这个时候能说话的话,这个时候恐怕还会追加一句“祖母爱你,我的兄弟”。   光是看着这一幕,就让卡芙妮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安南的手。   “……我、我不知道这个……”   她小声像安南解释道。   安南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他完全理解卡芙妮的意思——卡芙妮是说,她并没有将安南的身份提前通报上去。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恐怕不只是亨利八世知道安南身份的程度……这件事恐怕就在这一天之中,已然人尽皆知。   连卫兵都能知晓,长公主和腓力王子肯定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为什么亨利八世要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去?   如果他们打算鼓捣什么对安南不利的事……那就肯定不能公布安南的身份。在“不知晓”安南身份的情况下对他不利,和知晓他的身份的时候对他不利,这个概念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个知晓与否不是他们真的是否知晓。   ——而是外在的证据,是否能显示他们“已知晓”。   他们绕过西侧的走廊,在路过三个走廊之后,向着最北方的那个入口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尽头,便是国王的居所——先是书房,从书房再往里一个房间则是卧室。   而在安南与卡芙妮走进亨利八世的书房后,便终于看到了这位“据说已经快要老死”的国王了。   但在看到他之后,安南却是顿时惊了一下。   那黑色的短发、那暗红色如同干枯血迹般的瞳孔……亨利八世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十几岁的四王子一样。   这近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而且实在是太年轻了——远比安南想象中的,要年轻的多。   他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出头……若不明说,甚至会以为他是四王子的哥哥。   ……这就是一个,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老死”的人? 第409章 国王不懂人心   啪。   亨利八世将手中厚重的书本轻轻合上。   安南瞥了一眼,发现封面上用花体字写着《高阶埃灵语——详论音节对仪式的特殊意义》。   这算什么?   ……活到老学到老?   亨利八世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向安南,伸手示意安南坐在自己身边,但同时却是一言不发。   于是安南便识趣的开口。   他没有向国王行礼、也没有向他致敬或是客套。   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书,轻声道:“您这是,在研究埃灵语吗?”   “是啊,但是有一些龙语注释读不通。你能过来找我也真是太好了。”   “——我想您找我来,不是要和我闲聊的吧。”   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之中,安南果断将之前的话题强行打断。   亨利八世却并不生气。   他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卡芙妮,又回头注视着安南、饶有兴趣的问道:“明明是你来找我的吧?被小卡芙妮带来见我……不是吗?”   在亨利八世提到卡芙妮的时候,安南清晰的感觉到卡芙妮的手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然后有些怯生生的悄悄松开了安南的手。   安南没有回头看卡芙妮。   ——却是直接反手一抓,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卡芙妮浑身一震,有些讶异的看向安南。   但安南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的看向亨利八世:“您早就知道,我今天会跟着卡芙妮过来吧。   “既然我如今的行动,仍然在您的计划中……那自是您找我来的。”   “算不上是什么计划……”   亨利八世微微一笑,声音平缓中却极有感染力:“我把你的身份公布出去,就说明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无论腓力是否想对你做些什么,无论伊丽莎白在计划些什么。只要你的身份被我亲自亮出来,你就安全了……不是吗?”   ——的确如此。   毕竟安南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他国王室。   作为老祖母的直系后裔,安南直接受到老祖母的庇护。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安南、迫害安南或是对安南不敬还情有可原……只要安南不死,老祖母也不好跨国执法。   但在安南的身份已经被公布之后,任何对安南有敌意的人,都会在冬天落雪时遭遇老祖母的复仇。   老祖母向来是很记仇的——龙对于时间的概念与常人并不相同。   对于眯一觉就是几年、十几年的老祖母来说,她打打精神、连着清醒个三四十年也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老祖母的庇护月是十二月……每年冬天的落雪,对她想要杀的人来说都是完全致命的。   ——有本事你就在十二月的时候永远别出门。只要出门就直接下暴风雪,雪花落在你身上就让你立刻变成冰雕。   老祖母复仇,并非是以天、以月为单位的。她守个十几年、几十年都很正常……如果等人老死了也没找到机会,就会对他们的后代下手。   父债子偿此乃“传统”;护短也是“传统”,血亲复仇亦是“传统”。   在老祖母认为可以结束之前,她永远不会停止报复。   ——没有人想要招惹这样的神、除了疯子。   老祖母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   因此安南的身份被公布后,他在诺亚的人身安全就得到了完全的保障。   而且因为是国王亲自公布的,那些人想要强行分辩“我不知道这件事”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非常感谢。”   安南沉默了许久,还是低声致谢。   他随即又立刻发问道:“但您这是……?”   ……完全清楚腓力和伊丽莎白要做什么吗?   “我虽然一直待在这里,但我知道的很多。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多。乌鸦永远忠诚于王冠,即使王冠已然生锈、暗淡无光。”   亨利八世轻轻叹了口气,平缓的说道:“无论是腓力与腐夫教会和小乌鸦的关系,还是伊丽莎白在军队、学校和我的近卫军中动的小手脚……以及玛格丽特和丹顿的事,我都知道。   “——当然,也包括卡芙妮与你的事。”   “……那您?”   这倒是真的让安南有些讶异了。   他之前就以为,亨利八世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一些……但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知道的这么全面、这么多。   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他完全不做?   “因为我已经快要死了,安南……陛下。”   亨利八世平静的叙述着。   “可我明明看您的状态还很好……”   “与那无关。我身为‘杯中儿’,只是一个临时替代品而已。”   老国王笑了笑:“无论是与凛冬的领地战争,还是与地下那群人的合同、亦或是与教国的外交……我处理的再好,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我并非是自然出生的人类,而是持杯女的力量所造的,用来延续王室血脉的‘杯中儿’。一个用来过渡,延续血脉的工具罢了。   “我的父亲,当年就是如此选定的——我只能活到六十五岁,就必须将王位让给我的孩子。哪怕我的寿命足有九十八年……也是一样。这是为了因为我过于长寿,隔代继承王位时产生的政治动乱。”   亨利八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知是怜悯还是嘲讽的微笑:“是的……我的父亲在忌惮我、畏惧我。他给自己唯一的孩子在出生之时,就缠上了折损寿命用的咒缚——仅仅只是为了王国的延续。”   “……”   安南沉默了。   面对亨利八世的言语,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是应和?是反对?是安慰?是鼓励?   ——但这些都毫无意义。   “所以……您并不爱自己的孩子?”   过了许久,安南缓缓问道。   听到安南的话,亨利八世露出一个欣慰的、属于被理解者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所说的,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那么,是的。”   他承认了下来。   “有人曾说,‘杯中儿’没有感情。他们或许是对的……真相是,杯中儿苏醒的太早了。   “人类有着喜爱婴儿的本能。而婴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与爱,就自以为是世界之王,就敢于将意识的触角向外延伸。他们会将这份善意与爱储存起来,作为与他人相识、相知、相爱时所燃的柴薪。”   老国王缓缓说道:“但杯中儿还在杯中的时候、在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神智、能够听到所有言语。而人是不会对尚未出生的胎儿有所避讳的。   “是的,或许是持杯女的恶作剧、又或是恩赐……他们在杯中的时候、在出生之前,是能够听懂一切言语的——只是在出生之后,又会失去这项能力。   “也就是说,在他们感受到‘爱’之前,就已经被人间的欲望之血所浸没。他们只能从自己的‘父亲’或‘母亲’那里感受到虚伪、欲望、厌恶和遗憾……随后才是表露在外的‘爱’。   “杯中儿根本就不是生命的延续——只是生命的复制。任何人在见到自己的杯中儿时,都会本能的产生厌恶之情,因为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婴儿、正是他们人生失败的证明……   “人造之物,可懂人爱?真是笑话……从出生开始就未曾感受过爱,又如何去爱人?”   亨利八世望向安南:“对于我的父亲来说,我是他的延续;而对于我的诸多孩子来说,他们又是我的延续。就算被杀又如何?被毒死也无所谓,互相杀戮也罢。思维被控制,也与我无关。   “这并非是报复,只是陈述。   “既然我的父亲只是将我视为延续王国与王室血脉的工具,那么我就无需对此之外的事表达观点——这当然也符合他的意见。   “如果是腓力或是伊丽莎白来见我,我肯定会躺在床上、装出一副高烧糊涂的样子。但你与他们不同,你并非是我的后代、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没有必要提防、伪装。   “反正今年已经是我生命的第六十五个年头,下周三就是我离世的日子,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了……随他们去做吧。因为我对他们没有‘爱’可言。   “对我来说,他们还不如一本书更有趣。”   他口中说着与常理相悖的言语,但却丝毫没有任何迟疑。   安南完全理解了。   亨利八世对诺亚王国和自己子女,根本没有丝毫的“爱”可言。   他的心中只有恨、责任和漠然——对于复制了自己的生命、又将自己的寿命约束的那位“父亲大人”的恨、对束缚着自己生命的“王室”与“王国”的责任,和对自己与子女未来命运的漠然。   他不是不懂爱。   ——而是无需去懂。   也不想去懂。 第410章 第七曜之隐秘   “……是这样啊。”   安南低声喃喃道。   他与亨利八世对视着,纯净如玉、清澈如镜的冰蓝色眸子,与那双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带着虚假的温和笑意注视着安南。   或者说,亨利八世只是在平等的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即使与亨利八世四目交汇,但安南仍然感觉……亨利八世所看的并非是自己。   ……就像是,卡芙妮第一次见到安南时的眼神一样。   仿佛看到的并非是“安南”,而是名为《安南》的一幅画、亦或是在安南背后的什么东西一样……   卡芙妮那异乎寻常的灵视能力,或许就是直接继承于亨利八世的。   而亨利八世“什么都知道”的异能,或许就是因这种灵视而诞生的。   事到如今。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为什么亨利八世对自己的子女如此冷漠,却对自己如此热切?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王国的存续,又为何要对安南示好?   他这不是畏惧老祖母。   而是因为他对安南本人感兴趣。   ——安南与亨利八世,是相似而相反的两个人。   就如同是镜子里外的镜像一样。   没有反转的冬之心与生而知之的杯中儿……同是从小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爱”、同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他们两人最后竟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你或许应该在之前找我大哥谈谈。”   安南沉默了许久,才低声答道:“我现在……或许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毕竟他的冬之心已经被反转了。   而他之前的记忆,也已经被完全清空了。   或许曾经的安南……在失去记忆之前,能够与亨利八世达成某种共鸣。但现在的他,已经与几年前完全不同了。   没有那段时期的记忆,就不存在依托于记忆诞生的人格。   说来也怪。   以安南的风格,原本不应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而是该应和着亨利八世的话头,试图刷一下对方的好感、再从中攫取些许利益。   但不知为何,唯独在亨利八世面前,唯有在这个话题面前……安南不想撒谎。   他的本能,让他必须直视这个话题、必须重视亨利八世——就如同亨利八世对安南的重视一样。   然而面对安南的说法,亨利八世却只是温和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但你是否记得过去的事,这并不重要……那就不是与我有关的‘镜像’了。”   “……镜像?”   这个奇怪的词让安南怔了一下。   他知道,亨利八世并非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   可能会了解一些神秘知识,但他不会涉及的太过深入——一些知识本身就会对灵魂造成压迫,没有踏入超凡之路的了灵魂只要知晓就可能会发疯。   但这个词,怎么看都与目前的话题无关。   除非……   “你猜的不错。”   亨利八世点了点头,发出平淡而威严的声音:“就在前不久,本杰明教宗曾经来见过我一次。”   他就像是精通读心法术的夺魂巫师一般,精准的说出了安南正在想的事。   可安南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法术的痕迹。   而且……本杰明?   他怎么会与这件事有关?   既然提到镜像的话……那可能与“镜中人”有关了。   安南微微皱眉,突然发问道:“如果说,我与您是‘镜像’,而我又与其他人是‘镜像’的话……莫非我才是仪式的中心?”   “是的。”   亨利八世应道。   “而您仅仅只是仪式的组成?”   安南再度追问道。   看到安南在听到“本杰明”的瞬间,就能察觉到这个程度,亨利八世不禁欣慰的笑了笑。   他只是平静的说道:“那是自然,安南陛下。   “——【众神即从光界而生,自知辉光生于镜中、落于虚空。】【第七曜之光从未落于凡世】,【没有同等分量的‘镜子’化为卵鞘、真正的光是不会从光界降临的】。”   亨利八世这三句话中都带有些许奇妙的韵律。   安南仅仅只是听到,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变得沉重。如同半满的水袋中置入了顽石,使得水袋变得沉重了的同时、也让名为“神智”的水面随之上升、直至满溢。   如今安南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是神秘的“重量”。   他完全接受了这份重量,意味着亨利八世自此,将这份神秘知识授于自己。   但是,如果是光与镜的知识……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   “那么,陛下……如果您知道的话、如果能告诉我的话。”   安南微微皱紧眉头,认真的询问道:“【我】——是什么?”   “你是【天车】。”   面对这个近乎哲学的问题,亨利八世却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升华仪式’所召唤的伟大之物,超凡者最后所见到的辉光、神灵最初所见到的辉光。   “你或许是天车御手,也或许是天车本身,甚至或许只是光之一曜而已。但你究竟是什么,并不取决于过去,而取决于未来。”   ——果不其然。   如同他的孙女卡芙妮一样……亨利八世也是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从这点来说,卡芙妮才是唯一的、完美继承了亨利八世才能的人。   而且亨利八世的灵视,甚至远比卡芙妮更加敏锐。   卡芙妮所看到的,是安南灵魂的本质——他从萨尔瓦托雷的镜中所看到的,具有实像的存在。   可亨利八世看到的都不是人、甚至都不是某种东西,而是某个概念。   他甚至能看到安南的天车之书。   不过,“孵化光”?   ……他难道是想要帮助自己吗?   可这对于亨利八世又没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才对……   ——是因为本杰明对他说了什么话吗?   安南想到这里,沉默了一会。   他转而开口询问道:“那陛下您对我这边,还有什么需求吗?”   “有。”   亨利八世点了点头,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以与之前的和蔼态度完全不同的,近乎不容置喙的坚定言语,答道:“记住,一定要来我的葬礼。而且要以‘凛冬大公’的身份来……你可以跟诺兰说。   “我将于四日后死亡,葬礼就在下周日。这很重要,一定要来。”   “……好。”   安南没有询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   这对他来说,必然会产生许多麻烦。会让许多人变成他的敌人,会暴露安南的位置、让他的敌人摸到他的行踪。   ——可那又如何?   安南知道自己的确是想去的。   那去便是。   随后,安南甚至没有向国王告辞,就沉默的拉着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卡芙妮离开了。   在他们身后,亨利八世微微笑着、平静的看着他们。   卡芙妮被安南拉着,即将离开大门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   卡芙妮总觉得,国王陛下的这个笑容,与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安南时的笑容……十分相似。   ——但是,那绝不是同样的笑。   卡芙妮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安南曾对自己、亦或是对他自己念过一首诗。   那是凛冬一位诗人曾写下的诗,对于当时的卡芙妮来说,她根本没有听懂。   但她却将内容牢牢记了下来。   那段诗是这样的:   “我终有一天会落入深渊。   “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但在那之前,我将于光同行。”   ……原来如此。   他并非是给自己念,但也不是给他念……而是通过自己、念给未来的安南……   卡芙妮终于意识到了,安南与亨利八世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亨利八世的眼中,从来不存在任何人。   而无论是过去的安南、亦或是现在的安南,他的眼中永远是他人。   安南的眼中,永远闪耀着希望的光。 第411章 入梦秘药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萨尔瓦托雷一脸茫然。   他披着一身没有系扣子的白大褂,袖子直挽到手肘。   他刚从杰兰特家的地下室出来,正在杰兰特家里绕来绕去、想去找诺兰或者尤金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却没想到,刚走到镜廊旁边,就正好看到安南与卡芙妮从后门结伴走了进来。   看他们两个的衣着,那的确是相当正式。   安南已经换上了纸姬给他新买的、由联合王国进口的燕尾服,而卡芙妮也极稀有地脱去了她每天常穿的暗色连衣裙,换上了白紫相间的、裙摆如同矮牵牛般的束腰长裙,甚至还换上了丝质的白色蕾丝长手套。   如果换身衣服,萨尔瓦托雷还可能以为他们两个去约会了。   但这未免也太过正式了吧?   “你们难不成去见陛下了?”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   看这样子,好像还真的见到了?   可他明明听说,亨利八世已经重病到卧床不起了……也正是因此,政务基本上已经开始由长公主伊丽莎白接管了。   “你看上去还挺惊讶的。”   安南嘴角上扬:“我是凛冬家的人,卡芙妮是公主。我们能见到国王陛下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只是……”   萨尔瓦托雷微微皱眉,低声嘟哝着:“我只是在想,会不会亨利八世其实是在装病的?”   闻言,安南与卡芙妮对视一眼。   安南低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萨尔瓦托雷有些苦恼的挠了挠自己那蓬松、而有些干枯暗淡的褐色卷发,认真的思索着:“我考虑的是,国王陛下如果真的病重,那么他根本不会让作为他国继承人的安南你接近他。   “并非是因为陛下会担心,安南你对他意图不轨——而是为了避免有人想要籍此借口引发战争。   “假如陛下在你离开之后不久就死去了。那么无论他是病死的或是寿终正寝……只要有人提出你曾经去见过他,就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和猜忌。因为你是不是真的对陛下做了什么事,并非有卡芙妮殿下可以证明的。   “如果他们买通了护卫,或者干脆腓力与伊丽莎白殿下亲自下场制造你的污点,那么你就完全无法洗脱罪责。而这只会成为心怀不轨者手中的利刃,它继而就会引起诺亚的内乱……”   出于延续诺亚的立场,亨利八世肯定会避免这种情况。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在近期内死去。而且知道这件事的,肯定不止一个人。   “甚至可能,他们直接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在装病……比如说,钓鱼?”   “你还真敏锐啊……”   安南咂了咂嘴。   萨尔瓦托雷虽然明显不如“另一个他”能力强,但是显然他这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嘛。   虽然最关键的地方有问题……比如说亨利八世其实根本不在乎诺亚。但这属于萨尔瓦托雷的情报问题。   不考虑这方面的情报疏漏,他基本上已经把能猜到的全都猜到了。   “行了行了,不方便跟我说的话就直说。”   看着安南与卡芙妮默契的对视一眼,萨尔瓦托雷不满的拍了拍手。   他左手撑在腰上,右手则从口袋里取出来了一瓶药,递给了安南。   “给——以及做好了。”   “这是什么药?”   安南疑惑着接过药来。   随后他眼前立刻浮现出光幕:   【萨尔瓦托雷派-入梦秘药】   【类型:消耗品仪式材料(金色)】   【描述:以青铜阶十一人、白银阶五十一人、黄金阶一人灵魂中所蕴藏的所有诅咒为原料,以“窃梦者”丹顿的大脑为咒性材料,用本杰明发明的技法炼制而成的入梦药,共六十三片】   【效果:服用至少一片后入眠,将进入特殊扭曲级噩梦,此噩梦具有特殊性质“幻梦”;每一片药也可以用来豁免一次死亡,在药性完全散去后将从噩梦中醒来】   “我改良了一下老师的技法……我管它叫入梦秘药。”   在安南低头看面板的时候,萨尔瓦托雷自得的解释道:“我之前在想,既然进入的这个噩梦是我做的、而不是自然形成的……为什么我不能动点手脚呢?   “用我发明的这种药剂入梦,在死去的同时、就会自动被踢出来。虽然没有收集到那些超凡者的灵魂,但是他们的诅咒中仍然残留他们的印记……我可以用这个印记欺骗噩梦的机制,用‘并不存在的替身木偶’来代替噩梦的净化者,来净化掉这个噩梦。”   “你这个思路是真的很天才。”   安南不禁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存在着“安全设施”的噩梦了吧?   并非是做不到……而是没有炼金术师想要这么做过。   毕竟对于普通的超凡者来说,因为他们无法轻易减少侵蚀度、就不像是安南和玩家们,能够把噩梦当做是副本随意刷。   噩梦对他们来说,更多是属于一种“天灾”。   会去主动寻找噩梦来提升自我的,只有极少数急需力量的人才会去做。   真正需要净化噩梦的、将净化噩梦当做职责的,只有圣职者。   怎有炼金术师会去想要帮助圣职者?   他们自己的工作和任务都完不成,根本就没那个精力——而以他们的傲慢,自然也不会想过需要这样做。   毕竟炼金术师和圣职者的地位,从古代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   就连萨尔瓦托雷想到的,恐怕也不是帮助圣职者更安全的净化噩梦……而是为了帮助安南。   “因为你也知道,安南。我们这边并没有丹顿的灵魂……而没有灵魂为基石,是不能从梦界中摘取历史投影下来成为噩梦的。”   萨尔瓦托雷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在这里做了一个设置——   “我用‘镜中人’的仪式,将这个噩梦制成了镜面模式。也就是并不强制设置噩梦的内容,而是以服药人的灵魂作为噩梦的基石,来导入噩梦;再用这些诅咒和丹顿颅骨中参与的要素之力,来作为一个引子。”   “……也就是说。”   安南沉思过后,缓缓开口道:“你是说,如果我服下这个药,进入的会是……我自己的噩梦?”   “对,相当于你自己就是这个噩梦的梦之匙。而如果你将这个药分给别人,他所看到的噩梦也会与你有所不同……但因为分离技术一时之间还不是很完善,可能你会串流到其他人的噩梦中。”   萨尔瓦托雷认真的警告道:“所以这是一个复合噩梦——就像是画廊一样。他的难度会比正常的扭曲级噩梦更高。   “而你的优势在于……你所见到的噩梦,一定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但真正的难度也在于此——因为其他人诅咒中残留的意识,事情一定会导入到与真正的历史完全不同的方向上。甚至可能会偶尔落入其他人的噩梦中、又很快回来。   “你又必须在这个时候,舍弃掉已经形成的惯性思维,才能从噩梦中走出。   “这个噩梦不像是画廊,会削去你的记忆。但是虽然可能每次进入的细节都不一样……因此我建议,你每次至少服下三片药,这能让你有三次重来的机会。   “但不要服下超过五片,否则会对心脏有过强的压力,可能会影响你的身体。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给你调理,但你……总归是注意一点微妙。”   ……过去的记忆化为噩梦吗?   但我可对安南·凛冬的过去,完全没有丝毫记忆啊。   在这种情况下,梦界依然能导入正常的噩梦吗?   而让我来完成——又是否会比之前的“安南”完成的更好?   安南没有过多思考。   “我懂了。”   安南点了点头,看着萨尔瓦托雷的眼睛,认真的答道:“我今晚就服药。”   卡芙妮有些担忧的握住安南的手:“要不我也陪你一起……”   “不,算了。我自己来。”   安南立刻拒绝了卡芙妮。   他自己的幼年版,和卡芙妮的幼年版那可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安南的噩梦吗?   会是什么呢? 第412章 噩梦:狼吻   【入梦秘药已产生回响】   【正在进入梦界】   【已检测到梦之匙】   【检测到梦之匙存在:安南·凛冬】   【正在搜索噩梦,无关键词……】   【已找寻到噩梦】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幻梦】   【此副本不同人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此副本每次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小队总侵蚀度为2%,副本难度上升2%,噩梦畸变概率上升2%】   【副本难度为扭曲】   【警告:检测到相关要素,噩梦已畸变——】   【此副本有“三个”存档点,死亡不增加侵蚀度,三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最初的职业上升3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光辉)觉醒深度上升20%】   【载入完成】   安南服药过后,就很快躺在床上睡去了。   当他因为那种熟悉的坠落感,而缓缓苏醒、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眼前的数据流也开始逐渐消散。   “是的,我终有一天会落入深渊。”   安南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冷淡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正是自己的声音。   或者说,这是“安南”的声音。   “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但在那之前,我将于光同行。”   ……这好像是凛冬的一位诗人写的诗?   安南脑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但不等安南多想,噩梦就已经载入完成了。   而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小巷子尽头的墙角处。因寒冷的空气而全身酸痛、相当虚弱。   甚至初始健康度都只有90%。   ……嗯?嗯嗯嗯??   刚刚进入噩梦,大脑还不是很清楚的安南顿时蒙了一瞬间。   这是我的噩梦?这是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啊。”   安南无意义的感叹了一声。   他这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虽然这是自己的噩梦、虽然这个身体的年龄也与幼年的安南非常近似……但却这并非是安南的身体。   因为安南刚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突然察觉到自己脊椎的形状与常人并不一样——   比起人类,这更像是犬科动物的脊椎。   安南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上也覆着一层灰白色的厚毛。双臂和双腿都是狼的形状,只有手指头相比较狼更接近人类的形状。   他甚至还有一条蓬松的、灰白色的大尾巴。   而且仔细一看……还是个母的。   ……我是狼?   不对,是霜兽?好像也不对……   安南心念一动。   他感觉到自己的脊椎与血肉突然发生了变形,双臂和双腿处收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手上和脸上的毛皮也褪去、手指变得白皙而纤细,变成了与人类接近的形状,只是稍微有些粗糙。   但他的双脚仍能看出并非是人类的样子,蓬松的尾巴和耳朵也没有消去。   安南这次站了起来,摸索了一下身上破旧而单薄的衣衫。   通过触感,他大致判断出……虽然这具身体上尽是被殴打过后留下的淤青和擦伤,但是骨头和内脏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这也太薄了吧?”   安南低声抱怨着:“这是什么,狼人吗?”   为什么自己的噩梦里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这最多也就是春秋季的衣服……但奇怪的是,安南并没有感觉到非常冷。   或许是因为之前覆盖在身体上的毛发的缘故吧。   但就在这时,安南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脚步声。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身体下意识的蜷缩、蹲伏起来,抬头望去。   ——与人类的视界完全不同。   在安南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他眼前的整个世界、瞬息之间就变成了纯粹的昏黄色视界。   时间仿佛流动的速度减缓了一倍,色彩则变得有些模糊、不是很清楚。   而眼前还在移动着的东西,轮廓则变得异常明亮。   正向安南走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是古板的老人。   他穿着厚重的高领棕褐色风衣,戴着一顶海狸毛的深褐色礼帽,手上握持着手杖,踏着厚重的毛绒长靴。   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安南眼前浮现出了这个副本的引入任务:   “1496年,12月30日。   “你的名字叫做贝拉,一头没有父母的狼人,因此也没有姓氏。   “众所周知,霜兽是一种外表像是狼、通过吞食‘希望、爱、忠诚、快乐’等心灵力量而生的,具有神性的魔物;而狼人则是在老祖母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原住民。   “‘狼人’与‘霜兽’之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长得都像是狼。   “但这并不妨碍那些曾遭受霜兽之灾的凛冬国民,憎恶、歧视狼人。   “凡人完全无法抵抗霜兽之灾。因此在凛冬公国,超凡者的存在是必须被公开的……而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凛冬公国的超凡者必须肩负起守护村镇不受霜兽冲击的责任。   “而想要成为人上人,要么成为超凡者、要么就成为仪式师。还是个少女的贝拉饱受村民的欺凌、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超凡者或者仪式师’、‘一定要成大人物’、‘一定要出人头地’,便在冬年冒失的从圣阿历克塞行省跑到了霜语省。   “这既可看作是贝拉的梦想,也可看做她的妄想。她不懂剑术、也不懂捕猎,不识字也不够强壮,脑子不好使、身材枯瘦、气质也不行,唯有样貌能算是清秀。   “以她的天赋、以她的身份、以她的能力,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踏上超凡之路,也不会有仪式师愿意招收一个蠢笨的学徒。最多只能成为那些拥有特殊爱好的——指极稀有的、对狼人姑娘会有兴趣的大人物所豢养的私宠。   “然而贝拉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她并不聪慧的头脑中,仅有一个念头:她想要成为人上人。   “为了这个目的,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愿意承受一切苦难。”   在这些文字消散之后,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一行字:   【主线任务:成为超凡者】   随即,这行字下再度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加入冬之手】   【完成“狼吻”训练】   【与安南·凛冬面对面对话】 第413章 狼人贝拉   ……与我自己对话?   安南抿了抿嘴。   别说……他还真有点兴趣。   “安南”究竟是否是上一周目的自己——只要能够面对面的进行私人谈话,这是很容易确认的事。   毕竟有一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只有“安南”才知道的。   比如说他前世的内容,比如说地球上的东西……   如果能够得到这个时代自己的信任,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拿到些重要的情报。   但在那之前。   还得先解决一下前面的几条任务……   ……加入冬之手?   安南回过神来,警惕的注视着面容古板的老人。   他是冬之手的人?   倒是有点像。   冬之手的人,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哒。哒。哒。   手杖敲击地面清脆声音带有奇异的节律感,让安南   “无需担忧,小狗。我不是你的敌人。”   老人停在五米远的位置,低着头对蹲伏在地上的安南发出了平静的、没有感情可言的声音:“你想要力量,对吧。   “你想要成为……超凡者?”   “……是。”   安南口中发出了近乎呜咽的低语,忍不住避开老人的目光、低下了头去。   ——等“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调整好了情绪,将自己代入到了贝拉的身份中。   那双暗金色的狼瞳中,满是迟疑、警惕与希冀。   这正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如今的安南,所扮演的是“贝拉”。一个因饱受欺凌而渴望力量的狼人少女。   她旅行至霜语省,寻求改变、却四处碰壁。被人偷走了钱包,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只能偷窃食物苟活。但她因为身怀食物、而被其他的乞丐们盯上——虽然靠着狼人天生卓越的力量,而夺下了一块地盘,靠着报纸和破布、姑且能够勉强入眠,但也绝对算不上舒适。   这是安南从自己身上的线索分析出来的可能性。   她的衣着破旧、但主要的破口明显是在搏斗中被撕开的;她最早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而还有一些伤口则是刚造成一天左右,所以她应该是在近期打过两架。她腹中不是很饥饿,至少昨天晚上应该吃过东西……再加上她醒来时身上盖的破布,所以应该是打赢了。   从这点来推断。   应该是因为她特别能打、又孤身一人的缘故……再考虑到智商,可能还有傻不拉几的去询问怎么成为超凡者的经历,才被冬之手的人盯上了。   之所以不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找来,应当是在这几天内把贝拉的祖宗十八代调查了一遍。   在确定她可以被吸纳时,才会有人来接触。   那么这个时候,安南反而绝不能立刻热切的应下。   那只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动机。   而以贝拉的性格,她现在应该……   “但……你又是什么人?”   安南发出质疑:“藏头露尾……我无法信任你!”   ——在刚刚被人袭击、伤害的时候,表露出过高的警惕、与适当的自暴自弃是很合理的。   而老人也没有怀疑安南的举动。   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瞳孔冰冷、表情僵硬如同傀儡一般。   “我是【冬之手】的人。”   他平静的说着,举起自己藏在袖中的右手。   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指环。   在老人举起手来的时候,小巷中的空气都立刻变得寒冷了起来。安南都忍不住开始哆嗦着,皮肤上的灰色毛发再度长了回来,才勉强感觉到温暖了一些。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安南的声音刚开始还稍微大一些,但越说越没底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还隐约有些恐惧。   当然,这也是装的。   但就在下一刻,随着老人伸手往自己身上虚虚一指。   安南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瞬间宁静了下来。   就像是打了镇定剂一样,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情感都被一并剥除。   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了。但是安南已经习惯了反转的冬之心,倒是意外的感觉还行。   但她当然不会愚蠢到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而在这时,老人平静的向她询问道:“为了力量,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安南保持着表情平静,低声叙述着。   “一切——这个说法毫无意义。”   老人也以同样平静而没有起伏的语气回应道。   他的双瞳深邃而幽蓝,里面仿佛有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在涌动着。   哒。   老人微微顿了一下手杖,平静的说道:“为了超凡之路,你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吗?”   “我愿意。”   “你能够承诺保守一切秘密吗?”   “我能。”   “你能够献出所有的感情,此生不再爱上任何人吗?”   “我能。”   “你愿意为了命令而屠杀无辜之人吗?”   “我愿意。”   “妇孺呢?”   “……”   “必死的任务,你愿意去做吗?”   “……”   “高难度,九死一生的呢?”   “……我可以试试。”   “如果我命令你必须去做呢,你会去吗?”   “……我会。”   至今为止,都是安南揣测着以“贝拉”的性格,可能出现的回答,以免回答过于肯定反而不被接受。   毕竟冬之手是国家特务机关,而不是杀手组织……三观正直一些,肯定是要更好一些、更让人放心的。   但紧接着,老人的问题,却让安南嗅到了一丝不太妙的气息:   “——你对大公忠诚吗?”   ……这是什么询问?   忠诚——有什么意义吗?它完全是可以后天培养出来的特质,没有人生来就是忠诚的。   除非……   在极短暂的思考中,安南如此回答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忠诚。”   “——很好的素质。”   老人沉静的点了点头。   他微微举起手杖,指向安南。   “握着我的手杖,站起来吧。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平静的回答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人。”   “……是!”   安南拉着手杖,站了起来。   他感觉到心灵深处的那种冰冷沉寂的触感被抽走,顿时涌出了比平时更强烈数倍的兴奋感——   他顿时恍然。   之前的技法,恐怕不只是为了测谎。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在第一次见面时形成好感吧。   老人抽回手杖,平静的询问道:“你是叫贝拉,对吧。”   “是的!我叫贝拉……没有姓氏。”   “那么贝拉——我是你的老师。你无需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只需要叫我‘老师’,懂了吗?”   “……是,老师!”   她立刻摇着尾巴凑了上去,声音中是难掩的兴奋:“我什么时候能成为超凡者?”   “要先经过‘狼吻’测验才行。你们将是与霜兽同行之人……不能驯服霜兽的话,可不配成为冬之手。”   老人平静的转过身去,又微微侧头回来。   他深邃的双眼之中仿佛闪烁着幽蓝色的光:“最后警告你一次,狼吻可是会死人的。   “你如果跟我离开这个巷子,就没有回头和放弃的余地了。”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安南认真的说道:“需要教导我什么吗,老师?”   “不用。你先活过狼吻,再说。”   老人简短的答道,转身离开。   而安南毫不迟疑,在后面跟上。   他心中微微一动。   狼吻……   是指霜兽的……“进食”吗? 第414章 仅为恶之仇敌   安南跟着“老师”走出了狭窄而昏暗的小巷子。   她抬起头来,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安南能够清晰的看到,极远的天空上、像是有一层灰白色的壁障一般。看起来就如同深冬时分、晨间的露水在窗外凝结成的霜。   在那霜壳的外侧,甚至能用肉眼隐约看到呼啸不止的暴风雪。   安南知道,这并非是由老祖母布置的、隔绝诅咒的结界。而是由风暴之塔的敕令巫师们所布置的恒温结界。   在大型都市的正中心,都会有名为【大型壁障发生器】的半自动装置。   通过敕令法术形成的半自动执行术式、将原本只能持续三天的结界无限续杯。只要不断补充材料,就可以将结界一直维持下去。   安南从瓦西里老爹那里问到过,凛冬公国的这种结界,实际上是全自动的。很多仪式师不希望公布的知识之一,就是“仪式并不一定要‘人’来参与”,这是为了防止仪式的自动化。   “自动化仪式”在凛冬公国和教国,已经具有了相当程度的技术水平。这直接让许多仪式师失去了工作。   他们甚至无法找到其他的工作。   因为仪式师假如失去工作,实际上就等同于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毕竟每一个仪式师都是危险的,没有人知道他们脑中到底存有多少知识,又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执行危险的仪式、或是因为某个失败的仪式,而导致周围的环境发生剧烈的畸化。   ——的确有一些仪式,只能由人来执行。但这实际上是因为,在一些仪式中藏有“必须由具有自我意识的活人来执行”的特殊条件。   但仪式的效应,与它的代价直接相关。   考虑到成本问题,本身就贫困的凛冬公国不可能使用效果太强的结界覆盖全城。这个结界虽然叫做“恒温结界”,但它本身的主要作用还是用于隔绝寒风和暴雪。   从地面上渗出来的寒意仍然无法驱散……就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子一样。   即使如此,这些大型都市也已经成为了凛冬人最后的希望。   真正用于阻挡灰雾诅咒的,反而正是那连诅咒都能冻结的严寒的暴风雪本身。   但那暴风雪虽然能够冻结诅咒,却也能够冻死普通人、也能够冻死普通的野兽和庄稼……   也因此,凛冬公国的地铁使用率要比其他国家高上几十倍,可以说已经完全民用了。   其他国家的地铁,只是用于进出口和运送超凡者进出国的地铁……诺亚王国甚至准备修建地上铁路,专门用于国内客运和货运。   然而对凛冬公国来说……别说普通人,就连超凡者也几乎是不可能从一个城市,活着走到另一个城市。   【能够冻结诅咒】的另一重意思,就是说——超凡者在暴风雪中是不会得到法力补充的。   在永无止境的暴风雪中,就连金属都会被冻裂,更不用说那种温度甚至比其他国家的暴风雪还要更低……因此他们连地上铁路都完全无法修建。   野外的雪地中,埋藏的几乎都是尸骸。   多数都是被驱逐出城、由其自生自灭的非法超凡者——普通人如果犯了死罪可以直接斩首,但是超凡者不行。   他们要是死了,反倒是给城里人添麻烦……   但在冬年的凛冬被驱逐出城,基本上与送一条独木舟和一天的食物饮水就把人从船上流放出去,死亡率是差不多的。   普通人只能坐地铁。   但“贝拉”——也就是如今的安南不同。   狼人很难买到地铁票,而且贝拉更是没有钱的狼人。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她应该是顶着永无止息的暴风雪,一步一步在积满厚重深雪的野外、跨越数十里地,从一处结界赶到了另一处结界中。   ……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贝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总之,安南被“老师”直接带到了地铁站。   与安南印象中的地铁站不太一样。   黄铜色调的车站中,隐约响着像是老旧工厂一般的轰鸣声。地面上的水迹中微微结冰,有人走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嘎吱的开裂声。   人群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互相议论着。口鼻中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喷出白色的雾气。   虽说是民用地铁,但来来往往的人衣着还是很体面的。   或者说,他们是专门打扮体面之后,才会来这里坐地铁的。   而在他们之中,衣着破旧的安南反而显得非常怪异。   “这是你第一次坐地铁?”   看着东张西望的安南,老人瞥了安南一眼。   那冷淡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感情。   但安南却只是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真诚而又热烈的应道:“是的,老师!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地铁!”   她过大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微微厌弃的望了过来。   但她却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对路人的视线毫不在乎。   ——安南也的确没有说谎。   这的确是安南“这辈子”第一次坐地铁。   老人却只是一边伸手抓住安南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身边,另外一只手则不经意间露出散发着寒气的戒指,同时沉默的抬起头来、扫视人群。   周围的路人见到那戒指,顿时面色一变。他们立刻回过头去,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甚至就连交谈的声音都一时不见了。   尽管安南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话很不礼貌。   但出于扮演的需要,安南仍是好奇的询问道:“老师,他们很怕你吗?”   “怕。”   老人简单的答道。   他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感情的波动。   他带着安南走进刚刚驶来的列车,在第一列车厢的前排座位坐下。安南被他藏在靠窗的、更靠里的位置。   而坐在座位上后,安南才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呢?他们又没有犯罪。”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完人。”   老人缓缓答道:“他们都知晓,自己未来有可能犯罪。因此才会畏惧我。”   “这是对的吗?”   “是。”   老人平静的答道:“你也要让他们这样畏惧你。他们越怕,就越不敢犯罪。   “你也要牢记……我等并非公义,仅是邪恶之敌。”   安南抬起头来,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安南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世界,眨眼间变得猩红一片——   断断续续的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在四面八方传来,如同在深水之中一般。   就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   熙熙攘攘的地铁站突然抖动了几下、随后场景彻底消失,变成了一栋昏暗的房间。   四周狭窄无比,昏暗而潮湿。比起病房,更像是浴室……   而自己的身体则变成了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人——他仅穿着内裤,双手双脚都被反绑、固定在椅子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就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   “你醒了?”   一个阴恻恻的、像是太监一样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那么让我们继续吧……丹顿先生。” 第415章 死亡恐惧密室   随着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灯光瞬间亮起。   因突然的强光,安南的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   ……这是丹顿的噩梦?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在多个噩梦中来回穿行,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这个会有任务吗?   而在这时,安南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健康度……95%?   他怔了一下。   不是因为低,而是……怎么会这么高?   他这明明像是在被拷问一样……   突然,毫无预兆的——如同泼水一般,大量的凉水从天而至,将安南身上瞬间浸透。   就像是被泼了一整盆的凉水一样。   他的头发完全被打湿,脊背也因骤然的凉水而刺激到全身肌肉绷紧。但他完全无法从椅子上站起。   “……喝啊……哈啊——?!”   安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大口喘气、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仅仅只是五秒左右的间隔,便是两倍的凉水再度从天而至。   而冰凉刺骨的感觉,让安南近乎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他刹那间产生了自己即将溺亡的错觉,随后水流突然戛然而止。   “等……等等!你这是要做什么?”   估计一会还有水,安南连忙发问道。   他突然坠入到这层噩梦中,连主线任务都没有、更不用说引导说明了……   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   “听话,丹顿先生。”   那个太监一样的声音再度阴恻恻的响起:“这是必要的治疗。   “你的精神……需要清洗。”   不等安南思考,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多的冰水铺天盖地倾斜而下!   安南这次终于是忍不住呛到了水——这次的水比上次的还要凉的多!   ——这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冰水!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曾经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水疗”!   但你他妈的水疗用冰水啊?!   “咳……咳咳……”   终于,安南忍不住呛咳着:“等……我呛……”   地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   然而不等安南休息、甚至没有接到任何回应,更多的水便自天而降。   但这次的水并没有终止,身后那人也不再说话。   这时,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一切。   或许丹顿来到这里的目的,原本是为了治疗自己……但执行水疗的“医生”,绝对是想要杀了自己!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会死的!   说不定,下一次泼下来的就是沸水了……   ——但是身边并没有银币。   安南毫不犹豫的,用力试图挣脱椅子两侧、捆住自己手腕的绳索。   他努力挣扎了两下,便立刻发现这个绳结过于结实了——不像是阻止患者挣扎用的、倒更像是绑架什么人用的……   ——那么法术能用吗?   安南飞快将自己掌握的法术在脑中掠过……但他发现,自己的头脑正在被冰水不断冲刷的状态下,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引导法术和咏唱法术根本无法使用。   他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而且就算睁开了,他眼前也是根本什么人都看不到,手腕被倒扣向下、因此寒冷接触也无法使用……   ……不对!   下一刻,安南猛然睁开双眼。   谢天谢地,丹顿学过失能学派的法术!   湛蓝色的光辉从他眼底一闪而逝,他低下头来的同时、口中吐出一个极为复杂而冷冽的语句:“滚开!”   ——【霜寒之语】!   随着他口中言语落地,他周围顿时变得极为阴寒。   一抹飞溅的水滴化为锋利的冰刃,飞速戳在安南左手手腕上。将麻绳割断的同时、也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大约两厘米厚、三四厘米长的口子。   安南倒吸一口凉气,举起左手、用牙抽出冰刀,随后左手反握,将右手手腕上的绳子割开!   随后是脚踝处的绳索——而这时水已经快要没过他的膝盖,他的手伸入冰水中时、甚至能感受到肉眼可见的阻力。   或许是因为没有霜语者职业的缘故,【霜寒之语】说出口之后,安南就感觉到他的舌头在逐渐冻结。皮肤也因周围空气突然变冷,而出现了明显的冻伤。   他的健康值已经削减到了53%!   但好消息是,他终于从椅子上起来了!   他回头望去,发现身后根本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在两米多高的位置,留着一个紧闭着的通风口。而自己正上方是一个方形的泄水道,正往下向着那个座位轰然倾斜着冰水。   幸好自己反应的快……   安南咬了咬牙,晃晃悠悠从冰水中站起。   如果他刚刚还试图与身后的人沟通,可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就已经快要摸过胸口了。   到了那时,就算他有办法也没法将脚踝处的绳索解开了。   “你能困住丹顿,但这可困不住我……”   安南低声嘟哝着,念道:“霜之要素——”   丹顿的身体并没有觉醒霜之要素,所以安南要先用法力去换取要素之力。   “——霜之车轮,以墙壁为路!”   随着体内一阵空虚感,安南手中释放出来的、比自己小上一大半的霜之车轮脱手而出,飞快的将墙壁撞开。   前面是一个空洞的、黑漆漆的空间。而地上的水也开始像那边流去。   安南脑中突然浮现一个疑惑。   ……这应该是丹顿曾经亲身经历的“过去”吧?   对于夺魂巫师来说,这种杀人装置要致命的多。可以说,丹顿根本没有可能从里面逃脱出来……可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要用这种方式杀人?   还是说……这只是丹顿的“死亡恐惧”而已?   安南再度呼出面板,看到健康度已经流失到低于50%了,便不假思索的顺着那个裂缝冲了出去。   下一刻,安南一个恍惚。   感觉到自己则怔怔的站在座位前……而眼前的世界再度变成了地铁中。   ……回来了?这么快?   “站着干嘛?坐下。”   身边的老师微微皱眉,平淡的说道。   “……是。”   安南正要坐下,却在屁股碰到座位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   ……咦?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异常寒冷,甚至还在忍不住哆嗦个不停。   低头一看,安南才突然看到——贝拉的手腕上,有着一道大约三四厘米长的伤痕。   它还很新……而且伤口很潮湿,正向外缓缓浸出血迹。   安南回头看了一眼老师,伸出左手示意了一下。   却发现他仿佛完全看不到这伤口一样——连目光都在伤口上没有焦距。   安南若有所思,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健康度:37%】   ——就突然残血了。   而安南刚刚明明还有90%的健康度……   ……除非是,他刚刚作为丹顿时候,承受的那53%的伤害,被计算了下来。   之前那个噩梦残片中所承受的所有伤害……都反馈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而且在贝拉的噩梦中,所有人都察觉不到她所承受的伤害?这意味着,安南甚至无法治愈这些伤害……   ……绝了。   怎么突然感觉三片药还真不太够用……   安南顿时隐约间意识到了,这个扭曲级的噩梦,难度到底在哪里。   他刚刚还觉得,这个噩梦实在是太简单了——眨眼间三条支线任务都快完成两条了都……   没想到,这个噩梦的核心难度,在于“最低代价的限时逃脱”。   与画廊的难度都在“解谜”上;伟大狩猎的难度都在“扮演”上不同。   同属于扭曲级噩梦的,暂命名为“狼吻”的噩梦……是由无数的“密室逃脱”……或者其他的什么危险房间所组成的。   绝了,这次是异次元杀阵吗?   安南咬紧牙关,一边缩在座位上哆嗦着取暖、一边飞快思索着。之前因冰水而刺激到的心脏飞快跳动着,甚至感觉到心脏隐约有些疼痛……   他只有三条备用的性命……而这一次就不小心用掉了半条。   如果合理使用的话,大约还能抗住六次……前提是“狼吻”仪式不会扣除太多的健康度。   ……还是等下一次的死亡密室吧。   仅仅一次,安南暂时推断不出它的具体规则和机制。   只要再来一次。   只要一次就好—— 第416章 幼年安南与德米特里   他们并没有在地铁上待多久。   毕竟只是同城移动——安南只是坐了二十多分钟,便被老师带下了地铁。   从这里的地铁站出去,就已经到大公府门口了。   这倒是让安南很是有些讶异……   凛冬大公……居然会允许地铁站把其中一个站台,就这么光明正大开在自己家门口?   他不嫌吵吗?这么多人从地铁站进进出出,就算离大公府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也已经很吵了。   而且这样人来人往,安全性也无法保证……   安南注意到,凛冬大公家住的居所,远比诺亚王宫要小的多的多。   整个大公府看起来,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矩形。从外面看它大约只有一条街那么宽,大约每层只有四五十个窗户。   高度也仅有三层,在最靠里的地方才有第四层、形成一座白色的尖塔。   外面布置着许多的圆形立柱,大约隔三四个窗户就有一道立柱、每道立柱都让墙面旋转了五度左右。因此总体呈现出一个向外凸起的扁平弧形。   安南跟着老师走向右侧的一个窄门。   只见老人伸出右手,用散发着寒气的戒指,轻轻敲了一下沉重的黑铁大门。   随着一声闷响,那狭窄的、不过两人宽的金属房门,便自动向内打开了。   “进。”   老人简短的答道,随后带着安南走了进去。   安南紧紧跟在老人身后——也不见老人有什么动作,但在她走过之后,那扇门便自动又再关上了。   ……绝了,自动门可还行。   安南在心里嘟哝了一句。   在经过了一条狭窄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有着浮雕壁画、两侧有着金属士兵雕像的走廊后,安南跟着老人从前面的侧门走了出来。   这里是一处小花园。   安南能看到,正中间是一处小型喷泉。而从喷泉向东西南北各延伸出去一道白色的痕迹,将地面分成四块矩形。   这里还算是比较宽阔,大约像是普通大小的城市广场一般。比外面看上去倒是大了不少……而它的四面加起来,甚至有十个大门,还不算偏门。   最里面的那栋楼,应该就是凛冬大公的居所了吧。   老祖母又在哪里沉睡呢?   是在那座楼的背面吗?   还是在地下?   安南记得老祖母冬眠的时候,是以巨龙的姿态沉眠的……但是凛冬大公的居所也太过狭小了。他甚至怀疑能不能塞进去一头龙。   也就是比罗斯堡的子爵府稍微大一点点——就那么一丁点,而且还是算上办公面积。   当然,安南也很理解凛冬大公……毕竟凛冬的自然条件与诺亚不同。   凛冬公国的城市,依托于恒温结界而建造。能够居住的区域就不大。如果被凛冬大公一家占据了太多面积,那能够容纳的平民数量就更少了。   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得以生存。   就连贵族们的居所也非常狭窄。   安南甚至能从窗户外面看到里面的办公桌——很显然,就算是大公府,外面这三面建筑也显然是与政府办公建筑通用的。   真正让凛冬大公居住的,也就只有这四层楼高、一条街长的区域而已。而且这恐怕是凛冬家族唯一的居所……   现在看来,可能“冬之手”们,也是住在这里的。   以统治者的家族来说,这实在是太过狭窄了。大公的居所,却狭窄到连子爵都不如。   其他国家的旅客,情不自禁就会将自己国家的王宫与之比较,并志得意满、认为自己的国家比凛冬公国更大。   但凛冬人却都不为此而感到羞愧——相反,他们为此而骄傲。   因为他们有着真正爱民如子的领袖。   这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   “——站起来,安南。”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条件反射性的向那边望了过去。   却发现,那里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安南曾在“噩梦:伟大狩猎”中见过的德米特里……而另外一人,正是幼年的安南。   他看上去与玛利亚非常相似,只是头发很短、只到肩部。而玛利亚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分别。   他们手上、一人手中握持着开刃的剑——是的,并非是木剑或是训练用剑,而是已开刃的、可用于实战的金属剑。区别仅是安南双手持剑,而德米特里仅是右手持剑,左手则插在口袋里。   而幼年安南则轻声咳嗽了一两声,紧紧盯着德米特里,从地上利索的爬起来。   “再来!”   “幼年安南”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发出了清冷的声音。   那声音让安南恍惚了一瞬……他模糊间,甚至以为这是“噩梦:白塔”中的玛利亚。   毕竟安南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听到他人说话时的声音是不同的。   下一刻,让安南极为讶异的是——   只见德米特里剑尖闪耀着一阵晶色的寒光。   在剑刃流转间,空气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霜痕。晶色的痕迹在空中拖曳着,划出一道道优雅的痕迹。   ——那是霜剑术!   安南瞬间认了出来。   与安南自己使用的霜剑术完全不同——   德米特里的步伐如同击剑一般,有节奏的前后移动着。   幼年安南的剑刃上,也很快染上了霜剑术的淡白色痕迹……但那只有LV1的程度,仅仅只能看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浅浅霜痕。   幼年安南如同使用巨剑一般,一边将长剑在头上如直升机般旋转着、一边压低身子沉稳着向前突进。   这是安南所擅长的【近卫剑术】!   但德米特里的步伐,却在安南眼前如同幻影般闪烁了一下。   他后退一步的同时,探出长剑点在幼年安南的剑身上。   霜痕将两把剑黏在一起,在倒退的同时、德米特里轻易的将安南步伐的平衡打破,让幼年安南忍不住向前倾倒、原本护在自己头上的长剑被黏附着,甩到自己的腰际。   而紧接着,德米特里反手踏前一步,将闪烁着寒光的剑刃指向幼年安南的脖颈!   ——这绝对躲不开的!   幼年安南在失衡状态下,甚至像是主动迎上去一样……怎么可能躲开这一击?   这一瞬间,安南就下意识的踏前一步。   并非是想要“拯救自己”。   仅仅只是下意识的,不想看到一个孩子要在训练中死亡而已……   但她的肩膀却被老人伸手按住。   “……?”   不等安南问询。   便看到幼年安南如同狡诈的幼狼一般,接着失衡的力道瞬间蹲伏下去、双足站定。同时他分出一只手来,自下而上、拍向德米特里的右手内侧手腕。   将身体的重量一并压上去的玄妙技法,让德米特里握剑的力道松了几分。   与此同时,幼年安南将整个人猛然在原地旋转一圈——与其说是斩、不如说是甩。   携满螺旋力道的一击,将安南的剑身与德米特里的剑身碰撞在了一起,将德米特里手中的剑瞬间击飞了出去!   ——这是【缴械】!   安南立刻意识到了。   这正是安南所掌握的初始技能之一。   但对于安南来说,“缴械”仅仅只是在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利用巧劲逼迫对方松开武器的技法而已……完全用不了这么花哨。   ……绝了!   幼年形态的我,战斗经验居然这么丰富的吗?   但就在安南以为“自己”要赢了的时候。   只见德米特里突然侧身踏前一步。   霜痕从德米特里脚下无声无息的蔓延到地面。而他修长的双腿探入安南右腿的膝盖窝,勾着安南向前踉跄着踏了一步,正好踩在冰面上。   只是轻巧无比、看起来甚至没有用力的一个侧踢,便将手持长剑的幼年安南带着“飞了”起来——安南直接被德米特里的腿粘在膝盖窝上,整个人离地半米有余。   随后幼年的安南便狼狈无比的摔在了地上。   而地上的霜痕再度收回到了德米特里脚下。   他轻巧的踢了一下自己的剑刃,将其再度握在手中。   “站起来,安南。”   他再度发声。   幼年安南喘了两口气,也再度用力爬了起来。   旁边的真安南都看傻了。   怪不得比拼剑术的时候,安南居然能摔在地上……   ——凛冬一家这么能打的吗? 第417章 凛冬的守护者   这种精妙的战斗技术……   如果安南在刚穿越过来……或者说,在他刚刚觉醒记忆的时候能掌握,那别说是什么强盗、什么私兵了。   安南一个打十个都不是问题。   他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霜剑术居然能够粘附、拖曳对方的武器——他到现在也都没看明白,德米特里那像是艾丝美拉达式血冻道一样脚底生冰的技法,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   首先明确一点,德米特里根本就不是超凡者。   也就是说……这完全属于“技术”的范畴内,就像是霜剑术一样。并非是超凡之力的应用。   而且这流畅无比的剑术与踢击。   安南可以确定,就算是普通的白银阶超凡者……如果不是特别精通战斗的那种,恐怕在近身战中也打不过德米特里。   这甚至仅仅只是单手剑。   而且是没有平衡手、没有持弩也没有持盾,只是把手抄在兜里的单手剑。   突然,安南注意到自己观察幼年的自己与德米特里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   安南顿时心中一紧,若无其事的低声向老人询问道:   “——那位就是凛冬大公吗?”   “那是德米特里殿下。”   老人平静的、毫无感情的答道:“旁边的是安南殿下。”   “我可以……”   “——不可以。”   不等安南说出口来,老人便冷漠的拒绝道:“等你活着通过狼吻仪式后,自然会让你与殿下们认识的。”   听到老人的声音,德米特里回过头来。   他那纯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但与在诺亚时的造型有微妙的不同,如今的德米特里将头发扎成了麻花辫。   不过他身上倒是一样的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丁点的污垢和尘土。那永远皱着眉头的严肃表情,也与安南之前印象中一般无二。   他瞥了一眼如今的狼人安南,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只是回过头来,看向老人。   “这就是那位横穿暴风雪的?”   “是的,殿下。”   老人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像德米特里行礼、也没有念出什么尊称或是打招呼,只是平静的答道:“没事的话,我就带她去做‘狼吻’了。”   “去吧。”   德米特里眉头紧锁,微微点头。   一旁的幼年安南也平静的看了过来,安南也正好看过去。   一时之间,四目交汇。   不知为何,安南明明是被“自己”注视着,却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凉。   安南屏住呼吸。   看起来柔弱无比的躯体,却意外的具有神性。   那是让人联想到神明的……淡漠而透彻的目光。   其他人恐怕意识不到……恐怕还会认为那是“认真、安静聆听”的乖巧样子。   这是唯有安南自己能察觉到的东西。   那绝不是自己曾有过的目光。   更绝不可能是安南会拥有的神态。   ——仅在这一瞬间,安南彻底的意识到了。   就算同样是继承了来自地球的记忆……但是失去记忆前后的自己,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冬之心对于人格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可能掌握的知识相同,骨子里的灵魂也是相同的。   但是反转与否的冬之心,真的能够决定他的行动模式。   如果说现在的安南像是无畏无惧的“勇者”,那么上一周目的安南,就像是无血无泪的“魔王”。   那是对生命、对力量、对世界毫不关心的眼神。   安南毫不怀疑,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能够毁灭世界。   ……这就是,得到冬之心的我吗?   并非是由无知无觉的幼儿来继承这份天赋、这份责任,而让生而知之的灵魂感受到正面的情感被逐步冻结……   安南还有些失神,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   她清醒过来,跟着老人走进了里面的建筑。   “——贝拉。”   耳边传来的苍老而淡漠的声音,将她彻底带回现实:   “……凛冬一族的命运已经很沉重了,不要让他们记住死人的名字,不要让他们与死人对话。   “我们是守护者。我们不光是要保护他们的身体,也要维护他们的心灵。他们自出生开始,就感受不到人间的一切喜悦、希望、勇气、爱……就像是灵魂从出生开始就被霜兽一直咀嚼着。   “你明白这份痛苦吗?”   “……我不明白,老师。”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诚实的答道。   她的确不明白。   但她隐约间,能感受到……这份可能性。   “你当然不会明白。”   老人平淡的说道:“但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为何冬之手会对凛冬一族献出忠诚?正因我们品尝过这份绝望的苦涩,才会对他们饱含敬重。你没有体验过,就一定不会明白的。”   说着,老人再度用戒指打开了一条走廊的门。   “走吧,尽头就是了。”   他最后宣告道:“跟上来,贝拉。”   安南注意到,这走廊里面漆黑深邃,没有灯光。   老人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在被黑暗吞没之前,他回过头来冷漠的看了一眼安南,示意她跟上。   ……真的是在尽头吗?   越是如此警告,安南反而越是怀疑。   她记得老人说过……狼吻仪式是可能会死人的。   这漆黑一片的走廊,实在是太过可疑。   会不会走到一半,突然被跳出来的霜兽袭击?之后就是追逐战?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踏了进去。   但就在他走进去后。   身后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自行关闭,发出砰的闷响。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世界,眨眼间变得猩红一片——   熟悉无比的感觉。   但我这次,还没坐下……   安南脑中刚一浮现出了这句话。   他耳边便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在四面八方传来。   就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周围的世界伴随着噪音、抖动着。   几下之后,安南一个恍惚,察觉自己落入到了一条很长的走廊上。   走廊是异常纯洁的白色……让人联想到少女的肌肤。   而在大约一米以下的位置,则像是被火炙烤过的皮肤一样,焦黄、发黑、扭曲、浸血,甚至能看到滴落着的油脂。   在走廊的尽头,则挂着一大片四五米高的纯红色幕布。那同样是无比干净、纯净的红,和走廊的墙壁一样。   如今的安南,则变成了一个侦探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带着贝雷帽,嘴边叼着烟斗。右手还握持着加了钢芯的沉重手杖。   “……原来如此。”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咂了一口烟。   这具身体的思考能力相当不错,应该是真正的侦探。   正好可以借机理清一下思路。   ——这次安南没有在坐下的时候触发机制,而是在进入走廊的时候、落入到了走廊噩梦中。   如此说来,是不是跌入其他人梦境的条件,是周围的环境符合这个噩梦碎片的场景?   之前安南被老人拉着坐在地铁前排——安南大约就是在地铁门关上的瞬间进入的噩梦。   当时安南面前的空间,与那个“水疗室”中他距离墙壁的距离几乎相同。   如此推断,这条走廊的长度和粗细应该也与真实的、凛冬家的走廊类似——这个很好验证,只要离开噩梦有的是办法可以验证,可以暂时记下这份猜想。   之前的水疗室还不是很清晰,但如今看到这条走廊,安南几乎可以断定,这绝非是死者“记忆中”的东西。   想来也是。   他们根本就没有灵魂,梦界如何将相关的资讯拉下来?   这仅仅只是他们的精神印记——是藏于诅咒、或是储存在大脑中的,抽象化的深层恐惧。   丹顿畏惧的是水疗……也就是说,他的确曾经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那是在他成为夺魂巫师之后?   还是之前?   如果说,这些碎片化的噩梦片段,就是死者们最为恐惧的东西。那么无论在这里面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因为这根本就是反逻辑的,真正的“噩梦”。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安南吐出一个烟圈,低声喃喃着:“火灾?恶魔?还是什么?”   但好在和上一个碎片不同……开局的这个地方并没有直接的危险。   他最后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健康度100%,很好。   一把匕首,一把手枪,六发子弹。   没有法力池,不是巫师类职业。肌肉松散,也没有修习剑术的痕迹。   是猎人吗?   亦或是潜行者?   不管那些,反正安南也不会这些技术。   ——他只知道,自己兜里有三枚银币。   “呵。”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毫不犹豫攥住其中一枚银币。   “向银币致敬,银爵大人。”   他亲吻了一下银币,低声祷念一句:“庇佑我吧——”   于是安南不再迟疑,抬起头来向前走去。 第418章 侦探先生的恐惧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缓步向前走去。   他嘬了一口烟,思维逐渐变得更加清晰。   诸多情报的碎片,飞快的在安南眼中相互勾连起来。   ——这或许就是这个梦境主人所持有的咒缚。   吸烟可以提高思考能力?亦或是烟斗?或是吸入什么气体?   不……这无关紧要。   安南强制性的用自己的毅力,将瞬间跑偏的思考方向掰了回来。   这种跑题的能力也是咒缚的组成?   哼。   “还真是奇妙。”   安南轻呵一声,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   中年的男性侦探发出了带有磁性、有条不紊的声音:“真正的侦探吗?果然是猎人系的职业吧。   “持有多少咒缚,以至于束缚了自己的行为模式?不……这也无关紧要。”   安南再度强行停止思考,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身边的白色墙壁。   ——果然,不是错觉。   入手的瞬间,安南立刻分辨出……这墙是柔软的。   大致来说,是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少女上臂皮肤的触感。从肌肉和脂肪的密度来说,她的身材应该不是枯瘦,但也算不上肥胖,大约是微胖的水平。   “……这种思考能力。”   安南意识到自己的头脑在高速运转时,顿时咬紧了嘴唇。   为何这白色墙壁,第一时间会给安南一种“少女肌肤”的联想感?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百合色’或是‘奶油色’之类的吗?   “原因只有一个,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思维能力远超于我本体的超凡者的身体。”   安南平静的说道:“如同我在进入贝拉的身体之后,也拥有了狼人的变身能力与动态视觉一般。在我得到了侦探的身体后,也拥有了他的思维判断能力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噩梦的深层机制……不,还是要集中注意力。或者说,这种注意力的偏移并非是因为咒缚的副作用,而是因为我的意志不适应这个程度的思考速度,所以在相同的思考时间内完成了思考后下意识的进行了旁带思考——   “不,冷静一下。继续判断……   “是这具身体所持有的观察力过于敏锐,所以让我本能的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安南停下步伐,轻巧的蹲下、伸手触摸着那仿佛被火炙烤的皮肤。   果不其然……入手的触觉是皮肤被烤焦后的触感。   他回过头去,眯着眼看向远处猎猎抖动的纯红色幕布。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非常纯净的红。   如果比做舞台上的帘幕,那么它没有厚重的阴影;如果比作丝绸质地的裙摆,却也没有反光。   “那是血?不……是火吧。这样墙壁上的焦痕就有解释了。”   安南冷静的低声喃喃着,用说话的方式来限制自己的思考速度:“我走到尽头之后,幕布就会化为火焰,把路口堵住吗?   “可为什么那些帘幕在高处,而焦痕却在靠近地面的一侧呢?”   安南轻轻跺了跺脚。   传来的质感告诉他,脚下的是很有些年头的木地板。因为缺乏防潮处理,发潮的很是厉害。   丰富到这种程度的记忆碎片,不可能是凭空捏造。   ——所以与丹顿的噩梦不同吗?   这是“侦探”先生曾经历过的事……   “……奇怪。”   安南低声喃喃道:“为什么还没有陷阱?”   按照他的推理,这应当是一个又一个的死亡密室组成的。而且是专门针对噩梦的主人特性,所设计的致命陷阱。   如同丹顿作为缺乏直接攻击手段的夺魂巫师——他的噩梦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个活人;而持续性的冰水冲刷,又让他无法使用复杂的法术;那个太监音可能是他对腐夫的恐惧;慢性死亡的陷阱又对应着丹顿过于保守的性格。   ——是的,过于保守的性格。   丹顿已经控制住了四王子数年。只要他稍微冒一下险,就可以尝试着设计控制亨利八世。   但他却始终没有动身。   一方面是因为服从腐夫的命令,而另外一方面……恐怕也是他自身的谨慎。或者说,那股近乎胆怯的犹豫不决。   那么,这既然是这位侦探的死亡恐惧。   又会是怎样的陷阱?   “我站在这里思考,搜集到了这么多的情报。但时间却好像完全没有流逝一样。我甚至之前也往前走了几步,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到有些过分了。”   ——就像是,故意让我留在这里思考一样。   ……难道说?   安南突然心中一紧。   他不再犹豫,突然快步往前奔跑。   他的靴子哒哒的踏在木底板上,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声音。   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的突然袭击、周围一切都平静异常。   但安南心中的危机感却也越发强烈。   他接近那纯红色的帘幕后,并没有试图从下面钻过去。   银色的、纤长的利刃从安南的指缝中探出。   安南向前扬起右手、同时侧过身来。   之前他所见到的,幼年安南与德米特里的比试在他脑中浮现出来。   属于德米特里独有的剑术技巧,也随之从安南的记忆深层中复苏——   剑刃之上并没有覆盖晶色的寒霜。   但轻巧无比的斩切,却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月。   在没有伤及到【锋锐之物】刃身的情况下,安南几刀下去,便将堵住大门的帘幕完全砍断。   不出预料的……这些帘幕在落到地上之后,瞬间燃烧起来,化为了逼人的火焰。空中尚未斩断的帘幕也燃烧起来,肉眼可见的火焰近乎凝结为实体、将大门完全堵住。   就算安南下意识的后退了,但他依然跑不过飞快蔓延的火光。   那灼烈的热度,并非是普通的、燃烧在木质地板上的火焰……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火柴落入到了在地面上流淌着的汽油中一般。   那火势蔓延是如此迅速,以致不可阻挡无可违逆——   如果不是切下来的话……恐怕在自己钻过帘幕的瞬间,就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了吧。   但就算是这样……也完全活不下去啊!   就在安南思索如何逃生的时候,他脑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个声音:   侦探先生恐惧的是火焰?为什么?这墙上的皮肤又是怎么回事……   “——啰嗦!!”   安南低喝一声,将烟斗直接丢了出去。   烟斗带来的思维加速无关紧要。   与那相比,更重要的是——   他一边在火海上不断的踏着火、一边飞快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左手把它大略套在自己头上。除此之外,他还不忘将剩下两枚银币放入裤兜。   没有沾水的余裕了,就这么直接冲过去!   安南忍受着脚底被灼烤的痛感,在化为火海的走廊中飞快向前跑去。   他顶着外套、直接撞向了那扇熊熊燃烧着火焰的门!   并没有痛感。   但外套直接燃烧了起来。   安南在冲过火焰之门之后,一边飞快往门后的木质台阶上跑去,一边不假思索将外套取下、在空中甩动了几下试图扇灭火焰。   好在台阶上没有火焰。   可他越是甩动,火焰越是灼烈。   这又是什么规律……这火焰又预示了什么?那条走廊——   “可恶……这脑子是有病吗!”   安南忍不住低喝出声。   他将无法抢救的外套直接抛在身后,一脚踹开木门、扬起手中的锋锐之物。   都别动——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在看清一切之后,安南的瞳孔瞬间一缩。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下室。   因为没有摇晃的缘故,让安南产生了误判。   ——那是船舱。   而这是一艘熊熊燃烧着的客船。 第419章 理智如火,不可触染   仅是在破门而出的一瞬间,安南就意识到了不妙。   酒味、焦味、血腥味、硝烟味……   在嗅到这些气味的瞬间,安南就分析出了一切。   毫无疑问……他眼前是一群已然接舷登陆、正在劫掠的海盗。   他们通过酒与火箭的战略,立刻瓦解了水手们的抵抗。   但水手们只是双手抱头,停止了抵抗任由劫掠而已。   原因恐怕也很简单。   他们必须尽快灭火……否则在大海之中,船上的人都要死。   所以他们甚至都没有战斗的心——如果不能尽快满足海盗的胃口,继续僵持下去、恐怕他们全都要死。   他们仅仅只是商船而已。   这并非是以击溃海盗为目的,而是让更多的人、更多的货物能够留下去……   而海盗也没有把他们都杀死。仅仅只是在搬运甲板上的人和货物而已。   恐怕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吧。在搬运一部分的货物后,就留给他们救火的时间……   安南看到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皮肤白皙,身形微胖的女人惊恐的看向自己。   而她正被两个海盗往海盗船上拖曳着。   “——爸爸!”   她望向安南,高声呼喊着。   ……但为什么呢?   那似乎不是发出求救的绝望。   而是惊愕和恐惧——   “——唔。”   突然,强烈的窒息感让安南忍不住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但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变得迷幻起来。   周围的世界,眨眼间染上了诸多诡异的色彩——青色、蓝色、绿色、黄色、紫色——色彩飞速的跃动着,他的胸口传来极强烈的窒息感。   强烈的眩晕感,让安南忍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哟,是个超凡者老爷。”   有人嗤笑着:“好像还是个教士呢。”   在安南破门而出之后,手持银刃的他立刻被海盗们察觉到。   但海盗们的表现却是意外的平静。   被一位超凡者盯上,却连慌都不慌。   安南望过去,却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   他们的脸无比模糊,就像是在梦中的路人一样。   嘲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盯过来。   “——连结界都无法阻止你的好奇心吗?”   海盗嗤笑着:“这里……可是公海啊。”   “真是自寻死路。”   那一瞬间,安南弥留之间意识到了一切。   侦探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他是一位偷渡客,或者也有可能是在其他国家犯法的超凡者。   无法使用地铁的他,为了跨越国境而选择搭上了这艘客船。   但对于作为超凡者的侦探先生来说……公海上空那密布灰雾的空气是无法治疗的剧毒,因此他只能待在有着密封结界的船舱底部。   可他偏偏遇上了海盗的劫掠。   不,不一定是真的劫掠……毕竟那些海盗连脸都没有。如果是真的噩梦,那么直接从梦界摘取记录的噩梦中,他们肯定是有脸的。   这毕竟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而是仅由恐惧而构成的假想噩梦。   ——或者说,这是侦探“希望”、或者“畏惧”有海盗将他的女儿劫走。   因为他的女儿尸骨无存吗?还是因为他的女儿单纯因火灾而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他的女儿一定死在了上层。   而他对此一清二楚,可却无法离开那条走廊,只能安静的思考。   只能站在原地、平静的思考……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一位真正的“侦探”一样。挡在出口处的“火焰”,则是为了阻止他亲眼看到真相的理智;墙壁上的皮肤焦痕则预示着他的女儿则是“因火”而死。   ——即使知道一切,也无法救人、无法杀人的【有知者绝境】。   ……真是的……这脑子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运转……   安南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这就是超凡者进入到灰雾之后的感觉吗?   心脏传来剧痛、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声音扭曲、变得遥远;   眼前的世界色彩变得诡异而刺眼;   脑中像是耳鸣一样、传来强烈的、无休止的金属音;   皮肤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剧痛不止——   ……居然不是化为恶魔吗?   直接被诅咒烧死可还行……   这第一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安南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想要逃出去的话,怕是要分析出那“火焰”的真相之后,选择停在原地等待一段时间……或是干脆被那火焰烧死。   但那绝不是安南所愿。   “既然如此……”   安南猛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块鲜艳的内脏碎片。   ——既然已经活不下去了。   那倒不如干脆杀个痛快!   他抬起头来,瞳孔闪耀起夺目的辉光。   那是满溢的诅咒与灵魂互相敲击时,所迸出的火光。   ——消耗一枚银币,使用【青春永驻】。   安南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猛然蹿出,一剑便将离自己最近的海盗斩首!   砰砰!   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两声枪响。安南的腹部与大腿都中弹了。   而在海盗的人头尚未落地的瞬间。   安南手中的最后一枚银币燃起光辉。   ——银刃击!   他手中的锋锐之物,突然闪耀起夺目的光辉。   银质武器眨眼间化为一道被安南握持在手中的绚烂银光。   随着安南用尽全力斩出的这一击。   一道大约三米有余的、弯月般的银刃,飞快的贴着“侦探先生”的腰部划过甲板,将所有海盗、船员连同旅客和桅杆,全数一分为二!   “咳……”   安南口中鲜血满溢。   他看着被自己腰斩的“女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并非是因自己的理智之火而死,而是被鲁莽冲出安全屋的自己,连同身份都不知道的凶手一并亲手杀害……   这样的念头,不知真名的侦探先生会满意吗?   “大概,不会吧……”   安南喃喃着、跪倒在仅有自己一人的甲板上,逐渐化为了灰黑色的石头。   下一刻,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她察觉到自己正跪倒在昏暗走廊的开头位置。   ……是进入走廊之后,一步都没有走吗?   但是姿势却是与离开噩梦时一样,这点也需要特别关注一下。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如果参考上一个噩梦的话,应当只是一瞬间?   安南摸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背。   果不其然,手背上的伤势已经不见了。   她再度打开了自己的状态栏:   健康度:100%   侵蚀度:2%   ……没有增加侵蚀度?嗯,这也很正常,毕竟那只是虚假的灰雾……   不过健康度突然回满……果然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吧?   存档点机制是这样的吗?不再提供再度挑战的机制,仅仅只是回满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深吸一口气,安南缓缓站起来。   “是……狼吻仪式,对吧。”   她快速将侦探先生的记忆排除脑中。   或许以后能遇到于这有关的事……但现在对安南来说,最重要的是先来完成狼人小姐贝拉的噩梦,让她晋升超凡。   还有两条命……吗?   安南已经不指望一次就完成副本解密了。   最开始,他还抱着“这既然是自己的噩梦,说不定能一次100%解密”的想法。但在死了一次之后,安南已经冷静了下来。   三条支线任务一样还没做完,就已经用掉一条命了。   而且并非是初见杀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即死flag,而是货真价实的副本难度……就算再来一次,也几乎不可能满血通关的程度。   ——鬼知道在“侦探”副本里,如果原地不动、那火焰会不会自己蔓延过来?   “或许我应该把玩家们带到这噩梦里面来?”   安南喃喃道。   可这有什么用呢?   看看他们在直播条件下会怎么处理?   但是这对安南来说,恐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安南真正需要完成解密的,是“贝拉”的噩梦、或者说是安南自己的噩梦。而那几十个无辜者的噩梦碎片,每次进入都会有所不同……不如说,真正让玩家打的意义,在于“如何避免触发这些噩梦”,防止自己毫无意义的掉血吧?   “Roguelike恐怖游戏可还行……他们可能会喜欢的吧。背板无效的恐怖游戏……”   某种意义上,是与画廊殊途同归的类型呢。   那就让玩家们负责找一下,能触发噩梦陷阱的那些具体位置吧。   如果安南推断的不错……在同样的“一类地点”,能触发的噩梦类型应该是相同的。   先去看看狼吻仪式到底是什么吧,到底会有什么花活……   大不了,试试看能不能和玩家组队!   如果能四个人组队,一个人三条命,那就相当于十二条命了——   ——这使安南充满了决心。 第420章 梭罗尼克   安南从漆黑的走廊中,缓慢而谨慎的向前步行着。   在她集中注意力后,眼前的世界再度拉长拉宽、底色变成了昏黄色,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仿佛减慢了许多。   ——虽然这里是凛冬大公的府邸,不太可能有什么敌人。   但毕竟她来“应聘”的工作是冬之手。   作为凛冬公国的官方超凡者机构兼任特务机关,保持足够的警惕性,或许可以在面试时加分……   然而就在下一刻,安南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还真来了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双手无声无息间化为兽爪。   尽管是全然昏黑的走廊,但在狼人的视觉中、却能看到有个人形的轮廓动了一下。   看起来大约一米七左右,身材比较瘦……   虽然在他再度静止下来的时候,就立刻从安南的视界中消散了。但随着安南靠近、那人也终于再次动了。   他伸出手来,无声无息的抓向安南的脖颈。   ……没有杀意。   是考试的一部分吗?   安南不假思索。   在那人伸手抓向自己的瞬间,安南立刻刷的一下原地蹲伏下去。   她双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小腿,随即立刻起身、用腰部强韧的力量向后倾倒,直接将那人摔在了地上。   “唔……!”   男人痛苦的闷哼声顿时响起。   “好了,贝拉。”   老人平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没有恶意。”   “是。”   安南乖巧的应道。   不然她也不会只是摔他一下了。   但如果她真的被男人抓住的话……狼吻仪式至少肯定是要延期的。   怎么说也得再经过一定量的训练,才会让她去“考试”。   随着老人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光芒再度充盈于狭窄的走廊内。   顺着洒进来的阳光,安南看到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年轻男人。   那是一个有着浅棕色头发,皮肤很白、脸上有着雀斑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面颊很是瘦削,甚至脸颊直接向内凹陷了下去。他的精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额头甚至因为安南的摔技而有些淤青出血。   但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看向安南的目光却变得有些热切。   “你好,我叫梭罗尼克。”   年轻男人发出很低很低、模糊不清的声音,向着安南微微伸出右手,一副似乎想要握手却又不太敢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一直紧紧盯着安南的脸。   那股奇异的热切,让安南感觉有些别扭。   ……我打了你一顿,你怎么对我这么热情?   这个人是变态吗?   “他算是你的师兄。和你一样,都还没有通过狼吻仪式。你们两个一会一起。”   一旁的老人发出他那毫无感情的苍老声音:“和你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也是狼人?”   安南闻言,又看向那个面色苍白而干瘦的男人。   她低声说着,将右手变回人手,与梭罗尼克握了握手。   “不,他不是。”   老人冷淡的答道:“即使在整个‘冬之手’机关中,也只有你是狼人。”   “我是……我是杀人犯的孩子。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杀人犯和杀手。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死了。”   梭罗尼克很害羞的小声说着:“我没钱学习剑术,所以我就去赚钱,但我有钱了,老师还是不让我学。因为我的身份低贱,所以我就偷学。   “但最后我被发现了……就被老师打了出来。   “老师说……我要学剑术,一定也会拿去杀人。后来这话被他们传来传去,就变成了我肯定会杀人……就把我赶了出来。”   “赶了出来?”   安南怔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是赶出结界的意思。   “……那之后呢?”   她下意识的问道。   回答安南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老人。   他将两只手分别按在梭罗尼克和安南肩膀上,平静的答道:“后来他就被我捡到了,我见他对超凡之路有着卓越的天赋,就引他走上了这条路。”   “是!”   梭罗尼克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安南在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闪耀着的火焰。   “只有老师愿意收留我,只有老师愿意教导我杀人的知识……”   那是很轻的、却又给人以狂热感的声音:“老师是我的恩人!为了老师,我连命也可以不要!”   “杀人对于平民来说,自是不可触碰的红线。但对我们来说,杀人只是手段之一罢了。”   老人缓缓说道。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深邃的瞳孔之中仿佛是不化的寒冰:“但你绝不可以杀人取乐。放任自己的欲望四处膨胀的人,是无法通过狼吻仪式的。”   “是,我知道,老师……”   梭罗尼克的声音顿时又变轻了许多。   他低下头去,目光再度变得游移不定、很是有些怯懦的样子。   但面对他这个样子,老人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察觉到这是一个时机,安南终于能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吐出:“狼吻仪式……到底是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会,默不作声转过身去。   梭罗尼克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赶了过来,在安南面前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上。   他们两人跟着老人拐了两个弯、随后向下进入了地下室。   安南立刻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寒意。   就像是迈入冷库之中……不,甚至远比那更为寒冷。   甚至在走路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膝盖咯吱咯吱作响的程度。全身的关节都在发出悲鸣,像是寒冬时开机的电脑、风扇嘎吱嘎吱的发出噪音一般。   她下意识的用皮毛裹住自己全身,忍不住佝偻着腰努力蜷缩了起来。   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无论是老人还是梭罗尼克,都对这寒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老人就像是完全无视了这股寒冷一般,而梭罗尼克的头发都开始结霜了,却也没有对此有所抱怨、或是有所惊异。   突然,安南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恐怕是,老祖母冬眠的地方。   他们下到底部之后,老人一边打开灯、一边平淡的说道:   “——到了。”   在短暂的迟滞后,“绿火”点燃时标志性的浅绿色火花,在房间中跃起。   随后,一束明亮的橙黄色灯条,便将整个地下室照的通透无比。   安南的瞳孔略微一缩,蹲伏在地上、尾巴不安的在两侧缓慢横扫着。   虽然早就猜到,这可能和霜兽有关系……   但安南却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简直就像是养鸡场一样。   他们如今正身处于一个大约一百多平的地下仓库中。   墙上用红色的油漆,涂了一个大大的数字“3”。   而四面的墙壁上,都摆着横出六七层、至少十六七列的方形铁笼。   每个笼子的规格、大约都是一米宽、一米高、三米深。每个笼中都有一只半透明的、像是灵魂兽一般的浅白色狼魂。   在灯光亮起之后,一头头匍匐着、横躺着的霜兽,从自己的笼子中站了起来,睁开双眼。   它们的瞳孔,是纯澈无比的冰蓝色。   “所谓狼吻仪式……就是将霜兽放出来之后,让你们在这里入睡。”   老人缓缓说道:“你们入睡之后,就会进入噩梦——以完全失去正面感情的状态、进入噩梦。噩梦由你们最近几天的记忆所构成……只要从这个噩梦中挣脱出来,你们就通过了狼吻仪式——并且能够成为优秀的超凡者了。”   听到这话,安南突然怔住了。   ——她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第421章 噩梦:梦中梦   “太棒了……”   安南低语着:“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那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问题。   ——首先,在噩梦中是无法再度进入第二个噩梦的。因为噩梦本身就是梦界用灵魂制造的投影。虽然无比真实、甚至可以视为历史的另外一个方向……但它并不会影响到现实。   而投影自然不可能产生投影的投影。   也就是说……在噩梦中,是无法进入新的噩梦的。   这也是分辨噩梦与现实的主要途径。   安南之所以会在这个噩梦中,断断续续的出现诸多噩梦碎片,是因为这个噩梦本身的特殊机制就在于此。   但这是“特殊性质:幻梦”的问题。   而与发生的“畸变”无关。   它既然发生了畸变,就说明这个噩梦的某个部分悄无声息的被置换、产生了不可复现的某种随机变化。   安南甚至寻找了半天,这个噩梦的“畸变”到底发生在哪里。   他很在意这件事。   之前“伟大狩猎”的畸变,应该就是因为卡芙妮本人、跟着安南一起进入了那个噩梦。因此它发生了“不可重复”的改变。   也就是那个噩梦中的卡芙妮,并非是当年的卡芙妮、而是由未来的卡芙妮所扮演的卡芙妮。   如果安南再度进入那个噩梦,恐怕卡芙妮的许多应变都会有所不同。   因此,去查探畸变位置是很重要的工作。   可就在刚刚一瞬间……   安南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个噩梦的畸变……到底发生在了哪里。   ——因为这个噩梦,是一个完全无解的死局。   “呵呵……哈哈哈……”   安南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真切的喜悦。   那是完成了解密的满足。   ——绝非是知晓自己的快乐即将被霜兽吞食前,所能产生的情绪。   嗅到了新鲜的“喜悦”与“满足”,那些霜兽纷纷不安的、抓挠着笼子的边缘,原本安静无比的地下室中,却产生了诸多杂音。   老人准备释放霜兽的动作,也突然停滞了。   他疑惑的转过身来,沉默的看向安南。   他没有说话,但已然向安南提出了无声的问询。   而安南也只是摆了摆手,收敛起了笑意。   “老师,”她恭敬的问询道,“我们如何才能成为超凡者?”   “你先活过狼吻仪式再说。”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普通人要成为超凡者,那么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安南询问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答道:“在积累足够的力量后,进入一次噩梦。   “就比如说能够穿过暴风雪的你,以及经过特训的梭罗尼克。你们两个就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   “因此需要在这个时候,从噩梦中生还一次——用从噩梦中得到的纯净诅咒力量,将自己的灵魂腐蚀穿孔。通过咒缚打出的‘孔’,来源源不断的获取外界的诅咒之力……只有能够随着时间流逝,恢复已逝的诅咒之力的,才能被称为是超凡者。”   “——也就是说。”   安南轻笑着,打断了老人的言语。   他慢慢直起身来,用从容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要成为超凡者的话,就一定要通过一次噩梦,对吧?”   “对。”   “但这不可能。”   安南平静的说道。   属于安南的声音,与属于贝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于地下响起:   “——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噩梦。”   下一刻,整个噩梦就开始摇晃起来。但是幅度并不大,就像是程度很轻的地震一样……   无论是沉默如冰山一般的老人、还是低垂着头的梭罗尼克,都变得僵滞不动,如同人偶一般。   很快,天花板一块块塌陷了下来,将捆缚着霜兽的笼子砸开。   但霜兽却没有趁机袭击安南,而是呜咽着躲在笼子里面,缩在角落中。还有极少数则从笼子中跑出来,试图逃到外面去。   ——然而外面只是一片虚无。   所以安南,永远也不可能达成【成为超凡者】的主线任务。   为什么安南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立刻就能掌握属于狼人的全部能力?如同他在噩梦碎片中,成为侦探时就能拥有侦探的力量一样?   要知道,他曾经进入“噩梦:白塔”的时候,可是不会半点原主的欺诈能力与读心能力的;在他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也没有掌握画师的艺术天赋,他甚至看不懂那些画。   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究其根本……   这里根本就不是安南所进入的、真正属于他的噩梦。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为什么你让我成为贝拉,而不是我自己?因为连你也看不懂我自己吧。”   安南嗤笑着:“为什么让我看到丹顿的死亡恐惧?你在暗示我什么?侦探先生的噩梦碎片,又想告诉我什么?警告我,不要抱持多余的理智吗?从潜意识中植入,要我顺着身体的本能而行动吗?   “——可身体的本能,又是谁给我的?”   一个永远也无法达成主线任务的噩梦。   一个支线任务本身就需要进入噩梦的噩梦。   以及……一个在噩梦中,与“自己”发生对话的噩梦。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想误导我什么?”   安南的声音,逐渐脱去狼人贝拉的声音,变回他那清澈透明的声音。   他身上属于贝拉的脸与皮肤,也在开始片片瓦解。   残余在他脸上的,属于“贝拉”的脸,只剩下了随后一片。   安南将它捏起,抛向空中。   贝拉最后一片皮肤,在空中逐渐化为灰烬。   他凝视着逐渐瓦解的噩梦,凝视着那片虚空。   ——卡芙妮是导致“伟大猎杀”发生畸变的“相关要素”。   那么,让他的噩梦发生畸变的、被检测到的“相关要素”,又是什么?   答案仅有一个。   安南看着虚无的天空,平静的发出最后的询问:   “而你把我困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窃梦者,丹顿先生?”   在虚无消逝的瞬间,安南眼前浮现出被遮蔽已久的几行字。   那才是他真正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醒来】   随即,这行字下再度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逃出被改写的噩梦(已完成)】   【收集至少七枚恐惧碎片(37)】   【找到并杀死窃梦者丹顿的残余意识】 第422章 安南真正的噩梦   ——这才是真正的主线任务。   在虚假的梦境坍塌后,安南才终于进入了自己真实的噩梦中。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往下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一块像是巨大的船一样的断壁残垣、正向下缓缓沉没着。   重力的方向,也是完全破碎的。甚至有些建筑物碎片,是呈现180度倒置过来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要钻出来一个界外魔来和我唠嗑一样……”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   他如今正处于接近深坑底部的位置。抬头望去,在诸多高矮不同、断裂的石墙上,都挂着大小不同的画。   但与“噩梦:画廊”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幅画上的内容,都是非常简单的内容。   要么是眼睛、要么是耳朵、要么是嘴巴。   而且眼睛和嘴巴还在以不同的频率张开闭合。   那应该都是安南见过的某人的特征。   ——能判断出这件事,是因为安南在诸多画像中,一眼看到了萨尔瓦托雷那标志性的、带着黑眼圈的疲倦眼睛。   说实话,缺觉缺到这个程度还没嗝屁的人,安南见的真不多……   安南抬头望去,深红色的昏暗天空,原本应该是太阳的位置、却只有一只巨大的、冰蓝色的眼球。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那正是安南自己的瞳孔。   一束冰蓝色的光,顺着眼球的方向在地面上扫视着。被那光照到的地面,眨眼间结了一层薄冰,并在目光移开后很快消散。   “……所以这是个跑酷游戏?”   安南有些意外的喃喃道:“要避开这个光吗?照到就会即死还是什么……”   这七枚恐惧碎片,又该如何搜集?   他现在已经收集到了三片。   其中两片,应该就是从那两个噩梦碎片中获得的。第三片可能是安南自己的恐惧……   突然,安南注意到远处有两副画已经被烧毁。还有一幅画上面钉着一把散发着虹色光芒的匕首——安南看的很清楚,那是自己的“另一只眼”。   “……我懂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按照每个人的记忆碎片,都会产生一个子噩梦的话……这里应该存在六十三个噩梦碎片。   那么进入噩梦碎片的机制,一定是显而易见的——   ——入口是这些画。   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的眼、耳、口所组成的画,就有极大的概率是被萨尔瓦托雷添加进来的意志碎片。   难道是因为我经历的第一个噩梦是画廊,所以它也改变了我自己的潜意识……   “——唔。”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眼睛扫视了过来。   安南没有怀着任何侥幸心理,第一时间躲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掩体中。   他扫视一圈,向前跑了两步、跃了起来。   那是非常明显的,被倒置的重力——   安南跃到一半,就被“吸到”了左侧……又或是说,他在向着左侧的、墙壁指向安南的建筑碎片坠落下去。   以防万一,安南选择猫咪般灵巧的翻转身体,以四肢着地的姿态、轻巧的落在地上。   他稍微停滞在原地,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便再度冲上前去。   几度跳跃过后,安南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在进入噩梦碎片的时候,被天上那眼球照到。   ……现在的问题是。   窃梦者丹顿到底躲在哪里?   难道他在某个碎片中?那这个找起来可没完了……   还是说,得至少集齐七个恐惧碎片,才能去寻找丹顿?   可要是不抓住丹顿,他会不会又乱改噩梦内容?   安南一边思索着,一边安静的扫视着眼前的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画中应该就有通往恐惧密室的入口……   “这是……本杰明的眼睛?这是谁的嘴巴……好像是卡芙妮?但这里还有卡芙妮的眼睛……”   啊,是这个——   终于,安南察觉到了一个很陌生的瞳孔。   因为安南从未见过,如此冷淡的灰色瞳孔。否则他肯定会有印象……   而那画中的灰色眼睛,很快察觉到了安南的目光。   它的目光与安南对上的瞬间。   所有画着“嘴巴”的画,突然同时发出了声音。   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在安南四面八方传来。   这次安南面前,没有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出现抖动,而是整个暗淡下去。   在光再度亮起的时候,安南已经得到了新的身体。   ——这次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拖鞋,似乎是正在自己家中。   安南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突然怔了一下、有些失神。   窗外是……蓝天白云。   安南从未见过如此清澈、如宝石般的天空。   诺亚的天空就像是所有的工业城市一样……虽然也能看到天空、但抬起头所看到的,却总是明亮的灰色。这应当真的是因为诺亚的工厂太多的缘故。   而凛冬更不用说——穹顶之上,唯有呼啸不止的暴风雪。   但这里却……   安南忍不住向着窗户走去。   “嗯……”   她有些不太适应新的身体重心,但好在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从窗里向外望去,那绮丽的美景让她有些失神。   那是与现代高楼大厦的模式非常接近的奇景。   一眼望去,建筑物至少有十层以上,以奇异的四楼一组、或是两楼一组的模式存在着。在每一组高楼中间,都有看上去像是电梯、又像是琉璃色的吸管一样的东西。   这些管道上探出金色和银色的、如同血管一般的脉络,缠绕到邻近的建筑物上,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或许是因为配色的缘故,不仅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在日光之下、有股神圣的感觉。   安南还看到了两个巨大的神像——至少有二十层楼高。看起来大约是百米左右……   一座是骑着红马、披着红甲、戴着红色头盔的英武骑士。祂反手握持着一把巨大的、造型极为夸张的六刃长枪,看上去像是随时要将枪尖砸入面前某人一样。那武器像是长枪与钉头锤的结合,无论是穿刺还是砸砍都会无比致命。   而另外一座,则是一个白发白肤白袍,散着长发的赤足幼童。从背影上来看不太清男女,祂双手向前摊开、掌心向上,微微低头如同在说着什么。   ——安南一眼便知,这正是红骑士与曜先生。   这里是教国?   这就是……教国吗? 第423章 置之死地   安南之前也有想过,传说中建立在云顶之上的教国……到底会是怎样神秘的国度。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教国的风景,竟是在他人的噩梦中……   虽然名字是叫“教国”,但这里的科技却反而相当发达。   安南能看到,天边盘旋着的蒸汽飞艇;街道上有类似三轮车一样的车子、无需马匹也能飞速前进;金色与银色的管道中,向每家每户输送着什么东西。   有些像是塔楼一样的建筑外壳是镂空的,转动着诸多繁复的齿轮。许多大约一米粗细的巨大管道、顺着建筑物扭曲蛇形。   这看起来比诺亚要繁荣多了……   怪不得教国人看不起其他国家的人。   这是非常合理的。   光是安南扫这么一眼,就能确定这至少有超过两百年的技术断档……   “——砰!”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到大门传来巨大的声响。   那不是敲门的声音……倒像是醉汉一脚踹在了门上一样。   安南顿时屏住呼吸,瞬间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但她并没有条件反射性的问一句“谁”。   直接踹门的人……不需要询问这种事。   倒不如说,装作不在家会更好一些。   她闭上眼,感知了一下自身。   这具躯体有法力值,大约是青铜阶中段水平,精通的学派是敕令学派。但是她并不能使用失能学派的法术……而安南也完全不会敕令学派的法术。   除此之外,她的躯体过分柔弱。反应速度非常慢,躯体也没有什么肌肉——恐怕也没有学过用剑,就算是有心算无心、用这具身体也不一定能刺杀成功。   但好在,桌角有一枚银币。   安南飞快抓住银币。   她察觉到,这枚银币被擦的锃亮——但她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它似乎是经常被握在手中……是用来占卜的吗?   她还会先知学派的法术吗?   念头电转,安南思考的同时动作并没有停滞。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拖鞋脱下、小心并迅速的将鞋子藏到桌子下面。   紧接着,她哒哒哒跑到卧室的衣柜前。   ……不,等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扒住了衣柜的上层,努力跳了一下。   没跳上去。   “——咚!”   门口再度传来巨响。   而安南再度尝试了一次,这次终于跳了上去。   她努力的向里面爬了爬——将叠好的被子推到外侧,而自己则蜷缩起来。   幸好她个字很矮,所以能缩在极小的木柜中。   随后安南将衣柜的门小心翼翼的关上,呼吸变得悠长而极轻。   “——咚!”   终于,第三次巨响传来。   数个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展开录音球!”   一个男人命令道。   下一刻,像是用手机接近音响时一般。   强烈的、“嗡——”的噪音,在空气中响起。   窸窸窣窣的、像是极多虫子在窗户上爬一样的摩擦声;又像是数十人在窃窃私语一般的低语声,在空中反复回荡着。   “心灵底噪已完全展开,敕令法术完成阻断!”   有人很快应道。   第一个声音低声道:“目标不一定在家,仔仔细细的搜!但不要造成破坏……搜索之前记好原本的位置,最后记得复原。”   “不要活的,重复一次,不要活的!见面就动手!”   “是,队长!”   另外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响起。   安南微微皱紧眉头。   ……这群人在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这可能是一伙袭击年轻女性的恶徒……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在专门针对敕令巫师?   甚至不是捕获,而是直接击杀?   为啥啊?   如果是绞杀夺魂巫师或者破坏巫师,安南倒是能理解……偶像学派也姑且能理解。   可敕令巫师是吃你家米了还是怎么了?   一群打工仔而已,而且青铜阶的敕令巫师,除了能分辨真名、毒素、诅咒什么的实用能力之外,也没有多少空间能力可言吧……   倒是阻断敕令法术这件事,对安南来说倒是无所谓……毕竟他原本就不会敕令法术。   突然,脚步声撞入了这个房间。   安南顿时屏住呼吸。   不出意外的……来人稍微观察了一下卧室,就直接瞄上了衣柜。   他砰一下粗暴的打开衣柜,随后立刻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枪指向衣柜中。   “啧。”   他遗憾的咂了咂嘴,将衣柜门微微合拢。   和安南预料的一样——上面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藏下一个人。但也因此,不会有人会想着这里可能会有人。   “……咦?”   但下一刻,男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安南心中一紧。   她反应了过来——是桌下的拖鞋被发现了。   如果要伪装自己不在家,那么拖鞋应该放到门前才对。   然而不知道,门到底第几下才会被撞开的情况下……贸然往门口跑并不是聪明的行动。   说不定她刚跑过去,对面就把门撞开了也有可能。   但没办法,这拖鞋当时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能藏……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毕竟她只听到了一个踹门的声音。   假如只有一个人的话,她匍匐在这里、利用咒缚“最后之作”的变身能力,说不定是能出其不意完成反杀的。   但现在看来,至少有四个人。   就算安南能解决其中一人,也无法解决剩下的三人。反而可能会被直接堵死在这个小房间内……   最好还是等他们离开为妙。   “嘶……”   男人看到桌下的拖鞋后,陷入了沉思。   他嗅了嗅空气,提着枪在房间内徘徊着。   安南缩在极小的空间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一阵子,外面才传来声音:“找到了吗?”   “没,她好像不在家。”   男人应了一声:“回去吧?”   “哦。”   外面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记得复原。”   随后男人便开始恢复他的翻找痕迹,在路过衣柜的时候、顺手关上了衣柜的门,也彻底挡住了安南的视线。   他的脚步,很快向着门外的方向移动。随后安南听到了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这就结束了?   安南怔了一下。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反应这么快就藏起来的……而且说不定会下意识的开口问一声“是谁”的……   ——不对!   安南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他……   为什么要关门?   卧室原本的状态,就是没关门的啊!   下一刻,衣柜再度被人突然打开。   安南面前并没有人。   唯有一把闪烁着银光、蚀刻着咒文的手枪,指向了衣柜上方的小空间中。   那个男人正侧身躲在衣柜侧面,将枪口隔着被子指向安南。   “大小姐,能麻烦出来一下吗?”   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好。”   里面停顿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   ——砰!   下一刻,男人咚的一下、毫不犹豫将衣柜门关上。   砰!砰!砰!砰!   里面顿时传来少女的惨叫声。   不假思索着,他向着安南所在的位置连连开枪,同时不断向后退去,并且高声呼喊着:“我找到她了,帮助我!”   这是惨叫声已然很快平息。   很快,脚步声踏踏赶来。   四人一股脑涌入卧室,带着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球。并且进屋之后,没有任何沟通便连续不断向着衣柜上方的射击。   这里已经没有回应,但他们仍是非常谨慎的向里面倾泻子弹。   随后,又沉默了半分钟。   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来看一下。”   带头的那个男人声音传来。   “不,队长!”   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我来!”   那人缓缓走上来,谨慎的将衣柜门打开。   他已经做好了,打开门之后看到死状凄惨的女性尸体的心理准备……   然而却只看到了,那里蜷缩着一个黑发黑眼、肌肉强健、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眼中灼灼,燃着的尽是愤怒之火。   子弹将他的上衣打烂,露出里面白皙而强健的肌肉。在他身上打出一个个小坑,甚至直接嵌在他的躯干表皮,无法贯穿。   下一刻,强而有力的拳头探出,一拳打断了年轻人的鼻梁骨!   如同鱼儿跃出——强力的大理石身躯直接跳在了年轻人的胸口。安南张开的大手,将年轻人的头颅从正面握住,借势推倒他的头颅、将后脑狠狠扣在了地上!   只是一见面的工夫,安南便已将一人杀死。   他回过头去,那灼灼的目光看向剩余三人。   总是微笑着的“大卫”,此刻表情却是阴冷无比。   “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解释。”   安南平静的说道。   他的左眼闪耀着光辉——那是属于白银阶的咒缚之光。   “……先生,这是误会。”   看到这光,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认了怂。   他尽力不去看地上的那人,低声说道:“我们无意与您作对,只是奉吾主之命,搜集一些材料……”   “谁的命令?”   “勒索与守诺之神,庇护主。”   男人很快应道:“祂是异国的正神,银爵士的从神……他们向我们索要一些敕令巫师的脊骨。这是真的。”   他的态度非常真诚,不像作假。   ……脊骨吗?   又是贤者之石?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非常好。   一切都很合理。   他缓缓走向中年人,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弛。   “——原来如此。   “可你们平白无故袭击了我,还让我赔上了那个女人……”   安南拖着长音,缓缓走了过去。   ——说真的,如果碰上别人,说不定真就被骗过去了。   教国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庇护主根本就没离开过诺亚。   而现在明显不是五月,庇护主根本就没法和国外的人沟通!   剩余三人迟疑着,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虽然安南现在什么法术都不能用,但不代表他没有足够的威慑力……毕竟无论是大卫还是他本身,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白银阶。   而他们几个,应该都是普通人。   ——真是弱小的恐惧。   不过她真正恐惧的,应该只是“被人猎杀”而已。   安南走到中年人身边,手心毫无预兆探出一截银刃,将领头中年人的心脏贯穿。   “但我大卫不相信你们的鬼话!”   安南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将银刃缓缓抽出。   看着那恐怖的笑容,剩余两人畏惧着退了两步。   他们虽然手中有枪,却根本不敢和安南对抗。   这可是白银阶的超凡者——   但他们显然看不到。   安南的健康度……被他们扫射之后,已经只剩下了9%。   为了引他们上当,安南是中枪之后才变身的大卫、目的就是吃几发子弹,发出惨叫、证明他们真的击中了。   ——如今他的心脏中,正嵌着一枚子弹。   他几乎走几步路,就会掉一截血。   然而安南脸上,却是一脸反派的傲慢笑容。   正是这表情,震的两人不敢逃离、也不敢攻击—— 第424章 是你在窥视我吧,丹顿?   “嗬嗬……”   安南眯起眼睛,发出低沉而傲慢的笑声:“真话呢?   “到底是谁……让你们来找她的麻烦?”   “最后之作:大卫”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全身肌肉无比壮硕而强健——在穿着外衣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可在他的上衣被子弹打烂之后,立刻就变得极具威慑力。   看着两人沉默不语,安南左手攥起一枚卡在肩膀上的子弹。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之下,他如同把玩核桃一样、将子弹慢慢攥成了一团。   ——而安南的健康度,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再度下去了3%。   “罢了。”   安南叹了口气,一脸无聊的摇了摇头:“我厌了。”   他一拳打了过去、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直接打倒在地。   他抬起拳头的时候,那个人便已然下意识的蹲伏下去。   但安南却仿佛最开始就直到他的动作一般。   他最开始蓄力冲拳的落点、便正好是那人蹲到一半的位置!   从另外一人的视角上来看,仿佛是那人故意将头撞向了安南的拳头一样——   这个躯体就如同大理石雕像一般——重达五百余斤的石像壮汉,一拳打出的力道就连铁剑都能直接打断。   这一拳打在鼻子上,那人直接闷声倒地、昏了过去。   最后一人下意识的抬起枪来,对准安南。   安南却是咧开嘴,毫不畏惧的瞪视回去。   “你不如……开枪试试看?”   他说着,缓缓的、极具压迫力的,抬起握持着银色利刃的右手。   安南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他用右手大拇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冲着这里开枪——如何?”   低哑的声音令人畏惧。   其中蕴藏着的杀气,几乎让那人握不稳扳机。   ……当然,安南的动作如此迟缓。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石之心,已经因为之前的那一击而完全崩坏了。   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生命也会逐渐流逝。   “不敢的话,就把枪给我。别浪费时间。”   那人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慢慢将枪口倒转过来,将枪送到了安南手上。   “我们也只是受雇于人,大人。我无意与您作对,还请给条活路……”   那人卑微的低声说道,逻辑非常清晰:“您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回答;我也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您以后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也都可以来找我。”   安南暗自啧了一声。   若是他最开始知道,这一伙人全是普通人、一个超凡者都没有……他直接就原地变身杀出去了。   这的确是他考虑错误。   之前几个恐惧碎片太偏向解谜,以至于让安南下意识的形成了“如何用副本内已有的东西进行破解”的惯性思维。   却没想到,还会有人的恐惧本身,就是“无法求救的恐惧”。   这个女巫师的恐惧,与丹顿的恐惧稍微有些类似……或者说,巫师们都会恐惧于“无法施法”的恐惧,这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恐惧碎片毕竟不是真正的噩梦。   既然不是从梦界摘取的记录,就说明这肯定是这个死去的巫师本身就掌握的情报。   ——教国人怎么会在搜集脊骨?   难道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的制备方法,已经流传到了教国?   这不太可能。   ……还是说,这里又再度混入了丹顿的恐惧?   想到这里,安南开口发出了粗鲁的声音:“在那之前,先把你们的钱都给我。”   “……啊?”   听到这样的要求,就连仅存的那个幸存者都怔住了。   安南有些不耐的低声咆哮道:“喂,你什么意思?   “你是要让我用手,去碰那种脏东西吗?”   脏东西……?   是,是指……“尸体”吗?   那人怔了一下。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可能与这位强者的咒缚有关……   “是,是……请稍微一等……”   他立刻应道,将自己的钱包交给安南。   安南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大约有十几张钞票,以及四五枚银币——以普通人的级别来说,这已经很多了。   他装作不经意般取出一枚银币,平淡的说道:“就这?   “买巫师的命……只用这点钱吗?”   “不、不——当然,还有更多。但都在队长那里……”   那人畏缩着小声答道,低头路过安南。   事实上,安南专门留下他这条命,自然也是经过计算的。   在安南杀死第一人的时候、在安南向他们缓缓逼近的时候,这个人往后退的步数是最多的,也是脸上畏惧之色最明显的一个。也正因此,他才会落到所有人的最后面。   安南在他身后,突然开口询问道:“所以,到底是谁?   “别用什么庇护主的名头糊弄我……我是出过国的。一边找一边回答我,立刻!”   “是,大人……我们只是凛冬的佣兵而已。‘疮头’老巴特上个月给了我们这个单子,还给了我们那个记录了【心灵底噪】法术的录音球。但具体的幕后老板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一定要敕令巫师的脊骨?或者不一定是要她的脊骨?”   “那倒不是……”   那人一边伏在地上捡着东西、一边头也不敢回的低声解释道:“他还额外提供了反制夺魂法术与偶像法术的办法,但只有敕令巫师能够在见面之前、就封禁对方的法术。因此猎杀起来最安全。   “而具体的地点……则是我们另行调查的。”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心中隐约升起一阵疑惑。   他突然开始怀疑,以这个男人的粗暴风格,为什么要躲在衣柜里?   而且……这家的女主人呢?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惨叫声来着。那个地方如此狭小,按说不可能藏下两个人——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   “——砰!砰!”   两声枪响,毫无预兆的响起。   已经变回了少女身体的安南,毫不犹豫开了枪。   因为这具身体的控制力比较弱,安南没有直接打头的自信,因此第一枪是瞄着他的背部去的。   但第一枪却是打偏了——原本安南想要打中肺部或者胃部、第二枪再补头,结果第一枪直接偏到了肩膀、第二枪则意外的偏到了颈椎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回头啊……”   安南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装傻不是更好吗?”   她在之前那句话出口之后,就立刻变身回来。   之后,她紧急使用银币修补自己身上的创口。如今银币还没完全用完,就将自己的健康度恢复到45%了。   原本安南是想要等回满血,再把那人杀掉的。   ——毕竟“大卫”的躯体是大理石质地的,银爵的治疗神术无法作用于它身上。安南想要回血,就必须变回原身。   可只要变回去,就肯定有冷却时间。无法立刻变回来……而那个少女又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用那具身体来战斗可算了吧。   如果是燧父用来修复机器、或是雅翁用来修补雕像的神术,反而可能会有些用……   安南眼前昏暗明灭,再度回到了那个破碎的世界。   又获得了一枚恐惧碎片的同时,安南的健康度已经落到了45%。他的身上出现了诸多弹孔,向外缓慢的渗血……甚至有些影响他的动作了。   而安南之前进入的那副画,如今已经彻底燃成了灰烬。   但安南却微微眯起眼睛。   突然,他开口道:   “——丹顿,你是在看着我吧?” 第425章 反客为主的安南   “你或许有我所有的记忆,以至于能伪造出那种程度的虚假噩梦……但你显然是没有脑子的。”   安南依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缓缓开口道:“如果你有和我一样的智慧,是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漏洞的。”   自然,安南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但那无所谓。   在这次噩梦中出来后,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丹顿的逻辑。   丹顿能够幸存在自己的噩梦中……应该是因为,萨尔瓦托雷低估了黄金阶超凡者的力量,将丹顿的大脑作为咒性材料,加入到了药片中。   灵魂被染色后,从本质上就已经跨越了“人类”这个族群的极限。   那是货真价实的非人。   毕竟丹顿被夺走的只有脊骨和灵魂——虽然他的灵魂也被抓走,但他的大脑仍然是完整的。   也因此,这份咒性材料才会被萨尔瓦托雷作为入梦秘药的主材料。   萨尔瓦托雷想必是没有料到……即使失去了灵魂,即使大脑被搅打成浆甚至可能还煮沸、过滤过,但最终制成的药片中,依然会存留有丹顿的意志碎片。   但也幸好,仅仅只是碎片而已。   或许是因为没有灵魂的缘故——丹顿的行动非常机械。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懂得虚则实之的道理。   他的所有行动都有明确的目的。   他将安南拉入到伪造的“噩梦:狼吻”中,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安南接受狼吻仪式。   安南原本持有被反转的冬之心,已经被剥夺了全部的负面情绪;如果他再被狼吻仪式在噩梦中剥夺掉全部的正面情感……他还能剩下什么?   ——只会剩个空壳而已。   到了那时,丹顿的意志碎片就能够趁虚而入……占据安南灵魂的一角,重新拥有能够思考的身体、以及拥有能够施展法术的超凡灵魂。   “但你根本意识不到,我的记忆力到底有多好——你也无法在这个空间内对我读心。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施法能力,只能从我说的话中获取资讯。”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平静的说道:“否则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认出来的画,比我说出口的要多的多。   “——所以,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小动作。”   是的,小动作。   安南最开始跳过来之前,就已经认清了这面墙上的画。   这面墙共有八幅画,两副来自卡芙妮、一副来自卡芙妮她爸,两副来自老面包,一副来自一一,一副来自酒儿。   而另外一幅,则是一枚黑色的瞳孔。   是的,黑色——而不是灰色。   但在安南将目光移向那副画的时候,它就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灰色。   或者说,变成了另一幅画。   然而这只是让安南有些怀疑。   毕竟他也是有可能会记错的……   但在安南离开噩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没有说出口的——一一的嘴巴和酒儿的耳朵,从墙上消失了。   “也就是说,你有着一定程度的权限,能够控制我的噩梦。之前制造的假噩梦,应该也是这种程度的技术。   “但你能控制的部分很微小——你在节约力量,或是在担心我会看破。所以你的策略就是……将你事先调好的噩梦,直接送到我面前。   “我之前就奇怪。为什么燃烧的两面画,都在我远处?如果我没有移动过的话,应该不可能看到这么远的画才对。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会看向哪副画,根本无关紧要。我的噩梦是由你亲自安排好的顺序。”   安南平静的答道。   “在第一个噩梦中,你通过自己的恐惧碎片,来暗示我‘丹顿的确已经死了’,试图让我放弃对你的【警惕】;   “而之后你又告诉我,理智会让我困顿不前、驻足原地,以此让我抛却【理性】,不要迟疑的向走廊深处走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接受狼吻仪式。”   但那个时候,丹顿就失败了。   安南过于理性而冷静。   因此他意识到了虚假噩梦的漏洞所在。   然而之后,丹顿却并没有认输——   “紧接着,你又将我丢到了必须凭借【外力】才能通关的死局之中。我的行动模式,想必也是你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使用‘大卫’的力量,让我回想起这份力量。   “之前的两个恐惧碎片中,你通过快节奏的噩梦、不让我想起这份力量,是为了狼吻仪式不要受到多余因素的干涉……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现在又希望我用了呢?”   安南平静的说道:“因为你希望我在这个世界……也使用‘大卫’,对吧。或者说,你希望我们在对峙的时候,我能够将身体更换为‘大卫’。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你在接下来的三次恐惧碎片中,都会向我强调这个概念——你会专门选择‘不变身就无法通关’的噩梦,为了让我形成惯性思维。目的就是在我与你对峙的时候,下意识使用这个能力。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想必也与你翻盘的手段有关。   “你自己没有灵魂,因此无法进入噩梦之中。如同机关造物也无法入梦一样……所以你不可能在恐惧碎片中。你一定就在这里。   “为什么天上那颗眼睛是我自己的?我到底在看什么?我在寻找什么?”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天上那颗眼睛,预示着的是安南的“自视”之心。   它所搜寻的,就是丹顿。   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但这于黎明之前的夜空下,破碎的石船、应当就是安南的内心世界。   而丹顿就是这个世界的“病毒”程序。   那个眼睛在搜索的……不是安南、而是丹顿。   ——那就走个程序吧。   安南一动不动,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   “我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继续吗?”   安南话音落下,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说,在接下来三个小副本结束之前,你连实体都没有?   “那未免也太可怜了叭?”   安南毫不犹豫的嘲讽着。   丹顿依然没有出现在安南面前。   “那成,就走个程序吧。”   安南只是把头往后面倚了一下,懒洋洋的说道:“我受伤了,懒得跑路了。   “想让我进哪个噩梦,你自己去把画拿来——自己动,明白了吗?”   在短暂的迟滞之后。   安南面前属于卡芙妮嘴巴的那幅画,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嘴巴。   在对视的瞬间,周围再度传来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   “——闭嘴!”   安南清冷的声音落下。   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嘈杂的声音突然平息了。   在非常安静的氛围下,安南再度跌入到了新的噩梦中——   他察觉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被手铐锁在手术台上……他的右手旁放着一把小锯子,而他正上方有旋转着的巨大钢锯、缓缓逼近。   他非常理解这一幕是什么,以及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看着这一幕,安南却没有丝毫慌张。   回忆着之前的那一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果不其然……   他的猜测是对的。   “虽然这是噩梦……但这终究也是属于我自己的梦。”   和之前的噩梦不同。   安南这次进入的,是他自己的梦。   丹顿能够修改他的噩梦,恐怕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假如换一个人的噩梦,他反而可能就无法修改了。   毕竟他可是真正的【窃梦者】。   关于梦境的操作……即使失了智、无法施法、只依靠本能在行动,无疑也能称得上是世界一流。   安南尊重他的技术。   “但这……毕竟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安南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身体瞬间膨胀起来,化为坚硬的大理石雕像。   “大卫先生”只用两拳,便将连接着自己手腕的镣铐,直接从手术台上打了下来。   是的,不是镣铐断了。   ——而是手术台被他打断了。 第426章 有说一一,老竖锯了   “……灵魂的,印记?”   萨尔瓦托雷重复着这个单词,脸色逐渐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是的。”   亚历山大·罗宾沉稳的点了点头:“灵魂被染色之后,其实已经能算是不完全的半神了。   “如果长时间生活在某个固定的地方,逸散的要素之力甚至可以无意识的将周围的环境浸染、将其逐渐改造为适合自己的环境。如果要素之力聚集过多,甚至可能会残留一部分的意志。   “比如像是诺亚的血蝴蝶谷、或是凛冬的风暴之塔,那扭曲世界的异象,就是在强大超凡者死后留下的烙印。”   听到这话,萨尔瓦托雷深呼吸了两下。   他再度确认道:   “……所以,会被要素浸染的,也包括尸体吗?”   “应该说是躯体——就算超凡者没有死去,无论是留下的一只手或是一块骨头,也都可能会逐渐改造周围的世界。   “不过要素之力主要储存在脑部,因此只要处理恰当的话,问题就不严重。”   亚历山大团长如此说道。   他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说你做了什么?”   这位曾经的冠军剑士——如今已经快要到六十岁的老骑士团长,正穿着一身看上去与他十分不衬的白色西装,坐在诺亚第一银行的会客厅。   那方正而威严的面容,日晒色的皮肤,被精心打理的红褐色短发,再加上那让人联想到雄狮的金橙色瞳孔,以及那标志性的刀疤……比起银行家、董事长这一身份,果然还是更适合被称为“战士”或是“将军”。   ……若是平时,萨尔瓦托雷甚至连直视他都不敢。   过多的杀戮与战斗,在这个年已过百的男人身上凝出了一层血腥与硝烟的气息。   萨尔瓦托雷刚刚进阶白银,正处于感知力过于敏锐、意志却不足的境地,更是难以抵抗这股威慑力。   若非这件事直接涉及到安南的安危……他才不会来到这里,和这个麻烦的男人交流!   但现在,他也十分感激纸姬。   幸好纸姬多了个心眼。   她托萨尔瓦托雷向亚历山大团长询问一下,那个“窃梦者”的处理方式如何。   虽然纸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然而她却并非是从超凡之路上飞升而来的神……而是被自己的创造者、自己的爱人所凭空创造出来的“造物之神”。   因此纸姬并不了解超凡之路。   而亚历山大不同。   他虽然只是白银阶的超凡者,但毕竟是冠军剑士。   ——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冠军”,还是邪神信徒与黑巫师的猎杀者,而且还是银爵教会的高层。对于超凡之路与堕落之路的秘密,可能整个诺亚都不会有几个人比他了解的更深。   萨尔瓦托雷没有隐瞒。   他直接将自己制作入梦秘药时,额外添加的东西告诉了亚历山大。   他现在很是有些后悔。   在本杰明原本的配方中,是没有这个步骤的。这是他作为“炼金术师”的能力,告诉他可以在这个方向上给予修正。   其实如果这里没有加入黄金阶巫师的大脑,或者窃梦者丹顿的要素之力与噩梦无关,那么这倒也不算是错……   但萨尔瓦托雷原本只是想让安南能够以更稳妥、更安全的方式进入噩梦……却没想到,这反而会害了安南。   “——你真是个废物,萨尔。”   在他心底,那个沙哑的声音阴冷地响起:“配方已经在你手上了,这种事都做不好?”   但这只是个失误……   “这真的只是失误吗?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傲慢与得意忘形导致的失误吗?”   影子发出如同恶魔般的低语,仿佛要摧毁萨尔瓦托雷的神智:“如果你在制作之前就去向亚历山大询问,再或者你给塔主写信问一声,你会犯这种错误?别说是什么时间不够……那都是借口。这会耽误你半天时间吗?   “不要找借口,这就是你的错。你成为炼金术师之后,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啊?嗯?连烟都抽起来了,是不是还打算酗酒了?是不是还想给自己制造一些特殊的药物?   “说真的,萨尔。如果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就把身体让给我。”   影子总比自己更加强大。   是的……萨尔瓦托雷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只要将身体让给影子,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自己也不会因为各种失误而犯下错误……甚至已经犯下的错误,也可以得到弥补。   “……我知道了。”   萨尔瓦托雷低语道。   “嗯?”   影子顿了顿,发出沙哑低沉的嘲笑:“终于遭受不住失败了吗?想要放弃了吗?随时都可以……那就把身体交给我吧。”   “——我要亲自解决这件事。”   萨尔瓦托雷缓缓说道:“我想救安南出来。”   看着他,亚历山大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起来,变得严肃。   “如果需要的话。我来帮你,黑塔之子。”   团长发出沉稳的声音:“但是……你有计划吗?”   “有的。”   萨尔瓦托雷简单的答道:“我们现在立刻赶回去,我在路上改造一下‘入梦秘药’的接入点。这样我们在安南身边的时候,就可以用秘药直接进入他的噩梦里。   “……至于战胜丹顿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别小看我。我多少也是个圣职者……对噩梦可是很了解的。而且就算无法击败丹顿,只要帮助安南逃出来就可以了。”   亚历山大认真的说道:“丹顿最后的意志被困在小小的药片中,无法逃脱。我们无需与他立刻拼个你死我活……只要让安南不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他的陷阱就好了。”   “我听你的,团长。”   萨尔瓦托雷应道。   但与他们所想的不同……   在噩梦之中,安南并没有落入丹顿的陷阱之中、被噩梦摧毁神智变成傀儡。   而是正在恐惧碎片里面,大搞破坏——   砰!   安南一拳锤下,便将钢质的手术床直接砸扁;两拳垂下,就直接把床打了个窟窿出来。   是的,手铐本身虽然没坏、但是手铐与手术台链接的地方被打掉了……如今安南甚至能挥舞着锁链,cos一段塞拉斯——当然,考虑到只有左手连着手铐,而手铐尽头还有被自己敲下来的一块铁床,说不定是陈可汗……   “就这?”   安南嗤笑着,将自己脚腕处的锁链打断。   他看到那个电锯,就已经理解这个恐惧是什么了。   ——这是面对“必要代价”与“生死抉择”时的恐惧。   按照丹顿给安南布置的流程,应当是让安南用那个钝锯、把自己的左手锯断。   毕竟这只是噩梦而已,不会留下残疾、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只有敢不敢承受这份痛苦的分别而已。   是承受漫长的、不可中途放弃的痛苦……亦或是接受慢性的死亡?   有说一一,老竖锯了。   两种方式,应该都可以从噩梦中逃出去……但安南却选择了第三条路。   往左还是往右?   ——中间的路不是很宽敞吗?   “真是可惜,没法用拳头修理你……”   安南在坐起身来的瞬间,恐惧碎片便依然被他打破。   他靠在墙壁上,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还有两次机会。   “继续。” 第427章 人类啊,没有羽翼,尔等何以向上   “——继续。”   安南眼中的感情,没有丝毫波动。   如果以为这种事就能让他动容,那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掉丹顿,无论是什么、也不能让安南扭转这种想法。   不过是死亡与痛苦的抉择而已……人生不是本就如此吗?   丹顿依然没有出现。   安南眼前画面再度一转。   这次没有画像的叫嚷,世界很安静的发生了转变。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进入了极昏暗的某个像是巨大笔筒一样的世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而正上方则是唯一的光亮。   他自己则正抓着一根极细的绳索,正往上爬行着。   这根绳索仿佛快要断绝了一般、崩的非常直。   安南仿佛感觉都了什么一样。   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身下仍有许多人抓着这根纤细的绳子。   无数的人像是柯南里的小黑一样——看不清男女老少,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聚集在自己身下,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顺着蜜糖排成一排的蚂蚁一样。   一开始安南还没反应过来。   但低下头看到这无比熟悉的场景后,让安南眨眼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   “……原来如此。”   安南已经理解了恐惧碎片的基本规则。   在堕入深层噩梦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恐惧的正体是什么。   ——要么是某个拯救者或是先行者“对愚昧凡人的绝望”,要么就是“在离终点只差一步时失败的绝望”。   丹顿无非就是想看到安南气急败坏,扯断蛛丝时的暴怒……要么就是想要在安南爬到最高点的时候,看到蛛丝突然摔断时的绝望。   “呵……”   安南突然笑出了声。   他向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下面的小心了!   “继续往上爬的话,这蛛丝会断掉的!”   发出警告之后,安南便没有再行理会下面跟着的人。   只是专注的往上爬。   虽然这个噩梦是蜘蛛丝,但安南不是犍陀多。   他自然会给下面的人以机会……但这并非是慈悲与怜悯,仅仅只是“公平”而已。   他们当然有向上爬的权力。   只要不是故意往下爬、或是挡其他人的路……向着更好的光明之处前进,安南没有阻挡他们做这种事的欲望。   ——即使在人群聚集起来后,就会迎来必至的毁灭也是一样。   安南并没有命令他们放弃求生、或是暂缓求生的立场。   分清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是非常重要的才能。   这些人并非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仆从;安南不是他们的拯救者,也不是他们的家长、更不是他们的主人。   安南也不是非要爬出这座地狱……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只是理所当然的做着应做之事。   因为与向下相比,向上会更好一些。   那么就应向上爬去——仅此而已。   如果安南与他们一同坠落,那么这也是他们的选择所带来的、必至的命运。   安南会乐于看到其他人承受他们愚蠢盲行的代价……或者说,报应。   但他绝不会主动干涉。   因为他不应该成为他们的报应。   安南向上望着光,专注的在蛛丝上爬行着。   不出意外的。   就像是安南最开始所料的一般,在安南接近顶端的时候,那根蛛丝突然断掉了。   诸多人重新跌回深渊。   安南也不例外。   “啊,失败了。”   在空中坠落时,安南脑中平淡的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能从这个恐惧中出去了吗?”   但在安南一直坠回深渊时,他却没有掉落一点健康度。   他落入腥臭的血池之中,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现在,过去了一秒钟。   而下一刻,银色的丝线再度凝结。   “……哈,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笑出了声:“每失败一次,才只会过去一秒的……‘永远重复同样失败的恐惧’吗?的确算是个很强大的大招了,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让他们精神崩溃吧。   “真是奇怪,外面难道发生了什么吗?你突然下这么重的手……是担心有人把我从梦里救出去吗?”   浸没在腥臭的血池之中,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安南的声音却是那样冷漠。   “——可别去想这么好的事啊,丹顿。   “不要想着有人会来的——是你才对。”   他回过头去,与那些“小黑”们对视,在他们眼中敏锐的捕捉到了恐惧与失落。   是在这里重复了许多次的失败了吗?   第三次,还是第五次?   不可能更多了,他们的意志已经开始涣散了。再多的话,他们就要失去神智了。   也罢。   那就让他们承受苦难吧。   那就让他们去失败吧。   那就让他们一蹶不振吧。   “——但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安南缓缓伸手,握住脆弱无比的蛛丝,高声喝道:“那就一起来!”   于是,第二次坠落。   紧接着是第三次。   第五次。   第十次。   跟随着安南爬行的人越来越少……在第十二次的时候,就只剩安南一人爬行。   但最后,安南仍然会在仅差一步时坠落。   但与那些仰望着安南的人不同的是……无论他失败多少次,都还会再度往上爬——   这并非是反转的冬之心所导致的结果。   而是安南在穿越之前,就拥有的特质。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并非是安南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失败。   而是因为他人的失误、因为无端的苦难……或是因为——所谓的【命运】。   若是普通人的话,或许早已气急败坏了吧。   “真好啊……”   安南喃喃道。   他的瞳孔越发闪光。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   安南都快要忘掉,这种约束自己的感觉了。   他以前起床时绝不赖床,不抽烟也不喝酒。绝不吃的过饱,也不会在工作时摸鱼。上床之后就不再玩手机,睡前三个小时就停止进食。   过着如此节律的生活——除了因为那份宝贵的理性之外。   另外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安南享受着这份“强制约束”自己时的受难感。   ——就如同苦行僧一般。   现代生活苦行不易,但在诱惑极多的现代、仅仅只是保持理智和节欲便已是苦行。   但没想到,仅仅只是过着苦行般的生活——强制学习、强制工作……甚至强制游戏通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安南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   “从这点来说,我倒是要感谢你啊……丹顿。”   第一百次坠落时,安南眼中的光却是越发闪耀。   继续。   坠落。   继续。   坠落。   ——继续。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他曾经在某个游戏中,千百次见过的那句话——   “人类啊……”   安南低语着,再度握紧绳索。   ——没有羽翼,尔等何以向上?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正常。”   可能连安南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的嘴角……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而他的眼瞳,比星辰更加璀璨。   “——继续!” 第428章 我乃西西弗斯   连光都没有、只有腐臭鲜血的深渊。   连言语都无法发出的所谓“同伴”。   那是万物皆无的地狱。   除却脆弱无比的蛛丝之外,再无半分可借之物。   ——真正的、无法逃脱的绝境。   在每次“用尽全力而后失败”时,时间才会过去一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互动的、可以调查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力量,甚至连通关目标都没有给出。   仅仅只是让他重复失败。   如同昔日西西弗斯所受的苦难一般。   安南确信,这的确是无比绝妙的陷阱。   因为就算在这里,拥有无限的体力——甚至从高空摔下也可以立刻复活,但人的精神终究是会疲惫的。   并非是困倦。   而是麻木到绝望……直接从精神上摧毁一个灵魂的全部神智。   这个恐惧碎片的难度,并不在于脆弱的蛛丝本身……而在于未知。   未知带来的是无尽的恐惧。   那是“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失败多少次”的恐惧。   与之前的恐惧碎片截然不同的规则——其他的恐惧,只需要“果断的逃离”或者“勇敢的进入”那份恐惧之中,就可以从中离开。   因为,无论是“力量突然无效化”、还是“无法被阻止的牺牲”,或是其他的什么……都只是一时的、短暂的恐惧而已。   唯有“不断失败的恐惧”,是能够持续一生的——是无法依靠“撑一撑就过去了”这样的念头挺过去的。   难道失败过了之后,就不会继续遭受失败了吗?   “用理智想想也知道吧,这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属于成年人的童话而已。   为了给自己的失败附加价值,使得失败不那么“失败”……为了安慰自己的安慰剂罢了。   安南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失败就是失败。   无法成功,因而失败,仅此而已。   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为失败附加虚伪的价值——   因为,人原本就不应畏惧失败。   “人原本就不该在失败面前踏足不前。”   安南再度握紧蛛丝。   孤身一人,在无光无声的深渊中,向上奋力攀缘。   那些人早已放弃追随安南。   他们只是沉默的,抬头望着安南。   望着不断失败的安南。   在祈愿他会成功?   不。   更多的……恐怕是在期盼着、等待着安南何时才会放弃吧。   然而在安南脸上,却没有他们想见的那份痛苦、那份挣扎。   唯有快乐。   专注。认真。聚精会神。   用尽全力的——去失败。   “没有人做的,我来做。”   ——三百次。   “没有人牺牲,就由我来牺牲。”   ——五百次。   “没有人坚持……就让我坚持到底。”   ——七百次。   那早已不是正常的人类所能拥有的毅力。   如同苦行僧的修炼一般……虽是向着胜利而行,但失败也是宝贵的收获之一。   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那些等待着安南放弃的人。   ……他们甚至都已经放弃了这种情感本身,逐渐将安南作为神明、作为一个符号来憧憬和膜拜。   而安南却依然毫无变化。   并非是忍受痛苦。   而是享受痛苦。   不……   在这份仿佛永恒持续的地狱中,安南逐渐捕捉到了自己的本质。   准确的说,他是在享受“活着”。   就像是在无聊的时候,连说明书上的文字与报纸上的广告,都能细细阅读好几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去了多久。   甚至就连自己最初的目的、对丹顿的杀意,都因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了。   仿佛在梦中渡过了艰难困苦的一生。   ——但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刻。   在安南已然彻底化为血人的时候……他那冰蓝色的瞳孔中,仍然闪耀着纯粹的光辉。   “休息够了吗?”   安南便再度高声喊道:“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就跟上来!”   没有高昂的应许。   没有热烈的气氛。   唯有沉默。   唯有沉默的追随者们——   并非是全部,而是稀稀拉拉的数十人。   但在安南再度坠落之后,还有新的人加入进来、也有人从绳索上退下。   那并非是毫无意义的追随与模仿。   仅仅只是,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早已知道,目标的终末是失败……   但望着眼神如此璀璨的人在努力的向上爬,又如何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尝试失败。   习惯失败。   适应失败。   而后——   “——去战胜失败。”   这就是人类的命运。   安南缓缓地、第六百六十六次握住蛛丝。   “有人随我来吗!”   他的眼中璀璨闪耀。   外面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但安南脑中,却根本就没有“拖时间等待萨尔瓦托雷”的念头。   如同向着必败之海大笑着发动远征的船长。   从前几次开始,安南就没有再低头去望向那些追随自己的人。   或者说……安南从最开始就确信,一定会有人追随自己而来的。   因为向着高处挣扎——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   安南也从来就不需要有人追随,以此来提供前行下去的决意和信心。   可他注意到……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去跟着安南向上爬行。   又不像是他们再度放弃了。   而是抬起头来,沉默的目送着安南。   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   也唯有这次。   安南孤身一人,爬出了狭窄的瓶口。   他再度与碎石与墙壁的夹角间醒来。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只不过是梦一场。   但那灿烂的笑容,却像是火焰所留下的烙痕般,残留在了安南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   那璀璨的光辉,也从安南的眼底闪耀。   “……六百六十六,兽之数吗?”   终于爬出了地狱,完成了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安南心中自是欣喜的。   ——但更让他愉悦的,是丹顿屈服了。   是的,这个噩梦本身并没有尽头。   它只是在重复毫无意义的失败而已。   然而不断体验失败的安南,还没有退缩……可设计这个关卡,试图将安南谋杀于此的丹顿,却反而在一成不变、甚至愈发兴奋的安南面前畏惧了。   他正是畏惧于安南的无畏无惧。   简直是疯子,是狂徒。   却又仿佛带有某种神性一般……   如同刚刚挣脱茧壳的蝴蝶一般,挣扎着举起双翼。   “——你再次认输了,丹顿!”   安南扬声大笑,畅快的大笑着:“你拥有我的全部记忆,也无法击败我!   “你以为你能杀死我?   “我乃失败者!我乃狂徒!我乃西西弗斯!”   凡是无法杀死我的,必能使我更加强大!   安南无比确信。   如今的他,与被无限坠落地狱折磨前已经不同了。   虽然可能变化不算很大,但的确是发生了改变、产生了变化。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丹顿。”   安南睁开双眼,望向眼前的画像。   他的眼神璀璨如星辰。   辉煌的、单薄的火焰,在被冰封的湖底燃起。   这一重又是一重的死亡陷阱,同样也被安南转化为洗濯内心的试炼。   “你还将……送给我怎样的礼物?” 第429章 最后的试炼   曾经的安南,敢于为了某件事、某个目的而果断的舍弃记忆。   安南能够相信,这种决绝的、彻底的舍弃,的确是自己所能作出的行为……   可安南绝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就随意放弃一切。   对安南来说,细节的记忆本身就是莫大的财富。   因为他的确有着这样洞察人心的才能。   那么反过来说……又有什么东西,是安南宁愿舍弃这一切也要追求的呢?   毫无疑问。   正是那份从未被【冬之心】所冰冻过的,激烈而炽热的正面感情。   如今安南彻底明白了。   ——安南原本的所持有的,纯净的苦行之欲。   ——由被反转的冬之心带来的、毫无恐惧的心。   ——无法阻止的、不断重复的失败。   尚未被冬之心所冰封的苦行之心,面对失败的折磨时,只会有热诚与执着可言;而被反转的冬之心可以燃尽安南面对失败时的倦怠、绝望和恐惧;永无止境的、无限重复的失败,又让安南不会去寻求第二个答案,毕竟做着同样的事,却渴求不同的结果,此乃愚者之行。   在这三者的交缠作用之下,痛苦的折磨便化为了无比荒诞的快乐。   愈大的痛苦,所带来的便是愈大的快乐。   ——这是唯有安南才能通过的关卡。   这不是坚持就能抵达尽头的考试,而是缺少任何一片钥匙,都将永恒在谷底徘徊的封印。   如果安南没有那份苦行之心,他只会想着要重复多少次才能被萨尔瓦托雷所救;如果安南没有被反转的冬之心,他早就在无穷无尽的失败中绝望自杀了;如果安南没有面临如此绝境,他必然会开动脑筋、寻求另一解。   丹顿绝对没有想到,他所设计的陷阱却化为了最好的磨刀石。   这是足以改写人格的一场历练——在经历这场噩梦之前的安南与现在,绝对不是一个人。   “从这点来说,我必须感谢你。丹顿。”   就算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如梦。   安南也绝不会忘记自己在深渊中攀援向上的狂喜。   “我从未感觉过……我的状态这么好。”   安南感受着心中那份欣喜与雀跃。   他的灵魂是如此璀璨。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灵魂深处有什么辉煌的力量觉醒了。   安南也无比确信。   丹顿在梦世界对自己进行的谋杀,如今已然毫无意义。   “再来,丹顿!”   他大笑着,眼中的光辉如此璀璨:“我要看看,你还能带给我什么!”   “——会如你所愿的。”   终于,一个沉闷的声音在安南面前响起。   坐在另外一侧画像前,和安南动作完全一致的幼童。   那是安南的镜像。   同样冰蓝色的瞳孔,同样的衣着。   但安南的头发是黑色的,而对方是白色的。   以及最为关键的不同——安南的瞳孔如夜空下的星辰般璀璨。   而对方的瞳孔,则是平静如水、毫无感情的深邃冰湖。   虽然双方从未谋面……但安南立刻确信,对方正是窃梦者丹顿。   或者说,是丹顿的意志、借助安南的记忆而重构的灵魂虚像。   他不能说是完全的丹顿。   而是结合了丹顿与安南的全部记忆,而诞生的新结合体。   ——但记忆这种东西,并非是越多就越强的。   曾经的安南愿意舍弃记忆、从头再来,正是因此。   “就是你想要夺走我的身体?”   安南嘴角上扬,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有意思,你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虽是开怀无比的笑容,但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寒冷。   面对安南的质询,“丹顿”沉默了一瞬。   “我的确大大低估了你。”   “丹顿”缓缓开口道:“按照我原本的计算,这份至纯的恐惧就算困不住你……应该至少会让你出现绝望之心才对。你是一个享乐主义者,一个任性妄为的疯子,   “你已经比记忆中的你更强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   安南脸上的笑容并未有半分衰减:“每一分、每一秒的我都比上一刻的我更加强大。   “我尚未衰老,进步理所当然。你掌握的是几个小时前的我,而如今的我已然不同。”   “这就是天车之书的力量吗?升与变之道……”   丹顿喃喃道。   “——错了,丹顿。”   安南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认真的说道:“这是我的力量。是由我的意志所抵达的结果。   “正是昔日的我选择了抛弃所有曾结霜的感情与记忆——如今的我,才会在心灵上没有任何弱点。   “就像是掺入了‘丹顿’的成分之后,我的纯度就变低了一样。”   “纯度——有用吗?”   “丹顿”平静的反问道。   面对“丹顿”意料之中的反问,安南更是开怀大笑:“不愧是你!不愧是我!这种程度的接梗……真是太好了!   “给我最后的噩梦。”   安南注视着“丹顿”,平静的说道:“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早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不会是玩过的东西吧?”   “当然不会,而且非常简单、相当简短。”   “丹顿”闭起眼睛。   而在他附近的那副画,再度消失、化为某个老人的瞳孔。   安南毫不畏惧的望向那副画。   刚刚才在他心底觉醒的,如同火苗般的狂性,催促着他冒险。   越是接近死亡、越是体验失败……他心底的力量就越是澎湃。   下一刻。   安南眼前画面再度一转。   他躺在了病床上。   他的身体极度衰弱,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模糊无比的东西,张开嘴都很难说出话来。耳边听到的细小的声音如同凿子在凿他的脑子一般,无比吵闹。   周围尽是人,他也不认识,他也看不清。   他感受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苍老的手;他也感受到有人在角落里低声抽泣,有人在屋外踱步。有人在看自己,有人不敢看自己。   而安南则莫名的感觉到,自己大限已至。   死神已经站在自己床头,下一口气吐出的时候,可能就是自己的末路。   安南突然明白了。   这次不是限时解密的密室逃脱,不是与人斗智、挣长段的角色扮演,甚至不是反复失败、充满制作者恶意的平台跳跃……仅仅只是无比简单的,“往前走”的游戏而已。   只要安南接受自己已死的命运,这个无比简短的、连方向都没有的小游戏就结束了。   ——但安南如果接受自己已死的命运。   他还能醒来吗? 第430章 狂徒之心   安南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喉咙中有痰卡着。   他完全睁不开眼睛,用尽全力也只能让眼皮微微动弹一下。   安南感觉到自己全身尽是痛苦……不是发生在某一处,而是在全身皮下、内脏中、骨骼中尽是疼痛。但幸好,他的咒缚仍然在起效。   这让这份痛苦被削弱了无数倍——然而即使被削弱了无数倍,安南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份痛苦。   他的咒缚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让安南更平静一些罢了。   那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别说询问和聊天,安南甚至连发出悲鸣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每次呼吸都变得更加衰弱、更接近死亡。   ……原来如此。   这就是衰老、病死的感觉吗?   安南心中若有明悟。   那并非是突然呼出最后一口气,就能够终止的人生。   而是一点一点死去。就像是逐渐熄灭的火光一般……   突然,安南看到了什么——   那个最为热切的,握着自己手的中年女人……似乎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的人。她的身上突然亮起了高光。   即使安南无需睁眼,也能看到她的形象了。   (……这次终于要结束了吗,可折腾死我了。老爷子可算是要咽气了……)   随着安南的左眼微微发热,极轻的低语声在安南心底响起。   ……这是,【天使的左眼】?   安南怔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下一刻,那个一直在角落里抽泣的年轻女人,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那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时从喉咙伸出迸出的嚎泣。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将女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而在这时,那个年轻男人身上也突然显出了光。   (……真是的,还不如快点死。珍妮都好几天没睡了,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肯定会受不了的……)   在名为珍妮的少女嚎啕大哭之时,如有实质的悲伤如诅咒般在房间内四处扩散。   原本没打算哭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们眼中下意识溢出泪水,但他们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眼中流出过眼泪。而流泪的人,心中也不尽然是悲伤的。   就在安南自己的眼角,也忍不住有些湿润了。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来,低垂着眼、抽泣着,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拿着手帕擦拭着安南的眼角。   “老师……”   他用有些哽咽的声音,低声诉说着。   那庄重的心态,任谁看起来也是悲痛万分。   但安南眼中,他却突然被高亮所标示:   (……好,终于找到机会来表达【孝心】了。老师的家人现在看到了我的诚意,之后我用老师的名头出去卖画赚钱的时候,他们碍于面子,应该也不会出来点破我了……)   紧接着,屋内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安南眼中逐渐亮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声,在安南心中响起:   (……老师的遗产,应该也没我的一份吧。那我明天就把画室里的画拿走吧……)   (……也不知道二叔的遗产,能填满小马林的赌债吗。这明明是绝症,之前浪费这么多钱续命做什么,折腾老爷子吗……)   (……真是报应啊,活该。若不是爷爷当年阻止我和贾斯廷结婚,现在也不至于没钱找教士……)   (……浪费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算是要死了。这下可好,我工作也没了……)   随着安南越是接近死亡,周围的人越是悲痛。   但在他们心底燃起的恶意,却也越发浓重。   那或许不能称为恶意。   ——只是对安南之死的期盼。   久居病榻的老画师,早已在长久的、接近死亡的旅途中燃尽了家人和学生们的悲伤。   安南脑中的这些噪音逐渐淡去。   他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整个人陷入完全的宁静之中。   ……他想起来了。   在最初病倒的一段时间内,他们还不是这样的。   ——自己也不是。   “不要再浪费钱给我治疗了,我这病是治不好的……”   “别这么说!有钱不给老人治病,像话吗?”   如同倒叙一般,安南眼前浮现出四个月前,自己刚刚病倒时的景象。   人们眼中的是焦急与紧迫,言语与行动中的,是热切而实在的“爱”。   但在那之后不久,这份爱就完全燃尽了。   生活中的琐碎,病榻前消耗的精力、心力和财力,逐渐与昔日的“爱”持平,甚至溢出。   不知从何开始,那份期盼着“最终挺过去”的心,就渐渐变成了期盼着“早些死去”。   或是一成,或是三成,或是五成。   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仍是过去的那份爱,然而在老人眼中,他们心中所想的什么一览无余。   ……想要重新唤起那份爱。   ——就唯有死去。   让那份疲惫、烦躁、痛苦、悲伤全部涤净,化为怀念。   ——就唯有死去。   想要被人们恨着,想要不被人们厌恶,想要不给人们添麻烦……   ——就唯有死去。   ……这才是你想给我展示的吗,丹顿?   安南看着老画室倒叙播放的人生,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并非只是让自己在噩梦中死去。   以此混淆自己对“生”与“死”的认知。   而是让安南心中种下“我活着便是错误”的念头,让安南产生“人们在期盼着我死去”的想法。   ……然后丹顿要做什么?   在外面,引爆这份自灭欲吗?   “——这可真无聊。”   安南深深的叹了口气:“还不如上一个陷阱有趣。”   在安南面前,噩梦突然支离破碎。   他重新睁开双眼。   眼中的璀璨稍微暗淡了些许,但眨眼间便重新满溢。   “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安南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是绝杀?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这种程度的恐惧,实在是太弱了……我连一分一毫的,‘我应死去’的念头都不会有。”   “……居然,真的……”   安南对面的白发少年,有些难以理解的皱紧眉头:“你这个人……没有心吗?   “当爱你的人厌恶你的时候,你连一丝一毫的愧疚都不会有吗?你甚至不想让他们放弃拯救你……”   “——那是自然。人们厌恶我,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的。”   安南叹了口气,晃晃悠悠站起来。   他脚下的断壁残垣,突然震荡了起来。   七枚恐惧碎片集齐……整个噩梦突然颤动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建筑物碎片逐渐旋转起来,聚集在一起;虚空之中,建筑物勾勒而出,将断壁残垣的缝隙填满。   原本破旧成碎片的船,眨眼间重新变得整齐。   终于,安南认了出来。   这艘船的全貌。   这才是……他所经历的第一个噩梦。   本杰明用约翰的灵魂、唐璜·杰兰特的全部诅咒,制造出的人工噩梦。   ——那艘船。   “喂,别搞错了,丹顿。”   安南俯视着仍然靠着墙的白发少年,极平静的说道:“我不是圣人,不是神,也不是王。   “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能管的只有自己。   “就像是之前的蜘蛛丝噩梦一样——我跟他们说,让他们追随我。可我有回头等他们吗?我有给他们期许吗?我有发出命令、指挥他们吗?   “我规定他们必须跟上我吗?我要求他们不得背叛了吗?他们退缩的时候我有说过一句话吗?”   安南畅快的大笑着:“别闹了,丹顿!   “不正常的疯子只有我一个,他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牺牲也不是因为我想要回应他们的请求,而是我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所以我不会需要报酬;那么我被厌憎、不被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回应。   “他们喜欢玩这个名为‘生活’的游戏,我就带他们玩。但我不想带的时候,谁也不想强迫我帮他们;他们若是不喜欢玩就回去接着过自己的生活。说到底……   “他们如何期许,从来就与我无关。” 第431章 噩梦:梦中梦,通关!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他与白发少年所处的船长室外,那颗巨大的、冰蓝色的瞳孔,也终于照了过来、并且不再移动。   不知为何,安南心中若有明悟。   他没有移动,只是平静的接受那光的照耀。   冰蓝色的光照在安南背后,打出一道长长的投影、正好将蹲伏在地上的“丹顿”笼罩。   ——果不其然。   安南“自我审视”的目光,对如今的安南没有半分伤害。   之前他在噩梦中所受到的伤害,反而开始不断被弥补。   而随着安南的气息逐渐变得稳定,在安南对面的“丹顿”,却反而逐渐蜷缩了起来,气息变得越发衰弱。   七枚恐惧碎片被安南全数集齐。   这个世界有谚语,一个人最多只会连续倒霉七次。因为“七”是幸运与意外之数——他向安南直接出手的机会,一共只有七次。   七次一过,“意外”便结束了。   如今反而是安南的主场了。   那天上的自视之眼,是如同防火墙一般的机制。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寻找、并杀灭“丹顿”这个意识领域的入侵者。   而这个“丹顿”,实际上算是一种“木马”——他结合了安南的记忆,自然也有部分属于安南的情感,有部分属于安南的意志。   他会被判定为“改变了的安南”。   原本来说,他是不会被“自视”之眼扫出来的。   在之前丹顿入侵其他人心灵的时候,用到这种手段时、从未失败过一次。   然而唯有安南不同。   ——安南对自己的形态、对自己的心灵,有着无比的确信与肯定。   安南内心万分确定,自己绝不会改变……或者说,安南早已知晓自己的变化方向。   哪怕只是中间掺杂了一点杂质,也会被安南立刻毁灭。   ……这份对自己的坚定与严苛,简直不像是人类。   “你失败了。”   安南挑了挑眉,双手抄在口袋里俯视着“丹顿”:“知道为什么失败吗?”   “厨师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   “丹顿”下意识的回应道。   “——喔喔喔,不愧是我!”   然而安南却对此没有感到意外与错愣,反而是伸出手来,非常兴奋而愉快的为他用力鼓掌:“接得好!”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丹顿”从阴影中抬起头来,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安南:“现在你能做到了。”   “我能。”   安南答道:“但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只要被我杀死在这里,就会如此简单的死去——我要更干净、更彻底的毁灭你。”   随着安南的声音,周围的世界再度颤动着。   世界再度改变了。   船长室逐渐坍塌、被压平。立体的世界逐渐化为平面,随后化为高高的山峰。   那颗冰蓝色的瞳孔,变得更为巨大、甚至贯彻天地之间。   但这次,随着安南一起投入新世界的……还有“丹顿”本身。   他在反客为主的安南面前毫无抵抗能力,被固定在斩首台上。   这站首台的形状,与安南从苍白公主那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是斩断不死的审判台。   ——它足以将一切终结。   “你为一己私欲,擅自修改他人的记忆。”   安南的声音,在天空中隆隆的响起。   “你窃夺他人的地位与身份。   “你欺凌弱者,肆意玩弄、蛊惑他人的意志。   “你以‘夺取’为生,以‘盗窃’为手……你是个心灵的窃贼,丹顿。”   “这是什么,要审判我吗?”   “丹顿”忍不住笑道:“但我们夺魂学派的理念便是如此啊。我可是从小被如此教育的嘛。   “都是‘人人为我’而已。‘个体软弱而有限,只靠自己一人更是什么都做不到,必须善于利用他人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才能走得更高’。   “既然目的是利用他人,那么外壳是否道德、有什么意义吗?”   那是如安南一般的诡辩风格。   以混淆概念为刀,以探寻本质为矛。   但安南本身并没有被他扯着鼻子走。   因为这本身就是属于安南的智慧。   “的确,利用他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一本质并没有错。这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   出乎预料的,安南并没有否定这件事。   他只是轻声答道:“只是你习惯了以窃夺为生,习惯了伸手即得的生活,就会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懒惰、不思进取、不图改变;   “你自认是强者,随意玩弄弱者的命运与心灵,就会让你变得傲慢、行事不再谨慎;   “你对他人的过往不加尊重,就会让自己的意志也变得软弱、心灵不够坚韧。   “在你过去所遇到的每项挑战中,你都选择了最为卑劣、最为简单的答案。而这份逃课,终究将你送到了你亲手所造的地狱之中。”   ——即是,如今,现在,此处。   “你的失败是必然的。就算没有碰到我,也会碰到其他人。而在最后的最后,你终究还是会失败。   “——因为你原本就是个失败者,因此才会到我这里来。”   正是如此。   ——失败。   丹顿对安南所灌输的全部恐惧,都是各种各样的、不同场景的、不同类型的【失败】。   说到底,这是因为丹顿他自己就持有着对失败的强烈恐惧。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并且他深深的畏惧于自己的失败,畏惧于以不可阻挡之势击败了自己的贝尔纳迪诺……这份恐惧被深深铭刻于大脑深处,至今仍未开释。   身份被识破的恐惧。   力量无效化的恐惧。   犹豫不决的恐惧。   无力抵抗的恐惧。   自我牺牲的恐惧。   反复失败的恐惧。   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   ——啊啊。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   丹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并非是……安南的恐惧。   而是他自己的恐惧,化为的噩梦。   ——因为安南的记忆与丹顿的记忆,被他全部吸取之后,反而混淆了。   虽说要谋杀安南、要困住他的心灵……但丹顿却本能般的制造了,由自己的恐惧所化的噩梦。   这就是为何有的关卡,安南如此轻易的就通过了的原因。   不是他的梦境控制能力太弱。   而是因为他自己心底对【失败】的恐惧,仍未消散。   “是啊,我失败了啊……”   丹顿苦笑着,缓缓将斩首台上的头颅慢慢垂下。   他玩弄梦境数十年,竟是不如连夺魂巫师都不是的安南对人心的掌握透彻。   这真是,何等的……   在他心生死志的瞬间,头上高悬的、无绳的斩首之刃呼的落下。   轻而易举的,将丹顿的脖颈斩断。   “——何等的讽刺。”   无需读心。   安南平静的接着丹顿最后的话,如此说道。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为一片黑暗。   噩梦:梦中梦——   ——完全通关。 第432章 进阶:胜利骑士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逃离被改写的噩梦,评价提升】   【收集七枚恐惧碎片,评价提升】   【彻底清除丹顿的思维印记,评价提升】   【让丹顿承认自己的失败,评价提升】   【完成了一次自我审视,评价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18000点,感知+1】   【完成了一次自我升华,意志+5】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最初的职业上升3级】   【在当前拥有的职业中,检测到职业(银骑士)最先被掌握】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90%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当前净化率为6363——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63(银爵士)】   ……结束了。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如果算上“蜘蛛丝”那个根本就没有设置通关方式的死局噩梦的话……这的确是他所经历的噩梦中最为困难的。   这才是扭曲级的噩梦。   黄金阶的超凡者死后留下的噩梦,就险些将安南困死在了里面。   更高级的噩梦又该怎么办?   根据纸姬的说法……在扭曲级以上,还有更高级的噩梦。扭曲级的噩梦,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死后所凝结的。   那么更为强大的真理阶超凡者,还有圣者与神明在死后,同样也是会留下噩梦。   ——统称为【异界级】的噩梦。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级噩梦。   那个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梦世界”。因为灵魂涉及到“真理”的时候,他们死后所凝结的噩梦,就已经具有了属于世界的特性。   那就不再是从梦界中获取的资讯的投影了。   而像是用嘴吹玻璃时出现的空洞一样——灵魂在梦界中开辟了一个小世界。   那是完全乖离的、混乱的、具有特殊性质的噩梦世界。   最为独特的一点在于,和其他的噩梦完全不同,异界级的噩梦本体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中。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个钥匙、一个门而已。   在异界级噩梦中死去,就是真正的死去了。而且是在异界死去,想要复活都很困难。   也正因此,当这种级别的强者即将死亡的时候。   他们都会直接冲到迷雾深处。   毕竟他们都是能够在迷雾中行动的。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异界级的噩梦在大结界内出现,进而导致毁灭性的灾难。   这也是为何圣骸骨的寻觅与回收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   不仅大多数情况下,不仅需要深入迷雾……而且还要通关异界级的噩梦,才能把圣骸骨带回来。   好在圣骸骨也是有自我意识的。   只要不被镇压、封印,当出现适格者的时候,它们也是能自己飞回来的……   “初见就完成扭曲级噩梦的强效净化,的确值得庆贺。但还是不能骄傲。”   安南从床上爬起来,将枕头调整了一下,靠在上面轻声念道:“解密奖励,全部领取……咦?”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看到,银骑士后面多了一个【可进阶】的提示,在一闪一闪的。   那是确认分配三点等级的提示。   他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看到浮现出了一行新的提示:   【银骑士LV20+3(可进阶):胜利骑士LV3(主属性体质意志)】   【关键词:强韧、续航、抗性】   【精通:环境(噩梦)、抵抗负面状态、缠斗】   【进阶需求:意志与体质均超过20,力量与敏捷均低于20;通关上一个噩梦时,在无失误的情况下连续失败超过一百次,并最终取得胜利;上一个噩梦的评分在A及以上;仅能通过骑士系职业进阶而来】   ……这是,新的进阶职业?   安南犹豫了一瞬。   这个职业,似乎是一个坦克系进阶。   他还记得,银骑士的职业精通,除了噩梦之外,还有“单打独斗”和“围斗”。这应该就对应了银骑士的治疗能力,以及氪金战斗能力。   对于安南来说,他的确和银骑士这样的氪金战士相性不是很合……如果有合适的进阶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进阶。   毕竟银骑士进阶的话,只会损失【银之手】和【银刃击】两个技能,其他都不会损失——那些神术都是通过圣职者系兑换而来的,银骑士所提供的只有高额的体质加成而已。   银骑士每提升一级都会默认增加两点体质,然后随机在力体敏三个身体属性上再加一点。   如此高额的体质加成,在青铜阶时的确是很高、甚至高到有些吓人……可到了白银阶,有了“霜语者”作为比较时,安南又觉得它的加成有点弱了。   ——点了!   安南犹豫片刻,还是点下了那个进阶。   毕竟他的确不是很适合银骑士……   他终究是老祖母的直系后代,早晚要回凛冬公国的。到时候顶着银骑士这个骑士系职业回去,也不太好跟老祖母交代。   而且,胜利骑士的这个进阶需求实在是异常困难。   若不是这次有丹顿的杀意,想要完成这个条件都非常困难。   越是稀有的职业,越是想要进阶试试看——   哪怕是抽到实用性不太高的高稀有度卡片,也比抽到更实用的低稀有度卡要开心的多。   安南相信,这应当算是玩家的本能了……   好在,这个职业并没有让他失望。   三级的胜利骑士,让安南的属性面板很快变成了这样:   属性:力量15、敏捷16、体质37(+5)、感知48、意志31。   ——每级胜利骑士,都可以增加两点体质和两点意志!   这的确是比银骑士要加的更多……而且是正经的白银阶职业。   白银阶职业的共同特性,就是升级时会提高意志属性。   因为白银进阶黄金的时候,是会有硬性的意志要求的。   这也是亚历山大团长至今没有进阶黄金的原因之一。   而胜利骑士的技能,也没有让安南失望—— 第433章 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安南仔细的查看着胜利骑士的技能。   “……这个职业,还真不错啊。”   他惊叹着。   ——不愧是极稀有的职业。   连续一百次的无失误失败,最后还得成功……安南甚至怀疑,这个职业到底会不会有十个人曾经进阶过。   胜利骑士LV23:【凛冬剑术LV10(Max)】,【霜剑术LV10(Max)】,【触类旁通LV1】,【胜利意志LV1(Max)】,【辉煌剑LV1】,自由技能点3   一级的【银之手】与【银刃击】,变成了【胜利意志】与【辉煌剑】两个新技能。   胜利意志是只需点一级就是满级的被动技能。   他的效果是,当力量与敏捷之和低于意志属性的时候,可以每日一次的、以意志属性代替力量或敏捷属性来进行任意判定。   每十点意志属性,可以额外增加一次【胜利意志】的使用机会。目前安南的意志属性是31点,也就是说他每天可以使用四次。   这也是安南第一个见到的,必须压低属性、才能触发效果的技能。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强力的技能。   甚至强力到有些吓到安南了。   它实际上的意义,是每天数次“力量或敏捷属性临时翻倍”的爆发机会。   要知道,【全力一击】这个剑术技能需要消耗三倍的体力,才只能临时增幅30%的力量。   而且在对拼的时候,哪怕是十次增幅30%,可能也比不上一次增幅100%的效果更具决定性。   而辉煌剑则是同时与意志和体质属性都有关的技能:   它的描述是,“将意志燃烧至极限,增加与意志属性正相关的伤害豁免能力(当前为豁免31%)、并储存所承受的所有伤害。再次使用此技能以将吸收的伤害全部斩出,形成巨大的光芒斩击;自身生命值越低,光芒斩击的威力便会提升的越多,在健康度低于30%时达到最高”。   这个技能每日只能使用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招”。   简单来说,就是蓄力阶段挨打可以加伤害,最后斩出去一道光炮。   它最大的价值,在于这个蓄力时间非常灵活。   它被视为一种引导法术。   只要安南不使用其他的引导法术,或是使用咏唱法术的话,就可以一直维持蓄力状态。即使使用其他剑术发起攻击,也不会打断蓄力。   如果安南装备了【精灵之手】,那么在蓄力状态下还能额外再使用另外一个引导法术。并不会影响安南的状态……相当于一个半永久的伤害豁免。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的,直接将三个自由技能点全部点在了【辉煌剑】上。   每一级的辉煌剑,都没有形成质变。只是额外追加的伤害提高了……   但在辉煌剑达到LV4的时候,终于触发了第一个特效:   【LV4时:此技能伤害额外增加50%】   ……安南的心态很是复杂。   这么久了。   他终于有了点boss的样子了……   ——虽然变成了一个背水佬,但多少也是个boss。   他那金色的“稀有精英”模板,终于有了些许的说服力。   “终于有了第一个大招了啊……我的第一个正经的范围攻击技能。”   安南立刻就感觉【银刃击】不够香了。   果然还是新职业爽到啊。   不过既然这个技能的释放形式,是“斩击”。   那么它或许与安南的第一个咒缚能够交互,进一步提升伤害。   “‘胜利骑士’……吗。”   安南喃喃自语道。   一个技能是压低属性才能触发,一个技能是压低状态才能使用。   他莫名感觉到有些讽刺。   “算了,领取解密奖励。”   安南叹了口气。   准备接受自己的奖励。   他的“光辉”要素,原本就有63%的觉醒深度。而在“伟大猎杀”的那个噩梦中,安南就已经提升到了73%,而再计算上通过要素萃取、所能提升的程度,那时就已经到了95%。   如今再接受这个,安南就正式跨越90%的门槛了。无需追求100%的觉醒深度……因为安南已经可以在安全范围内,实现“光辉要素”的完全萃取了。即使燃烧部分灵魂来训练,剩下这部分也可以很快补完。   接下来就要追求其他的四个要素了。   ——“智慧”、“荣耀”、“美丽”、“严格”。   算上基本已经提前完成觉醒的“光辉”,和天生掌握的“霜”。这就是安南所掌握的六大要素。   唯有完美通关扭曲级的噩梦,才能稳定、安全的提升要素的觉醒深度。而要素的觉醒深度虽然不直接等于觉醒率,但它可以视为“资质”。   或者说,是“继承”到噩梦主人所持有的要素的觉醒深度。当然,前提是自己也要有这部分的要素资质才行……否则是不会触发相关奖励的。   这就是很多超凡者在进阶黄金前,压制自己的状态的原因之一。   除了寻找适合自己的进阶与仪式之外,他们在寻找适应自己的扭曲级噩梦,来吸取噩梦主人的要素之力,来提升自己的觉醒深度。就像是在修仙模拟器中,金丹品级不够高的话飞升无望一样。   至少超过90%的觉醒深度,才有希望在不嗑药的情况下完成要素的完美结晶。当然,如果是真理级超凡者或是神明的直系后代,那么他们天生就有一项要素是100%觉醒的。   不过,一阶段就需要完成度90%?   那么二阶段又是怎么触发的……   安南思索着。   在他确认之后,他眼前划过了两道痕迹: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光辉)觉醒深度上升20%】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咦?”   安南轻咦一声。   这是他第二次在噩梦中得到额外咒缚。   ……别是丹顿最后的诅咒吧?   安南有些忧虑的点开看了一眼。   “……”   他突然沉默了。   【西西弗斯之心(禁忌型):你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此咒缚附着于自身,无维持费用且自动触发,在满足条件后自动解除】   【当你的任意判定连续失败三次、并再度尝试进行判定时触发——】   【在此次判定成功前,你适用于此项判定的所有能力临时+1】   【此咒缚可无限触发,但每次触发此咒缚时侵蚀度+1;如在同一判定上多次触发,则在第二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2,共计+3;在第三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3,共计+6,以此类推】   【一个失败者最后的赠礼,以及敬意——丹顿】   这就是你……最后的波纹了吗? 第434章 来迟一步的萨尔瓦托雷   “胜利者……吗。”   安南喃喃道。   从丹顿所架构的噩梦,与他为自己设置的陷阱中……安南能够感觉得到,丹顿终其一生都在为了“胜负”二字而纠结。   “……真是,何其无聊。”   安南低声喃喃道。   丹顿心中充斥着近乎病态的,对“胜利”的偏执。   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自卑感——他或许曾渴望获取他人的认可却求而不得,或是也曾连续在用尽全力之后跌入谷底。   从他自己的恐惧碎片中就可以看出,丹顿心中最为恐惧的,是自己的力量突然失效。   这点就可以充分说明,丹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清二楚的。   可他明知如此,却依然敢于执行如此冒险的任务。   ——为了神明而窃国。   他并不渴求永生,按说就不该信仰腐夫。   “或者说……他的目的并非是帮助腐夫,而是操控王室。”   如此一来,安南也能理解——为何丹顿控制了四王子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机会袭击去亨利八世、直接修改国王的记忆?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丹顿并非是对权力的狂热追捧,而前往的诺亚王都。他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谋夺王位……他的欲望在于,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将王室玩弄于股掌之间。唯有在他人的规则之下,取得胜利才会变得有意义。   而且并非是行刺,而是潜伏十数年——如同游戏一般,操控着四王子,来如丹顿所愿的、执行他想要的一切命令。   打算按照游戏规则,等待腓力王子以合法手段继承王位。   腐夫不愧是对信徒筛选最为随意的神明。   就连完全不信仰自己、也对自己所赐予的力量无所谓的信徒,只要有用的话也能一并接受。   或者说……不愧是连老祖母也敢得罪的神明。   这大概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腐夫连升华仪式都没完成,结果就反而成为了毫无弱点的神明……而祂自身的特点,就是生命力特别顽强,因此虽然最为弱小、甚至可能与强力的黄金阶超凡者都无法对抗,却也不怎么在乎来自其他神明的威胁。   “比较能苟”这么个优点,就是能让他这么沉得住气。   像是骸骨公的仪式场,如果能深入灰雾之中、再突破骸骨公亲自设下的诸多陷阱和结界,就能将它强行拆掉;而镜中人的仪式场,只要能够穿越到过去,也能将其打断。   腐夫就不一样了。   他的仪式至今还没完成……因此连拆都没法拆。   因此他也是最弱的神明——只有七分之一的神力。   当年腐夫所架构的升华仪式,原本是为了给他的君主所用的。而在他被君主所背刺后,他为了保命,就自己将仪式改动了一下、来强行完成自我升华。   这一结果,也就是他的升华并不完善。   他必须让七个国家的王室直系子嗣,完成“永生者”仪式。并在七个永生者中成为最后的幸存者,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而在那之前,他只不过是七分之一的神明罢了。   顺便一提,他完成的那“七分之一”的永生者,就是他自己。   ——腓力的计划,就是与腐夫一样,成为真正的“永生者”。如果他之前完全没有掌握任何超凡之力,也可以凭借分到的力量,瞬间成为白银阶超凡者中的上位存在。   “永生者”并非只是长生不老的那种程度。   他们毕竟是神之候选者。   除却没有完成“四轮的运转”、没有获得“要素的完美精华”之外,其他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腐夫比他们的优势所在,也就只有这两点而已。   一旦成为永生者,其生命力就将远超普通的神明;唯有其他同样持有“永生”真理的永生者才能将其杀死。   或者说,是将属于对方的那份“永生之力”夺走。   唯有下定决心断绝王室之血、完全抛却血脉与亲情的暴君,才能成为永生者。因此最后的胜利者,才能够称为“永生者之王”。   之前安南并不知道腓力想要做什么。   现在他大约有所理解了……   从丹顿这边的情况来判断。   ——腓力应该是想要反杀腐夫。   虽然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   但假若如此理解,那就可以解释,为何腐夫会如此果断的放弃了一个黄金阶的信徒与一个王室子嗣;为何腓力明知腐夫的仪式,却没有丝毫反抗。   因为他也在同时利用腐夫。   不愧是最屑的神,就连自己的信徒也比别人要更屑那么一点。   骸骨公直呼内行。   “这都是什么事啊……”   安南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人砰的一声匆匆推开。   一脸焦急的萨尔瓦托雷,与面容沉稳、身材魁梧的亚历山大团长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正准备起身的安南,动作顿时僵住了。   亚历山大仔细的看了一眼安南,顿时摇了摇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萨尔瓦托雷还僵在原地,表情都凝固了、不知该进该退。   安南挑了挑眉头,轻笑道:“你是来救我的吗,学长?   “真可惜……你来晚了。”   “……来、晚了?”   萨尔瓦托雷干巴巴的重复道。   “是的。”   安南说着,看了一眼床边的那瓶药片,将其抛给了萨尔瓦托雷。   “——因为我已经自己把问题解决了”   他如此说道:“你这个医生,不称职啊。”   萨尔瓦托雷有些狼狈、笨拙的接住药瓶,凑近一看。   他才注意到,那瓶子里的药片已经失去了那种诡异暗淡的光泽、就像是普通的药片一样。而且每片都正好从正中间断成两片。   “诅咒已经……被完全净化了?”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他怔在原地思索片刻,突然小跑着冲到安南身边,捧住他的脑袋、仔细的打量着安南的表情。   “别看了。”   影子在他心中扫兴的答道:“的确是安南。   “你看不出来吗?他甚至比之前更加自信了,怕是丹顿被他吃下去了吧。真是可怕的男人。”   ……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萨尔瓦托雷在心底喃喃回应道。   毕竟他没有那种透过眼神看穿内心的神奇技能。   不过看上去,倒是感觉安南心情的确不错……   端详了许久,他才唉声叹气的把手挪开:“我都不知道该祝贺你平安归来还是打你一拳……我白担心了你这么久。”   “那就祝贺吧。”   安南笑道:“这毕竟是你的问题,不是吗?”   “唔……是。”   萨尔瓦托雷心不甘情不愿的哀叹一声,承认了下来:“抱歉了,安南……”   “无需道歉,祝贺即可!”   安南大笑着说道:“至少在结果上,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的瞳孔璀璨明亮如星辰一般,笑容是萨尔瓦托雷从未见过的灿烂。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相信安南是真的没事,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吓了一跳、白紧张了半天、搬了强力的救兵,又费劲心力制作出了能够侵入他人噩梦的药丸……而如今完全又用不上。   但萨尔瓦托雷还是发自心底的认为,药这种东西——用的人越少、反而是越值得庆贺的。   如果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用不上了的话。   那么他作为制药者,理应高兴、而非悲伤。 第435章 半真半假之物   “这里就是丹尼索亚吗?”   林依依抬头打量着四周,好奇的问道。   虽然联合王国的官方名字,是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但“丹尼索亚”与“菲尔德群岛”的繁荣程度,是真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林依依为了获得进阶条件,在宝钻岛停留了一天。   虽然并没有拿到什么关键性的道具……但也算是得到了情报。   ——“宝钻岛护卫骑士”这个超凡职业,如果想要进阶成“湛蓝圣卫”这个白银阶的坦克职业的话,必须要在宝钻岛上进阶。   而且需要购买宝钻岛的特产——蓝宝石镜。   当然……众所周知,蓝宝石不一定是蓝色的。   这种名为“蓝宝石镜”的仪式道具,是用粉、蓝、黄、绿、白、灰六色的碎宝石,拼合成的一种非咒性仪式道具。要求是,任何一种宝石,都不能与其他的同色宝石相邻。   湛蓝圣卫的进阶仪式需要自己购买一些碎宝石、镜子和黏合剂,在敕令巫师特制的“无罪房间”中进行黏合。然后用这面镜子与反射夕阳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的情况下入睡。   宝钻岛的碎宝石的确非常便宜,甚至可以说是白菜价。   并非是形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菜价!   宝钻岛四分之三的面积,都是由一条极为富饶的红、蓝宝石矿脉构成的。而且这条矿脉在千年前就受到过诅咒,会吞噬接触到矿脉核心的生物,并吸收诅咒与血肉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的宝石。   这种规则后来被宝钻岛上的矿场主了解到。他们就开始有意识的进行血祭,以此来延续矿脉寿命。   宝钻岛没有农田、没有铁矿、没有煤矿,唯一能参与的工作就是挖矿。大约有超过五万人的本土矿工在不断开采宝石,这只是登记在册的宝石矿工,还不算那些从其他群岛来的、接受雇佣工作的流民们。最近十年间,光是联合王国出口的宝石与宝石相关产品就超过一吨,其中百分之百都来自于宝钻岛、区别就是有没有经历二次加工罢了。   而湛蓝钻塔本身就建造在矿脉之上,它能源源不断的从矿脉深层自动挖矿。   在宝钻岛,只有比鸽子蛋更大的红宝石,才能算的上昂贵;蓝宝石就更不配了,它们的价格普遍不到同等品质、大小的红宝石一半。   而如果是五克拉以内的碎宝石……那价格基本上不比同等分量的玻璃昂贵多少。   它们主要的用途,是用来卖给丹尼索亚的服装设计师们,打磨后作为新品流行衣服上闪闪发亮的装饰物;或是给敕令巫师作为施法材料用。   林依依也是刚刚知道,敕令巫师的许多法术是需要宝石与矿石粉末作为施法材料的……   念着“出来旅游多少要带点土特产”的想法,林依依用自己的所有零花钱,买了两兜碎宝石。   每兜是一百五十克。   留半兜作为施法材料,分半兜给大家作为土特产。剩下那一兜回诺亚倒卖一下,应该就能直接拿到启动资金了……   虽然理论上从宝钻岛离岛的时候,不能携带超过100克的宝石,否则要支付一些税。但好在达利园老面……老主教还是比较有牌面的,似乎有很多大人物都认识他,林依依不仅没有被搜身、也没有被敕令巫师检测。   甚至还被那位大人物送了一件花朵形状的宝石发卡……是用五片花朵形状的粉钻和以诸多蜜黄色蓝宝石镶成的花心制成的。   说实话,老沉了。   林依依肯定是不敢收。   但达里尔主教却是示意她直接收下。   于是林依依当机立断的就收了下来,像是个春节拿红包的时候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的孩子一样,脸上乐开了花。   但即使是如此富饶的宝钻岛,在城市风格上也和诺亚的乡下地区一般无二——甚至感觉上基建还不如冻水港做得好,起码冻水港曾经也是有画廊、有剧院的……虽然如今已经被废弃了。   雅翁与银爵士,都是将自己的常驻城市直接公布出去的神明。就如同忌惮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银爵士,大家被迫变得儒雅随和有礼貌的诺亚人一样,丹尼索亚这边的环境也被雅翁所改变了。   丹尼索亚的王都,同样也叫做丹尼索亚——毕竟诺亚王国与丹尼索亚王国,都是以“神存在的都市”为核心,而建立起的国家。   但与银爵士不同的是,雅翁平时并不会经常出来逛街。   他始终待在自家的居所中。   那是一家综合性的事务所,看起来与丹尼索亚内的其他事务所没有什么差距……除了这家的老板是一位正神之外。   很多梦想着一夜成名的画师、作家、剧作家、服装设计师和诗人,都会定期将自己的作品寄给雅翁,其中的优秀作品和过差的作品都会得到雅翁的回信;而歌手与演员,也都会参加雅翁定时举办的,类似选秀的某种大型仪式……然后挨喷。   是的,挨喷。   雅翁与纸姬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对于艺术的瑕疵没有半点容忍。   无论是再好的作品,雅翁也都一定会指出它的不足之处。而且祂所指出的缺点,必然是真实存在的、一针见血的重大缺陷……因此接受意见的艺术家们也会很容易恼羞成怒。   除非是雅翁特别顺眼的选手,才会友情给对方提两句极为关键的指点。   否则他就是一个史前大喷子。   ……但让他们怒不起来的地方,在于雅翁的确是比他们强。   面对蹩脚的歌手,雅翁可以当场来一段华丽无比的唱腔;面对演技尴尬的演员的时候,雅翁也可以用同样一段演出吊打对方。绘画、雕塑、写作等房间就更不用提了……   雅翁本人甚至就是诸多艺术流派的开创者与改进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祖师爷。而且他从未停止过学习、钻研与创作,随时可能会有新的作品问世,每部作品都是当时毫无疑问的“最好”,而新作则又是“最好”。   而尼古拉斯墓地的钥匙,就在雅翁手上。   守护尼古拉斯墓地的结界,就是雅翁亲自设计、守护的。   然而根据保密协议,林依依并不被允许前往墓园——首先就必须提防有人趁机将尼古拉斯释放、复活的可能,打着来检查尸体的名义偷窃尸体,这种套路也是很常见的。   林依依也不敢和雅翁待在一起。   虽然她远远见到了雅翁……戴着贝雷帽与眼镜,面容消瘦的老人,长得像是个老年版的zun、又像是消瘦了两圈往上的手冢治虫一样。   ——看起来脾气就不是很好。   而且其实也不怎么用看,他们毕竟只是来确认一下。   尼古拉斯那边情况如何,在林依依他们离开诺亚之前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虽然不知为何,银爵士和雅翁对这件事格外的淡定,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但当达里尔主教回来的时候,林依依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的更严重。   “出事了,一一。”   达里尔主教沉声道。   “尸体果然不见了?”   “比那更严重。”   达里尔主教深吸一口气。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缓缓说道:“因为……尼古拉斯的尸体还在坟墓中。”   “……尸体还在?!”   林依依顿时愕然。   达里尔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而且结界内根本就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至少最近五年间完全没有。”   而透过林依依的视角观察这件事的安南,也顿时愕然。   他也立刻意识到,问题可能严重起来了。   如今的尼古拉斯,已经承认自己是真正的尼古拉斯了……一切证据都指向,他就是“尼古拉斯一世”,只是忘却了些许记忆,以为自己是人造人。   可假如说,真的尼古拉斯并没有复活……   ——那么王都中的那个尼古拉斯,又是谁? 第436章 众神自知,辉光生于镜中   得知安南这边问题不大之后,萨尔瓦托雷陪安南吃完晚饭,就很快离开了。   亚历山大团长那边走的还要更早一些——在得知安南无事后,他就匆匆离去了。   就算他是银行的董事长,也不代表他就可以不用工作、每天摸鱼了。不过他身体很好,来回跑这两趟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萨尔瓦托雷……他是真的很累。   之前为安南紧急制造入梦用的药剂,又坐马车一路颠簸赶来,已经耗尽了萨尔瓦托雷的全部精力。   而他现在又没法直接睡过去休息……可现在已经快天黑了,如果他再服用提神药剂,可能晚上就睡不着了。   那可就更要命了。   接下来,萨尔瓦托雷只能去花园溜达溜达散散步,溜精神了再回家。   他今晚甚至都没敢吃饱。   因为如果吃的太饱、再加上他精神过分疲惫,可能坐下后也会不小心打个盹,那一样也会把影子给放出来。   不过回去之后,还得给自己的学徒检查、批改他几天前安排好的作业……好在小霍恩海姆的性格比较安稳,读书学习做笔记的时候也很积极,不怎么用萨尔瓦托雷操心。   安南也去见过那个孩子。   的确是个好孩子。   萨尔瓦托雷这几天很忙,只能给他安排好作业、把教辅书和萨尔瓦托雷自己当年的上课笔记都一并交给他,让那孩子自己先自学着。   “路上慢点啊,学长。”   安南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萨尔瓦托雷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就是脚下有点晃悠。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担心。   但安南仔细一想,好像也不用很担心。   某种意义上,“瓦托雷学姐”比学长这个生活废物要强的多。学长只要昏睡过去,就会冒出来个手段狠毒、行事果断的影子来冒出来接管身体——这比反应迟钝、又总是对人心怀善念的学长反而更让人放心。   就在这时,安南身后传来了嘹亮的鸦鸣声。   “嘎!嘎——”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高阶影响:无面鸦的鸣声”】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记录”的随机噩梦中(难度:歪曲)中。】   安南眼前再度浮现出了熟悉的系统提示。   这已经是他这几天里第四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得知安南暂时不想进入这个噩梦,无面诗人便很是贴心的在自己出现之前、让本体来叫唤两声,刷新一下安南身上影响的持续时间。   只要在影响产生回响之前重复获得,就可以刷新影响的持续时间。   而无面诗人似乎很喜欢安南的样子,凡是纸姬不在的时候,祂都会不知道从哪流进来、和安南聊一会天。   他的床底流出黑泥,熟练的汇聚成那个幼小的人形。   大约只有一米四五左右、身上仅缠绕着绸缎般的魔性黑色长发,戴着黑鸦假面的幼女。   她发出尖锐而响亮的,让人联想到鸟鸣般的声音:“你真是了不得啊,安南。   “我都在想要不要冲进去救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撑下来了。”   “你能看到我的梦?”   无面诗人先是伸出手指来,在唇前立了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她才笑眯眯的说道:“我可是记录与守密之神……什么都看得到,但永远保持沉默的聪明乌鸦。   “当然,如果是你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说喔?”   “……真的?”   安南反问道。   闻言,无面诗人发出响亮的笑声:“你看到了什么秘密,安南?   “让我猜猜……是丹尼索亚那边的事?”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他追问道:“尼古拉斯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纸姬跟我说,尼古拉斯是个拥有尼古拉斯全部记忆和知识的人造人,而且有石父在监视着他;可我后来又得知,尼古拉斯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复活的尼古拉斯本人……只是被修改了记忆,忘却了‘自己就是自己’这件事。   “贝尔纳迪诺跟我提示过……‘到底有几个尼古拉斯’。这个问题,我至今还不清楚。”   听到安南的疑惑,无面诗人却只是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非常爽朗,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总是感觉有一丝嘲讽的味道……   “不是笑你啊,安南。”   她连忙解释道,脸上的笑意却是根本掩藏不住:“怎么说呢……啊,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告诉你了。毕竟计划也已经完成了,而你意识到这件事,我们也藏不住了。”   “现在?”   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无面诗人点了点头。   “是的,现在”,她轻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还和你有关系呢。”   “和我?”   “对。因为尼古拉斯,也是‘镜子’。”   无面诗人如此答道:“是你的一面镜子。”   ——【众神即从光界而生,自知辉光生于镜中、落于虚空。】【第七曜之光从未落于凡世】,【没有同等分量的‘镜子’化为卵鞘、真正的光是不会从光界降临的】   安南脑中又浮现出了亨利八世说的这三句话。   亨利八世是一个与安南“相似而相反”的人。   他作为某个仪式的镜子,用于孵化安南的光。   这么说来的话,唯有和安南“相似而相反”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镜子。   而尼古拉斯……又有什么地方与自己相似而相反?   是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失去了记忆?   ……不对。   安南突然想起来了。   当年的尼古拉斯,是一个被卡芙妮称为“恶魔”的人。他在王都内四处杀戮,对于从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养育出了多个冠以恶魔之名的手下……   而如今的尼古拉斯,行事却是相当克制。   “难道是……”   安南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发问:“他失去了自己曾经作恶的记忆?   “因而他成为了一个善人?”   ——就和安南一样。   根据安南的推测,一周目的安南大概率是因为无法被“正义”的圣骸骨所认可,才反转了冬之心、清理了记忆,开启了二周目。   他之所以会清理记忆,应该就是为了防止他那冰冷的记忆,污染安南的感情。   而如果尼古拉斯被删除了作恶的经验,的确可以让他恢复到“作恶之前的状态”。   无面诗人安静的摇了摇头:“非常接近了,但最关键的地方你果然还是没猜到……”   “最关键的地方?”   “回忆一下。”   黑发缠身的幼女,嘴角大大的上扬着:“你还记得……你刚刚经历的噩梦吧?   “如果丹顿的残余意志,侵染了你的思维。你觉得你是丹顿呢,还是安南呢?   “同样的道理。你觉得在尼古拉斯死后,就不会有这种意志碎片残留于世了吗?他可比丹顿强大多了。”   听到这里,安南顿时怔了一下,脑中嗡的一下。   许多零散的线索,在他脑中串联在一起——   原来从最开始,纸姬就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   尼古拉斯真的是他自己的人造人……所以尼古拉斯的坟墓中,依然还有尸体!   而他曾经忘却的记忆、监视着他却放他出去的石父……再加上那句提示,“到底有几个尼古拉斯”。   ——最初安南以为是一个。   ——后来安南以为是两个,善良的被监视者,与邪恶的恶魔之父。   ——再后来安南又以为是一个,前者只不过是后者被洗掉了记忆。   ——但现在看来,答案是零。   一个都没有。   全都是假的。   “这是什么目的……不,我明白了。”   安南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你们的目的……从最开始,就是制造一个‘无害的尼古拉斯’!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众神放任他的行动,为什么他会如此轻易的发现自己的记忆被删改——因为‘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尼古拉斯’,才是你们的目的所在!   “利用尼古拉斯的思维刻印,人造人的躯体,被修改又被他自己擅自补完的记忆……就得到了一个‘以为自己是尼古拉斯的人造人’!”   安南说道这里,突然沉默了一瞬。   他盯着无面诗人,缓缓问道:“那么……他为什么是我的镜子?”   在安南的视野中,无面诗人并没有被高亮表示。   “不用慌,安南。”   无面诗人只是神秘的笑了笑:“我敢和你说,就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所能说的是……尼古拉斯计划,是银爵与雅翁提出的;而你如今之所以是你,这计划可是由你自己提出的。   “而且因果关系反了——正是因为当年的你看了这计划的全貌,才得到了灵感、坚定了抛却记忆的决心。我所说的话绝无错漏,因为这就是我的【记录】。   “我说到这份上,你却既然还没猜到,你自己当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那就说明依然还不到时候。   “一切顺其自然便好……我会看着你的,伙伴!”   说罢,无面诗人便再度化为黑泥消散了。 第437章 遭遇袭击的泽地黑塔   克拉伦斯戴着黑色的圆框眼镜,身上依然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红色长袍,头上那浅褐色卷发显得蓬松而凌乱。   他正微眯着眼睛,微皱着眉头注视着他面前的那位青年巫师。   棕褐色的卷发披散至肩,笑容自信而明朗,身上穿着墨绿色的、如同雨衣般的长披风。以巫师的打扮来说过于简单而随性了。   他的皮肤上刻满了黑色的刺青符文和炼成阵,纵横交错、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的圆弧与标记。看上去就像是被缝合的布偶熊一样。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转化巫师在这里,就可以察觉到,青年巫师的【皮肤】如果剥下来展开、可以直接化为七道如同齿轮般相互嵌合的法阵。   “你还是……成功了吗?”   克拉伦斯缓缓问道:“【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   “你居然能认出我来。”   贝尔纳迪诺嘴角上扬,发出有些造作的悠扬声音:“那么看来我也不算成功。   “昔日那么衰败的‘壳’,与如今我年轻健康的身躯……到底哪里相似了?”   “当然是从你的心中看出的。”   克拉伦斯毫不客气的答道:“如此冰冷、粘稠、黑暗无光的内心,我只从一个人身上见过。   “你的身体可能会变,但你的心不会变。只是那沉沉的死气,变成了矫揉造作的自得与傲慢罢了。”   他弹了弹自己刚打磨好的指甲,发出清脆的低响。   随着清脆的骨骼交击声响起,白玉质地的指甲,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纯白色的微光。   在克拉伦斯眼中,被他指甲掠过的虚空中,迸出了诸多细小的、如同电火花般的黑色裂纹。   那是被切断的命运残片。   在两人对峙于此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产生了新的命运。   ——克拉伦斯将在此处死去。   这是克拉伦斯看到的未来。   ——贝尔纳迪诺怀有杀意。   这是克拉伦斯看到的心灵。   在这种距离下,被上位的夺魂巫师近身……这近乎意味着毫无抵抗。   就算贝尔纳迪诺走的不是夺心之路,但不代表他就会失去同系法术的抗性。   但他却没有丝毫慌乱,仍旧冷静的注视着变得年轻的那位操控灵魂的大师。   在他的视觉中,无数灵魂已经环绕在自己身边。   “看起来,你对自己所选的道路非常满意。”   贝尔纳迪诺靠坐在桌子旁,伸出手来轻轻抓住自己新生的发丝,低头嗅了嗅自己指尖的头发,温声说道:“想好进阶了吗?或者说……你拿到传承了吗?   “白银到黄金的进阶,可不只是躺在巫师塔里做个梦就能完成的。没有原创能力的天赋才情,就得有黄金阶的传承。”   “这就不劳您担忧了。”   克拉伦斯踱步向自己的橱柜,在药剂架上翻找着什么,头也不回的冷淡回应道:“塔主已经答应给我去交易【窃梦者】或者【面具大师】的进阶仪式了。”   “我记得……泽地黑塔的传承职业应该是【窃火者】吧?”   “那是留给塔之子的,我毕竟是个夺魂巫师。。”   克拉伦斯平静的答道:“但我进阶黄金的概率很大,塔主愿意帮我去其他巫师塔问一声。交换进阶仪式和材料。”   进阶黄金的仪式已经属于神秘知识的范畴了,不是能够随意拓印的知识,因此完全可以用来交易……或者说,交换其他进阶的仪式。   虽然每座巫师塔都有自身的传承……然而毕竟也是有其他学派的学生的。   就算概率不大,但诞生非本学派的黄金阶超凡者也是有可能的。   红衣巫师翻找到一瓶像是墨水瓶般的药剂。它是绿色透明的、即使密封的很好也在持续的冒着浅色的气泡。   克拉伦斯将其打开,一股浓郁薄荷香气便从瓶中涌出。   他仰起头来,分三口将冰凉的液体吞入腹中。   清甜沁心的味道在舌上化开,从舌根一直滑落到心底。紧接着,便有强烈的冰爽感从腹中升起、直冲头顶。   克拉伦斯整个人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口芥末般、顿时皱着脸一个激灵。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缓过来。   “净心灵药?”   贝尔纳迪诺歪了歪头,嘴角微扬:“这个喝多了可对胃不好。”   “胃伤了就再用别的药补回来。”   克拉伦斯平淡的说道。   他回过头来,注视着贝尔纳迪诺:“但你在这里一直赖着不走……我毫无准备的面对你,岂不是对你不尊重?”   喝过药后,克拉伦斯的眼底便有微弱的白色光晕闪烁起来,那是他的感知与意志属性被药剂临时增幅后、有些控制不住的证据。   闻言,贝尔纳迪诺哈的一声轻笑出声:“抱歉,克拉伦斯。我不想太失礼……但如果你想挑战我,最好把旁边的‘夺心之触合剂’和‘迅捷灵药’一起喝了。”   克拉伦斯没有回话,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将贝尔纳迪诺提到的两瓶药一饮而尽,又有些犹豫的取出一瓶深红色的、像是香水小样般的半透明药剂。思虑再三,他还是咬牙将其喝了下去。   他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在腹部重重打了一拳般,整个人嗡的震了一下、颤抖着慢慢弯下腰来,险些吐出来。   “准备好了吗,泽地黑塔的救世主阁下?”   看着这一幕,贝尔纳迪诺温声道。   克拉伦斯发出嘶哑的声音:“承认了吗,你这家伙?   “——果然是来找事的吗?!”   “非常不幸,这就是命运啊。”   贝尔纳迪诺叹了口气:“如果你当时说,打算进阶承灵僧的话……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说不定?”   克拉伦斯嗤笑一声。   他缓缓抬起头来,原本的眼白已经完全化为了血色。   贝尔纳迪诺浅笑着:“嗯,说不定。   “……但果然,还是更想扩增一下我的收藏。”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寻找……雨果·黑塔阁下的灵魂。”   在贝尔纳迪诺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皮肤上的符文瞬间亮起。   那是来自翠玉之塔的传承——昔日的大炼金术师,艾萨克·弗拉梅尔的灵魂为他量身打造的宝物。   ——移动的贤者之石炼成阵。   下一刻,克拉伦斯周围的世界化为了【异域】。   漆黑油腻的液体,从贝尔纳迪诺脚下迅速蔓延出去。   眨眼间,它便已蔓过了整个房间,穿墙而过。像是血管般的纹路,从接近墙面的地方攀附着、向上缓缓生长着。   见状,克拉伦斯却没有丝毫怒火。   那是因为他最后服下的药剂,“涸怒之血”的力量。   他的愤怒会被不断转化为失序的扭曲法力……而如果他的愤怒不够,这药剂便会转而燃烧他的血。   “我的学生怎么样了?”   克拉伦斯高高跃起、躲过扑向自己的黑泥。   他跳到了身后的架子上,低声询问道。   在自己问出的瞬间,他已经从贝尔纳迪诺脑中得到了答案。   ——这黑色的淤泥,是贝尔纳迪诺要素之力的显化。   被拖入沼泽中的巫师,都会被直接炼化为贤者之石。   而他的下一招是……   克拉伦斯读到了贝尔纳迪诺的心。   他毫不犹豫,双手拍了一下。   随着清脆的掌击声,一阵无形的光环以克拉伦斯为中心,突然扩散开来。   在他的办公室中,那些书籍、文件、报纸。   在被那道光环扫过的同时,便仿佛同时得到了生命一样,同时发起了暴动。   与此同时,克拉伦斯将自己尖锐的指甲,直接插入了自己的太阳穴中。   而这时,贝尔纳迪诺的宝石之眼才刚刚亮起。   克拉伦斯顿时心中一喜。   来得及!   足以瞬间夺取克拉伦斯的灵魂的魔眼,在发动的前一刻、便被贝尔纳迪诺脑中的剧烈痛感所干扰,迟了半步。   下一刻,无数文字化为光流,细细密密的光之锁链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贝尔纳迪诺瞬间捆住!   ——偶像学派,痛苦同步!   ——敕令学派,书页锁身! 第438章 艾萨克·弗拉梅尔   【痛苦同步】与【书页锁身】。   都是完全无需弹道、而且立刻就能指定目标的法术。   克拉伦斯也很清楚。只要是有弹道的法术,一定会被贝尔纳迪诺所控制的灵魂所拦截……   在控制住贝尔纳迪诺的瞬间,克拉伦斯将食指从太阳穴拔出。   他冷静的伏低身体,避开了一枚未来将会射向自己眉心的灵魂矢。   并用染血的指甲,在自己额头中心划了一道杠。   如同第三只眼一般。   “【人皆活于地狱之中】……”   克拉伦斯发出低哑的声音,低声咏唱:“【他人即地狱】。”   ——歪曲法术:恶意波动!   灰色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像周围辐射着。   暴风将书房内的药剂吹飞打碎,那些悄无声息接近他的透明灵体,也被这波动之力所裹挟着、一同吹飞。   那是以狂暴的诅咒所裹挟着的,肉眼可见的强烈恶意。   足以瞬间逼疯一个普通人、让青铜阶的超凡者瞬间呕吐到失去战斗力的,实体化的恶意波动。   对于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者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对于没有重量的灵体来说,基于灵魂的冲击却至少能够将它们直接吹飞。   他与贝尔纳迪诺之间密密麻麻的灵体,瞬间被清空。   虽然它们很快就会飞回来,但在那之前——   只要三秒钟的时间就好了!   准备一发全力的“蚀魂箭”,足以重创贝尔纳迪诺、甚至直接将其斩杀!   而下一刻,他突然握紧右手。   锋锐的马人指骨在空中一斩而过,像是什么坚固的丝线被他的指甲切断。   ——那是他所看到的,【贝尔纳迪诺即将解除控制】的命运。   违逆这近乎必至的命运,对克拉伦斯来说负担极大。   他全身的皮肤瞬间开裂、鲜血淋漓。就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将皮肤切成数块一样。   但好在克拉伦斯切断这命运的瞬间,已经得知了问题的答案:   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指尖、将自己的喉咙处的大动脉剖开。   喷溅而出的鲜血,在空中突然减速、化为一枚枚悬浮的、圆球状的血滴。   血滴周围的时间仿佛被减速了一样,贝尔纳迪诺的咏唱也被放慢了数倍,变得格外的粗重蠢笨。   “你……这……毫……”   ——歪曲法术:濒死之人的额外时间!   “嫉妒失之……”   克拉伦斯喝了药剂之后对力量的控制不太精准。他的大动脉被自己切开的同时,气管也被一并切开,这让他说话有些漏风、说不太出来话。   但他用尽全力,还是一边喷洒着血液、一边顶着迅速模糊的意识伸出手来,指向贝尔纳迪诺:“愤怒失之……傲慢失之……贪婪失之……”   糟……糟糕……   明明还有好多法力,但是失血太严重了……   只能就这样了……先放出去吧……   “魂魄散尽……”   克拉伦斯在意识模糊前,将自己最后一枚法术放出。   在他指尖,极淡的灰影飞射而出。   随后克拉伦斯就因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   ——歪曲法术:蚀魂箭!   然而就在这时。   他却没有看到,那枚蚀魂箭直接穿过了贝尔纳迪诺的身体,击中了他身后的一个灵体。   灵魂与蚀魂箭撞在一起,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痛苦、灵体瞬间结晶、随后片片剥落,在空中化为灰烬。   在那之后,又过了大约两三秒,贝尔纳迪诺才从书页锁身中彻底脱身而出。   “何苦呢……”   他叹了口气:“你从最开始就没有丝毫胜算的。”   他的宝石之眼微微亮起,将克拉伦斯的灵体吸入腹中。   克拉伦斯的躯体立刻失去了生命。   而一个灵体走过去,把克拉伦斯的尸体从桌上扯下来。   他正准备将其丢入到地上的沼泽中。   贝尔纳迪诺却是心中一动。   那个灵体便将他的四枚指甲剥了下来,交到了贝尔纳迪诺手中。随后才将克拉伦斯的尸体丢入黑泥之中,等它逐渐下沉。   “马人的指骨啊……”   贝尔纳迪诺嗤笑着:“命运,斩断命运。直到最后,你还相信这种东西……”   如果命运说改变就能改变,马人怎么可能落得如今的下场?   你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下场?   是的,贝尔纳迪诺当年也的确听过这个说法。   ——夺心之道的夺魂巫师,同阶战斗绝无敌手。   能够随时读到对方的想法和战术、能够干涉对方的思路、能够悄无声息的改变对方的战术……甚至交战时间过长的话,还可以直接将对方的记忆全部删除,化为无神无智的傀儡。   而心灵的力量唯二无法改变,就是“时间”与“命运”。   来自未来和过去的攻击,是他们无法躲避的。   命运的力量,也是人心所无法避免的。   “休息一下吧,克拉伦斯。等你醒来,你将为我所用。”   贝尔纳迪诺低声道:“安心吧,朋友。你是特殊的……   “除了雨果阁下之外,我只会取走你的灵魂。”   对如今的他来说……那些无用的、无趣的灵魂,已经不配被他“承灵”了。   将克拉伦斯的尸体推入黑泥中的灵魂、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站在了贝尔纳迪诺身边。   如果安南在这里的话,立刻就能认出……这正是丹顿的灵魂。   正是丹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克拉伦斯的战术,删除了克拉伦斯脑中“逃跑”、“避战”、“拖延时间”的思路,逼迫一个夺魂巫师向自己发起冲脸的突袭。   这还是贝尔纳迪诺为了保护克拉伦斯灵魂的完整性,专门放了水的结果。   ——这正是上位巫师对下位同学派巫师的绝对压制力。   “该去见见塔主阁下了。”   贝尔纳迪诺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塔主”这种生物了。   但挑战一个活着的塔主,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的胜率是百分之一千。   一切转化巫师,都注定无法战胜此时的他。   因为他这次,带上了自己最强的灵体——即使没有身体,他也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强的超凡者。   在贝尔纳迪诺身后,一个白发绿眼的男人沉默的站立着。   三道无形的永续结界,在他身上缠绕着,同样也将贝尔纳迪诺涵盖在内。   ——【轨迹解析】。   ——【惰性炼成】。   ——【折光神镜】。   这是完全用于针对转化巫师的三重结界。   因为艾萨克·弗拉梅尔……就是如今最流行的、“转化法术”的发明者。   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转化巫师。   如果他没有一个叫做尼古拉斯的学生的话。 第439章 叛逆之镜   如同幽灵一般。   在贝尔纳迪诺转身离开、准备去寻找塔主的时候,他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人形”。   ——那是用【人形】一词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勉强的怪物。   他没有头发、甚至没有双手,也仅能用“他在站立着判断他存在双腿”。   他戴着无脸的黑色面具,而面具上则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阿尔法”的符号。那符号正闪耀着红色的微光。他穿着漆黑的斗篷、过于纤细而瘦长的身体如同一个鬼影,被紧紧向内收缩的斗篷束成一个长条。   就像是从遍布黑塔的淤泥中升起的活立柱一般。   而看到这个人形,年轻的贝尔纳迪诺却是嘴角一扬。   他眯着眼睛向那人深鞠一躬,发出了慢悠悠的、礼貌而造作的声音:“我的雨果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贝尔。”   有些意外的。   沉默片刻之后,在那黑色的面具之下发出了年轻的声音:“大约十多年没见了吧。”   “毕竟你培养出了不少了不起的年轻人嘛。”   贝尔纳迪诺眯着眼睛,从容而悠扬的说道。   有着棕褐色及肩卷发的他,如果不去看他皮肤上可怖的、以无数炼金符文组成的刺青,简直就像是一位贵公子一样。   谁会知道他是一位渔民之子呢?   一个身份卑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一个将作为自己的老师、义父、恩人的路德维希神父给予自己的信物,和他多年积攒下来送给自己当做路费和学费的钱财全部弄丢的蠢货。   一个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改变命运的机会的……无病呻吟的废物。年已过百,才终于正式开始探寻超凡之路的,毋庸置疑的“落后者”。   而站在他面前、已经失去了肉身的,是当年不到自己一半年龄、年轻有为的塔之子。   被所有人期盼着的天之骄子。   十七岁的时候就顺利进阶白银阶的天才巫师。   是将自己从不幸的地狱拯救出去的……自己唯一的友人。   当然,从四十三岁的贝尔纳迪诺认识十七岁的雨果开始……他就一直无法直视雨果的光辉。   雨果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他却并非是雨果唯一的朋友,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对方的朋友。亦或只是……随手而为的怜悯?亦或是对可怜虫的施舍?   而如今,一切都反转了。   “塔主”到底是怎样的生物……他早就明白了。   就像是寄居蟹一样的可怜虫。   【塔】离开塔主仍旧存在,但塔主离开了塔……还能活几年?   在贝尔纳迪诺看来,那无疑是不自由的。   ——何止是不自由。   简直就是自愿牺牲的祭品。   每代塔主的使命,都是培养下一代继承人,也是塔主与塔形成的契约。而在继承人有资格继承【塔】了之后,塔主就要将自己的灵魂与诅咒全部砌入继承者体内,与对方的灵魂合为一体。   与其说是一人,不如说是“一群”。   二十四座被神秘女士从东方带来的巫师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代代相承。   如同“老面”一样的,怪物的巢穴。   而如今,贝尔纳迪诺就要将这个循环打破。   他要直接拆分、并掳走属于雨果的灵魂,将巫师塔的继承仪式彻底终结!   而雨果对此却完全无能为力。   自己真的逃离地狱了吗?   或许并没有。   ——因为他便是地狱本身。   贝尔纳迪诺嘴角上扬:“在这里看到我,心情怎么样?”   “说实话,不太好。”   面具之下的雨果,发出了如十几岁的少年诗人般,年轻、开朗而温柔的声音。   “我感觉到了,这是艾萨克爵士的【惰性炼成】……你把他的坟墓也挖开了?”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雨果。”   贝尔纳迪诺平淡的说道:“你当年自己亲口对我说的。艾萨克是转化学派的开创者,最伟大的转化巫师、最后的炼金术师。   “一切使用以艾萨克的模型——也就是以‘转化物’、‘预转化物’等概念为底层框架的转化法术,都是艾萨克要素的延伸,全部都无法逃离被他否定的命运。而如今至少九成以上的转化法术,都来自于他的发明。   “就算你如今是普罗米修斯学派的窃火者,但你毕竟也是从转化巫师起步的。   “放弃吧,雨果……你毫无胜算。如果你愿意投降的话,我就不再对你的学生们下手。就算我不主动攻击他们,只要等我们打起来,塔里的其他生物也都会死在这里。”   他并非是冲着巫师塔中的诸多脊椎而来的。   当然。   如果在这里损耗的太多力量……他也不在意在这里补充一下储备。   但贝尔纳迪诺没想到。   雨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却突然问了一句:   “——你在赶时间?   “你在逃离敲钟佬?还是银爵士?”   闻言,贝尔纳迪诺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他深深望了一眼雨果,随后长长呼了口气。   意料之外的,他做出了回答:“银爵士不可能攻击我。祂甚至会帮我拦下敲钟佬的追杀……因为我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为什么?”   “——因为我是【镜子】。”   贝尔纳迪诺缓缓答道:“我是【第七曜之光】的第五卵鞘。”   雨果顿了一瞬。   他脸上的红色符号突然闪烁了一下。   “……第七曜之光要降临了?所以虚界要入侵了?”   “他已经降临了,只是镜子尚未破裂,因此他尚未觉醒。”   贝尔纳迪诺嘴角慢慢扬起,可他脸上的笑意却反而开始消散。   “——【命运乃天车之轮】。天车尚未行过,我的命运尚未定型……那么我又为何不能对抗我的命运?   “我曾随波逐流四十年,却被一个噩梦所唤醒。我自知这是最不应去对抗的命运、第七曜之光乃是天车……但我就是想要这么做,就算一辈子无法升华那又怎样?   “如果能抢在第四面镜子碎裂前完成升华,我的命运就可以改变了。   “一生一次也好,我想要对抗我的命运。哪怕这次可能会连累整个世界……也无所谓。”   他看着具有“雨果”声音的怪物,缓缓说道:“站在你面前的并非是‘承灵僧’贝尔纳迪诺。而是未来的死神贝尔纳迪诺。   “我是神,亦或是世界的葬送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的我,已经和之前不同了。   我是个大人物。   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个决定了世界命运的人。   ——与此同时,也是一枚叛逆的棋子。   贝尔纳迪诺看向雨果,宣告道:“为了完成我的大功业……我必须得到你的火焰。   “尽力反抗我吧,雨果。” 第440章 无休之火   从雨果之前的询问中,贝尔纳迪诺便已经得知了对方的态度。   想要拖时间吗……   没有用的。   他的确赶时间,但他赶的不是这么几分钟、几个小时。   或者只是单纯的拒绝了自己?   “但这……有意义吗?”   贝尔纳迪诺近乎悲悯的低声叹息着。   下一刻,他们周围的墙壁瞬间向内崩坏、坍塌。   那种不明材质的石材,没有任何过渡的,便在向内坍塌的同时转化为深黑色的锋利影刃。   那是足以将精钢铠甲瞬间切裂的一击!   然而贝尔纳迪诺身后,黑色的半身巨人从淤泥之中拔地而起,突然伸出巨大的双手攥住了贝尔纳迪诺!   那些影刃在切入巨人之后,前进的步伐便立刻变慢。   但下一刻,这些影刃却突然亮起了白光。   ——大约八分之一秒过后,轰然爆炸!   仅是冲击波便将尘土扬起、地上的“淤泥”被炸出一个大坑。这可不是真正的淤泥,而是要素之力形成的领域……   能瞬间摧毁要素之力的,只有同等水平的力量!   不等贝尔纳迪诺发起反击,雨果便毫无预兆消失在了巫师塔中。   就像是一个幻影。   又像是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激烈的爆炸过后,黑色的淤泥巨人整个都被削薄了一大层。   爆炸的尘土漂浮在空气中。   突然,它们再度亮起白色的光。如同贝尔纳迪诺身边亮起了诸多星辰一般。   比之前更加有力的爆炸,伴随着光与气浪再度响彻!   这次就连这一层的其中一面外墙、也一并被炸穿。   爆炸时带来的澎湃气浪呼啸而出——如炮弹般,将塔外的云层砰然击散!   然而就在第三次爆炸前。   【解析完毕——】   艾萨克突然伸出了手,嘴唇微动。   【——反制完成】   在周围漂浮着的灰尘再度亮起的瞬间,它们突然停滞在了原地。   肉眼看不到的世界中,它们在发生爆炸的瞬间、同时产生了反向的转化。两次转化法术的力量完美抵消、连锁转化就此终止,因而它们就变成了单纯的、毫无威力的闪光尘。   “……【连锁爆炸】吗。”   贝尔纳迪诺认得这个转化法术。   它本身并不是过于复杂、困难的转化法术。它唯一的难点,在于它两次爆炸之间的间隙。   一般来说,这个法术用于在战场上布置埋伏。一次爆炸后、再过一分多钟,原地会再度爆炸一次。因为已经触发过一次陷阱,所以敌人下意识的就会把已经爆炸过的地区设为“安全”。而这个法术就是切合这个想法,在“安全区”进行二次引爆。   然而一般来说……这个法术得用黑火才能即可触发。   雨果用自己独创的墙壁材料,转化为了质地不明的影刃,又用影刃瞬间诱发爆炸——虽然只是一个小技巧,但也的确是塔主级别的施法技巧。   但就在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地板突然塌陷。   地板瞬间化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电流之海。如果直接坠落下去的话,眨眼间就会被高温烧成灰、被电流击穿变成粉末吧。   然而他们并没有坠落下去。   黑色的淤泥并没有被雨果解析,而它粘附在两侧的墙壁上,脆弱的联系点已经足以支撑贝尔纳迪诺存在片刻。   它甚至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有存在,就被艾萨克再度转化成了普通的泥土。   在冷色调的坚固黑色墙壁、地板与天花板之中,却多了数块像是补丁一样的丑陋泥土。这强烈的违和感,却已经没有活人能够指出了。   紧接着,是在墙壁上飞快出现、蔓延的密密麻麻的符文。墙上的符文中有诸多的“眼睛”存在,每一枚眼睛都射出了极度高温的激光,激光照到对面又恰好被一面极小的镜子反转。   如此反复之下,原本稀疏的激光便能够以几何倍数飞快增殖、直到将灼热的激光布满整条走廊!   这毋庸置疑,是绝对致命的陷阱。   如果贝尔纳迪诺孤身前来,恐怕瞬间就会被它蒸发。   然而……   【在我面前玩光吗】   即使只是灵魂,艾萨克却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或许原本只是轻蔑、但在半透明的他脸上却显得极为阴冷的笑容。   他们周围的空气中,那些灰尘凝聚起来、被转化为诸多旋转着的棱镜。   那些灼热的激光在逼近贝尔纳迪诺身边两米之时,便被反转、聚焦,汇聚在一起击向塔顶!   一道虹色的澎湃光流瞬间击穿了三层楼,并在短暂的迟滞过后,直直从泽地黑塔的顶层击穿出去、直直射向苍穹!   即使在十几公里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如此强烈的一束虹色的光,从黑塔上方喷涌而出。   在半分钟过后,光流才逐渐消散。   周围的墙壁已然是通红一片。   它们即将进行下一步的转化。   然而贝尔纳迪诺已经找到了通往塔顶的道路——   如果找不到路,就轰出一条来!   贝尔纳迪诺的眼中,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他皮肤上的符文再度亮起,血管里流淌着的贤者之石燃烧的速率顿时加倍。   黑色的淤泥飞溅而出,沾染到被激光炮轰出了一条通路的墙壁上。   黑色的巨人身上刺出无数黑线,连向了每层楼的淤泥。它的身体紧接着突然拔高,像是被立体机动装置牵引着、又像是有一百多条腿的巨大蜘蛛,抓着贝尔纳迪诺飞快的爬到了巫师塔的顶层。   而全身漆黑、无臂无脸的瘦长黑影,塔主“雨果”,正在房间正中间等着他。   这是绝密之地。   也是继承之地。   唯有塔主和塔之子可以来到的地方。   那些巫师们,绝对想不到这里的景象如何……   ——周围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   黑色的空间中,别说是娱乐用的东西,甚至就连一个座位、一个桌子、一盏灯都没有。若非是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恐怕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那些东西对于塔主来说,都是毫无意义。   “最初的巫师塔……好像被我弄坏了啊。”   贝尔纳迪诺嘴角上扬,平淡的语气中是标志性的傲慢与造作。   “这种程度的损伤就能破坏的话,它也就不是巫师塔了。”   很是疲惫的年轻声音并非是从“雨果”身上冒出。   而是从正中心的天花板上传出。   下一刻,就像是退出了一枚电池。   一个圆柱形的舱体,缓缓从正上方落下。   它在接近地面的时候上下翻转了过来,然后打开舱盖。   粘稠的不明液体流散到地上。   显露出一个人形的缺口。   全身湿漉漉的、未着寸缕的青年有些踉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青年眼中赤红色的光辉一闪。   火焰眨眼间席卷全身——就像是变魔术一般,他体表的那些营养液被他瞬间炼成了一套造型复杂神秘的长袍。   “你果然没有变老啊……”   贝尔纳迪诺微眯着眼睛,意义不明的低声感叹道:“用自由换来的永生,喜欢吗?”   “我的目的可从来就不是永生。”   真正的雨果语气平静的答道:“阿尔法之塔的使命,就是为人间提供智慧之火。就如同初代塔主普罗米修斯大人一样。   “永生只是在寻找到继承人前,能够让我履行职责的‘工具’而已。”   在吐出了雨果之后,整座巫师塔就像是失去了能源一样、逐渐停止了运转。   或者说,泽地黑塔——即“阿尔法之塔”,已经停止了其他的所有功能与设施的供能。将能源全数提供给塔之主,雨果。   “我从来就没觉得,只用投影也能战胜你的。”   在雨果身后,赤红色的纯粹火焰呼啸燃起:“我只是……不想亲手烧死我的学生们而已。”   全身由永不止息的火焰组成的半身人形从地上爬起。像是猎犬一般的双爪一左一右将雨果包围在正中,眨眼间便将周围的环境化为永不止息的火海。   整座黑塔如同一根直立的巨大柴薪一般,自上而下被点燃、数秒的延迟过后轰然燃起,瞬间放出恐怖的光与热。   周边的沼泽与植物,都被这澎湃的火焰烤的焦干。   巨大的塔型火炬所放出的璀璨光辉,整座王国都能看得到。   转化巫师从来都不缺少攻击手段。   他们只是忌惮于……自己的攻击是否会将队友一同毁灭。   一个无所忌惮的转化巫师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敢于想象。   这也是为何萨尔瓦托雷的“影子”,始终要被警惕、封印的缘故。   “既然你把我的学生都杀了……也就把我解放出来了。”   在火海之中,雨果的声音森寒而理智:“想要我的灵魂,那你就来试试看吧。想要逃离你的命运……那就由我来把你杀掉好了。   “——如果只需要拖延时间的话,我还是很有把握的。想要拖多久都没问题。” 第441章 圣火   在至净灵媒入侵王宫的事件中,留下的十二具没有伤痕的白银阶超凡者的尸体;   卡芙妮刚刚给安南做好的【咒物:封有光的冰块】;   用霜语者的特殊白银阶法术,所召唤而来的【霜之高塔】;   安南用老祖母的真名所能用来取代的,【冰霜领域的高阶影响】;   再加上安南不久前,从《论太阳之第八曜》中得知的,属于曜先生的真名——博德。   安南所准备的仪式,“冬日寒息”已经接近尾声了。仅剩“暴风雪的天气”、“冰雹的天气”、“暴雨的天气”中三者得一,他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而且是以顶配来完成的仪式。   他可以确信,就算是历代的霜语者或是冬之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像自己这般,在白银阶就得到近乎完美的“冬日寒息”。   安南已经在昨天晚上……也就是亨利八世驾崩的那天晚上,投入了足足150点秩序法力值、在杰兰特家族的后院,以不化之冰制造出了一座三十米高的“霜之高塔”。   ——那是真正的高塔。   它甚至自动分成了三层。   安南已经派人将尸体运到了三楼,最接近天穹的位置。   秩序法力值在每天的清晨时分会完全恢复。安南想要的话,他拼劲全力、最高可以建造一座接近四十米高的塔……但那没有意义。   毕竟安南只是借一下温度而已。   若非是担心尸体可能摆不开,其实八九米高的都够用了。   虽然那可能称不上塔……   因为安南发现,它的面积似乎是固定的——或者说,它是由另外的元素决定的。   它是一个直径二十二码的圆。   而这正好是安南的霜语者职业等级。   换言之,如果安南真的只像是投入四五十点点法力值……那么可能他召唤出来的,根本称不上是霜之高塔。   直径二十多米,高度不足十米。   那玩意撑死也就是个霜之砂锅。   也正是因此,安南意识到……普通的霜语者几乎是无法正常使用这个技能的。   他们不像是自己,有四倍法力值。   要么是精灵们也像是自己一样,有成倍数的秩序法力值;要么就是他们只能通过仪式进行增幅和注能,以此来使用这个法术。   也就是说,这虽然是一个咏唱法术。   但它如果要用好的话,得用仪式法术的基准来使用。   而如果使用劣化版的,那么所召唤出来的毫无美感、也不算太坚固的霜之高塔,只能当做防御流矢、火球的随身堡垒而已。   不过安南也没有想把自己的塔插在乌鸦家。   这完全是能够作为便携基地和储存仓库用的法术。   安南只是想在安全的地方看一下,这个“霜之高塔”到底是什么样的、它的内部结构又是什么样的。   以及……它到底能够抵抗多强的攻击。   实验结果非常好。   测试人员是纸姬。   她模拟了相当于白银阶破坏巫师一击的攻击,霜之高塔几乎毫无损伤;而她紧接着又模拟了,相当于黄金阶剑士一击的斩击——不出意外的,霜之高塔还是被切裂了。   但这剑气也只切裂了一面墙壁。它没能从对面切出去,只在对面留下了一道大约三四厘米深的伤痕。   这意味着,穿过霜之高塔之后,黄金阶的攻击威力、大体上可以被削减到白银阶水平。   ——当然,黄金阶破坏巫师的攻击就免了。   单纯比较输出的话,其他所有的超凡者,都不可能与专精于破坏之道的破坏巫师相提并论。   既然黄金阶的剑士就能一剑隔空斩断霜之高塔的墙壁了,那么黄金阶破坏巫师一炮过来,可能这塔就要直接莫得了……   “不过这葬礼,也举行的太快了。”   萨尔瓦托雷小声跟安南说道:“昨天陛下才刚驾崩吧?今天就直接举行葬礼吗?”   他与安南都穿着正装,坐在银爵士的喷泉旁的长椅上。   他穿着黑塔之子的特殊衣饰——一件看起来像是鲁路修的衣服一样,有着高立领的纯黑色长披风。   而安南也穿上了他那件【银爵士的偏爱】,质地、料子如轻纱一般的白袍。虽然看上去不太像正装,但识货的人肯定都知道它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比这更庄重的衣服了。   正好这两套衣服是一黑一白,出席葬礼也不会有任何礼节性的问题。   “虽说是昨天才驾崩……但实际上对外的说法是,亨利八世已经在很久时间内,都处于病危濒死的状态了。”   这场葬礼,恐怕也已经准备了很久。   安南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能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挺急的。”   现在看来,不光是腓力王子。   哪怕是长公主伊丽莎白,恐怕也盼着她爹早点死呢。   “咦……”   就在这时,萨尔瓦托雷突然心中一动。   他隐约产生了些许不安的感情。   他环顾四周,随后望向了西南方向。   他能看到……那边的天空中,腾起了熊熊烈火。   灼热的火光与烟束成柱状,直通天际。   萨尔瓦托雷深深的注视着那道火光,他的眉头越发紧皱。   “怎么了?”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萨尔瓦托雷。   “那里……好像是黑塔的方向。”   萨尔瓦托雷低声喃喃道:“难道黑塔出事了吗?”   “塔主还在吧。既然有塔主坐镇,那还能出什么事?”   安南随口答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明朗而极为清晰的声音在安南身边响起:“泽地黑塔那边,的确是出事了。”   安南回过头来,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个脸型瘦长、留着中分的卷发,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露出灿烂而阳光的笑容,坐在了自己身边。   原本只能坐下两人的长椅,被三个人坐了上去,便显得很是有些拥挤。也就是安南体型瘦小,向萨尔瓦托雷那边靠了靠,才勉强能坐的开。   “请问……黑塔那边怎么了?”   安南替萨尔瓦托雷询问道。   毕竟这是一位正神。   萨尔瓦托雷虽然是塔之子,但他毕竟还没有继任。面对银爵士,很多话安南可以说,但萨尔瓦托雷不能。   之前学长对自己多有关照。   既然萨尔瓦托雷那边出事了……那么就该自己帮忙了。   银爵士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安南,又看向了神情有些急迫的萨尔瓦托雷。   “实际上,泽地黑塔已经面临了灭顶之灾。”   他缓缓说道:“除了你和冯·霍恩海姆……还有龙井茶之外。   “可能所有在读的黑塔巫师,都已经死了吧。”   萨尔瓦托雷的瞳孔顿时收紧。   他顾不上失礼,立刻伸手按在安南腿上、上半身向银爵士前倾,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请告诉我更多——到底怎么了?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试图完成【创造的工作】,进一步完善自己的崇高假身。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得到‘圣火’。”   银爵士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圣火是什么。” 第442章 那么安南,代价是什么?   ——萨尔瓦托雷当然知道。   泽地黑塔的初代塔主,是“窃火者”普罗米修斯。   在无边无尽的沙漠之中,最危险的并非是熊熊烈日。   而是在夜晚降临时,那无边无际的黑夜。   那片活沙漠,会在黑夜降临时吞食内部的人。换言之……只要在沙漠中失去了【光】,就会被脚下的沙地直接吞没。   因此想要通过那边无尽沙漠,就必须有足够的灯火和……燃料。   最困难的地方在于燃料。   因为普通的火焰,在那片沙漠中能照亮的范围并不远。那里的黑暗,就像是有质感、有重量的东西一样。   而为了解决这个无光的困境,一名叫做普罗米修斯的精灵选择进阶成了“窃火者”。   他窃取了太阳的“第三曜”。   ——也即是“永燃无休的明亮火光”。   他以自己的血肉为柴薪、智慧为燃油,萃取出了“无休之火”……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圣火”。只要人们仍在思考,就能永燃不休的明亮白色火焰。   人们举着燃烧着熊熊圣火的火炬,才冲出了那片活沙漠。   而在那时,普罗米修斯全身已经枯干如同行尸走肉。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腰身极细的瘦长鬼影,腿和胳膊甚至瘦到了能被八岁的女孩单手环握的程度。   那时,神秘女士要雅瑟兰各地修建二十四座巫师塔,用于支撑大结界。   而除了“存在即可”的第一职责之外。   每座巫师塔都有其不同的意义、不同的使命。   泽地黑塔的意义,就是生产“圣火”。   圣火是最顶级的咒性材料之一……它是燧父打造至宝的时候,所必须的火焰;它可以逐渐改造火光范围内的凡人,让他们变得头脑清晰;同时它也可以作为秩序之火,护佑着超凡者手持火炬、冲到结界之外。   在圣火范围之内,灰雾不可进入。   在雅瑟兰帝国全盛时期,帝国各地都有圣火台。每座圣火台都是一位英雄的巨大雕像。   精灵贤者们在先贤雕像前盘坐静思、或是激烈辩论。献上自己的智慧,保持圣火熊熊燃烧——然而那时大结界已经修建完毕,人们已经不再需要圣火来抵抗灰雾。   更多的意义,在于让人们不要忘记昔日圣贤的牺牲,而做出的纪念。   但在血役时,所有的圣火台都熄灭了。   战争耗竭了人们的心思,智慧人更重要的使命是辅佐主君谋夺天下,而不是研究学问。   如今,唯有从窃火者这里,才能得到圣火。   而雨果就是目前唯一的窃火者。   当然……以后还会有萨尔瓦托雷。   “贝尔纳迪诺为什么会需要圣火?”   萨尔瓦托雷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一个从“死灵师”进阶的夺魂巫师,为何需要用圣火来完成“创造的工作”?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这不重要……老师呢!老师也被他杀死了吗?”   萨尔瓦托雷的情绪稍微有些失控:“他凭什么能战胜老师?老师可是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转化巫师!”   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安南突然伸出手来,无声且用力攥住了萨尔瓦托雷的左手。感受到安南手心的温度、指骨被安南捏的生疼——萨尔瓦托雷也因这痛苦而稍微冷静了下来。   说实在的,萨尔瓦托雷心中没有什么悲哀与痛苦。   只有茫然、惊慌和难以置信。   突然听到这话,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实感。   “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银爵士平静的答道:“至于雨果·黑塔……他还活着。而且完全占据上风。就连整座沼泽都已经被战斗的余波烤干,周围数里的沼泽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物存在。   “在雨果的灵魂燃尽之前,他恐怕一直能实现对贝尔纳迪诺的压制。因为泽地黑塔会给他供给无限的秩序法力……但巫师塔毕竟不能给他提供要素之力。   “贝尔纳迪诺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肉身,将自己的血肉炼成了未完成版的贤者之石。而他之前袭击丹顿的时候,得到了纯度极高的贤者之石……他又构建出了自动转化法阵,将被自己杀死的人自动转化为贤者之石,并以此完成了【四轮的运转】这一大功业。   “雨果如果当机立断,将全塔巫师全部烧死,他还有可能在三十七个小时后战胜贝尔纳迪诺。但他却直到最后都没有下手……于是那些巫师帮不上任何忙,却反而只能给贝尔纳迪诺提供助力。   “他这次还带去了‘翠玉录’艾萨克和‘窃梦者’丹顿,以及十二条霜语者的灵魂——这是他全部的储备,全部都是用来防御雨果的‘对策’。贝尔纳迪诺的准备也是持久战……而有了泽地黑塔巫师们的补充,雨果已经无法战胜贝尔纳迪诺了。”   所以,雨果落败是早晚的事。   银爵士平静的说出了残忍的事实:“大约在五十二个小时后,雨果的灵魂就会彻底燃尽。   “不过有承灵僧的‘承灵法术’,他大约还能保留意识。以贝尔纳迪诺的造灵技艺,用其他的灵魂作为养料来填充,倒是能够在灵魂层面上复活。如果你有朝一日能战胜他的话,说不定能把雨果夺回来。   “——哦对了,贝尔纳迪诺还保留了克拉伦斯的灵魂。”   银爵士缓缓说道。   他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萨尔瓦托雷咬了咬牙。   “我……”   我要去——他想要这么说。   可萨尔瓦托雷的理性又告诉他,如果连雨果在巫师塔内都无法击败的敌人,他恐怕根本就没有战胜的可能。   他本身就是“炼金术师”,最为弱小的超凡者。   而对方是连自己的老师都能杀死的人……   他就算是去了,也无能为力、也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去吧,萨尔。”   但就在这时,影子异常严肃的声音,却在他心底嘶哑着响起:“你是想去的。   “死去又如何?你是黑塔之子!如果黑塔都没了,你的姓氏……不觉得荒诞和耻辱吗?”   “可我……”   萨尔瓦托雷牙关紧咬,手指不再颤抖、只是有些胸闷。   就在这时。   安南却转身望向银爵士。   “如果我想请您出手的话……”   他注视着银爵士,缓缓开口问道。   银爵士挑了个安南在这里的时候,向萨尔瓦托雷说这件事。   无非就是想把这件事一并告诉他。   如果萨尔瓦托雷自己得知这件事,为了不牵扯到安南、他肯定会偷偷离开。   然而安南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就不会允许萨尔瓦托雷自己去送死。   而看到安南如此询问,银爵士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   他就像是等待这个问题已久。   发出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么,安南——   “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吗……”   “没错,我们会保护你的人生安全、我们甚至会为你制作镜子来加速你的诞生。   “但我不会为你去杀你的镜子,这是你自己的使命。我们可以给你学费、可以教你知识、可以帮你复习……但我们不会帮你考试。不想、不会,也不能。”   银爵士平静的说道:“他是你的镜子,安南。   “你的第一面镜子,是唐璜·杰兰特。同样才能杰出、智慧卓绝、性格温和的男童,同是即将成为家族的继承者,却在萌芽时期被腐夫所谋害的‘第三子’,同样作为剑士与失能巫师,甚至拥有相似的血脉……毫无疑问,你与他是相似的。   “——但你的才能远胜于他、你的心灵也比他强大。最为单纯的强大而明亮,划分出了不同的命运,这是第一曜之光。”   “你的第二面镜子,原本是丹顿。但他畏惧于以配角之位与你将进行的交锋,便逃离了自己的宿命、将属于他的那片未孵化的真理残章放入了罗斯堡子爵的灵魂中。   “——你们同是遭受万千失败折磨之人,但你却从未放弃希望。永不磨灭、始终如新的希望,这是第二曜之光。”   “你的第三面镜子,是亨利八世。你与他一样,从出生开始就未曾感受过爱……但你有自己所珍视的家庭、有自己重视的王国,而他却憎恨自己的血脉与使命。你与他更为相似。   “——你们同是从命运的最初便不懂爱之人,但你的心中对世界、对他人的爱却永燃不熄。永燃不熄的火,这是第三曜……也是你即将得到的,第三片真理残章。”   “……但你说,代价。”   安南缓缓说道:“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余地……对吧。”   “是的,毕竟我是贸易之神嘛。只要有价格,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银爵士嘴角微扬,他拍了拍安南的肩膀,站起身来背对着安南,平淡的说道:“先去参加葬礼,这是你答应我的事。剩下的之后再说。   “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至少,还有五十二个小时。 第443章 第三页天车之书   亨利八世的葬礼,意料之外的有些喧嚣。   虽然去世的是他们的国王。   但作为“杯中儿”,他始终只是一个延续王室血脉、延续血脉的工具而已。   人们尊重他、服从他、畏惧他……但并不敬爱他,更不会崇拜他。   这也是长公主伊丽莎白在“亨利八世重病将死”的时候,监国执政并没有遇到太多阻力的原因。伊丽莎白可比亨利八世要懂人心多了。   未来的王,与已死的王——   傻瓜也知道该如何选。   当然,说是这么说。   但亨利八世有没有选定继承人、他所选定的继承者到底是谁,至今也仍是一个未知数。毕竟他的遗诏只会交予银爵士,银爵士也没有公开遗诏的义务。   换言之,除非国王生前就已经公开选定新王……否则他的“遗诏”并没有实际意义。因为它所代表的,并非是先王的意愿,而是银爵士的意愿。   如果银爵士非常不满于第一顺位继承人、或是对他彻底失望的话,祂自是有着另立新王的权力的。   毕竟这个国家最终还是要由银爵士来庇护的。   而且银爵教会也已经渗入到了诺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平时不管理王国政策的代价,就是银爵教会会直接插手王室继承。   按照正常的仪式规程,总得等到五月一号、属于银爵士的节日到来时,新王才会正式登基。而如今还是初春时节——这中间的两个月,就是继承人们的最后一搏。   如果到了五月一号为止,还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那么就是长公主伊丽莎白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完成王位继承。可如果在那之前,被她代为监理的诺亚王国如果出了什么大的变动、或是她自己那边出了什么大问题……那么银爵士最后会不会让她来继承王位,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实际上,也是四王子阿尔伯特殿下因为和银爵教会的关系太好,而被他的哥哥姐姐们排挤、打压的原因。   在大家为了得到银爵教会最终的支持——或是中立而准备的时候,你跑去与裁判交好。   然后你这个时候声称,自己并不想继承王位,自己对王位没有兴趣。   ——这会有人信吗?   如今在国王的葬礼上,大臣与贵族们拉帮结派。按利益与亲缘组成不同的阵营,坐在不同的地方。而三位继承人身边也都聚拢着不少人。   他们倒是没有高声谈笑,只是压低声音在窃窃私语、极小声的议论着。可等人多起来了之后,倒也能听见嗡嗡的低语声。   可在安南他们入场后,整座大厅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带着安南与萨尔瓦托雷走进来的,正是银爵士。   人们稀稀拉拉的站起来,随后恭敬地向银爵士弯腰、抚胸。   “——向银币致敬。”   贵族们、王室继承人们、以及主教们和教皇异口同声的向银爵士行礼。   “以银币的名义,我祝福你们。”   银爵士微笑着,他的双手分别搭在萨尔瓦托雷与安南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发出响亮明澈的声音。   人们纷纷结束了行礼,抬起头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与银爵士格外亲昵的两个人。   安南与萨尔瓦托雷——   能够出席国王葬礼的贵族,基本上都有自己的情报源。   他们中至少八成都认识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剩下那两成也只是不认识安南罢了。   然而他们却不太清楚,为何银爵士要与他们同时出场?   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去吧,安南。”   就在这时,银爵士拍了拍安南的肩膀。   安南点了点头,在众人疑惑不解、甚至有些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平静的走向了亨利八世的棺材。   王都上空的天,很快就阴了下来。   阴云密布,凉风吹拂——   在安南逐渐接近棺材的时候,葬礼现场便突然开始下雨。   毕竟是葬礼,宾客们的随从肯定都是随身带着黑伞的。这也是一种礼节……有些时候,甚至要直接祈雨,以此来维持一种肃穆的气氛。   那些随从们立刻给座位上的贵族们撑起了伞。   幸好他们的动作很快。   在安南走到棺材旁边的时候,那冰冷的细雨眨眼间,便转为伴随着雷鸣的暴雨。   仅仅只是嗅到这暴雨的味道,就会让人情不自禁保持沉默,心中浮起一阵莫名的、极为复杂的压抑感。   就像是在握拳低头、忍耐着什么一样……   又像是在抬头仰望星空,期待着什么。   原本守护在棺材旁边的恺先生,也对安南点了点头,往旁边让了两步。   恺先生漆黑的长发披散至腰。他身披白袍、戴着纯白色面具,那面具上的血色笑脸、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丑般的哭脸。   “需要我帮你打开吗?”   恺先生微微弯腰,对安南发出了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无形的壁障在两人与棺材上方浮现。   安南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麻烦您了,恺先生。”   “没什么。”   恺简短的答复道。   他伸手摸了一下棺材。   这棺材便像是磁悬浮滑盖一样,直接浮起一截、随后向下滑动打开,显露出亨利八世那张过分年轻的脸。   他虽然死去,但身上却意外的没有多少死气,面容也很丰满、并没有塌陷下去,气色看起来也很好。除了面部格外苍白,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格外安详。   在贵族们骤然变大的惊疑不定的议论声中,安南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了亨利八世的额头。   在他接触到亨利八世尸体的瞬间。   安南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幕:   【——发现真理残章】   【条件一:当前未持有冲突真理残页】   【条件二:持有稀有精英(紫色)及以上模板】   【真理显现——】   下一刻。   极为强烈的白色光芒,以安南与亨利八世的接触点为中心,突然向外扩散、随后拔地而起!   那是极为神圣的光辉。   光是注视着那道光,就能感到心情的宁静。   那道光映的宾客们面色苍白,但在场的所有人却并不感觉到这光的刺眼、只是无意识的凝视着它……就像是被它夺走了神智的傀儡一般。   除了银爵士之外,在场的人种能保留意识的,只有萨尔瓦托雷、恺先生和……腓力王子。   足足过了半分多钟,那道光才终于消散。   像是纸、又有玉石般触感的白色书页悬浮在空中。   暗金色的文字如同水波般在它上面游走。   而它身上也浮出了一道光幕:   【天车之书,第三页】   【类型:真理残章(16)(未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3】   【已显现:3】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安南沉默的触碰了它。   如同泡沫幻影一般,它直接凭空破碎、直接融入到了安南体内。   短暂的延迟过后,安南眼前浮现出了几行全新的字:   【天车之书(3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80300)】   【当前特效(36):玩家可复活;公共经验池(2%);传送基石】   【公共经验池:可将等级不高于自身的玩家从任何途径中(由‘从副本中’提升而来)获得的经验值的2%(由‘1%’提升)存入到公共经验池中,储存在公共经验池可分配至任意友方单位(不限玩家)】   【传送基石:能够在不小于“中等”规模的城镇中,建立传送基石,玩家可在不同的传送基石中任意传送、或在简单的仪式后返回上一个登记的传送基石中。当前传送暂不可跨越结界】   “给大家介绍一下,”银爵士那响亮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这位是安南·凛冬。即将继位的凛冬大公,老祖母所爱怜的后代,新诞生的真理之书的持有者——未来的神明!   “——庆贺吧,各位!向安南阁下致敬!”   对着已死的王与未来的神,银爵士慷慨激昂的扬声说道。 第444章 你不许去   安南一直隐藏在暗面中的真实身份,终于被银爵士在大庭广众下正式揭露。   不管之前有多少人通过调查,得知了安南的身份。   只要他们装作不知道,也就可以视为不知道。   但如今,既然“安南·凛冬出现在诺亚”这件事,已经被银爵士亲自说出,其他的那些贵族们就不能装傻了。   而且既然银爵士指名道姓的说,安南即将要继位凛冬大公之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长兄要放弃继承权,但这意味着安南的分量,已经从第三顺位继承人、变成了未来的凛冬大公。   很多想和凛冬公国那边搭上关系、甚至重启跨国贸易的贵族,也都动了心思;凡是自家女儿适龄未嫁的大贵族们,则是全都直接看上了安南这个人。   如果对于一位未成年的凡人大公来说,他们还可能动什么歪心思……但对于一位未来的神明,他们甚至是想都不敢想。   而且安南还不是骸骨公与腐夫那种借助仪式成神,甚至找不到能够投靠的正神,被迫在各国之间流浪的那种伪神。而是至少有银爵士和老祖母两位正神所庇护……随时都能够成为从神的真神预备役。   没有任何人敢与安南结怨。   因为他们是绝对活不过安南的。   什么权力与家族,都抵挡不过时间。可神明本身就是不朽之物,不受时间的侵蚀。只要动手后失败,代价就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难以接受……偏偏有着银爵士的庇护,动什么手脚的成功率又低到令人发指。   因此在葬礼结束之后,几乎每一位贵族都会从三位王室继承人身边离开,专门跑到安南身前、恭敬的打了个招呼。甚至就连那三位继承人,也来到安南身边寒暄了几句。   但看着萨尔瓦托雷脸色不是很好,银爵士又仍然陪在安南身边没有离去,他们便立刻明白——银爵士还有话要对安南说。   于是没有任何人缠在安南身边,没有人敢耽误一位正神……和一位未来神明的时间。   就像是参加偶像握手会,或者说看画馆博物馆一样。人流甚至都没有停过的。他们虽然没有排队,而是坐在座位上,但却非常自然的产生了次序。   每个人上来就是一番自我介绍,先混个脸熟、说不了两句便就礼貌告辞离开了。紧接着就是下一位,非常有秩序。   能够有资格参加国王葬礼的,个顶个都是人精。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失礼。   当然,他们也是很潇洒的人类……难得进化出了聪明的脑子,但平时却选择不去使用。这种选择也是真的很潇洒。   “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等到人都离开了之后,安南开口向银爵士询问道:“如果是要选某位指定的新王,您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会帮忙的。”   “我就算告诉了你……”   银爵士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南:“你也会想办法让卡芙妮继位吧?”   “那与我如今支持某位王子——或者说,我支持她父亲也并不冲突。”   安南安稳的轻声答道:“卡芙妮的咒缚并不急于一时。”   从之前银爵教会的行动来看,他已经知道银爵士心中的新王究竟是谁了。   只能是卡芙妮的父亲,阿尔伯特殿下。   多亏了腓力对他兄弟姐妹们的谋杀,如今银爵士也实在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既然银爵士没有在葬礼时明确表示对伊丽莎白的支持,就说明祂对长公主并不满意。至少如今还不算特别满意。而腓力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得到银爵士的支持……他只是想让银爵士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虽然阿尔伯特别说是作为国王、哪怕是作为贵族而言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杰出的才能……尤其是对于人心和政治的把握,可以说非常不怎么样。他的情商大约还不如他女儿卡芙妮公主殿下。   ——但他好就好在这里。   阿尔伯特没有优点,但也没有什么缺点。他不酗酒、也不贪玩,不近女色、也不懒惰。他对权力没有什么偏执心,甚至是真的就没想过要继承王位,以至于对自己的哥哥姐姐到底做了什么都不是特别清楚。   他的脾气性格都非常沉稳,被骂也不会生气、失败了也不会着急,是一个个性很软的慢性子。   这同时意味着,他是一个易于掌控的国王。   银爵士选择了阿尔伯特而不是能力明显更强、也更得人心的伊丽莎白,显然预示着祂接下来的目的,就是要加强对诺亚王国的控制力。   “接下来……您莫非是有什么大动作的准备吗?”   安南理智的推测道。   银爵士原本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安南。   因为安南的询问,祂嘴角上扬,眨了眨眼。   “如果我说……”   银爵士缓缓说道:“我要让卡芙妮当这个王呢?”   “……什么?”   安南一怔。   随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反问道:“为什么?”   卡芙妮可是正儿八经的堕落者。   她随时可能变成恶魔——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担任国王,至少安南是真的觉得不太合适。   ——我们的国王是恶魔。   光是来这么一句,安南就觉得影响不是太好。   “这是基于其他的考量,之所以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也是为了卡芙妮好。”   银爵士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安南:“你能理解吗?”   “……嗯,没问题。”   “另外,你给的代价并不足以让我亲自出手。情分归情分,买卖归买卖。我所能做的,只有把你亲自送过去……以及给你一份能够免疫即死的临时加护。”   “但我想,您大概不会看着我死吧?”   “那是自然。”   银爵士笑了笑,随后承认了下来:“如果我确认你失败了,就会带你离开。   “毕竟丹顿是第五面镜子,而如今你才刚得到三张天车之书的残页。他不是现在的你所能直接面对的敌人。”   “但如果我把他杀掉——也不会有问题,对吧?”   “那是自然!”   银爵士哈哈大笑道,发出极为爽朗而响亮的声音:“对于天车来说,基于命运的干扰是无效的。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轮,你所做、所行、所成的事,便是定数,便是天命。   “如果你真的能够杀死他,就说明他命中注定该在此处陨落;而如果你办不到,那么也是你的命运注定你无法做到这一切。”   原来如此。   安南沉稳的点了点头。   萨尔瓦托雷有些犹豫的出声:“那么,安南……”   “你不许去。”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 第445章 不眠不休之倒影   “只有一份贤者之石,只能我去。”   安南认真无比的说道:“你要想帮忙的话,就赶紧帮我做点好药剂。银爵士能够把我瞬间传送过去,我们的时间没有那么紧张……可以等我把仪式完成,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我再等明天日出之前杀过去。   “在那之前,就要拜托你熬夜帮我准备一下后勤工作了。”   在得知自己所能给的东西,并不足以让银爵士亲自出手的时候,安南就已经打定主意去杀一趟试试。   他如今已经是白银阶了,与昔日青铜阶的自己不同,而且还得到了新的真理。   如果再注射贤者之石,想必能迸发出比当日与腐夫战斗时更强的战斗力,未必就打不过贝尔纳迪诺。   正好……还剩下最后一瓶贤者之石。   而这也是安南回绝萨尔瓦托雷的借口。   不使用贤者之石的萨尔瓦托雷,根本没有与贝尔纳迪诺正面交锋的能力。   如果安南不知道这件事,萨尔瓦托雷肯定会打那瓶贤者之石的主意。   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己新收的学生,自己背信弃义的违反了入学时的承诺、没法给予他正统的黑塔传承了……然而萨尔瓦托雷前往泽地黑塔,寻求自己的宿命的念头是无比坚定的。   如果只有萨尔瓦托雷得知这件事,为了不让安南趟这与他完全无关的浑水、萨尔瓦托雷肯定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的。   但他是与安南一起得知这件事的。   那这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与腐夫的战斗中,他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与安南相比,让自己来使用贤者之石无疑是浪费东西的行为。就算是把身体完全交给影子,她能做到的事恐怕也非常有限。   可安南甚至在青铜阶的时候,就能与腐夫打成平手!   至少能够在三分钟内没有落败!   ……虽然腐夫也并不比真理阶超凡者强多少就是了。   而且与此同时,安南还有正神的庇护。   萨尔瓦托雷至今也不知道,银爵士到底想要利用安南做什么事。然而对于正神来说,如果心怀恶意、他们大可不必绕这个圈子……这个世界想要修改心智、修改记忆甚至直接奴役心灵,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   那么,有着银爵士的庇护,就算安南失败了他也不会死。   萨尔瓦托雷不是自杀爱好者。   他是想要将塔主救下来,将学长的灵魂夺回来——最好还能报复一下贝尔纳迪诺。而不是直接冲上去,让贝尔纳迪诺杀死。   安南比自己强的多、甚至还有安全保证。   那么他就只能把这次机会让给安南了。   想到这里,萨尔瓦托雷就非常后悔。   ——为什么当时,自己只做了三瓶贤者之石呢?   如果是四瓶的话,自己就能与安南并肩作战了!   “我……明白了。”   萨尔瓦托雷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最开始他进阶炼金术师的时候,就是想着自己可以给安南提供更多的帮助。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遇到事、需要安南为自己出头的时候……   自己家出事了,自己只能冷眼旁观、朋友却在为自己而卖命——这怎么行?   这怎么能行?   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职业选择了。   如果自己当时进阶塔之子的专属职业“圣火使”,那么他与塔主并肩作战,就可以将自己的灵魂作为燃料,来支援、医治塔主,就算不用贤者之石、也未必不能与贝尔纳迪诺一战。   “回去吧,萨尔。”   影子阴冷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回杰兰特家,借用他们家最好的转化室。   “然后把身体给我——我亲自给安南炼制药剂。”   “……好。”   ——第一次,萨尔瓦托雷应允了影子要借用自己身体的话。   “你如果还有想和安南说的话,就先和他说吧。”   萨尔瓦托雷在心中说罢、便直接闭上眼睛。   数秒过后,他就直接当场睡了过去。   随着他身上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充满了邪恶的气息、蒸腾着令人不安的浓郁黑烟、直接将他本人包裹在其中,而他的双眼则变成了两道血红色的弯月,在黑烟之中隐隐发光。   看上去,似乎就比卡芙妮更适合“影魔”这个名号。   “需求是什么,安南?”   “萨尔瓦托雷”直接了当的问道。   “能够增加意志力的药水,提高体质属性或者增加伤害抵抗能力的药水,不要能够增加力量和敏捷的那种,最好还能适当压制力量和敏捷。这是第一顺位的两个要求。   “其次是临时增加感知属性的药水,再其次是增加我对灵体杀伤能力的东西——我把我的配剑给你,可以的话把这个功能加在我的剑上。之后就是多多益善的治疗用药剂……这些能做到什么程度?”   “别小看我,这种程度的要求……十二个小时内、不,十个小时就给你做完。”   “萨尔瓦托雷”冷笑一声,冷淡的说道:“我可不是那个废物。把剑拿来……压制力量和敏捷属性的要求,放到提高意志力的药水里没问题吧?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有了,就这些吧。”   安南点了点头。   “那么就是两瓶原创的定制药剂,一瓶是增加意志力的同时少量削减力量与敏捷,一瓶是大幅提高生存能力的药剂。之后,再给你做一瓶灵体抗性药剂、一瓶石肤药剂、一瓶心灵坚毅药剂,三瓶低语者合剂,一份净心灵药,一枚心灵偏斜戒指,一份打击灵体附魔,一打强效治疗药剂……是这个要求,对吧?”   “萨尔瓦托雷”面无表情的复述了一下安南的订单。   听到这个之后,安南反而有些担心了:“怎么多了这么多的东西?你做得完吗?”   “呵,别小看我。我可是萨尔瓦托雷的影子。”   “萨尔瓦托雷”嗤笑一声,冷淡的答道:“赶紧去做你的仪式吧。在你出发之前,我一定会带着东西赶来的。”   说罢,她便咬了一口自己的大拇指。   安南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萨尔瓦托雷”直接化为一道黑风,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呼啸着就飞走了。   至少安南能够确定,萨尔瓦托雷自己是不会这招……   “他们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银爵士慢悠悠的说道。   安南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泽地黑塔最后会如何,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什么塔主,什么学长的学长……安南都不认识。   ——但是他们是萨尔瓦托雷的亲友。   如果安南不阻止萨尔瓦托雷,他一定会去送死。安南了解学长,也了解学长的影子——萨尔瓦托雷是一个理性而软弱的人,他会意识到自己的反抗对敌人来说毫无意义,也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但影子不同。   影子做的,从来都不是“应做之事”,而是“想做之事”。她是萨尔瓦托雷最为原始的欲望,是他享乐、复仇、暴怒之念的化身,是他一切驱动力的来源。   而萨尔瓦托雷本身的行为,则被道德、法律、规矩、理性所约束,他做的事必须考虑所得与他人的观念。影子与萨尔瓦托雷的关系,就类似于人格层面上的“本我”与“超我”的冲突。   萨尔瓦托雷以理性与意志遏制影子来行事……可如今,他的理性与意志已经濒临崩溃。这个时候,他最终必然会遵从于影子的思路来行事。   这就是他的咒缚,【不眠不休之倒影】的本质。   一面永远存在的、照见自我的镜子。同时也是基于萨尔瓦托雷那甚至具有些许神性的处事方式,而诞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当萨尔瓦托雷遇到处理不了的事件、解决不了的困难的时候,影子就会出场解决,因为萨尔瓦托雷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而在他面临着即使背弃法律与道德、不符合理性和逻辑的事,却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时候……影子就会出来背锅,来主导身体完成意愿。   ——也就是所谓的“被恶魔所诱惑”。   恐怕不只是安南。   以本杰明教宗的智慧,他应该也早就理解了萨尔瓦托雷咒缚的本质。   所以他才会教诲萨尔瓦托雷,叫他严格管控自己、不断加强自律,尽全力来抵抗“影子”占据身体的可能。   这实际上,反而是为了加强“影子”的野性……为了保证在关键时刻,影子能够做出萨尔瓦托雷不敢做、不愿做的事。   因为影子是他的水中倒影。   萨尔瓦托雷的理性越强,影子就越是疯狂;萨尔瓦托雷越是天真,影子就越是阴暗;萨尔瓦托雷越是为他人着想……影子就越是自私自利。   本杰明教宗所施加的封印,正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学生。   不只是维护他的人生安全。   还给予了他在面对本心抉择的时候,不得不上的借口——以及为影子量身打造的一口新铸的锅。   而这是为了维护萨尔瓦托雷人格的健全,为了不让他留下后悔之事。   “……本杰明教宗,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学生。”   安南叹了口气。   银爵士看着安南,温和的笑着、无声的摇了摇头。   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说道:“该去做你的仪式了。再晚两个小时,冰块就不一定能化了。”   “那您能……送我一程吗?”   “有何不可。”   银爵士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指缝中浮现出一枚刚创造出来的银币。   他随手将银币抛向了安南,口中随口道:“那就让银币开路吧——”   在被银币砸中的瞬间,安南眼前一个恍惚、仿佛出现了一道纯粹由银币组成的桥,立在虚空之中。   不等他往前走,那桥便自己流转着。   眨眼间便抵达了对岸。   安南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霜之高塔中。   ——而杰兰特父子与萨尔瓦托雷此时还未到家。 第446章 严厉的老祖母   安南取出了镜中人赠予自己的那面镜子,缓缓揭开了幕布。   在那大约成人头颅大小的镜面中,却没有映出任何物像。   它只是闪耀着淡金色的虚无光辉。   在吸收了安南一天的寿命后,淡金色的镜面中才终于显出了安南的镜像。除此之外,镜中仍是什么都没有……安南身后的霜之高塔内侧的霜花纹路、也并没有映入镜中。   “——【莉格蕾朵】。”   安南以龙语直呼老祖母的真名。   在这面镜子前呼唤任意神明的真名,都可在不消耗对应神秘知识的情况下,召唤对方的镜中倒影。   在大约两三秒的延迟过后。   镜中突然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水波——安南脸上长出了一对纯白色的、如同冰雕成的弯曲龙角;他脸颊与脖颈的结合处,也浮现出了银色的细密龙鳞。   他的头发变成了雪色,原本到肩膀的短发瞬间增长、一直蔓延到镜面之外。面容变成了二十六七岁的成熟冷淡的样子。   与安南、玛利亚和纸姬都非常相似,与她“老祖母”的名号并不相符,看起来就像是纸姬的姐姐一样。而且她身上也的确有着强烈的长辈气质。   被安南呼唤出来的老祖母深深注视了一下安南的眼睛,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一瞬、随后立刻又压平回去。   她板着脸,严肃的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一定要在诺亚才能做到的事。”   “……是的,老祖母。”   安南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为了我的朋友,我需要战胜一个强敌。   “因此我需要得到高阶冰霜领域的影响,以此完成‘冬日寒息’仪式。抱歉打扰到您了。”   他这时才知道,他第一次见到骸骨公的时候……也就是听到老祖母真名时、老祖母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一定要在诺亚做的事,就处理好了再回来。安南,你长大了。要像个男人一样,去做该做的事。我支持你。】   这所说、所指的,应当正是如今这件事。   并非是让安南去揍一顿腐夫。   而是让安南去揍一顿‘至净灵媒’贝尔纳迪诺。   老祖母明明没有与预言相关的能力……但她所说的,却正是安南如今遇到的难题。   ——她早已看穿了贝尔纳迪诺的心灵,以至于猜到了他会怎么做。   现在看来,恐怕银爵士也是一样。   毕竟是在人间活了几千年——又不是那种不沾烟火气、高举王座的神明,而是人间之神。恐怕十二正神除了祂们各自强烈的性格与欲望之外,都是洞悉人心的老怪物。   ……这么说来的话。   神秘女士当时跟自己所说的,自己可能不适合“正义”圣骸。   应当是真的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那么老祖母既然会建议自己留在诺亚……是不是说明,如果是一周目的安南,他就会无视这些麻烦事、直接离开?   ——那我宁愿做现在的我。   似乎意识到安南察觉到了什么。   老祖母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是个孩子,我照顾你是理所当然。但我不会帮你做完一切,那样养不出好孩子,只能养出废人。这是独属于你自己的命运、是你自己的使命,你以自己的欲望想将其完成,以自己的意志坚定道路……那么就要自己把它走完。”   “……我知道。”   “我会给予你要的影响,我会给予你赐福和加持。但我不会保你不死——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吧,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做到这一切。我不会贬低你这份觉悟的价值……在这个世界,觉悟本身就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听好了,安南。如果银爵士想要保护你,在你失败的时候保你一命,一定不要接受他的这份好意,但要记得感谢他。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如今所持有的一切如果合理运用,已经足以达成你的目标。再给自己留有余地,只会让你的剑在关键时刻变钝。   “【难以战胜的强敌】是一座雪山,挑战它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仪式;如果你真的死在了承灵僧手上……我也会杀了他,来为你报仇。”   老祖母严厉的说道。   与银爵士和安南相处时的宽和随意不同。   这位霜鳞的龙王,对安南有异常严苛的要求。   她并不喜欢安南借助神明的力量,在保证不死的情况下去战斗——那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打闹、是比试。   “……决意吗。”   安南沉思许久,缓缓点了点头:“我……大概懂了点。”   我还是太弱了……   所以才只能祈求奇迹。所以才只能寻求庇护。   第一次的,安南心中燃起了对更强力量、更高境界的渴求。   它并不强烈,但是足够纯粹。   如同镜中初生的光。   仿佛看穿了安南的心灵,老祖母再度点了点头。   “记住这份欲求,安南,牢牢的记住它。在你试图染色自己的灵魂时,记得回想起来。”   老祖母发出沉重而复杂的龙语:“听好了,安南——强敌是财富。   “弱小的敌人只不过是绊脚石。但强大到难以击败的敌人,将他的敌意对准你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一场【仪式】。   “每一次的生死困境,都是一场难得的历练。从诺亚开出来的花,从来无法承受凛冬的寒冷;但在凛冬的土地上长出来的花,是冻不死的。”   强敌。仪式。   老祖母不断重复着这两个词。   安南就算再笨也意识到了,这是老祖母所给予的提示。   他顿时心中一凛,意识到了什么。   “我会的,老祖母。”   安南认真的说道:“我将拼尽全力,与敌人公平一战,而不会去寻求退路和余地。”   “好孩子。”   老祖母的语气逐渐温和了下来。   她的声音逐渐变轻:“还有,叫我祖母就好。   “对你来说,我不是那个【老祖母】。而是你的祖母。”   老祖母的影像消失在了镜中。   下一刻,安南眼前出现了两行提示: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最高阶影响:冬之爱”】   【此影响不会产生回响,因此也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失;持有此影响时,将不再得到冰霜领域的任何影响】   不是高阶影响:极寒之神的残留。   而是安南从未听过的,不会产生噩梦的“最高阶影响”……   ……这难道就是独属于教宗的力量吗?   安南隐约猜到了,为何教宗们哪怕不使用超凡之力、仅是仪式的威力也是其他主教的数倍。   因为还有秘密的“最高阶影响”的存在!   恐怕这是只有正神才能赐予的伟大之力……只可惜,安南只能用它来完成一个仪式。   ——但也足够了。   紧接着,安南眼前又浮现出了几行新的提示:   【你得到了冰霜与传统之神“老祖母”的加护】   【七日之内,仅在你使用失能学派的法术时触发——你的施法者等级始终增加十个额外等级】   【你得到了关于“凛冬”的秘密,以霜语者的语言将其念出,将引发难以平息的暴风雪】 第447章 完美的冬日寒息   下一刻,安南脑中浮现出了一段话。   它是老祖母以龙语所说的……光是听到这句话,安南就感觉到自己的健康度在飞快下降。   “……“凛冬”一词诞生于四季诞生之前,更诞生于光与火诞生之前。它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时,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以及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到此为止。   安南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的健康度已经只剩下了岌岌可危的1%。霜之高塔的内部又结了一层极为美丽的霜。   而安南之前听到的两句半的“创世之秘密”,却牢牢刻在了安南心中。   “……板着脸说什么,让我自己来战斗、又是什么决意什么欲求的……”   但还不是私下又给塞了一堆好东西嘛。   安南小声嘟哝着。   得到了最高阶冰霜领域的影响。   又得到了老祖母的馈赠。   ……接下来,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   安南将早已运过来的超凡者尸体,按照时钟的十二个点,在自己身边摆放一圈。   他们都保持着脸朝上而双手掌心朝下的平躺姿势。他们的头发早已被安南亲手刮干净,光头围成一圈、靠在安南的脚边。   安南拿出卡芙妮为安南制作的咒物“封有光的冰块”。   它像是葡萄大小的椭圆型冰粒,看起来像是一枚枚灯泡一般、但它并不算刺眼,大概也就是学生使用的台灯那种程度的光。   它们被储存在一个小巧的女式提灯中,白色的丝绸灯罩甚至绣着花纹,并由镂空的纯银与精心打磨的水晶组成主体。   这是卡芙妮最喜欢的提灯……也是她以“影魔”的身份杀人时,在自己身后点亮的那盏孤灯。   在安南的手放在灯罩上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温热。那是光照在灯罩上时,留下的极轻的热度。若非是安南如今感知属性非常高,就算在寒冷的霜之高塔中、他可能也察觉不到这与室温的差距。   而在安南接触到冰块的时候,却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寒凉感。   ——那是一种“吸附感”。   就仿佛是在冬天舔舐金属栏杆,或是用手触摸干冰时的感受一样……只是比那种感觉稍微轻一点。   但如果是普通人接触这冰块,大概率也是会被冻伤的。   明明储存着光,却比普通的冰更冷吗?   它在水晶制成的容器中,在室温下却没有融化。   可在安南的手握住它的瞬间,就立刻蒸腾起了白烟。   安南将其轻轻放入尸体舌下,将嘴合上、使其不见光。   在冰库中被冰冻多时的超凡者尸体,皮肤都显露出一种青紫偏白的颜色。别说是有什么体温,它甚至本身就冰凉无比。   但即使如此,在“封有光的冰块”在不储存于透明容器中的时候,就会逐渐开始融化。   而安南则闭目站在所有尸体正中,面容平静的保持着自然呼吸。   屋外的暴雨仍是未停。   翻卷着的云层逐渐聚拢、越发低压。   出行的人们早已回到家中,暴雨在城市中发出轰然之声。   以安南如今的法力池,维持足够长时间的“心念如雨”并不是难事。而且原本诺亚就要下雨,安南只是加了一份料而已。   但这也让天空之下,彻底看不见光亮。   霜之高塔里面漆黑一片。   安南极为安静的站在正中,一动不动。而随着他的呼吸,那十二枚“封有光的冰块”不断闪耀着光。   他身上所持有的最高级影响,如同暴风眼般、将周围天地中的咒力远远不断的吸引而来。   阴寒无比的咒力,源源不断的从霜之高塔与外部的暴雨中聚拢过来。一部分吸入安南体内、一部分则没入他脚下的尸体之中。   ——藏于体内的光无法穿透尸体的束缚,尸体便逐渐变得像是琉璃一般、变得透明且闪光。   “老祖母【莉格蕾朵】……”   安南低声颂念着老祖母的真名。   随着他的颂念,霜寒无比的力量从安南身边渗出。   安南与那些尸体们的皮肤上,逐渐同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壳。就连安南的心跳也变得无比迟缓……他感觉到一股阴寒之力在不断改造自己的肺脏、气管与鼻咽部。   他艰难无比的张开嘴巴,再度念出曜先生的真名:“博德……庇护我……”   “——我听得到,天车……有事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是【冬日寒息】对吧?   “我来帮你。”   下一刻,无比绚烂的、灿金色的辉耀之光,从安南体中绽出。   他外表套着冰、体内放着光。   如同一枚“封有光的冰块”。   而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月份、十二具尸体,组成了十二正神的象征。   无比强烈的寒气与光华,从十二具尸体中渗出。安南站于正中,整个人逐渐被寒气所冰封……而那辉耀之光则在他体内灵活的游动着,像是在刻下什么、又像是在治愈什么。   那十二具尸体中的光华逐渐变淡、冰块也逐渐完全融化。而安南则维持着站立着的状态,被完全封入了冰中、体内散发着夺目之光。   这光如同某种液体,在冰中摇晃滴落、逐渐渗入安南肺部。   如此重复了数个小时。   直到夕阳落下。   在安南体内法力池发生变动的瞬间,他身上的“冰”与“光”突然同时消失。   随着安南缓缓睁开双眼。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就像是吸了一口烟后慢慢吐出一般,只是他口中吐出的是足以将凡人瞬间冻结的极寒之风。   【你完美的完成了一项仪式,你的意志属性+2】   【你得到了异质类能力“冬日寒息”,异质化级别为“霜鳞之龙”】   【冬日寒息(异质):可自如的将呼吸转化为“冬日寒息”,此过程会持续消耗秩序法力。】   【在吸气时,可以隔空抽出活物的温度与生命。抽取的生命,可以用来恢复自身的部分伤势】   【在吐气时,会卷起一道极寒的罡风,其效果等同于同年龄“霜鳞之龙”使用的龙息。被这风杀死的活物,不可通过真理阶以下的所有手段复活】 第448章 冬之丰实   ……终于完成了。   瓦托雷深吸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她暗红色的瞳孔中闪耀着令人不安的、如微燃灰烬般的火光,她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然而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中满是自得。   “不愧是我,这种程度的苛刻要求也能顺利完成。”   她当然没有跟安南说,他所提出的要求实际上非常困难。   压低力量和敏捷当然不困难,难的地方在于强化意志的同时,“适当降低力量和敏捷”。既要表达出药性,又要让它反应不那么强烈。那么就只能通过副作用反复互相抵消,才能制作出这份药剂。   而帮助安南保命的药剂,就更重要了。   到底多强大的药剂,才能让他在那种级别的敌人面前活下来?   萨尔瓦托雷不知道。   他的影子也不知道。   ——所知道的、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力而为。   制造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强药剂。   这是一场属于“萨尔瓦托雷们”的战争。   第一次,萨尔瓦托雷与他的影子,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站在了同一个立场、用尽全力去完成一个目的。   很多药剂对一位炼金术师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难点在于数量——没有批量型的转化设备,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制作这么多的药剂的。   因为转化产物制作起来,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即使是“瓦托雷”学姐,最多也只能同时操作六个炉子……还是在萨尔瓦托雷本人的辅助之下,她才能勉强把这些东西全部炼制出来。   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天边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她立刻提上药剂,离开了地下室。   炼制这些药剂的地方,与安南距离并不远。毕竟都是在杰兰特伯爵家里,区别只是后院与地下室的不同而已。   然而在她快赶到地方的时候。   脚步却突然变慢了许多。   ……这是怎么了?   只见杰兰特伯爵的后院,如冰库一般、四处流淌着朦胧的白烟。在萨尔瓦托雷接近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的脚面上的寒意、逐渐渗入骨髓。   她定睛望去,发现安南已经从霜之高塔中走了出来。   他凝视着尚未升起的朝阳。   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正随着安南呼吸的节奏、如涡旋般缠绕在他身边。   安南的发丝,也已经变成了和玛利亚一摸一样的霜白色。他冰蓝色的右眼化为了竖瞳,脖颈接近锁骨的位置长出了细密而柔软的银色龙鳞。   瓦托雷学姐,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安南的威胁度上调了不止一个档次。   作为萨尔瓦托雷本能的一面,她的直觉比萨尔这个本体要准确的多。   如果她来控制这具身体,即使是炼金术师这样的职业,安南也不可能杀死她……但现在不同。   就像是幼童接近沉睡的猛兽一般。   仿佛对方已经能够轻易夺走自己生命了一样。   那是近乎本能的战栗与畏惧——   “……安南?”   犹豫了一下,影子还是缩了回去。   萨尔瓦托雷睁开异常疲惫的眼睛,揉了揉便若无其事的向安南走去。   他与影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萨尔瓦托雷从未想过,安南会与自己为敌。他连一丁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也因此,安南的威慑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成立。   “……安南?”   萨尔瓦托雷很是疲惫的开口道:“我这边做完了……咳咳……”   他在说话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十三四个小时没喝水没吃饭了。不仅是嗓子干哑、甚至有点头晕……他的身上都满是虚汗,四肢都有些无力。   “辛苦你了,学长。”   安南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竖瞳逐渐变会人类的圆瞳。   但他皮肤上浮现出来的细密鳞片,却并没有消下去。   因为在他完成冬日寒息仪式后,安南就无意识的完成了之前接取的一个任务:   【已完成:旧日血脉之路】   【天赋“冬之心”进化完毕】   【“冬之心”(反转)已进化至下一阶段:冬之丰实(反转)】   【冬之丰实(反转):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负面情绪;你所发出的“霜寒”要素的伤害将永久提高50%;你将完全免疫真理级以下的所有“霜寒”要素的伤害】   【在所有职业都提升至黄金阶后,冬之丰实(反转)将进化至下一阶段:冬之血(反转)】   【冬之血(反转):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负面情绪;你所发出的“霜寒”要素的伤害将永久提高100%;你将完全免疫真理级以下的所有“霜寒”要素的伤害】   【觉醒冬之血后,你将回忆起自己血脉深处的形态】   比起冬之心来说,它实在是强大了太多。   反转的冬之丰实,也让安南没那么容易伤到自己了。   银爵士给安南增加的、对于即死能力的抗性;   本杰明通过学长给安南提供的贤者之石;   老祖母所给予的加护,以及关于“凛冬”的创世之奥秘;   寂静女士给予安南的,刻下了反转铭文的冬之丰实;   曜先生亲自所加持的“冬日寒息”。   以及……学长所提供的诸多药剂。   ……感受到了。   虽然心情很是沉静严肃,但安南嘴角还是微微上扬了些许。   感受到了,自己的确是被人所爱的。   被人注视着,被人祝福着,被人期盼着。   或许有人会有压力……   但安南却唯独爱着这种感觉——   安南接过萨尔瓦托雷递过来的药剂包。   他毫不犹豫的、将其中自己认识的几瓶全部抬起头来喝掉。   唯独在那两瓶从未见过的药剂时,他稍微顿了一顿。   ……因为安南也没想过,萨尔瓦托雷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萨尔瓦托雷派,明耀之心灵药】   【类型:消耗品(紫色)】   【描述:萨尔瓦托雷为友人安南·凛冬特制的药剂,能够在强化意志的情况下弱化力量与敏捷】   【效果:服用后意志+5,力量-1,敏捷-1,持续二十四小时】   【“希望你能做到”——萨尔瓦托雷·影】   【萨尔瓦托雷派,希望之心灵药】   【类型:消耗品(深紫色)】   【描述:萨尔瓦托雷为友人安南·凛冬特制的药剂,能够大幅提高生命力】   【效果:服用后,在承受超过最大健康度50%以上的伤害时,不会因重伤而昏厥,持续二十四小时;获得异质类能力“不屈”:仅一次,在健康度降低至0%以下时允许继续降低,在三分钟后健康度恢复至30%】   【代价:如“不屈”被触发,那么体质临时-20,每日恢复1点体质属性;体质属性低于0时立即死亡】   【“希望你能活下来”——萨尔瓦托雷·黑塔】 第449章 我将,带头冲锋   【安南的佩剑】   【类型:武器饰品(深蓝色)】   【描述:唐璜·杰兰特原本的贵族佩剑,坚固、轻盈而美观;被安南·凛冬以霜剑术使用多次后,内部受到伤害、也让剑刃更加寒冷。如今内部的破损已被萨尔瓦托雷所修复。】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极寒切割”】   【极寒切割:在它对有生命的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额外造成难以驱散的霜寒伤害;在它对幽魂、精魄类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将此次伤害完全转化为霜寒伤害】   ……啊。   是和那把【白色断头台】类似的武器啊。   那把剑太过沉重巨大,不适合携带。   所以安南只带上了精灵之手、安南的剔骨刀、安南的佩剑三件咒物。以及用于容纳剔骨刀的背包……治疗药剂也被安南存放在这里。   “那么,我就走了。”   安南跟萨尔瓦托雷严肃的说道:“一起都交给我了。   “相信我吧。”   随后他便跟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的银爵士点了点头。   不等萨尔瓦托雷作出回应,银爵士便将一枚银币抛向了安南。   如同化为残影——安南瞬间消失在了萨尔瓦托雷眼前。   “……我还没有,跟他道别呢。”   萨尔瓦托雷有些颓废的垂下手。   他低声喃喃着:“活下去啊……安南……”   “等他回来,再跟他说吧。”   银爵士对有些失落的萨尔瓦托雷,温和的劝诫道。   下一刻,他自己也抛起一枚银币。   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跟上了安南。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熊熊燃烧的泽地黑塔大约只有不到两百米。   这个距离下,安南已经感受到强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但那些热浪在接近安南的时候,却被安南呼出的冷气所自然冷却。安南脚下的地面,也因突如其来的寒气而咯吱咯吱的迸出细小的裂纹。   “……就在里面吗。”   “是。”   银爵士坦然点了点头,提出建议:“不过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准备好。”   “……还有?”   安南刚想说,自己已经把能准备的全部做到极限了。   即使是半步神明,他也能与之一战。   银爵士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为什么是你的第五面镜子吗?   “因为你与他,同是利用他人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太阳的第五耀,是世界倒映瞳中的光……也就是说,你与他的相似而相反之处在于——”   “……他的亡灵,与我的玩家吗?”   安南突然明白了一切。   所以,银爵士才会让自己……先完成亨利八世的葬礼吗?   难道亨利八世突然去世,还有我的锅?   是因为不得不立刻给我这份力量,所以……   安南驱散了这份犹豫。   “我在迟疑什么……”   他低声喃喃着:“敌人只有一个。   “那就用尽全力——杀了他。”   说是用尽全力,那么就连一丝一毫的力都不要省下。   玩家们无力对抗至净灵媒,但不死不灭的他们却足以对抗那些亡灵……至少能给安南一个安全的后背。   “原来,如此……”   在安南右手掌心处,那个像是电源按钮一样的符文,渐渐亮起了光。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念道:“如果听得到的话,请来帮帮我……”   就在这时,安南看到了他的后台中,多了两个新的按钮:   【生成宣传片】与【设定传送点】。   第二个也就罢了……前面那个,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东西?   安南怔了一下。   他过于习惯利用自己的力量,却忘记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他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   他并非是能被人肆意欺凌的,孤身一人的君主。   “可现在是凌晨五点半……”   如此紧急的召唤,到底能召集到多少人呢……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虽然玩家们都已知晓,这是一个真实的异界。但从这里获得的东西,对他们的本体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   带不回去什么异能。   也带不回去什么宝物。   一切都只是付出而已。   扰乱他们的美梦、或是破坏他们上班上学的工作学习计划……让他们毫无准备的,作为安南手中的工具来挑战强敌。   到底会有多少人来呢?   安南低声喃喃着,闭上了眼睛。   不管召集多少人,他都一定会取得胜利。   在他们的注视下,堂堂正正的取得胜利。   生成,宣传片——   在安南点下那个按钮后,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拉开。   如同幻觉般的攀援。   向上伸出的手,深渊中的光。   光芒突然扩大。   安南看到萨尔瓦托雷与诸多学徒们穿行于泽地黑塔之间。   萨尔瓦托雷追上了一个女孩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追问道:“真的没有问题吗?我看你还是有些犹豫。”   “不……老师,其实还是有……”   女孩有些害羞的小声说道:“只是我没好意思说……”   “直说就好。大家又不会嘲笑你。”   萨尔瓦托雷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露出那副标志性的死鱼眼、口中也是他那标志性的温和语气:“我们是一家人。”   画面一转,安南看到巫师学徒们懒懒散散在上课窃窃私语,克拉伦斯皱起眉头、用长指甲划了一下黑板、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吱呀声音。   “听课!”   他严厉的扬声道:“你们现在不听课,未来怎么办?”   下面有个男孩子小声嘟哝着:“我们也不见得有未来……”   随后,他便被克拉伦斯瞪了一眼,讪讪的低下了头。   画面一转,是克拉伦斯在黑色的淤泥之中与年轻化的贝尔纳迪诺对峙。   “我的学生怎么样了?”   克拉伦斯冷漠的向贝尔纳迪诺发问。   而无数金色的锁链将贝尔纳迪诺锁死。   画面向贝尔纳迪诺移动……显露出他那突然微微上扬、露出不屑微笑的嘴角。   “呵。”   以及那低沉到几乎听不到的嗤笑。   画面一转,贝尔纳迪诺握着四根带血的长指甲。   贝尔纳迪诺嗤笑着:“命运,斩断命运。直到最后,他还相信这种东西……”   安南的声音,嘹亮的响起:   “——但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他身处于深渊之中,缓缓伸手握住脆弱无比的蛛丝,高声喝道:“那就一起来!”   随后是安南的攀援。   漫长的攀援。   毫无希望的攀援——以及,毫无意外的坠落。   “放弃吧,雨果……你毫无胜算。如果你愿意投降的话,我就不再对你的学生们下手。”   贝尔纳迪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在……赶时间?”   另一个安南从未听过的声音,也在他对面响起。   黑色的深渊中,仿佛燃起了无形无色的火焰。   而安南还在坠落着。   他眼中的光却是越发闪耀。   “人类啊……”   安南低语着,第一百零一次握紧绳索。   他的低语声,在永无希望的深渊底部响起:   “没有羽翼,尔等何以向上?”   明明说这如此颓废的话语。   可他的嘴角却显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他的瞳孔比星辰更加璀璨。   失败无法击败他。   “休息够了吗?”   安南的声音在深渊底部响起:“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就跟上来!”   如同苏醒的蚂蚁一般。   人群逐渐跟着安南,不知道多少次爬上了绳索。   镜头顺着深渊往上爬。   而在离开那充斥着辉光的顶端之时。   变成了俯视着的、熊熊燃烧的黑塔。   “实际上,泽地黑塔已经面临了灭顶之灾。”   银爵士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除了你和冯·霍恩海姆……还有龙井茶之外。可能所有在读的黑塔巫师,都已经死了吧。”   随后是安南的声音:“一起都交给我了……相信我吧。”   紧接着是老祖母的声音:“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一定要在诺亚才能做到的事。”   “……是的,老祖母。”   安南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为了我的朋友,我需要战胜一个强敌。”   “活下去啊……安南……”   萨尔瓦托雷干哑的声音,低声传来。   安南缓缓念着那个名字:   “贝尔纳迪诺……”   随后是雨果的声音。   它与安南的声音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想要我的灵魂,那你就来试试看吧。”   最后画面突然抬起,定格于熊熊燃烧着的黑塔——与在塔下向前行进的安南。   ——宣传片,制作完毕。   “……还真做的不错啊。”   安南沉默了一会,低声喃喃道:“那就投放给玩家们吧。”   最后,设定传送点……到【泽地黑塔】。   “想来的,就跟上来吧……”   安南缓缓抽出剑刃来。   他的眼中再度闪耀起那种璀璨的光辉。   “而我将会,带头冲锋——” 第450章 玩家集结中   项天歌穿上运动鞋,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肉眼可见的强健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在有力的绷紧或是舒张着。   进入“迷雾大陆”时,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非常强。   现在项天歌已经习惯于每天凌晨零点准时起床,直播五个小时后,再出去晨跑到六点。回来去门口早饭店吃个早饭,回家再冲个澡,然后再看一阵子书。   等到九点再开始锻炼身体到中午,玩一下午游戏——或是出门办事回来后,下午四点准时进入迷雾大陆。   和酒儿还有林依依那些年轻人不同。   项天歌已经没有那么年轻了……他必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恰巧他真的有这份余裕和时间,那么维持适当的锻炼还是相当重要的。   可他今天才刚跑到一半,脑中却是突然嗡的一声,浮现出了一行字:   【迷雾大陆已更新至新版本】   【从当前版本开始,不再强制要求角色休息八小时后才能登录游戏,上下线不再具有最短与最长时间,可随时处理现实中的相关事务。】   【现实中身体的饥饿、干咳、疾病、排泄等意外情况,可在游戏内查看;手机中装有的所有社交类APP、包括短信与电话功能,都已并入到论坛的“小程序”,可在游戏内直接使用】   【但依然请玩家充分休息后再进入游戏。请优先照顾自己的现实生活,不要为了游戏而影响学习、工作与健康】   【已开启传送机制,花费当前等级5%经验便可进行一次传送,也可使用好感从阵营领袖处购买传送会员;在之后的主线剧情中,可传送范围将逐渐增大,玩家也可接取建设传送阵任务】   【上线后将自动领取“仪式:返回传送点”,每三天可使用一次,使用后可主动返回至上一个登记的传送点;死亡后增加“返回登记的传送点”或“原地复活”的选择,之后的玩家在完成新手任务后会得到此仪式】   【二测版本即将开启,请及时关注后续内容】   【是否观看新版本宣传片】   【是】【否】   ……这东西整的还跟真的似的。   真的会有傻孩子把这东西当成是游戏吗?如此努力的维持自己作为一个游戏的设定有什么意义吗?   项天歌——或者说,美味风鹅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虽然不知道观看宣传片的时候,自己是否会失去意识。但他还是先往里面走了走,坐到了路边商店的台阶上,免得自己倒下去碍路人的事。   他擦了擦汗、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林依依还在游戏中。   她原本计划八点下线。看到这份更新提示后,她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   “这是……热更新?”   但毕竟是在安全的地方,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打开了宣传片。   随后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是……”   龙井茶正准备退出游戏,已经返回到了自己房间中,所以观看宣传片也没有丝毫顾忌。   “怎么还有我啊!”   刚看了个开头,他忍不住吐槽出声。   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录的。自己低头看书摸鱼的举动,在教室里也异常显眼。   莫名有种在上学时,自己低头玩手机或是看小说的举动,被拍摄下来并剪成影片的感觉一样……   可他很快就顾不上感到羞耻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黑塔……毁灭了?”   克拉伦斯导师也战死了?   ——你是在构筑法术吗?   ——我打扰到你了吗?   克拉伦斯那关切的声音,在龙井茶耳边响起。   他还记得……自己看着那些十几岁的傻孩子们打打闹闹时,那懒散而怀念的轻笑。   他还记得那给自己莫大震撼感的巨型图书馆。   他还记得那些神奇的书籍。会说话的书、像是少女皮肤般柔软的书、必须戴着隔热手套才能看的书、解答一个密码才能看一页的书……   他还记得那些孩子们眼中的光。   他还记得自己的导师……克拉伦斯先生。   “泽地黑塔面临了灭顶之灾吗……”   龙井茶微微闭上眼睛。   他沉思片刻,幽幽睁开双眼。   “……这可没法视而不见啊。”   “太帅了,安南!”   从宿舍爬起来、原本在床上看手机的林尔尔,忍不住砸了一下自己的腿,兴奋异常。   他的舍友被啪的一声脆响惊醒,半睡半醒之间茫然的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这倒是提醒了林尔尔。   他思索片刻,试着给林依依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个时间,林依依应该还在游戏里……正好试试看这个新功能。   对方大约过了十几秒才接了起来,应该是研究了一下怎么接电话。   “……喂?”   林依依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音质异常清晰。   “姐?”   林尔尔小声说道:“你帮我跟导员请个假呗?”   “你自己不会请啊?”   “不是,我寻思这不是开活动了吗……一会可能就打起来了不是?我在学校这里也不太方便,有时候还得查宿舍……我估计接下来几天可能都得挺忙的,要不我干脆去你那住几天呗?”   说是打活动,其实他还是想趁机摸个鱼。   酒儿大小姐家的伙食,那可是相当不错的。   林依依有些无奈:“你这一请就是几天的……你导员能批啊?”   “能!我成绩好又听话,只要理由好,他凭啥不给批?”   林尔尔陪着笑,小声道:“姐,给我请一个嘛……”   “成,我就说我结婚了,家里让你回老家行了吧?”   林依依有些不耐的说道。   林尔尔顿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可不行,可不行啊姐!这理由我用过了!你可不能二婚啊!”   “……啊?”   林依依沉默了许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你用过了?我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回……”   “成~那我中午给你导员打个电话吧。给你请上半个月。”   林依依眉头一挑,呵呵冷笑一声:“不过那你就别管我拿什么跟你导员请假了啊。”   “都成,都成。”   林尔尔陪着笑答道。   他挂了电话,叫醒自己舍友。   跟他说好,自己今天有点不舒服,让他先跟导员帮自己请一上午假。另外就别叫自己起床吃饭了,他睡醒了自己出去找吃的。   毕竟看上去是要跟安南去开boss去,林尔尔也不知道一个小时能不能打得完——要是到了快八点还没打完,邻近上课、他舍友肯定会想办法把他砸起来。   要是发现他死活醒不过来,那说不定会引起骚动。   于是林尔尔再度闭上眼睛。   还有些困倦的四暗刻,从床上睁开眼睛。   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中的怪盗……的青春版。   他看到美味风鹅在论坛上发了个贴:   《有不怕死的,打算帮安老大干一票吗?》   帖子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去的记得等我,先别开boss。十五分钟我就到。”   下面第一个回复的,是龙井茶。   “快来,老鹅。”   然后是林依依:“我已经到了,你们快传过来!安南变白毛了艹!”   酒儿:“这是我的复仇之战!原本我妈跟我说,这两天打算今天旅游去的……看来得推迟一周了。”   西酞普兰:“我请个假,等我十分钟。”   ……   回复这个帖子的,已经超过了六十人,还在不断增加。   所有人的意见都非常统一。   而四暗刻也忍不住回复了一条:   “这就来!”   虽然我作为一个潜行者,可能在这种战斗中没有什么用……   “但帮兄弟占个场子,这事我在行!” 第451章 随我冲锋!   美味风鹅气喘吁吁赶回到家中。   安南这一波,恰好是在五点半召集全员——是他晨跑离家最远的那个地方。他一路快跑回来,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躺回到了自己床上。   他没洗澡、早餐也没吃。   但问题不大。   新版本的宣传片看完了。   和第一个宣传片一样,同样是不讲人话的现实镜头混剪……虽然不知道安南爬蛛丝那个是什么。但比起第一个宣传片来说,这个宣传片的信息量已经大了很多。   ——至今为止的第一个强敌出现了。   虽然按照美味风鹅的推测,这个BOSS他们大概率依然还是摸不到本体的。   他们中虽然有几个玩家已经快能进阶到白银了。   但他们毕竟只是八十个青铜。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后来的四十个新玩家也已经全部完成进阶、成为了超凡者。   八十个超凡者……只要这次能开无限复活的话,未必不能爽一把!   美味风鹅久违的感受到了热血与激动。   就像是他年轻的时候,组织公会团开荒一样……   而如今他也已然在迷雾大陆的内测玩家中,隐隐形成领导之势。   这与他在“噩梦:画廊”的开荒期所上传的诸多攻略,以及他冒险潜入诺亚、顺利完成隐秘任务,也有相当程度的关系。   “别开啊,记得等我啊……”   美味风鹅嘟哝着,快速闭上眼进入了迷雾大陆。   他上线后,便直接得到了传送仪式。   仪式非常简单——连续敲击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十三次,喊一声“我赞颂天车”;再对着光源连续七次眨眼,再来一句“我敬拜天车”……就可以直接传送到上一个记录点。   他从论坛上已经看到了,目前只有一个传送点……就是泽地黑塔。   根据林依依向安南问出来的情报……以后如果玩家们想要传送到其他地方的话,只要在传送点内使用这个仪式就行了。   是的,传送点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个“区域”。   在大致区域内,都是可以的。   而传送过去的话,会随机出现在这片区域中,某个曾经与自己打过招呼的“熟人”视野范围内的安全位置。如果这个地方的熟人够多,那么朋友传送过来的位置,就基本可以被大致锁定。   如果目标地点没有任何人,那么传送位置就没谱了。   “这样的话,以后是不是还得安排人看守传送点……”   美味风鹅心中念叨着,快速而准确的执行了传送仪式。   他如今应该是玩家中对仪式最了解的人了。   在对着点亮的烛火连续七次眨眼后,美味风鹅低声颂念:   “——我敬拜天车。”   下一刻,他感觉到烛火突然膨胀扩散。   一道明亮而璀璨的光,从美味风鹅的视野中心向四周飞快蔓延。   整个世界都化为了光。   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双眼向他全身扩散,在蔓延全身之后、美味风鹅突然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提升感”。就像是自己向上升到了更高的境界一般……   “你迟到了,老鹅。”   林依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大家都等你呢。”   她幸灾乐祸的笑道:“是不是感觉传送挺爽的?”   “……我还以为我会晕传送呢。”   美味风鹅默认了这个说法,有些无奈的说道:“一般来说不都是这种桥段吗?”   怪不得传送会收费……   他抬起头来,望向四周:“到了多少人?”   “——全员到齐。”   回答他的,是安南本人。   美味风鹅看向安南时……就连他也不禁被惊艳了一瞬,怔住了片刻。   那白色的单薄长袍,如霜似雪的及肩短发以及脖颈处的鳞片,让美味风鹅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在狒狒十四里的龙娘角色。   ……可惜头发太短了。   如果能一直长到腰的话,应该会很漂亮……感觉加一对那种形状的龙角,应该也会很好看。   美味风鹅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的瞬间,他却突然想到了某个人。   他立刻扭头望向了人群中的西酞普兰。   不出意外。   西酞普兰的目光正紧紧锁在安南身上,一动不动、格外专注。   “非常……感谢你们。”   安南目光复杂的望向玩家们。   他也想过,参与这次大型活动的玩家应该不在少数。   毕竟玩家都喜欢凑个热闹。再算上玩家的信心,大约来个四五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超过三十人,就能顺利给安南开辟出一片安全的区域用于迂回战斗了。   如果来的玩家甚至不足二十人……安南就必须得拼命杀进黑塔内部,才能避免腹背受敌的情况。   但安南从未想过,所有玩家都能一并到齐。   第一批的玩家多数都是主播,他们的时间都很充裕,算是自己最核心的力量。   可被邀请进来的第二批玩家,有学生、有社畜、有老板。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难处。   然而他们却抛下了各自的压力——在不会得到任何实质上的好处的情况下,选择兴趣使然的响应了安南的召唤。   甚至可能都不算是朋友。   要知道这些玩家中,甚至有接近半数都从未见过安南……更不用说与安南产生感情了。   感知到这份跨越了文化、文明甚至世界,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羁绊。   一时之间,安南有些莫名的感动。   他也终于能够确认,自己与贝尔纳迪诺相似而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了。   那位“承灵僧”和自己一样,如滚雪球一般控制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的“帮手”。他的承灵、自己的玩家都是如此。   但不同之处在于,贝尔纳迪诺那些灵体沉默不言、没有神智、没有自由。   而安南的玩家们,仅凭自身的自由意志来决定自己的行为。   他们探险、他们拯救世界、他们对抗魔王,这一切所作所为,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想要这样做——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命令他们,也没有人奴役他们。   这并非是不服从安南的命令就会死的死亡游戏。   安南更没有无视玩家状态如何、直接将他们强制召唤而来——虽然他真的有这样的权限。   但是有,不代表要用。   玩家们互相谈笑着到来,没有压力、没有畏惧、无一缺席。   他们是发自真心的、认真的想要拯救一切——将坏的毁灭、将好的留存,以正义之名像邪恶复仇,以自由之名随心而行。   无拘无束的灵魂。   这就是玩家。   他们随行于安南身后,如同狼群随着他们的王。   ……你们也给我上了一课。   安南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   他抬头望向熊熊燃烧着的泽地黑塔。   仿佛察觉到了安南的杀意——诸多透明的灵体,从空中浮现、向他们杀来。   那是贝尔纳迪诺这么多年间收集到的数百、上千的灵体军团。   他们在与雨果的高强度对峙中,没有出手的余地。   但对于安南和他的玩家们来说……每一个灵体都是经验丰富、力量强大的“精英怪”。   玩家们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们像是一条条绿了眼睛的狼,热情空前高涨的望着那些向自己飞来的灵体。   ——他们来到迷雾大陆后,从未见过密度这么高、数量这么多的精英怪!   安南仅有一句的战前动员,于此时落下:   “于此,我给予你们无限复活的力量——”   他没有继续将自己的权限隐藏下去的想法。   玩家们纷纷收到了复活暂时不扣除等级的提示。   这彻底让他们的热情沸腾了起来。   安南抽出长剑,指向前方。   指向熊熊燃烧、被诸多死灵所缠绕的泽地黑塔。   他的眼神璀璨,声音高扬。   “我的勇士们!”   他第一个冲向前方。   铿锵有力的呼喊声响彻天空。   “随我冲锋——” 第452章 无一死亡   死灵们从燃烧着的泽地黑塔上方,如同一枚枚导弹般绕着弧线俯冲而来。   首先接敌的是安南。   他眼中正如星光般璀璨——这是“辉煌剑”技能在蓄力阶段的表现形式。   在这个状态下,拥有超过三分之一免伤BUFF的安南,是毋庸置疑的强力防御者。   那么首先是……霜剑术!   以“意志”属性为加成的剑术,在安南抵达白银阶后才终于展示出它真正的力量。   纯白色的霜痕在安南的剑刃上蔓延着。   他不假思索,对着天空斩出一道霜色的、半透明的弧形剑气。   剑气在离开安南身边大约三十多米远后,威力开始降低、形态也开始逸散膨胀。   但霜之要素即使是被稀释过,对这些最高也才白银阶的灵体来说完全不可抵挡。   那些俯冲下来的灵体中,大约三十多条灵体被安南一剑凝成了冰。   它们从半透明的虚幻状态,飞快的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冰雕、随后自行破碎。   一道长约二十米、宽约三米的空旷裂痕,从灵体军团中显得格外显眼。   但这些灵体没有丝毫畏惧。   它们以同伴为代价、继续向玩家们逼来。   以这个距离来说,安南还能斩出大约两三剑。   他每使用一次霜剑术,就会暂时增加10%的所有霜寒伤害、并降低自身10%的霜寒伤害抗性。考虑到安南的很多技能对自己也是有伤害的、而他的攻击对这些灵体完全伤害溢出……他最多只能在这里劈出五剑。   而且在进入混战后,安南并不能对着身后的玩家群开AOE。   好在这个时候,玩家们并没有拖安南的后退。   他们比安南想象中的有秩序的多。   “开仪式!”   美味风鹅和林依依一样、紧跟着安南,举起剑来一左一右护卫在侧翼,同时他回头向其他玩家们高声令下。   “收到!”   流浪的孩子立刻应下。   这是他们之前在线下商量好的战术——之前没有敌人使用,严格来说这才是首战。   美味风鹅将自己掌握的仪式,用照片和绘图等方式挂在论坛上,让玩家们在不掌握这项技能的情况下、直接临摹仪式。   而孩子所掌握的能力,能够随意操控地形。   如果只是个人战斗,这些地形因素只能起到干涉、妨碍和打连击的作用。群体战斗的话,乱放墙甚至可能拦到队友……这点孩子可太懂了。   但如果,他用这些土墙来组建祭坛呢?   层层叠叠的土墙拔地而起,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   四个敏捷加点的玩家,快速前往祭坛的五个角,与美味风鹅形成一个五芒星。随着玩家们依次点燃松香、末药、乳香、玫瑰干花和百里香,五团火焰同时落在土墙上之后,孩子与圆的正中心,用手中的武器敲击了一下地面、同时高声颂念:“此乃万物埋骨之地——”   那五团火焰顿时大盛。   一道暗淡的光流从五团火焰处向邻近的火焰靠拢……只过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灰白色的流光便将圆形包围。   一个半球型的虚幻灰色结界升起。   灵体们穿过这结界的时候,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它们的行动似乎也变得缓慢了些许。   而更重要的是、所有玩家的武器上,都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灰白之色。   那是让人联想到骨头与石灰的颜色。   “安南殿下,我们先采取守势!”   美味风鹅立刻向安南说道:“用安魂仪式可以压制亡灵的速度!”   “好。”   安南严肃的点了点头:“那我负责吸收敌人的注意力。”   他认出来了,这是来自埋骨婆婆的安魂仪式。   在一个圆环内,燃烧多重不同的香料、并放在圆环之上,然后再正中间敲击一次地面,诵出“埋骨”之名。就可以为圆环内的所有人加持一个小时的安魂能力。   ——也就是能用普通武器攻击到灵体的能力。   埋骨婆婆的“安魂”与曜先生的“净化”,正是对灵体最有效的两种能力。   ……但安南也没想过,孩子的地形改造能力,居然还能如此应用。   “帮大忙了,孩子叔!”   酒儿高声喊着,挥舞着斧头斩在了自己腹部。   在她健康度骤然掉落一半后,她的咒缚便变得通红滚烫、被完全激活了起来。   第二批进入游戏后,同样选择转职狂战士的三位玩家,也立刻用出百花八门的自残手段、激活各自的咒缚,冲到了战场最前面。   他们的攻击非常有效。   狂战士用的武器,几乎都是长柄武器——唯有这种武器,才能将他们的力量属性完全的发挥出来。   这让他们的进攻非常有效率。   染上了“安魂”能力的武器,在锤击亡灵的时候虽然手感不是很好……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充满了气或棉花、表皮又格外坚韧的气垫。   大概就像是商场门口的桥型大气球一样。   狂战士稍微下手重一点,就会把灵体们直接砸飞出去。   反而是猎人和潜行者的战斗效率更高一些。   这些灵体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不能肉身接触。   只要碰到灵体、自己的皮肤就会被负能量接触留下一道紫色的淤伤,并且对方还会从中吸取相当一部分的健康度来回血。   但除此之外,这些灵体的战斗方式非常愚钝。   即使是有远程攻击手段的灵体,也是傻不拉几的飞到玩家们脸上,然后才开始读条——灵体是不能使用神术和异质化能力的,只有生前是巫师的灵体在死后才能继续使用法术……而且只能使用基于秩序法力的法术。   因为用于承载失序法力的肉体已经没有了……就像是恶魔的畸变方向始终是肉身,而不是灵魂一样。   法师骑脸读条,而不是在施法距离边缘放风筝。   这状态玩家们可太熟了。   可以看出,承灵僧如今根本没有精力对它们进行微操。   ——这显然是F2A过来的。   美味风鹅忍不住吐槽:“这操作方式,我忍不住想起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圆盾稳稳挡住一次攻击、随后反手一剑撩过去,把逼近安南后背的灵体劈伤。   另一侧的林依依飞快旋转着手中的长棍,一秒内便能做出四次攻击、锤飞四个灵体——对于这种一打就飞的敌人,她的武器打起来可太舒服了,可以说除了面对法术骑脸之外、几乎是毫无压力的。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卫着安南,在结界中以逆时针方向缓缓推进着、以安南为主力输出,将碰到的所有灵体都瞬间剿灭。   极少数的银爵教士们脱下沉重的铠甲,左手提着钱袋,右手攥着大量银币,飞快的在战场四处穿行着,为负伤的玩家快速恢复战斗力、防止出现突破口。   而玩家中射击精度最高的“德芙”,则和孩子站在圆形的正中心,四处环顾有施法能力的灵体、精准的射击打断施法。使用着巧克力身体的真正的德芙,则完全潜入阴影之中,灵巧无比的藏匿于玩家身下,帮助那些忽视后背的玩家瞬间斩杀想要偷袭他们的灵体。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可玩家们却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配合能力。   安南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复活能力甚至是白开了。   完成接敌后整整十分钟——一直到阵型稳定下来后。   无一死亡。 第453章 精妙无比的配合!   “我们这里已经没问题了,安南殿下!”   美味风鹅环顾四周,飞快的对安南说道。   作为战士职业人柱力、万年不变的MT选手,他非常了解……在这种类似副本“一波流”的清怪流程中,最困难的就是在开头接怪阶段,会不会出现突如其来的猝死减员和倒T。   而在没有嘲讽能力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坦克职业。   取而代之的,是近战职业们优秀的拦截、干扰、控制能力。   虽然可以说没有坦克。   也可以说,近战职业人人都是坦克。   在阵线稳定下来,确保所有灵体所能接触到的第一个敌人都是近战职业、且完全不会出现多个灵体两面夹击同一个玩家之后,安南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些灵体的纠缠、进入泽地黑塔了。   和仅有一个的安南相比,这些没有神智的灵体,肯定会优先攻击玩家群。   这是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战斗。   而在“兵对兵”的战场上,安南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如果安南一人来到这里,这些亡灵一窝蜂涌上来、完全有可能把他淹死在这里。   毕竟安南实在是缺乏针对灵体的aoe能力……   最好的情况,也是在这里把贤者之石交了之后,用光辉要素把这些灵体清干净、再赶紧赶过去。   可安南的贤者之石一共就只有三分钟的爆发时间。   算上清理灵体和赶路,最少也得耽误个一分多钟……这等于是直接把安南的爆发期缩短了一半到三分之二。   安南相信,这应该就是贝尔纳迪诺原本的计策。   贝尔纳迪诺利用这些亡灵,用最单纯的“数量”来换取安南的底牌。这并非是阴谋、而是强行“兑子”,也因此就算安南知晓对方的目的,也难以抵抗。   然而他的玩家们,以数量和等级的绝对劣势,却反而依靠绝妙的配合、把贝尔纳迪诺的战术消弭无形。   这是贝尔纳迪诺绝对做不到的事。   他不可能主动把灵智还给他所操控的灵体们。   因为贝尔纳迪诺非常清楚,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些灵体第一时间做的事,就是对他发起反叛。   这也意味着,他虽然拥有数量极多的灵体、但能够百分百发挥出力量的反而只有极少数。   这就是为什么他只带了两个黄金阶的灵体,就打上了泽地黑塔——他并非是没有其他的黄金阶灵体,而是他一心三用还要粗略的控制那些白银阶的巫师们施法,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正是夺魂学派的理论极限。   夺魂学派,是以凭借他人哺育自身为核心理念的学派。   在前期乃至于中期、这都必然是同阶无敌的学派。   可到了后期,可就不一定了。   正因为夺魂学派讲究的是绝对的控制力,因此他们的能力上限反而是最低的。   无论是控制他人的心智,还是控制他人的灵体——想要完美控制,数量都是极为有限的。而这份极限就来自于“自身的真实能力”。   到底能够控制多少份来自“他人”的力量?   到底能够承载多少份从他人那里攫取的心智?   而玩家们不同。   玩家们虽然数量极少——可他们的思想极为自由,安南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干涉。   贝尔纳迪诺绝对不可能分心控制如此弱小的灵体。   可玩家们却反而为了安南、为了正义、为了复仇……等等诸多因素,而发挥出了远胜平时的战斗力。   这份“心”的差异,正是玩家以弱胜强的根基所在。   “——交给你们了。”   安南沉声道:“能跟上来吗?”   “大约……得十五分钟。”   美味风鹅大致估计了一下,沉声应道:“不过您开的复活,八成是用不上了。”   “用不上最好。这说明你们已经是真正的强者了。”   安南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微笑:“这样等你们之后去闯荡的时候,我也就能放心了。”   “去吧,安南殿下。”   林依依在一旁应道:“这里由我和老鹅来指挥……您还是节约一下体力和法力吧。   “您还有个强敌要对抗呢。”   “那么,你们加油。”   安南最后点了点头。   他便在重新行到“十二点”的位置,也即是离泽地黑塔最近的那个点的时候。   突然高高跃起,向前斩出一道霜色的束劈、从灰色的结界中跃了出去!   安南精准的落在自己斩出的空隙中,将剑刃收回到腰间鞘中。   双足点地的瞬间、他以左手伏地,手脚同时突然发力。   刷!   在激起一阵气浪的同时,安南如同一条游鱼般、低伏在紧贴地面的状态下,飞快的从在上方漂浮着的诸多灵体中穿行而过!   因为灵体畏惧大地。   如果只有安南一人,他万万不敢如此奔跑……一不小心站都站不起来。   可在安南跑出去的瞬间,刚刚运动到十二点方向、观望战场许久的龙井茶,终于发挥出了巨大的意义:   “——双方休战!”   随着他的“敕令”落下。   天空上方那些想要向安南追去的灵体,被龙井茶的法术瞬间推到到了另一端——远离泽地黑塔的六点钟方向。   而在龙井茶的“队友”筛选中,他只选了自己一人。这意味着玩家们的阵容完全没有被打乱的情况下,龙井茶将一大片敌人全部“拍到”了一侧。   为了节约法力,中间的无形之墙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便被龙井茶所解散。   但即使如此,他这一波拉扯也是堪称满分的群体控制。   以这些灵体的速度,它们错失了最开始追向安南的机会,就不再可能追的上了。   “好一波如来神掌!”   孩子兴奋的叫嚷道:“漂亮啊!”   随后这些灵体被龙井茶完全激怒——灼热滚烫的火球、激光束、剧毒、强酸以及震荡灵魂的无形冲击,将龙井茶瞬间淹没。不具有远程打击能力的灵体们,也向着龙井茶飞来。   他这也是第一个死亡的玩家。   但他的身体刚被打成灰烬,便再度聚拢显现。如同时间倒流一般,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原地。   “OT了!”   龙井茶怒吼着:“没脖你会不会啊!”   “来了来了!”   美味风鹅高声喊着。   他亢奋的一击跳劈,瞬间斩杀了一只灵体——这是与他之前稳扎稳打的剑术完全不同的,狂野、大开大合而满是漏洞的剑术。   这让美味风鹅再度被其他的灵体们所注意到。   因为灵体们被更换了位置,之前的阵型需要新的调整。   但在美味风鹅即将被围攻的时候,龙井茶伸手指向了他。   “【闪开】!”   在他高声敕令之下。   美味风鹅像是背后长眼——或是说身体360度长眼一般,身体自如的行动着、流畅无比的闪开了袭向他的全部攻击。   随后龙井茶再度指向即将被围攻的酒儿,再度命令道:“【闪开】!”   酒儿也顿时灵活无比的,闪开了处于她视野死角、但却能被龙井茶看到的几次攻击。   而站在仪式正中心的孩子,也以天击术劈出了几道无形的气刃、拉过来了几条灵体。   很快,在精妙无比的配合下,玩家们便再度稳住了阵容。   安南则从泽地黑塔外侧,不断向上方跳跃着。   他毕竟没有飞行能力,在巫师塔内很难向上高效率的攀升……鬼知道楼梯有没有被坍塌的黑塔堵住。   于是安南便在巫师塔外侧——一边在地上喷吐着一口一口的霜气、在霜气从塔身外侧炸裂后,便踏在火焰被暂时浇熄的地方、向上方再度跃起。   大约攀援了接近五分钟,安南才终于接近了巫师塔的上层。   他眼中的光华已然愈发璀璨。   他右手扶向腰际的短剑,左手则摸向剔骨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使用贤者之石。   而是在抵达塔顶的瞬间,高高跃起。   安南毫不犹豫,将霜剑术加持于剔骨刀。   将其向着贝尔纳迪诺抛掷而去之后!   右手将短剑拔出。   流星般璀璨的霜华一闪而过。   使用一次【胜利意志】,以进行……冲锋!   再使用一次【胜利意志】,发起最强的一次斩击!   安南的力量与敏捷,从十四五暴增至三十六点!   他在出现于贝尔纳迪诺感知范围内的前四分之一秒。   就已然发起了迅捷无比的突袭!   他的身姿如彗星袭月般,紧随着自己飞出的匕首、同时袭向贝尔纳迪诺! 第454章 安南的崇高假身   只在瞬息之间,安南便已逼近了贝尔纳迪诺。   在他挥剑的瞬间,周围的天空仿佛骤然一亮。   那毫无疑问是错觉。   在安南接近贝尔纳迪诺不足五米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阻力。   他凭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这股无形的阻力便愈发强大。   如同自己被透明的胶水所吞没一般。   安南感觉自己的胸部传来非常强烈的压迫感——仅是一瞬间、身体就被完全僵滞,就连呼吸都变得非常艰难。   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安南甚至感觉到,自己右臂的骨骼都发出嘎吱嘎吱的破碎声。   安南意识到了——这似乎是某种强烈的防御结界,又或是对个体的制约和禁锢。   不是失能学派的法术风格……倒更像敕令学派或是偶像学派。   但下一刻,安南察觉到。   在自己的动作突然被某种无形之力所禁制的瞬间。   他身后掷出的剔骨刀,却是速度不减的从安南腋下穿过、直直刺入了贝尔纳迪诺的右肩!   ……只禁制了自己,却没有禁制剔骨刀吗?   安南微眯眼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那剔骨刀在刺入贝尔纳迪诺体内后,便砰然破碎、化为虚无的碎片,而爆裂时又将伤口进一步扩大,粘稠而灼热、颜色异常鲜红的液体,立刻从贝尔纳迪诺的伤口处流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贝尔纳迪诺整个人晃悠了一下、被剔骨刀冲的一个踉跄,险些倒了下去。   “……安南?”   但贝尔纳迪诺倒是没有呼痛——就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般,他紧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复杂的回头望来:“你居然这个时候就来了吗……”   他没有立刻向安南发动攻击。   安南也在这此时,干脆的放弃了继续向前突进的想法。   他没认出来,自己到底被什么法术束缚住了。   这个时候最好的还是先抽身而去。   安南一个大跳,紧贴着地面向后跃起。   他的右臂骨骼在刚刚的对峙中,已然产生了细小的裂纹,他的肌肉也被拉伤、整条右臂异常迅速的肿胀了起来。   安南立刻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健康值。   88%。   虽然伤到了最重要的右臂,但健康值掉落的倒不是很多……   安南一边飞快后退、一边从包中掏出一支强效治疗药剂,咬开塞子、叼在嘴上。   另外他也同时将贤者之石取了出来。   ……还是得用贤者之石,不然连对抗贝尔纳迪诺的权力都没有。   黄金阶都没到的话……甚至连护卫在贝尔纳迪诺身边的黄金阶灵体在哪、什么时候向自己发动攻击都看不到。   安南不假思索的,将贤者之石注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原本还打算拖一拖,等玩家过来的。   现在看来,可能赶不上了。   “居然是贤者之石啊。”   看到安南的举动,贝尔纳迪诺微微一笑,语气有些造作道:“你居然想通过贤者之石来战胜我——”   “你说错了。”   安南却否定道。   “我并非是打算靠贤者之石来战胜你。”   “那你——”   “我是要用贤者之石的力量,来让我们公平一战。”   安南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后……   “以我自身的力量,杀了你。”   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心跳感。   甚至连耳膜都在随着心跳的节奏而泵动。   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全身血液都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那是血液都开始沸腾的灼热感。   并非是痛苦。   像是在冬夜时,缩在温暖的被窝中一般……温热到让人近乎困倦的程度。   闪耀着金色辉光的符文,从他的心脏处流出、飞快的蔓延至全身。   手腕、肩膀、胸口、腹部、背部、脸颊、额头、双腿……   【等级上升中,当前26级】   【等级上升中,当前31级】   字幕以非常快的速度流过,最终慢慢停滞:   【等级上升中,当前48级】   【要素萃取中——】   【血脉要素:霜(100%)】   【灵魂要素:光辉(100%)、智慧(45%)、荣耀(10%)、美丽(13%)、严格(6%)】   仅仅只来得及一扫而过。   安南就能判断……与上次相比、自己无论是等级、还是要素萃取度都比上次要更进一步了。   48级……真理阶的极限状态,应该也就是50级而已。   贤者之石真的有这种力量吗?   还是说……只有我是特殊的?   安南脑中,如此疑惑一闪而过。   强烈的辉光自他脑中升起——于安南眼中,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光明。   【要素显化:霜、光辉】   【完美显化】   【真理显现中——】   【天车之书36】   【可用真理:不死者、升与变之途、兽之数】   安南猛然呼出一口寒气。   他这次衣服倒是没有被那股力量完全撕碎。   却也出现了破破烂烂的“裂口”。   安南身后,肩膀和腰间各自刺出一对翅膀。   一对高举指天。   一对下垂遮身。   那些符文也已“睁开了眼”。   这次与上一次的变身,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光是眼睛的数量翻了一倍,变成了八十枚——所有的眼睛都变成了银色的竖瞳。   而且眼与眼之间,也多了一条条银色的痕迹、将它们互相连接起来。   甚至就连安南手中的短剑,它的剑身上也多了一枚眼睛。   ……啊,看到了。   安南无声的说道。   无论是丹顿的灵体……还是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亦或是在虚空之中,疯狂殴打厮杀着的黑泥人形与燃烧着赤红色火焰、双手如犬头颅如雄鹰、脊背挺直的半身魔物。   ——那正是两人的崇高假身。   全都看到了。   两人的强弱关系、剩余的力量、黑塔的本质、双方要素的本质……   即使还没有睁开眼……也“看到”了。   虽然还很模糊、情报也并不完全,但安南的确凭借着身上的眼睛,而接受到了真实的情报。   ……三分钟,足够了。   真的有机会赢——   在安南再度睁开眼的瞬间,天空被凭空招来的乌云所完全遮蔽。   无论是日光、月光还是星光。   在安南面前皆数变得昏暗。   就连黑塔之上熊熊燃烧着的火光,也暗淡了至少三倍。   天地之间唯一堪称璀璨的光源,就只剩下了安南一物。   而他自己的瞳孔则也完全化为了银色的、毫无感情的竖瞳。   他银色的头发无风自动,猎猎向后飞舞。   “贝尔纳迪诺……”   安南的嘴巴并没有动:“你想逃离你的命运吗。”   极为缥缈的声音,凭空于天地间响起。   仿佛本能的感受到了威胁。   黑色的、如同石油组成的半身试图从前方的战场处返回。   他的崇高假身,已经比安南上次见到的时候要完善的多了。   不再是完全模糊、只有半个人形轮廓的虚影。   隐隐已经能看到五官、和身上肌肉的轮廓,甚至从胸部都已经拔高到了腰部。和雨果塔主那燃烧着火焰、里面什么都看不清的半人半鹰半犬的怪物比起来,明显更胜一筹。   但在这时,雨果的崇高假身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抱住了贝尔纳迪诺的崇高假身。   下一刻,瓢泼的冰雨轰然落下!   白色的冰雾,在熊熊燃烧着的黑塔之上凝结勾连成诸多密密麻麻的荆棘,将贝尔纳迪诺的身体完全包围。   由无数锋利的冰晶组成的白色冰雾,将黑塔顶端完全覆盖。   而在安南身后。   一枚自内而外闪耀着光、通体由冰所组成的,如同艺术品般的龙头,于冰雾之中无声无息的生成。   它于雾中飞行而来,一口咬向了贝尔纳迪诺! 第455章 厮杀   贝尔纳迪诺的瞳孔骤然收缩。   ……安南他,怎么可能拥有崇高假身?   唯有要素完全萃取,才可能觉醒最基础的崇高假身……这根本就不是持有真理之书的残页,就能得到的力量!   就算是完全版的贤者之石,也不可能让安南立刻掌握完全觉醒的要素之力!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操控着艾萨克·弗拉梅尔使用【大气神盾】、将空气凝结为坚固的魔性水晶;并再度尝试用丹顿向安南发出【禁止攻击】的夺魂法术。   就在刚刚,安南在看不到丹顿的情况下,被【禁止攻击】的射线所命中。   光是以意志来抵抗自己强盛无比的攻击欲望,就让他自己的手臂受了伤。   可如今在安南能看到这一切的情况下。   在安南对“光辉”要素的觉醒度已经抵达100%的情况下。   那道射线甚至根本就没能接近安南,就被直接偏斜了出去。   就连日月星的光辉,在安南面前都要变得暗淡。   未经允许的光,根本无法靠近安南。   而那道足以抵抗黄金阶破坏巫师一击的防护罩,被安南的崇高假身一口啃了上去,却是只能砰然破碎!   龙头咬合之后,继续向前撞去、便将贝尔纳迪诺直接撞飞了出去!   灵体几乎没有要素之力可言——   尽管要素之力是燃烧灵魂才能得到的力量,但它需要存储于大脑之中。灵魂与肉体失去了任何一者,都难以使用要素之力。   缺失了灵体,就无法继续萃取;而缺失了肉身,则无法保存。   艾萨克所能萃取出的要素之力,对于凡人来说已经足够致命。   但在几乎完全由光与冰的要素组成的龙头面前,它却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崇高假身只能处于要素环境之下、仅能在要素相关的元素中移动。这就是为何贝尔纳迪诺释放崇高假身前,总要先开始铺地板……以及为何雨果在点燃泽地黑塔之后,才能呼唤出自己的崇高假身。   但基本来说,它们都几乎只能在地面上——尤其是“己方”的地面上移动。   所以它们虽然完全由要素之力所构成,几乎无法被任何法术和异能所阻挡、却也无法直接袭击具有同等力量的敌人。   然而安南不同。   他以冬日寒息的超凡力量,在空中洒出了尘埃般的冰晶。以此为轨道,才能让他这龙头在空中自由飞舞。   就在这时,安南却感到自己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仿佛灵魂都在被撕裂一般——   丹顿正注视着自己。   他的瞳孔闪耀着妖异的湛蓝色。   “略。略。略。百合花冠。略。略。阿佐特之力。略。略。”   而在此时,艾萨克也在进行着飞快的吟唱。   周围的空气,却在此时无声无息变成了某种毒物。   正是赫尔墨斯派毒尘!   以心性纯洁的堕落者为原料,炼成的专门用于针对异界种的、无法规避的猛毒!   那位“赫尔墨斯二世”正在试图复刻、改进的古代配方……却被他自己的导师轻而易举的以“空气”为原料,凭空转化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雨果的声音却同时响起:   “石竹花之爱。兰花之绞索。阿佐特之力。神之返魅。太阳之容。略。百合花冠。略。略。略。”   虽然比艾萨克稍迟一步完成咏唱。   但因为他反应速度足够快,并没有延迟太多。   刚刚被艾萨克转化过来的“赫尔墨斯派毒尘”,几乎没有停留多久便再度被转化了回去!   “你熟知我的法术……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我也熟知你的法术,爵士。”   雨果嗤笑出声:“时代不同了,老先生。   “而如今我们的局势也不同了!”   两个实力、等级相差无几的转化巫师互相敌对,结果就是谁也别想完成读条比较长的转化法术。   即使依靠崇高假身的优势,雨果抽空完成了几次转化,但在被缠住后、也几乎都被艾萨克退了回去。   但在安南抵达之后,他们这里有两头崇高假身——   唯一能够对安南造成有效伤害的艾萨克,在雨果的干涉之下却也同样什么都做不到!   将贝尔纳迪诺撞飞出去的龙头,在此时已经重新飞了回来。   他于丹顿的灵体身后、再度咬合。   而直视着安南的丹顿,眼中却没有丝毫变化。   那并非是灵魂被贝尔纳迪诺操控后的浑浑噩噩……   而是非常真实的、极为复杂的神情。   欣慰、嫉妒、恍然、失落……最后化为温和。   ——是的。   从最开始,丹顿就没有被完全控制!   只是他成功干涉了贝尔纳迪诺的记忆,让他忽略了这部分的不和谐。   而在看到安南的咒缚后,丹顿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没有遵从贝尔纳迪诺的操控。   他没有逃离——   只是注视着安南。   被从身后袭来的龙头,一口咬碎!   【在战斗中击杀黄金阶灵体,获得公共经验6800点】   安南眼中浮现出提示的瞬间。   他右手扬起,浮现出眼睛的短剑悬浮于空。   霜之车轮浮现于手。   不像是普通的失能巫师那样,召唤出由能量构成的虚幻光轮……而是一枚有些质朴的、甚至有些许磨损的真正的“车轮”。   安南将其如回旋镖般掷出。   没有理会艾萨克的灵体,而是直接袭向贝尔纳迪诺!   贝尔纳迪诺的宝石之眼中浮现出光华。   蜂拥而出的灵体,飞快从他眼中涌出。   仅仅只是为了抵挡这枚车轮!   ——之前袭击玩家的那一拨灵体,依然不是他全部的底牌!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安南深深叹息着。   没有愤怒,没有悲悯。   只是居高临下的,如同神明般的淡漠。   在冰雨之中,安南的身体变得虚幻。   他握住那把短剑。   与之前几乎一样的手法——   使用一次【胜利意志】,以进行……冲锋!   ——如果说之前是流星。   那么这次就是璀璨的光流。   安南手持短剑,从另一侧飞快冲向贝尔纳迪诺。   这时,雨果的崇高假身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它的脖颈都被打断、整个小了一圈。   贝尔纳迪诺的崇高假身也终于能够回返。   旋转着的霜之车轮,以及亲自袭来的安南。   没有过多的犹豫,贝尔纳迪诺操控着崇高假身优先挡下霜之车轮。   面目模糊的壮汉,严肃而郑重的望向素朴的车轮。   它轻松的搅碎了诸多灵体……仅仅只是被灵体的洪流冲的有些缓慢而已。   唯有崇高假身双手合十,才稳稳的夹住了车轮!   但即使如此,车轮却依然在疯狂旋转!   与其说是车轮,不如说是电锯。   而崇高假身却依然死死夹着车轮,不想让它飞回去!   黑泥与寒流向四周狂暴的奔流而去。   雨果以“无休之火”组成的崇高假身则缓慢的复原,眼看着就要再度复活。   贝尔纳迪诺却将空中一只灵体吸入手中,变成了一把短剑。   他以异常娴熟的动作、挡住了安南的突袭!   那是与安南爆发期的力量相比,也不逊色太多的强悍身躯……不断萃取贤者之石、迸发出力量的永动之躯!   而基于他的咒缚——所有杀死他的人的记忆,都会从梦中流向贝尔纳迪诺。   这就让他越是死亡,越是强大。   如今的他,同样也是一位、甚至多位黄金阶的剑士。   安南的力量的确强大,剑刃的确锋利。   可要是打不中的话,就毫无意义可言——   失去了丹顿,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可他同时的心力却也多了不少。   他操控着黑泥,如同洪流般袭向冰龙的头颅。   而他自己则是肌肉贲起、不退反进,要与安南近身搏杀!   这显然是一个机会。   是最好的、反杀安南的机会!   雨果与艾萨克相互对峙;   雨果的崇高假身还未复活完毕;   他以要素之力的显化,拦住了安南的崇高假身;   他自己的崇高假身,则拦住的安南召唤出的霜之车轮——这并非是投影,而是真正的【霜之车轮】。   唯有在这个时候,他能够与安南公平的厮杀。   安南如此渴望……贝尔纳迪诺又何尝不是?   贤者之石只有三分钟——他是知道的。   再坚持一下,就能撑过去了……   但安南却并没有与他厮杀。   不惜一切也要胜利的意志——   让安南并没有挡住贝尔纳迪诺的攻击。   嗤——   灵体制成的短剑、直直没入了安南胸口! 第456章 贝尔纳迪诺之死(第三更)   随着一枚眼睛的闭合,安南凶猛的一剑、将贝尔纳迪诺的脖颈砍出一道伤口。   伤口瞬间结霜、寒毒向内侵蚀而去。   可贝尔纳迪诺却没有丝毫畏惧。   ——这剑毕竟只是凡物。   与见证了天地初开的霜之车轮,并非是同等分量的东西。   他又是一剑劈出、将安南的头颅竖着分开。   安南却只是维持着以命换命的攻势。   这是【不死者】的真理!   贝尔纳迪诺扫了一眼。   安南身上的眼睛虽然有八十个,但睁开的只有四十五个……现在还有四十四个。   ——这意味着,只要再杀安南四十四次就足够了!   他隐隐有所察觉,他其他的要素距离觉醒差的实在太多、【升与变之途】暂时无法使用;而【兽之数】则需要玩家的支持。   他唯一能使用的,就是【不死者】的真理!   随着一枚眼睛的闭合、他身上的伤势复原,安南再度将剑刃指向了贝尔纳迪诺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两人都没有进行任何的试探。   除了第一击之外,也都没有进行任何的招架与闪避。   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攻击。   每一剑落下,对方却都没有死亡。   两位巫师……最终却选择了用剑来相互厮杀。   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互厮杀”。   每一秒,安南都会死去一次。   可他凶猛无比的攻势,却让贝尔纳迪诺的动作越发迟缓。   即使手中之剑只是凡物,霜剑术所留下的要素之力却是真实无比的!   安南早已不顾及霜剑术对自身的损伤——在贤者之石状态下,霜剑术几乎对他自己无法造成任何伤害,他也早已叠满了十层的【霜血】buff。   这几乎是安南在人间所能持有的最强状态!   即使对方拥有近乎不老不死的、以贤者之石铸就的身体。   也无法在安南近乎疯狂的攻势下维持太久!   安南越是攻击,贝尔纳迪诺越是胆怯。   ……他不想节约自己的生命吗?   明明自己与他并无仇怨——   他的身体越发僵化、反应逐渐迟钝。   最开始还能每秒杀死安南一次,可到了后面他甚至连攻击到安南都做不到,就会被安南疯狂的连续斩击十数次。   就连地上的黑泥,都逐渐被冰冻、变得冷硬。   他的崇高假身上也覆了一层霜痕,像是冻死的躯体一般,变得极为僵硬。   贝尔纳迪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的恐惧。   直到三分钟过去……贤者之石的时效过去,他也没能将安南的四十五条命全部斩杀。   还睁着的眼睛,足足有二十八条。   在安南失去光辉、重新化为人类的时候,贝尔纳迪诺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后怕的、狼狈不堪的畅快笑声。   他的崇高假身,已经被冻成了一具冰雕。   黑泥变成了坚硬无比的黑色石板,再没有翻涌着的灵魂能从中升起了。   他的灵魂全数用尽,再无底牌。   用泽地黑塔的巫师们转化出的贤者之石,也随着“鲜血”的喷溅而几乎耗竭。   只要再承受几次攻击,可能就真的死了……   “终于、终于……但最终还是我赢了!”   贝尔纳迪诺近乎癫狂的瞪大了眼睛、盯着安南,甚至破了音。   狂喜无比。   对抗命运的战斗——胜利了。   他并不是他人的镜子。他并不应该成为他人的镜子。   一切宿命都应在此时结束——   他怒吼着,将剑刃刺向安南胸口。   “死吧!安南!”   嗤——   安南依然,没有任何抵抗。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贝尔纳迪诺。   他的眼中、是无比璀璨的光华。   那是敢于燃烧一切的人,才能从灵魂深处迸出的光!   光是握紧极限霜剑术,他的手就已然被冻伤。   但安南却依然坚定而有力的,将剑斩向了贝尔纳迪诺!   他持剑的右手,被直接切了下来。   断口无比光华——像是被冷冻多时的死猪肉一样。   “等一下!不对!”   贝尔纳迪诺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体面。   随着贤者之石力量的彻底耗竭,年轻化的承灵僧、皮肤开始重新枯败衰老。   “你怎么还不死?!”   他狼狈的、近乎哭喊的想要躲避安南的攻击,却根本做不到。   他的身体也已经被霜之要素完全注满了。   “命运如同蛛网,越是挣扎……收的越紧。”   安南却只是咧开嘴角,甚至有些不太尽兴。   “祖母果然……给我的太多,根本没有用上。”   他还有最后两张底牌,没有掀开呢。   贝尔纳迪诺却倒在了倒数第三张底牌前。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会给你复活的机会的。”   他低语着:“迎接你的终末吧。”   随后,他喷出一道极寒的罡风、将贝尔纳迪诺的身体彻底淹没。   他彻底化为了一道冰雕、随后开裂。   被冬日寒息的所杀死的敌人,都会被“凛冬”的力量,引领至万物之终末,不再有复活的机会。   【在战斗中击杀黄金阶敌人,获得公共经验12800点】   但是,贝尔纳迪诺的崇高假身、和地上被冰冻的黑泥却并没有消失。   “安南殿下……”   雨果的声音极为疲惫的响起:“还没有结束,他的崇高假身也必须毁灭……”   “我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   对于黄金阶的敌人来说,光是摧毁他们的身体,还远没有结束。   吸取了之前丹顿的教训,安南后退几步、来到被冻成冰雕依然双手合十,如同黑色佛像一般的崇高假身面前。   “杀死我这么多次的痛苦……于此全数还给你们。”   安南的心脏仍然在流血。   可他却是肃穆无比的举起短剑。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一招。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剑的威力如何。   ——【辉煌剑】。   将吸收的伤害全部斩出,形成巨大的光芒斩击;自身生命值越低,光芒斩击的威力便会提升的越多,在健康度低于30%时达到最高的……翻盘利器。   是的,翻盘利器。   只是贝尔纳迪诺还没有享受到它的威力,就已经身死了……   “以它为你送葬吧,世界最后的承灵僧。”   安南低声喃喃道。   以【胜利意志】加持——   璀璨的光辉,从安南手中喷涌而出。   随后,斩出!   没有呼啸声、也没有爆炸声。   唯有璀璨的、辉煌的澎湃之光,安静的从剑刃尖端喷涌而出,将面前的一切全数毁灭。   贝尔纳迪诺的崇高假身,在其中坚持了大约五六秒、才终于分崩离析。   而后一束倾斜向天的光柱,穿破白雾与火焰的阻碍、直通天空!   等到光柱散去。   一张像是纸、又有玉石般触感的白色书页安静的悬浮在空中。   镜子终是迎来了它的终末。   迎来了它的命运。 第457章 第四页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第二页】   【类型:真理残章(16)(未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2】   【已显现:4】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安南没有着急碰触它。   而是先喝下一瓶治疗药剂、把自己的伤势复原……随后给玩家们发了一个主线任务完成的通报,才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悬浮于空中的书页。   如幻影般,它凭空破碎、直接融入到了安南体内。   真理之书收集的进度,顿时也升了一层。   它也因此出现了新的特效。   一个安南等待已久的功能:   【天车之书(4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80400)】   【当前特效(46):玩家可复活;公共经验池(3%);传送基石;开启好友与组队功能】   【公共经验池:可将等级不高于自身的玩家从任何途径中(由‘从副本中’提升而来)获得的经验值的3%(由‘2%’提升)存入到公共经验池中,储存在公共经验池可分配至任意友方单位(不限玩家)】   【好友与组队:玩家可添加好友、添加好友后可随时查看对方的等级、健康度与所在城市,也可向好友屏蔽相关信息;好友之间可组成四人、八人、二十人的小队,击倒怪物时,其他队友将平分50%额外经验、经验获得者会获得原经验的50%经验;不会造成队友伤害、但仍会对队友产生硬直或控制效果】   ——经验平分!   ——队友伤害!   这是安南苦苦等待已久的功能。   没有经验平分,基本上就不会存在去玩辅助的玩家——拿不到人头的话就没有经验,那么为什么我不去玩输出?   还是说要让其他队友手下留情,给敌人留一口气、专门来让自己补刀?   在经验分配机制开启之后,才会存在成体系的团队作战风格。   而唯有在关闭队友伤害后,才能保证玩家们会更倾向于结成固定队,而非是个人作战或是自由组队。这两个条件是相辅相成的。   唯有组队能够不干涉自己的发育、也不会感受到友军之围的情况下,玩家们才会有组队积极性。   而在人数足够之后,玩家们才有去陌生地块探险、行动的能力。不至于行囊里装不下多少东西,想着出去探险好麻烦就窝在城市里不想动……   当“游戏”太过真实的时候,这些问题都是必然会出现的。   太过真实,以至于麻烦一堆。   毕竟最真实的地球OL,就是个辣鸡游戏。   现在有了经验平分机制、能够关闭队友伤害,再加上安南之前得到的传送能力……玩家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去探图,而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了。   “安南殿下。”   在一切都变得安定下来后,雨果·黑塔走上来,缓缓对安南低声说道:“非常感谢您能来这一趟……   “只是可惜……我们泽地黑塔,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赠予您的礼物了。”   “我也不是冲着赠礼来的。”   安南紧了紧身上变得宽松了不少的白衣,认真的回应道:“我是来给我的朋友帮忙。”   “是的……我听萨尔瓦托雷提过你。”   雨果的声音很轻:“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安南笑了笑:“我其实也是个很冲动的人。”   “看得出来。”   “很明显吗?”   “这不是坏事。”   雨果缓缓说道:“先不聊了,安南殿下。我需要立刻返回黑塔中枢……不然那黑塔上的火焰难以熄灭。   “虽然我的弟子已经……但只要黑塔还在,传承和希望就在。”   “那些书籍呢?”   安南关切的询问道。   这么大的火焰,也不知道那些藏书会不会有问题——不、肯定有问题吧。   但雨果反而是不怎么在意:“巫师塔的意义就是延续传承。那些书籍只是外侧的表象而已……就算被焚毁,只要想就可以再度出现。   “至于其他的财产——不要也就不要了。”   雨果笑了笑,这个年轻人发出了异常豁达的平淡声音:“反正这里也就是我一个人住。那些桌子啊,椅子啊,床铺啊什么的……我也用不上嘛。”   “……嗯。”   安南有些复杂的看向雨果。   如果他是塔主,在自己的家业、家人都被大火吞没的话,他肯定无法保持这么平静的态度的。   但雨果这与其说是心大……不如说是老者般的豁达。   仿佛明白安南的疑问,雨果只是笑了笑:“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不是你的问题,你来的很及时。多亏了你,还能让我坚持几年。至少能坚持到萨尔进阶到黄金,能保护他完成继承。   “到时候,我的使命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   并非是悲伤。   而是放下了重担的坦然。   雨果在离开之前,将两枚核桃大小的浅黄色晶球递给了安南。   “……这是什么?”   安南象征性的发问道。   但在他接触到这东西的时候,他眼前就已经出现了提示:   【灵魂结晶(克拉伦斯·弗莱迪)】   【类型:原料消耗品祭品奇物(紫色)】   【描述:由雨果·黑塔制造的灵魂结晶,容纳了已死之人的完整灵魂。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描述:你从未听过它可以作为祭品使用(“高等奇物学”检定未通过)】   【效果:捏碎它时、将视为杀死了储存于结晶中的人,同样也可以抽取咒缚、亦或是形成噩梦。死亡时间被视为捏碎结晶时的瞬间】   另外一枚晶石的属性和前面一枚完全一致,只是后面的括号中标注的是“艾萨克·弗拉梅尔”。   “是克拉伦斯与艾萨克爵士的灵魂。为了抵挡你的霜之车轮,其他的灵魂几乎都被他拿来消耗了……只有克拉伦斯的灵魂幸存。   “但在那个人死掉之后,依托于他才存在的灵魂,也就要崩散了。”   雨果自嘲般的低声笑着:“被承灵僧杀死,唯一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至少灵魂还是完整的……未必没有复活的可能。   “艾萨克爵士并非是被他所杀,他当年的灵魂也早就消散了。这是在残存的思念中、以其他灵体为填充的‘馅料’,制作出的人工灵体。他或许能帮到你点忙。   “我记得本杰明研究过类似的东西,或者你也可以找别人。总之……我很抱歉没法给你什么战利品。这是我唯一能给予你的赠礼了。”   雨果平静的答道。   安南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那么……他的噩梦呢?   “在我杀灭了他的灵魂后,他的噩梦还会存在吗?”   现在安南非常关注这些能够获得要素的噩梦。   雨果点了点头:“你要感兴趣的话,我就帮你净化一下这个噩梦吧。我会把它净化到边缘值、但不从中拿任何东西,然后把钥匙交给你、再把情报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很轻松的继承到噩梦中的全部力量。   “这暂时急不来。你六月底再来吧。”   “好的,没问题。”   安南应允道,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贝尔纳迪诺已经死了。   接下来,银爵士将会帮助卡芙妮登基……自己这个时候,就不太方便掺和了。不然他国领导人扶持新王登基,这算是什么事?   都交给银爵士吧,虽然有些麻烦他了。但他看起来也挺乐意的……在卡芙妮即位之前,安南还是先避嫌几个月。   但这几个月……他做点什么呢?   突然闲了下来,这让安南有些茫然。   难道要回一次凛冬公国?   ……可玛利亚在那里,他回去之后真的还能回来吗?   尤其是还有个卡芙妮在诺亚这边等着他的情况下……他姐姐会放他离开吗?   但老祖母的任务完成了,早晚还是得回去一趟。   可地下联邦那边,安南也有些在意……主要是安南想要见一下神秘女士,问一下上一周目的结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任务。   ——不能跨结界传送,这就让玩家们暂时无法跨国传送。   但这也不是完全不能避过去的。   他们完全可以顺着地铁……在地下插满传送点,只要进入任何一条地铁,就可以传送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地下。   听起来就很斯卡文鼠人。   “先回出去一趟吧。把事情跟学长交代一下。”   安南低声道。   二十点体质的亏空,也让安南产生了自己极为虚弱的错觉。   足足要二十天才能缓过来啊……   虽然多一条命的药的确很强,但……   还是让学长继续钻研一下炼金术吧,至少把药物副作用降低一些。   看着匆匆赶来的玩家们,安南站在燃烧着火焰的黑塔顶端俯视着他们。   他露出一个微笑,向玩家们挥了挥手。   “我胜利了——”   安南扬声喊道:   “——我们胜利了!” 卷末感言   四百五十六章,这本书漫长的第一卷结束了。   可能有些朋友要问,为什么这第一卷这么长?   很简单。   ——因为我忘记分卷了。   其实在白塔结算为止应该算第一卷,然后打退腐夫算第二卷,打完画廊算第三卷……但是当我意识到“卧槽我好像忘记分卷了”的时候,已经快打完画廊了。   所以我就去回头改了一下卷名(悲   但不要慌,这本书总体来说的框架还是很稳定的,大约是二百八十万字。如果分成大卷的话,也可以分成三卷。   第一卷总体来说的意义,是为了专心铺设世界观、塑造人物。这也是我看很多玩家流所固有的问题……当玩家的数量多到了一个阈值之后,就会变得很难推进主线、世界观也变得难以展开,原住民的人设在逗比群的数量压制之下几乎立不起来……以至于主角很容易变成一个影子角色。   所以我思考后选择了另外一个写法,就是先专门写一段以安南为核心的大剧情,用整个大剧情来专门塑造出主角一个人……以及一个完整的架空世界。   第二卷是以玩家为主体的故事。比如说之前写恶魔之血的时候提到的恶魔村啊,还有地下都市啊等等,玩家打噩梦的桥段也会大幅增加。   同样的,毕竟要大幅扩招、二测也要开始了,安南的戏份就会变少很多。有一些读者还在担心,“第一卷就收集四份真理之书会不会进度太快了”。   因为玩家多了之后故事就会变慢啊(语重心长   和第一卷不同,第二卷BOSS几乎是明牌的。收集六份真理之书之后,要去锤谁大家早就知道了。所以第二卷的主线更多的是以开拓与副本为主,安南则会去做一些更私人的事……   而在安南正式掌握真理之后,就是第三卷的内容了。   既然是我的书,那么最后的大主线必然是拯救世界……   还有,水银真的不是上一本书啊,你们倒是看一下日期啊(叹   第二卷中目前可以预告的部分,首先是安南与玛利亚要见面了,卡芙妮也要登基惹,是地下、诺亚、凛冬的三线故事。玩家要扩招到400人,正式打出去名号而不是跟着安南逛,可以说至此为止,故事才刚刚开始。   之前的都是序章(扭头   说完了书的事,说一下我的事。   趁着卷末,我请一天假调整一下作息,保一下猫命。现在天天凌晨更新,总觉得哪天就会猝死……   那么三号就不更新了。然后,四号和五号都是单更。我抽空去做个体检,毕竟已经有一年没去了……正好间贴停到周末,有间贴的时候看新卷更舒服嘛不是……   因为醒过来就中午了(悲   最后是结尾词……   【七曜之光】已经显露出了些许它异常的本质。   下一卷是,【天车之书】。 第458章 伪典   二月一日,是神秘女士的圣日。因此也是仪式效力最强的时候。   神秘女士的教徒们,习惯于在这一天举行各种仪式……而不是仪式师的信徒,则会在这一天外出购置书籍。   从二月一日至七日,被称为读书节——这七天内,书商会尽可能的卖出书籍,价钱往往只有平时的七成、一半甚至更少,而要求就是对方必须真的看了这些书。   因为到了二月八日,神秘女士会根据这七天内的知识传播效果、给予一定量的圣光印痕作为节日奖励。无论对方是否是自己的教士。   不一定是书商,无论是教师、导师亦或是教官,只要是在这一周内将自己掌握的、而他人未曾知晓的知识传授给他人,就可以获得一些奖励。一些有重量的神秘知识,也通常只在这一周内能够通过较为简单的方式获取。   这些圣光印痕可以用来购买各种神秘知识和仪式,无论是延寿、治病或是强健身体的仪式,都可以从中获得。   积攒一定数量的圣光印痕,甚至可以购买各种铭文。   “我倒是没想过,诺亚也会举行读书节。”   安南随口说着,手上提着刚买的书。   上周解决了承灵僧,安南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   因为承受了萨尔瓦托雷药剂的副作用,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   虽然有了银爵的倾向之后,安南不打算给卡芙妮瞎帮忙,准备出去避一段日子……但毕竟五月才开始选王呢。   安南目前是打算,等自己属性恢复完之后再离开。   没想到正好赶上了读书日,他就赶紧招呼着玩家们多买点书。   这个时代的书籍,已经算是比较便宜了——看看报纸的价钱就知道了。   精灵们就有较为复杂的造纸技术,而燧父在此技术上又进行了优化。如今在这个世界,纸张并不昂贵。两百多年前,活铅字印刷技术也已然彻底成型。   这让书籍的价值大大降低,即使是平民咬咬牙也能买一些书。这也很好的促进了艺术发展——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也都是在印刷技术成型后才开始正式得以发展的。   只是一些价值比较昂贵的书……比如说,记载了“沉重知识”的书籍,依然只能采取手抄的方式进行传播。想要将具有重量的知识正确的记载下来,只有两个方法。   一个是完全知晓这份知识的“全貌”,在理解完全正确的情况下,才能够顺利的记载下来;另外一个就是本身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拥有染色的灵魂、才能强行制造了记载超凡知识的书籍。但后者往往也会因为自身的理解、或是因为个人的恶意,而会导致描述有部分产生错漏或是偏移。   ——比如说,骸骨公的那个仪式。   因为神秘知识本身就是“成块”的。它是以理性完全融化之后,保存在光界的隐秘。   如果只知晓其中一个残片、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其斩断,自然无法复制出这个整体。换言之,也就是“把快捷方式复制到U盘”。   本质上,也是一种“守密”。   只是守密并非是要活人,也可能是某本书籍。   当守密人还幸存的时候——也就是快捷方式所对应的本体还存在的时候,即使知晓只言片语、也可以通过“自动联想”,从光界呼唤这部分的力量。   可如果只是知晓残片,就无法将其记录下来。如果用掉了,那就是用尽了。   然而,除了这两个方法之外,还有一种强行写下超凡知识的方法。   那就是大幅加入自身的理解,用某种比喻替代原有的指代、将原句的顺序完全打乱后,写下的神神叨叨的“神秘学书籍”。   也就是所谓的“伪典”。   伪典的价值,完全取决于对作者的信任度。的确存在那种制造伪典之后,又制造出对应的“钥匙”的良心作者。   但也存在那种天天扯淡,两句话能翻译出二十万字的强力说书人。   能够购买到的神秘知识,多数都出自于伪典,或是“残典”。   上次安南能淘到记载着曜先生真名的那本书,他怀疑可能是有银爵士的参与……这次赶在读书日,安南与纸姬在各大书店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一本原典。   倒是买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伪典与残典。   “这本艾菲克特所翻译的《鸢尾花所唱之歌》倒是不错。”   安南拿着这本书,啧啧称奇:“居然还有配套的《艾菲克特之钥匙》卖。”   “艾菲克特算是个挺出名的神秘学家了,算是有真本事的。”   纸姬随口评价道:“神秘女士很看好他。他可能死后会被神秘女士转化为她的怪物吧。”   “居然你都听过他的名字吗?”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向纸姬。   能被一位神明大人记住名字——甚至还不是对应领域的画家,而是一位神秘学家。这实在是很少见。   “而且这里面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鸢尾侯在诺亚不算禁忌之物。”   纸姬看了一眼安南,若有所指:“他还写过一本《论苍白》的翻译版呢。但就没有书店敢卖。”   “……关于苍白公主的吗?”   “是啊。和银爵士过于相近的,与和银爵士过于相悖的神明,在当地都不会有卖的。但你在南边,就可以买到银爵士的书。这也算是一种潜规则了。”   纸姬说着,瞥了一眼安南的袋子,语气隐约间有些不满:“你不还买了那本吗……”   安南则是轻咳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巨龙,风雪与魔画》   这是一本伪典。   它用童话的口吻,讲述了纸姬诞生前的故事。恐怕普通人看到,只会以为它是一本结局有些惨兮兮的童话。只有对纸姬有所了解的人,才能知道其中在隐喻着什么。   但真正有意义的书,是一本名为《最后的丧歌大公》的伪典。   看似是一本个人传记,但其中隐藏着诸多的秘密。   诸多关于“最后的丧歌大公”,也即是……骸骨公的秘密。   “你对骸骨公很关心啊?”   “祂的立场太奇怪了。我倾向于把所有可能与我敌对的人都调查清楚。”   安南点了点头,发出理性的声音:“保险起见,我必须研究一下骸骨公与腐夫。”   “这样吗……”   听到安南的话,纸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缓缓说道:“有件事,我原本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如果你习惯于这样的话……那我就得告诉你一声了。”   “怎么了?”   “尼古拉斯逃跑了。”   纸姬平静的答道:“是石父故意放他走的。” 第459章 顺其自然   “这就是尼古拉斯的居所吗。”   安南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这里是诺亚的圣伯尼区,也是王城地下交易最为密集、俗称为“黑市区”的位置。   “老爹杂货铺”与“艾伯塔旧书店”就在这里。安南刚刚就和纸姬在附近买书,距离尼古拉斯的居所相距不远,在听到纸姬的话后,他们绕了半条街就直接到了这里。   这是一栋两层的低矮石墙别墅,周围都非常荒芜、院子里的草都没有怎么整理。在一条街外,是正在推平重修的高层住宅区,在门外甚至还能嗅到石料的味道。   这里的环境绝对算不上好。   潮湿的暗色石墙,外面层层叠叠的爬山虎。古旧的石砖上出现的细微裂痕……这栋房子可以说很有年头了。   一般来说,很难想象一位研究者会住这样的屋子。   虽然安南对炼金术和转化法术并不了解……但太过潮湿的话,按说是会影响到实验数据吧?药剂保存起来恐怕也会有些问题。所谓的“保存于阴凉干燥通风处”嘛。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安南进入到房子后就立刻消失了。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进入了某个隔膜之中。向里面走的步伐受到了细微的阻力……如同顶风前进一般,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就那么一瞬间,空气自发的形成滤膜,把他身上的杂质和多余的水分直接滤掉。   而在房间内部的空气,就格外的清新而干燥。甚至就连异味,都在进入房间的时候被一并祛除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结界无论是安南还是纸姬,在进门前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因为它被巧妙的设计为“当有人进入时的瞬间触发”。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他们可能已经踩进去了。   “不愧是尼古拉斯。”   安南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赞叹道:“如此细致的结界,在他离开后居然还能自行运转……”   “的确。而且光是这个自净过滤结界,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纸姬扫视一圈。   她讶异的察觉到……这个结界居然是以试管架为支点、随手架起来的复合结界,足够复杂的同时却又不显得杂乱。他在其中几处细节上的处理,甚至能够给纸姬以启发。   纸姬也对尼古拉斯给予了高度评价:“我之前对他的炼金能力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现在看来……   “恐怕他已经完成【至高的冠冕】了。”   “他的确已经完成了。”   一个沉重而浑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安南与纸姬将目光偏移而去。   发现一尊与人等高的石膏像正盘坐于地上。   它双目微闭、眼眶深邃,仿佛在沉默的思索着什么,脸上的苦闷表情会让人联想到哲学家,又像是一位严守戒律、无欲无求的僧侣。   “石父。”   纸姬对他点了点头。   石父却只是平稳的答道:“你知道的,你不该来。尤其不该带着安南来。”   “但你把地址告诉了我。你也知道我与安南在一起,却没有阻止我。”   纸姬反驳道:“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也许吧。”   石父没有多说什么。   他似乎不爱说话,只是抬起头来。   那双明明由大理石雕刻而出,却如同活物一般的眸子与安南四目交汇。   “你想知道什么?”   石父平淡的答道:“我看情况告诉你。”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些话是肯定不会说的。   “是你把尼古拉斯放走的?”   安南直接了当,切入正题。   因为如果连这个都没法说的话,那么这次谈话也没有什么价值。   石父嗯了一声:“是我故意的。但尼古拉斯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他逃走的计划很周密。   “他利用自己灵魂出窍的机会,在距这里直线距离两千米的下水道中,制造了一个仪式场。他将自己灵魂与躯体的关系逐渐切断,并用极少的材料培养了一具能够临时使用的义体,并将自己的灵魂分批投射过去……再用混入到净心灵药中的灵魂补强药剂,弥补了自己灵魂缺失的漏洞。   “最终,他成功越狱了。”   “典狱长”石父如此平静的答道。   “……但是?”   安南知道石父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   石父点了点头,沉稳的说道:“但他不知道……一切‘宫殿’都是我的身体,一切‘雕塑’都是我的耳目。而整座王城就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他的行动最开始就暴露在我的监视下;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让他所处的下水道瞬间崩塌。我与他同处于一个结界之内,这种事很简单。”   这就是石父会成为尼古拉斯监视者的原因。   这实际上也是为什么,他要带着尼古拉斯来到诺亚的王都。   作为宫殿与雕塑之神,他的力量在一般国家的首都才可以提升到最大——随意监视、控制宫殿,用雕塑充当自己的“监视守卫”的他,只有在首都才会得到足够的宫殿与雕塑。   就连他如今使用的躯体,不是石父的本体。   因为石父存在于一切雕塑中——这只是他显露于世的一个媒介而已。   石父与纸姬不同,他并非是雅翁的造物“成了精”。而是雅翁的学生……还是极少数能得到雅翁赞许的学生。他以凡人之身,于短短五十年内掌握了雅翁数千年积攒下来的雕塑与建筑水平、并作出了近乎微不足道的创新,以此成就神明。   事实上,他是唯一以凡人之身成就艺术神的神明。   “但是你……为什么会送他离开?”   安南紧紧盯着石父。   而石父平静的答道:“他的才能,在诺亚无法发挥。因为这里缺少材料,又会让他束手束脚。”   此乃谎言。   至少并不全面。   但安南并没有急于戳破这一点。   他只是缓缓开口问道:“那么,尼古拉斯他……   “知道自己是一面‘镜子’了吗?”   闻言,石父沉默了许久。   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才再度开口:“这不可能是你猜出来的。   “是无面诗人告诉你的吧。”   “没错。”   安南沉声应道:“但也因此,我又另外猜到了许多。   “比如说……这根本就是虚假的尼古拉斯。他没有尼古拉斯的灵魂、甚至不是尼古拉斯的人造人,仅仅只是获得了躯体的、尼古拉斯的思念体而已。”   一旁的纸姬立刻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这也是无面诗人告诉你的,看来就连尼古拉斯的逃走,也是宿命本身。”   石父平静的应道:“在【守密】所在的领域内,我无法进行窥视……你离开我视线的时间不多,唯有无面诗人才有机会告诉你这些。   “祂的行为很危险。你不该知道自己追逐着镜子而行动,因为这是你的命运。   “众所周知,【命运乃天车之轮】,行过之后才会留下痕迹。你追逐自己的命运,本身就是一种悖论。这会导致你以自身的意志去追寻镜子时,反而会找不到自己的镜子。只有在你并不渴求镜子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在我不知晓亨利八世、尼古拉斯与贝尔纳迪诺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而我去追逐贝尔纳迪诺的时候,是为了替萨尔瓦托雷讨个公道,而非是去寻找属于我的镜子……所以他才会被我抓到!   安南心中顿时了然。   所以当安南最近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尼古拉斯这“第四面镜子”的时候,尼古拉斯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于是新的疑问从安南心中出现:   无面诗人为何要告诉自己这种事?   石父又为何要放走尼古拉斯?   ……除非。   这两件事,原本就指向同一个目的。   两位神明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随机应变,反而形成了配合的默契……   “……你们莫非是希望,这个虚假的‘尼古拉斯’,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失去了记忆的尼古拉斯,并且以尼古拉斯的身份行于人世?”   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祂们的念头。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460章 总之先铺满传送点   “居然还真是地铁……”   四暗刻环顾四周,忍不住小声感叹道。   从地铁站往下走四段楼梯,才能抵达的宽阔的地下空间——显然是因为路基并不稳固,因而预留了以转化产物“绿火”所点燃的长明灯。   虽然在建筑风格上有股蒸汽时代的特殊味道,但这的确是他印象中的地铁站。   但它显然不是以电力驱动的地铁……而是以魔改过的、具有精灵风格的引擎,结合转化产物作为转化器、通过抽取灰雾作为能源的地下轨道列车。   若非如此,想要在几百年前就将地铁技术发展起来,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最近各国也都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在不采用地下联邦的引擎技术,制造出能有效使用的地铁。   诺亚这边的思路,就是采用改进版的、动力更强的蒸汽引擎——至少要能够驱动列车才行,为此则需要用泽地黑塔制造的黑火作为动力燃料。   普通的蒸汽引擎最大的问题是,它们所制造的废气无法排出、而窗户不可能完全密封,最终只会让列车员与乘客都被废气杀死在车厢内……甚至可能就连候车大厅处都会出现大量的蒸汽。   而针对这个问题,诺亚王国技术人员的思路是,利用泽地黑塔的技术,制造出一种先进的抽风机,将废气直接吸入到一个废气罐中,在特殊的“放气点”通过一根粗大的、直通地面的管子,将废气排出到无人的地面。   这项技术的另外一个副产物,就是所谓的“地上轨道列车”。   既然已经获得了强力的蒸汽引擎,唯一的缺点就是排气的话。   那么只要在地面上使用,不就没有排气的问题了吗?   萨尔瓦托雷最近也没有返回黑塔教学的必要了……他被邀请、留在了诺亚王城,参与地上铁路的修建。也因此,进度大规模的提前了,预计年内就能通车。建立以诺亚为中心、横贯诺亚东西的一条大型地上铁路。   如果效果好,那么扩建铁路反而是很简单的事。远比扩建地铁线路要简单的多……甚至可以使用一些仪式来大规模的加速。   这实际上也是为了摆脱地下联邦对货运与客运完全控制的现状。   要知道,虽然这是诺亚的地下……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属于诺亚的土地了。”   已经坐过一次地铁的林依依讲解道:“按照《地下法案》,除矿区与煤区外,地面四十米以下的区域都属于地下联邦掌控。”   “但这不到四十米深吧?”   酒儿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这应该是三十二三米左右。”   “因为这是首都,是诺亚的王城。”   裹在斗篷里的安南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四处环顾,低声说道:“唯有这里是特殊情况……因为在王城之下,所以这里属于诺亚与地下联邦的联合统治区域。等会坐地铁的时候,还得乘坐‘深井’进一步的下潜才行。”   “深井?”   酒儿重复道。   “与地上世界不同,地下的生存空间非常宽广。在地下根据高度不同,不同的功能区是分层聚居的。”   安南解释道。   实际上,这也是他刚从书上得知的。   他自己也并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地铁,更没有来过地下联邦……但这显然不太适合跟玩家们这么说。   直到最后,石父也没有告诉安南,尼古拉斯到底去了哪里——凛冬、地下、教国还是联合王国?连个具体的方向都没有给。   但如果石父说的没错的话,自己漫无目的到处走,反而可能会遇到他。   如此一来,安南就不着急了。   与其大海捞针去尼古拉斯,不如先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别的不说,先在地下联邦中插满传送点吧。   目前已有的传送点,只有冻水港、罗斯堡、诺亚、泽地黑塔四个地点。除了泽地黑塔的传送点是送的,其他都是满足了相应的要求,被直接“点亮”的。   但传送点的点亮并不困难。   在一个中型及以上的城市,需要有玩家在本地拥有居所和稳定的工作,并在当地居住超过一周,在这里完成三个噩梦……就可以算是“常驻人员”。只要一个地区产生三个常驻人员,这里的传送点就被点亮了。等常驻人员离开以后,其他人也一样能够传送过来。   虽然安南现在体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而且按照安南的计划,他最近这段时间不光是不会和人发生什么冲突……   他甚至都不打算继续用“安南”的身份。   为了支持卡芙妮即位,也为了与银爵士达成交易,安南的身份与秘密,已经相当程度上被公开了。   诺亚不像是凛冬——三眼乌鸦们也不是冬之手,他们所做的工作是监视、而不包括暗杀。这就很难阻止一些情报的外泄。   更何况,如果要让卡芙妮能够胜过长公主,那么安南的身份在诺亚王城中是必须半公开的。唯有当各行各业的高层与中层都能了解卡芙妮与安南的关系,她才有借力击败长公主的可能性。   这等于是,“安南·凛冬即将继位凛冬大公、甚至将会是未来神明”的这件事,不光是在诺亚中会流传起来……外国人也会很快得到这些情报。   那么在地下联邦中,安南的一举一动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他的身份尊贵,地下世界又太过混乱。无论是对他有什么想法的,又或者怕他出事的……总之,想要偷偷摸摸干些什么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对安南来说,倒也不算是什么事。   他的计划是,先用安南的身份、带着三个玩家通过地铁检票,在离开诺亚王城之后,通过其他地区的地铁站的深井,下潜进入到二层城市区。并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安定、规模比较大的都市。   然后安南就会离开他们,让这三个玩家建造好传送点后,再把其他的玩家传送一批下来——毕竟在诺亚想要乘坐地铁不容易,但地下联邦的居民想要搭乘地铁,只要有钱就行了。   这就相当于是把玩家们偷渡了下来,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把诺亚内的玩家,偷偷运送到其他国家……虽然入境依然很困难。   非官方超凡者,实在是难以进入其他国家。   而这就是安南现在需要人手,却没有立刻召唤玩家的原因。   玩家刚刚降临的时候,默认等级是五级。   也就是说……玩家刚降临的时候,都还没有踏上超凡之路。   这就等于是三百多无法被检测到的探子——安南可以用他们作为自己的眼睛、作为自己的触手,深入到其他国家内部。   那么召唤玩家的最佳时机,应当是在地下联邦中、传送点已经大致铺完了的时候。   到时候,就可以分批在不同国家主要城市的地下区域,直接召唤一定数量的玩家、让他们进入不同的国家。   为了提供玩家点亮传送点的积极性,安南还给每个点亮传送阵的玩家都提供了丰厚的经验——当然,这些经验是以平均分配的方式给玩家们的。   这就是让玩家们结成四人小队的意义。   能够避免玩家集群行动。这样就可以有效提高点亮传送阵的效率。   而挑选酒儿他们三个人,也是因为他们能力较强的同时、还能大致保持作息的一致,最快速度完成开荒。   到时候安南就会找个地方,切换成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看看地下联邦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找安南·凛冬,和我“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有什么关系? 第461章 奈杰尔·埃利奥特   在不同国家,搭乘地铁的条件与门槛也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地下联邦给不同国家开放的权限。   凛冬公国因为恒温小结界的缘故,在冬年只能通过地铁来进行跨城市交通……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冬之手负责监视、反间谍与暗杀工作,反而导致他们搭乘地铁的门槛很低。   除了少数被监控的目标,不允许进入地下之外——大多数平民只要有钱,也是可以搭乘地铁的。   但在诺亚王国不同。   在诺亚王国,几乎90%以上地铁运力都被用来运货。   作为全世界最大的粮食、矿产及木材出口国,诺亚王国内部的拥有的四条地铁线,几乎每天都在片刻不停向国外进行运输,并且从教国大批量购入畜牧产品、从联合王国那边购买各种奢侈品与艺术品……以及从地下联邦购入凛冬公国的霜兽产物。   凛冬公国这边的海运航线,在诺亚向凛冬开战之后就完全终止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重新开放。   但凛冬公国依然还有向教国与地下联邦进行各类出口。   除了霜兽产物外,优质石材、寒铁矿、铅矿、金矿、不化冰……受限于运力,多数都直接就地卖给了地下人,由对方负责运走。也因此,诺亚王国这边想要购买霜兽血,还必须得从地下人这边购买。   正因如此,把控价格就显得非常重要。   如果放任未经审核的人员进入地下,就会出现一大批特殊物资的走私者,继而直接扰乱市场。换言之,诺亚王国把控地铁使用权,并非是处于政治目的……而是经济目的。   想要使用地铁,必须拿到运输部长的签名——就算是有签名的地方贵族,他们虽然自己能够使用地铁,却也无法将使用地铁的权限交给他人、更不用说授予他人进入地铁的权力了。   而有了签名还不算完。拿到了有签名的通行证之后,还得向当地的地铁厅提前几天申请,随后在地铁厅向王都通过仪式、向运输部远程寄送信件,在查验、确定身份无误之后,才能在指定时间内使用地铁。   非常麻烦。   安南光是听着,就觉得非常麻烦。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诺亚急需制造地上铁路的原因……   ……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安南重新开放到冻水港的海运,是否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压低诺亚王国对地上铁路的需求度?   “欢迎您,安南殿下。”   地铁厅的接待人员拿出一本册子,将安南的准入证放在上面,比对了一下上面的密码。随后礼貌的将它交还给安南,恭敬的答道:“以及一一阁下、四暗刻阁下、酒儿阁下……现在深井已经可以使用了。”   也就是你听不懂玩家名字的意思,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吧。   安南在心里想着,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好的,霍雷肖子爵。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您说笑了……”   霍雷肖子爵有些惶恐的连连道歉,甚至想要亲自带安南和他的随从们去深井。   是的,这位接待人员本身就是一位子爵。虽然是那种比较边缘的子爵,但他也的确是一位贵族。   ——可正是因为他是贵族,才能理解安南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是王都子爵,但他显然不够资格参与国王的葬礼——也因此,他虽然知晓了安南殿下的存在,却从未见过安南。   第一次看到安南的时候,他还是被那近神的辉耀之貌所吸引了。即使知道这有些失礼,可还是忍不住多扫了安南几眼。   这倒也不怪他。   在安南变成霜发后,他与老祖母和纸姬的容貌就更为接近了。   作为掌控着“美”之要素的纸姬,她的容貌基本上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对“美”的最高标准。虽然只是头发的颜色改变了,但更接近纸姬的安南,他的存在感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这也是安南为何决定暂时不用这个身份在地下活动的原因。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什么怪阿姨抢走了……   ……当然,也可能有怪大叔。   四个人带着行李前往了深井。   所谓的“深井”,是造型类似液压电梯的钢铁架构。   四人站在至少有五十平米的空旷防震板上,向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   随着工作人员按下一个按键后,随着轻微的震动和吱呀声,他们很快向下沉降。   “这也太奢侈了吧。”   四暗刻小声说道:“这么大的空间,就运送我们四个人吗?”   “别想太多,这应该是用来卸货的。”   林依依随口答道。   安南点了点头,补充道:“诺亚能够搭乘地铁的人不多,而能够带人搭乘的更少。基本这一趟就只会有我们几个……”   他话音未落,深井已经落到了下一层。   而在他们四人面前,还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留着一头褐色短发的陌生男人正提着一大包行李,微微佝偻着腰,独自一人正在站台上。   他看到安南后,稍微怔了一下。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那并非只是普通的目光——他品尝到了一丝愕然与讶异。   这个人认识我吗?   不等安南开口说话。   对方便回身迎了过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的低声问道:“您好,阁下。我是奈杰尔·埃利奥特……能冒昧的问您个问题吗?”   “请讲。但我不保证我会回答。”   安南瞥了他一眼,平静的答道。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卡芙妮、学长和玩家们面前,他偶尔也会卖个萌发个呆什么的——可在外人面前,逼格与气场始终是要拉满的。   但对方的询问,却反而让安南怔了一下:   “请问您……是否与‘纸姬’相识?”   奈杰尔恭敬的询问道。   不知道我是安南·凛冬……却知道我和纸姬有关系?   安南沉默着,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名字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在美味风鹅刚刚抵达诺亚后不久,曾在报纸上看过纸姬的画像。一位画师与纸姬有一面之缘,凭借着短短一瞬间的‘模糊印象’,大致还原出了纸姬的九成真容。   可就是那最后的一成,才是超脱于常识、无法理解的“美之真理”所在。   而实际上,被他复刻出的那副画……比起纸姬,倒像是如今的安南。   他看到安南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安南心中如此想着,语气温和了几分、浅笑道:“你就是那位‘著名画家’吧……我听纸姬提起过你。是个很努力的人,有着不错的才能。”   他还在“著名画家”一词上用了重音。   对方连连摆手,很是羞愧:“不敢当,不敢当……我心知自己所画的纸姬实在是过于平凡,远远没有祂那份惊心动魄、如梦幻般的美。我原本不打算将这幅画展出的,只是……报社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嗯,我理解。”   安南点点头,温声安慰道。   听到安南的安慰,这位中年画家感激的几乎就要握住安南的手了——可在他抬头看到安南面容的时候,却又是一个哆嗦、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强行将抬起一半的手又尴尬的慢慢收了回去。   “对了,”为了不让对方继续尴尬,安南开口询问道,“您是打算去哪?说不定我们还能顺一段路呢。”   “我去凛冬公国的圣费利克斯行省,阁下。圣费利克斯行省的寒风要塞。”   画师奈杰尔没有询问安南的名字、也没有询问安南的去向,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意外的是,居然还真的顺路。   安南他们明面上要前往的,是布龙菲尔德行省的剃刀领——也就是在寒风要塞两站之后的地方,再过三站就是霜语省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目标。   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剃刀领下方的地下都市——孢殖磨坊。   不过这些就不用和这位路人大叔说了。   “我们还真能顺一段路……”   安南说到这里,列车就已经从远处隆隆驶来。   他闭上了嘴,往入站口看了一眼。   “上车再谈,奈杰尔阁下。”   安南回头对奈杰尔笑着说道。   他若有深意的说道:“我之后还有一些事……要向您请教呢。”   安南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奈杰尔·埃利奥特有些紧张的搓着自己的衣角,张开嘴巴又闭上、随后连连点了点头。 第462章 “少年天才”   “我当年是个……非常笨拙的画家。”   奈杰尔坐在安南身边,低着头小声说道。   从诺亚前往凛冬公国的地铁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所以他们都坐在了列车的最前排。   虽说名字是地铁、也的确在地铁行驶……但它在座位安排上、反而更接近火车的那种模式。只是没有安排座位,自己随便找地方坐即可。   地铁的头等座,是那种两排相对的、能坐开两三人的矮沙发。中间还摆着一个木桌,每桌上都摆着一盘水果、一盘干果、一盘果脯、一盘糕点,这桌子甚至还能用来看书、写东西或是画画。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是对故事很感兴趣的酒儿和林依依。   四暗刻作为三位玩家中唯一的男性,虽然在理论上也可以坐在林依依身边、或是坐在安南身边——毕竟安南身材瘦,按说还能再挤一个人。   但在林依依与酒儿用眼神发生了无声的争夺、并最终取得妥协结果(指谁都别坐过去)之后,原本坐在安南身边的四暗刻也被他姐无情的赶到了走廊对过的桌子旁。   自己一个人霸占两条沙发加一个桌子,和上面的全部点心。   这对四暗刻来说,能够躺在沙发上吃着瓜听故事,倒也挺爽的。   不过说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但四暗刻总感觉安南变成白毛后,比以前可爱了不少……反正安南不会避讳男玩家、卡芙妮也对他们没有什么提防,四暗刻也没事就会过来吸两口安南。   如同安徒生所说——既然反正也艹不到,真实性别无所谓,那倒不如干脆在脑中把安南当成美少女。反正安南长得的确很可爱,也还没开始变声。   就如同每个傻吊和尚群中,总会有位幸运群友被群众选中并献祭、成为虚假的美少女一样。   这么想的话,无论是抱一下安南、或是与安南坐在一起闲聊,岂不就是占了年轻可爱白发公主的便宜吗?!   ——您真特么是个人才。   四暗刻对安徒生心怀敬畏。   这年头,如此直视自己欲望的人并不多了……   仔细一想,甚至想要报警。   安南才十四岁啊,你要做什么!   但回头想想,安南身上这股魅力的确有些异常。之前还只是普通程度的清秀,但在安南变成白发之后,就连四暗刻也不时会望向安南两眼……甚至就连安南的声音都仿佛变得更好听了、连他的言语都变得更有说服力。   这是某种与魅力相关的超凡能力吗?   在四暗刻思索着的时候。   与安南坐在一起的奈杰尔,还在低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   “真的是……非常笨拙的画家。   “我的父母都不是画家,甚至与艺术行业丝毫不沾边……我父亲是一位子爵的财政总管、而母亲是位蹩脚的仪式师。他们希望我将来能成为超凡者,最好是能进入泽地黑塔学习转化法术。”   奈杰尔望着桌子,轻声说道:“因为他们的工作,已经能够接触到转化产物、知道这能挣多少钱。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不忙、安全、不会被轻易淘汰又能挣大钱的职业……而且还能掌握超凡之力。   “所以在我当年立志成为一名画家的时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不仅是从十四岁开始,就没有给过我一分钱……甚至把我从家里赶了出去,自然也没有伙食费,认错之后才能回去。   “那时父亲在我们镇子里还算是个名人,因此也没人愿意招我去做苦工。他还与认识的几个伯伯叔叔都打了招呼,我根本找不到工作……而我又什么都不会,想要养活自己就很难了,绘画也需要用钱来购买颜料和画布的。”   中年画师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当时的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之前也没受过什么苦。我当时在饿肚子之后、反而发了狠,想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就算饿死,也绝对不会回去道歉。”   ……幸亏你没去,不然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   安南沉默了一瞬。   泽地黑塔的巫师几乎死绝——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公开。这会导致诺亚官方的公信力,同时也会影响黑塔的招生,因此被双方心照不宣的隐瞒了起来。   “那后来您是怎么做的?”   酒儿好奇的询问道:“是发掘到了自己的绘画天赋,然后卖出去了几幅之前的画吗?”   “要能这样就好了。”   奈杰尔苦笑着。   他湛蓝色的瞳孔深处,是早已平息的痛苦。那股酿成陈酒的淳厚的苦涩,让他虽是一副满脸胡茬、异常颓废的样子,却也有一股奇异的魅力。   他衷心道:“真的,我要是有天赋就好了。   “我当时将自己唯一的活路,都放在了纸姬身上。我发了疯一样的画画,每天画十四个小时。先是画花瓶、水果,不间断的画,一直画了几百张、用我最大的热情和心力去画……再将画全部卖给纸姬,换取生活费、颜料和画布前,以及房租。   “到了最后,我已经画到恶心的程度了,画也实在换不到多少钱了。于是我就从租住的房间窗口望出去、去画窗外的风景。   “因为要租住最便宜的房子,所以我经常是几个月就搬一次家,免得在冬天的冻出病、或是在夏天的时候出疹子。毕竟我没钱去请银爵的教士为我治病,所以我绝对不能生病。   “但也多亏了我随时会搬家,窗外的风景也时常会变,倒也不至于缺少能画的东西。同一处风景,在春天与秋天也是不同的……在我返回以前曾经租住的房间后,也总能发现我之前所没有发觉的美。   “当时我能活下来、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全是靠着纸姬的赡养。我的才能实在过于低劣……拼命画了七年,才终于真正卖出了第一幅画。   “那时我才二十一岁,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天才画师……可他们不会知道,我在成为他们口中的‘天才’之前,是超过两千张废稿的心血。   “那时我因为自己的虚荣,贪图原本不属于我的‘天才’之名。总觉得这是一份荣誉,是对自己选择的未来的肯定……为了能成为他人眼中的天才,我更拼命的画画、用尽全力去画画。但我画出的画中,一百幅里最多也就只有一两副能被我自己看的过眼,是能够卖出去而不至于丢了自己‘天才’之名的画。”   奈杰尔缓缓答道:“但我那时,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最开始的时候,对纸姬一知半解……我以为自己所得到的钱币,都是纸姬利用祂的神力凭空变出来的交易物。我对这种精品率极低的现状非常满意,没有丝毫要改变它的欲望;我甚至对自己总能用画向纸姬交换出较高的价格,而感到自得——我认为自己是被纸姬所认可的人,是能够持之以恒保持热情的……另一种天才。   “……直到我从母亲那里得知,纸姬交予我们这些画师的钱,并非是她凭空变出来的……而是她自己画画、卖掉自己的画后,将挣到的钱全部分给了我们。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低劣的才能,到底给纸姬添了多少麻烦。”   他痛苦的低吟着。 第463章 被传递的希望   奈杰尔深吸一口气,表情异常复杂:“我并非是他们所鼓吹的‘天才少年画家’。而是一个卑劣无比的、靠着贩卖自己的梦想与热情而过活的……虚伪之极的人类。   “我从那时下定决心,绝不再依靠纸姬贩卖、处理自己的废稿。如同我当年下定决心,不再依靠父母的资助过活一样。这让我原本还算是富裕的生活,立刻变得相当困难。在真正由自己赚取生活费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如果只依靠我自己的能力,我绝对没法成长到这种水平。   “哪怕我的家人愿意提供给我吃住的钱,哪怕我在生活安逸下来后、也能如在外面生活时一样拼命练习……但光是购买画布与颜料,这些用来练习所必须的钱,也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   “等到我实在画不出画了,我便被迫开始出售废稿。当时人们说我的才能已经用尽了、还有大师公开批评我的作画态度不对,过于敷衍。   “无数人都在咒骂我,还有购买过我的画的人,也写信向我表示失望。然而只有我知道,这些废稿才是我的真实水平;到了后面,我用心画出的、连我自己也能感动的杰作,也被他们直接视为敷衍之作。   “但我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用尽全力去画的……我真的没有……没有敷衍……”   他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只是我太过无能……而已。”   这并非是什么值得一听的故事。   沾满泪水和尘土。   光是回忆起来,就已经让他心神疲惫了。   “然后呢?”   在短暂沉默后,安南贴心的轻声询问道:“你又是如何从中挣脱出来,变成知名画师的?”   “说来话长,”奈杰尔缓缓说道,“当时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本老书。上面记载着如何召唤骸骨公的仪式……”   听到这句话,安南与林依依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他们都明显意识到了什么。   酒儿在这时立刻插嘴道:“然后呢?你用了上面的仪式吗?”   “没有,因为我的母亲警告了我,说上面的仪式是假的。”   奈杰尔摇了摇头:“在我被众人唾骂的时候,我最后还是狼狈的回了家。但出乎我的预料……我的父母并没有嘲笑我,也没有再强迫我去当巫师。   “我也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份机遇、选择了相信我的母亲,也承认了自己才能的不足。于是我就找了一份做账的工作,出门去工作了。   “我不想理所当然的榨取纸姬的心血过活——她是我的神,是我所崇拜的偶像。但我也不想依靠父母生活……因为我当年离家出走,我没有那个脸面、在狼狈逃回家之后,还能在家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画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我最后……选择了雅翁。”   “雅翁?”   “是的。既然母亲说,这些伪神的仪式中可能隐藏骗局,那么我就像正神寻求帮助。我将我那两年中,最有问题的画、我自己最满意的画,连同我的作画习惯和诸多疑惑,都写成信,通过仪式献祭给了雅翁。   “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能得到回应……但最后我也没想到,雅翁居然给我写了回信。”   中年画师叹了口气:“我怀疑,我真的是被神明所垂怜之人。   “虽然那封信中,全是轻蔑的辱骂和批评,但其中的每一处都是精确无比的点评。他将我的画每一处有问题的地方都圈了出来,附有刻薄的评价。但说实话,祂每一处的评价都直切要害。另外还附有雅翁亲自重画的,我最不满意的那副画……说实话,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   “这封信我看一次,就会哭一次。每看一次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有作画的天赋,是否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我咬着牙、顺着雅翁的批评去练习的时候,却真的有了长足的长进。   “我就忍着那份屈辱,反复阅读雅翁的修改意见,反复练习。我甚至最后背过了那封信的每一句。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将雅翁的批评完全消化……而那时,我已经三十岁了,接替了父亲的工作。   “我依然在业余画画,可没有人知道……子爵的财政总管就是十年前出名的那个‘奈杰尔’。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还有人怀疑我已经自杀了,因此我最后贩卖的那几幅劣作,却反而作为‘让天才画家自杀的画作’,而滑稽无比的升值了。升值到了远比我的得意之作昂贵数倍的地步。   “我用尽全力,花了一年的时间画了一幅我最满意的画。再度献给了雅翁,可祂又很快画了衣服更好的画给我,连带着新的批评。但我的信念已经不再能够被他摧毁——我就是要成为名画家。在所有人都忘记我的时候再度出名,靠着画画成为富豪、我还要将过去纸姬为我梦想所买的单、全部都结清……   “于是我在雅翁的意见下,再度苦修了四年。我再度向雅翁寻找认同,然后又被骂了回来。如此又重复了两次,在我四十二岁的那一年……雅翁终于给我回信。   “——祂说,‘稍微像点样了,试试看能不能把画卖出去吧’。   “我热泪盈眶。”   奈杰尔·埃利奥特怀着深沉的感情,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于是我在阔别画坛二十年之后……再度出道了。   “我这次的目标很简单。我要先成为赚钱最多的画师,将纸姬曾经对我的资助连本带利的还给祂。然后我要模仿纸姬环游世界、用我的画记录我所见的一切……最后我要放弃一切财富、前往丹尼索亚终身侍奉艺术。   “如今,我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目标。我在见到纸姬后,将我的王都的房子、所有的存款与现金都送给了纸姬,作为感激……毕竟如今的我,已经不缺钱了。因为我随便画一幅画,都至少能够维持生计。   “接下来,我要环游世界。第一站就是圣费利克斯行省的寒风要塞。我要看看,传闻中能够直接割伤血肉的寒风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要看看,寒风要塞中是否真的泼水成冰。   “我还要看看霜兽是什么样的,我要看看自己被抽干了所有的正面感情后,所见的世界是否会有不同。”   安南感觉到,奈杰尔的眼中闪耀着光。   那是与自己眼中的光近似的光辉。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称为是真正的画家了。   “……凛冬公国可是很危险的。”   安南低声警告道。   奈杰尔笑了一下:“我不会死的。我这条命还很宝贵呢。等我即将老死的时候,我会资助几个穷苦的、热爱绘画学生,将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们——   “——将纸姬昔年给我的恩情、所予以我的那份希望与梦想,传递下去。”   他看向安南的眼神……那透过安南、看到纸姬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男女之间的爱恋。   而是泛着光的憧憬。 第464章 光蚁与深潜层   有些言语仅仅只是听到,就会感到快慰。   尤其对经历过“噩梦:画廊”的几人来说,在见识过阿莫斯的悲剧之后,对奈杰尔的故事就会有更深的感触。   同样是画家、同样感受到了自己才能的极限……奈杰尔的才能甚至远远不如阿莫斯,但最终两人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迎来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原来如此……”   安南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那股奇异的感觉是从哪而来的了。   奈杰尔望向自己的眼神……或者说,他透过自己看到纸姬的眼神,总让安南感到有些熟悉。如今他才终于想起,那正是卡芙妮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望向自己的那种眼神。   “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奈杰尔。”   安南赞叹道:“你的确能称得上大师之名。”   “还早呢。”   奈杰尔却是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将家产全部献给了纸姬,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悔意、更是没有半分不舍。   他的眼中只有理性与清明,如同一盏明灯。   “我才五十多岁,我环游世界的旅途才刚刚起步。如今的我想要奉行纸姬之道,想要将那份爱、那份恩情、那份希望传递下去。我现在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我也不排除,这想法今后可能会改变的可能性。可能在我旅行到某个城市之后,我就会爱上那里;也可能我在旅行到某个地区后,就爱上了那里的姑娘,旅途就此终止,选择了平静安乐的生活。   “这都是有可能的情况,我并不会反驳;人都是会变的,这我也承认。我也不会一直重复着那份理想,用它去约束、固化我的生活……直到热情变淡、只剩麻木。   “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那是我的理想,而不是我的生活。我肯定会优先维系自己的生活,其次才是理想。当年的我可能会为此而混淆,但如今的我已经看清了。”   “但只要我还记着现在的心情、我还记得纸姬给予我的希望。我想,我会一直这么走下去。”   中年画师挠了挠自己蓬松而有些凌乱的头发,笑着说道。   并不坚定,也不热血。可能是因为有些害羞,声音比平时聊天还要小一些,根本算不上嘹亮、也并不铿锵有力。   但在这份言语中,却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奈杰尔又挠了挠头,偏过目光、再度盯着桌子,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我说这些干嘛……失礼了,安南阁下。”   他并非是那么害羞的人。   但看着安南与纸姬那近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就总有种指着初恋情人的女儿讲述当年追她妈的故事一样的尴尬情绪。   虽然不是直接当事人,但安南也已经与当事人的关系很近了——这一方面,会让奈杰尔更愿意说出隐藏的故事;但另一方面也会让奈杰尔感到更加羞耻。   “没事。我也从你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安南温和的笑了笑,轻声安慰道:“非常感谢你,奈杰尔阁下。”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安南的心里话。   他们聊到这里的时候,地下列车已经进入了深潜层、窗户和车门都被彻底封死。   直到这时,也没有新的乘客进来。一共还是他们五人,显得异常空旷。   因为在不同国家间,几乎都跨了海。如果只是地下几十米的程度,根本无法跨越国境线。   而如果坡度太陡,又对发动机的动力会有更高的要求。   因此地下都市采取的方式,是螺旋下降。   在最上层,也即是地铁层载客完毕后,便顺着倾斜向下的坡度、旋转一个大约一百二十度到一百八十度的弧,进一步的下降深度。在经过都市层、种植层、勘探层后,就会抵达最深层——也即是深潜层。   深潜层完全没有人迹,无法通过深井抵达,甚至具体的“航线”对于其他地下都市居民来说都是保密的。无需载客、也不用中途停止,列车的速度就可以直接提升到最大。   这里的空气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有毒的。因此在进入深潜层时就必须开启隔离结界,将车厢内外完全密封,这也可以进一步提升列车的速度,而无需担忧被外部涌入的空气掀翻车门。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了。”   林依依望着窗外,低声喃喃着:“但还是好美……”   虽然是在极深的位置,但这里却意外是有着光的。   当然不是太阳光,也不是灯光。   而是地下世界赖以生存的一种特殊生物……由神秘女士所创造的“光蚁”。   光蚁的大小与普通蚂蚁类似。它们在幼年期以粪便和泥土为食,在食用少量粪便或是大量泥土后,就会停止进食、并发出恒久的光芒。只食用粪便的光蚁,所发出的光是纯白色的,而根据食用泥土的不同,颜色也会有不同的变化。   而在光蚁死去并腐烂后,就会变成一种极有粘性的胶体。光蚁与光蚁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就会成为一种名为“光蚁石”的坚固宝石,能够在夜间发出微弱的光芒。   根据凝结成宝石的光蚁的不同光色,光蚁石也会形成条状的、颜色各异的美丽光斑。光蚁石本身是敕令法术的材料之一,而光蚁则被偶像学派所需要,这也是地下世界的重要出口物之一。   事实上,地下联邦最主要的光源就是光蚁。   在都市层与深潜层,结附于墙壁的光蚁已经形成了良好的循环——如果光蚁的卵产在晶壁靠近空气的这一端、就会直接饿死;而如果光蚁的卵产靠近泥土的那一段,光蚁孵化后就会去啃食泥土。   吞食于自己同体积的泥土后,闪耀着微光的光蚁、以及外层由它们的父辈、祖辈所凝结成的水晶壳,组成了七彩斑斓的天穹。   虽然这份光并不强烈……要比喻的话,就是白天的手机屏幕那种亮度,但作为“天穹”级别的照明,也已经足够。毕竟地下人都有昏暗视觉,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明亮的世界了。如果需要的话,室内也会另设绿火或是别的什么,来作为近距离的灯源。   种植层中,因为需要强烈的光来促进作物生长,农民会将光蚁的卵用类似瓦工的抹泥刀一样的东西铲出来,然后丢入粪便中埋起来,制造具有强光的“光蚁”,将它们筛出来后,像是涂抹鱼子酱一样、再度抹在泥板上、制成能持续使用三个月的强光源。   勘探层是体积最大的区域,比剩下三个地方加起来还大。这是属于“掘者议会”的地盘。   他们不只是要勘探矿石,更会在地下各种打洞、挖掘古生物残骸,或是探寻方便居住、或是方便制造车道、或是方便种植作物的区域。光蚁对他们来说,就没有用绿火制成的灯笼方便了。   而在最深的深潜层,因为车道并没有那么高,因而同样的光、就会显得异常璀璨夺目。   如同在时光隧道中穿行一般——过快的列车速度,加上色彩斑斓的半球型晶石隧道,让一切都显得格外梦幻。   没有过太久。   他们便冲入了海底之中。 第465章 利维坦   所谓的海底隧道,同样也属于深潜层的一部分。   不知道地下联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蜿蜒通往另一端的晶壁,同样也是由光蚁堆砌而出的。   隧道有一大半的部分都嵌入在海底之中——它并非是半圆型的隧道,而是两侧向下垂直、上方撑起一个拱桥的倒U型。   海底比起泥土,更多的成分是尸体与粪便,也因此……它所闪耀着的光,比在深潜层时要强烈许多。晶壁被深海的压力打磨到近乎光滑的程度,其坚固程度甚至足以对抗海底的强大压力。   而这蜿蜒曲折、不定时发出噪音的“光龙”,也早已将靠近的海底生物驱散。   当然,并非是所有的深海生物,都会被强光与噪音驱散。也不排除会有忍受不住,选择攻击晶壁的动物存在……   就在五人的注视中,远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像是有着八条触须的巨大鲸鱼一样的黑影投射在晶壁上。随着列车逐渐驶近、也由小及大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什么?”   酒儿好奇的问道。   “好像是某种深海生物。”   林依依又盯了一会,最后还是果断放弃、摇了摇头:“深海生物嘛。反正也没人能看见,就随便长长……长成啥样也不奇怪。”   但很快,他们感觉了些许不妙。   因为对方最开始从背光的方向靠过来,因此显得非常朦胧。   然而在列车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他们逐渐看清了那是什么。   至少可以判断,对方体长超过两百米……是毫无疑问的庞然大物!   它一直盘桓在晶壁上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它是要撞过来吗?”   看着越来越大的黑影,四暗刻喃喃说道:“要是它撞过来的话……”   想到这种可能,几人顿时背后一阵冷汗。   玩家们虽然可以复活,但要是这个隧道被那个巨大的阴影撞破……安南可就要葬身海底了!   他们也顾不上聊天,抬起头来死死注视着那个黑影。   只能希望它能够放弃攻击晶壁,除此之外也没法做什么……   或者就是,希望它再犹豫一下——等到列车能够跨越黑海、抵达北方大陆再说!   那样就算这隧道破碎,也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但在列车驶近之后,那怪物却反而兴奋了起来。   它回过头来,盯着安南他们。   安南这才看清,对方有着惨白的皮肤、六对眼睛、八条章鱼触手般的巨大触须,除此之外像是鲸鱼、又像是鲨鱼。   “……它似乎是把列车当成了某种小鱼。”   安南低声道:“大家,小心点——”   他倒是不像是玩家那么惊慌。   实在不行……他可以在晶壁被撞破的瞬间召唤霜之高塔。它应该能保护安南在海底不被瞬间压死、为救援而争取时间。   但就在那巨大的“海底鲸鲨”对着他们张开嘴巴,想要咬下去的瞬间。   毫无预兆的,它被更为巨大的什么东西、一口吞下!   是真的一口吞下。   透过晶壁看的不仔细,也看不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巨大的、带有三层利齿的嘴巴,突然自上而下将那鲸鲨叼起。   对方甚至稍微挣扎了一下,才被直接吞了进去。   “……那是,什么?”   奈杰尔被吓出一身冷汗,望着黑影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玩家们也是面色苍白——在这种事故即将发生的时候,已经顾不上想着自己能不能复活了。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但安南却反而是若有所思。   他可能是在包括列车员和列车长在内,这条列车上的所有生物中……唯一知晓真相的人。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眼前弹出了提示: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低阶影响:利维坦的气息”】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海”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利维坦的气息——   这个影响并非是安南第一次得到。   根据本杰明的说法,在他失去记忆、倒在冻水港沙滩上的时候,他身边就缠绕着利维坦的气息。随后本杰明考虑到安南并非是超凡者,就为他把这一影响祛除了。   安南所知另一个“利维坦”,是在地球神话中出现的一种海底雌兽。“利维坦”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裂缝”、“旋涡”的意思,是巨大无比的、能够将大陆盘绕起来的大海蛇。   而它在这个世界中,是作为神秘女士的三头至高怪物之一而存在的。   如今购买了大量伪典的安南,已经知晓那三头怪物都是什么了。   不出安南的预料……   那三头至高怪物,分别是“利维坦”、“贝希摩斯”和“席兹”。其中利维坦是一条“穿行于所有海洋中的巨大水蛇”,能够随心所欲卷起海啸、是所有海洋生物的王。   这也正是《约伯记》中所记载的,分别代表了海陆空的三头最大的怪物……同样也是胖头鱼、不会飞和绿毛虫的原型。胖头鱼和不会飞互相征伐,也正是取自这个典故。   地下联邦是被神秘女士所庇护的国家。   虽然她与寂静女士常年不在地下联邦,而在稀奇古怪的地方旅游……但她不可能完全放着地下联邦不管。   利维坦可能接取了使命,用于维护海底隧道。   这也说明了,为何那头巨大的海兽在攻击海底隧道之前,如此犹豫不决。   正是因为利维坦的威慑!   而当年安南在被清除记忆、离开神秘女士的时候,应当也是利维坦把安南送走的。   既然是海王利维坦,而不是巨鸟席兹……   那是不是说明,安南见到神秘女士的地方是海底……而非是某处孤岛?   在安南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   很快海底列车就行过了海域,重新钻入了另一片大陆的深潜层。   虽然是同样的光蚁,但凛冬公国所在的大陆土质与诺亚显然不同。与红橙黄粉这些暖色调为主,掺杂着蓝绿色调的诺亚相比,凛冬公国这里的晶壁则是以纯粹的天蓝与浅紫色所构成的……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美丽。   又过了几个小时,列车重新回到了地铁层。   而奈杰尔也要下车了。 第466章 抵达凛冬公国   寒风要塞快到了,奈杰尔也该下车了。   “那么各位,我要走了……”   腰背有些佝偻的中年画师,向其余四人点了点头。又特别向安南恭敬的说道:“也祝您旅途愉快。”   尽管奈杰尔至今也不知晓,“安南阁下”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安南与纸姬绝对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密切联系的。   ——恐怕安南阁下,大概率是纸姬的血嗣。   奈杰尔认为自己应该对安南,抱有更多的尊重。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意识到……安南居然就是未来的凛冬大公。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想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毕竟奈杰尔作为一位从未出过国、专心于绘画的普通画师,而非是像他母亲那样的仪式师、亦或是阿莫斯那种与超凡者有所联系的邪画师,奈杰尔就连凛冬大公叫什么名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安南”这个名字。   他甚至连诺亚国王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只知道国王已经去世了。   在列车上,奈杰尔也和安南他们提到过,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诺亚,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国王陛下驾崩了。   他预测从现在开始、直到接近银爵圣日的时候,王都恐怕会变得越来越混乱。甚至自己这样的画师都可能被要求站队、或是死于无妄之灾……不想惹这种麻烦事,奈杰尔才提前跑路了。   国王怎么死的?新王将会是谁?诺亚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但姑且还是先溜为妙。   奈杰尔就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普通人等级的政治常识。   从罗斯堡子爵之后,安南就几乎没有再遇到过,与超凡世界和王国高层完全无关的凡人了。   虽然奈杰尔在诺亚是相当著名的画师,但他毕竟也就是连报社都能随便约到的程度。既不算非常富有,也与高层没有什么联系……   这种程度的名人,对于真正的大人物来说,也仅仅只是个“有点名气的普通人”而已。甚至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   因此,哪怕对林依依他们三个能够搭乘地铁的玩家,奈杰尔的态度也是恭敬又温吞。唯恐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的孩子……   “真的是非常愉快的旅程,奈杰尔先生。”   林依依笑着说道:“也祝您一路顺风。”   安南坐在原位,将打开的书籍合上,对奈杰尔微微点了点头,非常自然的说道:“愿祖母能在凛冬大地上护你平安。”   “是,也愿银爵……哦,在这里应该赞颂老祖母之名了。”   奈杰尔笑了一声,最后对安南多说了一句:“也愿老祖母庇佑您。”   随后,他便有些疲惫的提起行李箱。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从上午出发、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旅途,还是有些劳力费神的。   随着列车缓缓减速、停稳,巨大的放气声传来。   车门打开,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冻的四暗刻打了个哆嗦。   说来惭愧,在三位玩家中他是唯一的男性,但他也是唯一体质属性不到5的玩家……   奈杰尔下车之后,四暗刻反应飞快的从走廊对过蹭了回来,重新坐在了安南身边。   虽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但还是有六七个人上了车。   如今到了二月,诺亚回暖的很早、王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玩家们已经换上了风衣和披风,里面则套着羊毛制成的坎肩或是衬衫——这是安南让龙井茶出手,以批发价谈下来的一批“玩家制式装备”,人手一件。   每人在罗斯堡送一套房,一年四季八套衣服也都提前买好,到了时节就提前送过去。安南打算把这个当成是老玩家福利。   也花不了多少钱,费不了多少心力。但能让玩家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确被安南记住了。   等以后新玩家来了,老玩家们也能产生一种优越感了——而且这种优越感,不是以新玩家的游戏体验为代价的。这就是最吼的。   “我还以为奈杰尔先生能送我们一人一幅画呢。”   酒儿叹了口气,轻声嘟哝着。   四暗刻也咂了咂嘴,显然也觉得有些遗憾:“起码也给我们画幅速写什么的啊……等以后他成名了,肯定能卖不少钱。”   “卖什么啊,这多有纪念价值。”   酒儿反驳道:“这可是一般人想弄也弄不到的,与名画师同行时的纪念。这不比卖出去那点钱有意义吗?”   “他不会画的,因为他没那个心情。”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奈杰尔阁下,应该不全是为了旅行、或是避难这种目的……他可能有点麻烦。”   “麻烦?”   林依依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您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咱们来的时候,那液压平台可是已经回到了上面。附近也没有看到什么工作人员,这说明奈杰尔应该很早就下去了。而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安南一边翻着书,一边轻声答道:“难道他不认识什么朋友吗?   “就算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进不了地铁层,他们也完全可以在上面谈话,等待时间过去。自己一个人候车,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奈杰尔作为知名画家,想拍他马屁的人也不会少,以他和人相处时的谨慎性格,也不会得罪什么朋友。可他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坐地铁,而且直接在地铁层候车……”   “……这说明,他是偷跑出来的?”   林依依顺着安南的思路推测道。   四暗刻摇了摇头,否决了他姐姐的说法:“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希望其他人为他而担心吧。   “他来到凛冬公国要做的事,应该不只是来旅游。而是有某种危险的……”   他说到这里就卡壳了。   作为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他还能参与什么危险的活动?   看着他们陷入了沉默,努力思索着,安南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他不给我们画一幅画呢……答案很简单。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普通人、单手就能提动的行李箱里,根本不可能有画框、画架和画布。画布是不能被折叠的,而画架和画框更是放不开。如果说那里面放了笔、调色板、调色油和颜料什么的……剩下的空间里,根本就放不下几套换洗的衣服、更是放不开日用品。”   这是在现代生活的玩家们,所不会考虑的问题。   在科技树大致点到公元十六世纪这一程度的世界中,出行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卖部能买到水和食物,衣服鞋子和工具也不好买,更没有手机这种集合了钱包与证件夹的方便道具。药品、饮水、食物、衣服,还有最重要的……用于日常交易的银币和铜板,其分量都是不轻的。   再加上他工作用的准备,怎么可能只带这么点东西?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从最开始,奈杰尔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哪些东西没必要拿。他并非是漫无目的、到处闲逛的‘旅行’,而是有明确目的地的‘出差’。”   安南平静的答道:“所以情况很显然。他应该是被什么人叫来了这里。他会愿意冒险前往异国他乡、而这件事对他的朋友们却是要保密的——那么自然是有些危险的。”   间谍?私奔?走私?挖宝?   还是别的什么?   听到安南的推理,玩家们立刻脑中冒出了各种推测。   安南瞥了他们一眼,嘴角上扬:“行了,别乱猜了。总之如果有缘,肯定还会再见的……奈杰尔阁下不是那种会做什么危险事情的人。祝他好运吧,说不定不久之后还会再碰面呢。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要下车了。   “等到了地方,我请你们吃夜宵。”   另外一边,被永不止息的风暴所裹缠的风暴之塔中。   玛利亚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皱眉看向远方。   “是安南……回来了吗?” 第467章 风暴之塔   玛利亚不是直接感受到的安南。   冬之心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真的是安南!”   仔细听了两句,玛利亚顿时睁开双眼。   她是“听到”了安南的声音。   是的,听到——在安南接近她到这种程度的时候,玛利亚已经能听到安南的声音了。   理论上,风暴之塔所在的位置,就在圣费利克斯行省……也即是奈杰尔此次旅行的目的地,“寒风要塞”的附近。   直线距离真的非常近,甚至不到二十里。   当然,既然说是“理论上”……   那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就沿着地图找过去,是绝对不可能找到风暴之塔的。   原因很简单。   风暴之塔所在的位置,是地图所标识的具体位置……的正上方三千米。   不像是教国那样,由形状如蘑菇般的巨大山峦撑起来、修建于高空之上。   而是凭空悬滞于三千米的虚空上。   这已经是非常接近民航飞机的飞行高度了。   加上俗称为“都市结界”的大型壁障发生器所产生的灰白色的半透明壁障。   普通人别说是抵达风暴之塔,就连看都看不清。   而风暴之塔的形状,也与泽地黑塔那种传统的“高塔”并不相同。   ——因为它是倒置着的。   塔尖向下、塔底向上。在塔尖的顶端,有一道虚无的光束、直直通向正下方的霜息之墙与诸多小结界。   与其说是“塔”,更像是某种飞船。   而在风暴之塔的塔尖位置,玛利亚正倒置着、盘坐在没有任何保护的塔顶。   她微微泛蓝的银白色长发极为安静的垂到腰际,仿佛完全无视了身边的风暴。   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的、如同纱裙般的长袍,头上则是镂空的银色冠冕。相比较之前猎杀叛逃狼女的时候,她身上的龙鳞数量进一步的变多了。   除了脖颈与脚踝之外,她的手腕外侧、颌骨、小腿外侧也浮现出了银白色的龙鳞。   而她的额头上,也长出了两根银白色的龙角。   但奇异的是,她明明与塔一样都是倒置着的,可她的头发与长裙、却没有向着地面垂下来。看起来,就像是她与塔都是镜像……都是海市蜃楼一般。   虽然她整个人都暴露在老祖母的霜息之外、但并没有被灰雾所吞没。   并非是因为她能够避让灰雾。   仅仅只是因为在这个高度……已经不存在什么灰雾了。   这些缠绕在风暴之塔周围永无止息的飓风,其速度甚至抵达两百千米每小时——若是它向下落在地上,可以直接摧毁一座城市。   那如同龙吼般的飓风,甚至将结界之外的真实天空,都拉扯着变得扭曲。那斗型的飓风直直接向倒置着的塔底,为巫师塔提供能量。   而能够随意飞行的风暴之塔,也必须停滞在原地,不断抽取、消化残存于天地之间的风暴之力。   它只要离开一小会,这股风暴就会飞速增大。   这是因为,周围的世界已经被要素之力所污染了。这风暴的核心之处、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而是与这个世界的破洞所嵌合的、“一小部分虚界”。   高浓度的要素之力对于现实,是极具侵蚀性的。   如同要素之力能够轻易摧毁物质或能量上的防御一般——安南在还没有进阶到超凡者的时候,他的霜剑术对青铜阶乃至于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是近乎绝对致命的。   完全不具有要素之力的凡物,很难对抗要素之力。   而如果要素之力的浓度过大、就会直接污染一片区域,将周围改造为适合自己的环境。   风暴之塔的第四代塔主阿尔塔丝忒·霜语,是非常强大的超凡者。   她被人们敬畏的称之为风暴长女——她也是“风暴之女”这一职业的开创者。她能于三息之间,从大陆的最西侧,一直飞到最东侧。   这相当于从诺亚飞到教国。   她能够以一击之力毁灭城镇……要知道,那可是精灵的城镇。是拥有着咒能防护的都市。   她还能聆听风中传来的言语,在相隔超过三十里的位置、听到指定某人的谈话。更不用说呼风唤雨、改变天象、召唤闪电风暴等能力了。   当她终于得到了名为《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真理之书时。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风暴之神。甚至已经有人提前为她修建神殿、还有人在竞争成为她的教宗。   但不知为何……如此强大的超凡者,她的晋升仪式却失败了。   而且是直接导致自身死亡的,无可违逆的失败。收集齐全的真理之书也再度散落回人间,而阿尔塔丝忒连灵魂都没有留下……是形神俱灭的那种死亡。   她临死前,失控的要素之力眼看着就要凝聚无限增大的飓风——而作为塔主的使命感,让阿尔塔丝忒将风暴之塔拔地而起、从地面上拽出到大结界之外、倒置于高空之中……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布置仪式并制成了转化核心,用永无止息的风暴之力,替代顺着地脉传来的咒能为巫师塔供能。   这风暴之力自然是比不上咒能。   但在第三纪结束后、咒能被彻底废弃,风暴之塔反而成为了唯二的、能开启旧时代巫师塔全部能力的“主塔”。   在过去的几百年中,风暴之塔曾两度被迫离开锚点。   其中一次,就是为了终结血役。   那一代的风暴之女,将风暴的力量降临于海面、以七天六夜的暴风雨,让那些打红了眼的人们被迫冷静了下来。   另外一次,则是为了摧毁死灵同盟。   而每一次飞离锚点,都会让这风暴的规模增大许多。离开两次之后,它已经比最开始整整大了一倍……谁也不知道,风暴之塔到底能束缚住多大规模的风暴,因此从血役结束后直到现在,风暴之塔再也没有移开过哪怕一次。   如今整个凛冬公国的大型壁障发生器,都是以风暴之塔为核心所构建的。   风暴长女的不幸死去,虽然给凛冬公国……乃至于整个世界都安上了一颗定时炸弹,但如果合理运用的话、它也可以作为源源不断的能量而存在。   如今,只要能继承风暴之女的这份力量,立刻就会成为极端强大的黄金阶超凡者。   所谓的资格也很简单。   敕令巫师、女的、白银阶……以及最关键的。   ——拥有神血。   虽然不一定是老祖母的神血,但必须是神明的直系血嗣。若非如此,人类是绝对无法承受在继承时、直接撕碎身体的异质要素之力的。   唯有神嗣,才能将这份伤害转嫁到先祖身上、以此活过继承时的试炼。   “——瓦西里·曼宁!”   玛利亚睁开眼睛,她的眼中是强烈的不满。   为什么安南要来凛冬了,可她却没有接到通知?   瓦西里不是说安南去诺亚了吗?不是说他要帮那个什么卡芙妮继承王位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了凛冬?   她根本没有做准备!   现在她还在风暴之塔修行,直到月底才能离开。   而她才刚上来两天!   玛利亚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糟。   早知道安南这个月会来,她就不回风暴之塔了……   噼啪的电光,在她眼底不安的跃动着。在玛利亚心情变糟的瞬间,她的头发顿时飞扬起来、难以抑制的风暴以她为中心,向周围飞速扩散。   瓦西里,你给我等着!   玛利亚毫不犹豫的选定了责任人。   安南?   安南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他是个好孩子,来到凛冬肯定是有正事要做。   只是不知道,安南一个月内会不会离开……   不,就算他离开凛冬公国,她也得找过去!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安南了——风暴之塔这次维护过之后,半年时间可以不用回来。无论安南在哪,她都可以直接追过去。   “等我啊,安南……”   玛利亚有些焦急的嘟哝着。 第468章 拿塔郡   玛利亚当然不会有“风暴”的要素。   作为安南的亲姐姐,她的灵魂要素自然也是“霜”。   但风暴之女,原本就不需要燃烧灵魂、提炼要素。   她的使命是安抚那片活风暴。   风暴之女是最特殊的塔之子。   她们如今,是祭祀“风暴”这一概念本身的巫女。   她体内奔涌着的要素之力,是且仅会是阿尔塔丝忒的风暴要素。   以前风暴之塔的使命,是为了镇压极端天象——龙卷风、台风、海啸、雷霆……人力所难以对抗的自然灾难,仅有至纯的“言灵”之力能够对抗。   但从阿尔塔丝忒开始之后,风暴之塔的意义就变了。   虽然依然传承着最为古老而正统的言灵法术……也就是如今敕令法术的前身。   可现在,每一代的风暴之女的使命,已经变成了“吸收并保存那不断膨胀的风暴要素”。   风暴之塔的正上方,已经是一条直接联通虚界的空间裂缝了。   而逸散的要素之力必须收集起来,才能保证风暴不会进一步侵蚀现实。如果放任风暴继续扩大,这条裂缝也会不断扩大。   风暴之女不需要燃烧自己的灵魂,也能缓缓提升风暴要素的开发深度。甚至超越100%的极限,抵达更高的境界……但它也会越来越让风暴之女的灵魂异质化。   直到最后,灵魂成长到躯体无法容纳的程度——那就只能死去了。毕竟只有具有知性的大脑,才能储存要素之力。   为了不让自己死亡的瞬间,溢出的要素之力进一步侵蚀现界。风暴之女们,甚至会在临界点时,将自己整个投入到上方的裂缝之中、死在虚界。   这意味着死无全尸。   这也是超凡者的责任。   选取风暴之女的时候,就只有拥有责任心的少女才能被认可。   而想要解决这件事……不在承受这份力量后死去,方法也很简单。   如此高浓度的要素之力,早已满足了升华仪式的条件之一。只要能够成为神明,成为“现世之活柱”,就能完全掌控风暴的概念,压制这份传承数百年的诅咒了。   但关键在于……从风暴长女开始,《风暴与心的颂歌》就遗失了。   风暴长女是生活于雅瑟兰帝国初期的超凡者,是在第三纪的中段生活的超凡者。   在第三纪末尾的时候,它还零零散散的出现过几次。那个时候,历史记录中还时不时出现持有《风暴与心的颂歌》的强者。   第三纪结束后,就是那空白的、没有任何历史记录的两百年。   从那两百年结束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它的确一直存在于现世——先知法术能够确认这一点。可它已经遗落了但是它具体在哪里,只有持有风暴要素的人才能看得到。在有资格的人出现之前,真理残章是不会显现的。   甚至也有可能,是它被什么人藏了起来。只要持有它的人并没有死去,而是在收集齐全了之后、一直在某处苟活,是可能导致真理之书不再出现的。   但持有它的人,又是如何活这么久的?   持有它的人,又为何迟迟没有升华?   这都是一个迷。   而且退一步讲,当年几乎是风暴化身的风暴长女都升华失败了……作为她的继承人的其他风暴之女,真的能够用这本真理之书升华成功吗?   但玛利亚并不畏惧这种事。   她只是遗憾……自己拿不到真理之书。   在没有资格者诞生的时候,真理之书只会以残页的方式、在不同的“种子”身上流转着。   光是资格者诞生,也不足以让真理之书立刻完整显现——仅仅只是让它能够得以显现而已。   祭品的数量也必须足够才行。   如同让“光”诞生的祭品,就是“镜子”。   因为【光自镜中生】。   但是,玛利亚并不知道让风暴诞生的祭品会是什么。   那肯定是藏在风暴领域的神秘知识。   作为风暴之女,玛利亚知道完整的《风暴与心的颂歌》一共有四页。其中一页是关于风的真理,另外一页是关于雷与电的真理;再剩余的两页,则不清楚内容。   但只是得到一两页也好……哪怕只有一页,勉强也能尝试一下升华仪式。   总比等死要好。   而在安南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另外一边……   美味风鹅与德芙、安徒生和妖怪老师四位玩家一只猫,也已经抵达了拿塔郡。   作为参与任务最多的玩家,美味风鹅已经成功进阶了白银阶。也是玩家中第一个白银阶职业。   他的性格,并不喜欢去挑选什么冷门、稀有的职业。   否则他也不会专注选择战士职业了。   几乎在所有游戏中,战士都是最普通、最朴实的职业。   将普通的职业玩出花来,才是他的追求。   而且本身剑术教习就不是容易得到的进阶,它的进阶职业也不可能过于平凡。   因此,在同样等级抵达了临界点的林依依,还在努力沾宝石碎的时候,他已经进阶完成了。   因此,美味风鹅的进阶也很简单。   其名为——剑圣。   仅能从剑术教习和剑舞者这两个职业进阶而来,博采众家之长、将剑术提升到极限的职业。   与剑术教习不同的地方在于,剑圣不能披甲战斗。他们只能穿着最普通的布甲,而且他们要发誓不在武器上涂毒、不再兼职其他任何职业。   作为补偿,剑圣将获得异常灵活的移动能力、以及强而有力的攻击力——而真正的秘密则是,剑圣能够自己设定两个开关动作,以这个动作为开关,将力量暂时转移到敏捷上,或是将敏捷暂时转移到力量上,转移的数量随心而动。而这个能力,是没有任何限制,可以无限使用的。   除此之外,剑圣还可以通过冥想而积攒名为“气”的能量资源,这让他们能够斩出强力的贯穿性剑气,气的上限与感知有关;意志力强大的剑圣,还可以瞬间与自己剑气交换位置,次数与意志有关。   力量与敏捷,感知,意志。分别需求四种属性,却只有这三个技能……除此之外、一个技能都没有。   毫无疑问,简单朴质又强大的输出职业。   再配合作为“护卫”的安徒生,作为猎人兼职盗贼的德芙巧克力,和作为银爵教士的妖怪老师……他们四人,就简单组成了一T一奶一猎一贼一输出的五人队伍。   ——是的,五人队伍。   也唯有如此,才能有效开荒这个目前已知的最高难度副本……   恶魔之血的出产地,拿塔郡。 第469章 日落之后,百无禁忌   拿塔郡已经是诺亚王国最西侧的城市了。   它最为出名的一点是,这座城市的市区部分,有一半是裸露在诺亚大结界之外的。   如果自上而下的望去,仿佛会看到一副无比鲜明的对比图:   东侧的城市,乍一看与诺亚的其他城市没有任何分别。   ……至少差距不是特别大。   拥挤的贫民窟、喧嚷而破败的商店街,隆隆运转着的工厂与磨坊,城外大片大片的麦田。   街上卖花的小女孩,乞讨的小男孩与老人、以及断肢的男子,四顾张望着行走于街头巷尾的金手指们。   只有一点不同。   拿塔郡没有城卫军、没有警署也没有教会。   ——这是一座真正的无法之城。   管理一切的,是城中的三个地下帮派。   虽然混乱而又充满罪恶,但它毕竟是一座有生气的城市。   但西边就不一样了。   西侧的拿塔郡灰败腐朽、墨绿色的粘稠霉菌攀附在建筑物表面。就连岩石砖瓦也失去了色泽,变成了暗淡的灰。没有任何人在不加防护的情况下待在里面。   街道上的观赏植物早已完全枯朽腐败,枯白色的灌木、如同腐朽了数十年一样变得又干又脆的乔木。地面上小动物的尸体——比如说死去的老鼠、刺猬与野鸭子,早已膨胀起来,变成了膝盖高的、像是盆栽般安静的待在原地缓慢蠕动着的肉团。   但奇异的是,西侧城外的工厂仍在运转着。   然而它所喷出的,却不是灰白色的蒸汽、或是暗黄色的废气。   而是浓稠的血雾。   天空都被那血雾所覆盖,云层染上了猩红。在落日时分,这末猩红会透过云层、由夕光染到“东城区”。   ——这预示着,血与硝烟的狂欢即将开始。   日落之后,百无禁忌。   “砰!”   在阴暗无光的小巷子里,枪声响起。   若是在诺亚的其他城市,这早就会引来城卫军了。   但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看看。   妖怪老师咧着嘴,皱着眉头将枪口冒着烟、表层充满锈迹的燧发枪递给了身后的美味风鹅。   在他膝盖之下,是一位双手被他反剪到身后、头颅炸裂的少年。   在那位少年的脑壳吞下这枚子弹之前,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两个子弹留下的疤痕了。   妖怪老师从他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枚像是马掌一样的灰色金属薄片、三个铜板、一支空的注射器和一小袋子弹和一小瓶铝罐装的“黑火”。   液态的黑火是火药粉末的上位替代,它比起火药要更加稳定、发射出去的子弹威力更足。如果将其投掷出去,再将子弹击中铝罐的话,则可以成为爆弹。   非常危险的配置。   幸好在他开枪前的一瞬间,德芙就突然从他身后蹿出、一脚踢在他后脑上,把他直接踹蒙了。   “……不愧是拿塔郡。”   把玩了一番从少年手中缴获的燧发枪,美味风鹅嘟哝着:“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出来抢劫吗。”   “你管这叫抢劫?”   妖怪老师取出一枚银币、点了点安徒生左臂上的弹痕:“若不是老安刚刚把你撞开,你怕是刚进城就得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别逼逼了,快帮我治疗啊!”   安徒生捂着胳膊,呲牙咧嘴的叫唤着:“直接治疗就成,是擦伤、也没伤到骨头……但可能伤到筋了,我的胳膊在抽搐。”   “先奶一下吧。鬼知道这里什么情况,先省着点用。”   妖怪老师随口说着,如同抛掷石子一般、精准的将银币啪的一下甩在了伤口上。   泛着银光的银币,在接触伤口的瞬间就融化成一团光芒,安徒生胳膊上的弹痕立刻愈合。虽然有些不适,但也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但其实也只是愈合了个大概。   想要将这种伤势彻底复原,大约需要两枚银币多一点。   还好妖怪老师没有那种牧师类职业常见的“奶满强迫症”。   ——因为在进入迷雾世界之前,他是一位正义的绿色投石机。   当然,现在已经变成一位正义的绿色抛光机了……   他们这次前往拿塔郡开荒,的确是带了很多储备——四人一猫的超载型轻锐小队,带了大约一百二十枚银币。   类似断肢或是肋骨大面积骨折之类的重伤,如果第一时间立刻处理的话,大约需要十枚到十二枚银币就能治愈。这意味着他们大概有十管血条的治疗资源储备。   与其说是牧师,不如说是“人形血瓶”。   要是心脏被贯穿之类的致命伤……就不如死掉再复活了,肯定不会让他们浪费血瓶的。   因为安徒生暂时还没有救治致命伤的神术能力。   而且一旦涉及到脏器与大脑,需要的银币就成几何数量提升。   这是他们找其他玩家凑了凑,才好不容易凑够的数量。其中有接近四成都是龙井茶一人贡献出来的。   “找个住的地方?”   妖怪老师看了一眼德芙,询问道:“咱们去找个旅店?我有点饿了。”   “可别了吧。”   美味风鹅嗤笑一声:“这种地方的旅店你敢住?里面的东西你敢吃?十字坡上开客栈……不管咱们能不能变成馅儿,但我觉得明天这些银币肯定就没了。”   “那咋办啊?”   安徒生愁眉苦脸:“还吃干粮和肉干?而且没床的话,明天咱们从哪下线啊?”   “你傻了。现在不用床就能下线了。”   美味风鹅眯着眼睛:“我的意见是……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咱们四个这两天别下线了。谁要吃喝拉撒就下线解决完然后再回来,其他人给他守着点。   “你们谁有事吗?”   三人一猫对视一眼,并没有人说话。   安徒生答道:“看来是都没问题。”   “好,”美味风鹅顿时点了点头,“那么就先这样定了。   “再重申一下任务目标。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在这里居住一周,并完成三次噩梦,给其他人架设传送点……最好是能在十天内完成。   “三个噩梦副本的奖励等级、副本里的经验,加上传送点的额外奖励经验。大约能让安徒生和德芙提升到16、17级左右。   “拿塔郡的好处在于,这里有许多野生超凡者与恶魔。而且拿塔郡的超凡者几乎百分之百都是重刑犯,不用顾忌法律、也无需有良心的谴责……我的建议是,尽快在这里过渡到20级并进阶白银。   “地下世界资源非常丰富,但也很危险。和未知的凶兽相比,人类要脆弱的多。在猎杀足够数量的非法超凡者后,我们不要在这里进阶、而是直接通过传送点撤退回首都,在安全的地方进阶。”   “明白。”   安徒生总结道:“杀人。找噩梦。通关副本。”   妖怪老师补充道:“以及找到能够安心睡觉的地方,至少别让钱丢了。”   德芙喵了一声。   “……不,安心睡觉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美味风鹅非常冷静:“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们的钱和装备随时可能丢失。   “我闻到这里充满了欲望的气味……这里充满了欺诈、背叛、狂怒与嫉妒。” 第470章 接完所有顺路的任务才是常识   美味风鹅虽然没有进阶圣杯骑士,但他还是选择侍奉了持杯女。   强行忍耐自己进阶圣杯骑士的强烈欲望,反而让持杯女对他投以了关注的目光,并赠予了他一枚圣光印痕。   这同样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或者说,这也可以视为是美味风鹅对持杯女的试探——   若是对其他正神,这或许可能会让祂们厌烦。   但持杯女最喜欢的就是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孩子们。   她反而开始关注美味风鹅。   美味风鹅怀疑自己这几天时不时泛起的异常食欲与**,就是被持杯女注视着的缘故。   在前往拿塔郡之前,美味风鹅用这枚白嫖来的圣光印痕兑换了三个月的“欲望嗅觉”。   他能够精准的闻到他人身上散发的“欲望”气息。   这会让他在谈判时占据主动。   但让他稍微有些失算的是……在这座城市中,四处充斥着恶念的臭味。   这里没有一寸土地,尚未沾染过欲望与血。   ……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一定要小心。但如果必要的话,也无需做任何忍耐。”   美味风鹅缓缓说道:“我最多只会掉到20级,你们最多只会掉到10级。妖怪老师现在还没有超凡职业,死亡更是没有惩罚……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杀出去。”   “……好吧,我知道了。”   妖怪老师耸了耸肩:“不谈远的。现在我们有时间了,做点什么?四十八个小时……把这里杀一圈?还是去投靠什么势力?”   虽然他最开始的目的,是成为一个奶骑……   但妖怪老师拿到这么多银币之后,还是没忍住诱惑,将原本攒着想要购买名为【买命钱】神术的圣光印痕,匀了一枚出去、购买了直接攻击神术“铮鸣之物”。   在进城后不久,他又缴获了一把燧发枪。   现在妖怪老师对于小规模战斗,是异常有信心。   燧发枪虽然只能单发、不方便进行装填,但他可以右手握持燧发枪,左手拿着银币释放【铮鸣之物】。在二十米内,他有信心瞬间终结两人。   如果他们能一人更换一把燧发枪的话……不,除了德芙巧克力之外。   假如美味风鹅与安徒生都拿一把燧发枪,进入战斗的瞬间他们就可以让敌人减员四人。   安徒生保护好巧克力,以德芙的速射水平,即使是巧克力控制她的身体。在不足三十米的距离内,她也可以每两秒击杀一人。   而对于超凡者敌人来说,美味风鹅的突袭是致命的。   拥有成年男性三倍力量的薮猫,也能够轻易拍断敌人的颈椎。   在德芙进阶“唤兽使”之后,薮猫终于得到了稳定的潜行能力。   只要离开所有人的视野,就可以在三分之一秒内完成潜行。而控制德芙身体的巧克力,则可以用三秒钟的时间进行引导、直接将猫咪召回到自己身边十米内——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回防,也可以视为一次“重部署”。   安徒生虽然只是普通的护卫职业,但他是格挡率最高的护卫。   “护卫”职业拥有名为“完美格挡”的能力。具体的效果是,如果在攻击击中自己前一瞬间进行并不仓促的全力格挡,那么这次伤害会得到等同于力量与敏捷中较高属性一半的偏斜减值。   也就是说,安徒生的敏捷属性是18点,如果他完美招架了一个20点力量敌人的攻击,那么他所承担的剩余伤害,就可以视为敌人发动攻击时只有11点力量。   而如果敌人的力量属性小于九点,那么这次伤害就可以完全免疫。   再加上他所持有的咒缚“我不退让”,让他挡在队友身前的时候,可以用承受两倍伤害为代价,完全免疫此次攻击的击退、击倒和击飞效果,这可以让他得到完美保护后排的能力。   作为一个简单朴实的坦克,安徒生也不需要什么太花哨的技能或是能力。只要能替队友承受伤害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那位攻击力最高的“诺克萨斯之酒”,以及最强的招架坦克杠子姐、和唯一的法爷龙井茶这三个巷战强援,但他们四人一猫的组合,也几乎已经是玩家能凑出来的最强巷战组合了。   德芙在城市中有些浪费,但在这个环境下、猫比人反而要更强。   能攻坚、能开boss、能清小怪、能远程对狙、能打埋伏的队伍——他们凑出来这个阵容,可不只是为了来这里净化噩梦的。   几乎所有玩家都必然有的习惯是……在前往一个目的地前,会接取可以在这个目的地完成的所有任务。   除了安南的“架设传送点”的任务之外。   他们还额外接取了来自凯子萨的任务:   “——你们要去拿塔郡的话,试试看能不能拿到几瓶恶魔之血……有一瓶就可以,我会给你们没人制作一瓶能够临时加持属性的强力药剂作为报酬,另外也会按市价付给你们钱。多了的话,剩余部分我也会按照市价购买。   “——哦对了,最好能收集一些恶魔的材料。血液啊,眼球啊,角啊,内脏啊……只要是完整的就可以。我给你们每人一个瓶子,里面是防腐剂、收集到的东西直接扔进去就好。回来我会按照数量给你们钱或者药剂作为报酬的。”   至少一瓶恶魔之血,以及足够的“素材”。   后者好说,既然在拿塔郡,就肯定会遇到恶魔。   但前者……   “想要拿到恶魔之血的话,我们必须和当地的帮派组织打好关系。这不是普通人能制作的东西。”   美味风鹅看了一眼天上平凡至极的月亮,低声缓缓说道:“换句话来说……得刷点阵营声望。至少得刷到【尊敬】的程度,才可能搞到恶魔之血。   “最好是能多搞到一些卖给凯子萨。至少不能让那些支援、投资我们的其他玩家亏本嘛。”   “这里的帮派有三家。【烂肉帮】,【大表哥】,【食菇人】。”   妖怪老师从美味风鹅手上接过燧发枪与子弹,询问道:“我们去哪家?”   “只能是大表哥。我已经事先调查过了。”   美味风鹅没有过多思考,便立刻答道:“虽然【食菇人】是恶魔之血的主要制作者……但他们也是唯一人工驯养恶魔的帮派。   “为了打素材,首先排除这家。   “至于烂肉帮……黄赌毒俱全的帮派、从名字判断可能还有食人习俗。就算德芙没来,咱们也不能进。”   美味风鹅沉声道:“虽然说是游戏,但这显然是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得保持适当的道德底线。   “至于【大表哥】……这些制造、私贩军火的非法仪式师和超凡者,几乎全部由重刑犯组成。我推测他们的高层,如果不是其他国家派来的间谍、至少也是诺亚本地的叛军……因为他们的行动很不对劲。   “他们一直在拿塔郡的工厂内制造军火,而且制造的军火质量还很高、甚至可以制造‘黑火’。可问题是……超凡者最多的就是他们家,如果拿塔郡完全没有军火,那么早就统一了。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把军火高价卖给其他拿塔郡人。”   美味风鹅缓缓说道:“我分析,他们这是为了不出头。一个混乱的拿塔郡,和一个有秩序的拿塔郡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只是无用而危险的垃圾、后者则已经有了被关注、被利用的价值。   “‘大表哥’的首领,大概率是在利用这个帮派做为掩饰,偷偷做些什么。这些分析我之后会传到论坛上,但真相如何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也不要去瞎探索,自找麻烦。这是后面的玩家才需要考虑的隐藏剧情,我们只需要完成我们的任务,给他们铺路。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对中低层的约束力度最低,除了限制内部争斗外,几乎没有任何规矩——包括对其他帮派开战,或是劫掠、杀死中立人士。   “我们先去袭击一处食菇人的据点,把他们杀干净,最好能杀死几个恶魔。把他们丢出去、稍微休息一晚。食菇人到时候肯定会来报复,让德芙发挥伏击能力、把他们截杀干净。   “等这件事发酵后,我们再去找大表哥的人。如此,我们才能有点【分量】……有了分量,才能去跟他们要恶魔之血和噩梦钥匙。”   美味风鹅眯着眼睛,眉心深锁。   与之前相比,这个光头壮汉的身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些许沉凝而危险的气息。   ——就如同纸姬送给他的画上,所描绘着的一般。 第471章 撬什么锁,直接拆墙   凌晨一点半。   早已是该入眠的时间了。   在诺亚的其他城市中,这个时间点还出来晃悠的,基本上都可以直接认定为不是好人。   然而在拿塔郡,街头巷尾仍然是很热闹。   玩家们亲眼看到三个衣着破旧的小孩,用手弩向一个刚刚路过拐角的男人射了三发毒箭;他还见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推着一个小推车、推车上摆着一个微微挣扎的小麻袋;他们看到一截女人踩着红色高跟鞋的小腿,孤零零落在垃圾桶边上。   但其实安徒生他们,原本以为晚上的拿塔郡会更加混乱、更加热闹的。比如说房屋被爆破啊,或是直接入室抢劫啊什么的……而不是走了半座城,才遇到这么点事。   现在想来,也很好理解。   毕竟拿塔郡不是突然变成了这样,人们心中都是无法释放的惶恐与恐惧。   人们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想要搞个大新闻的那些人,如果要闹什么事、肯定早就已经闹过了。这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平民”存在了。大家互相都有了解的情况下,反而形成了一种默契。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这里的势力已经“僵持”住了。   除非有契机打破均衡……比如说从外面来个什么新的狠人、或是什么新的肥羊,否则平时反而是比较安定的。   甚至还有两拨袭击他们的人。   第一伙人是三个,每人手持一把燧发枪、腰间挎着质量不错的弯刀,似乎是想要打劫他们;第二伙人是五个,两人背着步枪、还有两个青铜阶的超凡者,再加上一位身形矮小的跛足老仪式师,似乎是想要把他们人都一起抓走。   ——而这两伙人的最终成果,就是给美味风鹅他们补充了一下装备和弹药,然后把德芙的毛皮弄脏了。   那三个傻大哥,甚至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   就光盯着掏钱的妖怪老师了。   结果就是,妖怪老师手里的银币、突然化为一道银光,铮鸣着的震荡波将其中一人上半身拦腰打断,血沫飞溅。   他们显然是没料到,居然会有银爵的圣职者来到拿塔郡。就在敌人陷入慌乱的瞬间,早已潜行到他们身后的德芙,一脚蹬在一人脖颈上、将其脖子踹折的同时,转而借力弹向另一人,一爪拍在了他太阳穴上。   三人瞬间毙命。   逐渐开始适应对人的杀戮后,超凡者的力量立刻体现了出来。   第二伙人虽然看似强大不少……但他们反而死的要更惨一些。   因为美味风鹅出手了。   美味风鹅在对方的仪式师当街取出一瓶青蛙内脏后,认出了对方想要进行“呼唤麻痹云”的仪式。就立刻决定出手。   在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毫无声息落在队伍最后的美味风鹅,便微微伏低身体、将自己的力量几乎全部转化为敏捷,一个闪身便瞬间抵达了安徒生身前。   安徒生甚至下意识的想要举起盾牌。   但在他将盾牌聚起来之前,美味风鹅已然将剑刃从鞘中拔出。   闪耀着夺目银光的剑身,裹挟着月光般的剑气。   ——这是来自护卫剑术的【稳定横扫】,用于在被围困的状态下、向单个方向突袭时使用。   但在【剑圣】能力的加持下,荡出的剑气、却是刷的一下便贯穿了五人。   五人瞬间便被腰斩。   一击毙命。   两位超凡者的尸体开始变得干枯、瓦解,最后分别留下了一把匕首和一瓶喝完的药剂。   这是他们留下的“噩梦钥匙”。   “绝了,白银阶这么强的吗?”   安徒生都看傻了:“你进阶前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美味风鹅是敌人,他根本防不住这一击。   除非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进行提前至少一秒的预判……他的反应速度,完全没跟上美味风鹅的移动速度。   美味风鹅深深呼了口气,右手手背的暗红色符文渐渐消退。   “是咒缚。”   他解释道。   美味风鹅原本的“幸运翻滚”已经救了他好几命。而在进阶时得到的新咒缚,在局限性非常大的同时、也给了他极大的增幅。   他新得到的咒缚,名为【过河卒】。   美味风鹅在“剑刃出鞘”的状态下,是不能“回头逃跑”的。就如同象棋上的过河卒一般——能够左右移动,能往前移动、但不能回头往后跑,否则随着他回头后移动的距离,他的力量会迅速衰弱、甚至肌肉都会枯萎。   虽然不能回头,但是“后跳”和“往后翻滚”之类还是被允许的。   想要回头的话,就必须将剑归鞘……或是将剑直接扔在地上。   而反过来说——只要美味风鹅在剑刃出鞘的情况下,脚步不停向前冲锋,他下一击的威力就会持续性的积攒,根据移动距离和时间,最高可以到平时的三倍。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如果敌人从身后袭来,美味风鹅就能正好回头出鞘、先解决完敌人再说。不至于他在前面厮杀的时候,后排被切了却无法援护。   而如果敌人从最前面出现,而队友难以对抗。   那么他就可以利用队伍从最后到最前的这段距离,能有空间来发动冲锋——以此通过咒缚,增幅自己第一击“剑气”的威力。   这是他们事先商定好的战术。   虽然想要完美发挥咒缚的威力,至少要冲锋大约六十米的距离。然而这五六米的距离,多少也能增幅个40%到50%左右。   有就比没有强。   “没脖儿,你用了多少剑气?”   德芙严肃的向美味风鹅发了条私信:“你的冲锋距离,应该威力增幅没这么大。”   美味风鹅沉静的看了猫一眼,答道:“还很充裕,我还有八格气。”   安徒生也皱起眉头:“用了两格?会不会有些浪费?”   美味风鹅冥想三个小时,才能积攒一格剑气。   而他身上最多只能储存十格。   玩家们基本可以确定,抵达拿塔郡的前几天都肯定是没有时间给他慢慢冥想恢复资源的,这不像是法力池能够随着日出日落自然恢复,用一点就是真少一点。   这也是为何他们采用这样的战术——让坦克和奶妈在最前面卖脸,而让一个近战输出职业站在最后面。   这就是为了给老鹅提供冲锋距离,以此补偿威力、节约剑气资源。   “能先下手为强、保持我们状态良好,这就是最大的不浪费。”   美味风鹅倒是很平静:“资源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的。有些时候是不能贪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方,低声说道:“而且我们目前为止还是静默状态,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往前半条街,就是腐牙21号。如果我们这里打的动静太大,被他们事先察觉的话,到时候失了先手,问题就更大了。”   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刻,美味风鹅反而就越是冷静。   目标附近肯定有盯梢的人。   按常识来说,也肯定是有的。   不是为了防他们……而是为了防剩下那两个帮派。   为了解决暗哨,德芙已经进入了潜行状态,在黑夜的庇护之下,无声无息的蹭着墙边向前摸了过去。   她绕了一圈,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杀死了一个暗哨和一个明哨。随后在论坛上发了个截图。   “——他们是一盯一的放哨制,两个暗哨两个明哨。最后一个暗哨实在绕不过去了……他就在目标内部、我绕了两圈没绕进去。他盯着的那个明哨,在前面拐角的位置;而那个明哨在望着我们相反的那个方向。具体的位置我已经标注了。   “明哨没有看向我们这个方向,所以他们有可能注意不到我们。要让我的本体强杀暗哨吗?破窗的声音可能反而会引起注意……或者说,直接强杀?”   德芙像美味风鹅提出询问。   安徒生也转头望向美味风鹅:“大佬,怎么办?我们没带贼啊。”   怎么撬门进去?   还是从窗户摸进去?   说实话,他有些紧张。   之前几次大型活动中,他的参与度远没有那么高。   如今要担任防御者的职责来进行攻坚……甚至是具有暗杀要素的攻坚,他就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了。   “不用放箭,直接杀进去。”   美味风鹅微微眯起眼睛:“你们先潜入过去。我从这里冲过去,直接对着墙壁释放一次三格的剑气……三倍增幅的一剑,应该能把墙击碎的同时、将里面还站着的人也击杀不少。   “然后你们立刻接敌——巧克力击杀留在外面的明哨,然后照应我们、其他人全部跟我从缺口处杀进去!”   能走墙,就不要走窗户;能走窗户,就不要走门。   这是……大锤哥教会他的技能。 第472章 坦克记得躲机制啊   凌晨两点整,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一道银白色的剑气无声无息的展开,宛如月辉般纯净。   但它的危险性却毋庸置疑。   ——轰!   剑气轰击在目的地的墙壁上。   伴随着墙壁轰然坍塌的声音,大量的烟雾刹那间腾起。   德芙刷的一下、在墙壁坍塌的瞬间一闪而过,从裂缝中钻了进去。   查看了一下自己眼前陆续浮现的击杀提示,美味风鹅高声应道:“死了四个!”   “看见了看见了,你退后!”   安徒生立刻叫喊着,抽出镶革盾、小跑两步冲到了收剑归鞘的美味风鹅身前,并将盾牌高高举起。   伴随着枪响,一枚燃烧着火光的灰烬色子弹,从烟尘中射出。   接下这枚子弹,让安徒生顿时闷哼一声。   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迅速失水,喉咙变得极为干渴。子弹的着弹点附近,镶革盾已经是一片焦黑。   “掉了20%的血……奶一口吧爸爸?”   安徒生嘟哝着。   之前他进入战斗前,还有大约18%的血没有回满。这少了三分之一还多的健康度,已经让他自己看着有些心慌了。   假如这枚子弹打中美味风鹅……死可能死不了,但大概也会瞬间重伤吧。   这应当是青铜阶的超凡者。   然而在偷袭之下,也完全有可能重伤、甚至击杀白银阶的超凡者——之前德芙他们就已经演示过一次了。   当然,如今是他们占据先手。   在子弹从烟雾中飞出的瞬间,一枚强劲的箭矢已然裹缠着旋风,从他们身后无声无息的射出。   在安徒生接下子弹的同时,箭矢已然没入腾起的烟尘之中。它所裹挟的、利刃般的旋风,甚至让烟尘都被清掉了一块。   这是德芙进阶后,新学会的技能。   几乎大多数的猎人职业,都拥有的“元素箭矢”。   对方那枚燃烧着灰烬的子弹,应该同样是这个技能。   收集身边的环境要素,大幅强化下一发子弹,带有各种不同的效果。   对方能射出带有“火”的子弹,应当是因为他在火炉附近。   而巧克力身边几乎什么都没有……然而即使只是普通的“空气”,在她精准到可怕的本能反击之下,也已然足够致命。   就算同是青铜阶的超凡者、同是猎人……两者之间也是具有差距的。   只听得一声闷哼。   随后巧克力的击杀提示便在四人眼前出现。   这就是为何巧克力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的原因。   只要对方反击,就会暴露位置——所以巧克力必须站在最后面,视野最宽阔的地方。   他们并不欠缺输出能力。   但是阻止增援、打击敌方猎人与巫师的技能……只有德芙才有。   虽然德芙的进阶,没有掌握【陷阱】类型的技能。但她在巧克力代打的情况下,本身就是一个自瞄炮台。   果然猎人这个职业,不应该玩成带前排的ADC,而是带着自动炮台掩护的刺客吧?   妖怪老师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右手握持一把燧发枪,枪口低垂向地面,缩在美味风鹅与安徒生身后。   他左手熟练的摸出一枚银币,摸过之后直接将其弹出、使其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安徒生怀里。   没有伤口、骨骼也没有错位的话,这一口大约能回安徒生30%的血——   妖怪老师在心里盘算着。   这个“游戏”……理所当然的没有伤害数字,也没有治疗量。不同人的体质属性完全不同,再根据不同类型的伤势,每次回血神术打出去能回多少、治疗的时候应该先治什么再治什么,基本就是看经验与手感。   而他格外擅长这种粗略的“估计”。   “喵——”   德芙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   安徒生与妖怪老师顿时暗自松了口气。   叫一声,就是说能抵抗的敌人都躺下了,在门口守好就行。   叫两声就意味着,有强敌出现、准备接敌。   因为在这个据点中,应该是有“恶魔”存在的。   安徒生与妖怪老师对视一眼,维持着一前一后的状态谨慎的看着还未散去的烟尘。   然而他们很快就看到眼前不断刷新出了击杀提示:   “……好像用不着我们了。”   安徒生忍不住咧了咧嘴。   德芙这效率也太高了……平均一秒多一个。   莫名有种被两个大佬组队带飞的感觉。   妖怪老师摇了摇头。   作为一位圣职者,他的感知属性比较强。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附近有不少人醒了过来,在暗中窥视这边。   他们没有打开窗户、甚至没有开灯,只是在凌晨两点的深夜中,沉默无声的窥视着这边。   “说是什么说,还是要警……”   妖怪老师将警告的目光收回来,随口说着。   但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响起:   “喵——”   他们的目光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下一刻,地面突然开始层层塌陷下去。   大地如同松软的奶油般融化,早就感知到不对劲的妖怪老师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向后飞快退去……美味风鹅稍微慢了半拍,但他跑的却是最快的。   愣在原地举起盾牌的安徒生反应不及,整个人直接向下漏了进去——   “哪来的贼崽子?”   一个中年男人暴怒的低沉声音传来。   下一刻,地面像是隆起的火山一般、咳出了大量的泥浆。喷涌着的泥浆,将安徒生直接包裹,如同琥珀中的小虫一般。   一个只有半边头发、皮肤油亮发红的男人从废墟中走出。   他的右臂异常巨大,只是站在原地、就像是个土黄色的泥柱般稳稳的拄在地上。身上只穿了条裤衩,左臂则是指甲尖锐的、有些像是猩猩的手。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爬。   他用昏黄色的瞳孔瞥了一眼安徒生,随后向他抬起右手、微微一攥。   流动着的泥浆顿时凝固——将他直接封死在了里面。   随后,一道箭矢冲着他的头颅飞来。   男人没有丝毫看轻,只是将手深入地下。如同拉丝的年糕一般,将一条微微弯曲的土柱拔了出来。   箭矢敦的一声钉在土柱上,直接没入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   美味风鹅突然冲出、身影一闪而过——   他轻巧无比的避开了前方几根胡乱升起的土柱,在他走过的地方、地面纷纷塌陷,却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   银色的剑气刷的一下,将中年男人直接拦腰砍成两半。   随后他的身形刷的一闪,直接出现了剑气所在的位置。而他原本的地方、被诸多坍塌的泥柱所淹没,爆裂开来的剑气让泥浆四溅。   收剑归鞘,战斗结束。   “……青铜阶的恶魔,长得倒是挺吓人。”   美味风鹅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以防万一,他这一剑用了两格气。   “帅啊我的老天鹅!”   妖怪老师忍不住怪叫出声。   美味风鹅嘶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咧了咧嘴:“帅什么帅……就剩三格气了。”   “那你这就很菜了啊兄弟。”   妖怪老师啧了一声:“大招抢人头的吗……”   “我抢你个头!”   美味风鹅看了一眼安徒生:“你不奶一口吗?”   “不用了,已经复活了……掉了一级。”   这时,安徒生才一脸难受的表情,跟着薮猫从建筑中缓缓走出:“怎么这人能砂缚柩秒我的啊?我还以为是陷足之类的效果,都做好怎么格挡的准备了……”   “丢人!”   反应的快,靠着自己区区五点敏捷,完全闪避成功的妖怪老师美滋滋的叫唤了一声。   随后他们顿时闹成一团。   这种看着队友嗝屁、但自己成功躲开的即死机制,在通关后无疑会化成朋友间互相迫害的喜悦。一般这种丢人事,他们大约能聊个一周。   当然,前提是通关。   如果因为队友的失误而团灭,那就不是快乐,而是高血压了…… 第473章 心灵窃贼   布龙菲尔德行省的剃刀领,是凛冬公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当地人称呼它为“剃刀岭”。   这并非是因为它的地形像是剃刀……而是因为这里的山上,生活着一头外号叫做“理发师”的巨龙。   它姑且还算是与人为善,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不会肆虐人间。它不像是老祖母那样,每过几十年就会陷入龙眠、睡个不停……更像是燧父一样,窝在自己家里研究些什么东西。   巨龙是非常智慧的生物,他们的智能很高、因此离群索居。几乎不会有与人为敌的巨龙——因为聪明的他们,知晓这样会让自己平静的生活变得不太平。   这个时代的巨龙已经所剩不多了。   并非是因为魔素匮乏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当年来到雅瑟兰的巨龙,几乎都已经在第三纪之前成神了。   巨龙是在第一纪之前就存在的生物。所谓的“第一纪”,是类人生物在诞生了“历史”的概念后、才开始存在的东西。   那些没成神的,不少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或是离开了雅瑟兰。   “活沙漠”对精灵和马人来说,是致命的天灾。但对于巨龙来说,它只是一片有些难走的险要地形而已……   如今这个世界中,还没有成神的巨龙一共也不到十头。其中有七头伪装成人类,组成了“咏者同盟”,在教国成为了……出名的偶像组合。同时也是秩序的维护者。   凛冬有两头巨龙。   一头叫做“理发师”,一头叫做“细雪”。   理发师之所以叫做理发师,是因为他会将冒犯他的人都剃成光头——那些做着屠龙勇者的梦、或是贪图龙巢宝藏的人,都会被理发师把头剃成秃子后丢回剃刀岭。别人一看谁脑门突然秃了,就知道他做了什么蠢事。   因此凛冬也有一句谚语“剃光头的人”,意思是不知好歹又活下来的幸运儿。   剃刀领同时也是霜兽系列产品的主要出产地。   无论是提取霜兽的血液,制成各类半成品药剂或是冰冻保存起来;亦或是剥取霜兽的带毛生皮,进行鞣制、染整加工,都是在剃刀岭进行的。   虽然畜养霜兽的主要价值,就是血液和毛皮。但肉也不能浪费——无论是制成冻肉排、或是做成香肠,都能有效改善凛冬公国缺少粮食的现状。   这些霜兽并非是发到军队里,每人领养一只、作为坐骑和猎兽的那种身材高大、强壮,肌肉强健的大型军用霜兽。   而是用监狱中的重刑犯、死刑犯,和被拷问的间谍的情绪所培养出来的,爪子被按时剪掉,只剩下吞食情绪的能力,同时吃的少也能长得胖的畜用霜兽。   虽然听起来像是阿兹卡班的摄魂怪,但其实看起来更像养肥了的橘猫。   一眼看上去,甚至分不清是猫还是猪。   “哦哦,这就是霜兽吗!”   一位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的笑容和蔼开朗的中年人,站在人群中、看着笼子中运送着的肥胖霜兽,忍不住惊奇的赞叹道:“还真是见识到了!”   “您第一次见到霜兽吗?”   一位衣着体面、穿着霜兽皮毛的中年女士开口询问道:“是外国人吗?”   “啊,是的。美丽的女士!”   中年人友好的伸出手来:“您好,我叫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刚来公国不久,这里流行的礼节是……握手对吧?。”   “是的,您说的不错。另外握手的时候,另一只手最好手心冲着对方、自然摊开。”   被奉承后、起来有些庄重而严肃的女性,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与“吉兰达伊奥”阁下握了一下手,她随口习惯性的教导了两句,便意识到有些失礼。   她轻咳一声,随后平静的自我介绍道:“利昂娜·班扬。班扬家的三女儿。”   “您好,班扬女士!”   “吉兰达伊奥”乐呵呵的笑着,通过对方的言语,聪明的判断出应该称呼对方的姓氏。   他开朗的说道:“怎么说呢……我一开始以为,霜兽是巨狼一样的可怕生物呢!没想到这么一看,竟然有点可爱……若不是它太可怕了,我还想养一头试试呢哈哈哈哈!”   “霜兽绝大多数是狼,不代表全都是狼。”   利昂娜无奈的笑了笑,解释道:“只是丰年的时候,公国这里的野狼和狐狸很多,所以数量最多、最常见的霜兽是狼形的而已。”   霜兽本身,是长期浸没在充斥着诅咒、却又不会将其致死的暴风雪中,因而发生肉体异变的魔物。熊、鹿、獾类型的霜兽也是存在的。   但无论它们异化前是什么样、什么身体结构,在成为霜兽之后就只有体型和体质的差距了。   他们身上取下来的肉,是深色的、近乎暗紫色的肉块。就算是放在室内,它也会自己结成冰——将其切成片的话,会有浓烈的腥味与冰鲜味道,筋肉非常有力、甚至难以嚼烂。一些口味很奇怪的美食家,或是手艺非常高超的烹饪师,都会试着挑战这种稀有食材。   当然,将其烤制过后,霜兽肉的口感几乎就是较为坚硬的牛肉干了。那种寒冷的味道也就消失不见了。   “您知道吗,如果用强光灯照射未成年的霜兽,就可以看到它们半透明的身体中,如同树杈般的不透明的血管。和紧贴在心脏后面的阴影块。”   它们之前的内脏几乎都已经消失了。除了比之前大了好几圈的、挤占了胃部的巨大心脏之外,就是那些链接着皮肤的血管,藏在心脏后面的‘心囊’了。   看着诸多霜兽被长长的车队运送着、完全占据了道路,无法随意移动的利昂娜,便忍不住与身边格外面善的中年男人闲聊着:“霜兽虽然会吃正面感情,但并非是靠肺或是胃……而是靠它们的血。”   它们通过皮肤汲取感情,将汲取到的正面感情储存于心脏后方、形状类似胆一样的“心囊”中。汲取到的情绪越多,情感囊内部的液体就会有越多结块。   如果在这时剖开霜兽的腹部,取出心囊中的结晶——这种结晶就可以作为一种强效咒性材料,也就是“情感结晶”。这会让霜兽非常虚弱,但是如果伤口缝合的好,不一定会死。   不同情感的结晶颜色是不同的。可以通过物理手段将其分离。而一块“快乐”的结晶,在处理后让人服下,就可以直接给人带来快乐的感情……同理,“忠诚”、“希望”、“勇敢”等感情,也是可以贩卖的。   这是凛冬公国独有的特殊地下产业。   ——心灵窃贼。   盗取快乐、勇气、爱情、希望……然后贩卖给需要的人。   “吉兰达伊奥”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发出“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您懂的真多”、“啊,真是长见识了”之类的感叹。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474章 监督者尼乌塞尔   地下联邦的居民,从来不会称呼地下联邦的全名。   “双女神共和联邦”这个名号,在两位女神并不常驻本土的情况下,几乎是完全不被民众认可的。   他们的确非常感激两位女神,给予他们在地下生活的能力。   然而感激,并不代表敬畏。   因为地下人什么都不敬畏。   他们不敬君主、不敬父母、不敬神明。   他们甚至都没有国家、领土、民族的概念……因为他们的“领土”一直在被开拓,他们最开始就是诸多“失败者”的集结、甚至如今他们的成员也一直在增加。   与狭窄的地上世界相比,近乎拥有无限空间和异常丰富资源的地下世界,让地下联邦的公民们生活的相当自在。   地下人对地上人,甚至有优越感的。   他们甚至会经常凑在一起,嘲笑地上人所怀有的忧虑。   因为总有地上人担忧他们会顺着地铁攻打地上。在报纸上、或是在演讲上重申地下人的威胁、强调地铁的危险之处。   但事实是,他们根本就对地上世界丝毫不关注。   他们不愁吃穿、也能看到光、还有极为低廉的物价、非常宽广的个人空间、能够轻易买到各国特产;无需被调遣参加国与国的战争,甚至都没有领主、国王和贵族……除了必须向智者议会缴税、必须遵守智者议会提出的地方法律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义务。   整个地下世界,都由“掘者议会”和“智者议会”的双议会模式进行执政。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议员的身份就比他们更高。   地下世界中,每座都市都没有所谓的“市长”。而是几乎全部由智者议会的成员负责管辖——他们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职位,都是各管各的。   因为在无需向国家、国王、当地贵族负责的情况下,一直在向外扩张、每个城市的居民数量都不多的地下联邦,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管理的事务。   甚至在都市层的不同地下都市中,律法也都是完全不同的。房价物价极为低廉、又没有什么移民限制,当一个地区的地方法律不得人心的时候,居民就会自主的移居到其他城市。   这是与地上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   “所以这里的人,才会这么少吗……”   四暗刻环顾四周,小声说道:“因为这里环境不好?”   他不敢大声说话。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主要是怕挨揍。   “哦,这倒不是。”   说话的并非是酒儿或是林依依。   而是一个穿着长袖拉夫领的革制外套,皮肤异常苍白的男人。   “因为之前,这里出过一次大变故,孵出来了麻烦的噩梦。以前这里可不叫孢殖磨坊,而是叫黑蘑菇磨坊……出了噩梦后,不少人嫌麻烦,就暂时搬出去住了。准备等噩梦散了再回来。”   男人说着,对四暗刻伸出了手、又对着林依依和酒儿微微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孢殖磨坊的监督者。我叫尼乌塞尔。   “你们是……从哪来的?会在这个时候来孢殖磨坊,莫非是……想要来解决噩梦的朋友吗?”   他褐色的头发自然卷起,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绿光——这种会自己发光的眼睛,异常苍白或是黝黑、如同石膏像或是黑曜石般的皮肤,就是地下人的主要特征之一。   尼乌塞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味,与烟草的味道。   ……是监督者?   林依依顿时提起了些许警惕。   如果要说他们地上世界最相似的一点……就是地下世界,依然有着类似“警察”、“法官”和“律师”的职位。   地下人管警察叫做“监督者”,而法官则有智者议会的成员——也就是法律的制定者亲自担任。律师则被称为“辩者”,在地下世界是被嫌弃、贬低的职业。   不同城市的律法,由当地的智者议会的议员们商议着确定;而雇佣监督者的钱,是由当地的掘者议会的议员们共同支付、或是直接由掘者议会的议员担任。   当然,议员肯定是比公民更富有的。   但这并非是因为,成为议员就能变得富有。而是有能力变得富有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议员。   最初的双议会,就是地下联邦的开创者们组成的。   ——所谓的,“智者”与“掘者”。   “智慧”与“勤劳”的至高点。   智者议会全部都是神秘女士的信徒,还有少量燧父的信徒。他们是杰出的发明家、工程师、植物学家……地下世界的辉煌文明,都是由这些“智者”们一点一点缔造出来的。只有最优秀的聪明人,才能成为智者议会的议员。   无论是用灰雾作为能源的地铁、还是海底隧道,都是他们的杰作——而非是神明的赐予。   至于掘者议会……   他们当中,寂静女士的信徒与埋骨婆婆的信徒各占一半。   每一个志愿成为“掘者”,为地下联邦开辟新土的,就会领上一套装备、一份口粮,让他们下潜到勘探层之后……就听天由命。   并非是哪里都有“井”、能够回到地上的。   在没有地图、无法补充资源的勘探层中,失去光源、失去食物和水,被地下的魔物、甚至被其他掘者所袭击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死在勘探层的话,甚至连“我已经死了”的讯息都无法传出。   只会是“失踪”。   被掘者所发现的有价值的区域,其所属权自动归属于掘者议会、并且发现者会获得议员身份。但在发现者死去之前,任何人通过掘者议会租赁、使用这份土地,所有花费都会有三成交给发现者;这个数字在掘者死去后十年会降低为一成,继续给予他的家庭。   但在这份极为丰厚的报酬之下,是“掘者”高达70%的首月“失踪”率。   这也是为何“掘者”们会信仰埋骨婆婆的缘故。   因为在他们出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做好了“死在土里”的心理准备。   ——如果说“智者”是靠他们的智慧、头脑来赚取财富,让公民们尊重、幸福。“掘者”就是靠“辛苦挖掘的勤劳”、“承受巨大危险的胆识”与“成功归来的幸运”,赢得了属于他们的财富。   反过来说,“监督者”们也只需对掘者直接负责。   他们所逮捕的,不一定是违反法律的人,而是掘者想要逮捕的人。   而如果监督者本身就是“掘者”的话……   林依依看了一眼尼乌塞尔。   她那个傻弟弟和酒儿都是年轻人,靠不住。   安南殿下去了一趟凛冬公国,现在只能她自己来了。   地下世界……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   软弱的人,在这里只会被欺凌。但如果太麻烦,又会不受欢迎。   既不能让对方觉得棘手。   又要让对方有所忌惮……吗。   于是林依依略一沉思,心中有了主意。   她沉声道:“我叫‘一一’。   “我们是……【隐秘之眼】的抄录员。” 第475章 交易与掠夺   “隐秘之眼?”   听到尼乌塞尔的话,奈菲尔塔利微微皱眉。   她是一位皮肤苍白如石像,头发却如火焰般深红、充满了怪异生机的年轻女士。   她的身材与皮肤保养的都很好,但与之相对应的,一眼望去,竟是无法确定她大致的年龄。焰色的光辉在她眼中跃动着,仿佛透过那颗瞳孔可以看到一丛熊熊燃烧的篝火一般。   她就是这座城市的“智者”之一。   同时也是尼乌塞尔从小相识的朋友。   “你确定是叫这个名字?”   “嗯,他们自称是来解决噩梦的。”   “孢殖磨坊的噩梦?他们认真的?”   奈菲尔塔利在屋内踱步两圈,表情微微严肃起来、再度向尼乌塞尔询问道:“你用敕令法术查验过了吗?”   “我当然做了,在我职责范围内的事都做了。我的法术告诉我,他们没有撒谎——的确有这样一个组织、他们也的确属于这个组织。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查不出来,我自己也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尼乌塞尔无奈的耸耸肩,有些不安的看着在房间内转个不停的奈菲尔塔利,幽绿色的光芒在他眼中渗出:“所以我才来找你,看看你知道的会不会比我更多。”   “很遗憾,尼乌塞尔。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奈菲尔塔利紧皱眉头:“但我可能有点思路了……可能问题比较严重。稍等,我要做个实验。”   “——什么?奈菲,你想到了什么?”   尼乌塞尔眼睛一亮,追在奈菲尔塔利屁股后面不休的追问道。   “别离我这么近——你踩我鞋了,蠢货!现在,给我把地下室那桶真知虫拿来,我开个仪式验证一下猜想。”   看着跟大狗一样闷头跟着自己跑来跑去、一脚把自己鞋踩掉的尼乌塞尔,奈菲尔塔利感觉自己的血压一瞬间就拉上来了。   “全拿来吗?还是拿一条?”   “仪式只用一条,可你打算怎么拿出来?”   “……怎么拿出来?”   尼乌塞尔顺着奈菲尔塔利的话询问道。   女人顿时一咧嘴,感觉一瞬间脑仁有些疼,无奈的补充道:“所以说不要拿出来啊!你把那桶都给我带过来!”   “哦哦,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褐发碧眼、身体强壮而英俊的监督者尼乌塞尔连连点头,跑去了奈菲尔塔利的地下室。   奈菲尔塔利用力摁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尼乌塞尔哪里都好。长了个挺聪明的脑子,但是平时从来不用……   她很快用水晶粉布置好了仪式场——由两个三角形交叠而成的六芒星。并将打磨好的黄水晶碎片取出、分别在六芒星的两点钟、六点种和十点钟的三个顶端上,摆上了一枚、两枚和三枚水晶,并在黄水晶后面摆上了三个灯源。   “是这桶吧?”   尼乌塞尔提着一个小小的橡木桶走了上来,有些困扰的说道:“我只见到这一个‘桶’……”   说是桶,其实也就是一罐啤酒大小。   它之前被浸入于冰水之中,因此显得有些湿漉漉的。   在递给奈菲尔塔利前,他殷勤的拿起桌子上的棉布、擦拭了一下潮湿而冰冷的木桶。   “嗯,你看着就好,不用出去。但不要打扰我。”   奈菲尔塔利警告道:“这是直接与神秘女士联通的仪式——从现在开始,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出声。”   嗯嗯嗯嗯。   尼乌塞尔无声的连连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奈菲尔塔利进行仪式。   奈菲尔塔利无奈的摇摇头,将桶放到桌子的一角。   她打开桶盖,露出里面的白色半透明的蠕虫们,数量大约有十几条。   看起来像是一根根孩童的无名指一样——因为温度逐渐恢复正常,这些表皮结了一层霜的‘真知虫’,也开始慢慢晃动着身体,慢慢恢复了活性。   奈菲尔塔利用一个玻璃制成的、像是酒提子一样的器皿,提出了三根蠕虫。并小心翼翼的将其倾倒在仪式场的正中间。   这是名为“真知虫”的魔物。   在古代,仪式师们认为,假如某个人突然入魔般的学习或是读书,一般就是被真知虫寄生了。   它们在碰到生物血肉的时候,就会立刻变成透明的灵体、与其合二为一;而如果它们碰到任何的金属,都会变得非常脆弱……是那种用金属筷子提起来、手一抖就能直接裂成两半的程度。   温度越高,它们就越有活性、越躁动,变成透明的灵体;在周边温度足够低的时候,它们就会变成实体。这也是古代人理解中的,“为什么在天热的时候脑子会不好使”的原因。   当然,现在的仪式师们早已知道,以前对真知虫的看法是不正确的。   或者说,关系反了。   并非是因为“被真知虫寄生”,因此才会入魔般的求知,而是那份求知之心被仪式提炼并具现出来、才有了“真知虫”。一旦被提取这份“求知欲”,就会连同“想要求知的初心”一并消逝。除非因为什么事而再度鼓起劲来,否则从此就不会再钻研技艺、学习知识,成为半个废人。   因为各种原因,“活化提取:真知虫”的仪式流传甚广,但至今为止、仍然只有地下联邦才能大量产出真知虫。   因为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多的,愿意学习、读书,努力成为“智者”的聪明人。   也有最多愿意“贩卖自己”来换取钱财的“聪明人”。   无论是被动的掠夺、抑或是主动的贩卖,地下联邦每年都会有一大批真知虫用于出口。   诚然,智者是地下联邦的开创者。   但与此同时……并非是所有的智者,都愿意将自己的智慧无私奉献给他人。   智者并不会杀人。   那并非是“神秘之举”。   但有些智者,也不希望自己的城市出现多位智者。   他们就会布置仪式,来直接夺走他人的智慧,或是给予其诅咒、使其头脑逐渐变差,亦或是夺走对方的“求知欲”,甚至还有些智者会给予对方过于安乐的生活,请对方吃喝玩乐——根据性格不同,智者们的手段也并不相同。   然而就算是不自己制作“真知虫”的智者,也必然会从其他人购买一些真知虫。   无论是把真知虫用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努力学习一阵子;还是将真知虫用于仪式,获得短暂的先知法术能力,都是非常实用的“消耗品”。   是的,消耗品。   在自由的地下联邦,贩卖关系也是相当的自由。   在这些精通各种仪式的“智者”手中,无论是寿命、健康、智慧、力量、躯体的一部分这些常见的东西……以至于求知欲、某人对自己的爱、对某种语言的掌握能力、美丽的脸庞、动人的歌声,甚至于虚无缥缈的命运,都是可以通过各种仪式被自由转移的。   可以被转移……也就意味着,可以被贩卖。   能够达成正式交易,就意味着这种行为的本身,也会受到银爵士的保护与监督。   也正因此,在什么都可以卖、什么都可以买的地下联邦中。   唯有“税收”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这并非是为了给并不存在的“国王”缴的税。   而是为了通过“税收”这种方式,来让银爵认可是一种“交易”。   ——而非是掠夺。 第476章 仪式:嗅探神秘之门   “【……以血嗅探月光,可见神秘行于世间的残影。但若想循路前行,要先确定求知、求死、求解脱三条道路】。”   奈菲尔塔利低声颂念用于开启仪式的神秘知识:“我献出‘求知之物’,开启神秘之门——”   随着她的低语声响起。   名为“嗅探神秘之门”的仪式,已然被其准确无误的激活。   来自神秘女士的气息浮现于仪式场上。   奈菲尔塔利眼前,恍惚间浮现出了诸天星辰。   它们正以玄妙的轨迹在奈菲尔塔利眼前以数千倍的速度运行着……光是试图看清那些轨迹,就让奈菲尔塔利感到头痛欲裂。   她当然知道,这是“星辰之引力”的影响。   属于神秘领域的高阶影响——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跌入非常难搞的噩梦中。   她所举行的这种简单的小仪式,自然不会呼唤来正神的意志。但仅仅只是气息,也足以带来相应的影响。   影响是力量的残留。   这是正神给予仪式使用者的考验、同时也是对有能力者的赐福。   那三条“真知虫”慢慢停止了自己摇摆的身体。   透过黄宝石的三道灯光,使得真知虫渐渐被染成了月光般的明澈颜色。   奈菲尔塔利以铁质的匕首划开自己右手食指。   她挤了一滴鲜血,滴在其中一条真知虫头上。   “其一,【隐秘之眼是真实存在的组织】;   “其二,【隐秘之眼并不存在】;   “我三,【隐秘之眼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   在她给出了三个选项后。   那条被血染红的真知虫,缓缓爬向了十点钟方向的黄水晶。   这个的意思是,答案是三。   不出预料。   奈菲尔塔利无声的点了点头。   她再度挤出一滴鲜血,同时询问道:   “其一,【隐秘之眼有着另外一个名字,‘隐秘之眼’本身只是它的代称】;   “其一,【隐秘之眼并非是一个组织,而是别的什么】;   “其三,【隐秘之眼已经不再存在,顶着它名号的人并非是正统的继承者】。”   这是她所想出的三种可能。   这个仪式,可以消耗一条真知虫来询问一个三选一的问题答案,最多可以连续对一个问题询问三次——但虽然说是三选一,其实可以给出的是四个答案、或者说无数答案。因为如果三个选项都明显错误,那么蠕虫就会原地不动。   以既定的“三”隐去无数的可能性。   这也是神秘女士所秉承的“神秘”之理念——   这次蠕虫冲着六点钟方向爬了爬,最后又有些犹豫的爬向了两点钟方向的光。   这意味着答案是第一个,但与第二个可能沾点边。   既然是马甲,那么就无需继续追问其身份了……它既然套着马甲来了,就肯定没那么容易扒下来。   于是奈菲尔塔利继续缩小问题的范围:   “其一,【隐秘之眼来到这里是为了夺走我的、或者我朋友的财产】;   “其二,【如果隐秘之眼不是为了夺走我和我朋友的财产,那么隐秘之眼要做的事,可能会危及到我们的生命】;   “其三,【在隐秘之眼并不符合上面两种可能的情况下,它现在是值得信赖、或者暂时值得信赖的。】”   因为只能就此再提问一次了,所以奈菲尔塔利采取了这种取巧的方式。   她将两个相近的答案并在一起——虽然是三个选项,但其实隐藏着六个可能性。   因为信息量太大,蠕虫这次犹豫了一下,明显是听懵了。   它思索了好一会。   又犹豫不决的绕着仪式盘转了一圈,最后才慢慢爬上了十点钟方向。   见到真知虫给出了第三个答案,奈菲尔塔利这才松了口气。   “是友非敌,尼乌塞尔。”   奈菲尔塔利对身边的友人总结道:“对方可能是某个组织或是什么大佬的部下,套了名字过来的。但这个组织本身目前是可以放心的。   “哦……还有,你可以说话了。”   三次询问完毕,仪式就已经自动结束。   看来她们暂时不会得罪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   如果对方是冲着求财或是求命的目的而来,那么即使他们只是“暂时无害”,依然不能让奈菲尔塔利放心。   但在第三个答案中,前面两个可能是被排除的。这才能让奈菲尔塔利能对其表示友好。   “不愧是隐秘之眼,果然很隐秘。”   尼乌塞尔感叹道。   奈菲尔塔利却是皱紧眉头,低声嘟哝着:“好奇怪……”   ……可既然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求财也不是求命、而且值得信赖,为什么真知虫最后会犹豫一下?   奈菲尔塔利有些困惑。   这个自称“隐秘之眼”的组织,不贪图我们的财产,他们要做的事,也不会危机任何人的生命安全。   在这种前提下,它应该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因为完全没有利益冲突。   可为什么真知虫会认为,对方或许不能信任呢?   算了,不管了。   姑且按问出来的内容行事吧,不要左右摇摆。   奈菲尔塔利下定了决心。   “他们现在是在你家等着吧?”   她理智而极为详尽地吩咐道:“那么尼乌塞尔,给‘隐秘之眼’所属开放二级权限,除却禁地和我家之外,他们可以通过任何地方……但这件事本身不要告诉他们。再带一些点心和小礼物去慰问他们,作为你不告而别的赔礼、以及作为你找我来试探他们的补偿——后面这个不要跟他们说。   “他们中有两个女孩子?那么你从我化妆桌里,给她们带一条玛瑙项链、一个黄宝石戒指,就是白银质地的那两个……,然后再给那小伙子带一个蓝宝石银胸针,看看他们敢不敢戴。回来把消息转告给我。   “然后把他们安置在你家附近,给他们找两套紧挨着的房子。看一下他们是怎么居住的,回来把房屋分配也告诉我……嗯,就这些。”   “还有吗?我记下了。”   尼乌塞尔应道。   奈菲尔塔利略一思考:“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她眯起眼睛。   “把‘钥匙’给他们。”   她说。   “虽然不太可能是真的来给我们解决噩梦的,但……万一呢,是吧。”   “交给我了,奈菲。”   尼乌塞尔像是条忠诚的大狗一样,连连点头:“我都记下了!我会办好的!”   看着他急匆匆带着东西跑走,奈菲尔塔利无奈的笑了笑。   而在他们头顶上。   化身为“吉兰达伊奥”的安南,也已然找寻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一位试图偷窃安南这位外地旅客“好奇心”的心灵窃贼。   她是一头狼人。   引起安南注意的地方在于,她与“贝拉”的长相……有些相似。 第477章 “诈骗师与传教士”   “说说吧,孩子。”   虽然被袭击,但“吉兰达伊奥”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袭击我这个过路人呢?”   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缴获的战利品,温和的询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呢?”   脸上依然是和善而沉静的笑容,但这笑容却完全无法温暖人心、反而是让人看着便会从心底发寒。   那位双手被绑在脑后、畏缩着跪在安南面前的狼人少女,光是瞥见安南的目光,就忍不住面露恐惧之色。   她当然知道“超凡者”的存在。   或者说……在打算做这行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自己未来可能会死在某位超凡者手中的打算。   但有这种打算,并不代表她会直接挑战超凡者的尊严。   “为、为什么……”   虽然被安南询问,但狼人少女已然失去了回答这一问题的理智。   明明没有看到所谓的“承载物”。   哪怕连青铜质地的首饰都没有。   可自己弄到的,能够让人言听计从的咒物……却被他直接弹开了。   而且,为什么……霜兽会听从他的命令?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只是浑身颤抖、低声喃喃着。   那灰暗无光的瞳孔中,倒映着近乎完全显化的恐惧。   而在她面前、在吉兰达伊奥的脚下,正蹲着一头半透明的白色幽魂狼。   ——但那实际上不是狼也不是狗,而是一只霜兽。   它吃饱喝足、正满足的摇晃着尾巴,像是一头宠物犬般,在中年人两腿之间钻来钻去、用自己的身体用力的蹭着吉兰达伊奥的腿。   喂饱霜兽的那份情感,自然是从狼人少女身上获得的了。   被霜兽吸过之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心,不敢逃走、也不敢反抗。精神瞬间变得颓废,思绪苍白而无力。   而安南正把玩着那两枚水晶铃铛。   这是他从狼人少女手中夺得的咒物:   【“诈骗师与传教士”】   【类型:饰品奇物(紫色)】   【描述:两枚系在一起的水晶铃铛,分别是白色与紫色。摇动任何一枚时都不会发出声音,但如果同时摇动两枚则会有意外发生】   【效果:同时摇动两枚铃铛时,对指定目标同时释放“友好术”(其效果等同于同名偶像学派法术)与“操控人心”(其效果等同于同名夺魂学派法术);此效果每天只能发动一次,日出时刷新(今日已发动)。】   【代价:摇晃铃铛时,会得到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这毫无疑问,是相当珍贵的咒物。   它对安南完全无效,是因为“吉兰达伊奥”的身体、本身就在免疫心灵控制的同时,还会偏斜掉黄金阶以下的所有先知学派和偶像学派的法术。   使用夺魂学派和偶像学派的法术来攻击安南,其结果就是毫无结果。   但对安南无效,并不代表它本身不好用。   它的代价根本无法抵挡它强力无比、在隐蔽的同时又相当实用的效果,甚至这代价本身都可以作为一个群体嘲讽来使用。   紫色的奇物……   紫色道具不是金色道具,虽然珍惜但也没有那么珍贵。完全是可以用咒性材料与高阶影响制作出来的。   但说是这么说。   一个连超凡者都不是……甚至还是地位低贱、在凛冬受到歧视的狼人,真的能够持有这种程度的道具吗?   安南只是一个特例中的特例。   这两个法术同时使用,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即使面对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是几乎必中的。   用来产生好感、降低防备心的“友好术”,使用恰当的话,也可以让人心中产生“我和这个人相当投缘”的想法。在这个时候使用“操控人心”,不光是成功率会提升,而且还会让对方无法察觉自己被操控了——友好术的体验,会覆盖掉操控人心期间的不合理举动。   无论是用来与什么富商、贵族交好,亦或是用来与某位超凡者结缘……甚至可以用来谋杀。   只要自身的社交水平足够、不要尬到让人觉得不对劲,几乎能相当于那种奇奇怪怪的作品中的神秘催眠术了。   拥有这种程度的道具、只用来当个心灵窃贼……   ……怎么说呢。   给安南的感觉,就像是天天开着时停去偷楼下的煎饼果子一样。   “我叫……多琳、大人。”   多琳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了一些,至少已经能够说出断断续续的话了。   她眼中的恐惧依然没有散去——在失去了全部正面感情后,整个世界简直就像是地狱一般。任何的负面感情在没有抵消的情况下都会无限膨胀。   “没有任何人派我来……是真的!”   她近乎悲鸣般的申辩道:“但、但是,大人——   “是有人跟我说……是、是昨天的时候说的,他说明天会有几位诺亚的富商来到这里。他没有说您长什么样,我只是听到您有诺亚口音……我原本也不是想要把您的感情偷走,卖给别人,而是卖给您自己……”   狼人多琳的言语有些混乱,但大致上安南还是能听得懂的。   似乎是有人把安南四人的行程告诉了多琳,让她来这里截留自己。   可是……昨天?   他微微皱起眉头。   那正是他们从诺亚出发的时候没错。但是安南他们出行的消息,却并没有告诉太多人……甚至按照他们原本的行程,现在应该还在诺亚才对。   是因为石父放走了尼古拉斯,也是因为卡芙妮即将继位。   而最后打定主意的是安南自己。   ……是谁把消息泄露给了多琳?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对安南——或者安南身边的某人使用这个咒物?还是为了让安南注意到她?   因为多琳和贝拉长得很像?   那可太遗憾了,安南根本没有记忆。   可按照年龄来说……贝拉在安南大约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十七八了。而多琳现在看上去大约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无论说是亲女儿还是亲妹妹,都感觉微妙的有点对不太上。   安南沉思片刻,温声询问道:“他具体是怎么说的,小女孩?   “不用慌张,慢慢来……他有说几个人吗?样貌、特征都是什么?能跟我说他是谁吗?”   “……没、不。没有。”   多琳摇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他说,是两男两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也不太确定对不对……   “那是我的‘老师’。这个咒物就是他送给我的。”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安南不做希望,象征性的询问道:“或者外号什么的也行。”   “知道。”   意料之外的,多琳爽快的给出了答案:“他说他叫尼古拉·勒梅。”   多琳用带有凛冬口音的声音,念出了稍微有些变形的名字。   但安南却立刻认出了它是什么。   所谓的尼古拉·勒梅……   ——就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这个名字的另一种念法。 第478章 因为你是,所以你不是   这个尼古拉斯……这么着急死吗?   他不想承担“镜子”的职责逃了出去,又给安南留下了能找到他的尾巴?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个所谓的“尼古拉·勒梅”是冒名顶替之人。   毕竟尼古拉斯离开诺亚的时间比安南要早不少。安南准备前往凛冬的具体时间——尤其是他即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尼古拉斯虽然的确很强。   可他是怎么凭空猜出来的?   既然能直接得知安南的目的地,那个人有不小的可能是先知学派的巫师——再要不然就是在车站的时候,安南与奈杰尔的对话被人窃听了。   ……当然,说是冒名顶替可能不太恰当。   毕竟那个人也没有声称,自己的确就是那位尼古拉斯。   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听过这个名字。   极少数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也肯定以为那位被称为“赫尔墨斯二世”的尼古拉斯,早就已经在数百年前去世了。就是声称自己没有死,恐怕也不会有人信。   如果直接跟人直说,可能还会被当成骗子。   他怎么说?   就说“我是几百年前的翠玉塔主赫尔墨斯二世,我没有完全死透,如果你能给我一定的帮助,在我完全复活并控制翠玉塔后必有重谢”什么什么的吗?   傻子才会信。   这年头秦始皇都不会发这种短信了好吧。   因此,这个名字反而让安南心生疑虑——假如对方真的是   更大的可能,是会被人当成是重名吧。   在这个由诅咒与誓约组成的二元世界观中,“名字”是相当重要、非常有分量的誓约,不是能够轻易更改的东西。   如同唐璜在复活后,也不能再使用唐璜这个名字一样。   随意修改自己的名字,在超凡世界中是非常危险、而且没有什么意义的行为。许多法术都可以判断对方使用的名字是否为本名,敕令学派的那种检定真名的玉牌也是相当畅销的实用咒物。   再高级一点的敕令学派和先知学派的法术,甚至能直接摸出对方的真名来。   而对那些不是超凡者的大贵族们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的本名可能被偶像学派的巫师处理过,由特殊制造的“替身”来承担这个名字的仪式指向,就像是加了一道防火墙。   虽然不能确定百分百有效,但多少也是一层防护。   可如果随便换一个名字,并且真的认为那是自己的名字的话——这名字本身就会成为一个突破口,能够绕过替身来举行仪式。   当一些超凡者说“调查某位大人”的时候,通常就是指“调查他曾经使用过的化名或身份”。   毕竟再谨慎的人,只要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多半是曾经用过化名的。而只用过一次两次的话,这个名字几乎可以确定是一定没有替身保护的。   只要想办法拿到对方的化名,也有机会把他指定为仪式对象。无论是进入他的梦、查看他的记忆、让他变成阳痿、亦或是霉运缠身,再或是直接咒杀他也是能做得到的。   同理,假冒他人名字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如果假冒者用了萨尔瓦托雷的名字,那么在想着这个假冒者的脸、想着他所做的事,再根据这个名字开启仪式的时候,仪式要么会失败、要么就会把假冒者拉进来。绝对不可能拉到本人。   所以不管对方是不是尼古拉斯,只要留下了名字、就有可能找到他。   ……那么,要试试看吗?   安南陷入了沉思。   知晓了对方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直接用仪式定位是没有问题的。他也的确知道可用的仪式。   可这是否会是一个用于误导安南、甚至反过来定位他的陷阱呢?   毕竟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容易取得了。   安南甚至怀疑,多琳可能本身就是诱饵。   毕竟多琳和贝拉长得很像。   虽然安南已经想不起来,当年贝拉到底和自己熟不熟、她做过什么事,现在是否还在冬之手工作……但既然对方专门选择了多琳,就肯定是有用意的。   总之,“诈骗师与传教士”现在归我了。多少也算是个收获,这东西还是挺好用的。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在第几层?   “我可不想当千层饼啊……”   安南叹了口气,把水晶铃铛收了起来。   不确定对方的目的之前,姑且还是谨慎一点吧。   先想办法把多琳扣住,然后交给玛利亚姐姐……或者交给老鹅也行。   美味风鹅也是会仪式的。而且玩家不怕死,要是这真的是陷阱,安南正好可以让美味风鹅将计就计——大不了事后给他几千好感当补偿和报酬嘛。   “我可能要与你同行一段路了,孩子。”   “吉兰达伊奥”看着双手被捆起来、跪在自己面前的狼人少女,温和的说道:“你也知道嘛,现在的情况是有人想找我麻烦,而我是很无辜的。   “我如果在这里杀掉你的话,那么你带给我的麻烦的确就结束了。可摸不清楚状况的话,后面还会有新的麻烦等着我。   “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希望能一劳永逸。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是能与我同行一段时间,陪我调查一下你的老师尼古拉……如果最后能确信你是无辜的,那么我最后就会放了你、并向你道歉。”   安南言下之意是,如果你的确参与其中……再杀也不迟。   可听清这半威胁半绑架的话,之前就恐惧的不断颤抖的多琳,却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听出来了,吉兰达伊奥先生好像暂时并不想对她做什么。   他并不像是那些被轻易触怒的大人物一样……因为自己被落了面子、或是被人算计了,就恼怒的直接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顺手毁掉。   这位吉兰达伊奥先生,非常理智。   那股从理智中诞生出的沉静,甚至让人只是看着便会感到骨髓发冷。   至于被限制人身自由、被死亡威胁什么的……   她这种狼人的自由,有什么价值吗?   刚刚被霜兽吸食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结果是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吉兰达伊奥先生命令霜兽听了下来,才留了自己一命。   如果自己要死,现在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多琳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鼓足勇气,询问道:“您不怕……我是被人派来的吗?”   闻言,“吉兰达伊奥”却是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吉兰达伊奥伸出双手,将多琳微微扶了起来。   “——因为你是,所以你不是。”   吉兰达伊奥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多琳的额头上,笑眯眯的说道:“这句话是个哲学,你听不懂的。”   ……什么,意思?   多琳一怔,陷入了沉思。   她认真的思考了许久感觉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但、但是……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希望吉兰达伊奥先生能不要杀我。   多琳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第479章 艾克·灼牙   和美味风鹅预料的一模一样。   在昨夜展示力量后,今天一大早“大表哥”的人就第一时间找了上来。   他们最开始谈的的确非常顺利。   毕竟“大表哥”原本的管理就非常松散,并不是什么严密的组织。只要确认他们有意向、并且无意加入其它组织,就算是谈完了。   而“大表哥”这个组织的形式,实际上算是外松内紧。完全不怕有奸细混进来——毕竟只是外围成员的话,几乎什么信息都接触不到,反而要白干活。   什么人能成为内部成员,并不取决于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是由作为首领的“老大哥”直接判定。他们的身份甚至是完全保密的,就连其他的外部成员也不知道自家哪些人是内部成员。   但奇怪的是,内部成员却是如铁板一块。别说是提前混进来的暗桩,就是被买通的二五仔都没有。   很多人都认为,老大哥可能自己就是——或是身边有至少一位精通先知学派和夺魂学派的大巫师,所以才能对组织管理的如此严密。   然而让美味风鹅没有料到的是……   在他们大致谈完“加入大表哥”的相关事宜后。   来位找他们谈话的人,在确认他们愿意加入大表哥后,却突然话锋一变,非常严肃的要求美味风鹅、或是他们全员前往要塞。   美味风鹅一问才知道。   据说是“老大哥”在那伙人出行之前,就跟他们说——如果美味风鹅愿意加入他们的话,可以直接提拔为核心成员。连同美味风鹅一起来的三个人,也可以称为内部成员。   ……但这是为什么?   玩家们一头问号。   如果是刚来到迷雾大陆后不久,他们可能还以为这是属于玩家的主角光环奏效了——可现在他们都已经对自己有了逼数,心知自己能混个配角光环就不错了……   但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老大哥”。   他们甚至知道自己来到拿塔郡是心怀叵测的。   哪有这种见都没见过,就直接拉入组织核心的?   如果对方真的能预知未来,会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最后玩家们商议了一下。   他们给出的结论是,不要分散着走。   宁可被一网打尽,也不能被单个击破——虽然他们随时能杀出去,退一万步讲也能随时付出代价、传送走人。但拿塔郡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落单的人就算拿到了“大表哥”的铭牌,如果不够机灵的话,恐怕依然连衣食住行都搞定不了。   于是他们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妙,最后却依然还是一起前往了“大表哥”的基地。   并顺利的见到了“老大哥”。   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这位拿塔郡的最高权力者之一,居然真的不是一位巫师。   美味风鹅都已经做好面对古尔丹类型的黑暗施法者的准备。   结果的确是古尔丹。   但却是脱了衣服的古尔丹——   “在这里,你们可以叫我‘老大哥’。也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艾克·灼牙。”   说话的人,是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壮汉。   他叼着根雪茄,声音非常沉稳而有磁性。   艾克穿着黄色的、袖子挽到肘部的亚麻长衫,外面还套着一身灰白色的、有许多口袋的马甲。这身打扮看起来像是一位工程师、又像是位记者。   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疤痕。他的肌肉异常强健,体型和美味风鹅大差不多、甚至更为夸张——就像是超级英雄漫画一样的倒三角形身材。   而他比美味风鹅还要更高一头,大约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手臂极为稳定。   他的手臂看起来像是一位水手……爱吃菠菜的那种。   但最让美味风鹅眼熟的是,艾克·灼牙的瞳孔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熔岩一般、是一种“明亮的暗红”的感觉。他呼吸的时候,还会吐出淡淡的、有硫磺味道的白雾。   ——最主要的是,艾克·灼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非常重的金链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串麻将牌一样。   ……这种体型,可能是夺魂巫师或者先知巫师吗?   美味风鹅确信,他一拳就能锤死妖怪老师!   除了安徒生可能三拳才能打死,他们仨显然是不够揍的。   更主要的是……   ——美味风鹅见过这个姓氏,在噩梦中。   那是他成为超凡者的那个噩梦。   在那里,他曾见过一位叫“亚瑟·灼牙”的破坏巫师。   他的瞳孔与呼吸时带出的硫磺味道,与眼前名为艾克的男人非常相似!   “不用看了,我不是巫师。”   自称为“老大哥”的艾克咧开嘴,喷出一缕混着雪茄与硫磺味道的白烟。浓烈的肉桂味道近乎要将那丝硫磺味道掩盖住了……   但恰好,美味风鹅的嗅觉很灵敏。   “我具体的职业不能跟你说。但我肯定不是巫师。”   艾克·灼牙低沉的笑着,发出极有磁性的男低音:“我想,你们一定非常好奇。我不是巫师,怎么判断你们是可信的?”   不,我一点不好奇。   我们只是来混日子的,大哥……   美味风鹅在心底念着。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那与艾克大差不多的体型、与手腕处的银手链,如果不说话装酷的话,看上去还是很有威慑性的。   “不瞒你说,这是我们所举行的一个仪式,也是由我——亲自创造的一个大型人造噩梦。”   艾克缓缓说道:“我需要你,美味风鹅。你是刚刚进阶的白银阶超凡者,还是见过真神的仪式师。最主要的是,你不是巫师……你完美符合这个仪式的胜利条件。”   为什么一定不能是巫师?   为什么是我?   美味风鹅心生疑虑。   但他没有多问。   想必对方也不会说。   “那么,我该做什么?”   美味风鹅干脆的说道。   “不要着急……到时候就知道了。”   艾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毫不遮掩的愉快笑容。   三个小时后。   他们四人带着艾克所提供的“钥匙”,被人恭敬的请入了一套豪华的别墅中。   当然,这个豪华也是相对来说的。   相比较他们在王都见过的别墅,那自然是不如的。   可是在拿塔郡的话……美味风鹅相信,这或许是艾克、或是“老大哥”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艾克提出的要求是,希望他们能试着净化一下他所亲自设计的噩梦——如果能通关就最好了。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人工制造噩梦?   不是巫师,居然能做到这种事吗?   而且这意义到底是什么?   美味风鹅非常不解。   看起来像是某种阴谋。可对方过于坦率,反而让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且……   那可是噩梦啊!   即是传送点的要素,又能给经验和等级的奖励……   而且噩梦本身也挺有意思的。   还是有点馋的。   而且作为玩家的超凡胆量,也让他们并不打算在尝试前退缩。   毕竟……他们是可以随意复活的。   玩家们讨论过后,打算让三人进入噩梦亲自看一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可以拿这个开传送点。   当然,以防万一……他们不能全部进入噩梦。   他们留下了唯一的圣职者妖怪老师负责守夜。   妖怪老师的职责,不是保护他的战友们。   ——而是在敌人来袭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把他的队友全部毙了。   他是正神的圣职者,没有什么可以被控制的方式。   但超凡者的承载物被偷走的话……可是会瞬间失去大多数超凡能力的。   虽然他们心想也没有什么被算计的必要、也没有什么值得被绑架的意义——艾克有很大的概率是黄金阶,就算不是……想要对付他们也不难。   但这毕竟可是拿塔郡。   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他人。   “准备好了吗?”   与德芙和安徒生对视一眼。   “放心吧,我看着呢。”   妖怪老师拍了拍枪,沉声道:“我觉得你们最好开个直播。让有空的玩家帮你们看一眼,而且也可以保留一下记录什么的。”   “有道理。”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打开了直播。   他随后将那个看起来像是手铐、但两个之间并没有链接的金属手环拷在自己手腕上,随后身体后仰。   这是玩家们第一次,在主动使用“梦之匙”为道具的情况下,进入尚未探索的噩梦——   听艾克的说法。   这似乎是能够组队的噩梦……还是别的类似的模式。   能让三人一起进入的噩梦——   “这似乎是叫……共斗噩梦吧。”   美味风鹅喃喃着,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大哥没诓我啊,居然还真是噩梦?   似睡似醒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莫名的力量紧缚。就像是被拷在冰冷的椅子上一般。   ——突然,他一个哆嗦,惊醒了过来。 第480章 噩梦:巫师杀   ……人造噩梦?   安南从美味风鹅的窗口这边,看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目前所知的能够制造噩梦的人,仅有本杰明一人。   而且掌握噩梦学的相关知识,原本就是本杰明的目的——他最开始的愿望,就是想要将伊芙琳从无限循环的噩梦中拯救出来。因此他从巫师阶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研究噩梦了。   本杰明无疑拥有非常牢靠的噩梦学基础。   他甚至还同时精通夺魂、转化、塑形、偶像四个学派,为此对立掉了其他所有学派来换取专精能力。   而他掌握的这四个学派,就是仅有的、能与噩梦学搭上联系的四个学派。   所以,本杰明能够人工制造噩梦,这点安南并不奇怪。   但是艾克·灼牙又是凭什么制造噩梦的?   他没有相关技能,甚至连巫师都不是……   “……有点意思。”   安南沉思良久。   他带着多琳就近找了一家旅馆、开好了房间,并事先定好了午餐,开始准备围观美味风鹅开荒噩梦。   按照玩家们的分队,每个小队都至少会安排一位擅长攻略噩梦的玩家。防止他们遇到噩梦的时候全员卡死——总是呼叫外援也不是个事。   拿塔郡因为涉及到“恶魔之血”这个高价值特产,还是相当重要的。为了确保能开出来拿塔郡的传送点,美味风鹅作为“噩梦:画廊”的主力开荒选手,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打噩梦的。   这也是美味风鹅作为最强战力,却不能守夜、必须进入噩梦的原因。   目的是通关噩梦和整理情报的话,美味风鹅甚至比圣职者还有用。   妖怪老师作为银爵士的教士,解密水平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可以说是相当NPC的解密水平……开荒肯定是轮不到他的,等到研究出来至少一条通关路线后,让他进来用生命来试探其他路线的结局倒是更好用。   目前在所有玩家中,通关噩梦效率最高的,其实是二期专门招募进来的四暗刻与龙井茶这两个专业解谜选手,再次就是美味风鹅了。   虽然美味风鹅的体型看起来相当具有威慑力,但他毕竟是个正经的卡牌游戏主播。论起脑子来,是明显比流浪的孩子、还有酒儿和林依依他们聪明一截的。   看到美味风鹅要打共斗噩梦、而且久违的开了游戏内直播,其他地方的玩家凡是有空的,也纷纷兴致勃勃的点开了老鹅的直播间,并几乎打扮都选择了完全代入模式——这是最近更新的新内容,可以在有详细感官的情况下、第一视角来观察噩梦。   “——第一!”   “——前排前排,来看老鹅直播。”   “——你们来的好快啊,都不用上班吗?”   “——显然能来看直播的都是不用上班的。”   “——我是听说老鹅开直播了,就刚上的线。这游戏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不用因为睡觉而错过什么东西了……”   在美味风鹅逐渐清醒过来之后,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面前飞过了大量的弹幕——玩家们聊的挺嗨,甚至把他的任务列表都给挡住了。   就第一时间冷漠且冷静的把弹幕系统给关上了。   ……让你们盯着看呢,怎么一个个跑这版聊来了?   在弹幕被他关上之后,美味风鹅才终于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噩梦提示:   【此副本难度为困难】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且无解密奖励】   【副本载入完成】   ……无解密奖励?   美味风鹅微微怔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他正处于一间很狭窄的房间中,坐在一个非常沉重的金属质地的椅子上。   从手部皮肤的粗糙和暗沉程度来判断,“自己”现在似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而且不是什么贵族、巫师……多半是农民或是渔夫,大概率不是超凡者。   美味风鹅身边的环境非常昏暗。房间中只有很高很高的一个窗户……看起来就像是监狱的单间中一样。   而他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锁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   在他面前摆着一个极为复杂、体积却不算大的青铜机器。这个机器大约是一个电磁炉大小,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托盘,里面摆着一根画满了刻度的、又粗又长的白色蜡烛。   而在它靠近美味风鹅的那一侧,伸出了十三个长柄的按键。   按键看起来有些像是钢琴的白键一样。一侧写着“1”到“12”的数字,另一侧则画着一个简单的、接近圆形的符文。还有单独的一个按键在最左侧,上面写着“法术”。   接着那光,美味风鹅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墙壁上,左侧用血一样的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3】。   而右侧则钉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潜行者”一词。   ……这是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密室逃脱……而且这不是共斗噩梦吗?我的队友呢?   难道是狼人杀?   在美味风鹅想到这里的时候,他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光幕:   【主线任务:取得“游戏”胜利】   紧接着,下面出现了三条附加条件:   【队伍中至少一人幸存至最后】   【全队胜利条件不可冲突】   【不可让“偶像巫师”取得胜利】   不等美味风鹅看完。   他身边就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正是“艾克·灼牙”的声音!   “各位,又到了我们的游戏时间!”   他的声音像是在喇叭中传出一般,重重叠叠的在房间内响起,产生了细小的回音。   “身份已经随机分配完毕,废话不多说——这次游戏中有‘新人’参与。按照老规矩,在这里我将为新人讲解一下‘仪式:统一战争’的具体规则!”   ……艾克本人也进来了?   这就是他邀请自己四人进入噩梦的原因吗?   美味风鹅面色一紧,注意力再度集中起来。   很快,在艾克的讲解下,美味风鹅就听懂了这个所谓“游戏”的规则。   它并不复杂:   这是一个淘汰制游戏,由十二个人参与仪式。   这十二个人,全部都没有施法能力,并且都被关押在这十二个房间中。   但在规则之下,其中有八个人可以模仿八个学派的巫师,具有自己特殊的一项技能,以此来“模仿巫师的施法行为”。   而另外四人的身份,则是剑士、潜行者、猎人、圣职者——不公平之处在于,只有巫师拥有技能。而剩余四人则属于“平民”阵营。   仪式共有四天三夜。   规则大致如下: 第481章 仪式:统一战争   根据艾克·灼牙的描述,规则并不复杂。   巫师每天晚上都可以发动一次“技能”、或是主动去杀一个人。如果选择杀人,则不能发动技能;   如果两个巫师当夜对杀,或者其中一位巫师选择什么都不做空过一轮,则视为陷入僵持、两人都不会死。   平民也可以杀人。   平民与平民对杀、或防守方选择什么都不做则陷入僵持;平民与巫师对杀、或平民在被巫师袭击时选择什么都不做,则平民死亡;   只有平民在巫师后行动、且巫师已经选择袭击其他人的情况下,巫师才会被平民所杀;   如果多个人同时杀另一个人,人头会被第一个人拿走,第二个人会看到尸体、并能够知晓凶手是谁。   白天时,所有人都会按照昨晚的行动顺序,获得一次一分钟的发言机会;   所有人发言完毕后,是三分钟的私聊时间,可以按键选择某个人发起私聊,如果对方同意的话,按下对方的按键就可以建立私聊;如果对方没有接“电话”或是接了并挂断后,拨打电话的人当天就不能再次拨打电话,但是可以接其他人的电话。   私聊时间结束后,所有人在一分钟内投票处决一人。获得最多票者被处决、平票则无效。   “偶像巫师”可以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启动特殊胜利条件。在私聊时间结束后,进行总结发言、也可以选择不发言……这是因为“偶像巫师”的有特殊的获胜条件。   在这个类似狼人杀的“游戏”中,阵营是自己选择的。   胜利条件有三种——   如果有杀人者顺利击杀两人,且存活至最后,则所有杀过人的人全部胜利,没杀过人的无辜者全部失败;   如果杀人者中没有人拿到两个人头,那么最后所有没杀过人的无辜者将获得胜利,杀人者全部失败。   而偶像巫师的特殊胜利条件,是在主动暴露身份之后使用技能,猜定两死两活的“四个身份”。只要在最后结束游戏时,答案完全正确便可胜利,且其他人全部算作失败。   “在此公布本轮游戏中,所有巫师持有的‘法术’:”   艾克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先知学派的巫师,每晚可以查验一个人的具体学派。   “敕令学派,每晚可以查验一个人是否已经杀过人。   “失能学派的巫师不会被夺魂或破坏巫师的技能产生效果;主动使用法术,则可以使指定目标的行动顺序被拖延至最后。   “夺魂学派,可以永久沉默一个‘木偶’、并控制对方的投票,也随时可以解除控制。但毕竟是‘模拟游戏’,被控制的人,依然还是具有记忆的不会真的被洗脑。但在夺魂学派有控制对象时选择杀人,目击者看到的凶手是被控制的‘木偶’,而非是夺魂巫师本人;敕令巫师查验‘木偶’时得到的结果是无辜,查验夺魂巫师本人会显示有罪。   “破坏学派的巫师,在被成功杀死的时候、会将杀死自己的人一并炸死。而在白天被投票出局时,可以任选一人炸死。   “塑形巫师可以变成另一个身份,得到与目标完全相同且同步的身份与杀人记录,此记录在结局时有效。但不会得到对方的技能。   “偶像巫师的人头算作两个人头,也就是杀人者只要杀死偶像巫师便可达成胜利条件;但杀死偶像巫师的人,号码与身份会在第二天凌晨时被暴露。如果被夺魂巫师控制的木偶所杀,则夺魂巫师本人会被暴露。   “你们的声音都得到特殊处理,听起来不是你们原本的声音。但在发言时,对应号码的按键会闪烁光芒。记住房间左侧的数字,那是你们的号码;房间右侧的纸上写着你们的身份。无论是使用技能或是选择杀人,只要按下对应的按键即可,如果使用特殊方式离开座椅,则视为自杀。   “在这场‘游戏’中死去的人,在现实中同样会被杀死。最后失败的一方会在此等候、进入下一轮游戏,而胜利者……将成为真正的巫师!”   和他一开始预料的差不多……   ——真的是狼人杀。   或者说,是“艾克·灼牙”所制定的“巫师杀”规则!   美味风鹅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右侧的身份铭牌。   潜行者……是平民卡。   这个游戏中,毫无疑问的最差身份!   “嘶……”   美味风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妈的,为什么!   什么都行,至少给我一张巫师卡啊!   安南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个仪式叫做……“统一战争”?   这是俗称“巫师战争”的一场席卷全世界,规模却不算很大的精英战争。无论是炼金术师亦或是死灵师、冰脉术士、沉默术士,都在那场战争中断绝了传承、彼此两两合并,或是三合一、四合一,组建了所谓的“学派”。   在统一战争之前,不同的巫师塔可只有一个核心职业作为传承。像是冰脉术士、沉默术士这些职业,都不是诞生于巫师塔,而是来自于民间的。   那是的法师们、术士们,也并非是完全依靠于巫师塔形成的组织。不如说在那时,巫师塔中施法者们反而是少数。   但在统一战争之后就不同了。   如今的八大学派,就是在统一战争中形成的。   统一战争后,几乎所有施法者都将知识融合在了一起。原本的沉默术士绝对不可能学会冰脉术士的法术,更不用说去学习炼金了……而如今,已经没有“职业”的隔阂。他们只要想学就肯定能找到书。   虽说这是依托于巫师塔的知识传承机制,也直接导致了所有施法者都必须依靠巫师塔才能得到足够的培养。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统一战争虽然在当年产生了非常大的混乱,但正是它、直接促进了现代法术的繁荣。   而艾克·灼牙所举行的这个仪式……名为【仪式:统一战争】的“巫师杀”游戏,如果能够让胜利者真的成为巫师的话,就说明这个仪式是有效的。   换言之,他真的从中借到了力量。   那么当年统一战争的局势,可能就没有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了……   ……姑且看下去吧。   等到这个噩梦通关,一切问题应该都有答案了。 第482章 意料之外的开端   “接下来是长达四分钟的公共发言时间,发言时间结束后会有一分钟的私密发言时间。   “——那么,游戏开始!”   在艾克·灼牙的声音落下后。   美味风鹅自己手腕处的铁环立刻被解开了。   但美味风鹅没有立刻发言,而是先保持沉默。   他准备先观望其他人的发言,以免自己说错话、暴露自己作为新人的身份。同时也可以稍微思考一下当前的局势。   结果他看到眼前的机器上,标识着数字“1”的符文突然亮起,一个明显经过处理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我是一号,平民,过。”   嗯?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平民?   平民不光是没有技能,而且在与巫师的战斗中也并不占优势,完全有可能会被杀掉。就算自己是平民,也应该跳个其他什么身份保命才对吧……   但随后,二号便发言:“二号平民,过。”   怎么一个个发言这么短?   美味风鹅有些愣。   这和他曾经玩过的狼人杀不一样啊?   他也不是没玩过狼人杀,甚至还在平台组织的狼人杀综艺中打过一季。但正因如此,他反而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清头脑。   但现在来不及了——   虽然是公众发言,但似乎这里的规矩是按顺序说话……美味风鹅作为三号,马上就要发言。   “咳咳,三号平民……过。”   尽管摸不清楚状况,但美味风鹅的智商还是没问题的。   之后从四号一直到六号,也全部都号称自己是平民。   这他妈都六个平民了!   一定是那里出错了!   这里一定有什么他忽略了的要素。   再或者就是他原本的思维定式让他猜错了什么……   美味风鹅略一犹豫,还是先把弹幕打开了。   到了七号,终于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   “七号,我的身份是破坏巫师,今晚不杀人。”   “八号,嗯……我是预言家,今晚验七号。”   预言家……不是先知巫师吗?   美味风鹅反应了过来,这恐怕是某个队友给自己的暗示。   他们一共进来了三个人,这是玩家们最大的优势——简直就是非法组队。所以一定要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上自己的队友……无论在投票阶段,还是在杀人阶段都会更加便利。   而紧接着,他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九号,我才是先知巫师。八号你现在说自己是平民还来得及,不然今晚我必验八号身份。如果我死了,你们明天就投八号。”   “我是十号,敕令巫师。今晚我防守,不用技能。”   “十一号,敕令。今晚我也防守。”   ……怎么突然节奏就上去了?   前面一口气六个平民,而后面出来了两对先知两对敕令……   说起来,另外一个玩家在哪?   就在这时,十二号开口:“十二号,我是平民。我是新人,什么都不懂,有人能私聊教教我吗?”   这应该就是第三个玩家了。   八号和十二号。   就不知道哪个是德芙、哪个是安徒生……   但听到这么多防守,美味风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七号:“到底有几个新人?就十二号一个吗?”   一号:“不,八号和九号中至少有一个新人。我倾向于是八号,今晚夺魂巫师可以操控一下八号,不要让他乱动。”   听到这里,安南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个游戏恐怕和狼人杀的玩法并不一样……   ——这个游戏,根本就不是杀人博弈。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美味风鹅。   从弹幕上来说,似乎其他玩家都没注意到。还在用狼人杀的思维模式思考……   需要现在给提示吗?   美味风鹅也在努力思考着。   这个游戏,一眼看上去、玩家担任杀人者应该是有优势的,因为他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如果他们是四个人满员进来,并且第一晚全是巫师、并且顺利杀掉四个人,那就已经必胜了——因为只有三轮投票,是不可能投出去四个人的。   然而问题在于,考虑到场上有三分之一的平民身份,他们不可能全部都是巫师。   就比如说美味风鹅这一轮就是平民。   平民理论上可以反杀巫师,但是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所以,那些人都穿平民衣服,应该是为了防守、给真正的平民挡刀。   换言之,他们的默认胜利条件是无辜胜利——也就是所有人一起苟,苟到最后所有人都胜利、皆大欢喜。   他们也要采用这种方式吗?   美味风鹅有些心动。   但他很快用理智否决了这一决策。   原因很简单。   他们毕竟是三人入场,不是四人。他是平民,八号大概率不是先知巫师……如果八号和十二号里有一个平民,那么他们双平民阵容,一旦遇到杀手根本无法抵抗。   一号二号他们可能是巫师穿平民衣服,但美味风鹅真的是平民。如果有超过三人联手,那么他大概率第一回合就会死。   而且就算是第一夜没有死出去……在几乎一定会投出去三个人的情况下,第二夜大家都要使用技能来证明身份。大概率第二天晚上就会死人了。   这样的话,就要先沾血换边。   哪怕NPC赢了,他们也能抱大腿获胜……   ——而且还有最后的选择。   美味风鹅作为“平民六连坐”之一,死亡概率其实不大。   如果运气好活到第三天,他完全可以杀自己同伴来凑人头。甚至不一定是美味风鹅,八号或者十二号都可以。   这样的话,他们杀人反而是最好选择。   前两天先杀人,来降低发言数。   就算前两天都是守势,只要有一个人顺利杀到了人,就可以安排他第三天杀死另外一个同伴、得到胜利条件。另外一个人无论是杀人还是死,都可以满足“全队获胜”的条件。   只要有一个人顺利杀死两个人,并且活到最后就可以得到胜利了。   美味风鹅突然反应过来了。   ——这个游戏的核心,不在于隐藏身份!   因为他并不需要杀死所有的民或是所有的神取得胜利……所以暴露杀人者身份也不代表劣势。   关键在于——“狼王”!   为了掩护一个拿到双人头的目标取得胜利,甚至可以让他杀死队友拿人头!只要有一个双人头的目标活到第四天晚上,那么所有杀过人的,就全都赢了。   而无辜者也并不需要找到所有杀人者……他们只需要阻止杀人者在三轮行动中拿到两个人头,亦或是将狼王在第四天白天投出去就赢了! 第483章 战争游戏   很快,四分钟的公众聊天时间就结束了。   美味风鹅毫不犹豫的按下了“8”键。   对方也很快接了电话:   “你是哪个?什么身份?”   美味风鹅立刻询问道。   “我是德芙,失能学派、不是先知,”德芙很快应道,“你是队长,时间紧迫,有话快说。我来把你的命令转告给安徒生。”   留给美味风鹅的思考时间不多,但他想的也差不多了:“他们穿平民衣服,目的是保持守势。只要到第二天晚上无人死亡,那么无辜者就已经赢了。”   他说到这里,思维渐渐变得清晰:“但他们不可能一直防守,因为必然会投出去三个人。那么第二天,八、九、十、十一就一定会有人用技能。”   而且……还有偶像巫师这个搅屎棍。   偶像巫师需要确定两人死亡,而其他人不能让偶像巫师胜利。那么偶像巫师如果第二天跳身份并进行宣告,其他人为了不让他胜利、就必须让他点名的“存活目标”去死;同时还不能处决他所宣告的“死亡目标”。   ——要么就是直接杀掉偶像巫师。   但无论如何,偶像巫师只要使用技能就一定会造成死亡。   那么偶像巫师几乎必然会在第一夜杀人来换边,如果换边失败、他可能就不会跳出来而是开始防守。   然而只要偶像巫师在第一夜或第二夜杀人成功……最晚在第三天晚上,至少会有两夜有人杀人。   ——防是绝对防不住的。   “如果我们走无辜者阵容,那么就不能还手去杀人。一旦平民真的被杀,我们无法去杀死已经有一个人头的人来阻止对方,这意味着换边……   “这局七个‘平民’不知是真是假。我的建议是,如果安徒生是巫师,今晚杀一号和六号。只要能吃到一个平民,第三夜我们就自杀给他人头……完毕。”   时间已经快用完了。   德芙毫不犹豫,打通了12号的电话。   美味风鹅意识到,这个游戏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时间。时间太过紧迫,导致了几乎不可能进行复杂的逻辑思考、和其他人聊也没法聊,因为时间很紧、没有人会听。   ……那明天白天到底怎么投人?   但这时,美味风鹅看到八号与十二号的灯亮了。   他突然脊背一凉。   看着其他人昏暗的符文,他仿佛看到其他人在冷漠的俯视着自己。   美味风鹅意识到了一件事——   十二个人中,似乎……只有己方三人进行过私聊。   这意味着,如果今晚有人死去……他可能就已经暴露了!   但没办法,晚上杀人者是没法互相交流的。   美味风鹅也没法临时修改自己的计划。   他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天亮。   很快,第一天夜晚就结束了。   “那么天亮了。”   艾克的声音响起:“昨晚死去的是一号,他是被谋杀的。   “按照昨天晚上的行动顺序发言:十二号、九号、八号、十一号、六号;其他人昨晚没有行动,从二号开始,按数字顺序发言。”   ——糟了。   和他一开始的想法不一样……居然没有行动的人会被公布出来吗?   美味风鹅心中一沉。   这是不是说明,第一天白天……己方三个人的身份就全被爆出来了?   看直播的龙井茶叹了口气。   “——老鹅这脑子还是不行啊……”   安南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倒也不是不能打……看操作吧。”   美味风鹅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   但他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   这个游戏的胜负……   并不在“巫师”身上。   而在于“平民”。   十二号明显愣了一下,耽误了几秒钟。   他似乎没料到自己是第一个行动的。   他犹豫了一下。   突然开始进行发言:“我是先知巫师,第一天没有暴露身份。我昨天验了七号,他确实是破坏巫师、并不是偶像巫师,完毕。”   ……咦?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妙啊!   虽然这发言还是不太好,但多少救回来了一点……   随即是九号:“我才是先知巫师!我昨晚验了八号,他是失能巫师,他们是商量好的!今天先把十二号这个假货投出去,明天再投八号!我看到三号和八号也对过话了,第四天就投三号,我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过!”   紧接着是德芙。   她有条不紊的说道:“九号说错了,我不是失能巫师……当然,我也不是先知巫师。   “——我是平民。”   安南嘴角上扬。   还是德芙最先反应过来了。   德芙平静的说道:“一号到六号,六连平民防杀。我一个落单平民有可能会被点杀,所以我就说了先知巫师,那个时候是没有先知巫师的,很显然我是穿衣服、同时给真正的先知巫师点名七号做验证,防止他是假冒成破坏巫师的偶像巫师来进行归票。   “而九号在我报了先知巫师的情况下和我对跳、却又不投我而是先投真正的先知巫师十二号。我怀疑他今晚打算杀我这个真平民,现在在骗身份。我建议今天就把九号投出去,完毕。”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德芙的发言还是有不少问题……但似乎是因为没玩过狼人杀的缘故,她的敏感性反而比美味风鹅更强。   德芙顺利的将前三个发言全部打乱,无论是谁的话都没法完全相信。那么后面发言的人就必须进行站边,提供新的讯息和思路,否则就会陷入僵局。   这个规则与狼人杀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   那就是因为平民无法轻易杀人、也无法行动……所以基本可以视为,平民大概率都是无辜者。   换言之。   ——没有技能的平民,身份反而比有技能的巫师要高。   因为这实际上并非是隐藏身份的,讲究逻辑的【杀人游戏】。   而是以杀人游戏为伪装和表象的……讲究煽动力的【战争游戏】。   它会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在第二具尸体死亡前,所有人都倾向于防守;而在第二具尸体出现后,其他人就会开始倾向于杀人。   战略威慑之下,所有人都不会轻举妄动。谁先行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如果大家都开始行动了,那么还不行动的人、就会成为“羊”。到了那时,所有人为了自己不受到迫害,反而必须手上沾血强行换边,局势立刻就会变得混乱起来。   为了不让“狼”吃到更多的“羊”而变肥,平民必须被保护起来,在这个时候平民是身份最高的卡;可在战争开始之后,羊反而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吃光,到了这时平民又是最危险的卡。   这个游戏的胜利条件,并不在于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如何看破他人的身份。   而在于心怀叵测的人、如何让其他人也变得不安定,想要维护秩序的人如何劝说大家保持理智。   如何控制人心、如何掀起潮流——   ——或者说,如何煽动、与阻止战争。   所以……这才会是关于“战争”的仪式。 第484章 美味风鹅的发言   安南将注意力投回到美味风鹅的直播中。   很显然……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他们三个的身份就已经完全暴露了。   虽然他已经根据推理得出,这个游戏的关键在于“煽动”。   换言之,就是拖人下水。   那么他们的胜利条件,就不再是隐藏身份……而是通过各种手段与言语、劝诱他人也开始杀人。   但这个游戏的核心难点,并不在于话术。   ——而在于“时间”。   在每个阶段中,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思考时间。素质一般的仪式参与者,是不可能在每轮中即时作出决策的——他们一定具有某种“惯性”。   也即是几乎所有人都会采取“在没有触及到某个点时,决策维持不变”的钝性反应策略。   与此同时,因为公共交流时间不足,所以“使用逻辑完善的推理来让他人信服”的获取话语权手段,就几乎不可能完成。   在这种条件下,人会倾向于以本能作出决定。   反过来说,只要让他们感知到紧迫感。   决定一切的【开关】就会被按下。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无论是在逻辑层讨论对方行为的可能性,还是在人性层思考对方行为的合理性,都会有所错漏。想要预先把握他人的行为模式,首先就要确定对方的行为策略。   如果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不可能猜到对方想怎么做。   “……就是不知道,美味风鹅什么时候能察觉到这里。”   这个游戏与桌游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真的会导致死亡。   尽管这只是噩梦。   但噩梦是历史记录的抽象化——它肯定有与现实不同的地方,然而它的原型故事、肯定在现实中至少发生过一次。   “——一旦当游戏的成败会决定自己的生死时,每个人在冷静的时候,都会采取相对稳妥、保守的策略。   “——除非先让他们失去理智。”   龙井茶在弹幕中飞速写道。   尽管这个游戏的成败,与身份暴露与否无关。但他们在第一天晚上的互相对话,却会大幅降低他们言语的可信度。   在不知道投谁出局的情况下,路人必然会优先把他们三个人票出去。   因为他们正好是三人。   游戏一共持续三天四夜,排除掉什么都做不了的第一天白天,正好是三个回合。这意味着,玩家们能投出去的刚好是、且只能是三人。   这是一个支配性策略的临界均衡点。   只要第一天中有哪怕四个人互相联系,都可能会打破这种均衡。因为他们只能投出三人,无论如何都有一个人杀死两个人而不会被投出去的可能性。   “——你们毕竟只有三个人进入游戏,第一天又没有与路人对话。这直接导致了你们在第二天时被孤立。最正确的做法是,在第一天的时候分组与陌生人对话……内容不重要,重点是‘拉帮结派’来分化他们,让他们互相猜忌。”   已经快速掌握了规则的龙井茶,快速教导着美味风鹅。   可惜只有龙井茶一人开了直播,不然龙井茶感觉自己甚至可以三线操作,直接操控他们完成比赛。   然而考虑到只有美味风鹅能看到自己的话,而他们恐怕很难有交流的机会了……即使龙井茶已经猜到了全部的规则与战术,他却依然无法确保胜利。   但美味风鹅的目光已经坚定了下来。   他已经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并试图弥补。   很快,发言就轮到了美味风鹅。   德芙之前的发言只是暂时把水搅浑。可如果他不能做出什么扭转性的发言,最后的答案依然是己方三人被投出去。   他沉默了一瞬。   缓缓答道:   “——我不是平民。   “在第一轮中声称我是平民,是为了保护场上的平民不被杀害。   “而我真正的身份……是偶像巫师。”   美味风鹅这话说出口后,平静的说道:“你们要是想要现在投我出局也可以,但那样毫无意义。后面的人也已经无需发言了,因为杀人者现在已经赢了。不相信的话,就听我分析——”   他几乎就可以料想到,其他人惊疑不定的神情了。   “如果我这回合跳出去,那么我今晚就必定会使用技能,无法防守的我立刻就会被杀;而如果我暂时不跳出去,那么我明天必然会被公投出局。   “所以对我来说,只要不跳出来就肯定会死。这就是为什么我暴露身份的原因。   “我唯一的存活条件,就是你们选择暂时不投我出局,且我在晚上入夜后立刻出手杀人、转换阵营。这样就算我暂时‘死去’,可只要我所属的阵营获得胜利,我就不用死了。   “为什么我说杀人者已经赢了呢?   “条件很简单,只要今晚杀死我的人、与昨天的杀人者不是一人……那样的话,第三天的时候就会有两个人达成了‘杀害两人’的胜利条件。而善人方只能选择投出被我高亮标出的那一人。   “那么就算杀人者不再增加,也必定会有一个胜利者活着进入第四天。考虑到这件事,恶人方的胜率已经大于50%——那么想要及时转换阵营,就只能在第二天晚上时出手并拿到人头。   “这样哪怕在最疯狂的第三天晚上,也保持防守状态、取得最终胜利。只要没有两个人同时杀一个人,只要‘胜利者’顺利隐藏身份,就是必定胜利的条件——那时半数人都杀过人,敕令巫师和先知巫师的技能就已经无效了,因为他们想要做的,已经不再是保护自己、而是隐藏‘胜利者’。”   美味风鹅以沉稳的声音、有条不紊的说出恶魔般的推论。   毫无疑问。   ——他在胡逼。   美味风鹅并不知道,淘汰出局的人是立刻死亡、还是在最终结算后才会死亡;因为“至少有一人存活”是他们作为玩家的副本通关条件,其他人的条件并不一定是这个。   他只是在赌一把。   坐着不动就一定会死。   可如果顺利的让局势搅浑,那结果就不一定了。   “如果胜利者在第三天晚上被误杀怎么办呢?很简单,只要第三天晚上,所有人全部出手杀人即可。如果在第二天中拿到人头的人选择防守,在第三天中也有可能被多个人同时攻击而死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在第三天中防守与进攻的胜率是一样的。”   ——当然,这也是扯淡。   毫无疑问,如果美味风鹅真的是先知巫师,那么在第二天中杀人、第三天中防守在概率上才是胜率最大的策略。   但听到这里了……谁还在乎这种细节呢? 第485章 唯一的最终解   “你这是胡说!”   十一号忍耐不住,开口道:“概率不是这么算的……”   “——那又如何呢?”   然而美味风鹅立刻拔高了声音,威胁道:“如果你们选择现在将我投出局,那就意味着在第一天晚上会存在一个‘有人头’的杀人者!”   他立刻将话题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不再纠结于之前的概率问题。   在话题被更新的情况下,美味风鹅快速且自信的说道:“你们仍然无法确定他是谁。而在今天晚上只要死亡数至少超过两人,就完全可能存在‘杀人者已达成目标加一人未达成目标’,以及‘三人尚未达成目标’的两种情况。   “除非是第一种情况、且第三天第四天全部判断正确,才能够制止杀人者,因为第三天晚上时仍然会回到‘我被人杀害’的可能性中。   “为什么第二种情况无法制止呢?因为第二天的杀人者已经超过了三人,这相当于在第一天时有四个人杀人。平民是无法防守的,你们无法确定杀人者就一定无法完成条件。   “那么可以这样理解,只要在今天晚上中有超过三人选择杀人,杀人者阵营就是必胜的!”   美味风鹅铿锵有力的答道:“在我告诉你们这个事实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且你们知道其他人也知道这个事实。那么这就已经成为了我们中的公共知识……   “结局就已经被确定下来了!”   ——时间到。   公共时间的发言刚刚好。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目的就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发言机会。   因为他的胡逼完全没有逻辑……但美味风鹅相信他言之凿凿的推论,可以把人绕进来。   因为美味风鹅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推理游戏”。   而是“煽动游戏”。   要点并非是找出真相,而是如何让他人遵循自己的意愿来行动。   他说的话铿锵有力、异常自信,信息量又给的非常大。   在简短的时间内能快速意识到他逻辑错误的人并不多。   而考虑到解释成本,在无法跟其他人解释清楚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与其他人合作……如同在无可违逆的混乱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越是意识到真相的人、越是只能随波逐流。   不可能所有人都会选取最优策略——而就算是所有人都选取了最优策略,也不一定是整体上的最优决策。   在四分钟的公共聊天时间结束之后,美味风鹅这边就立刻接到了私聊。   并非是八号的德芙,也不是十二号的安徒生。   而是二号——他才是真正的偶像巫师。   ——他知道老鹅是假冒的偶像巫师,但这不影响他们两个一起杀人。   他们打算挑选一个目标,然后两个人一先一后一起杀他。这样无论如何,他们两人都能拿到一个人头;紧接着下一夜也如此行动。   紧接着是七号,他也向老鹅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而在二号向老鹅发送私聊邀请的时候,之前与德芙发生冲突的九号、反而也向八号的德芙发送了私聊,申请结盟。   唯一意识到老鹅是在胡逼的十一号,虽然迟了其他人一步,但也反应了过来——他也向十二号的安徒生发送了结盟申请。   一瞬之间,和平就结束了。   “……结束了。”   安南嘴角上扬。   至于最后的“狼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必然会诞生。   是的,安南当然看得出来,这个游戏存在一个最优解。那就是所有人空过三轮,什么都不做……这也就顺利抵达了“和平”的最终结局。   ——就如同之前所一直维持的“和平”一致。   但这需要“共谋”。   就如同现实中的“和平”一样。   那么在所有人都知道,“维持和平对所有人都是好事”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有战争发生呢?   “和平状态”必须每个人都相信其他人都会保持和平的情况下,才能抵达这个结局。   就像是两家公司都不发代金券、打价格战,这样才是集体上的最佳情况,大家都能拿到较好的收益。但只要有人先一步开始打价格战,不动手的另外一方就一定会死。   ——这就是美味风鹅所做的事了。   只要每个人都意识到,其他人有可能杀人、也有可能不杀人。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如果自闭三轮是必输无疑的。因为不使用技能的情况下,是无法阻止杀人者的;可只要使用技能,反而更容易被杀害。   那就只能出门杀人,至少拿到两个人头。   所有巫师都不使用技能、每个人出门随机杀人三轮——因为有可能狼王也会被杀死,所以拿到一个人头的巫师也必须保持进攻、尝试拿到两个人头而不能在拿到一个人头之后就自闭防守。   在“和平”被人打破后,在所有人都得到了“如果其他人选择战争会怎样”的公共知识后……所有人都会参与到永无止境的“战争”中。   这个愚蠢的策略,反而才会是这个战争游戏的纳什均衡点。   因为他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在其他人的策略不变的情况下的最优选。   无论其他人是一直和平、还是一直战争,选择战争都是没有错的。但这些“正确”互相叠加起来,就成了毁灭性的错误。   “这就是战争啊……”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仿佛从这仪式中嗅到了鲜血与硝烟的味道。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仪式能够成立。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巫师战争游戏是关于巫师们的、是从神秘女士那里借取力量的,毕竟最后的胜利者会成为巫师。   但现在看来,它恐怕是从“战争之神”红骑士那里借取力量的。   因为这个仪式已经非常触及红骑士的核心真理了。   红骑士必然会给予这个仪式非常丰厚的奖赏。   “已经不用看了。”   安南轻叹一声,将直播关上。   结局已然注定。   除非他们非常倒霉的死在了第二夜和第三夜中……否则他们就已经胜利了。   在所有人都被拖下场的情况下,“从战争中幸存”就只是一个运气游戏了。   “如果这个仪式,真的是艾克·灼牙所想出来的,那么他一定是个天才。”   龙井茶非常敏锐。   德芙的反应也很快。   以及……美味风鹅虽然懵了一会,但他也很快调整回来了状态。   他没有让安南失望。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玩家们,也终于开始成长起来了啊。 第486章 噩梦:巫师杀,通关!   不出美味风鹅预料。   虽然他巧舌如簧,煽动起了战争……但在每个人都不想暴露自己野心的情况下,他果然还是在第二天被高票投出局了。   随着低沉的嗡鸣声、他所在的房间中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哒声,他整个被高高举起——座椅瞬间上升到了四米多高的位置,险些被直接弹射起步、整个人飞出去。   眼前的九个按键同时失去了光泽,再怎么按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也好。”   美味风鹅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等待处刑。   ——这一切都是为了必要的牺牲。   美味风鹅的目的已经完美达成了。   在他们小队三人中,只有美味风鹅是平民。除非把这个人头喂给队友,否则他几乎只要出动就必然是白给……在家不动同样也是白给。   但在美味风鹅的威慑之下,其他人不得不用了一轮投票机会,把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平民投了出去。他们当然知道,美味风鹅可能并不是偶像巫师。   可在他死去后,真正价值两个人头的偶像巫师已经被隐藏起来了。   如果德芙反应的快,她应该能意识到第一个与他对话的人,就是真正的偶像巫师。那么德芙要做的,就是避开他不要杀……重点是要让其他人来杀。   这样第三天的时候,其他人就不得不把拿到两个人头的人给投出去。   他们虽然自己在晚上时也会偷偷杀人,但在白天时却仍然要维持表面上的节制。   一边暗中下手,一边谴责他人的可疑……   “这个仪式的确有点意思。”   美味风鹅叹了口气。   当然,他的操作还是有点迟了。   他们不是四人队进入、第一天的时候又错过了,这直接导致了开局难度变得非常高。他这一顿补救,结果也只是把局势拉回到均势。   现在德芙和安徒生还是有死亡可能的——在晚上互相厮杀的时候,还是有可能被人偷屁股的。即使是防守,也有可能被两人合力谋杀。   希望一切顺利吧……   希望他们两个没事。   “……嗯?”   美味风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属于自己的处刑。   房间嘎吱嘎吱响了半天,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只是听到了隐约的放气声……就像是有什么气体在被缓慢的注入到房间中一样。   “居然真的不是立刻死亡吗……”   美味风鹅感叹道。   他也没料到,自己之前瞎扯蛋的推测居然会是正确的。   在分出胜负之后,生死才会一起结算。   不过这也是很合理的推测。   假如说角色被杀后,参与者也会同时被杀——那么只要将技能最后使用,就可以避免大多数被杀的可能了。技能没有使用的时候,当然也可以视为“一动不动”,那么就没有特别指出“防守”的必要了。   换言之,在自己被杀的时候不知道已经被杀了……只有基于这个条件下,巫师们才会放心的使用技能。也才会有没有使用技能的巫师。   虽然这并非是一个逻辑游戏,但美味风鹅推测隐藏着的游戏规则时,所使用的依然是逻辑。   如今想来也是。   如果连这种尝试性的推测都出了问题,其他人肯定就会立刻猜出,美味风鹅就是那个新人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保证言语的煽动力,美味风鹅只能每句话都不模棱两可、每句话都不给自己留后路,这样的话才具有“重量”。   “……是催眠气体吗?”   好像又不太像……   很快,坐在椅子上的美味风鹅,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无力。   他的肢体末端开始发麻、变得冰凉。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却还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很快他就开始感到眩晕,眼前一阵阵的发花、脑中传来金属般的嗡鸣声。耳中像是传来海浪般的声音,每次涨潮时都感到耳中传来剧痛。   ……原来如此。   美味风鹅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失败者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用做——能在这毒气中坚持多久,就是属于他们的考验了。   在昏暗无光的房间中、双腿被紧缚与座椅上,   但好在他可以看着弹幕   在美味风鹅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   他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主线任务:取得“游戏”胜利(已完成)】   【队伍中至少一人幸存至最后(已完成)】   【全队胜利条件不可冲突(未完成)】   【不可让“偶像巫师”取得胜利(已完成)】   ……啊,通关了。   果然,德芙老师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就这么一口气通关三次吧——   不过还得再应付一下艾克·灼牙。   那家伙是个危险人物啊。   美味风鹅脑中刚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眼前的数据依然还在飞速浮现: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未完成所有分支噩梦,评价下降】   【识破了仪式的本质,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C】   【得到公共经验110点,感知+1】   【你的感知属性大于10点,符合特殊奖励条件】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得到职业(巫师学徒),等级为1级】   【巫师学徒是你的第二职业,使用公共经验提升等级时所需的经验量上升为200%】   【警告:如果“巫师学徒”进阶为超凡职业“巫师”时,你就必须将其职业等级提升至30级,才能尝试进阶黄金】   【根据灵魂属性,你所得到的学派为:偶像】   【你得到了秩序法术:闪光术】   “……嗯?”   美味风鹅愣了一下。   卧槽?   这个噩梦真的能转职的?   只要属性达标、再顺利通关就能转职巫师?   真的假的?   原来“兼职”是从这个地方获得的吗?   美味风鹅整个人都惊了——不光是他,看到这一幕的弹幕也都疯了。   “——草草草绝了!你们快开传送点啊!”   “——完了完了!我们这里刚开了噩梦团,这周腾不出手来啊!”   “——我们这边也腾不出手来啊!”   “——你们这群牲口抢什么抢!还好我们队离拿塔郡近,后天就能到……”   “——喂喂喂,先到的别打太多次啊。就职完了赶紧走人,给后面想转职的留点次数啊。”   虽然只是巫师学徒……但好在它的要求低啊!   玩家除了特长属性之外,都是五点属性水桶开局的。这意味着他们只要打五次噩梦,就能稳定提升到十点感知。   白嫖的十个属性点啊!   简直就是给新玩家专门预备的转职入口!   而且考虑到,只有巫师学徒的等级,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在最高等级的职业已经顺利进阶后,后续职业想要进阶又不麻烦……只要找个噩梦通一次关就可以进阶了。   但如果不进阶的话,就不会成为拖累。   进阶黄金,似乎需要所有超凡职业全部达到30级满级……如果是双超凡职业,这意味着要用三倍的经验才能进阶黄金。   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玩家们肯定不会这么选。   但是如果只是见习职业的话……潜行者能嫖一个隐身技能、猎人能嫖一个宝宝,提升的属性点几乎都不怎么高。   巫师学徒可就不一样了!   ——巫师学徒点到满级,也是能装备四个法术的!而且见习阶需求的经验很少……还能顺便开启自己的法力池。   虽然法术都不强,但胜在实用、灵活。另外还附赠十点感知属性。   而且想要提升力体敏,只要锻炼就可以了——可感知属性是只有通关噩梦才能提升的。除了意志属性之外,就是感知属性最为宝贵了。   就连安南看着都觉得爽……他原本都已经关了直播。还是看到论坛突然闹了起来、就有些好奇的翻了翻美味风鹅拿到的奖励。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直接奖励职业的噩梦。   说实在的,安南有点心动了。   但他不是馋这个巫师学徒的兼职……他自己的巫师职业都到白银阶了。   安南主要是馋这个仪式的设计者。   他能搞出巫师转职仪式来,难道不能把失落的武僧职业的转职仪式也开出来?而且他说不定还有恶魔之血的工艺技能。   这个艾克·灼牙……的确是个人才!   不如想想,怎么把他搞过来? 第487章 奈菲尔塔利想多了   林依依他们三人在地底已经住下两天了。   尼乌塞尔赠予他们的首饰,玩家们毫无避讳的就收下了。   不光是收下了——林依依和酒儿甚至直接穿上了。   林依依还特别感谢了尼乌塞尔,跟他说了一声“真是帮大忙了”。   这句话被尼乌塞尔传回给了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顿时一惊,立刻就让尼乌塞尔不要再靠近他们了。   因为她知道,对方有聪明人。而且已经识破了她的目的……她们甚至对此毫不避讳、直接反馈给了她相应的信息。   这代表他们有脑子,而且有底气。   ——这是非常危险的试探。   直接决定了奈菲尔塔利对三位玩家的态度是怎样的。   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穿戴银饰和金饰并不是罕见的情况。   虽然实际上,无论是银质首饰还是金质首饰,都不直接具有超凡意义上的特殊效果——真正有效果的只能是“银币”与“金粉”。   但在普通人不了解神秘知识的情况下,他们准备一些金银饰物用于辟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   可普通人可以随便戴。   对超凡者来说就不一样了。   只有超凡者,才会使用青铜饰物。对神秘世界稍微了解一些的人,看到有人带着青铜首饰、就可以直接推定对方大概率是个超凡者。   这几乎可以算是一种身份的标志了。一些不了解“超凡者”的偏远村庄,甚至直接把超凡者叫做“青铜佬”、将青铜视为一种邪恶的金属。   当然,“青铜”饰物,并不代表它是青色的。   有的青铜更偏向于金色、有的则更偏向于灰白,根据比例颜色差距会很大。但哪怕颜色最像金色的青铜,他的光泽也与真正的黄金差异很大。   但无论如何,青铜也不是适合用来做首饰的金属。   不只是因为它在被汗水腐蚀的情况下,氧化速度会非常快……更主要的因素,还是因为“它不够昂贵”。   在几百年后、或许有人会有喜欢氧化青铜腕表、体会时光的沉淀感……但在这个时代的有钱人看来,青铜质地的首饰实在太过廉价。   要知道,青铜戒指甚至比铁环还要便宜一些。除了作为承载物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能用得上……以奢侈品的角度来说,它实在太廉价了。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一次性咒物会以青铜戒指的形式出现。   ——因为底子便宜。   但在普通人不会穿戴青铜饰物的情况下,超凡者们却格外钟情青铜饰物。   即使进阶到白银阶,不少超凡者们也依然会佩戴一份青铜饰物、将其显露出来。   这并非是为了谦虚。   而是为了隐藏咒缚的真实数量。   白银阶的超凡者,至少会存在两个咒缚。如果能让他人以为自己是青铜阶,那么就算被人通过行为模式反推出了咒缚、也只会被人用单个咒缚的反咒进行谋杀。   毕竟咒缚稀奇古怪,想要达成反咒也不会很容易。越是想要同时达成多咒缚的反咒、设局的难度也就越高。   只要不违反全部的咒缚,至少不会遭反咒而死。   而且低调行事,还可以用来预防仪式和法术攻击。   升华之路的本质,就是灵魂的升华——青铜阶的法术,对白银阶的超凡者会减免许多、而对黄金阶完全无效。   而未入阶的巫师学徒们,他们所使用的法术对白银阶的超凡者就已经完全无效了。   只要跨两阶,超凡之力基本对对方就完全无效了。同级别的仪式效果自然也是一样。   当一个白银阶的超凡者伪装成青铜阶时,就算他真的泄露了真名、或是不小心落入了他人的仪式之中……如果对方不够谨慎,只用了能够咒杀青铜阶超凡者的仪式,那么就完全可以抗住。   毕竟仪式效果每上升一阶、花费都要以几何倍数增长。像是这种路过的不怀好意的人,很难想象对方会不计成本的搞自己。   若非是青铜阶超凡者,实在是难以隐藏自己的承载物……相信许多青铜阶的超凡者们,也会佩戴更低级的产物作为掩护。但实在没办法了,青铜阶承载物就已经是最低级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行走于地的都是“青铜阶超凡者”的缘故。   不是说青铜阶超凡者与青铜阶以上的数量差距真的有这么大。   而是在“咒缚”的约束下,大家行事都比较谨慎稳重。没有人敢特别狂妄的行事。   那种特别狂妄的,通常到不了白银阶、就已经被当地的圣职者联合雇佣的侦探给杀掉了。   需要以超凡者身份行动的人,表面上的身份几乎都是“青铜阶”;而那些佩戴白银阶首饰的人——比如说安南,他对外的身份根本就不是超凡者,而是一个普通人。   除了黄金阶。   除非完全清空要素之力、当个属性点稍微高一点的白银阶,否则黄金阶实在是隐藏不了。只能物理隐藏……也就是离凡人的世界远一点。   只要脑中储存有要素之力,就会逐渐扭曲周围的世界……而且青铜阶的超凡者直视黄金阶超凡者的双眼,是会掉san的。   像是某位黄金阶的夺魂巫师,他隐藏身份的方法、是直接修改他人的认知与记忆,也不是把自己真的隐藏成了白银阶。   白银阶就是凡人的极限。   抵达黄金阶,其实就已经开始不做人了。   可哪怕是黄金阶的强者,只要咒缚被泄露,也完全可能惹出一身麻烦。   甚至被人算计、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但收下这些首饰,却并非是林依依他们行事太过狂妄、无所顾忌——他们三个都不是傻子。   林依依猜到了,对方这是想要看看他们三个到底是不是骗子。   换句话来说,是不是野生的超凡者、到底有没有组织,是否懂得近十几年间出现的规矩。可能还有试探他们的行动模式之类的更细的考量……但想要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很显然,对于超凡者来说,佩戴银饰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他们三个真的是伪装成青铜阶的白银阶超凡者,赠送银饰的行为,还可以视为是“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的诈唬。   但林依依他们选择收下银饰、而不是退回去也是有他们的想法的。   林依依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银质的手环,但酒儿和四暗刻都没准备。   他们要在这里待很久……指不定就要在这里进阶。   与其出门购买进阶用的银饰,被人摸清底牌“原来是来这里进阶的超凡者”,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收下,承认自己即将进阶的事实。   但林依依显然想不到。   她的举动,却反而让奈菲尔塔利误会了—— 第488章 逐渐迪化的奈菲尔塔利   明亮的书房中,摆着浸于水中的独特座灯。   并非是用“绿火”作为燃料制成的无烟灯……那灯光的确非常亮,但是以书房的标准来说、又显得太过刺眼了,很容易破坏视力。   毕竟地底人对光的敏感度是很高的。   有钱、有闲、有地位、有技术——奈菲尔塔利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要求非常高。   她书房的墙壁与窗帘,是用夜见草与秘油合成的纯木质家具。这种材质吸光率极强,即使在正午时分也可以让书房内没有一点日光;反过来也可以让书房内的光亮不会透过窗帘映出去,以此泄露隐私。   而为了隔音,还需要另外涂抹一种特殊的油膏。   但这可以从寂静领域的召唤物——名为无音之喉、长相类似异形的怪物的皮肤分泌液中提取。   她的水晶台灯,则是在颇有艺术感的空心不规则立方体中,放入了大量的海水、以及十数块“封有光的冰块”,以此制成了亮度可调的台灯——只要按下旋钮、就会有海水通过机关流到没有冰块的另一侧,降低了水量之后亮度也会随之下降。   这种简单的发明,也是“智者”的产物。   他们不像是泽地黑塔的转化巫师们一样,要直接研制某种功能复杂的药剂、从深层次进行研发。   而是直接用已有的大量仪式产物,来进行恰当的组合——智者们所进行的,多半都是这种程度的发明。毕竟智者们不是转化巫师,深层次的东西也没法研究。   但是用转化巫师们的基础理论与产物来进行优化,却意外的很有效率。而且他们产出的各种产品,销量也都很好。   就像是上面说的隔光窗帘,在诺亚被称为“禁光亚麻”,八个银币一匹……几乎是成本价的十倍。   智者们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对他们来说、智慧本身便是杀人利器。   皮肤苍白如石,炎发焰瞳的年轻女仪式师,正在书架上搜寻着。   她有八个装满了书的书架,运用神秘女士的仪式、将它们的位置重叠。这样可以只占用一个书架的空间,却能查阅多个书架的资料……以后还可以继续添加。   “——找到了!”   奈菲尔塔利低声叫道。   她从荡出深蓝色水波纹的书架中,掏出了一本异常古旧的皮制书。   这书是用精灵皮制成的,用手触碰上去还能像活物般微微颤抖——它似乎还具有某种意识,抗拒着奈菲尔塔利的阅读。   奈菲尔塔利将手按在书页上,低声念道:   “沉默。六。光蚁。”   随后她将书页翻开,再度念诵自己设下的密码:“辉光虫。三又七分之一。奈菲尔塔利。”   双重解密之后,书页上的文字才恢复了原状。   这种谨慎也是很合理的。   因为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原典”。   它的名字叫做《1096年丛林探险实录》,实际上是一本在第四纪制作的、关于多位神明及伟大存在的秘密的日记。   奈菲尔塔利大略的看过这本书……这也是她能够精准的找出这本书的原因。   “智者”们会使用一种特殊的秘传仪式,让自己能够飞速阅读一本书、在留下清晰印象的同时不产生记忆。这样的话,可以避免在阅读“原典”的时候,产生大量不必要的影响、或是被隐藏在书中的仪式所坑害。   需要查询资料的时候,脑中就会立刻得知这份资料可以从哪里查到。   就类似于一种自己往里面填充资料的搜索引擎。   “是这里!”   很快,奈菲尔塔利找到了她记忆中的段落:   “……在行军至拿塔郡时,我、瞎眼蒙蒂和贾斯特斯上尉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决意腐化自己的灵魂。   “瞎眼蒙蒂给了我们一个建议:这是来自于精灵与马人统治世界时,‘牙与铁同盟’的升华者们所使用的技巧,能够有效抵抗背叛。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技法,因此记录在下:   “在三个人同时准备腐化自己的灵魂时,可分别将保护灵魂的誓言咒缚告诉其中一人;而在试图凝结灵魂的时候、可以将作为灵魂核心的誓言咒缚告诉另外一人。   “这样就可以保证,在灵魂凝结完毕后、每个人都会得知另外两个人的誓言咒缚,但又不可能仅凭反咒来杀死任何一人;同时每个人都是另外两人的守密人,另外两人在野外时都会保护他,以防止自己突然失去守密人、无法镇压诅咒。   “同时,互相拥有对方最深的秘密、也是最容易缔结友谊的方案之一。这个仪式通常会选择两个同性、一个异性的超凡者,这是为了防止有异性介入这个稳定的三角形架构中,从他们其中一人那里诓骗重要的情报——当自己的重要缺陷被握在另外一人手中时,队伍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理由去排除一切接近者。   “他们并非是以男女之间的关系而存在,但又因为这种过于紧密的、胜过恋人与亲人的‘互为守密人’的关系,通常也不会对异性朋友有什么需求……或者说,在能够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异性友人的衬托之下,一切异性都会显得那么无趣、肤浅而乏味。   “在更古老的时代中,‘太阳议会’能够在这个仪式中产出实际的力量。【太阳的第五曜,是世界倒映于瞳中的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身也可以成为力量。(另:瞎眼蒙蒂说,太阳议会本身并不叫太阳议会,但它的名字无法念出、也无法被写下,然而他们本身所研究的是【八曜的学识】,因此在这里称为太阳议会。下文的“太阳教会”、“八曜议会”、“八曜教会”同为其指)……”   奈菲尔塔利就看到这里。   在自己需要的资料读完之后,她非常理智而冷静的将书本合上。   仪式师最主要的素质不是好奇、狂热和求知。   ——而是理智与冷静。   就算只是查询了这么一段的资料,她也被迫读到了一段关于“太阳之第五曜”的神秘知识。在她脑中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当她看向光后闭上眼的时候,能感到自己的眼底有光在跃动、甚至有些合不上眼。   博学的奈菲尔塔利知道,这是名为【狂喜的光芒】的低阶影响。需要将自己置于无光的环境下、趴在地上超过十分钟,才能让脑中、眼底的“活光”爬出来。   “……但目的还是达成了。”   奈菲尔塔利微微皱起眉头。   根据尼乌塞尔的反馈,他们三人的确住在了一间房子中……可他们又偏偏住在了三间不同的卧室里。   这神奇的关系就让奈菲尔塔利不好判定了。   而在林依依收下那三枚首饰后,这反常的举动顿时让奈菲尔塔利一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在如今查完资料之后,奈菲尔塔利顿时恍然大悟:   “组织的名字不可读出也不可写下”、“从青铜阶开始以三人为一组行动”、“两个同性、一位异性,但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进阶时互相承担守密人”……以及最重要的,可能与“太阳”有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奈菲尔塔利就非常敏锐的从他们身上嗅到了与“太阳”的影响有关的味道。   众所周知,“眼”是太阳的表象之一。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毫无疑问,隐秘之眼就是这个从第四纪……甚至在精灵时代就存在的古老组织!   奈菲尔塔利心满意足的思索着。   难道“隐秘之眼”指的是日食?   日食又指的是什么呢?   难道是太阳之第零曜?可没有这样的说法吧。   “还是说……他们所敬拜的是第七曜?”   奈菲尔塔利喃喃道。   毕竟只有第七曜尚未诞生了。如果说“不存在的光”,那就只能是第七曜……   但这个概念太抽象了……   果然,还是不要妄加推测。还是先排除掉这个可能吧。 第489章 卡关小队摸鱼中   有着一头褐色卷发,瞳孔闪烁着妖异绿光的监督者尼乌塞尔,正坐在林依依他们的宅子里。   他毫不避讳的喝了一口林依依给他泡的茶,自然而然的露出了非常开朗而阳光的笑容。   虽然尼乌塞尔看起来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肩膀厚实、肌肉强健。但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竟是有些天真……如同一个十三四岁,无忧无虑的少年一般。   光是看着他的笑容,便仿佛能被其感染。   “这茶叶不错啊,是诺亚出产的吧!”   尼乌塞尔拍了一下手,乐滋滋的捏起一块点心赞叹道:“这品质真的相当高。应该是王都才能买到的我家里还有一些教国的茶叶,抽空带给你们尝尝……哦哦,这点心也不错!”   “这只是在街上随便买的点心啦……”   林依依无奈的笑了笑。   尼乌塞尔这种极端外向性格的人,放到他们那个世界里,应该就是真正的现充了。   真实的现充,人一般还是都挺不错的。   和只见过两次面的人,都能如此乐乐呵呵的聊上两个小时……而且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林依依几乎都没说几句话。   在这种情况下,尼乌塞尔却不会感到尴尬,还能笑得这么开朗。以至于连原本没啥话的林依依,都被他带着聊了好一会,甚至的确感到自己心情变好了。   ——这大概就是尼乌塞尔背后那个人,会派他一个监督者来与他们三人交流的缘故吧。   正是因为对方熟悉尼乌塞尔的性格,知道他能够和其他人混的开,才会把他天天往自己这边派。   可这是为了什么?他们图的是什么?你一个监督者不去街头巡逻、也不坐自己办公室,跑这里来聊天喝茶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还没空手来,这次又送了几瓶酒、几套衣服。还有从联合王国那里特产的咖啡粉——是的,玩家们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见到咖啡。   当然,他们并不管咖啡叫做咖啡。   根据尼乌塞尔的说法,这种豆子被称为“高山酒”,是联合王国里高山岛的特产。   “高山酒”的原料被称为“高山果”,一般被当地人当做一种野生药材来使用。在提神醒脑的同时、它最有效的功能,是为了防止噩梦的突然到来。   在影响即将产生回响的时候,食用一小瓶大约用80g到100g咖啡粉末炖煮出的“高山酒”,就可以维持接近一天无需睡眠的状态。在一些不清楚会不会进入噩梦的地方,用这种植物药剂可以有效维持清醒。   ——林依依心想,这二两咖啡豆直接灌入肚,哪怕不用仪式处理多半也是睡不着了……   这个世界的人,也有着“纯天然的东西会对身体更好一些”的错觉。虽然转化巫师也能制作清醒合剂与精力恢复药,而且效果更好。   但“高山酒”毕竟是天然植物。很多联合王国的贵族们更喜欢服用这种东西,并且会将它作为礼品互相赠送给好友。还会有一些贵族服用少量的“高山酒”用来保健,“养护大脑”。   很显然,因为这东西的价格,目前还不配被作为饮料来普及……   是的。听尼乌塞尔的说法,这东西怕是便宜不了。   林依依已经在思考,等玩家们能到处跑了、要不要让他们去联合王国挖几颗咖啡树?   诺亚的土壤非常肥沃,而且土地还很便宜。   她打算弄到几颗“高山果”,看看是不是真的咖啡豆。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像咖啡,指不定就是一个东西。要是真的习性都一样,出去查查资料、或者买一份咖啡树栽培指南,他们就能开始真·种田了……   ——不觉得传送阵用来做这个很方便吗(震声   做点生意也是挺好的。毕竟他们也不清楚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虽然做任务挣钱的确很有冒险的代入感啦,但久了果然还是会有点腻。   以防万一,还是先搞点产业吧。   老鹅他们跑到拿塔郡,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插手到“恶魔之血”的产业链中。龙井茶那边也已经和凯子萨说好了,会推荐一部分新来的玩家前往被毁灭一次的泽地黑塔,转职为转化巫师。   一方面是泽地黑塔真的有很多能挣钱的配方……另外一方面,萨尔瓦托雷也的确需要这么一批强力的“天才巫师”作为中流砥柱,来延续泽地黑塔的发展。   ……不过话说回来,咖啡这么贵。   为什么要送给他们?   他们仨都是青铜阶的超凡者、地下都市又不缺超凡者。   按说应该没必要交好他们才是。   莫非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安南殿下的人?   考虑到安南即将继承凛冬公国,而“孢殖磨坊”正好就在凛冬公国下方,给安南点面子也是很正常的。   ……总不可能是来督促他们打副本的吧。   莫非是“你还不能休息”的套路?   这可都已经是第二趟了。   上次来送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拉着他们三个聊了大半天。   虽然聊天的时候的确挺开心,但聊完天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浪费了不少时间——有这个时间,他们宁可去研究研究那个副本怎么打、或者水一会论坛。   如果老鹅或者龙井茶在这里,倒是能和他聊个爽。其他玩家大约都是没那个闲心的。   于是在尼乌塞尔第二次拜访时,酒儿与四暗刻就把队长林依依推出去了。   “——大姐请,大姐请。”   “——您老来,您老来。”   剩余的两人继续窝在床上吃着点心水论坛,可以说非常爽到。   在这个世界吃再多东西,现实里的身体也不会胖——不仅现实里的身体不会胖,甚至这里的身体也不会变胖。毕竟战职超凡者的身体需要大量能量……在意识到这个好消息之后,玩家们天天都是零食烤肉拉满,那叫一个猖狂。   事实上,在他们三人抵达地下都市“孢殖磨坊”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路人询问哪里有好吃的店、哪里可以买到好吃的零食……   可以说非常真实了。   毕竟他们现在手头宽裕了——在王都的时候,四暗刻就卖出去几套陷阱装置;酒儿当了一个月的打手,大约砍死了二十来号人、其中不乏超凡者,拿到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钱。   而林依依挣得就要更多一些。   她第一次路过宝钻岛的时候,就靠着达里尔主教的威名、买了不少便宜宝石带出去。这些宝石到了诺亚,价格最少的也翻了两三倍,一颗大拇指大小、打磨完毕的红宝石片,直接卖出了三十金币的价格。   ——这也是她借给老鹅一些钱后,还能购置自己进阶用的宝石碎的花销。   林依依心情也很复杂。   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游戏里的第一桶金,居然是靠走私宝石获得的……   除了泽地黑塔出身、身上装备和药剂直接拉满的龙井茶外,他们几乎就是玩家中最富有的那一批了。   当然,其他玩家也不指望他们能带点什么特产回来。毕竟只要他们能顺利开出来传送点,其他玩家也就都能随时传送下来了。   ……前提是,能顺利开出来传送点。   “说起来,尼乌塞尔。”   林依依有些突兀的改变了话题,转而询问道:“【孢殖磨坊】这个噩梦在你们这里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情报可以参考?”   是的。   说来丢人。   ——从搬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开始,他们已经卡关长达两天了。 第490章 亲手所选的生活   就在几天前,尼乌塞尔给他们房子的时候……在奈菲尔塔里的示意下,也给了他们一份进入本地噩梦的“钥匙”。   在睡觉前将屋门反锁、并在左脚脚踝处系上一根布条——这就是进入“孢殖磨坊”的钥匙。   是的。   这座地下都市的本地噩梦,就叫做孢殖磨坊。   它虽然只是一个困难级别的噩梦……但问题在于,它的内容更倾向于恐怖解密。而且是坑系的恐怖解密——就是那种走着走着突然掉进地穴摔死,或是调查某个东西、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就突然嗝屁了的那种。   最过分的是,在这个副本中死亡三次、并不会被踢出噩梦。   它有特殊的登出点,必须走到那个位置才能退出……这个退出点,还是在第二天的时候被四暗刻找出来的。   林依依他们仨第一天连着开荒了八个小时,直到凌晨六点才醒了过来。   尽管他们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下世界,但曜先生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他们叫了起来。   在这个死去一次增加1%侵蚀度的副本中,愣是连一场追逐战都没看到、甚至连一个有血条的敌人都没看见的情况下,林依依的侵蚀度就上涨了17%。   顺便一提,酒儿涨了15%……她是目前进度最快的,后面的地图还都是酒儿告诉林家姐弟的。   这是因为酒儿作为本能系玩家,无意识就避过了许多坑。这也直接导致她有许多坑就那么跳过去了、根本就没注意到。   而四暗刻却直接涨了31%。   这并非是因为四暗刻比起剩余两人更为蠢笨……相反,他可能是这两批玩家中,最为擅长恐怖解密的玩家。在同样的八个小时内,他在死亡次数这么多的情况下、却没有在同一个点上死过两次,这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但他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手贱。   就算没有那个写作“巧手”读作“鹰眼”的技能加持,他的眼神是最好的。再加上对这方面的题材非常熟悉,四暗刻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某些东西如果去调查可能会有危险。   然而他无法抵抗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他还是去试了。   结果就是死了。   他这三十一次死亡里,有二十五次都是这样死的。   眼看着种下去的蘑菇,当然不会踩;但是猜到提莫可能在某个地方埋了个蘑菇、却不是百分百确定的话,没有扫描也想去给踩出来。就感觉不踩出来,就会一直觉得周围非常危险、浑身难受……   虽然踩出来之后也会很难受。   于是四暗刻的进度没往前推多少,倒是前面的死亡陷阱他差不多都给试出来了。   这也是林依依和酒儿不想动的原因——反正四暗刻这么爱趟雷,不如让他先趟一圈再说吧。   有了他总结的攻略,她们两个多少能省下点侵蚀度。   ——洗侵蚀度,可是得消耗安南好感度的。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感度明明一直在努力存、就是死活存不了多少……简直就像是手游里的氪金货币一样。   如果要真是玩手游,那林依依肯定就直接氪金了。   但问题是这个游戏没有氪金通道啊!   为了避免无意义增加侵蚀度,他们现在统一安排四暗刻先去探路——找到机制再回来告诉她们。   然而说是弟弟可以随便用。   但真把亲弟弟当成工具人丢出去探雷,还是有点心疼的……   难得尼乌塞尔这么热情,不如向他这个本地人询问一下,有没有成品的攻略可以参考一下:   “……就比如说,哪里有陷阱啊、或者哪里有比较便利的道具啊之类的。”   林依依笑着询问道:“你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应该能遇到吧?”   “看来你们还真的进入噩梦了啊。”   尼乌塞尔摸了摸脸,有些讶异。   ……你竟然怀疑我们根本就不会进噩梦吗?   林依依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我明明跟你说过,我们过来就是打副本的啊!原来你们完全没信过吗!   “别生气别生气,”尼乌塞尔看到林依依脸色一黑,顿时连连道歉,“我也是有些讶异……   “毕竟孢殖磨坊还是名声在外的——‘近乎无解的大型噩梦’,许多圣职者来到这里试图攻克它,却完全理不清头绪。   “虽然最开始只是白银阶的级别,但这个噩梦有着非常麻烦的特性——在噩梦中多次死亡也无法退出,这直接让那些来解决噩梦的人,反而死在了噩梦中。最后这个噩梦的范围越来越大……原本只是笼罩在黑蘑菇磨坊附近,现在已经扩增到了大半座城市。”   目前为止,通关率为零的噩梦。   虽然进入这个噩梦的钥匙、没有那么容易触发,但也不是完全不会触发。   一个死后就会立刻重生、无论死去多少次也不会被踢出的噩梦——对于没有理性的凡人来说,一旦误入基本就是死。虽然只要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天亮就可以逃出去……或者也可以在特殊的离线地点下线,但在梦中无法维持理性的凡人,肯定是没法做到的。   “所以,我们这里肯定不会保存记录。”   尼乌塞尔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毕竟我们这里……没有属于我们的圣职者嘛。”   “……哦,对。”   林依依反应了过来。   这里可是不敬神明的地下联邦。   无论是神秘女士还是寂静女士,在这里都没有神殿存在……这也就意味着,地下世界不会存在“将净化噩梦视为荣耀与义务”的圣职者们存在。   有人来这里净化噩梦,肯定是为了从噩梦中提取力量。   当一个噩梦的难度非常高的时候。   就是真的没有人会去解了。   ——因为这“不划算”。   “你也没有进入过这个噩梦吗?”   林依依询问道。   尼乌塞尔耸了耸肩:“你会迎着火炮冲锋吗?   “我自认不比那些死在这个噩梦中的前辈们聪明,也不比他们有经验。他们已经用生命为我们验证出来,这个噩梦是无解的……那么我自然不会再去尝试。   “这反而是尊重他们的结果;比起直接净化噩梦,控制‘钥匙’的传播反而会更有效果一些。等你到了其他的地下都市,就会渐渐了解这一点了。每个都市中,都会有几个困难的噩梦存在,甚至一些都市就是以噩梦冠名的……比如我们。”   这个英俊而高大、性格温顺的男人,却是两手一摆,随口说出了有些残酷的话语:“没有圣职者前赴后继净化噩梦,我们就只能选择与高难度噩梦的妥协和共存。我们孢殖磨坊还算好的,起码这个‘钥匙’不那么容易触发。   “只有那些有着一腔热血、却看不清现实,梦想着要成为超凡者的年轻人……才会试着进入最危险、也是‘钥匙’被直接公开的噩梦中。因为他们无法得到更容易净化的噩梦的钥匙,只能进入被公开的噩梦中。   “——每座城市,都有独特的规矩。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也是许多镇民们搬迁的理由。   “……当然,这也是我们亲手选择的生活。”   男人顿了顿,露出苦笑。 第491章 尼乌塞尔肃然起敬   或许是因为,即使没有结界的保护、地下世界也不会被灰雾入侵。   地底人并没有非常直观的,“我们在被两位女神保护”的感觉。   虽然他们的诞生、地底世界的开拓、连同地底世界的诸多底层科技,都是两位女神的恩赐。   但那毕竟是“祖辈的事”了,距今已经过了几百年。   那可太遥远了。   地下世界没有什么民族传统、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建国的、什么时候住在地下的。甚至还有许多人都不识字,受教育率普遍都很低——或者说,就是最低的国家。   毕竟神秘女士与寂静女士,都是对教育不怎么热衷的正神。他们的圣职者中也有不少是神秘主义者,或是精英论者。   银爵士是因为知道,促进贸易、提高消费力,需要提升普遍民众素质;老祖母作为传统之神,教导子孙读书做人本就是职内之事;雅翁是艺术之神,他的国民虽然教的有些偏、不少都是手艺人或是民间艺人的传承,但也算是普遍接受过教育。   教国更是不用多说……七位正神虽然是合作关系、关系也都不错,但是他们手下的圣职者却不是这样——为了能得到更多的新血、得到更多的资源,每个神殿都挖空了心思,做着各种企划、活动和节日。免费提供教育这种好处,早就在几百年前就给出来了。   但地底世界不同。   他们虽然有一批杰出的智者,但底层民众生活的过于快乐……再加上有“掘者”这种一夜暴富的可能性,耐下心思去读书学习的人本就很少。能够成为智者的,无一不是意志与天赋并存的强者。   在这种环境下,普通人甚至连本国的历史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考试”这种机制、生活资源充足而优越、没有什么生活压力,甚至还有一步登天成为大人物的赌命之路……直接导致了普通人根本没有学习的欲望和动力。   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过了八九代人。   这足以让短寿的凡人忘却昔日的恩情了。   不再承认圣职者的身份高于其他人、不再为修建圣殿而提供城市内资金,神秘女士的信徒也不再能直接成为智者——这是最近十几、二十多年才出现的新规矩。   当然,因为节约了城市开支、直接导致了税率降低,也是民众们普遍支持这样做的原因。   普通人并不知道灰雾是什么、有什么危害,也不知道他们的祖辈对两位女神有什么亏欠,对噩梦的认知就是“不要这样做”……他们对超凡世界完全不了解,两位女神的圣职者也不像是银爵士的圣职者那样“微笑服务”、垄断了王国内的教育、宣传、金融资源。   他们对神殿的理解,就是“可有可无”。   噩梦净化不掉,大不了搬家嘛。   ——但是减税这个东西,他们可是切身能感受到的。   权力者为了聚拢权力,普通民众为了少缴税,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结果就是两位女神的牧师们,反而被赶出了地下世界。   也就是这两位女神的性格比较好、或者说比较佛系,平时没有在境内刷存在感、也不会因为他们背弃了自己就对他们进行惩戒……也是他们敢于这么做的原因之一,甚至可以说是主要的原因。   如果他们的主神,是脾气暴躁的燧父或是红骑士,又或是性格阴晴难测的蛾母或是持杯女,他们自然就不敢这样了。   没有神殿的直接结果,就是除了掘者与智者之外,不会存在任何的权力者。再加上地下世界的丰厚资源、地上世界也懒得侵略他们,倒也过的安乐。   虽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豁出性命净化噩梦。   即使有人净化过噩梦,也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为了让噩梦能存在更久的时间,净化过噩梦的人也不会将“攻略”外泄,而是作为一种资源储存起来,或是干脆一口气吃完。   ——某种意义上,地底人还是挺玩家的。   也挺弟弟的。   听到尼乌塞尔的说法,林依依心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么,我能问个问题吗?”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尼乌塞尔也干脆不再遮掩。   他直接好奇的询问道:“你们在孢殖磨坊里死了多少次?能告诉我吗?”   “加起来……得有六七十次了吧。”   林依依思索了片刻,答道:“我弟弟已经死了三十多次了。”   听到林依依这话,尼乌塞尔却是怔住了。   他举起茶杯的手都顿住了,整个人就如石化了一般、定定的望着林依依。   “……他是你弟弟吗?”   尼乌塞尔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亲弟弟。”   林依依非常肯定的答道:“比我小两岁的亲弟弟。”   “……他已经在孢殖磨坊死了三十多次?”   尼乌塞尔只能重复林依依的话。   林依依点了点头。   “三十多次而已。”   她笑了笑,非常自然的说道:“我们可是做好了不通关就不走的准备了。”   尼乌塞尔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噩梦侵蚀掉了三分之一的灵魂……甚至不是在自己的国家、不是自己所居住的城市。   为了一群素不相识、以后也不会再见的陌生人,付出了灵魂作为惨痛无比的代价。   即使如此,他却依然没有放弃。   就算是开朗如尼乌塞尔……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安慰一一小姐,还是说赞美她的弟弟是位勇士,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原本欢欣的情绪,也因为这种羞愧与尴尬而渐渐平复。   这个大男孩沉默了一会,站了起来。   ——向着林依依深深鞠了一躬。   “真的、非常感谢。”   尼乌塞尔俯视着有些发愣的林依依,认真无比的说道:“我替这座城市的人民……替这座城市,谢谢你们。   “我知道,这没有什么用,我也帮不到什么忙。这是非常虚伪的感谢——但您就把这当成是我个人的一点敬意。这并非是道德绑架,我也没有指望你们真的能净化这个噩梦,如果想要离开我也绝不会阻止。   “并且,你们永远是我的朋友。”   “……言重了。”   林依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净化噩梦而已,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的使命。”   她指的是开辟传送点。   “之后我们其他的同僚也会来到这里。毕竟地下世界的噩梦很多嘛。”   她指的是刷副本。   “……啊。”   尼乌塞尔想起来了。   奈菲尔塔里说过,他们是太阳神教的成员,是光的追奉者。   ……他们是为了给无光的地下世界带来光明吗?   还是为了照耀人心深处的黑暗,让我们明白自己有多么卑劣?   肃然起敬。   他摇了摇头,重新坐下之后沉声道:“我明白。   “但我又……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们的使命,会是来帮我们净化噩梦?我是说,为什么是孢殖磨坊?”   “这点我也不知道。”   林依依坦然道:“这是我们的……首领,您这样理解就好。我们的首领确定的位置。   “他不久之后应该也会来这里。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我会问一下首领、能不能与你单独聊一聊。”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   且不说他们可能已经猜出来了安南的身份……而且就算安南的身份不能暴露,可“吉兰达伊奥”这个名字是可以被公开的。   其实安南原本应该逛一圈就下来的,只要和他们三人不是同一批抵达就行。就是不知道小安南是不是在上面被什么事吸引了目光……   “……首领吗。”   尼乌塞尔喃喃道。   古代神秘组织的首领……要来孢殖磨坊?   作为监督者的尼乌塞尔,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虽然可能有些幼稚、或者也有可能被人唬骗,但尼乌塞尔现在——至少在和奈菲尔塔里交流之前,会固执的认为,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好人。   他就是如此执着,如同金毛犬般单纯的男人。 第492章 如今的德米特里   “真是让您破费了,班扬女士。”   总是笑口常开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发出爽朗的笑声:“按我们那边的规矩,也该我来请客才是。”   听到自己被称为“班扬”而非是“利昂娜”,有着亚麻色长卷发、以及碧蓝色双眼的女士矜持的点了点头。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遮掩的很好的喜悦与满足。   被称呼自己的姓氏,可以让她得到满足吗?   安南注视着一切细节,在心底沉默的盘算着。   他身上那股与任何人都能友好相处的、并不作为的恬淡与随和,是从名为“吉兰达伊奥”的先知巫师……或者说,那座得到生命的活化雕塑身上学来的。   它就是安南【最后之作】这一咒缚的原型。   而如今,安南通过林依依的双眼、看到了地下世界另一个人——那个名为尼乌塞尔的男人,脸上那干净而无邪、单纯而又开朗的笑容,并将其很快吸取、学会。   石像无疑是僵硬、甚至坚硬的。   但是“吉兰达伊奥”不同。   那并非是演技,而是活化的大理石魔像所具有的、模仿人类的本性。如同猎豹会追猎、苍鹰会飞翔一样。   于是安南就又有了一副新的表情可以使用了。   脸上同样挂着笑容的利昂娜女士,也感觉自己对这位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很有好感。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外地客商打扮。   班扬家并不缺钱。   只是因为那单纯开朗的笑容。   利昂娜当然知道,一位商人不可能有着能够露出这种笑容的灵魂。这一定是他的伪装,或是演技。   但那又如何呢?   她又不是要与对方结婚,更不是要和他做什么重要的生意,对方本性如何与她无关。如果只是酒肉朋友的程度,那么挑选让自己相处起来最愉快的,才是正道。   如何挑选自己的朋友——利昂娜精于此道。   或者说,班扬家精于此道。   “在我们凛冬,可不会有让客人来请客的规矩。”   利昂娜笑着,给吉兰达伊奥倒上了一杯淡白色的浊酒,随后也给自己满上。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愉快的咂了咂嘴,将酒杯倒转过来向吉兰达伊奥示意。   吉兰达伊奥脸上和蔼开朗的笑容,始终没有消退。   他只是笑眯眯的喝下一杯酒,面不改色的将饮尽的酒杯放回桌上。   “比起请客,”吉兰达伊奥感叹道,“与陌生人第一次聊天就在喝酒这件事倒是更让我惊讶。”   “那是当然。”   利昂娜轻笑着,再度将酒杯满上:“诺亚人喜欢在哪与陌生人见面?茶馆?剧院?”   “剧院也有,但通常是自己家的庄园。严格来说,其实也不会有太多陌生人……诺亚贵族们在社交季,每周都要开两次到三次宴会。   “大家不是在自己家开宴会,就是在去别人家宴会的路上。在宴会上的时候,就已经相熟、不算陌生人了。”   吉兰达伊奥将酒一饮而尽,随口答道。   利昂娜也是面不改色的将酒饮尽,轻笑着添上酒:“吉兰达伊奥阁下的酒量倒是不错。我还以为只有凛冬人爱喝酒。”   “我们诺亚人的酒量,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尤其是在宴会上练出来了嘛。”   吉兰达伊奥笑眯眯的说道。   ——想灌我?   抱歉,虽然可能有点浪费酒……但我只是一个石头人。   真正的铁石心肠之人。   利昂娜听到吉兰达伊奥的意思,却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哦?”   他这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经常参加宴会”。   于是她顺着话题发问道:“莫非……您是哪家的次子?”   凛冬公国这边,通常由长子继承爵位和领地,其他的继承人都会在成年之后领取一份资金、靠着他们在还是少年时经营的人脉,以及一份初始资金来经营自己的事业。   他们管这种没有继承爵位、转而从商从政的继承人,无论位序统称为“次子”。   吉兰达伊奥却只是笑笑。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礼貌的反问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正想问……   “班扬——是我所知的那个班扬吗?”   当然,这是客气的问法。   他当然没听过“班扬”是哪家。   至少肯定不是什么大贵族,否则安南肯定从书上见过。   利昂娜闻言,嘴角上扬。   但不等她回答,安南便听到了另外一个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   “班扬啊……疯狂的猎犬们,如今也有了让自己骄傲的名姓了吗。”   男人嗤笑一声,掀开了挡风的厚重皮帘,走进了客流量稀少的私人酒馆中。   裹着一身卷满了寒霜的冷风,坐在了安南身边。   利昂娜原本听到对方的话,眉头一立、面色顿时转冷。   但等她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却是怔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恭敬的向来人致敬。   “……德米特里殿下。”   正是安南的兄长,德米特里·凛冬。   但与安南在两次噩梦中,所见到的这位兄长有些细微的不同。   曾经在梦中的德米特里……是位很有格调、衣着打扮一丝不苟的男人。他的身材匀称、脊背挺拔,纯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头上没有一根乱发,身上没有一处污渍,就连指甲缝里都没有脏东西。   但如今的德米特里,却让安南感觉……比起梦中老了不止十岁。   他习惯性紧皱着的眉头,如今已经有了三道深深的皱纹。紧锁着的眉头处皱起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鬼头般的图腾。   他披着一件厚重的霜兽皮大衣,双臂没有穿入袖子中,下面的衬衫紧挽着袖口、一直挽到肘部,嘴上叼着一根非常粗的雪茄。   他的双手依然干净,但白皙而有力的手背上,却已经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许久未见了,利昂娜女士。”   德米特里叼着雪茄,沉声说道。   利昂娜面色却是微微一白。   在凛冬,标准的打招呼的方式,应该是以兄弟姐妹、或是以叔伯侄甥称呼。因为老祖母的存在,凛冬人互相会将对方视为家人——至少在礼节上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这样称呼,就意味着“关系还不到”。   但班扬家与凛冬家却并不是这样的关系。   ……德米特里殿下好像生气了。   利昂娜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坐在安南右侧的位置,与利昂娜正好呈斜对角。   德米特里双肘倚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虚虚置于自己腹前。   他轻轻喷出一口薄雾,雪茄的烟气在周围慢慢散开。   “大约有两年没见了吧。   “但你还是把‘班扬’这个词挂在嘴边。”   他轻咬着雪茄尾,声音依然是那样低沉而带有磁性:“看来时光也不能改变什么,不是吗?”   比起五六年前,或许是因为吸烟过多,德米特里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德米特里没有继续难为利昂娜。   他只是稍作警告,语气便和缓了下来,看向自己身边的安南——或者说,“吉兰达伊奥”。   “这位是……?”   “吉兰达伊奥,”黑发黑眼的中年人笑着,坐在椅子上微微躬身,向德米特里礼貌问好,“全名是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德米特里殿下。”   听到这个名字,德米特里的瞳孔微微一缩。 第493章 与神对赌之人   ——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   是的,德米特里听过这个名字。   从玛利亚口中。   那还是几年前,德米特里刚出事不久之后的时候……   在那场与神的对赌中,赌输的德米特里,被迫失去了自己生育后代的能力……他一并失去的还有继承凛冬公国的权力。   虽然这件事被严格保密,对外的说法是“因为腐夫的暗算”而受诅。   当然,这也不算欺骗,哪怕是敕令法术也只能判断这是一句真话。因为德米特里会失败,的确是腐夫的暗算——最后他的“赌注”,也是由腐夫收走的。   其他人可能会奇怪,为什么腐夫敢于直接对正神的直系血嗣下手。   但他们也只能把这个疑惑藏在心底。   毕竟……那可是腐夫啊!   尽管大家都知道,要对神明恭敬一些。但即使是神明,显然也是有差距的……   腐夫的话,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他们只会把德米特里当做一个被袭击的可怜人。没有人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行过怎样的伟业——   但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其结果就是,把原本担在自己肩上的责任,被迫交给了还年幼的弟弟背负。   当然,他不怪安南。   德米特里非常清楚,安南的计划的确是正确而有效的——   他的能力,根本比不上自己的父亲。   即使是早熟的安南,也完全比不上伊凡·凛冬。   虽然有【冬之心】的干涉,但他却依然能够对他人报以同情之心。他能够理智而谨慎的行驶手中的权力,却从不会错判任何一件罪责——一位奖罚分明、体恤国民、永远理性的王,同时得到平民的爱戴与信任、贵族的认可与敬畏。这也是在这次凛冬公国陷入冬年时,只离开了三分之一年轻人的缘故。   在只有一个半军团还能参战的情况下,却能依靠地利与指挥优势、多次挡回诺亚的侵略……虽然德米特里也不清楚,诺亚那位王到底为啥要侵略凛冬,最后又为什么突然和解。   最后除了冻水港之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签订了和平条约——甚至这个冻水港,也让诺亚人拿的有些不安……倒是反向打进去了一枚钉子。   凛冬这边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反倒是诺亚王国被折腾的不清。   即使是在“冬年”接手凛冬公国,伊凡也没有丝毫怨言。甚至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创造了历代冬年的最低死亡率,甚至第一次出现了移民在冬年尚未结束时回国的情况。   但伊凡或许是太过优秀,以至于遭了天妒……   他得了无法治疗的绝症。   之所以说是无法治疗,是因为这项“疾病”本身,就是因为伊凡太过优秀而得的……比起疾病,更像是恩赐。   他的天赋能力【冬之心】,早早就进化到了与老祖母同级的最终形态【凛冬之血】。   这是世界诞生之初,所残留的核心之神秘。   是老祖母的血脉中所承载的真理之极意。   如果伊凡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或许能够使用这份力量、将自己转化为巨龙。   ——但问题在于,伊凡却连超凡者都不是。   因为他非常清楚的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强盛的欲望和执念,必然无法踏足黄金;既然知晓自己无法走到极限,伊凡大公从最开始就没有走上这条路。   可它根本就不是凡人的躯体所能承受的力量。   其结果就是伊凡疾病缠身,三天两头就会突然失温。这还是在伊凡体内,相对温和的凛冬之血……如果被伊凡的血泼在身上,就会立刻造成液氮洗脸般严重的冻伤。   凛冬一族能够承受几乎所有类型的伤害,却唯独“冰霜”属性的伤害能使其致死。   ……不过,只要等到老祖母醒来,伊凡或许就能得救。   老祖母的“龙眠”,是祂飞升时立下的圣契、不可违逆。   但每次龙眠,都不可能超过八十年。   只要伊凡能再活三十年,或许就能得救了。   但显然他已经扛不住了。   伊凡大公的行动能力越来越差,偶尔会吐血、血中还有冰碴;他平均两天就会失温一次——变得说话含糊、身体剧烈的抖动、思维突然变得混乱,就像是老年痴呆一样。   全靠随行仪式师的随时救治,才能恢复过来。   但当年那个能够上前线意气风发督战的大公,却已经回不来了。   安南判断,这是因为伊凡持有真理阶级别的超凡力量,却只有凡人的躯体、无法容纳才导致的……   在诸多神明之中,持杯女能够将人保持记忆、退化回初生的婴儿;苍白公主能够将人转化为有神智的幽灵;蛾母可以让另外一个人继承这个人的全部记忆;腐夫能够让凡人得到“不死之躯”……这些都是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们选中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腐夫。   这也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只要能够赌赢。   腐夫为了正式完成自己的仪式,必须找到七个祭品。凛冬公国的人他不敢动、地下联邦没有国王,教国的“王”就是七位正神的教宗。   就算腐夫在联合王国与诺亚王国完成了仪式,数量也是远远不够的。   德米特里所下的赌注,祂不得不接:   他用自己的“王室之血”召唤永生与无嗣之神腐夫,与祂进行对赌。   如果德米特里赢了,那么腐夫就要给予这位历代最优秀的凛冬大公“伊凡三世”不死之力,用同为真理阶的不死之力来化解这份力量;   而如果德米特里输了,那么腐夫就要收走德米特里的生育能力。   如果赌输了,只会增加一个不死者。这相当于增加了一个与自己同阶的不死者——腐夫升华仪式的最后一步,是杀掉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不死者,但就目前来说、每多一个不死者,他的力量也会增加一部分。所以姑且能算是双赢。   而且只要赌赢,就可以直接帮助腐夫补足一次升华仪式。   正反都不亏。   只是德米特里自己的能力不足,最后时刻还是犹豫了片刻……输给了腐夫。   原本德米特里还要考虑其他的办法。   能不能与其他正神交涉,换取这份奇迹的力量。   虽然他不会什么仪式,但他的亲弟弟安南会。   安南一向是什么都懂。   他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了。   无论是生育能力还是寿命,是肾脏、头发亦或是皮肤……要拿去的话,都随意好了。   为何如此洒脱?   只因德米特里·凛冬,从不畏惧于“付出”。   他并不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   ——他是老祖母的主教。以后会是枢机主教,如果主教们相信他的话,他也将会是老祖母的教宗。   从德米特里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发过誓,要为芸芸众生献出自己的全部灵魂。   属于他的那份血肉之躯……在德米特里命中注定要走上的那条路中,没有能放得下它的余地。 第494章 “先知学派果然没有几个好东西”   但在德米特里和安南,刚开始实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   伊凡·凛冬,就发现了正在偷偷搞事的兄弟俩。   ——于是德米特里就被伊凡大公痛揍了两顿。   一顿是因为,这么大的事、他作为长子居然敢不询问他父亲的意见;第二顿是因为他居然没有起到作为兄长的表率,拉住他的弟弟安南不要胡闹——那么这第二顿揍就要替安南挨。   虽然德米特里并不在乎自己的生育能力,他也没想过要孩子。   可他自己不在意这件事,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没有生育能力这个事实,就会让公国变得不安定。   而当时玛利亚已经决定走上风暴之女的道路。   能够继承大公之位的,只能是年幼的安南。   这个决策,又让玛利亚变得慌乱了起来。与她的兄长德米特里不同,玛利亚并不是特别相信幼小的安南,而是对他非常担忧、极为呵护。   安南出生后第二年,他们的母亲就难产离世了——他们原本应该是兄弟六个,其中第六个还没有出生就死了,剩余两个在三岁前就因冬之心的力量而死,还没来得及得到属于自己的名字。   安南是倒数第二个。   玛利亚则是第三个。   她被德米特里照顾长大,而幼年的安南就是被她亲手照料大的。   比起姐姐,更像是母亲。   而尽管知道安南才能卓越,可对于自己亲手照料长大的这个孩子来说,她并没有那么信任、反而是无限忧虑。与安南和她的父亲伊凡相比,她反而更相信德米特里兄长能成为一个好大公。   可因为腐夫的缘故——   伊凡的寿命没有被延续成功,随时可能真正死亡。   ——那时就要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了。   比起普通人家,只是“想要过上好日子”的愿望相比,他们三个身后还有一个国家的人民需要照料。战争过去没有多久,外敌在旁、国内的贵族们也不知道能否压得住,还要照顾、保护好普通民众……   最让玛利亚信任的德米特里兄长,也失去了继承权。   未来的凛冬公国,要落在小小的安南手中。   他怎么能受得了?   原本非常淡定,打算混吃等死的、在自己四五十岁的时候再继承风暴之女的玛利亚,打定主意要快点成为强大的超凡者。   这也是她会参与米开朗基罗大师的继承仪式时的原因。   她是风暴之塔出身的敕令巫师,未来的风暴之女。   但风暴之女终有一死……   玛利亚不畏惧死亡,只是她担心安南。   没有她的话,安南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她也感觉到,米开朗基罗突然召集八位青年巫师,肯定是有阴谋。八成是在做什么仪式……可那时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如同德米特里和安南私自行事的时候,没有告诉她与父亲一样。   或许是报复、又像是奇怪的攀比——她前往凛风白塔这件事,也没有告诉过伊凡和德米特里。   玛利亚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做的那种正直之人。   坚毅不屈,肩负责任,沉默前行。   比起同龄的少女、或是在阴谋中长大的帝王子嗣,更像是平常人家那些有了家业的那些凛冬的汉子。   也正因为玛利亚的那种坦然、正直……   她险些死在了双子塔的禁忌仪式【死生叠加】中。   当时玛利亚没有搞清楚,这个仪式最后到底是怎么生效的。只是在他们互相厮杀到还剩四人之时,听到了米开朗基罗的留言……向他们言明,这是一个仪式的前半部分。   直到前不久,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升华仪式。   而禁忌仪式的主持者米开朗基罗,已经在前不久顺利升华、成就了真神。   也即是“镜中人”。   ——于是当年玛利亚回来后,德米特里又挨了一顿胖揍。   这便是长子的不可承受之重……   无论如何,挨揍的都是他。   不过也多亏了这顿揍,德米特里记得很清楚。根据玛利亚的说法,在那个仪式中只活下来了四个人。   除了玛利亚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很危险的人物……当然,死掉的几个要更加危险一些。   如今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福斯特;   泽地黑塔出身的黑巫师,大卫·杰拉尔德;   ……以及镜中人的学生,先知学派的吉兰达伊奥·布奥纳罗。   而这个名字……   ……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   正好是在这场仪式中,两位存活者的名字混在一起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名字中间加一个“大卫”。   但从这个外貌来说,无疑正是玛利亚所描述过的“吉兰达伊奥”。   那个无害而又温吞的先知巫师……保持和平直到最后,玛利亚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动过什么手脚。想必是早已用先知法术,将可能波及到自己的未来,全部改写了吧。   先知学派的目的,从来就不只是“窥见未来”而已。   他们所修习的,是“立足于过去、改写未来”的技艺。   德米特里曾见过一位双子塔出身的先知巫师。   在德米特里向他询问,“你们先知学派能够通过法术、直接得到自己学习完毕以后的结果……那么他们所需学习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对方向德米特里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例题:   “——假如‘昨天’到了‘明天’,会变成两天前。那么‘后天’是‘今天’还是‘昨天’?”   德米特里听傻了。   虽然最后还没理清楚,但他确信了——先知学派的巫师,一个个脑子都好使的要命。   最是没声音、最低调、最不引人注目的先知巫师,绝对也是动了最多手脚,水平相对最高的“先知”。   顶好用的脑子天天连轴转,一个个聪明的吓人、人手一份未来视,能从过去修改未来的先知巫师……可但从外表看上去,却是平凡到让人一不留神就会忘掉。   这要是你看到了,你信吗?   反正德米特里是不信的。   他当时的感想就是,“先知学派果然没有几个好东西”。   越是看起来低调的,越是可能在算计他能算计到的所有人。   德米特里瞥了一眼,眼前这位温和开朗的中年人。   果不其然。   从他手上,看到了银色的戒指。   ……自己是不是又被这些神神叨叨的先知给算计了?   德米特里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第495章 最重要的霜兽(第三更)   “在这里见到我……也是你所见‘未来’的一环吗?”   德米特里注视着吉兰达伊奥,直言不讳道。   他将雪茄取下,随着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烟雾也是从他口中自然飘出:“吉兰达伊奥……阁下?”   听到德米特里的称呼。   利昂娜顿时一惊,愕然望向吉兰达伊奥。   她并不是那些不知晓超凡世界的底层平民。   如今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能被德米特里称呼为“阁下”,再加上“未来”这种没头没尾的词……以及那枚看起来造型相当复杂的、原本以为是装饰用的银戒指。   这位莫非是,哪位先知学派的大巫师?   “……哦?”   听到德米特里这样称呼自己,“吉兰达伊奥”显然也愣了一下。   但他没有直接表露身份。   也没有询问德米特里是如何知晓自己的。   而是饶有兴趣的咧开嘴角,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我没听过您有抽烟的习惯。”   “啊,近几年才染上的。不是什么好习惯。”   德米特里随口答道。   他紧盯着吉兰达伊奥,缓缓开口道:“我还是建议你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你既然能看到未来,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吧。”   “不是很清楚呢。”   吉兰达伊奥笑眯眯的答道。   ——鬼扯。   德米特里才不信这种先知学派的人嘴里的鬼话。   但他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出手。   能够看到未来的他们,从来不会被任何“意外”或“麻烦”缠身……当他们主动出现于人前的时候,要么是该布局的都已经安排完了,已经无所谓了;要么就是对他们出手,反而会中了他们的算计。   德米特里有些烦躁。   他起身走到酒柜前,取下了一小桶好酒。并将银币撒入放置酒的浅凹槽中,数目与酒桶上面所标注的一致。   这种自助酒馆,是凛冬特有的服务建筑。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民居,只是从不关门、门口披上厚重的黑色兽皮布帘——而里面也没有人,只有满满一柜台的酒,一盏孤灯,一桶类似酸菜的免费下酒菜,和一个很小的圆桌。   凛冬很冷、所以凛冬人好酒。   即使在无法种植农作物的冬年,凛冬公国也会购买大量的酒、并且买下诺亚的粮食来做酒。酒馆倒也有人去,毕竟很是热闹、也有热餐饭。但酒馆里的酒,价格显然比实际价格要高不少……开店挣得就是这个钱嘛。   所以也会有人自备下酒菜,找个便宜的私人酒馆和朋友喝酒聊天。没钱的就直接拿点酸菜吃,当然愣喝的也有。   私人酒馆的老板,通常同时经营多家“店”,平时就负责补货,而自己则一般有着其他的工作。   因为凛冬人会担心老板干不下去了、或是赔钱赔多了,所以他们不敢不花钱……如果手头有闲钱的话,还会多给一点。凛冬人好面子,“偷酒贼”在凛冬甚至是一句很脏的脏话,有着又穷又没有教养、家里大人死绝了的综合含义。   当然,如果实在是没有钱、快要冻死的乞丐……进屋自己取点最便宜的酒暖身续命,也是被人们默许的。   毕竟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德米特里作为大公之子,自然不会喝霸王酒。但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种会多给钱的人。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绛红色的酒液,又瞥了一眼利昂娜、给她倒了一杯。随后他毫不犹豫的给吉兰达伊奥也倒了一杯。   和利昂娜那种拽着安南喝起来没完的风格不同。   德米特里倒完了酒甚至没喝,反而是又吸了一口雪茄。   他的雪茄还没燃够时间便再度抽了一口,因而显得有些苦涩。   但这份苦涩反而让他精神了一些。   ……算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你昨天应该已经看到车队了吧。运送霜兽的车队。”   在得到吉兰达伊奥肯定的答复后,德米特里低声继续说道:“按理来说,他们只是路过这里。在今天早上,他们就该出发前往霜语省了。”   德米特里将烟雾缓缓喷出。   他瞥了一眼利昂娜。   “但是今天早上,他们发现自己丢了一头很重要的霜兽。按说现在那头霜兽也在这座城市里……我在剃刀领附近,所以立马就赶了过来。”   “一头霜兽……让德米特里殿下亲自来找,不合适吧?   “是很危险的类型?”   “吉兰达伊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属于多琳的那头狼。   但多琳担当心灵窃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按说不应该。   而且,只是一头霜兽而已……   霜兽在凛冬并不稀有,野外到处都是。只是必须经过凛冬家族的初步驯化,才能得到“已受训的霜兽”。   珍贵的是已经驯化的霜兽。   不受控、随意袭击其他生物的霜兽,恐怕只有皮毛和血能卖点钱。那不是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只是天灾而已。   即使是落单的霜兽,对猎人来说大约相当于诺亚的棕熊级别的威慑力——反正都是被近身就死定了、防御力也都挺高,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考虑到小体型的霜兽较为灵活,威胁度反而更高。   “如果只是普通的霜兽就好了……无论是兔子、狐狸、甚至乌鸦形的霜兽,我都见过。”   德米特里瞥了一眼吉兰达伊奥,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应该也知道,霜兽的本质是什么。”   “是野兽吸收了老祖母龙息中的诅咒吧。”   吉兰达伊奥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秘密。   本质上来说,“冬之心”和导致霜兽变异的力量、以及霜兽吸食生物情感的能力,是同一类力量的多种不同的表现形式。   “问题就在于。”   德米特里缓缓说道:“人……也是一种动物。”   闻言,吉兰达伊奥怔了一下。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注意到这个细节,德米特里顿时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没想到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先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头狼人。   “她在变成狼的时候,在野外遇袭昏迷。在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变成了霜兽。但问题在于……”   德米特里缓缓说道:“她变回人形后,依然持有霜兽的一切特殊能力。同时也拿回了自己的理性。她的名字叫做‘奶酥’,是目前唯一的人形霜兽……你懂吧?她的意义。   “这次车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她护送到霜语省。但就在今天早上,车队负责人却告诉我……他把奶酥给弄丢了。   “那么,吉兰达伊奥阁下。请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剃刀岭?你什么时候准备走?你来到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男人咬着雪茄、声音有些模糊,他的右臂从披着的大衣下伸出,握住酒杯向吉兰达伊奥高高举起,同时低声问道:“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兄弟?”   吉兰达伊奥闻言怔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   也端起酒杯,与德米特里轻轻碰杯。   “这有何不可……我的兄弟。”   吉兰达伊奥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 第496章 多琳与她的老师   多琳双手抱膝,心怀畏惧的蹲在房间角落中。   那头由她带来的霜兽,正蹲在她身前、紧紧的盯着她。   它已经吃饱了——至少在两天内不会因食欲而主动袭击他人。   作为心灵窃贼的多琳,非常清楚这件事。   但她的畏惧,却并非是因为霜兽在盯着自己……   而是因为“吉兰达伊奥”阁下。   ——一位从诺亚来的富商,怎么可能有瞬间驯服霜兽的技术?   而多琳她这么一位四处流浪的狼人,又怎可能收服一头被驯服的霜兽?   如果她有一头被驯服的霜兽,直接卖出去的价钱,就已经够她随便吃喝玩乐,享受十几年的幸福人生了……她又怎么会需要用“诈骗师与传教士”来诱骗路人,冒险去窃取他人的心灵?   她的那头霜兽,根本就没有被驯服过。   只是因为多琳带着它去“吃了几顿”,在不是特别饿的情况下,它不会把多琳作为优先攻击目标。   她与那头霜兽之间的关系,称为“合作”要更加合适、恰当。   可这么一头霜兽,在“吉兰达伊奥”阁下面前却瞬间驯服……   毫无疑问。   这位“吉兰达伊奥”阁下,肯定有着凛冬之血!   就算他伪装成来自诺亚的富商,也隐藏不了这份力量。要是随便来一个超凡者,就能驯服霜兽的话,霜兽也不会成灾了。   能够驯服霜兽,就算不是伊凡大公,也肯定与伊凡大公的血脉在两代之内……那毫无疑问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如果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多琳一辈子也不会碰到这种大人物。   可为什么……“吉兰达伊奥”会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从诺亚绕了一圈回到凛冬呢?   多琳不敢猜,也不敢问。   只能把所有的锅都丢给老师。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什么涉及到公国最上层的阴谋中了……   光是被吉兰达伊奥阁下扫一眼,多琳就紧张到脊背绷直、手心不停的出汗。   如今她非常想要逃跑,就等着一句“你可以离开了”,可却根本不敢擅自逃走。   唯恐暴露出,自己已经猜到了吉兰达伊奥的真实身份这件事。   她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好奇,也绝不会打听任何事。   多琳非常清楚——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更何况……   “……我只是头狼人而已。”   她把头埋到膝盖里,低声喃喃道。   狼人本就不受凛冬人待见。只有同样好酒、劳动力强而不喜食肉的矮人,能在资源匮乏的凛冬公国与凛冬人打成一团……在接近满月的时候,偶尔会发狂、失去理智的狼人,并不受到民众的信任。   甚至可以说,狼人会受到其他种族的歧视。   当然,狼人同样也属于凛冬公国的公民。在凛冬公国内,只要是未成年人、残疾人或有重大疾病的人、或以劳动换取报酬超过一个月、就是被法律保护的公民。   而成年后无病无灾却不工作的人,并不会受到凛冬公国的法律保护。   可问题在于……除非能力实在出众,否则狼人基本上是找不到工作的。   而与此同时,在凛冬公国还有这样一条法律:   ——打死发狂的狼人,并不算作杀人罪、而是按无罪处理。   这条法律并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狼人一旦发狂,就会像霜兽一样袭击他人——狼人会优先袭击其他种族的幼崽、其次是其他种族的人、然后是自己种族的幼崽、最后是其他的狼人。除了自己的直系血亲之外,狼人什么都可能袭击。   目的并非是为了吞食,而仅仅是为了咬死。因此是杀戮效率相当高的袭击。   而即使是没有超凡职业的狼人,在发狂后甚至有可能击败青铜阶的战职超凡者。   根据学者的研究,这似乎是狼人在古代时期,为了与其他种族争夺资源和生存空间,所得到的种族能力。哺乳期结束后一段时间的成年母狼人,以及尚未生子、处于春天某个时期的年轻雄性狼人,尤其容易进入狂化状态。   为了自保,对抗疯狼人的时候是没法留手的。   所以为了保证其他种族的安全,这个法律是非常必要的。   但问题在于……狼人并不一定会在满月那一天发狂。   有的狼人或许几年都不会发狂一次,但有的狼人一个月会发狂两次。发疯的狼人除了无法说话、饮水之外,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想要证明某条被打死的狼人并没有发狂,反而比证明无罪更加困难。   这种特殊的种族习性,也让很多村落难以接受狼人——尤其是未成年的雄性狼人,只能生活在小结界之外的山洞中……以狼人部落的形式生活。   至于雌性狼人,在没有怀孕的情况下属于相对安全的,可以待在小结界内。可一旦怀孕,也会被赶出居住地——在哺乳期结束后,母狼人几乎每个月都会狂化一到两次,一直维持到孩子到六七岁、能够独立捕食为止。   狼人的寿命很短,平均只有三四十年。六岁的狼人,就已经大约十六七岁人类少年的体型了。   按理来说,多琳作为雌性狼人只要不结婚,是能够生活在结界内的……学点技术、找一份女工的工作,或是攒点钱去读成人大学,也不算特别困难。   但问题在于……多琳的母亲,曾在村子里狂化过。   她的母亲性格很好,因此也得到了那个村子里人们的信任,甚至能与人类结婚生子——是的,多琳其实算是一头半狼人。   可即使性格再好,也无法抵抗种族本能。   多琳的母亲还是狂化了两次。   但好在,多琳的父亲是一位超凡者,而且是一位从凛风白塔毕业的偶像巫师。   他每次都迅速将多琳的母亲镇压了下来——   之后一直到多琳长到了五岁,她都没有再度狂化。她的父亲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直到一位抱着孩子问路的外地女人,在夜间敲响了她们家的门。   在多琳父亲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咬死了孩子、并且快把孩子的母亲也咬死了。   多琳的父亲犹豫了许久。   他最终还是决定,在镇压完毕后,选择帮助多琳的母亲处理痕迹、隐藏尸体。   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小多琳第二天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却无意间将尚未处理的尸体刨了出来……   念在袭击的并非是本村人的情况下,多琳的母亲并没有被村民打死或是举报。但她已经杀过人了,村民无法接受与她住在一起——她们一家都被人赶了出去。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父亲非法使用法术、为他人隐藏罪责的事,被人曝光了。   多琳的父亲和母亲都被通缉,并被冬之手捕获——多琳的母亲要被关押二十年,而她的父亲则要被罚禁闭劳动三年。   多琳变成了孤身一人。   与其他的狼人不同,她的童年生活过于幸福,以至于她甚至不会那些“求生技能”——比如盗窃、抢劫。   再后来,她遇到了她的“老师”。   专门培养狼人孤儿,让她们变成怪盗、心灵窃贼、间谍、杀手的……   【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狼之心。 第497章 不要相信狼人   “狼教授”本人,是被凛冬公国与教国联合通缉的非法超凡者。   他曾经使用的姓氏是“梅尔文”,一个著名的巫师家族,盛产杰出的偶像学派巫师。   他们在统一战争前,就是“神子”与“人间之神”职业的继承者。   在孩子出生之前,他们就可以通过法术鉴定其资质——只留下有“才能”的孩子。并在出生前,就不断使用偶像学派的法术,将家族内年老巫师的灵魂力量化为养料,滋养胎儿。   在“神子”诞生后,梅尔文家族的人会将其封闭在绝对洁净的结界中,直至七岁为止、不会让它见到任何一个黄金阶以下的人类。能出入结界的,只有心无杂念的动物,与黄金阶以上的超凡者。   全家族的成年巫师,每天都要在“神子”的帐外跪拜、祈祷,如同里面的并非是一个幼儿,而是一位尚未觉醒的神明一般。   其他已成年的神子们,也要使用偶像法术,在梦中将相关知识直接传授给新的“神子”。在整个过程中,神子都不会听到凡人的声音……但它逐渐会得到超凡的力量,无需耳朵也能听到他人的心声。   这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漫长的仪式。   在长达七年的祈祷与祭拜中,从未接触过凡尘俗世的神子,身上会逐渐积蓄起神性。等到“神子”在七周岁那天、仪式结束,它将直接凝结出至纯的灵魂、一步踏入白银阶。   “神子”这个职业所拥有的,并非是战斗的力量。   而是聆听他人的心声,满足他人愿望的能力。   换言之,就是“有限许愿术”。   并在上一代的“人间之神”离世后,可以让家族中任何一位神子,在七年后无条件进阶到黄金阶。   ——是的,“离世”。   并非是死亡。   偶像学派所使用的法术,在古老的时代被称为“伪神术”。但等到黄金阶的这个地步,“人间之神”的权柄与真正的神明也已经相差无几。   随着“人间之神”的力量越发强大,“传承”之要素的力量也会不断增长。而在“传承”要素开发到极限的时候,人间之神就会彻底神化——意识与过去的其他几代“人间之神”融为一体,继续保佑梅尔文家族的发展。   它没有神名、无法离开梅尔文家族的驻地,却依然能在地上行走,也有自己的意识。   本质上,就是梅尔文家族的先祖神。   这就是“偶像学派”。   与信仰、契约、愿望所相关的法术。   狼教授曾经是一位神子,除了“生而知之”尤金·梅尔文外,曾经的弗雷德里克·梅尔文,是最有可能继承“人间之神”这个位置的神子。   ——但是,他却成为了一个叛徒。   因为他做了偶像学派的巫师,绝对不能做的意见是……   将信仰托付给他人。   他沉醉于悲剧作家所导演的诸多精彩之极的“表演”,坚定的信奉了这位名声不怎么好的谋杀与阴谋之神。   对于偶像学派的巫师来说,“信仰”是最有价值的货币。白银阶以上的偶像巫师,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通过各种仪式和法术调整自己的“临时”信仰,可以用秩序法力来使用几乎任何领域的神术。   虽然神术的深度肯定不如主教级别的圣职者、也没有那些被动特效,但这份多功能已经足以弥补一切。   偶像学派的巫师,还可以通过消耗自己的信仰,召唤已死之人的思念体、或是将他人的灵魂凭依在自己身上。   如果实力足够强大,还可以直接修改另外一个人的真名、以此修改对方的命运,或是让另外一个改好名字的人来替代他——甚至可以在目标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   但只要偶像学派的巫师,选择信仰某位神明……他的法术就会有一大半无法使用。   “人间之神”更不可能身为另一位神——尤其是名声不好的伪神的信徒。   为了让梅尔文家族与悲剧作家脱离关系,他们将弗雷德里克从家族中除名。   从那之后,弗雷德里克就失去了“梅尔文”这个姓氏。   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是耻辱……反倒是自由。   没有了家族的束缚,随意行事的白银阶超凡者、兼任枢机主教级别的圣职者——尽管只是白银阶,但就连冬之手都抓不到弗雷德里克的踪迹。   而如今的狼教授,据传已经进阶到了黄金阶。   人们却连他的职业都不清楚。   但许多无家可归的狼人,都被他抚养长大、在他的管控之下——毕竟狼人除了在凛冬公国之外,地下与教国也是一样有的。   或许是因为多琳并非是真正的孤儿,她对自己的“老师”,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情况下,选择优先执行老师的命令而已。   如果“老师”让她去做危及生命的任务,她肯定是会跑路的。   ……鬼知道这看似平常的任务,却这么危险啊!   “——多琳?”   就在这时,开门的声音突然吱嘎响起。   吉兰达伊奥温和的呼喊声,也从门外传来:“我带朋友回来玩了喔——”   “喂……”   德米特里无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谁和你是朋友啊——这样的想法即使尚未说出口,也能轻易读出。   “诺,我没说谎吧。这就是袭击我的那只狼人。还有霜兽,你也看见了……不是你们丢的吧。”   吉兰达伊奥耸了耸肩:“据说她是遵循‘老师’的命令,来袭击我的。”   “狼人的‘老师’吗……”   “你认识?”   “认识也不会告诉你。”   德米特里没好气的答道:“接下来就是我们凛冬公国的内部事务了。   “在我们确信你是无罪的之前,你还是待在这里吧。我们会派冬之手审讯她的。”   随后,德米特里瞥了一眼多琳。   他的语气中下意识的透出一份憎恶:“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一只狼人。   “看上去楚楚可怜、一本正经,一副值得信任的样子……可不知道背地里一个个都在想着什么呢。”   “这是警告?”   “不,是忠告。”   德米特里平静的答道:“也是教训。”   吉兰达伊奥眉头微微一动。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多琳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的抬头看着这个极有可能是个大人物的中年人。   以及他身后的两人。   多琳的瞳孔,突然因恐惧而放大。   其中一人,多琳认识。   ——利昂娜·班扬。   班扬家是凛冬家的猎犬——说是忠犬可能还不够格,因为他们的职责,充其量也只是“寻找猎物”而已。   一些不方便通过冬之手来做的事……比如杀死并没有犯法的人、从某人那里获取什么宝物、又或是前往异国他乡寻找某样东西。   这些,就是班扬家的猎人们的职责。   而利昂娜是其中的一个特例。   她所负责的,就是搜寻霜兽——击溃那些控制未驯服霜兽的组织。   换言之……   可以理解为,利昂娜就是“凛冬公国‘心灵窃贼类’事件专项组”的组长。   也是多琳的专杀。   既然如此,那么跟在她身边的那人……   多琳一眼瞟见了德米特里领口处的狼头徽章。   这是凛冬家的徽章。   ——你还说你不是凛冬家的人?!   这是德米特里殿下吧?   为什么要在德米特里殿下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   那我被审讯的时候,这件事是说还是不说?   怎么感觉说和不说都好危险——   多琳悲鸣一声,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感觉自己真的可能……惹上前所未有的麻烦了。   ……老师,这就是你的算计吗? 第498章 安南:在路上了咕.jpg   “吉兰达伊奥”平静的看着多琳被利昂娜女士押走、已被驯化的霜兽也跟着她一并离开。   他嘴角微微上扬。   安南当然知道……   如果德米特里他们从多琳那边询问这个霜兽的来源,立刻就能察觉到“吉兰达伊奥”这个身份的漏洞。   ——但是,没有关系。   安南原本也没有打算,这个身份能用多久。更没打算用它骗过德米特里。   瓦西里·曼宁只是消息稍微延迟了几天,不知道安南已经前往凛冬了。但他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毕竟安南离开诺亚,原本就是为了避嫌。因此这消息不会隐藏起来——想想也知道,诺亚新王大选的时候,与其中一位候选人关系亲密的凛冬大公,就住在自家首都。   如果卡芙妮没有继位也就罢了。   假如卡芙妮成功继位,那就必然会有人说闲话……说什么卡芙妮女王已经被凛冬大公控制了、诺亚王国已经没有未来了之类的言语。   这甚至可能直接动摇诺亚的权力根基。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手头也就有了能够煽动他人的话头。   ……当然,就算安南不在诺亚,最后该这么做的也还会这么做。但麻烦的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瓦西里把消息传回凛冬,德米特里立刻就会从安南留下的诸多细节中,瞬间猜到“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   而他马上就会意识到,安南既然隐藏身份回国,就代表他需要这样一个皮套。那么他反而会帮安南隐藏“吉兰达伊奥”的真实身份。   与其担忧自己的马甲被拆穿。   安南更想趁着现在,打听一些德米特里可能不会跟安南说的事:   “……话说回来,我的兄弟。”   于是“吉兰达伊奥”对着身边的德米特里·凛冬,低声询问道:“既然狼人如此危险,为什么凛冬公国不干脆把他们驱逐处境呢?”   狼人的狂化天赋,让他们相当于一颗颗定时炸弹。   没有人会希望,有狼人出现在自己家孩子的附近——哪怕是从年龄和性别上判断,对方暂时不会狂化也是一样。   别说是真可能杀人的狼人了。   哪怕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如果对方曾经进过监狱、或者领过刑罚。哪怕只是偷了一块面包、几个银币,与孩子待在一起,也肯定是会让家长不放心的。   “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狼人彻底驱逐出境吧?”   吉兰达伊奥似笑非笑的说道:“反正现在……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吧。”   德米特里瞥了他一眼:“你是狼人的同情者吗?”   吉兰达伊奥耸了耸肩:“我可不是,我连凛冬人都不是,有什么权力去同情。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你是凛冬大公的继任者吧。那你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对……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提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德米特里慢悠悠的说道。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子上,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铜盒。里面原本应该放了一排雪茄,但现在已经只剩三支了。   他取出其中一支深褐色的雪茄,用雪茄剪将圆头剪开一个口子。并从吉兰达伊奥桌上不客气的拿起一根粗火柴,擦燃后,仔细的转动、熏烤着雪茄。   他左手的小拇指轻轻点了点雪茄盒,瞥了一眼吉兰达伊奥。   见他不为所动,德米特里反而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   “……你不抽烟?”   “我可不是能抽烟的年纪。”   吉兰达伊奥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有所指。   但德米特里显然没意识到吉兰达伊奥这话什么意思。   他只是啧了一声。   德米特里摇摇头,低声喃喃道:“人终有一死……活的这么细致做什么。”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德米特里否认道。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答案很简单。   “不是我们不想驱逐……而是没法驱逐。虽然狼人的狂化规则,我们至今还没有研究透彻。但大致的规则,就是危及自己以及族群性命的时候,狼人就有概率狂化。   “比如说被人打成重伤、或是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狼人都有可能会发疯。根据我们的研究,这似乎是某种遗传于血脉的诅咒……谁知道呢。谁管它呢。”   遗传于血脉的诅咒?   就像是……冬之心吗?   安南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所以凛冬公国才会故意留一条路。   虽然歧视、打压狼人,限制狼人得到权力,但却始终没有将狼人从境内驱逐,而是给了它们一条确切的活路——因为一旦狼人真被逼急了,它们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将凛冬公国从内部打成一个筛子。   诺亚王国在旁边虎视眈眈,凛冬公国根本不敢用激进手段处理狼人问题。   但是不敢——不代表不想。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巴不得狼人赶紧离开凛冬公国。   无论是去地下或是教国都可以,反正在那里狼人的地位也相对会更高一些。   地下世界地广人稀、资源丰富,进入地下的黑毛狼人们几乎不会触发狂化;而在教国那边,狼人的地位也比凛冬公国这边要稍高上一些。   教国人也同样忌惮狼人。但不同之处在于,教国有一些狼人,已经站在了权力高层,能够为自己的种族发声。   毕竟狼人是天生的战争机器,也是“血与欲”之民。   狼人无法诞生老祖母的信徒,却很容易产生红骑士与持杯女的崇拜者。   要知道……有一个青铜阶超凡职业,就叫“狼人”。   狼人无需任何前置职业,不用学习剑术和潜行能力,只要正常成年后通关噩梦,就有机会能够进阶超凡。   ……而且,也很容易走上堕落之路。   几乎可以说是天生的堕落者。   十二正神中唯二能接纳恶魔信徒的,也只有红骑士与持杯女。   红骑士甚至有名为“屠杀小队”的使徒军团,全员都由招安的恶魔组成;而持杯女的仪式中,甚至有直接将凡人转化成血魔这种长生种的高阶仪式——在安南的理解中,也可以称其为“吸血鬼”。   那么就很奇怪了。   既然凛冬公国总体来说,巴不得狼人赶紧滚蛋。   为什么贝拉能够被接纳……甚至有资格成为冬之手?   看德米特里这反应,安南估计贝拉八成是已经狂化过了。   甚至可能还攻击过一周目的自己……不然以德米特里看似严肃、实则懒散的性格来说,不至于对狼人突然产生这么大的恶感。   但是贝拉那边的问题,安南还是没法问。   无论贝拉出事还是没出事。   在人设上,自己都是诺亚人。   要是直接报出冬之手某位成员的真名,可能被当场抓起来的,除了多琳之外还要再加上一个……   “你可别想跑啊。”   看着吉兰达伊奥站起身来,德米特里冷不丁说道:“我现在比较闲,就是来找那头霜兽。在你的嫌疑洗清之前,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嗯,我明白我明白。我是去拿点酒……拿点酒没问题吧?”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找到那头霜兽。   “研究价值不重要……狼人嘛,不太安定。对吧?”   “……啧。”   总觉得吉兰达伊奥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德米特里咂了咂嘴,一脸不爽的抽了口雪茄。   安南摇摇头,起身准备去门口的酒架上拿几瓶酒。   他现在还没试过,他自己能否使用那个传送点的新功能……所以目前还不能浪。就乖乖待在这里好了,也待不了几天。   真想看看德米特里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啊。   安南笑眯眯的想着。   想到在地下都市还在无限扑街、苦苦等待他来带的开荒三人组,安南嘴角的笑容就变得更明显了。   看他们花式扑街,还是挺有趣的。   “我可不是故意想咕你们的啊……你看这不是没办法嘛。”   我是真的进了局子啊熊弟们。   你们先干活吧,没我了,别等我了.jpg 第499章 于心中孵化的光   “……咱们还是别等安南殿下了。”   林依依叹了口气:“我觉得他一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距离上次监督者尼乌塞尔来做客,已经又过去了四天。   他们居住一周的目标,现在已经顺利达成了。   ——只剩下通关噩梦了。   现在其他玩家们都在等他们的进度,就等着地下传送点建好,他们就要传送过来。   林依依总感觉这个时候再摸鱼,似乎有点良心难安……   “但不摸鱼的话,还是得让我来探路啊。”   四暗刻忍不住吐槽道:“可在我次数用完之前,真的能等到安南殿下过来吗?我别直接侵蚀满了原地爆炸了啊。”   “侵蚀满了应该是不会爆炸的……大概。”   林依依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四暗刻顿时一脸嫌弃:“你真是我亲姐啊。”   林依依顿时眼睛一瞪,拍了一下四暗刻后脑勺:“你是我亲弟弟我还能不是你亲姐?”   “是是是……”   于是四暗刻秒怂。   旁边看着的酒儿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概这就是《弟位》叭。   看着四暗刻这样,林依依顿时又瞬间心软。   她叹了口气:“你先顶上就是……以防万一,侵蚀度快到八十了你就别进了,换我来。我要是到了八十还没通关,就换酒儿来。   “我们一起进噩梦副本,会浪费太多字数。不如分开进,这样等于是有了三倍的尝试机会。”   四暗刻嘀咕道:“能这么算吗……”   但他还是摇摇头,将手头的冰果茶一饮而尽、胡乱往嘴里又塞了几块糕点。   连酒儿刚拿起来的一块金丝蜜糖小饼,也被四暗刻随手夺走、往嘴里一塞。连同她刚冰镇好的蜂蜜酒也被四暗刻一饮而尽。   “喂!”   酒儿顿时满脸不爽的拍了一下桌子,房间内一阵地动山摇:“自己拿盘子里的嘛!”   “别人碗里的比较香嘛——”   看着刚才偷着乐的酒儿一脸不爽,四暗刻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但他毫不畏惧,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这是给大脑补充营养。一会还得在梦中工作,要是我在噩梦里肚子饿了、无法思考怎么办?”   “那你要是到最后还没过呢?”   酒儿眯着眼说道:“尔尔弟弟啊……咱要不要赌点什么?我也不欺负你,五十个俯卧撑怎么样?就当是给你锻炼身体了。”   看着比自己矮一头半的这位富萝莉姐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四暗刻顿时见好就收。   五十个俯卧撑他倒是能做的了。   ——但根据某位非著名哲学家,张无忌他妈殷素素提出的悖论,酒儿姐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少女……女孩,一定很会说谎。   更何况,其实能不能过这噩梦,四暗刻心里其实也没底。   这点来说,他和他姐的观点非常一致:哪怕是真的陷入僵局了,也不能坐在原地干等吧?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在绝境中也能振奋精神、一决胜负的底力……如今的局势还远没有到那个程度。   只是……   四暗刻脑中闪过了前不久看到的那个“宣传片”。   ——在漆黑一片的地狱中,满手是血、眼中是光,一次又一次从深渊中向上攀援的安南。   ……虽然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吧。   也不是什么游戏大神……小神可能也封不上。   但四暗刻就是莫名感觉——只有安南一个人这么出风头,稍微有些遗憾。   咱做不了那么酷的事,没法从那种程度的险境中永不屈服……可在有着无数次“机会”的副本里,总可以多尝试几次吧?   至于因为死亡而导致的侵蚀度上升——   ——那不是因为自己菜吗?   如果我变强了,那不就不会死了?   四暗刻越是失败,越是感到自己心中仿佛有一盏灯逐渐引燃。   但这个说法太过中二羞耻,他不太敢跟别人说。   虽然感到自己心底一片亮堂堂,但他口中却还是模模糊糊的瞎喊着:“我要是没过那就赖本泽马!”   他忍住自己心中突然涌起的振奋感,抓起一条绳子便往自己房间里蹿去。   酒儿闻言,怔了一下。   她努力思考了一会,有些茫然的回头看向林依依:“本泽马是谁?”   林依依沉默了一会,猜测道:“我猜……总之是个倒霉蛋吧。”   她有些担忧、又有些期盼的看着远去的四暗刻,超大声的喊了一声:“记得开直播!”   “嗷!”   房间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响应声。   “哎……”   林依依轻轻叹了口气。   酒儿和四暗刻不熟,也就罢了。   她可是四暗刻的亲姐姐。   她怎么会不知道,四暗刻此刻正是心怀澎湃、躁动难安?   因为……   林依依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就像是吃多了顺气一样,向下缓缓抚摸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中,也有那一份躁动难安。   林尔尔是弟弟,而她是姐姐。尽管林依依的成绩也不错,但名校毕业出来做全职UP主的时候,家里也是闹了很久。而网络上的喷子、同行、造谣者,也让她很是心累。   从来就没有什么圈子是干净的。   和还未踏入社会的“四暗刻”相比,林依依心中的“理想之光”,早就已经熄灭了。   什么梦想、什么自由、什么梦寐以求……只不过是工作而已。只是这份工作更合她的胃口,干起来没有那么抵触、那么疲惫。   但如今——   大概不是错觉。   大概是从火烧黑塔……或者说,从看到那个宣传片开始。林依依就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光”,似乎再度孵化了。   那是理想?   梦想?   决心?   亦或是野性?野望?   总之,林依依现在想要走的更高、更远。   这份在心中熊熊燃烧着的……早已熄灭了许久的热情,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给予她的赠礼。   ——是的。   他们这些“玩家”,在这个世界的冒险并非是毫无报酬的。   就目前来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希望”。   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得颓废、怠惰,以意志奋发向前、永不失望的“希望之心”。   在心中燃起的光。   ……林依依其实也对这种感觉有些不安。   但说实话,这种感觉不赖。仿佛自己成为了勇者、成为了英雄一样。   她明白四暗刻在想什么,又在忧虑些什么。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但她不能慌张。   因为她是姐姐。   如果连她都慌张起来、开始不安,她弟弟又该怎么办?   他能去指望谁?   要知道,无论是从昔日的学业、如今的事业,林依依都是弟弟的目标,是他前进的方向。   如今林尔尔已经有了目标,接受了心底的那份光……开始改变自己。   这份不认输、不屈服的心,的确像是林尔尔。可根据林依依对他的了解,她弟弟是一个很懒的人……甚至有些自卑、自闭。   他第一次见到酒儿的时候,连搭话都不敢,吃饭的时候都不敢说话、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酒儿可是在佘山别墅区有不止一套别墅的真实富婆……据说家里好像是卖汽车的。   可在申城卖汽车的有几家公司?   他也不敢猜,他也不敢问。   可他现在却逐渐敢和酒儿开玩笑了,走路说话也都逐渐变得自信了。而这种自信并不惹人生厌……他眼中仿佛隐约能看到一抹光辉。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变化。   她看了一眼酒儿。   ——酒儿也一样。   与最开始林依依所见到的那个没有自信、害羞又软糯的团子相比……如今酒儿的气场也开始逐渐变强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努力,我也要加把劲了啊……”   林依依喃喃道,目光逐渐变得坚毅了起来。   她也渐渐下定了决心。   或许应该……试试接纳心底的那份“光”。   她也有些期待。   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改变呢…… 第500章 噩梦:孢殖磨坊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蛛网、幻梦】   【在此副本中死亡后,不会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不会畸变】   【此副本不同人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此副本每次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副本难度为扭曲】   【此副本共有12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载入完成】   四暗刻渐渐睁开眼睛。   随着他的敏捷属性进一步提升,每次进入噩梦时的那种眩晕感,也已经渐渐无法再影响到他了。   而在眩晕感渐渐消散之后,四暗刻意识到自己出现在城市之外的一处森林里。   地下世界的树木,长得那叫一个稀奇古怪。在穹壁上的光芒映照之下,长得扭曲而畸形的树木没有什么叶子、树身上却布满潮湿的苔藓、看起来就像是木质表皮的魔物一样。   而四暗刻正处于“森林”正中。   脚下有一条踩出来的小道,歪歪扭扭通向森林深处。   四暗刻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孩稚嫩的轻语声:   “旁观者与作恶者无异……都应遭人唾弃。”   随后,四暗刻眼前浮现出一条支线任务的提示:   【进入孢殖磨坊】   这个时候,他眼前划过一条条弹幕。   玩家们看到又有人挑战孢殖磨坊,纷纷幸灾乐祸的点了进来。   坑系的副本,对于打的人来说不是很友好……但对于看的人来说,却无疑很欢乐。   “——呀!刻子哥,稀客啊稀客!”   “——不是说打吐了吗,孩子现在已经生出来了吗?”   “——开盘了开盘了,今天刻子哥会不会死十八次,赌一顿潮汕牛肉火锅!我去论坛开盘了有空的都来看啊!”   你妈的,为什么!   要不是我自己没法下注,看我不恶意操盘!   四暗刻在心底念叨着。   但脚步却是不停。   他没有往前走,反倒是头也不回的掉头前行。   再怎么说……死了这么多次,他也已经非常熟练了。   ——前面的流程已经完全背过了。   “……呵、哈……哈……哈……”   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靴子踏入潮湿泥地里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四暗刻身前渐渐变得清晰。   四暗刻却没有丝毫疑虑,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在那人进入四暗刻视野前,便一脚踩滑、重重摔在了泥地上。   四暗刻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一个身穿破旧皮甲、鬓角有些灰白的黑皮肤男人跌在地上,两只手都因为摔倒的时候跌在地上而变脏了。   “……约、约伯?”   信使看到四暗刻,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脸上显露出喜悦的神色:“过来,搭、搭把手……我没力气了……”   于是四暗刻冷漠的走了过去。   “——呀,信使大哥又摔了。”   “——这次信使大哥没跑两步就摔了。”   “——这叫尊老爱幼,让大哥少跑两步。”   “——这大概就是假摔冠军吧。”   “——还成,没有站在原地等信使过来……”   “——没办法,谁让这信使跑的比走的还慢。”   弹幕们纷纷嘲笑着。   毕竟四暗刻死了那么多次,也就代表着其他玩家已经看了这么多次。   虽然最开始的那天,因为他们没觉得这个副本多强、进副本的时候膨胀了一下,谁都没开直播。   但在后来他们三人死了一晚上,意识到这个副本非常难打的时候……再进副本就一直维持着打开直播的状态了。   其他玩家们也都已经看了许久,对最开始这部分的机制早已倒背如流。   他们自然知道:如果在最开始进入噩梦的时候,直接往前走,是必然不会碰到这个信使的。   必须要站在原地等待三分钟,信使才会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赶过来。   但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见信使。   ——信使都一定会在视野外跌倒。   而之后,信使一定会伸手、要求玩家把他拉起来。   这里甚至已经隐藏了好几个死亡flag。   如果直接往前走,就会走到一处“迷林”之中,不辨东西南北。假如不小心走错了方向,就会被凶猛的地下野兽袭击。   必须持有信使的信物,才能看破幻术、找到真实的道路。   如果与信使结伴前行,的确也能找到道路。可在之后的一个陷阱房中,就会因为重量较高而团灭。   而如果这个时候拉起信使来的话……同样也会是一个死亡flag。   在这个噩梦中,他们的手几乎全程都是“不能脏”的。   根据四暗刻目前的猜想,就必须要将信使杀死在迷林之外。   至于方法——   四暗刻手头有一把匕首,以及一把枪。但是他手头并没有备用的火药和子弹。   如果用匕首攻击信使的话,就会被对方激烈反抗。在搏斗的过程中,手上很容易染上血迹、或是被他推倒在地上。那样就几乎是必死了。   ——目前看来,开局这里只有一个解。   四暗刻停在离信使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   干脆利落的一枪,将信使打死在了原地。   等到信使渐渐停止呼吸之后,四暗刻才用脚把他翻了个面。伸手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的口袋中,取出一个由两片玻璃板所夹着的、一片枯黄的叶子。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标本一样。   在他接触到那个叶片标本的时候,四暗刻眼前浮现出两行数据:   【枯黄的叶片】   【——它是树的信物,常带人走出迷途】   紧接着,四暗刻眼前的世界、却仿佛变得更加有色彩了一般。   说的更精确一点……大概就是“对比度上升了”的感觉。   地上浮现出一条白色的箭头,虚虚指向前方。   这时四暗刻才往前走去。   虽然枪中已经没有子弹了,之后似乎也没有机会捡到子弹。但总归还是先带上吧。   ——再次也是个铁棍不是?   很快,四暗刻走到了漆黑无光的森林中。   由人踩出来的道路也已经消失不见——地下世界没有太阳,更无法通过阴影来判断方位。   然而四暗刻依然能够看得到,地上浮现出一条白色的箭头,正坚定不移的指向正确的方位。   当四暗刻顺着这个方向走的时候,远处的一些树木就随着他的步伐逐渐变淡。等他走过去的时候,原本没有路的地方就开出了一条路来。   而如果不按这个方向走……基本上就是必死的。   不管那些猛兽的战斗力如何,只要在和它们厮杀、或是逃命的过程中,手上沾到了血或是泥土,就是“有些人还活着,但它已经死了”。   ——请君自杀重开吧。 第501章 四暗刻漫游奇境记   顺着指定的方向走了大概十五分钟。   四暗刻才终于走出了这座“没有路”的森林。   “——按理来说,直接背板应该可行的吧?”   “——是啊,背板过迷林关,就不用杀信使大哥了。”   “——那为啥不直接和信使大哥走过去呢?反正地板房的时候还是要死的啊。”   “——倒也是……”   玩家们还在讨论着。   而四暗刻已经逐渐开始集中起精神来。   因为他知道,这个副本到现在为止……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四暗刻从大路上往前走了没几步。   便看到前面出现了三条分支——那并非看起来像是人走出来的歧路,更像是孩子所画出来的、歪歪扭扭如同三叉戟一般的路。   笔直的一条,以及对称呈U型的两条。   一位没有脸的绅士,正握持着手杖、站在岔路口分叉之前的地方上。   他抬起头来,看向四暗刻。   ——这位先生的画风就像是魔法少女小圆世界里的使魔一样。   四暗刻在心里吐槽道。   他没有五官——这并非是说,他的脸光洁的像是一个鸭蛋。   不如说恰恰相反。   无脸绅士的脸上涂满了各种颜色的蜡笔痕。就像是孩子画画,画到一半后失去耐性突然开始乱涂乱画一样,涂成了一个乱糟糟的“蛋”。   因此或许也可以称它为“蛋脸绅士”。   “先生,”蛋脸绅士开口道,“从这里开始,就没法回头了。”   虽然四暗刻早已知晓这个对话的答案,但这作为开启机制的对话,还是不能省略的。   因为这里是一个选关的重要环节……而几乎每次来到这个梦境的时候,   因此,四暗刻还是向蛋脸绅士恭敬的询问道:“那么,我应该往哪里走呢?”   蛋脸绅士反问道:“你想到哪里去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四暗刻无比诚实的答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既然如此。”   蛋脸绅士慢悠悠的答道:“你往哪里走也都一样。”   “这三条道路都分别通往哪里?”   “这里,”蛋脸绅士抬了抬自己的左手,“通往舞会。而这里,”他又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通往糖果屋。而我的身后那边,则是小熊先生的家。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记住……不能回头。”   ——草(一种植物)。   四暗刻好险才忍住骂人的冲动。   怎么这次这么难?   弹幕顿时哄闹起来:   “——去跳舞啊!”   “——不不不,这次该去糖果屋了。这次没带信使,指不定能跑的更远呢。”   也有之前没看过直播的玩家,这才反应过来,认出了这段对话的来源:   “——是柴郡猫啊。”   “——四暗刻漫游奇境记?绝了你别恶心我。”   ——啊,跪求弹幕实名制。   四暗刻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弹幕,心中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这次简直是地狱开局。   舞会和糖果屋他都已经去过了。   舞会毫无疑问不能去——里面净是一些巨大无比的石像在跳舞。它们来回在舞池中间不断的旋转着,四暗刻去了四次,甚至没搞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就被石像碾死了。   他只能判断出,这些石像似乎都是在追逐自己。只是他们的规则不太一样。   有的石像在沿最短距离追逐自己、有的石像的目标则是自己十秒后到达的位置、有的石像的目标则是自己五秒前路过的位置、有的石像则是除非自己离它足够近否则就会按固定路线巡逻……   这玩意似乎是有唯一解的。   但是进入舞池之后,就没有安全区。   四暗刻虽然也不是解不出来,但是他被一堆五六米高的石像追在屁股后面,紧张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转不动——他连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都不清楚。   到底是要找到什么东西?   还是要找到出口?   还是在里面待够时间?   都不得而知。   等酒儿姐打这个吧。   吉人自有天相……   四暗刻在心底想道。   至于糖果屋……那根本就是陷阱房。   也是他要杀死信使的原因——路不是他选的,是信使选的。   如果他没有信物,那么四暗刻根本看不到这位“蛋脸绅士”,这三条路也只有面相前方的一条。   而如果能选糖果屋的话,信使必然会选糖果屋。   可那个所谓的“糖果屋”,根本就是陷阱房。   进门走廊就是幻术地板,一些地板只是颜色稍微透明了一点点而已。一不小心踩上去,就直接掉下去摔死。   往前第一个房间就是高温房。   钥匙藏在一堆巨大无比的蛋糕里,而房间内的温度会不断上升。如果找不到钥匙就会被活活烤死在里面。   下一个则是糖果滑梯——没有扶手的、像是过山车一样的滑梯。上一关的时候如果手没弄干净,就会被直接甩飞出去、掉到熬糖的大锅里。   再下一关则是饼干房。也就是必死的房间——天花板会感应房间内的重量而下落。一个人的话会落到一半,而两个人则会直接落到底,但通往下一关的大门却在大约五分之三左右的高度上。   这里必须要舍弃掉身上的所有负重,才勉强能进入下一关。   再往后则是一个神似某种综艺节目的“独木桥”。由一根根一踩就碎的棍状饼干组成的独木桥,再加上两侧不断喷涌而出的滚烫的糖浆水炮——   ……反正四暗刻没过关。   他也不知道下一关是啥。   他只知道,这绝对是一个熊孩子的噩梦……   成年人一般玩花活的能力没那么强。   至今为止,四暗刻甚至连“磨坊”都还没见过。   就一直在岔路口这里……也就是第二个保存点这里疯狂死亡了。   唯一真正见过磨坊的,只有酒儿。   那次,酒儿最后死于用沾过泥土的手,触碰磨坊主女儿的玩具。   顺便一提,之后她还有一次是死于用沾过血的手触碰玩具。   是的,她在同一个地方死了两次……   不过四暗刻还没有忘记,他的主要使命。   ——以命试坑。   那么这次还是选没有走过的地方吧……   “我要往前走。”   四暗刻答道。   下一刻,蛋脸绅士消失了。一并消失的就还有左右两侧的小路。   如同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第502章 打破惯性思维!   “还是缺了点意思啊。”   看着这一幕,安南嘴角无声的上扬。   四暗刻还是没有察觉……名为“孢殖磨坊”的噩梦,它到底预示着什么。   这或许也是玩家视角的缺陷所在。   还得练。   他们只会考虑,这个关卡如何攻略、而不会思考它为何诞生。   噩梦是历史的投影、也是执念的实质化。   那些接近于“实时”的噩梦,说明死者的执念就是这件事本身;而噩梦越发抽象,也就意味着对方对自己执念的本质并不清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挂念什么。   ——孩童更是如此。   这种充满了童真的噩梦……一定是有某种表述不清的隐喻。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一个孩子死后会出现扭曲级的噩梦。但想想前段时间才见过的艾蕾,还有艾蕾生的那个男球……安南就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无法理解的情况。   多半是有某位神明出手了吧。   而如果追溯这个噩梦的细节,就会察觉到一些,从“玩家”的视角很难意识到的东西。   ——比如说,这个副本的登出点。   那个蛋脸绅士人形柴郡猫曾说,“从这里开始就没法回头了”;他又说什么“你往哪里走都一样”。   这实际上就是在暗示。   如果在决定岔路时、选择掉头往回走,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   因为这实际上不是三条路,而是四条路。   玩家先入为主的,会在遇到蛋头男时忽略掉自己“来时的路”……也就是脚下的路。他们会认为,如果原路返回,也最多只会回到迷林。   但实际上,见到蛋头男时选择往回走,就能够在这里登出副本。   ——这个登出点,就是四暗刻意识到的。   不过他当时,其实也不是想要登出。   根据安南的分析,四暗刻当时应该是在思考“既然信使从后面赶过来了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也就是“往回走的话,会不会存在第二个信使”,或者说“死掉的信使能不能刷新出来”。   如果能的话,就可以说明“糖果屋”的确就是正解的道路。那么四暗刻就算花费再多经历,也必须通过糖果屋。   结果他没有想到……这次回头折返的时候,不光没有遇到第二位信使。反而是这条路一直走、也死活走不到尽头,在四暗刻下意识回头的瞬间,就从噩梦中被踢了出来。   从这点作为参考,来进行推理的话。   就说明,在这个“寡言少语”的噩梦中。任何能听到的话语,大概率都是某种线索。   这三条路所通往的目的地,应该都是一样的。   所以蛋脸绅士才会说,“你爱去哪就去哪”。   但这三条路,又的确有所不同……   比如说酒儿,她两次抵达磨坊的途径,都是“魔法森林”这一关。这也被三人认为是最简单的一关。   在森林里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蘑菇,其中当然也有一些毒蘑菇。挑选其中任意三枚蘑菇熬制一锅蘑菇汤,就可以抵达磨坊了。   毒蘑菇的比例似乎不高。   酒儿并不是野生菌省的人……但她仅凭直觉挑选,倒也没有中过毒。甚至第二次的时候,还被加了一个“速速菇”的buff,能够暂时提高5点敏捷。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这三条路所影响的,仅仅只是初始“道具”。或者说,是进入“孢殖磨坊”时的初始状态。   换言之……   这个魔法森林的意义,不在于“无毒通过”。而在于“给自己加buff”。   那么其他的关卡,也一定有其意义所在。   ——比如说糖果屋。   信使只会选择糖果屋,而且在信使存活的时候必然出现糖果屋。而且糖果屋的一二关,都是“有同伴效率更高”的关卡;四五关却都是“有同伴就会死”的关卡。   那就说明,糖果屋的答案就是“同伴”。   所以安南推定,把“信使”带到孢殖磨坊中,本身就是糖果屋路线所给予的奖励!   但是,怎样才能带着信使通关呢?   如果两人一起前进的话,到了无扶手的激流勇进那一关,就已经无法停止了;他们会同时被甩进重量感应的房间,紧接着就是天花板落下被砸成肉泥。   可是,如果在第二关的时候……也就是高温房那里,其中一个人选择停留一段时间呢?   ——因为高温房是唯一的,并非直接致死的关卡。   第一关的陷阱、第三关的糖锅、第四关的天花板、第五关的无底深渊……只有第二关的高温房,是持续性的伤害。   他们拿到钥匙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急匆匆的。争先恐后的离开高温房,而不会想到正确的解法就是,“让其中一人不要离开”。   一个人先行离开,将装备除去之后、再进入激流勇进,直接冲入重量感应房。这样他就可以最快速度通过重量感应房。   而另外一人则可以在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再进入第三关。如果等他落到第四关的时候,上一个人已经到了第五关,重量感应房就不会因为两个人同时在一个房间内而触发。   利用思维惯性所造成的陷阱。   ——这是典型的密室逃脱游戏的思路。   而过了“只有两个人分开才能通过的”第三四关,如果前面先走的那个人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那么后面的人就必死无疑。   这“独木桥”,在被第一次踩到后五秒钟就会坍塌。   这是一个固定的数值。   也是一个很奇怪的数值。   独木桥大约只有两三米长。以独木桥的长度来说,五秒根本是用不了的。   四暗刻以为,这是为了不让玩家“趴在独木桥上,一点一点蹭过去”才设置的规则。   但实际上是因为……这个“五秒钟”,其实是给【两个人】用的。   ——毕竟在童话里,“糖果屋”也是兄妹两人一起进入的。   “那么,这个房间又是什么呢……”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看着四暗刻从道路尽头抵达了一间高大而又粗糙的——甚至有些抽象的“房子”中。   这房子就像是幼儿园孩子的简笔画一样。   方形的窗户、有棱有角的屋顶。森林中依然能够保持洁净的暖色调墙壁、以及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色木门。   四暗刻谨慎的走上前去。   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房门并没有关紧。只是稍微一推,门就直接开了。   见到这一幕,安南思索着。   说起来,三只小熊的故事……内容是什么来着? 第503章 牛顿老爷你醒醒啊!   “……有人吗?”   四暗刻一边轻轻推开大门,一边向里面大声喊道:“我能进来吗?”   但是,没有回应。   从外面看就巨大无比、却又朴素到近乎抽象的房屋。在四暗刻打开门后,一旦打开门却显得那样巨大而真实。   如果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某位乡下绅士的房屋,被整个扩大了三四倍一样。   看起来就像是巨人的居屋一般。   四暗刻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前廊。   地上是深红色的木质地板,踩上去还会咯吱咯吱作响。   房间内的灯光很是昏暗。   光源并非是绿火、而是由光蚁制成的水晶吊灯。天花板一片漆黑,房间内也不怎么明亮——就像是低亮度的“床头灯”一样。   光是前门的走廊,就足有十几米那么长。   在四暗刻缓缓踱步、一步一步蹭到尽头后,他看到了一间客厅。   那是足有两米半高的巨大桌子。   四暗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缩小了。   他甚至看不清桌上到底摆了什么东西。因为光源比较浅淡,就连桌上的阴影都没有投下来。   而在桌子周围摆着三个椅子。   最矮的一个椅子,也是最大的。它看起来就像是稍高一些的床铺,就连四暗刻也能爬的上去。   第二矮的椅子,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果冻一样、异常柔软的座椅。在四暗刻没有碰到它的情况下,它就已经在微微左右弹跳蠕动了。   看上去,如果跳上去的话,似乎有可能会直接倾倒在地……或是弹到天花板上也是有可能的。   一直跳到最高的椅子上,似乎才能够到桌面。   “这次是跳跳乐吗?”   四暗刻深深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似乎这次副本的第一条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爬上那个硬而厚实的“床铺”。   下一个点离他还挺远的……大约得有个三米左右、高度也要上去大半米。   但考虑到可以扒一下,似乎也不是很难?   于是四暗刻从硬床上助跑两步,腾空一跃——   他差了一点点,没有跃上第二个座椅。   而是小腿撞在了座椅的边缘上,整个人跪在了上面。   四暗刻倒是没有感觉到膝盖有什么疼痛……   但是这第二个座椅,却柔软到像是弹簧一样——顺着四暗刻越过来的力道、几乎弯成了一个倒U型。   如同投掷棒球的投手一般。   四暗刻感到自己身下,一股沛然巨力传来。   身下的柔软座椅,突然反弹成原型。   “——卧槽?!”   四暗刻惊呼一声。   他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整个人瞬息之间,就以完全不科学的速度、刷的一下被击飞。   只听得一声脆响,啪的一声、四暗刻就被贴在了天花板上。   剧痛让他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胸前刺出了诸多尖锐的物体、鲜血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着。   ——在光蚁分泌物制成的吊灯上方,一片漆黑的天花板中上,隐藏着诸多獠牙般的金属尖刺。   四暗刻眼前一个恍惚。   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这座房子的门口。   生命值回满的同时,侵蚀度再度喜加一。   “绝了!”   四暗刻忍不住吐槽道:“这的确是我没想到的。”   那根本不是“弹力”的程度!   ——牛顿老爷啊,你醒醒啊!   看到这充满槽点的死法,正在围观这一幕的玩家们顿时笑傻了。   “——椅子:不是吧阿sir,是他先动手的诶。”   “——我万万没想到,今天刻子哥会一头撞死在椅子上。”   “——椅子:阿巴阿巴阿巴。”   “——刻子哥,下次咱记得跳车嗷!”   ……   看着欢乐无比的、嘲笑自己的弹幕从眼前划过,四暗刻心中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变得渐渐佛系。   如同他以前玩那些平台跳跃游戏时的感觉一样。   死多了,就习惯了。   为什么玩家们不开直播?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因为大家该扑街的时候,都是会扑街的……   但只要我不开直播,你就笑不到我!   “莫慌,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副本的诀窍。”   四暗刻沉声自语道,推开大门。   而且之前的死亡,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   在他飞到最高点的时候,似乎在桌子上看到了三碗汤。   三碗……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的汤。   最大的那碗里面是骨头汤。   第二大的碗里是杂碎汤。   最小的碗里是肉汤。   最小的那个碗,才和正常人的大碗差不多——而中碗就已经是盆了,大碗直接就是锅的级别。而且是饭店里用的那种大号锅,而不是家用的炒锅。   “这他妈才是真正的‘中杯’、‘大杯’、‘特大杯’啊!”   四暗刻忍不住吐槽道。   只是在最大的那碗里……   他分明看到了“头骨”的形状。   这让他很是有些不安。   ……如果他猜得不错。   这一关应该就是三选一了——喝掉其中一碗汤,才能过关。其中有两碗应该都是死亡陷阱。   “——我想起来了,我看过这个童话!   “——记得要喝小碗的汤,然后睡最小的床!”   终于有攻略哥在弹幕中发言了。   这次说话的倒不是安南、也不是龙井茶。   他们两个反而不会有看到童话的童年经历。除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和糖果屋那种级别的童话外,安南也着实对三只小熊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安南这边,能看到发言人。   但安南翻了一眼后台,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   出乎预料的……   这个攻略哥居然是西酞普兰。   ——难不成是她以前给酒儿讲过这个童话?   这次知晓房间里面没有人,四暗刻走路就没有那么谨慎了。   他快步回到客厅,然后熟练的上了床。   助跑两步,稳稳的跳在了第二个椅子上——   “好!”   他忍不住震声道。   下一刻,第二个椅子猛然弹起,把他钉在了天花板上。   四暗刻再度回到了房屋门口。   “……可以,我懂了。这次我真懂了,中间不能停,要连跳。”   四暗刻振奋精神,再度回到床上。   助跑两步,跳到了第二个椅子上。并且没有丝毫停顿,再度连跳——从第二个椅子上接力,轻轻松松跳到了第三个椅子上。   也是最高、最小的椅子。   看起来,就像是三根竹竿上插了一个土豆一样。   已经能看到桌面了。   甚至距离那个最小的碗,已经触手可及。   “……呼。”   四暗刻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缓缓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的伸手将手肘撑在桌子上。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椅子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   它裂开了。   四暗刻下意识的抓住桌子——紧接着,桌子连同上面的碗碟、和四暗刻一起向身后倾倒。   他眼前再度一黑,又回到了房间门口。   “绝了,我是猎魔人?怎么两米高的椅子就能摔死我啊?”   四暗刻脱口而出。   “所以最后还得上桌子?   “按照这个套路,我是不是上了桌子得跑到正中间……不然桌子还是会倒下去?   “我这是《死神来了之杰洛特特别篇》?”   这个噩梦的槽点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没有“舞会”那般凶险……连说话都来不及,被追着到处跑。   但这一关也显然不轻快。   不过好歹是每死一次,都更接近“正确”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四暗刻一直想……像酒儿那样靠着运气逃课,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每一次死亡,都会让他有所成长。   那么,付出一条命……倒也不亏。   毕竟是玩家嘛。 第504章 三个名字   这次,四暗刻终于在椅子塌下来之前,及时跳上了桌子。   尽管没有证据。   但他总感觉,如果自己站在桌子边上太久,这桌子或许也会倾倒……   于是他跳上桌子后没有停留,直接走到了桌子的最中心。   看着身边排开的三碗汤,四暗刻终于是面露犹豫之色。   “……说实话,我哪个都不想选。”   四暗刻嘟哝着。   但是不选没办法。这个房间的布置,显然就是让他什么都别说,先挑一碗汤喝了再说。   姑且,只能相信弹幕的提示了……   “……最小的碗吗,我知道了。”   四暗刻一咬牙,抱起盛满了肉汤的碗,吨吨吨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提示:   【饮尽肉汤:你饮尽了肉汤。是谁的肉呢?】   出乎预料的,这肉汤的味道居然还不错。   而且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明明放了这么久,但是温度却正好?”   四暗刻很是讶异。   他试探性的摸了一下其他两个碗的温度——大碗里面的骨头汤还在冒着腾腾热气,而中碗则是完全冰凉的。   这么说来,就算没有弹幕的提示。   四暗刻最后的选择也肯定是这碗肉汤。   除非“喝下不止一碗汤”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死亡flag。   “……然后我该怎么做?”   四暗刻喝完肉汤,乖巧的坐在桌子上等了好一会。   他也始终没有看到下一个事件被触发。   “——原路返回吧亲。”   “——我觉得你可能又要上天了……”   “——别等了,坐桌子上跟盘菜似的。再等你就是下一碗汤了。”   “——小熊:俺寻思少了碗肉汤,不如就你叭!”   “你们白!等!了!”   看着弹幕上的欢声笑语,四暗刻冷笑一声:“我是不会在同样的一个坑里失败两次的!”   他看了一眼最高的、也是最矮的座椅。   如果这东西的寿命是按照使用时间确定的……它最多一两秒就会断裂。   ——或者说,就是要等它断裂!   从低矮的大椅子上往中椅子上跳,都会被它甩飞。自己从高处往下跳,几乎是必然即死。   而如果直接往第一个椅子上落……四暗刻又担心自己这个两米高都能摔死的杰洛特型选手,会直接两眼一闭就落命。   话音落下,四暗刻跳到最高的椅子上。   几乎是立刻,他身下的小椅子就开始坍塌。   四暗刻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跳。   他在椅子已经落到与中椅子几乎齐平的时候,才突然起跳。他非常稳定的落在第二个椅子上,并且立刻小跳一下、没有任何停顿的落在最大、最矮的椅子上。   然后平稳落地。   “——卧槽666666!”   “——你是怎么做到的.jpg”   “——这一波啊,这一波叫小跳不磕脑袋之术。”   如果按照四暗刻正常的直播风格,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松一口气,然后立刻开始吹嘘来掩饰自己的后怕。   但他却只是表情有些古怪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强健了许多。   虽然嘴上喊着“圣斗士不会败在同一个招式下两次”,但原本按四暗刻的估计,这一套动作至多也只有六七成概率能成功。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卡两三次到三四次才能过的心理准备了。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难点。   可四暗刻跳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突然感觉自己的动作异常丝滑、精准而稳定。   简直比他噩梦外的那具超凡之躯还要完美的多。如同机器一般,筋膜、血肉强健有力,又能随心所欲的自如操控。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能够在全力跑向悬崖前的最后一步时,准确而稳定的停下、不差毫厘。   ——正是这种程度的、舞者般的精准。   四暗刻这时才注意到,有一扇通往里面的门开了。   “这里之前有门吗?”   他谨慎的向弹幕询问道。   虽然喝了肉汤之后的临时buff,让四暗刻充满了莫名的自信。   但保险起见,在前往没去过的地方时,还是要尽量怂一点。   ——反正这副本也没时间限制不是?   很快,四暗刻就从弹幕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反馈。   “之前就存在,但刚才这里灯光比较暗,所以第一时间没看到吗……”   四暗刻喃喃道。   他慢慢走向那个房间,并且推开门。   里面是仓库般的巨大空间,里面摆着三张床。   最矮小的与正常人的床铺无异,而中间的那个床就已经像是巨人睡的了。那个枕头的高度,绝对能把脖子扭断……而最大的那个床,看上去更是像是山一样。   “……要睡最矮的床是吧?”   四暗刻走过去,把被子掀开。   他正想为“我居然在噩梦里睡觉”这件事而感叹的时候。   却发现被子里面。   居然有个东西!   一个破破烂烂的,四肢被扯断、肚子被掏空的布偶熊,正缩在被子里面,用一对闪烁着光芒的幽绿色瞳孔,望着四暗刻。   不知是不是错觉。   四暗刻总觉得。   那似乎是人的眼睛……   就在四暗刻与布偶熊对上视线的时候。   布偶熊却突然说话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是无比尖锐,尖利的声音。   像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声嘶力竭的呐喊。   但也是除了蛋脸绅士之外,四暗刻第一个听到的声音:   “——给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名字?   四暗刻怔了一下。   那肯定不是“四暗刻”。更不可能是“林尔尔”。   “——是【约伯】。”   有可靠的弹幕立刻提示道。   这是他在见到“信使”的时候,从信使口中听到的名字。   “约伯!”   于是四暗刻立刻答道:“我叫约伯。”   “好吧,约伯叔叔。”   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从破破烂烂的布偶熊身上传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了……”   “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梦。只要你从梦中醒来就没事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梦!   四暗刻在心底吐槽道。   不对……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么,我如何从这个梦中醒来呢?”   他谦虚的发问道。   但布偶熊却只是发出诡异的笑声。   “再给我一个名字。”   过了许久,它说。   “给我一个死者的名字。   “旁观者的名字,或是作恶者的名字,亦或是姗姗来迟的信使的名字——”   毋庸置疑。   四暗刻答不出这个问题。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问过信使到底叫什么名字……总是见面就杀了。   “——我他妈又卡关了!”   他绝望的叫道。   鬼知道这一关居然需要信使的名字?   但就在这时,四暗刻看到了一条弹幕:   “——我的傻弟弟,信使的名字叫格罗弗啊!”   “格罗弗!”   于是四暗刻毫不犹豫的喊道。   听到这个名字,布偶熊呵呵的笑着。   她笑个不停,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如果你现在再给我一个名字。一个受害者的名字,我会告诉你如何得救的秘密。”   过了一会,小小熊发出疑惑而可爱的声音:“没有吗?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醒了。”   下一刻,四暗刻突然惊醒。   他猛然从地上坐起——发现自己眼前是一座嗡嗡运转着的磨坊。   此刻,磨坊正大开着门。   而里面空无一人。 第505章 名侦探刻男   四暗刻缓缓起身,沉默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象。   那嗡嗡运转着的磨坊,看上去就像是怪兽大张着的巨口一般。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于此凝滞。   明明地下世界没有“太阳”作为第一光源,天上晶壁穹顶二十四小时闪耀着光芒,并没有晨间与夜晚的分别。   但四暗刻却莫名的感觉到……周围传来一阵【黄昏】的气息。   虽然他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黄昏的气息,但他的直觉正在如此告诉他、在迫切的警告着他。   ——不要进去。   近乎液态的恐惧从毛孔中渗入,让他感到自己额头太阳穴的血管,都因这股莫名的紧张感而疯狂搏动着。   ——快逃。   恍惚之间,四暗刻感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腥甜。   眼前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黑红色的剪影,又在刹那间变回原样。   甚至就连四暗刻眼前的弹幕,都全部消失了。   就像是与朋友们一起在打恐怖游戏,可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自己说着说着话突然感觉到没动静了。   一回头,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然空无一人。   比最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玩恐怖多了!   “……呵。”   四暗刻低声嘟哝着:   “到底我是从梦中醒来……还是进入了梦中?”   ——管他妈的。   四暗刻嘴唇微微一动,用力咬了咬牙,无声的咒骂着。   他渐渐沉下脸来,认真看向这座大敞着门的磨坊。   “请问有人在吗?”   四暗刻在门口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也该是没有回应。   他缓缓走向前去,走进门中。   但就在下一刻,他身后的大门突然发出很大的“吱呀”的酸响,砰然关闭!   “烂梗。”   四暗刻表情平静的点评道:“我猜到了。”   他停在门口,环顾四周。   这座看上去很大的磨坊中,洋溢着奇怪的味道。四暗刻努力分辨了一下……这似乎是蘑菇的味道。   也对。   这座磨坊,似乎以前叫做黑蘑菇磨坊。   四暗刻从尼乌塞尔那边了解到,黑蘑菇是地下世界特有的,一种奇怪的蘑菇。   它是一种很低贱的蘑菇……完全无需照料,也能从朽木中存活,只是必须生存在无光的环境下。因为外表看上去完全是黑色的,所以才叫黑蘑菇。   只要一点点的血液或是粪便,它就能迅速无比的成长,并且强硬无比的挤占其他蘑菇的生长空间,使其枯死、化为养料。   是的。   ——这是一种“能够消化菌类的菌类”。因此完全无需照料,也不用担心长出杂菌。   而这种蘑菇的价值在于,它烤干过后磨成粉末、会变成一种营养丰富,且能够存放相当长时间的粮食。   它在地下世界的地位,等同于小麦。   而黑蘑菇磨出来的粉末,就等同于“面粉”。   几乎是大型一些的地下都市,都会有自己的黑蘑菇磨坊。也不排除完全从其他城市进口的城市……但着实是没有什么必要。   因为黑蘑菇的成本很低、也不需要什么栽培技术。   没有烤干就磨成粉末的黑蘑菇,撒在朽木上就可以生产成新的黑蘑菇。磨坊的工作只是不断更换木头,刮除长好的黑蘑菇、烤干磨粉,只要两三个人就完全能够处理。   “更换木头”与“烤干黑蘑菇”是同时完成的;而“磨成粉末”也无需人工——当然也并不是传统的风车,而是用的蒸汽机。   而从外面能听到嗡鸣声,这也就意味着……   如今,这座磨坊正在工作中。   可它里面却根本没有人。   别说谈话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传来。   “这是……”   四暗刻突然注意到了一处很突兀的细节。   在磨坊一楼的大厅角落,正倒着一柄铁铲。   铁铲的尖端满沾染着血迹,已经干枯并变成了褐色。而在附近的地面上,还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但四暗刻并不了解法医学的相关知识,也无法通过这些细节来复原现场。   ……如果是西酞普兰的话,或许能发现更多的细节吧。   尽管西酞普兰其实是精神科的医生。但四暗刻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西酞普兰身上有一股法医般的阴冷气质。   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大蛇丸一样。   他拿起这柄铲子,细细打量着。   而他眼前也出现了系统提示:   【染血的铁铲】   【——曾是杀人凶器】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死过人。   ……虽然不能确定死的是谁。   但四暗刻也能猜得出来,这应当不是一场谋杀。   在不缺乏铁质武器的地下都市,没有人会拿着铁铲去谋杀他人。   然而与此同时,也不该有人拿着铁铲进屋……   四暗刻的目光,投向了那些血迹。   他上前两步,靠近那血迹。   就在他靠近血迹的瞬间,四暗刻突然感到一阵毫无由来的、极强烈的恐惧感——   周围的世界再度变成了那种红色打底、黑色描边的风格。   在他的耳边,传来了扭曲变形的尖利叫声。像是将贝壳贴近耳边时传来的窸窣声音,掺杂着如同魔鬼般尖锐刺耳的声音:   “——快点,他要醒了!先把他的肝取出来!”   “——卡兹你来,我去开机子!”   “——爱丽丝呢?”   “——她肯定就躲在附近,她就在这磨坊里!”   下一刻,幻听结束。   四暗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呜呜的风声。   他瞬间一阵毛骨悚然!   一阵剧痛从后脑勺传来,他瞪大了双眼、但眼前却反而是一片昏黑。   四暗刻跄踉了两步,跌倒在地上。   从他后脑勺溢出来的血,缓缓浸没在地上。   向着干枯的褐色痕迹覆盖、侵蚀着……   最后,勾勒出近乎一模一样的痕迹。   “嘶——”   四暗刻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   他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还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幻痛。   他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两座床。   而他则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小小熊站在床边,脸上用黑色的线缝出了一个OvO的笑脸。   他眼前再度浮现出了弹幕:   “——卧槽,吓我一跳!”   “——总觉得刚才的下一幕,应该窜出来两个人,拿出个试管给刻子哥喂一粒药……”   “——我知道,这个故事叫名侦探刻男(确信)” 第506章 孢殖磨坊   ……怎么回事?   四暗刻还有些茫然。   刚才那一下,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大脑猛然停转、就像是突然的停电关机一样,也终止了他的一些思维进程。让四暗刻愣愣的看着那个布偶熊。   ——以及布偶熊手中的玩具刀。   “你有答案了吗?”   随着布偶熊的表情变成了-v-,她再度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如果你给我受害者的名字。我就会告诉你如何得救的秘密。”   “受害者的名字……”   四暗刻喃喃道。   他的目光在布偶熊手中的玩具刀上逐渐凝聚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向布偶熊。   轻声问询道:“是你吗……   “爱丽丝?”   “是我!正解!答对了!”   小小熊嘻嘻的笑着,双手高举做欢呼状。   “那么,接下来就是得救的办法了!”   “是什么?”   “是把肝脏哦~”   小小熊发出甜腻无比的声音:“毒的解药是肝脏……   “——你相信吗?”   举起手中的玩具刀,几刀落下便将四暗刻的四肢剁了下来。   但奇怪的是,每一刀落下的时候,都没有流出血液。   倒是四暗刻的躯干,在每刀落下之后、都软塌塌的瘪下去了一大截。   四刀落下过后,四暗刻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之前床上的布偶熊般破破烂烂。   “——”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话来。   四暗刻眼前一黑,再度回到了黑蘑菇磨坊前。   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新的状态:   【四肢断裂:你的四肢已被切断。】   【缺失肝脏:你的肝脏被人偷走。】   四暗刻感到自己肩膀传来粘腻的触感。   他摸了摸,发现自己的肩膀上浮现了一道红色的线。   就像是被切开的肢体、草草粘合回来一样。   每次走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腿传来的知觉逐渐变淡;同理,他每次要拿起什么东西,比如在伸手推开门之后,四暗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变得无力了一些。   四暗刻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限定了移动的步数,与调查次数?   这倒也是像素解密游戏中的常见手法了。   比如说在火焰熊熊的房间中取走什么东西,又比如说穿上水晶鞋后走过毒池。   如果有这样的设置,那么多半是有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是有什么分支吗?   但无论如何,步数都不能浪费。   四暗刻心想。   从之前弹幕的反应来看,虽然他看不到弹幕、但直播应该没有被切断。也就是说,“留下录像”这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可以完成的。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试出陷阱。   ——因此死亡并不可怕。   他这次没有靠近墙角的那个铲子。   而是走向了楼梯下方。   他看到了几个堆在一起的面粉袋上。   最上面的一个面粉袋上,长出了奇怪的蘑菇。   ……四暗刻从未见过这样的蘑菇。   它看起来大致是墨绿色的。   但细看上去,更像是透明的表皮、内部藏有墨绿色的汁液。那透明的表皮就像是脱水皲裂的皮肤一般,成白色的网状纹路,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   “蘑菇……”   四暗刻低语着,若有所思。   他走到楼梯正面。   看到镂空的木板楼梯上,也零零散散的长出了蘑菇。它成一条线状向上蔓延,在那袋面粉上面的木板上最多,而再往上则只有断断续续的几颗。   ——是血。   四暗刻很快意识到了真相。   这次的现场很好还原。   应该是有个人在这里突然受伤并大量流血……然后他顺着楼梯往上走。而他流出的血,不知为何长出了奇怪的蘑菇。   四暗刻往上走去。   他原本可以从布满蘑菇的那两个台阶上轻松的跳过去的——虽然他的四肢断裂,但他从三只小熊的家中所喝的肉汤,能让他在这种状态下依然跃起数个台阶。   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他走同样的路线。   作为探路者,四暗刻没有避开蘑菇。   而是直接踩了过去。   那些蘑菇发出恶心的破裂声。就像是踩瘪了一截肠子一般,喷溅出了墨绿色的芬芳汁液。   四暗刻突然反应过来了。   自己在磨坊外面闻到的“蘑菇味道”,正是这种蘑菇所留下的味道!   他毫不犹豫的,跟着地上的蘑菇所绘出的路线、往二楼走去。   二楼比起一楼的空间,要狭窄许多。   没有空阔的大厅,只有两间居民房、一个狭窄的工具间和一间厕所。而在走廊的尽头,是一处被锤开的木墙。   在这木墙的下方,还能看到一个方形的槽型开口。它似乎是用于倾倒黑蘑菇的……而在木墙的后方,是一个嗡鸣着旋转着的齿轮机器。   巨大的齿轮正在轰鸣运转着。   四暗刻正要走过去查看。   他却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腿有些发痒。   他俯下身去,下意识的挠了挠。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抬起胳膊仔细查看。   在耗费了一次“调查”次数后,四暗刻意识到……自己的小臂皮肤上,已经浮现出了斑斑点点的水痘。   是因为自己从那些蘑菇上面踩过去了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把他们弄破了……而自己又【缺失肝脏】?   那如果在三只小熊的房间里,自己喝下了那碗冰凉的“杂碎汤”,是不是就可以不受这些蘑菇影响了?   那么如果喝下了骨头汤呢?   ……是不会被“斩断四肢”吗?   “原来如此……”   四暗刻喃喃道。   ——他终于明白了。   之前的“过道”中的场景,或许就是为了拿到某种能力、或是提供某种buff。用于对抗在孢殖磨坊中的种种陷阱……   可那些人,如果没有进入三只小熊的房间的话——按说也不会被切断四肢吧?   还是说,不同的过道结束时,都会带来不同的debuff?   而根据在过道房间前期选择的不同,最后进入磨坊时的状态也是显然不同的……   就在四暗刻思考到这里的时候。   他的左臂已经明显的浮肿了起来。   痒的感觉逐渐变成了麻和涨,水泡覆盖下的皮肤也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次是时间限制吗?”   四暗刻低声喃喃道。   下一刻,他的左臂整个爆开。   而他从磨坊前再度重生。   ——又死了一次。 第507章 光在传递   “……你说,他们的首领也要来?”   奈菲尔塔利挑了挑眉头,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她伸手在燃烧着蓝紫色火焰的仪式盘按了几下,将火熄灭。   回过头来,有着苍白皮肤的红发女士,很是讶异的向自己这位身材高大的青梅竹马询问道:“什么时候?什么级别的首领?”   那美丽的焰色瞳孔中,跃动着不休不熄的火光。   那是对无尽知识的探求……亦或可说是贪求。   “我没问,但应该是教团高层。”   尼乌塞尔沉声答道。   他摇了摇头,坐在奈菲尔塔利身后,有些失神的望着侧面的书柜。   他低声说道:“他们果然如你所说……是光的追奉者。”   “你看到了什么?”   “光。”   尼乌塞尔答道:“他们不像我们,眼中有光、不致迷失……他们的光在心中。   “那三个孩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一个,也就是二十出头、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其中的那个男孩,还是她的亲弟弟。”   “……亲弟弟?”   奈菲尔塔利怔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瞬,有些茫然的应道:“我记得,地上世界的男性后嗣……应该是家族的首要继承者吧?”   “至少在凛冬是这样的。联合王国的旧时代贵族们也有这样的习俗。”   尼乌塞尔的心情很是沉重:“她的弟弟,已经在孢殖磨坊中死去三十多次了。”   闻言,奈菲尔塔利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她的嘴唇微微嚅动着,“蠢货”这样的单词就含在嘴中,却始终不忍吐出。   她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把这话咽下去,换了种说法:“是他们的首领,命令他们前往孢殖磨坊净化噩梦的?”   监督者尼乌塞尔点了点头。   他补充道:“而且他们的首领来这里,也是为了净化噩梦。   “我听那群孩子说……之后应该还有一批后援。至少有一百多人,都是精通净化噩梦的精英。”   “……我可付不起这么多钱。”   “不,他们没要钱……”   “他们是没要,但我能不给吗?!”   极为罕见的,奈菲尔塔利暴躁的低喝出声:“他们要不要是他们的事,我给不给就是我的事了!”   他们两人同时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但在时间极短却又令人难忍的沉默后,很快又偏开了目光。   “……抱歉。”   尼乌塞尔首先开口。   他的声音温和淳厚,如他的外表般坦然而无害。   奈菲尔塔利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没有错。是我太激动了……   “我是这样想的,尼乌塞尔。你听我说。这一百多号人,来到地下世界,肯定不只是为了净化孢殖磨坊。   “他们应该是为了将光撒入地下。让我们这些从虚伪的光中生活的地下人……体会属于‘太阳’的光芒。   “但是,假如他们真的为我们净化了孢殖磨坊。那么我打算给他们一份厚礼——他们为改变我们地下人的命运而来,无亲无故便为我们献出生命、付出心血。   “其他城市的智者与掘者会怎么做我不管,但我要让他们坚信……他们来到这里,至少有一座城市会欢迎他们、至少有一座城市认可、记住他们的贡献。他们的付出并不是白费的。   “那些愚蠢短视的凡人,或许不了解他们改变了什么。他们不在乎噩梦,也从来不在乎每一座被噩梦侵蚀到最后的地下都市的命运……地下世界的空间过于巨大,以至于让他们不再珍视这一切。”   奈菲尔塔利站起身来,伸手按在自己胸口,声音也变大了些许:“但我了解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没有神的国家,地下世界虽然广大、却不是无限。随着噩梦遍布各地,随着我们的人口逐渐增加,终有一日……我们会迎来终结。   “但现在不同了!   “我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我更清楚的明白,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不幸,都与他们毫无关联——”   ——我甚至想要加入他们。   奈菲尔塔利嘴唇动了动。   可她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她为自己的怯懦与惜命而感到悲哀。   她能接受自己为了探寻真理而死,也能接受自己为了友人——比如说尼乌塞尔而付出生命的结局。   但是,为了一辈子也绝不可能净化完的,数百上千的噩梦群……哪怕她奋斗之死、献出一切,也仅仅只是往大海中投入一颗石子。   ——无关紧要的、看不到黎明的牺牲。   甚至可能她净化噩梦的速度,都赶不上噩梦诞生的速度……她就算舍弃自己的人生、背弃自己的亲朋好友与从幼时握持至今的理想,也做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事。   光是想想,就让她感到畏惧。   她不怕牺牲。也不怕死。   但是她恐惧于,自己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什么都无法改变。   光是想想,就近乎让她哭出来了。   “我明白的,我明白。”   尼乌塞尔贴心的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温声接道:“不能让英雄们流血又流泪。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个意思。”   奈菲尔塔利乖巧的站在原地不同。   等到尼乌塞尔递给她手帕,轻轻擤了擤鼻子。   才抿着嘴、昂起头,对着高大强壮的褐发监督者认真的说道:“尼乌塞尔,我们的【掘者】。财富的积累者与守护者、开辟都市之人——   “我,【智者】,奈菲尔塔利……依照古老的规则,申请一笔资金。用于招待【隐秘之眼】的首领,以及建造足够多的房屋、购置充足的食物与饮水、聘请佣人,以及给光的追奉者们提供路费与药品……直到他们的目的地城市愿意支付这一切资金为止。而且,在孢殖磨坊被净化后,我还想以我们的名义,向他们赠送一些礼物。”   ——能给超凡者的礼物,只能是咒物。   奈菲尔塔利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款项。   她就算掏出自己全部的私房钱来,也完全填补不上。   地下都市的规模比地上的城市要小很多——因为地广人稀的缘故,整个孢殖磨坊恐怕都没有三万人。而在它正上方的凛冬都市的城市中,人口也是它的十倍不止。   要知道,这可是冬年的凛冬公国。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从三万人手中征的税,光是用于以最高规格供养一百多号人,就已经很是勉强了。   再加上“礼物”和路费。   ……这些钱,奈菲尔塔利根本拿不出来。   但是“掘者”不同。   能够成为掘者,一般都在勘探层冒死探险十数年。手头积累了相当程度的财富……   可这些财富,是他们付出生命才赚取的。因为掘者通常不会再潜入勘探层,所以这些财富都是只出不进的。在给地下都市进行投资、成为监督者之后,通常掘者们都会尽量控制资金的流出。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   然而尼乌塞尔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应允。”   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不用担心,我还有两座城市、一座药田的第一发现权呢,”尼乌塞尔笑着答道,“光是每年的分红,就能供给孢殖磨坊日常消耗了。”   “……那我们可就都要变成穷光蛋了。”   “早晚会再挣到的。毕竟你很聪明嘛。”   尼乌塞尔耸了耸肩。   两人对视一笑。   他们两人,对另一方的选择,并没有太多的讶异。   不如说,正是如此……他们才会从幼年时便相识、相知。   只是,还尚未相恋。   ……大概。 第508章 死有余菇   那一百多位后继者来到地下都市,肯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即使他们突然决定不来了,奈菲尔塔利也不会为此而责怪他们——她作为智者,自然知道“施恩不应成仇”。   而目前最紧要的是,帮助那三个年轻人。   让他们的灵魂,不再毫无意义的被噩梦所侵蚀。   “关于噩梦‘孢殖磨坊’里面所发生的事,我的确不了解。如同你也不了解一样……”   毕竟这个噩梦,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一旦进入就难以自拔——就如同落入蛛网的幼虫一般。   那些勉强从这个噩梦中幸存的人,都再也不敢尝试第二次。   ——智者绝不莽行。   当她察觉到这个噩梦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净化的时候,她连尝试都不会去尝试——那是毫无意义的、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处的行为。   不光是奈菲尔塔利自己没有进入过这个噩梦,她甚至阻止了当年想要进入这个噩梦的尼乌塞尔。   当年的尼乌塞尔,还没有如今这么稳重。   他还是个热血少年,如同撒欢的大狗。还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凭借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的——这样的道理。   不过奈菲尔塔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虽然一次都没有进入过这个噩梦,却也在闲暇时分做过些许调查。   ——她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以后假如有什么机会解决这个噩梦、或是情况紧迫到不得不进入噩梦,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掌握局势。不至于敌人到了面前才开始装填子弹。   这叫先见之明。   “当年黑蘑菇磨坊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调查过了。”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对尼乌塞尔说道:“你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或许能帮到他们什么忙。”   “你说吧,我会记住的。”   监督者尼乌塞尔点了点头。   “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黑蘑菇磨坊出事,是在七年前的七月。再过七个月,到现在就是整七年了。”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微微一顿。   说起来,“七”是幸运的数字。   这是否也预示着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磨坊主的名字叫做伊恩,他有一位矮人妻子和年仅七岁的女儿爱丽丝。   “当时,这座城市曾流行过一阵子怪病。”   那些从事与蘑菇行业的人们,身上突然开始长出水泡。最开始只是红色的斑点,但之后就变成透明的水泡、变得瘙痒难忍。   而随着他们继续接触蘑菇,这些水泡就会渐渐变大、逐渐变得透明,直到难以从事工作。若是将水泡戳破,周围的人就有概率感染上水泡。   “七年前……”   尼乌塞尔若有所思:“那时候你在噬骨林吧?”   “嗯,离这里不算远。”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而你当时还在勘探层……大约是煤烬瘠地附近?”   尼乌塞尔嗯了一声:“对,当时我运气很好。后来我又发现了一片矿区,也就是米瑟罗挖掘场。”   “那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这里还不出名,是围绕着‘迷林’建立起来的伐木区,临时命名为‘黑蘑菇磨坊’。还算不上是正经的都市区,因此也没有智者与掘者。   “伐木工人们意识到,他们可能被什么孢子感染了……就派了一个无病的信使,前往了最近的都市——也就是噬骨林附近的‘养骨地’。我的老师当时就在那里。”   奈菲尔塔利说着,伸手抚向了身后的仪式盘。   在她的拖曳之下,仪式盘上浮现出了一道浅蓝色的光辉。快速的勾勒出了灰林、噬骨林、养骨地、黑蘑菇磨坊的位置。   “‘愈骨者’塞提?”   尼乌塞尔立刻反应过来了。   奈菲尔塔利年纪轻轻就成为智者,与她的老师——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不无关系。   塞提作为地下联邦最强大的偶像巫师,同时也是最优秀的治疗者,和学识丰富的仪式师,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需要大夫救命……   奈菲尔塔利从塞提那边学习关于神秘仪式的知识,也顺便学习了一些皮毛医术。因为她不想成为超凡者,因而才能早早从塞提大师那里毕业,靠着塞提的关系而成为一名智者。   “……不对啊?”   尼乌塞尔很快察觉到了什么矛盾之处:“如果塞提大师在那里的话,这种小问题应该很快就解决了才对。”   既然他现在都没听过,以前黑蘑菇磨坊曾出现过这种怪病。那就说明这是一件小事……至少最后处理妥当了。   毕竟这么多年间,他从未见过类似的病症。   “问题就在这里。”   奈菲尔塔利缓缓说道:“这并非是疾病,而是咒毒。   “是毒与蜘蛛之神‘黑寡妇’的信徒,在蘑菇中所投放的咒毒。”   “……所以塞提大师也无法解决?”   “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破、化解藏于‘毒’中的未知诅咒,老师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研制出解药。”   红发的女人深吸一口气:“但是……伐木工人们,等不了了。   “他们中不知为何,很快出现了一个说法:说这种怪病是无解的,而信使已经趁机逃跑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伐木工人们中产生了恐慌。但他们很快注意到,同样是作为接触蘑菇的行业、伊恩一家就没有患病。   “他们逼问伊恩,为什么没有患病。但伊恩显然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接触过有毒的蘑菇。最后陷入恐慌的伐木工人们,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是伊恩一家下的毒。”   “这并没有什么证据,是毫无疑问的假关联。但他们原本就看伊恩一家不爽——同样是工人,但有一家蘑菇磨坊的伊恩,花更少的钱、用更少的力气就能挣更多的钱。   “最后他们在‘讨个说法’和‘索要解药’的过程中,与伊恩一家不欢而散。然而混在人群中的黑寡妇信徒‘   德沃德’,却在这时再度鼓动起其他人——用伊恩一家的肝磨制解药。   “你也知道,这是在拓荒时代的传统偏方。当然,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并没有什么效用……然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当时,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伐木工人应允了德沃德的煽动。其他人虽然觉得有些不妥、而且太过激进,却最终也没有阻止伐木工们的暴行——毕竟伊恩一家与他们所有人都不熟悉。   “他们只是在远处观望。   “伊恩的妻子是一位来自凛冬公国的,越狱的杀人犯……是一位白银阶超凡者罪犯。但她身患残疾、长期被霜兽所折磨,当年又在入狱时立下过‘不得伤人’、‘不得杀人’的咒缚,战斗力已然大不如前。她的职业是‘巨人杀手’,职业能力对于战斗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而德沃德相当于黑寡妇的主教,谋杀了十三个人的他,已经掌握了十三种不同的毒素类超凡能力。   “在与德沃德搏斗过后,她不敌但顺利逃脱。可看着伊恩被剖腹取肝、女儿还在楼上睡觉,她还是拿上武器杀了回来,杀死德沃德的同时、也触发了自己的咒缚,失去了力量、最后中毒而死。   “最终他们一家还是被推入了磨制蘑菇用的齿轮机器中。那份极为强烈的怨恨和诅咒化为实质,从机器中源源不断的、如同江河般无止尽的鲜血涌出,将等待着‘解药’的暴徒与观望者一并卷入其中,最终被机器全部吞没。   “浸没鲜血的磨坊,长满了蘑菇。而在此之后半天……从迷林中迷路的信使,才带着‘塞提大师将在三日后抵达’的口信姗姗来迟。   “可就是晚了这半天……一切都晚了。”   奈菲尔塔利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伊恩的妻子自然不算是什么好人……可这群暴徒更是罪有应得。   他们死有余辜。   但让她有些纠结的,就是“主谋”、“作恶者”、“旁观者”都落得了同样的下场……事到如今,就连完全无辜的路人,也会被卷入蛛网般的噩梦之中、折磨至死。   噩梦学的主流观点认为,怨恨可以极大的增幅噩梦的强度。因为噩梦是死去的超凡者在世界上留下的伤口,是一份血淋淋的、“让世界记住我的死”的遗言。   而奈菲尔塔利所知道的是,这个噩梦至今仍在残害无辜之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份仇恨发酵至今,已然畸化。   昔日的受害者,如今已经与加害者无异。   ——这场【噩梦】,是时候被终结了。 第509章 被传递的希望   四暗刻最后还是没能从“噩梦:孢殖磨坊”中顺利通关。   虽然在噩梦中又死了二十多次,但这也已经是他进度最靠前的一次了……他甚至觉得,再来两三次、说不定就能够看得到boss了。   不过就在四暗刻准备继续肉身排雷,把孢殖磨坊内部的陷阱都试出来的时候……林依依突然给他发了条弹幕,告诉四暗刻先别再死了。   就在刚刚,尼乌塞尔又来了一趟,送来了大量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如今论坛上的玩家们,也开始对着四暗刻这边的所见,在非常热烈的分析、讨论这部分新情报。   ——也就是在“‘噩梦:孢殖磨坊’诞生前”,在这里曾发生过的事。   有了这个东西,之前看起来很多令人困惑的东西,也就迎刃而解了。   如今玩家们也已经意识到,噩梦就是畸化的历史——如果能够了解历史的真相,对于净化噩梦无疑是有帮助的。   再次,也起码能有个解题思路。   假如知道噩梦中的各种陷阱、机关和怪物,大致都对应着什么。就可以猜到、用什么来应对或许可能是有效的……而不至于用穷举法,一条一条命愣铺过去。   先全部调查完毕,再进入噩梦——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们,在侵蚀度有限且宝贵无比的情况下,净化噩梦的主流战术。   四暗刻自然也明白……再聪明的人,如果情报极端受限,也不会有思考的余地。   所以在听闻姐姐那边弄到了新的情报,他便立刻不再上头。而是趴在孢殖磨坊门口、开始闭目养神。   ——出乎四暗刻预料的,这居然没有触发什么死亡flag。   一直等到他磨到第二天的凌晨六点,才终于顺利从噩梦中醒来。   “也就是我运气好,这个存档点刚好比较安全,挂机也不会出事。”   四暗刻睁开眼后,看着坐在床边的林依依,第一句便吐了口槽:“如果是不让挂机的死档,我怕是已经死在里面了。”   在他醒过来之后,四暗刻才意识到……自己的侵蚀度居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增长到了70%。   并且在醒来之后,出现了一个新的debuff:   【濒临疯狂:你的灵魂已然不堪重负,你的欲望被恐惧被针缝于瞳底。你即将疯狂。】   【你的意志属性临时-3,偶尔会出现幻视;所获得的所有影响,产生回响的所需时间缩短至三分之一;每次即将从噩梦中醒来时,有小概率立刻进入新的噩梦中;歪曲法术的所有效果额外提升30%】   “……我现在不敢打了。”   四暗刻呲了呲牙,觉得有点蛋疼。   甚至才是70%侵蚀率的debuff。   这就已经让他完全不敢进入噩梦了。   要是90%、100%……是不是会原地去世?   正常人在侵蚀度到了这个程度之后,真的还会进入噩梦吗?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被完全侵蚀的?   四暗刻不清楚这些。   毕竟他是第一个侵蚀率抵达临界值的玩家。   因为其他玩家,根本死不了这么多次。他们的总游戏时间,以及噩梦在诺亚王国内分布的稀少、让他们看到噩梦的时候就像是饿绿了眼睛的狼一样,扑上去瞬间就没了。   ——这游戏的“公共经验”,实在是太难拿了。   想要升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净化规格相符的噩梦。   美味风鹅在进阶白银阶后,甚至“普通难度”的噩梦,都已经无法提升职业等级了。按照这样的规则,等他们进阶到黄金阶之后,恐怕就只有扭曲级的噩梦能够用来升级。   四暗刻甚至怀疑,他们从噩梦中提升的等级、拿到的经验……是否正是死者所持有的经验和等级?   不过,正常来说四暗刻也死不了这么多。   他会成为第一个触及临界点的玩家,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对解谜的执着、以及这副本的难度是真的很高……但其实更重要的因素,是他担心自己的姐姐林依依。   看着姐姐在噩梦中一次次的死去……尽管知道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死”,甚至不会带来龙咳、不会失去人性、也不会掉落血之回响。   但这毕竟不是能随时重头再来的游戏。   ——死亡是真的很痛。   即使玩家的痛觉被削弱了很大一部分,但也是真的很痛。   作为她的亲弟弟,四暗刻也想帮她做点什么。   姐姐自小便是他的偶像,更是他眼中所见的、立于远方的旗帜。   他们既然来到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净化几次噩梦来练级的。而是为了彻底净化掉这个噩梦……那么,探路就是开荒者们必须要做的工作。   如果按照四暗刻自己的解密思路和直觉,他绝不会死这么多次,甚至可能一半都不到。   但他的职责,是肉身探雷。   他即使知道那里可能有陷阱,也必须踩进去看一眼。   这无关技术。   只是“甘愿承受痛苦”的觉悟而已。   这种粗活、苦活、累活,用不着姐姐来做——他也能做得到。   ——与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他怎么能怕疼、怕苦,让她们负责开路,自己坐享其成?   四暗刻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很自闭的人。   和陌生人很难找到话题,如果可以的话甚至不想离开电脑。他的朋友基本只在网络上,他的笑容只在和沙雕网友们聊天时出现、他谈笑风生也只会对着自己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粉丝们。   而这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林依依。   她作为姐姐,是真的很优秀。   但也因此,给四暗刻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拿来与姐姐做比较——不只是父母,还有亲戚和其他朋友、以及他的老师们。   他与林依依上的同一个小学、同一所初中、还是同一所高中。他们中学时老师的重叠率,至少超过30%。   他在小时候,就感觉愤懑不平:   ——凭什么其他人考80分、考90分就可以被夸奖进步?他偶尔一次考了95,还要被训斥退步、被斥责懒散?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越差的人、越能受到更好的待遇?   ——为什么其他人考个班级前五,就能高高兴兴的去玩乐;而他拿不到第一,就会被提醒“他姐姐当年一直拿第一”?   ——他为什么拼命的努力、才能完成自己姐姐曾经完成过的事?他为什么只有付出别人三四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别人三分之一的喜悦?   以及。   ——他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姐姐?   学习也好、人缘也好,就连当了UP主也非常优秀,轻轻松松就出了名。而他拼尽全力去玩一些高难度的游戏、去用心做节目效果,关注数也比不上林依依。   虽然四暗刻从来没有说出口。   但他心中,也曾是有过怨气的。   现在却不同了。   他渐渐明悟……   来自家长、来自老师的那份期许,正是被传递的希望。   他并非是姐姐的影子。   ——而应是超越者。 第510章 我已经物色好了给你们的礼物,希望如何?   首先让四暗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在他们三人还未出发时……在诺亚车站中碰到画师奈杰尔时,从奈杰尔口中所听闻的故事。   名为奈杰尔·埃利奥特的名画师,也曾是个笨拙之极的少年。   人们对他有着过高的期许……超出他真正能力的期许,并在他无法实现这份虚假的期许时,投以失望的目光。   但与自己相比,他所承受的苦难与压力要沉重的多。   在认真完成那份毫无艺术性的平凡工作的同时,奈杰尔花了八年的业余时间,为自己打造了坚实无比的基础。   之后,他又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在行业的最深处、最上层反复摸索探寻。一次又一次的撞在名为“雅翁”的南墙上,至死也不回头。   所以……在他四十二岁的那一年。他挺胸抬头,堂堂正正的承受住了,来自二十年前人们对他的期许。   在奈杰尔寿数过半之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份坚定执着的人生观,深深震撼了四暗刻。   ……在面对他人对自己有着过高的期许之时。   奈杰尔所做的,不是从这份期许中逃避;也不是为自己的无辜而申辩。而是默默努力,提高自己……为的是终有一日,自己能配上二十年前的那一声“天才”。   ——为的是,自己能够不再成为那个卑劣而虚伪的年少成功者。   ……他人生的前半,与自己何其相似。   哪怕拼劲全力的努力,也无法追上他人迅速攀高的期许。默默的承受着他人对自己努力程度的质疑,把泪水往肚子里吞、拼命的往上爬。   那些人所希望的,也不是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林依依”……而是变得比林依依更加优秀。   只是他尚未抵达到那种高度。抬起头来,望不穿巨人所投下的阴影。   ——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太年轻。   如同奈杰尔一样。   如果自己也能坚定不移的、付出二十年的人生——那么他也能成功!   甚至比那更少,因为自己的才能也比奈杰尔更强!   他并非是跟在林依依后面走。   而是正巧行在了同一条路上——   在意识到自己眼界如此浅薄的瞬间。   嫉妒、愤懑、委屈、不平,便瞬间从心中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于心底孵化的、澄澈辉煌的光。   因为付出得不到回报而导致的怠惰、因为怀疑自己能否达到他人的期许而出现的自卑,都被这光驱散的一干二净。   人生还长着呢。   ——而我绝不会认输、更不会停下。   ——终有一日,我会配得上他人对我的一切期许。   四暗刻不是画家,他也不是奈杰尔的学生。奈杰尔不知道他的过去,更不会关心他的未来。   可四暗刻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份希望之光顺着言语,从另一颗心蔓延至自己心底……   “没事吧,尔尔?”   林依依关切的询问道:“幻视是什么程度的?身体还有其他的异状吗?”   她有些忧虑的看着四暗刻。   你这也太拼了啊。   四暗刻却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开朗大方的笑容。   “没事!”   ——因为我是个男子汉嘛。   已经是个大男人了。   该让我保护你了,姐。   他遗憾的砸砸嘴,笑眯眯的说着:“只是后面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就要靠你们来了。”   林依依摇了摇头:“我们肯定会给你留一些次数的。等安南来了,把你的侵蚀度净化掉之后,你再来打……肯定不会让你的等级落后的。   “如果你的好感度不够净化的话,那就从我这里扣。”   林依依毫不犹豫的答道:“现在你就休息一下吧,不要再进入噩梦了。”   那是毋庸置疑的、真实无比的关爱与挂念。   四暗刻怔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林依依对安南的好感值非常看重。就连酒儿都用好感兑换了一把军用长斧,可林依依的好感却依然存着、始终没有主动使用。   而玩家是能够复活的。   自己这个debuff,所实际影响的其实只有“升级效率”而已。安南清理侵蚀度是直接归零……如果合理使用的话,应该再存一点,涨到大约90%之后再清楚、使用效率才比较高。   这毫无疑问,是来自林依依的关切。   说起来,林依依的“推广码”,最后也是给了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自始至终、毫无改变的关切。   可他之前,竟是没有察觉。   不,与其说是没有察觉……不如说,在那份已经将他近乎压垮的、巨大的“期许”面前,他根本没有在乎过其他人对他的关爱。   因为那些关爱在他面临的压力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足以化解他的压力,也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我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废物小饼干。   四暗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灵竟是如此平静……   “谢谢,姐。”   他轻声说道。   突然被四暗刻感谢,林依依也怔了一下。   她咂了咂嘴,突然觉得有些鸡皮疙瘩。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四暗刻用这么正式、不那么嬉皮笑脸的语气认真道谢。   “……说实话,不太适应。”   林依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她笑了笑:“但也感觉不坏。”   在他们正上方,十数公里的城市中。   安南轻笑着,关掉了窥视玩家的后台视角。   ——都是好孩子啊。   他无声的轻叹着。   可能有些年轻、有些急躁,但本质都不坏。   都是心中有光的少年人。   “他们应允我的召唤来到这里,作为我的力量、帮我拯救这个世界……我也得给他们准备一些回礼才是。”   安南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权限触及不到另一个世界,但他也不是什么都给不了。   就连【游戏】也能给人以感动,让人获得感悟……甚至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也并非不可能。那么这个更加真实的“游戏”,就更不能只是“好玩而已”。   现在看来,礼物其实早已物色好了。   修正他们的缺点。   发掘他们的长处。   肯定他们的努力。   培养他们所需的性格与能力。   开释昔日的怨恨与嫉妒,治疗他们曾受的心伤,肯定他们的努力与愿望……   “——就予以你们【希望】,如何。”   安南低声道。   他微微睁开双眼。   在那一瞬间,纯澈无暇的光,于他眼底满溢而出。   “——喂!”   就在此时,德米特里推门而入。   看到此刻颇具神性的“吉兰达伊奥”,他的脚步骤停、整个人怔了一瞬间。   “什么事?”   吉兰达伊奥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笑着询问道。   德米特里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是错觉吗……   进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尊至洁至圣的神明。 第511章 纸姬的临别赠礼   ——不,那绝非错觉。   德米特里·凛冬虽然不是超凡者,但他毕竟也是一位主教。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的感知不可能出错。   吉兰达伊奥身上,纯澈的神性之光真切无比的闪烁着。   “德米特里殿下,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温和的笑着,向着身披灰白色大衣的德米特里询问道。   德米特里披着霜兽毛皮制造的绒领大衣,双手却直接抄在裤兜里。两条袖子空荡荡的甩在身后,像是一条白色的祭披一般。   他微微皱着眉头,沉默的看了一眼吉兰达伊奥。   用无比古怪而不甚友好的语气,德米特里咬牙切齿的问道:“还叫‘殿下’?   “是你吧,安南!我对你了如指掌,休想骗过我!”   ……说的很有气势,可你这不是已经被我骗过了嘛。   安南在心底嘟哝着。   但他却只是对着德米特里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随后,他的身体像是突然缩水一般,变回了安南原本的模样。   用“吉兰达伊奥”的身份太久,突然回归本体的安南,也不免感觉到有些别扭。   安南身后银白色的长发已然长过脖颈,挺拔的身姿已然有了些许德米特里的味道。   他仍披着那身没有任何浮夸装饰的、质地柔软顺滑的银白色长袍。   因为在之前与贝尔纳迪诺的战斗中,多少造成了些许损坏、这身原本是高领的长袍,已经被心灵手巧的纸姬改成了深V领,并在领口系了一枚蓝宝石扣子、用于平时将领口收紧。   排除掉袖口的三重银色圆环状的符文之外,倒是有点像恩奇都的那套衣服……   而被纸姬处理过后,它如今的名字已经不再叫【银爵士的偏爱】了:   【承众爱之人(其数为二)】   【类型:装备防具衣物(金色)】   【防御力:4(等同于厚皮甲)】   【倾向防护:切割、高温、电击、腐蚀】   【不利防护:穿刺、钝击】   【描述:由银爵士亲手织造的银丝长袍,足够轻便、但却十分坚韧,具有不可忽视的神圣本质;被纸姬绘上了一副淡白之极的画作,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阶位在主教及以上的圣职者能认出它的来历。】   【效果:“安南·凛冬”穿戴时,自动免疫白银阶以下的咒杀和先知法术】   【银爵士的偏爱:用衣物擦眼,以获得十分钟的“侦测毒物”能力,其效果等同于同名猎人能力;用衣物擦手,以获得十分钟的“净化毒物”能力,其效果等同于同名偶像学派法术。】   【纸姬的关爱:持有者获得咒缚“冷暖自如”,其效果等同于同名偶像学派法术;持有者被攻击时,立刻释放一次“行迹擦除”,其效果等同于白银阶的潜行能力】   【效果:消耗银币可进行自动修复;可用颜料进行修补】   这身衣服经由纸姬的精心修补,得到了显著的加强。   而纸姬与银爵士授予这身衣服的属性,就能看出两位神明的不同性格:   银爵士更倾向于直接给予安南较高的身份地位,担心的是安南被人下毒暗算……或在衣服破损后,狼狈不堪、丢了面子。   但纸姬更关注安南的舒适与安全:【冷暖自如】这个白银阶法术,被附着于衣物实在太过奢侈。   ——冷了热了,不知道换衣服吗?(震声)   就算是国王也不会这样做……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恐怕他们宁愿附着同阶同学派的【正气凛然】或是【说服术】。   冷暖自如这个法术,更多会被用于抵抗攻击——比如说被失能巫师攻击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个法术防止自己被冻伤、冻僵;或是在热风和高温环境下保证内脏不受损的紧急处理。   它实际上,等同于青铜阶的【抵抗高温】和【抵抗低温】的综合版本。毕竟这两个法术是不能共存的……而有些情况下,情况没有那么复杂。   但因为法术位有限,就算是白银阶的偶像巫师,多半也不会去学习这种实在没什么用的法术。而且这个法术本身是咏唱法术,还要占用一个大型法术位。   安南就是二十二级的白银阶巫师,他一共也就只有十三个法术位,其中只有四个咏唱法术的法术位。   只是让安南觉得有些难堪的是……纸姬专门挑了这个法术给安南挂上,基本就等同于说,她觉得安南可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会一个不注意就着凉感冒。   这是哪里的爱闲操心的小姨啊……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缘故吧。   排除掉这个让他非常无奈的法术。   纸姬还给安南附魔了自己领域的神术“行迹擦除”。   当隐身和潜行能力到了高阶之后,多半都是概念系的。   比如说【匿于阴影】这个神术、在无光环境下可以完全消除声音和气味,攻击时也不会产生阻力,因此也不会有风声。   而名为【镜中潜灵】的神术,则可以让潜行者藏匿于镜像世界,并对现实世界造成完全镜像的影响——比如在镜中世界用匕首贯穿右胸的话,在现实世界中就是贯穿心脏。只有在能反光的镜子、湖面、剑身中,才能看到潜行者的踪迹。   【行迹擦除】是绘画领域的神术。   一旦使用,就可以像是被无形的橡皮,直接擦除了自己的形象。就算发出声音、使用法术或是随意发动攻击也不会显形,只有被液体沾在身上后,才能破除这个神术。   这个能力,毫无疑问可以在被动局势下占据主动。   一般来说,当看到敌人突然消失不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毫不犹豫的继续发动攻击。在本能以及理性的约束下,袭击者通常会警惕的采取守势、并且立刻提高注意力。   这个时间差,就足够安南反应过来了。   从这两点来说……纸姬的临别赠礼,的确非常实用。   正如装备说明上所写的一样……   这是来自纸姬的“关爱”。   “……银爵士与纸姬吗。”   作为老祖母的主教,德米特里也能看到安南身上的标记。   这是如同签名一般,在高位的圣职者眼中清晰可见的神圣标识。   离家不到一年,就已经得到了两位神明的支持吗。   而且,这头发……   看着安南已经变成了银色的头发,德米特里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作为长子,当然了解这意味着什么。   ——安南的【冬之心】,已经开始孵化了。 第512章 何为天车   至今为止,德米特里仍是黑发。   这意味着他身上的神血尚未被激活,他仍是凡人之身。   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在兄妹三人之中,作为老祖母的圣职者,德米特里反而是距离老祖母关系最近的一人。   可到了现在……却唯有他一人尚未觉醒。   “你成功了啊,安南。”   看着安南的银发、以及于锁骨和脖颈中显现而出的龙鳞,德米特里紧皱着的眉头也慢慢放松了许多。   他表情有些复杂,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你。”   安南平静的答道:“我的兄长,德米特里·凛冬。”   知道,而非是记得——   品味出这份微妙的不同,德米特里的目光也黯淡了一瞬。   ……若是玛利亚听到这个消息的话,说不定会偷偷哭出来的吧。   德米特里咧了咧嘴,像是要苦笑一声、却没有笑出来的样子。   “我没猜错的话,”安南温和的笑了笑,“是你们审讯得到结果了吧。”   “没错。”   德米特里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能驯化霜兽的只有凛冬一族,而父亲的病情恶化、已经无法下床,玛利亚如今还在风暴之塔中……   “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他并不确定“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粗暴的呼喊着“喂”就进门。而是会给安南一个热情的拥抱,再跟他严肃而平和的说“我已经认出你来了,变回原样吧”之类的话。   ——但考虑到,万一真抱错了还是挺尴尬的。   而且有损凛冬一族的形象。   所以德米特里就还是保险起见,喊了一嗓子试探一下。   但想到自己没能第一眼认出安南,德米特里还是感觉有些羞愧的。   自己的亲弟弟,居然相处了这么久都没能认出来。   ……如果父亲还能动的话,说不定自己又要挨揍了吧。   只是,父亲已经没力气揍自己了。   “为什么对我还要隐藏身份?”   德米特里眉头紧皱,没好气的问道:“你跟我暗示一下,我也不可能会教你抽烟、带你喝劣酒啊……我都不可能在你面前吸烟,二手烟对身体不好,那些劣酒喝多了也是一样。”   “这可不怪我。”   安南耸耸肩:“是你把利昂娜带上的。”   闻言,德米特里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利昂娜有问题?”   “没有。或者说,不知道。”   安南干脆的答道:“但我回凛冬这件事,本身就应是个秘密。我接下来的计划是要去地下王国处理一些事物,但‘安南·凛冬’这个身份不适合在那个情况下出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哥哥?”   “……是什么很危险的事吗?”   德米特里发出他那极具磁性的低沉声音:“如果是的话,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是未来的大公。凛冬公国还需要你……你也该试着用一下属于你的权力了。它早晚是属于你的。”   “危险倒是不危险。”   安南摆了摆手:“但我的身份太高了。如果被人发现参与其中,这个就会变味的。”   他想要做的事,是在没有神明眷顾的地下世界中,运营起一个负责净化噩梦的民间超凡者组织。   毫无疑问,它会同时收获来自智者与掘者的好感。   以玩家们的性格,他们在法律意识淡薄、秩序世界与无法世界的边缘模糊不清的地下世界中肆意闯荡,同时又有一颗倾向善良秩序的心。就非常容易在民间获得崇高的声望。   有极大的概率,能够成为地下世界的第三大组织,甚至有可能会官方化——成为地下都市的控制者之一。   但这是在安南成功隐藏的情况下。   如果被人发现,这个组织的最高首脑就是作为凛冬大公的安南……   这可就变味了。   “……与他国政治有关?”   德米特里敏锐的察觉到了安南尚未说出的另一重含义。   安南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   “但我的变身咒缚,需要过个两三天的冷却时间才能继续使用。所以我暂时也变不回去了。”   他这边,其实已经对孢殖磨坊有思路了。   只是为了咒缚“最后之作”的冷却,安南还得再等几天才能下去。   这就有些对不起四暗刻他们了。   安南:在路上了,我马上就到.jpg   不过安南当时也能察觉到,德米特里并不是特别确信,自己就是安南。   为了让德米特里相信自己的真实身份、避免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安南才果断取消了变身。   人与人之间存在误解,再正常不过。许多矛盾、误会都是从最开始的误解中诞生的。   ——但如果真的是聪明人的话,从最开始这份误解就不该存在。   虽然与德米特里记忆中的安南有些不同——无论是气质、发色还是身高,但正因如此才是合理的。   “……抱歉。”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德米特里还是非常流畅的道了声歉。   他早就已经习惯给弟弟妹妹们背锅了。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既然如此,那你要不要先回一趟家?   “稍微见见父亲?他也很想你……不用立刻继位。但你总得回去拿一些东西吧,别的不说——你的计划总得用钱吧?   “多少回家拿点钱吧,安南。”   闻言,安南沉默了一瞬。   ……恍惚之间。   他当真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家”的感觉。   毫无疑问,那份昔日的记忆早已化为沉默之油膏。   但那种“感觉”,却依然残留于安南心中。   尽管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与德米特里曾发生过什么,但看着他、安南仍然在心中觉得有股熟悉的亲昵感。   “说起来……哥哥。”   不知为何,安南总觉得“哥哥”说起来比“姐姐”要拗口一些。   他忽视了那份怪异的别扭感,继续问道:“你知道我会清楚自己的记忆?”   “家里人都知道的。”   “我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必须洗去自己的记忆?”   安南向德米特里发问道。   这个问题,他已经疑惑很久了。   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的回答这个问题。   要么是有些谬误、要么就是内容不太完全。   想必德米特里,能够给他一个较为完整的答案。   德米特里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从哪里说起呢……   “这么说吧,安南。你的天车之书已经搜集到第几页了?”   “已经搜集三分之二了。”   安南答道。   “那应该可以跟你说了。”   德米特里松了口气,轻声答道:“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天车’。大约是在你从梦界另一侧的世界,以噩梦为媒介、跨越两道世界之膜,降临于还是婴儿的安南体内的时候。   “【天车】是跨越世界之物,它的核心本质,就是‘升华’。只有负面情绪的心灵,无法驾驭这份力量……但能触及真理、却无法掌握,是最危险的才能。   “——因为如果你不能成为真正的天车,就会变成第七曜之镜。” 第513章 梦界彼端   安南的表情有些复杂。   听德米特里这意思,好像也知道一周目的自己是穿越者。   ……在小说里,这种东西通常都是要被藏到大结局吧?   像是银爵士、老祖母和雅翁这些正神,知道这个也就罢了。怎么连哥哥姐姐都知道我是穿越者啊……   “不用多想,安南。”   德米特里扫了安南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事。   就算失去了记忆,安南毕竟还是安南。   有着黑色长发的、气质冷冽的男人开口道:“我们最开始认识的就是你。   “凛冬与其他国家的最大不同,就是我们不会给婴儿起名。要等到孩子成长到能够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不会一个人饿死在家里之后,才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名字。   “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不配拥有名字、更不配继承姓氏……至多也只是宠物而已。”   在凛冬,“人”与“兽”的界限并没有那么远。   称不上是成人的,只能被当做“幼崽”来看待。   同理。   假如有人犯下了人类不该做的罪、做了人类不该做的事,那么他会被剥夺属于人类的名字。   就如同格良兹努哈·凛冬被剥夺了“凛冬”这姓氏一样。   ——在凛冬公国,这是非常严肃的“家法”惩罚。   如果有人被家族剥夺姓氏,就是从法理上断绝了他的一切亲缘关系。这不是偷偷摸摸剥夺姓氏就完事的,而是必须在报给当地的凛冬教会,并且每年统一在全国通报。   比如说,亲属保释权、或是家内监视,以及继承权或被继承权,全部被一笔勾销、且无法再复原。就如同将对方的身份打为“无父无母无亲属”的孤儿。   会被家族除名的“弃儿”,通常也会被其他凛冬人视为“不尊重传统”、“犯下过重大错误”、“离经叛道”之人。   而如果剥夺名字,那就等于是直接剥除作为人类的一切权利。   如果杀死“无名之人”,甚至不会被判杀人罪。而是“破坏他人财物罪”或“破坏公众财物罪”。   一般在二十年监禁以上、却又不到死刑——亦或是还有足够的价值的重刑犯,就会被凛冬公国判处“除名之刑”。   不只是在法律意义上的除名。   而是用偶像法术,直接从神秘意义上,在这个世界里抹除掉这个名字。连同他所签订的契约都一并作废、与他的名字有关的仪式也被抹除,甚至其他人也无法再回忆起他的名字。   也就是,被世界遗忘之人。   在“得到名字之后才算出生”的凛冬公国,名字是很重要的,【人类的组成部分】之一。   “而你的名字‘安南’,就是你自己起的。”   德米特里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将手深入怀中,摸向了雪茄盒。   但他很快右手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太自在的将手从怀中移开。   如同在遮掩着什么一样,他立刻将声音略微上扬:“我们所认识的,从最开始就是你。   “你已经失去了诸多神秘记忆。可能会忘记……在这个世界中,异界来客并不是特别稀有的存在。凛冬公国更是如此——”   在风暴之塔附近,偶尔会有存活的虚界生物,从漏洞附近渗出。   虚界生物在进入雾界——也就是迷雾大陆所在的世界后,无法直接获取物质的躯体。因为虚界是【现象】高于【存在】的世界,因此才会被称为“虚界”。   迷雾大陆的核心力量体系,是诅咒与誓约。   而“要素”与要素的最初形态“贤者之石”,是属于虚界的超凡力量。   ——安南已然知晓,燧父正是窃火之人。   虚界的贤者之石,就相当于雾界的咒能。是世界的根源力量……是在燧父从虚界窃取了贤者之石后,这个世界才有了“要素之力”。   “而‘要素’这种由意志决定存在形态,从灵魂与心灵中诞生的力量……就是虚界的特色。”   德米特里如此解释道:“换言之,虚界生物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必须寄生于人体之中才能生存。至少是有意志、有思想的生物才行。   “而‘思念体’,实际上也可以理解为是在梦界中诞生的意识。梦界更是诸多世界的链接——梦界的体积是最大的、没有时间的概念,它的尽头还挨着其他的世界。   “原则上,也并非只会诞生以‘我们世界的历史’为主题的噩梦。只是没有人有着‘其他世界的记忆’。   “我听闻有种特殊的古代职业叫做梦界行者,能够进入其他世界的梦中畅游……只是这个‘秘密’后来被神秘女士所埋葬。   “灵魂从梦界的彼端落入这个世界,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强大的梦界行者就能强行将异界的灵魂捕获到本界;而如果是梦界本土的未知生物,据说还能让灵魂在不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进入到其他的世界中。你以前说过,你应该是第二种。   “据我所知,在神明中红骑士和敲钟佬就是通过梦界,从不同的世界降生于这个世界的。好运小姐当年更是肉身穿越梦界,从某个位置的世界降临到我们的世界……这在教国并不是秘密。   “能够跨越梦界的灵魂,意味着天生就能在噩梦中保持完全的清醒。这一点就保证了,每一个从梦界彼端降临的灵魂,都必然能够成为超凡者。   “……实际上,这已经是我与你第二次讨论这个话题了。”   之前还嘲笑过四暗刻漫游奇境记。   原来另一个故事是安南漫游奇境记吗?   与梦界相邻的世界吗?   安南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的话,他原本的世界应该也是与梦界相邻的。   如果梦界行者能够进入其他世界的梦中……说不定地球那边,也有着对梦界的认知。   只是在那边肯定不叫“梦界”。如同“雾界”也不管自己叫“雾界”一样。   ……难不成是幻梦境吗艹?   别了吧。那这样的话,我家那老板莫非是……   安南顿觉心情复杂。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驱散。   他突然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等等,你说……天生的超凡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会选择仪式之路? 第514章 【染色】与【恐惧】   对于这个问题,德米特里并没能给出答案。   根据德米特里的说法,他当时就对安南问过这件事。   那个时候,德米特里还是既定的下一代凛冬大公。   只是安南并没有给他正面答复。德米特里所知的,就是安南是故意没有走上超凡之路的。   这一点,在他世界旅行的时候非常有用。   但他在仪式之路上走的太远了。   以他的身份,所能接触的神秘知识毫无疑问是最高等级的。除了一些最高级的、有关禁忌的知识无法触及,其他的神秘知识应该或多或少都有掌握。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禁忌的知识安南也有掌握……   否则老祖母不会这么放心,半睡半醒之间就直接将关于“凛冬”的禁忌知识授予安南。   ——除非安南原本就掌握过这些知识。   “一般来说,仪式师也可以踏上超凡之路。仪式之路与超凡之路并不直接冲突……但这也是有例外的。”   德米特里答道:“已背负的超凡知识越多、位阶越高,这份神秘就越沉重。   “在抵达【腐化】阶的时候,如果持有神秘知识、就会直接增加一定程度的侵蚀率;而在抵达【凝结】阶时,持有的神秘知识越多,就需要越多的额外诅咒才能完成凝结。   “以及最重要的——在进阶【染色】时,通过堆积大量同领域的高阶神秘知识,是可以修改自身的天生要素倾向的。”   德米特里解释道。   这是唯有官方出身的超凡者才能接触到的秘密……也是巫师塔和各国官方超凡组织,用于继承要素使用技巧的方法。   安南也终于明白了。   一周目的安南抛弃记忆,可能也不只是为了清除掉“没有正面感情”的记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不让神秘知识影响到自己的进阶。   与众神接触,必然会带来大量的神秘知识;而想要方便的与众神接触,那就不能是超凡者。   从这点来考虑……当时的安南,恐怕从最开始就决定好走二周目了。   他一周目走仪式之路,不是因为他不想走超凡之路。   ——而是要给未来的自己铺好路,让安南到时不用再走回头路。   他掌握了仪式师的知识,孤身一人环游世界、与众神相识,顺利将冬之心反转,清洗自己过去的知识……或者,可能还做了其他的什么,只是安南暂时还没有掌握。   这是完全为了二周目体验,而进行的一周目打法。   还真是有我的风格。   “为了洁净而纯粹的要素吗……”   安南喃喃道。   为什么巫师们所掌握的要素,都是正好契合自己属性的那一类。   原来是这个原因。   ——哪有那么巧合,觉醒的要素、就正好是最好用的?   他们又没有属性面板、更没有贤者之石。   在进阶之前,他们可不会知道自己的要素倾向是什么。   而像是“窃梦者”丹顿,他在转职成窃梦者之前,可不会知道自己能拿到“梦”的要素;“承灵僧”贝尔纳迪诺更不可能在创造这个职业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要素属性是“魂”。   毕竟又不是每座巫师塔,都像是风暴之塔一样……能够继承前代的要素之力、直接覆盖掉自己的天赋。   但是,他们却可以通过大量掌握某个领域的高阶神秘知识、让自己的灵魂被其【染色】!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在古代被称为“染色”阶。   将其改名为“黄金阶”,是否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   到了黄金阶,要素之力与自身所持有的超凡能力,是否能有所协同、能否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直接决定了黄金阶超凡者的强度上下限。   “反过来说,如果掌握的知识过于杂乱、或是内容太多,就会让进阶仪式变得不可控……对吧。”   所以一般来说,仪式师才会是“老人”。   仪式师最大的优势,就是补足缺陷——利用伟大之物的力量,完成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完成的事。   那么超凡者转职的仪式师,就不可能只掌握几个领域的仪式。更不可能去搜集与自己同领域的超凡知识。   毕竟同领域的仪式,凭借超凡之力也能做到。   所以,不只是因为仪式师变老了,掌握的知识才会多。   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超凡者在不打算继续进阶的情况下,才会去购买相关的书籍、习得神秘知识。   ——这的确是安南无从知晓的知识。   如果没有从德米特里这边询问到,他就要等到凯子萨准备进阶黄金阶之前,才能从他那边得知了。   不过……   “哥哥,你这不是……了解过超凡者吗?”   安南有些怀疑的看向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虽然自己不是超凡者,但他竟然能了解到这种深度——凯子萨作为黑塔之子,在刚刚进阶白银的时候、也还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但听到安南这语气,德米特里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还是别叫我哥哥了,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德米特里的表情有些古怪:“你可能记不住了,但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德米特里的。每次叫我‘哥哥’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一般都是让你背锅是吧,我懂的我懂的。   安南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但德米特里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又下意识的将手探入怀中——在他意识到并抽出胳膊之前,安南就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抽吧,没事的。”   安南看着德米特里那写满了疲惫、甚至有些发红的双眼,轻声劝道:“一支就好……我倒是不介意,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抽烟不利于身体健康。   但以德米特里的烟瘾,让他硬憋着反而难受。   他的精神压力已经很大很大了。这少数的爱好,安南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将其剥夺。   “……我多少也是高位的圣职者,身体不会有问题的。说不定比你还健康呢。”   德米特里嘟哝着,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安南床上,取出了雪茄盒。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喜欢抽最好的烟、喝最劣的酒……啊,你果然不记得了。”   看着安南的表情,德米特里很快明白了过来,不再多言。   在他将点燃的雪茄放入嘴中后,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我当年也想过要成为超凡者。”   德米特里发出了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但那是因为父亲。   “父亲的渐冻症,就因为他不是超凡者。   “我比你和玛利亚大很多……那时候,我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在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犯病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没有人能来分担这份恐惧。   “我那时就决定,要走上超凡之路。我要成为黄金阶的超凡者——   “……直到我亲眼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弟弟,也是父亲的第二个儿子……在噩梦中凄惨死去、化为没有理智的恶魔为止。”   德米特里说到这里,下意识的咬了一下雪茄。   安南在他眼中捕捉到了恐惧、悲哀、愤怒。   “——于是,我退缩了。”   他自嘲般的,低声道:“很可笑吧,安南。笑出来也无所谓,因为的确是可笑又可耻……   “大公之子,未来的凛冬大公。居然会在区区噩梦面前逃走?我不是个勇士,甚至不是个战士。   “从那时开始,我就不想继承大公之位了。这也是我敢于和腐夫打那个赌的原因之一。”   他喃喃说道。   德米特里的声音极轻:“因为我不配。就这么简单。”   安南沉默了。   可是——   如果你真的恐惧噩梦。   为什么,要选择成为圣职者呢? 第515章 伊凡·凛冬   考虑到安南没有太多的时间。   德米特里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叫人给安南准备了一身全遮蔽式的斗篷,就拉着他进了地铁。   凛冬公国的交通显然比诺亚王国便利许多。   安南出门不到一公里,就有地铁站入口。   大约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霜语省。之后又换了一次车,安南就跟着德米特里到了大公府门口。   “……这也太快了。”   安南感叹道。   好快啊。   比沙拉曼达还快(划掉)简直就像是坐高铁出差一样。   德米特里反问道:“快点不好吗?”   “那倒不是。”   安南摇摇头,跟在德米特里身后小声询问道:“那头狼人呢?”   “……虽说,我也没什么立场劝你。但最好还是不要和狼人离的太近。”   德米特里深吸一口气,饱含憎恶的言语从他口中吐出。   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走在安南面前。   在这话语中所蕴藏的信息量就很多了。   安南挑了挑眉头,毫不客气的回道:“所以,德米特里。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你也知道,过去的事情我已经都忘干净了。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警惕狼人的话,就应该把话说清楚。而不是说的这么模糊不清,这只会勾起我无意义的好奇心……还是说,你就是希望我对这件事深究下去?”   被安南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顿,兄长大人却是没有生气。   他只是面色古怪的沉默了一会。   就在安南想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不礼貌了一些的时候,德米特里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怀念的低声感叹道:“不愧是你,安南。   “就是你这种毫不避讳、直指问题所在的发言——这才是你的风格。   “只有在被你训斥过后,我反而才能感受到‘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做错了’的安全感。之前你跟我说话这么客气,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一重距离。现在看来,还是什么都没变。   “——感觉回来了啊。”   安南:?   ……不是,大哥。   你这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被骂不舒服斯基吗?   ——震撼安南。   而且听德米特里的说法。   莫非一周目的安南没事就会训斥他一顿吗?   这到底谁是哥哥啊?   “德米特里不想跟你说,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虚弱、却依然沉稳的中年人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安南抬起头来,望向那边。   中年人有着一头向后梳着的灰白色短发。隐约还能看到些许黑色的痕迹,发丝已经变得很是纤细、但姑且还算是比较茂密。   他蓄有同样灰白色的络腮胡须、眉毛也变得灰白,白皙的皮肤上有着微微塌陷下去的、深紫色的脉络痕迹。那是常年生病、身体衰弱的证据。他的额头处的皱纹很浅、但法令纹却很深。   他的脊背略微岣嵝,身高也不如德米特里高。如今正扶着一把深蓝色的、下方有着三个支撑柄的……看起来像是医院里、打针吊水用的铁架子一样的权杖。   安南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那冰蓝色的瞳孔,与安南和德米特里看上去完全一致。   但看上去,它的透明度要更高一些。比起德米特里那毫无感情的眼神,更近似于无限平静的冰湖。   而在冰面之下……是永无止息的冰风暴。   “……父亲。”   安南低声道。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迟疑。   明明记忆已经完全消散,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但似乎还有一些东西……仍然残留于血脉之中、在本能之中。   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会是怎样的不成样子。   一旁的德米特里倒是表情很平淡的点了点头,微微躬身以示敬意:“父亲。”   毫无疑问。   这个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四十岁,但头发眉毛胡须都已斑白的男人……正是凛冬大公伊凡·凛冬。   与年轻的亨利八世相比,伊凡身上确实的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回来就好。”   伊凡看了一眼安南,平稳的重复道:“回来就好。”   自己最小的儿子终于回归家庭,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他没有温柔的微笑,也没有感动落泪,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安南,如同想要将他如今的样子牢牢记住一般。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之间感情淡薄。   ——而是因为凛冬一族饱受冬之心的诅咒,根本没有“喜悦”之情。   凛冬家的亲情、于凛冬一族之中诞生的爱,是完全跨越了喜悦与欢欣的、纯粹的认同感。   “先进来吧,安南。”   伊凡平静的答道,嘴唇微微上扬、努力做出微笑的模样。   这已经是非常还原的笑容了。   但安南却依然能清晰的看出,这只是演技。   ——这是无心之人,仅为让他人心安而露出的温和表情。   如同瞎子在黑夜中点亮的灯火一般。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跟随着伊凡进入了房间。   看起来皮肤还算不错的伊凡,走路却是很艰难。   他拄着银、黑、深蓝三色的权杖,缓慢的向房间内踱步。安南看了一眼,德米特里并没有伸手搀扶伊凡的意思,于是也就跟在伊凡大公身后,缓慢的往房间中走去。   大公的房间,比起亨利八世来说也简朴很多。   没有什么金银珠宝的装饰,只有四五张看起来就知道是神明所绘的画卷贴在房中。一个书架里装满了神秘学书籍,一个沙发与低矮的长桌,以及一个较高的办公桌。上面摆着签署好的文件。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仅摆着一个枕头的双人床。以及在床头上悬挂着两位女性的画像。   ……左侧的看起来,是一个相对平凡、气质温婉的黑发少女。   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搭在肩前——就是安南在“噩梦:狼吻”中,看到的安南八岁时、德米特里的发型。   隐约能看到与德米特里的长相有些相似。   ……这或许就是德米特里的母亲。   而右侧的画像中,是与玛利亚和安南一摸一样的银发少女——她的气质冷冽、脸上却没有鳞片,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   貌似都是普通人。   至少都不是凛冬一族的。   “气泡果茶。你最喜欢喝的。”   伊凡给安南打开盖子,低声说道。   安南看到诸多水果切片在气泡水中沉浮不定,切片上还能看到淡白的霜痕。   他好奇的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   ……味道居然还真的很不错?   就像是奶茶店的冰镇果味气泡水一样。   “德米特里不想跟你说的太细……是因为他自己便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坐在沙发上的伊凡,瞥了一眼身体笔直的站在一旁的德米特里,转过头来对坐在椅子上喝饮料的安南解释道:   “就是你们兄弟俩,与腐夫赌博的那一次。   “——德米特里被名为贝拉的狼人背叛了。” 第516章 被背叛的德米特里   在伊凡相对客观的解释下,安南终于弄明白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腐夫与德米特里,共计进行了三场赌局。   前两场赌局的结果是一比一平。   而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赌局,原本也是德米特里优势最大的一场——   这是类似综艺游戏般的赌局。   规则很简单。   德米特里自己选出一人为“助手”。而腐夫会同时提问他们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关于德米特里、另一个问题则关于他选出的助手,这两个问题一定都是他们知道答案的问题。   如果这两个问题,给出的答案一样、且两人都没有撒谎,就算胜利。   而给出的答案不同的话,就算失败。一旦失败,那么“答对的人”要支付代价,也即是承担【无嗣】的诅咒,而“答错的人”则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而如果两个人的答案一致但是都撒谎了的话,那么两个人要一起承担【无嗣】的诅咒。   ——听到这里,安南就明白了。   这是一场考验人心的赌博。   两人都对,则胜利;两人都错,则失败;一人对一人错,则对的反而失败。   这并非是单纯考验“默契”与“了解”的赌博。   而是在考验“信任”。   ——标准的囚徒困境。   尤其是,助手由德米特里亲自指定。   哪怕是关系再好的友人,一旦得知自己被卷入其中后、可能要支付的代价,恐怕也会心生嫌隙吧。   不如说,如果是关系再贴近一些——比如说玛利亚或是安南这类“亲人”,那么根本就不会选为自己的助手。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德米特里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那么反过来说……   如果会被选为“助手”,就等于直接告诉对方,你是一一个“可以被舍弃的朋友”。   “……不对。”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关键性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是贝拉?   把狼人——尤其是冬之手出身的狼人,选为仪式中的助手倒也不奇怪,毕竟冬之手的根本任务就是保护凛冬一族的血脉。承担风险、完成任务原本就是职责之一。   反正冬之手多半也不可能有后代。   因为他们掌握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当冬之手退休之后,他们平时起居生活都是要被人监视的。   无论是出行、买菜、或是招待朋友,只要与其他人进行了接触,就会被人调查。旅游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想要离开城市时,必须拿到市长的签名、且在三位冬之手的陪同监视完成。而且这还是在冬之手中,被评判为相对安全、且立下过功绩的那一批。   更多的冬之手,是不得善终的。他们最后的任务,通常是看守凛冬一族的陵墓,防止被人窃走具有神血的尸体——从这时开始,他们就无法离开了。唯一的幸事,就是能够与他们守护一生的凛冬家族的人葬在一起。   但毋庸置疑,他们的家人也无法为他们祭拜。   能成为新的冬之手的教官,继续留在霜语省工作到死、就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任务中死去,反而是最大的幸运。   至少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成为【英雄】、被人铭记。   如同米开朗基罗曾嘲讽的一样:   ——【冬之手】是巨人。   因为巨人是“少年时期没有视觉”、“老去以后不可言语”的种族。   他们并非是为了公义而战,也无需遵循律法。   他们首先是为了保护凛冬一族的血脉,其次是遵循凛冬一族的命令逮捕、杀死指定目标,之后才是惩戒恶徒。因此冬之手毫无疑问是“盲目之徒”。   由冬之手来担任助手,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这个的前提是,双方应该对另一方有较为彻底的认知与了解。否则就算不会主动背叛,但不知道问题答案的话,也是失败。   “因为贝拉与德米特里……一度曾是情侣关系。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级别。”   伊凡·凛冬说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德米特里。   安南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兄长?   狼人?   这是怎么BestMatch的?   身份高贵的大公长子,却爱上了身份低贱、无父无母的狼人少女……   安南感觉自己脑中浮现出了至少三十万字的故事。   不过伊凡为了照顾德米特里的面子,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深入。   但安南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尾了。   “……可最后,贝拉选择了背叛?”   他有些不太理解。   这是图啥呢?   既然两人决定结婚,如果其中一方缺少生育能力,那最后的结果不都一样吗?他们只能选择共渡难关——而这正好也是没有答案的背水一战。   “而贝拉故意选择了错误的答案……结果就是,德米特里为自己的信任付出了代价。”   “然后呢?”   “然后贝拉就被冬之手立案调查了。这虽然是一件不幸之事,但也算是好事……”   伊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安南、又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德米特里。   “假如没有这件事,我们也不会发现……贝拉的老师、前任冬之手的‘大拇指’弗拉基米尔早已背叛了凛冬。”   “……背叛、凛冬?”   安南喃喃着重复道。   ——他想起来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弗拉基米尔”,就是在“噩梦:狼吻”中,将贝拉招入冬之手的那位“大拇指”。   怪不得他会询问贝拉,“你对大公忠诚吗”这样古怪的话题。   没有经过试验、没有经过培训的忠诚,毫无意义也并不可行。   ——除非他想要的答案,并非是“忠诚”。   而是“不忠诚”。   “他们做了什么?”   安南询问道。   伊凡顿了顿自己的手杖。   凛冬大公缓声答道:“他们利用贝拉窃取德米特里的体液,用于制造无需‘凛冬血脉’,也能控制、驯化霜兽的咒物。”   安南好奇的询问道:“那么,他们完成到哪一步了?”   “很不幸,他们已经成功了。”   伊凡伸手抚摸着权杖上的沟壑,缓缓答道。 第517章 霜咬之灾   叛军……   安南隐约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能替代凛冬一族必要性的咒物……这的确是非常要命。   哪怕是这个咒物之后被摧毁,但“凛冬一族并非完全必要”的概念,也已然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了。   伊凡大公缓缓说道:   “在我们意识到弗拉基米尔可能背叛凛冬的时候,他已经在三分之一的军用霜兽的记忆体中动了手脚,将最高权限从我更改成了‘他’。   “好在发现及时,加上贝拉自首、声称要戴罪立功……我们就借着她的情报、对冬之手内部进行肃清。   “共计找到三十一位背叛者,其中有十七人已经逃离。虽然数目不算多,但他们靠着冬之手的权限,已然悄无声息的偷走了许多物资。”   换言之,他们是蓄谋已久。   在父亲的介绍下,安南慢慢理清了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腐夫收取赌注之后,不知道弗拉基米尔付出了什么代价,亦或是早已和腐夫串通好——他借着腐夫的力量逃离了凛冬公国,潜入地下。   而凛冬公国立刻控制了弗拉基米尔的所有学生。   可即使如此,最后还是有漏网之鱼……   那就是弗拉基米尔那没有通过狼吻仪式、早已离开霜语省的弟子梭罗尼克。   安南还记得这个名字。   在狼吻的噩梦中,他见过这个人……   梭罗尼克是个浅棕色头发,皮肤很白、脸上有着雀斑的害羞年轻人。面颊很是瘦削,甚至脸颊都直接向内凹陷了下去。   他的父母都是杀人犯,因此没有人愿意教他剑术。最后弗拉基米尔把他捡走,抚养长大并引领着他走向超凡之路。   “——老师是我的恩人!为了老师,我连命也可以不要!”   梭罗尼克那铿锵有力的狂热言语,似乎还残留在安南耳边。   “梭罗尼克靠着弗拉基米尔的权威,带着那些叛逃的冬之手,组织起了名为‘破冰军’的叛军。   “他们声称……我们凛冬一族没有人类的感情,因此法律严苛、不近人情、总是牺牲他人却从不自我牺牲,这无法服众。   “——既然凛冬一族的担任大公的根本原因,是凛冬之血能够自如控制霜兽、而霜兽是一支难以抵抗的军事力量。那么只要用其他手段来控制霜兽,成为大公的人就不一定要是凛冬一族。”   伊凡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还是冬年太漫长了。   “生于冬年、长于冬年的年轻一代,已经忘记了他们的老祖母。”   “之后呢?”   “之后,他们在地方许诺了很多,得到了一些地方贵族的支持。”   但正好伊凡·凛冬,是近两百年来最受认可、能力最强的大公。他的人格魅力,让大多数民众并不愿意参与叛乱。   可牺牲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叛军的公开反对者也不算多。   “更多的人都在观望。他们希望,能够借着叛军这件事,来让我们‘牺牲的更少、更轻’。”   谁都希望自己不是被牺牲者。   情理之中。   而在那之后,便是长达三年的叛乱。   能够控制霜兽的咒物,让破冰军能够在小结界之外近乎无成本的募集士兵……也可以通过地下世界收集大量幼兽、将其放生到暴风雪中来人工制造霜兽。   霜兽集群的袭击,除了与霜兽一同训练的第一军团外,普通的士兵是无法抵抗的。   虽然叛军的数量并不多,但他们只是远程发动霜兽袭击那些不支持他们的城镇、主要是为了歼灭前来支援的军队。真正的叛军几乎从不动身,所以也很难对付。   只有凛冬一族、冬之手、老祖母的圣职者与有着霜兽坐骑的第一军团,能够有效的对抗霜兽。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计策很成功……随着他们袭击的城镇增多,因为等不到援军、或是援军无法抵抗霜兽,而对我们不满的人也在逐渐增多。”   伊凡大公缓缓说道:“这时你的兄长,‘铁血的’德米特里……在贝拉的建议下,提出了一条计策。   “破冰军终究是霜兽多而人少。他们无脑的囤积着霜兽的数量,可我们的霜兽有第一军团的士兵、有罪犯来喂食,他们却没有足够的人。   “那么就可以进一步减少军队出击的次数。那么越来越多的霜兽,因为没有击杀士兵、缺少食物而变得逐渐失控……在饥饿的霜兽终于屠杀了第一个城镇来获取食物后,局势就立刻反转了。   “破冰军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所有边缘城镇以及地方贵族的支持——受控的霜兽只是武器,可失控的霜兽就是天灾了。天灾只能靠公国的力量来治理……从这点来说,贝拉的计策立竿见影。   “但大量的饥饿霜兽无法控制,贪婪的捕食让更多的霜兽失去了食物来源而发疯,最后如雪崩般形成了名为‘霜咬之灾’的天灾。”   天灾盖过了叛乱。   这时将功补过的贝拉,显露出了特殊的力量——狼人不会第一顺位被霜兽攻击,因此狼人捕杀发疯霜兽的效率非常高……只要有普通人作为诱饵,发疯霜兽就会对狼人的攻击视而不见。   因此冬之手试着招募了一批狼人,培训成“风行者”,用于前往各地击杀、肃清多余的发疯霜兽。   ——效果居然不错。   于是为了对抗霜咬之灾,凛冬公国吸纳更多的狼人进入了军队和冬之手内部。这个时候,破冰军已经被人们逐渐遗忘……他们只能控制普通的霜兽,而这时新诞生的霜兽都会很快发疯。   最后是玛利亚·凛冬,顺利继承了风暴之女的力量。   她通过风暴之塔的力量侦测凛冬全境,调用大结界的力量大规模的击杀霜兽。最终终于结束了天灾。   并顺便找出了破冰军,完成了平叛。   “但是,作为首领的梭罗尼克不见了。   “在玛利亚加大了侦测力度和监视范围之后,虽然没有找到梭罗尼克,却意外的发现……贝拉以及部分招入冬之手的狼人,仍然在向外偷偷传递消息。   “这次接收消息的人,不再是当年逃离凛冬公国、进入地下世界的弗拉基米尔。   “而是名为【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的野心家。”   换言之,她第二次背叛了凛冬公国。   不出意外的话……她当年所献出的计策,就是“狼教授”所给出的,用于提高狼人地位的计策。   换言之,破坏至少是破冰军五倍以上的霜咬之灾,或许也是他们的阴谋。   “……这也就是‘第二次大清洗’的成因,所有狼人都被清除出冬之手并秘密处决。”   伊凡说完,看向安南平静的说道:“贝拉在外逃离数年,并于两个月前被玛利亚找到并击杀。   “但是安南,你要知道……这事还不算完。”   潜入地下的弗拉基米尔,莫名失踪的梭罗尼克,还有那个不知道要做什么的狼教授……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所以德米特里才会对她、乃至于对狼人彻底失去了信任吗……   ——我明白了。 第518章 我只是工具而已   “……到底,还要多久?”   多琳双手抱着膝盖,蹲在监狱角落里。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快要一周了。   这是完全封闭的、与外界隔离的房间。   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甚至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吃饭喝水倒垃圾的时候,都要先进入里屋的A间。等到典狱长确认她已经进入A间,才会通过仪式远程将A间的门锁死,再派人进入B间把食物和水放进来、取走垃圾。   除了盛放食物的木质托盘、盛水的木碗、排泄用的小型马桶,以及铺在A间地上类似睡袋一样的“床铺”之外,她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   只有在被审讯的时候,才会有戴着戒指、或是白色手套,面容冷峻的陌生人推门而入。   只要与他们对视一眼,多琳就会立刻失去意识。   那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   就像是脑袋浸入到冰水之中,被冻到失去意识一样。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般。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的大脑滚烫无比、像是发烧了一样。要过上好几个小时才能缓过来。   但好处在于,她在这禁闭房间中被关押着,心中慢慢积累起来的恐惧、焦躁,也会随着那种状态的来临而消失无踪。   多琳非常担心。   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就把关于吉兰达伊奥先生的情报泄露出去了?   还是说,现在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夺嫡之争?还是叔侄之争?   德米特里殿下会不会被放逐啊?   毕竟他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听说伊凡大公的身体不是很好,他会不会出事啊?被吉兰达伊奥先生刺杀,说是他病死的然后趁机夺位什么的,而德米特里殿下就会被放逐到国外……感觉还是很有可能的。不过伊凡大公据说人挺好的,最好还是不要死……   吉兰达伊奥先生——不、吉兰达伊奥殿下,感觉对狼人似乎不像是他的兄弟那样歧视。如果他能成为凛冬大公,说不定我们狼人的处境能得到些许改善……也说不定、吧?   但、但是我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会不会被吉兰达伊奥灭口?   “……呜。”   多琳想到这里,悲鸣一声、将脸埋在膝盖之间。   ——感觉凉了呀,我。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呀一声。   严丝合缝、连门把手都没有的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两位冬之手进来、一里一外的扶着大门,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咦,我还没进去锁门呢啊?   多琳一个哆嗦,有些奇怪又有些害怕的看着门口。   平时这门都是要她进入A间把自己锁起来才能开的。   为什么这次不担心我逃跑了?   难、难道终于要处刑了吗?   “——多琳。”   吉兰达伊奥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那个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五官如雕塑般深邃英俊的中年男人,穿过两位冬之手走了进来。   “吉兰达伊奥……先生。”   多琳小声应道。   她勉强地从地上想要站起来。   但因为蹲下太久,双腿有些发麻、一个跄踉便往前跌去。   不等她摔到吉兰达伊奥怀里,就被他手疾眼快的抓住肩膀、直接扶了起来。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吉兰达伊奥先生的手,力气这么大……简直就像是活过来的石像一样。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挣脱着站直身体。   “——抱、抱歉,吉兰达伊奥先生!我失礼了!”   多琳尽量大声的发出声音,却依然小到让人听不清的程度。   她为自己的笨拙而感到恐惧。   并感到自己的喉咙因恐惧而收紧,牙龈和指尖都微微发麻。   吉兰达伊奥却露出了一个令人有些看不懂的……有些奇怪的、近乎审视的笑容。   ……这个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了。   当年老师选中她的时候,似乎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多琳。”   “是……!我……我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吉兰达伊奥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用紧张。   “对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明明之前没有这样吧。”   我、我能怎么说?   因为不知道我有没有泄密,所以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看着支支吾吾的多琳,吉兰达伊奥的眼神愈发深邃。   像是要打破那份寂静一样,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   “不用紧张,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是指……”   “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吉兰达伊奥仿佛不经意般说着:“对了。如果你被释放的话,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的话……”   多琳支支吾吾着,答不出什么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   她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这是实话。   因为不知道“正确”的话是什么,所以最后就只能说实话了。   至少这样答错了的话,也不会太过后悔。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去找【老师】。”   “狼教授吗。”   “是的。”   多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是切实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吮吸着自己的鲜血,如同吮吸着牛奶的婴儿一般。   “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任务。还有,对他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说着说着,多琳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变得越发失落。   其实也无需让【狼教授】亲自给出答案。   她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次性的工具而已。   ——毕竟狼教授本身也并非是狼人。   他收养、抚育狼人孤儿,也只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从这点来说,狼教授与其他将狼人视为工具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   吉兰达伊奥温声道:“你不如就先跟着我吧。”   “……您?”   多琳讶异的看向吉兰达伊奥。   可这……有什么必要吗?   我明明只是一头毫无用处的狼人而已。   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特长,只知道听命令行事……而且什么都办不好。   “对,跟着我。”   吉兰达伊奥缓缓说道:“我要先去一趟地下世界,办些事。在那之后,我也正好要去找狼教授,有些事要当面询问他。从这点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目标是……一致的?   多琳怔怔的看着吉兰达伊奥。   在她眼底,倒映着中年男人那温和的笑容。   似乎、格外的使人信服。   “就像是老师一样。”   她小声说道。   “什么?”   “不,没有。”   多琳莫名的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好感。   既然自己只不过是工具……不如就给想要自己的人来使用吧。   这么想着,多琳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吉兰达伊奥低垂下去的左手掌心,攥着两枚水晶铃铛。   ……果然如此。   吉兰达伊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519章 拉斯普廷的戒指   “维克多。”   “我在。”   “你先把这封信交给圣阿历克塞行省的伊戈尔。然后去一趟梅尔文家,跟他们要一份‘狼教授’的详细资料。”   “明白。”   站在伊凡·凛冬身后,霜发灰眼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从伊凡大公手中接过了一封厚实的书信。   没有过多犹豫,也没有行礼告退。   他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公府。   隐约可以看到,他的右手大拇指上锁着一枚散发着寒气的戒指。   伊凡·凛冬叹了口气,握持着权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   看着维克多离开的背影,他轻声询问道:“卓雅,安南走的时候……带了什么?”   “他就带了点钱。”   深蓝色长发的成年女性,身形渐渐从伊凡身边浮现出来。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挂着一枚散发着寒气的水晶戒指。   卓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只拿了五十镑的纸币,和一小袋银币。我好说歹说,他也没把定位戒指戴上。”   “孩子长大了是这样的。”   伊凡平淡的说道。   卓雅挑了挑眉头:“您这话说的。以前安南殿下也不像是个孩子啊。”   “因为他体内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不用把他当成孩子看待,这些事他肯定懂。如果想要帮助,他一定会立刻回来的……”   伊凡大公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白霜。   他面前的玻璃瞬间结了一层薄霜,伊凡面色一百、忍不住哆嗦起来。   卓雅见状,立刻一个闪身凑过来。   她右手搀扶着大公、左手按在伊凡大公身后给他顺气。那枚水晶指环猛然亮起,从伊凡身上飞快的抽取着寒气。   但伊凡仍然是整个人激烈的颤抖着。   他只是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只是剧烈的闭着嘴喘息着。剧烈的痛苦让他牙关紧咬,脸颊处的肌肉整个鼓了起来。   而脸颊上浮现出来的紫色纹路则变得更深、更明显了几分。   过了好一阵,他才哑着嗓子说道:“我好了,卓雅。”   “您真是的……”   卓雅抱怨着,把伊凡大公放开。   她的右手冻的有些发红,而左手的戒指则变得越发闪耀。   “总之,不用对安南过多苛责。他和德米特里不一样,不是个死要面子的孩子……他懂得逃跑、却并不胆怯。   “在上位者中,这是难能可贵的才能。”   伊凡缓缓说道:“我信任他,比信任德米特里与玛利亚加起来还要信任。   “德米特里是个严肃认真的孩子,但他的目光不够长远,性格阴沉、却容易将真心托付给他人,对人对事都容易产生偏见。他能够成为优秀的大臣,但不能成为大公。   “玛利亚和她的母亲安雅一样,是个坚毅而勇敢的女孩子。但她对亲人的爱胜过亲友、对亲友的爱又胜过子民……她完全不在乎陌不相识的人、会因为喜欢或厌恶某人而选择接近或疏远。她如果继位,一定会成为昏君或是暴君。   “如果说有谁能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大公,那就只能是安南。”   “因为安南殿下……胸怀天下?”   卓雅胡乱猜着。   伊凡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个疯子。”   大公答道:“无所畏惧的疯子。”   他还记得……当自己告诉安南,关于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秘密时,安南是如何回复的。   “——我无所谓。我就是父亲你所说的‘非此世之人’。”   刚得到名字不久,幼年的安南却如此答道:“需要的话,就让我来当这个大公。我去成神也可以,成为圣人也行。”   “你要想好,安南。在这个世界,崇高的地位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力……而是熔炉。”   “那又如何?”   那时,稚嫩的安南却是锋锐无比的反问道:“总要有薪王去传火的,父亲。   “如果不能是他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果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夺走这火。”   ……虽然听不懂薪王是什么。   但伊凡却隐隐约约听懂了安南的比喻。   正是从那时开始,伊凡就认清了安南的本质。   ——能为了【目标】,毫无心理压力的牺牲目标之外的一切事物。   换言之,他是能够为了拯救世界而毁灭世界的人。   一个并非是凭借着他人的教导而前行,不向往富贵权力、也不信奉仁义道德……而是单纯的从“完成目标”的行为中获得快感的人。   从那时开始,伊凡就明白。   安南行走在一条昏与晓的分割线上。   ——那么,比起用“恐惧”来逼迫他,不如用“愉悦”来诱惑他。   如果安南想要成就圣人、或是成为神明,他就必须要封印自己的恐惧之心。并非是为了让自己“不恐惧”,而是防止这份恐惧,将他的道路、他的目标引到其他的什么方向。   但反过来说。   “我也无比的信任安南。”   伊凡缓缓说道:“只有疯子才会想要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只有疯子才会拯救这些充满罪恶的国家……只有疯子才会试图拯救愚妄短视的凡人。   “只有疯子才会试图肃清世上所有的噩梦;只有疯子才会试图清除灰雾;只要疯子才会轻易的杀死过去的‘自己’,只为了升得更高。   “但恰好,安南就是这样的疯子。   “他有着强烈的‘上升’欲,他是完美的超凡者;他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他是完美的仪式师;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他是完美的堕落者。   “任意一条道路,都能走到巅峰的人……他并非是为了正义、也不是为了慈悲,仅仅只是为了一己之乐而试图改变世界。”   他的欲望全部用于内部的升华,而非是外物的掌握。   这或许就是他被天车之书选中的原因……   天车乃【上升】之车。   如果凛冬公国需要一位新王。   那么它只能是安南。   凛冬公国需要安南来拯救,而安南也需要责任来拯救。   ——从最开始,就是如此。   “哦,对了……陛下。”   卓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向伊凡询问道:“安南手里,好像有一枚拉斯普廷家的戒指。”   “……什么?”   伊凡第一次怔住了。   他疑惑的回过头来:“他怎么会接触拉斯普廷家的人?”   卓雅耸了耸肩。   “我猜,”她小声说,“应该是在杰兰特家拿到的。”   “安雅的妹妹……”   想到自己已死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安南与玛利亚的母亲,伊凡微微皱起眉头。   他想起,安南在诺亚王国时,曾使用过“唐璜·杰兰特”的这个身份。而唐璜的母亲,就是来自凛冬公国的贵族。   ——可根据伊凡所知,唐璜的母亲应该是梅尔文家族的人才对。   但现在回想一下,安雅的妹妹突然失踪……也差不多就是梅尔文家的三女嫁到诺亚的前两年,也能算是沾点边。   “……去查一下这件事,卓雅。”   伊凡的指尖敲了敲权杖。   他低声应道:“查一下,梅尔文家的三女……尤菲米娅·梅尔文。会不会与莉莉·拉斯普廷交换了身份。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不是拉斯普廷家的戒指。如果是的话,找拉斯普廷家要一份莉莉·拉斯普廷的密码,把密码交给安南。   “安南说,他下个月会回来一趟。在那个时候之前办妥这些事。”   “——是,大公。”   蓝色长发的女人郑重的应道。   “还有。”   伊凡小声说道。   “什么?”   卓雅疑惑的问道:“您说什么?”   “等安南回来,你记得偷偷给他多塞些钱。五十镑……我记得他有八十个异界随从吧。这些钱让八十个人坐地铁,四五趟就没了。”   伊凡板着脸说道:“他可能不会不好意思,但他一定不知道地下世界的收费标准。下次给他带两百……不,三百镑纸币。   “凛冬虽然穷,但还没有穷到要让大公省吃俭用的程度。记住了吗,卓雅?”   “嗯,记住了。”   卓雅浅笑着应道。 第520章 你可以叫我,吉兰达伊奥   地上时间晚上七点半,尼乌塞尔仍在孢殖磨坊的街道上巡逻。   地下世界没有真实不变的太阳,因此也没有基于日出日落而形成的统一作息。   这里的工厂永不停转,工人不仅是三班倒的模式……而且每家工厂的工作时间也并不特定。基于这样的生活、工作的作息,街边的商店也不会有特定的开放时间。   这也是地上人不适合长期生活在地下的原因。   一旦适应了这种“随便你睡多久”的生活,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懒惰。   而与此同时,他们又不能像是地下人一样,有着自由的工作时间。   当他们返回地上后,就会发现……明明自己只是上下垂直移动,却依然像是从诺亚前往教国一样、有种跨了时区的感觉。甚至要倒时差。   对于尼乌塞尔来说,他的工作非常灵活。   他是孢殖磨坊唯一的【监督者】。   雇佣监督者的工资由当地城市的掘者议会提供,同时监督者也仅对本城市的掘者负责。   而孢殖磨坊是一座规模较小的城市。   它一共就只有一位掘者。   也就是尼乌塞尔自己。   换言之,尼乌塞尔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自己对自己负责……就算一直偷懒,也不会有人管他、更没人管得着他。   就算他每天辛勤工作,也不会拿到一分钱。   但尼乌塞尔依然会每天来到街上巡逻。   这并非只是闲来无事。   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方式守护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并不是他发掘出来的,更不是他的出生地。   硬要说为什么如此努力的话……只能是因为,奈菲尔塔利在这里。   只有一位智者、一位掘者的小型都市。没有什么特产,也并非是交通要道,正上方的地上都市也只是个小城市。   在资源丰富、土地极为广袤的地下世界,孢殖磨坊毫无疑问是规模最小的城市之一。   如果他们再搬家的话,就很难找到没有负责人、也只需要两个人来管理即可的边缘都市了。   ——对尼乌塞尔来说,孢殖磨坊更接近于自己的“家”。   住着自己、住着奈菲尔塔利,还有热情的“邻居们”。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   来到孢殖磨坊的,更多的都是老人。   这也是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林依依他们三人是外地人的原因。   ……孢殖磨坊平时哪来这么多年轻人。   除了他与奈菲尔塔利之外,其他的居民都像是街头巷尾的邻居一般,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已经大致认了个脸熟。   平时尼乌塞尔走在街上,甚至会被爷爷奶奶们热情的打招呼,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和点心。   当然,他们并非是为了奉承这座城市“唯一的执法者”。   以尼乌塞尔的性格,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慵懒又不爱动脑。但如果他人怀抱着绝望与希望向他请求的话,他一定会作出回应。   他并不缺钱,也不图名。帮助他人只是随心而行。   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尼乌塞尔逐渐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贤王”。   除了以他的智力无法完成的事之外,这座城市的“智者”几乎从来不会出面。但仅仅只是因为居民们得知“尼乌塞尔先生在追求那位女士”,孢殖磨坊的居民们便会对奈菲尔塔利露出同样善意的笑容。   ——爱屋及乌的善意。   这或许是对一个“好人”的最好认可。   ……虽然尼乌塞尔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好了,玛奇婆婆。”   尼乌塞尔半蹲在地上,将卡死的机械助步拐杖理顺了线:“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线卡住了。   “但这个线有点挤坏了。之后还是让您儿子带着它去修一下吧,下次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谢谢你啊,小哥。”   白发的老人对尼乌塞尔笑了笑。   她没有双腿——但也没有义肢。   玛奇老人的两根胳膊下面,夹着两个有着诸多齿轮结构的复杂拐杖。她握紧拐杖的中间的横杆,向上微微抬起,轮轴便开始缓慢旋转。   如同人在走路一般,每一侧的机械助步拐杖都有一前一后两条腿交替前进。   毫无疑问,这是无比昂贵的定制机械。唯有地下都市的智者能完成这样的设计。   比起“自动轮椅”这种火热的新发明,它不仅维修困难、使用起来也很难受。   但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尼乌塞尔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来自咒缚的约束。   老玛奇的十根手指戴满了戒指——两枚白银质地,十枚颜色浅淡不一的青铜质地,其中食指还挂了两枚戒指。   这代表着至少十二条超凡者的人命。   玛奇是这座地下都市的第一位超凡者居民。   毫无疑问,“玛奇”肯定是假名,甚至这张脸也可能是假的。白银阶的猎人会选择进入地下都市,就必然是通缉犯。   她的那位身体格外健壮的“儿子”,说不定是弟子或是同伙,还有可能她的儿子反而是她的父亲……一切都有可能。   但那是地上世界的事。   ——与我无关。   在地下世界,她只是一位需要被保护的居民而已。   尼乌塞尔温和的笑着,对着老玛奇离开的背影摇了摇手。   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看到了两个陌生人顺着人潮走了过来。   尼乌塞尔微微眯起眼睛,隔着路人打量着他们。   走在前面,好奇的四处张望着的年轻少女。   灰白色的长发及肩,灰白色的犬耳挂在头上、身后是一条蓬松灰白的大尾巴。毋庸置疑是位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的狼人。   尼乌塞尔多少有些同情被凛冬公国所迫害的狼人族群——但前提是他们不来孢殖磨坊捣乱。   他的目光聚集在狼少女的小腹上。   确认她没有怀孕之后,尼乌塞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越过那位狼人少女向后看去。   ——并与那位黑发黑眼中年男人目光正好对上。   他微笑着,看了过来。   尼乌塞尔阁下。   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多亏了奈菲尔塔利儿时常玩的“对口型”游戏,尼乌塞尔才能认出自己名字的口型。   ……是在叫我?   尼乌塞尔微微警惕。   他的目光自然下落、瞄到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白银阶吗。   与前面那个天真到近乎蠢笨的狼人不同。这个中年人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强烈的压力。   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或许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尼乌塞尔野兽般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就在尼乌塞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   对方就先一步转过身,向着他走来。   惨了,躲不开了……   随着脚步逼近,尼乌塞尔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望着那友善而温和的笑容,他忍不住寒毛直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我的学徒们,蒙受您的照顾了。”   中年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向着尼乌塞尔径直伸出右手,而跟在他旁边的狼人少女,这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并且停下了脚步。   尼乌塞尔不知为何,更加紧张了。   他伸手在自己腿上擦了一下,拘谨的伸出手来:“您好,我是尼乌塞尔。但、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刚刚握完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可以叫我,吉兰达伊奥。”   中年人的声音极有磁性,低沉而和缓:“我的那三位学徒,承蒙您的照顾了。”   ——是、隐秘之眼!   尼乌塞尔立刻反应过来了。   幸好,不是敌人!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的来源,也终于有了解释。   但随即他又产生了疑惑:   隐秘之眼的统领……才只是白银阶吗?   可那股危险感是从哪来的?   没有任何一位白银阶的超凡者,能给尼乌塞尔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要知道,尼乌塞尔就是靠着他强烈而敏锐的本能,才能从深处活着回归、成为掘者的。   他相信自己的本能,如同相信奈菲尔塔利。   “你是……”   尼乌塞尔刚想说话,便被打断:   “——嘘。”   吉兰达伊奥伸出右手食指、立在唇前。   他脸上仍然是那灿烂无比的笑容,口中却是轻轻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   “去找一一他们吧。”   “好……大人。”   尼乌塞尔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大人。   他心中不禁有些莫名。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   自己却像是对方的下属一般……   面对未知的恐惧、以及面对强大古老组织高层的新奇、伴随着孢殖磨坊终于要迎来解救的欣喜。   ——尼乌塞尔心跳不止,宛如擂鼓。 第521章 “双女神共和联邦”   虽然吉兰达伊奥直接说出了四暗刻他们的名字,但尼乌塞尔并不想直接把他带到三位玩家那里。   倒不是他想收钱或是故意添堵什么的……   这是地下人常有的、应有的警惕心。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刺客或是探子,的确是位大人物;但这个“吉兰达伊奥”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漏洞与矛盾之处。   万一他并非是四暗刻他们的首领,而是敌人呢?   那么我直接把他带到四暗刻那边去,岂不就是把四暗刻他们给卖了?   比起允诺中“将要”改变地下世界的隐秘之眼组织,四暗刻他们三人可已经实实在在,为孢殖磨坊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与生命。   如果为了获得更多的援助,就将已经付出了许多,用尽全力帮助过自己的人搁置到一旁。那就毫无疑问是可耻的背叛。   哪怕因为怠慢了吉兰达伊奥,而得不到更多的帮助,他也绝不会因此而责怪四暗刻他们。   ——施恩反成仇的例子,尼乌塞尔已经见过太多了。   就算孢殖磨坊的噩梦到了最后也没有被净化……尼乌塞尔也早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对他们表露丝毫失望之情。   因为说到底,地下世界的噩梦也与他们无关。不净化也危害不到他们的利益,净化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愿意来到这里净化噩梦——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个朋友尼乌塞尔都已经认定了。   再差也不过就是回到现在这个情况而已。   偶尔尼乌塞尔也会反思——或许,自己从未相信过他们,真的能净化孢殖磨坊的噩梦。   只要不报以希望,就不会失望;反过来说,如果丝毫没有失望……是否也能理解为,他从未保持过这份希望?   “什么?”   林依依满脸惊喜,却又饱含怨念:“吉兰达伊奥殿……大人,终于来了吗!我等了一个礼拜还没来,最开始给他买的点心都已经过期了!   “……明明说好很快就到,可这都已经快过去十天了。”   “‘我很快就到’不就是‘咕了咕了’的意思嘛。”   酒儿摸着林依依的头,温柔的安慰着朋友:“杠子姐你怎么撒芙芙的?”   “这是安慰吗喂!   “——而且难道你们就没信过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信了吗?!”   林依依发出悲鸣。   你见过这种NPC跟你郑重其事的说“逛完街我们回到这里集合”,然后人就直接咕了两个礼拜,才心满意足赶过来“我逛完了”的情况吗?   如果有,那也只能是阿育家的游戏。   这几天,林依依没事就跑到地铁站入口那边看一眼安南来了没,担心安南过来可能找不到他们……她感觉自己都要快变成忠犬八公了。   结果她等了快一个礼拜,还没等到人。   可她不等了,没过两天安南就来了。   这就很气。   “有一说一,确实。他既然两天内没到,那就不是去上面逛逛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程度了,肯定是有事啊。”   走在后面的四暗刻小声说道:“我大前天不是就劝过你,赶紧把那点心吃了吗?”   林依依:“嗯?”   头顶突然跳出一个“危”的四暗刻面不改色的应对着:“不过嘛,也不怪姐。毕竟老大以前也从来没咕过,这次肯定是有什么意外绊住了。既然老大不是故意的,那么猜不到也挺正常。   “考虑到老大的身份,他突然遇到什么必须去第一时间解决的问题……也很合理嘛。”   ——毕竟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安南·凛冬。   在凛冬公国的土地上,突然遇到什么急事也是很正常的。   无论是被人刺杀,再或者是有什么紧急的政务急需处理,亦或干脆被抓回家里要继承大公之位、甚至被大公安排相亲,也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如说,只花了十天时间就能赶回来。安南那边肯定是非常忙。   四暗刻能够想得到,安南一定是在事情处理完之后,就立刻赶过来了。   考虑到尼乌塞尔还跟在身边,四暗刻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   走在一旁的尼乌塞尔也很清楚:   这肯定是有话不能跟自己说。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和自己认识也不到两周。   在地下,始终保持警惕心是一种美德。可以防止无意识背叛自己的亲友……毕竟地下都市中没有正神教会的约束、也没有国家的管理,信仰骸骨公和黑寡妇的人邪教徒大有人在。   ——对自己警惕一些,这是好事。   “好,我们到了。”   尼乌塞尔开口道。   他伸手扶住了四暗刻的肩膀,向前方看去、并用下巴指了指:“那位就是吉兰达伊奥先生。他旁边的是一位狼人女伴,你们先看一下认不认识他们,是不是你们的熟人。”   那是一家酒馆。   吉兰达伊奥与多琳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但奇怪的是两人并非是面对面、而是肩靠肩、面向内侧。   这是尼乌塞尔故意安排的座位。因为这种试探之举过于失礼,今日他们的消费尼乌塞尔已经全部包了。   这样就可以防止吉兰达伊奥先一步看到他们。   但在看到吉兰达伊奥的瞬间,林依依他们就松了口气。   “是的,这就是吉兰达伊奥。”   林依依非常确定的说道。   尼乌塞尔点了点头:“那你先去和他对一下话。确认一下身份……不要三个人一起去。”   “要这么麻烦的吗!”   四暗刻惊叹道。   简直就像是情报人员接头一样。   “这种警惕是必要的。”   尼乌塞尔摇了摇头,对地上人的天真他也已经习惯了。   “在地下都市,这种‘你是谁啊’、‘是我啊,你忘了吗’的诈骗术实在是太常见了。   “而且塑形法术和偶像法术,都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他人,使用幻术和仪式来临时的更换容貌也并不困难。你先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熟人——如果的确是再把他们叫进来。最好先定一个暗号,见势不妙你们就跑。”   尼乌塞尔耐心的说着:“毕竟他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如果真的要动手,就只能逃跑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这种伪装成熟人、在接近后便立刻刺杀的桥段,尼乌塞尔起码亲眼见过三次。   “你们这里还真够乱的啊。”   酒儿感叹道。   尼乌塞尔耸了耸肩,声音小了一些:“我们这里的确就是这样的。”   自由的另一种诠释,便是无法——不同城市的法律不同,这也让一个城市的违法者,进入到其他城市后、不一定能够被逮捕。   ——你是其他城市的智者,凭什么抓我们城市的人?你的手是不是伸的过长了?   尤其地下都市人流量如此大,几乎可以说任何一个人都经过其他都市。那今天你说这个人是你们那里的逃犯、明天他说那个人是他那里的逃犯,我是不是要把我这里的人抓干净了?   基于这种顾虑,明知自己城市里有恶徒,也绝不能听从其他城市智者的意愿而逮捕。必须要基于智者自身的判断——比如说“如果留下这个人,是否会让其他市民搬走”之类的单独情况。   毕竟在法理上,不同城市的智者之间的地位是齐平的、每位智者在自己的城市里都是最高统治者。   他们之间不存在竞争、也不允许发起战争,城市发展成什么样子各凭本事——也正因此,与其说是一个国家的诸多城市,不如说是由诸多小国家组合而成的联邦国。   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联邦国,因为它没有统一的宪法和法律,也没有总统;它甚至连邦联都不算,因为绝大多数的地下都市,都没有独立的财政和军事,根本不算是有独立主权的国家。而这些城市之间的交通和货运根本就是共用的,没有人敢独用、更没有人敢切断。   尼乌塞尔偶尔也会觉得奇怪。   为什么所谓的“双女神共和联邦”里。   既没有两位女神,也没有联邦呢? 第522章 想要成为英雄   “不多喝点吗?”   黑发黑眼、五官如雕像般深邃的中年人,右手捏起酒杯,与身边的狼人少女碰杯。   他态度温和的低声说道:“这里的酒还不错的。或者说……你还紧张吗。”   “不,我只是——”   感觉到吉兰达伊奥温热的呼吸轻喷到自己耳朵上,吹拂着灰白色的绒毛,多琳顿时便一个激灵、直接坐直。   她下意识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其他人将目光投降自己之前,便立刻抖了抖耳朵、趴在桌子上闭口不言。   多琳侧过了头,很小声的说道:“因为,吉兰达伊奥大人……我喝不出来酒的好坏……   “我们狼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对酒的品位。”   “狼人是不能喝酒的种族吗?”   安南有些讶异。   多琳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她小声说道:“喝还是能喝的,也并不会像狼一样酒精中毒。   “只是我们狼人,在喝酒的时候只能尝到苦味。因此再好的酒,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需要靠喝酒来振奋精神、或者想要喝醉的话,我们只会喝最劣的酒……因为苦涩已经冲垮了其他一切的味道。”   “……喔?”   吉兰达伊奥闻言微微一怔:“居然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的!”   多琳苦着脸:“我不太喜欢喝酒……就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苦了。   “而相比较昂贵的酒来说,那些便宜的淡酒还能不那么苦;这样的话,还能稍微喝一点,就当是清口开胃了。”   ……是因为太淡了吗?   吉兰达伊奥忍不住嘴角上扬。   ——等等。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抬起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的兄长德米特里,似乎提过一句……他喜欢喝劣酒。   按理来说,作为凛冬大公曾经的第一继承人,他甚至就不该接触过劣酒。毕竟那种酒对身体的损伤还是挺大的……尤其是德米特里这种爆肝型选手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这会与狼人贝拉有关吗?   “吉兰达伊奥……大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吉兰达伊奥闻言,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林依依,又顺着她往后面望了过去,看到了尼乌塞尔和其余的两位玩家。   于是吉兰达伊奥笑着向三人招了招手。   见状,尼乌塞尔无奈的伸出手来,啪的一下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全白费了。   “一一。”   吉兰达伊奥双手合十,温和的对林依依笑道:“抱歉啦,我来晚了。真的很对不起。”   “……不,没事的。”   那一瞬间,林依依透过吉兰达伊奥,幻视到了双手合十、浅笑着的安南。   银色的披肩发,如宝石般清澈的蓝绿异色瞳——最好还能闭一只眼、微微歪头就更可爱了。   ——啊,我想想就好了。   林依依无声的闭着眼睛松了口气,一脸当场成佛般的祥和表情。   ……从这点来说,吉兰达伊奥应当算是中之人是绝世美少年的虚拟组织首领?   无论是组织本身,亦或是组织首领都是虚拟的。   ——不过,至少人是真实存在的。使命也是。   如此就足够了。   林依依偶尔也会想,还好自己是作为救世主、作为勇者、作为英雄而出现在这个“游戏”里……或者说,这个世界中的。   如果她作为魔王的一方来到这个世界……看着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段段真实无比的感情,她也觉得自己很难能够接受将这一切毁灭的命运。   最开始的时候,林依依虽然知道这恐怕是一个异世界,却始终没有实感。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神奇无比的游戏。   但在后来与这些“原住民”的接触中,在与他们的交流、共事、争斗、合作之下,她逐渐理解了。   ——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另一个世界。   和酒儿不同——酒儿早就已经有了杀人的觉悟,亦或是还未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都有可能。   林依依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林依依就很难接受杀死他人获取经验的这一步了。或许是道德洁癖……但她总觉得,如果真的杀死的“怪物”是真正的人,尤其是有家庭的人,她就会有一种负罪感。   当然,真正可恨的、或是袭击她的人,林依依也依然会杀。   但她杀的却不像是最开始杀死那些强盗、子爵腹的那些护卫一样……动手的那么轻易了。   并非是“作为玩家,杀死怪物”,而是“作为英雄,杀死恶徒”。   是需要觉悟才能进行的杀戮。   她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但她现在想要成为一个英雄。   “吉兰达伊奥大人……”   林依依欲言又止:“我们能继续留在这里,解决孢殖磨坊的问题吗?”   她有些担心,安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如果按照她最开始进入游戏时的“最初的冲动”,安南假如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肯定会兴高采烈的冲过去要求接任务。   这肯定可以刷一大笔的好感啊!   我舔到了.jpg   但现在不同。   她与尼乌塞尔接触了几次,又与地下居民在买东西时聊了几次天。   她意识到,一个无法解决的噩梦,对当地人、对尼乌塞尔和他所追求的那位青梅竹马,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而林依依感觉自己的确可以净化这个噩梦——他们的解密进度已经推进到了孢殖磨坊的二楼。   已经很接近结尾了。再努把力,说不定就能通关。然后就可以净化噩梦,可以改变这座城市中居民的人生。   林依依意识到……这的确是她能够办得到的事。   她在很小的时候,也梦想过成为超级英雄。   是的,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林依依的梦想却不是迪○尼的魔法公主,而是漫○的超级英雄。   她偶尔妄想着,自己如果有超能力,在上学的时候说不定会突然钻出来什么巨大的怪物。而她在这个时候就可以英雄般的盛大出场,拯救她的老师同学们——那些人也一定会惊奇,他们的班长居然是一位超能力者。   但毫无疑问,在地球那边……她的梦想是永远也不会实现的。   现在不同。   林依依无比明确的感受到——她正在被人需要。   她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   说不定,她甚至能够拯救世界!   她曾听过,RPG类型的游戏最重要的就是“扮演感”。玩家会逐渐将自己的认知带入到角色中,体验这种“虚拟的第二人生”。   ——现在她所体验的,就是真实无比的第二人生。   “我想要留在这里。”   她第二次重复道:“我想要为他们净化噩梦。”   看着林依依眼中逐渐升起的光。   吉兰达伊奥欣慰的笑了。   “当然可以。”   他温和的,双手扶在林依依的肩膀上。   那有力的双手,将她的肩膀牢牢掌握。虽然是石像,但皮肤却柔软而有温度,让林依依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不如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吉兰达伊奥轻笑着:“我那边的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想要拯救他人?这种好事,可不能让你独吞啊。   “——让我也一起来吧。” 第523章 安南:我亲自出马   与玩家们见面后,安南没有先跟着尼乌塞尔去见奈菲尔塔利,也没有第一时间净化掉四暗刻的侵蚀度。   “先来展示一下我的诚意。”   ——我亲自出马。   安南如此说着,便跟着三位玩家返回了他们的住处。   因为安南下来的实在很突然,四暗刻与林依依的房间都没有收拾,显得非常乱——从这点来说,这对除了长相之外、哪里都不太一样的亲姐弟,也的确有某种共性的。   于是最后,安南只能被请到了酒儿的房间。   林依依与尼乌塞尔在客厅中寒暄着,也可以称之为友善的互相试探。   四暗刻原本想着、酒儿作为女孩子不太方便,便要来主动照顾安南的。但在酒儿的死亡凝视之下,四暗刻很聪明的一句话没说,便是默默退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四暗刻总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会“死亡凝视”。   亦或是,只有他会经常无意识的触发他人的凝视……   他最后还是跑去找多琳聊天了。   看看能不能套点信息,或是得到些任务线索什么的……   ——绝对不是因为他对那个兽耳特别好奇、特别想摸一下的缘故!   “这是我泡的红茶,殿下。请先喝点暖暖身子吧。”   “啊,谢谢你。”   “吉兰达伊奥”双手接过这杯更应叫做奶茶的红茶,微微点头感谢道。   他试着喝下一口。   味道很好……不如说是非常好。奶与茶的香气比例刚刚好,口感绵密而顺滑。刚好是能够舒适的饮下并感到腹中温暖、而不至于感到烫嘴的温度。   “您刚刚喝了点酒,虽然不多……但如果红茶太浓的话,酒后服用可能会伤肾。”   酒儿站在一旁,轻声说道:“您刚从上面下来,不知道吹了多久寒风,我想您可能有些着凉……不过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姜的味道,所以没有制成姜茶。   “考虑到您奔波了这么久,或许也会有些疲惫,我便擅自加了一些牛奶和砂糖。可以暖胃,也可以给大脑补充糖分。”   毕竟净化噩梦也算是脑力活嘛~   酒儿露出了可爱的笑容,献上了饼干。   “真的很可惜,这里没有烤箱……”   她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还是会烤点心的来着。”   当年看漫画的时候,酒儿就知道了爱心饼干这种东西。也找家里的厨师学过一阵子,至少曲奇已经烤的很像样了。   但可惜的是,她一直还没有遇到想送手制饼干的人……   而她难得想要给安南做,可这个世界却没有烤箱。   这无疑也无形间警醒了她,他们并不是在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酒儿的语气温柔、礼节从容,但安南却敏锐的听出了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里还有柑橘和蜂蜜。您想喝蜂蜜柑橘茶吗?可以解酒的。”   “那倒是不用,酒儿。”   “吉兰达伊奥”大口咀嚼着饼干,脸上那灿烂无比的笑容反而淡了一些——虽然笑容变淡了许多,可给酒儿的感觉、却反而是更加真实。   “我的这具身体是喝不醉的。”   “……这样啊。那……”   “——但是,我希望你能给自己做一份。”   “吉兰达伊奥”深邃的目光望向酒儿:“蜂蜜柑橘茶很甜吧。”   “……哎?是、是很甜,怎么了吗……”   “甜的东西可以用来舒缓精神。让糟糕的情绪得以缓解。”   透过魔像之躯,安南注视着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   她的发型是略长的纯黑色荷叶头,明亮的双眸如同晨星一般。   安南的目光如红茶般温润。   他的声音开朗而充满力量:“你可以当成是给我泡的嘛……然后我再把它送给你喝。”   “……这种话哪有事先说出口的啊。”   酒儿哭笑不得。   要是给安南做好了,安南再把它喂给……或者送给自己喝,那勉强倒也能算是浪漫。   自己做给自己喝,就会感觉莫名的很空虚。   ——就很虚无的那种感觉。   不过……能感觉到我心情不太好吗?   酒儿心中一动,张开嘴刚想要说什么。   但安南却伸出手来,按在了她的头发上。   感受着那股透过头发的灼热温度,酒儿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当是为了我。”   安南温声道:“对自己好一点吧,多谢了。”   “……呜。”   酒儿沉默许久、突然悲鸣一声,转身蹿出了房间:“抱、抱歉!”   她碰的一下关上了门,靠在房间门上努力揉着自己通红的脸。   她脸上还挂着混杂着震惊和傻笑的表情——正努力的揉着脸,试图让它变回去、温度却是始终下不来。   怎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安南不是个不懂事的纯纯正太吗?   为什么变成大叔的模样就好像真的大叔啊?!   酒儿一直以为,自己比安南大几岁、应当是负责撩人的那一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大叔状态下的安南撩了一句,酒儿顿觉脸上一阵发烫。   “……糟了。”   像是发烧一样啊。   她无声的悲鸣着。   ——难道我其实是个叔控吗?!   住口啊,我明明是安南控才是!   她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冷静下来。   脸上的温度没有下去、连带着掌心的温度也一并升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门缝,往里面张望着。   不知为何,她期待着打开门的瞬间就看到吉兰达伊奥站在门前、然后突然吓自己一跳——   可惜并没有。   吉兰达伊奥没有上床,更没有躺进她的被子。只是拿了条毯子,衣服也没脱睡在了沙发上。   他的脚腕拴着一根绳子,沉沉坠入梦中。   “……啧。”   酒儿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为什么安南要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不想冒昧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进自己的被子里……毕竟吉兰达伊奥在外表上是成年男性,即使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件事,他也认为这样不是好事。   可他也不想因此而三番五次的拒绝酒儿。不想她因此而失望。   酒儿可以确信,她一定会缠着安南睡进她的被子……不如说,她一直悄悄的整理房间,而不提醒林依依,就是属于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机。   但这份心机却被安南那洞彻人心的双眼看穿了。他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把酒儿赶出了房间,随后便立刻躺在床上进入噩梦……酒儿不可能会强行把他搬到自己床上,吉兰达伊奥更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机会只有一次,而她不小心错过了。   “……这是拒绝嘛?可这么委婉……这是说,我还有机会吗?”   她低声喃喃着,走过去看着吉兰达伊奥的睡颜。   过了良久,她心情复杂的轻轻摇了摇头。   拿起床头上备好的、原本给安南吃的柑橘,她轻轻剥开、自己咬下一瓣。   明明很甜的。   这次没让你吃到,真是可惜。 第524章 仅有一次的通关机会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蛛网、幻梦】   【在此副本中死亡后,不会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不会畸变】   【此副本不同人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此副本每次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副本难度为扭曲,最多可进入三十三次】   【当前净化率为11】   【此副本共有12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黄金阶以下任意职业上升3-5级;黄金阶以上任意职业上升1-3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复仇)或要素(毒)或要素(严格)觉醒深度上升10%】   【副本载入完成】   随着安南慢慢睁开眼睛,他面前便是如同魔物般扭曲而畸形的树木。没有树叶的树干上布满墨绿色的苔藓,空气中充斥着孢子的潮湿味道。   安南多少有些担忧,酒儿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事——不过考虑到睡在外面的是“吉兰达伊奥”而不是“安南”,多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这么帅气又可爱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才行呀。   “不过有些东西,果然还是得自己亲自进一次副本才能看得到。”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也就是玩家们的权限和安南不一样。   不然他们早就应该从副本介绍这里,就察觉到那里不对了。   别的不说。   ——为什么这个副本,净化度的最大值只有【1】?   这意味着,只要有任何人通关一次这个副本,它就会立刻被净化。   而根据安南所知……只有特化噩梦能力的圣职者,能够窥视他人在噩梦中的经历。   也就是在安南还没有踏上超凡之路的时候,路易斯教士所使用的那套仪式——如果全套仪式准备完全的话,就能够从外界观察攻略噩梦的过程、或是对噩梦中的攻略者发起指挥、亦或是强行切断噩梦把人从里面救出来避免侵蚀太高。   安南当然知道这套神术。   只是对他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因为玩家们利用论坛、直接就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能够观察(指直播),能够指挥(指弹幕),甚至不用切断噩梦,因为安南可以直接清掉侵蚀度。而且安南也的确有权限可以把玩家踢下线——   从这点来说,玩家就如同是安南的圣职者一样……   对一般人来说,尤其是对于没有圣职者的地下都市来说,一个“只能通关一次”的副本,几乎可以确定是不可能完成解密的。   而查探副本耐久度的手段,同样也是神术。   “也就是说,孢殖磨坊居然是……人造的噩梦?”   安南低声喃喃着,微微眯起眼睛。   ——这或许才是【蛛网】特性的完整含义。   进入噩梦之后无法挣脱,会不断在噩梦中重复死亡,直到耗尽生命;可一旦挣脱,它又会像是蛛网般轻飘飘的被打破,不留丝毫证据。   没想到自己刚进入噩梦还没动身,就已经摸到了它的隐秘。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噩梦就只能以解密手段进行破解了……   “希望能一次解决吧。”   就在安南脚步移动的瞬间,他的耳边便传来了那个女孩稚嫩的轻语声:   “——旁观者与作恶者无异,都应遭人唾弃。”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看着自己眼前浮现出【进入孢殖磨坊】的支线任务,安南平静的回了一句:“我不会只是看着。”   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这话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但这句话并非是生者与生者间的交流。   而是生者对死者的祷告。   他毫不犹豫,扭头便往后走。   ——孩子至少有一点猜对了。   孢殖磨坊的秘密,必然在于“信使”。懂得利用这份逆反思维,就已经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只是可惜……四暗刻足够敏锐,却不够智慧。   四暗刻能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却猜不到问题到底在哪里。不然这里不会陷入僵局——他早就应该找到问题所在了。   因为真正的答案,早就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呵……哈……哈……”   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靴子踏入潮湿泥地里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便传入安南耳中。   安南知道,按照之前的攻略流程,信使都一定会在视野外跌倒。之后信使就会伸手,要求玩家把他拉起来。   四暗刻下意识的认为,信使是必须杀掉的。所以没有阻止他的跌倒……亦或者是,他没有考虑到信使的跌倒是可以被阻止的。   “——格罗弗。”   安南突然开口,在见到信使之前便喊出了信使的名字。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信使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停了下来。   “……是谁?”   信使格罗弗试探性的询问道。   “是我,约伯。”   安南平静的答出第二个名字。   这些都是被“小小熊”询问过的名字……不出预料的话,这些名字一定可以从某些地方得到、也可以在某些地方使用。   ——比如说现在。   听到“约伯”的名字,又确认是他的声音,信使格罗弗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喘息着,慢慢走了过来。   从阴影走入光中的,身穿破旧皮甲、鬓角有些灰白的黑肤男人。   他的皮肤黝黑如同大理石,身形削瘦而有些苍老。瞳孔燃着浅灰色的光。   但在他走上前来的时候,还不等他对着安南搭话。   信使的表情便骤然凝固。   因为当他从黑暗中走入光明,看到“约伯”的瞬间。   那位“约伯”正右手握持着燧发枪,虚虚指着他的头颅。   “停下。不要动,格罗弗。”   安南缓缓说道:“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动……我的朋友。”   “约伯”的声音沙哑而粗糙,并不算悦耳。他应当是一个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看起来与鬓角微微发白的格罗弗是同一个年代的人。   被枪指着脸、格罗弗嘴唇微动,疑惑、惊愕与紧张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我没有逃走,约伯!”   信使先生努力争辩着,脸上露出了着急的表情。   但安南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很快,信使的表情就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我很好奇,约伯。”   格罗弗先生微微皱眉,脸上的恐惧也依然消散:“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525章 蛛网之内,只有蜘蛛才能安然无恙   “就让我来看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吧。”   安南缓缓说道。   既然这个副本只有一次通关机会。   那么安南的原定计划——进门前先把磨坊烧了试试看,这样的做法就不能去做了。   那样很容易得到NE。   但如果想要解开谜题,就不能随波逐流。   而要用相反的方式。   安南早已从奈菲尔塔利口中,得知了磨坊主伊恩一家的悲惨遭遇。   ——因为黑寡妇信徒“德沃德”的阴谋,投放于蘑菇中的咒毒。伐木工人们为了自己能够得救、又或是因为往日的矛盾,他们将矛头指向了唯一没有中毒的“伊恩一家”,希望得到对方的肝脏所磨制的“解药”。   最后他们将伊恩一家谋杀,伊恩一家的尸体化为了笼罩蘑菇磨坊的有毒孢子、将所有的人吞没于其中,并从中诞生了噩梦:孢殖磨坊。   而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信使格罗弗来迟了一步。他带来了塞提大师的口信,可这已经晚了。   ——看似合情合理的发展。   但如果将这三件事并列来看,就能够立刻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所在:   既然信使已经去找塞提大师了,为什么德沃德没有立刻逃走?   塞提大师可是地下联邦最强大的偶像巫师,一位真正的黄金阶巫师——而且还是一位“老巫师”,一位年迈的仪式师。   德沃德凭什么敢留在这里?他认为自己的阴谋能够骗过塞提大师吗?   或者说……德沃德是否事先就认定,塞提大师不会跟着信使回来?还是他知道什么时候信使会回来?   以及。   “信使格罗弗……”   安南质问道:“你真的去找塞提大师了吗?”   “我当然——”   格罗弗发出包含感情的声音,上前踏出一步,激动的说道:“三天!再等三天,塞提大师就要来了!”   “等他来了,还有意义吗?”   面对这浮夸的表演,安南只是冷静的反问道。   所有的感染者,也即是伐木工人们,已经全部死在了孢殖磨坊里面。毒不再扩散,而是被封禁在房屋之内……这真的需要塞提大师来“解毒”吗?   而且,既然伐木工人们怀疑有人刻意下毒,为什么他们不怀疑人群中有黑寡妇的信徒混迹进来?   或者说……他们真的没有怀疑吗?就一个人都没有怀疑过?   思考到这一步,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闻言,格罗弗怔了一下。   他打量着安南,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出来。   “……看来我最后还是成功了啊。”   他隐晦的说道。   也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很显然,格罗弗已经认出了——这是一场噩梦。   “可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格罗弗饶有兴趣的询问道:“你尝试了几次?”   安南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他只是平静的答道:“很简单,既然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了……”   那么“伐木工人们怀疑有人下毒”、“他们去讨要说法”的情报。   又是谁传出来的?   再或者说……   ——德沃德真的死了吗?他们如何确定德沃德已经死了?是用仪式确定“德沃德”这个人已经离世了吗?   那么,如何证明黑寡妇的信徒,就是这个离世的“德沃德”?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便是正解——更不用说,安南面前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   既然现场唯一的生还者就是“信使”格罗弗。   那么这矛盾而怪异的叙述,便只能是出自于格罗弗之手!   既然知道格罗弗肯定有问题,那么假定他便是幕后黑手,倒推回去……一切就变得清晰了。   如果德沃德与格罗弗,原本便是同谋者。   那么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德沃德——姑且假定那个发出消息的人就叫做“德沃德”——他为什么要传播“信使逃走了”的消息?   ——因为他们不希望这些人安静的等待塞提大师。   为什么德沃德明知塞提大师随时可能会来却如此嚣张?   ——因为他知道,信使要么根本就没有去找、要么塞提大师必然不会及时赶到。   为什么伐木工人们没有怀疑,这是否是黑寡妇下的手?如果德沃德、伐木工人、磨坊主一家全部死在了孢殖磨坊里面,死无全尸的话……   玩家所操控的角色,“约伯”又是谁?   答案很简单了。   正如小小熊的暗示一样。   她询问的第一个名字,“你是谁”。   这是在暗示,“为什么有‘约伯’这个角色”。   而第二个问题是,“给出一个死者的名字——旁观者的名字、作恶者的名字、姗姗来迟的信使的名字。”   这道题依然只有一个答案。   即是“旁观者”,又是“作恶者”,同时也是“姗姗来迟的信使”。   它们所叙述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那么。   为何在森林中迷路、根本就没有进入磨坊的约伯……却没能成为“幸存者之一”呢?   “因为‘约伯’已经被格罗弗杀害了。”   安南缓缓答道:“即使人已经死去,但也可以看出肉量不对。   “约伯最后只能死在孢殖磨坊中。不然的话,人们就会注意到……多出来了一个人。   “而如果从这点考虑的话,就能看出来了。   “这充满了童话风格的谜题、死亡一次只会增长1%侵蚀度的‘温柔’机制,故意流出的‘登出点’……以及那么多的保存点。   “很显然,这是噩梦主体的潜意识,在为了‘阻止约伯进入孢殖磨坊’。”   安南缓缓说道。   随着他的叙述。   在他的身后,大地开始颤抖、森林开始片片剥落。   根本无需“进入童话世界”。   那只是噩梦的主体,给予净化者的暗示而已。   一般来说,噩梦是死去的超凡者给予世界的伤口。噩梦的意志会诱骗净化者、使其落入陷阱中……噩梦与净化者是互相敌对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假如……   这个噩梦主体,并不想谋害他人呢?   中间的关卡,只是为了劝退。   为什么带着信使前进就一定会失败?   这才是四暗刻早就该察觉到的,最大的暗示。   “回去该补课了。”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暗示:   糖果屋是“两个人”;   “童话”是虚假的;   引路者没有没有五官……   这些问题,都在向净化者反复发出疑问,提醒他们:   “指引道路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很遗憾。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绝望的、无声的求救。   因为指引道路的——   “……是蜘蛛啊。”   安南叹息着:“我也希望我猜错了,但很不幸……我好像猜对了。   “那这可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在他的身后,森林片片崩离瓦解、大地化为尘土。   除了安南所在的一小块位置之外,周围的世界都已化为蛛网。   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甜美可口的蛋糕一样。   安南回过头来。   巨大无比的蜘蛛凝视着他。   ——啊,是了。   “我也忽略了一个提示啊……”   安南喃喃道。   【蛛网】之内……自然只有蜘蛛,才能安然无恙。 第526章 活人的灵魂制成的噩梦   在安南眼前,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蜘蛛。   它的螯肢最高端、离地大约有接近二十米,足有四层楼的高度。看起来如同碧玉色的黑寡妇——这里指的并非是神名,而是蜘蛛的名字。   蜘蛛的螯肢内部、与腹部中充盈着半透明的浑浊液体。腹部有着大约七十多道、凌乱分布的V型痕迹。看上去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刀疤一样,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安南能认得出来……那是毒与蜘蛛之神“黑寡妇”的圣光印痕。   它的六只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安南。   从那蜘蛛的眼睛中,安南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感情充沛的阴冷目光。   之所以是六只……是因为其中一对是闭合的。   最后一对在哪呢。   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初次见面。”   安南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露出微笑。   “我该叫你格罗弗呢……还是德沃德?”   【你可以叫我格罗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模模糊糊的组成不那么清晰的言语。   安南回过头来。   他身后站立着的“信使格罗弗”,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白色的枯骨。   不,那并非是枯骨——而是由白色的丝线,缠织而成的傀儡。它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唯一在动的,只有那一对黑洞洞的蛛眼而已。   “我听闻有一种蝰蛇,它的尾巴就像是爬行的蜘蛛一样。当鸟儿俯冲下来、想要美餐一顿的时候……蝰蛇就会弹射而出、将毒液注入敌人的身体中。”   而论起“织网”的技术,蛇自然不能与蜘蛛相提并论。   安南再度望向巨大的蜘蛛,握着枪的右手自然下垂、左手则抄入口袋中。   被那巨大的蜘蛛凝视着,他却没有丝毫畏惧。   “毫无疑问,‘格罗弗’……”   安南向着蜘蛛伸出左手。   随即是右手:“……就是,‘德沃德’。”   他微笑着,将如同拥抱着巨大蜘蛛般的两只手合在胸前。   “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   安南询问道:“你还想听吗,格罗弗先生?”   【请继续说】   巨大的蜘蛛窸窸窣窣着,六条须肢不安的颤动蛛网。   细小的波动传达而来,变成了浪潮。   安南身下狭窄无比的立足之地在可怜的颤动着。   那是无比危险的境地。   往下望去,便可看到万丈深渊。   但安南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反而是用哀怜、悲悯的目光望向巨大的蜘蛛。   “那么,格罗弗先生……至少对于您的虔诚,我是抱有一丝敬意的。   “就让我接着讲下去吧——   “‘德沃德’,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安南平静的答道。   如果三位玩家,或是尼乌塞尔与奈菲尔塔利听到这种回答,肯定会一脸愕然。   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恐怕现实正是如此。   “德沃德是黑寡妇的信徒——这件事是谁说出来的呢?对了,就是迟来一步的信使先生你。就算用仪式确定‘德沃德’,也无法将其定位、只能判断对方已死……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名字’本身就是最简单的契约。想要进行远程仪式,就必须要先得知目标的名字。”   纸姬与亚历山大团长与安南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关于“黑寡妇”信徒的特性。   ——黑寡妇是毒杀之神。   祂是极少数的要求活祭的神明。   不用将牺牲者在仪式上献给祂本人,只需要用特定的毒杀害某人后,在仪式上献上具有这部分毒的“部位”即可。比如肝脏、头发、指甲等。   而一个区域内,只会有一个黑寡妇的信徒。   外来的蜘蛛崇拜者一旦闯入网中,只会被本地的黑寡妇信徒优先毒杀。   也就是说……   “黑寡妇的信徒,根本就不可能合作杀人。”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格罗弗先生。你编造谎言、制造出德沃德存在的假象……又将没有前往磨坊的‘约伯’击送入磨坊中击杀。恐怕就是为了补上‘德沃德’的漏洞。   “可既然能用约伯的尸体来替换德沃德……我很好奇,他们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还有……德沃德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都被搅碎了】   蜘蛛窸窸窣窣着,如同在发笑一般。   【德沃德是我以前杀死过的人,他当然是存在过的】   原来如此……是以前杀死过的真人吗。   所以就算被高端一些的仪式查探,也不会得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之类的提示。   但是……   安南挑了挑眉头,抬起头来沉声质疑道:“那么他们是被爱丽丝搅碎的……还是被你亲手搅碎的呢?”   这个噩梦的主人,应该是爱丽丝的母亲。但它的核心显然是作为女儿的爱丽丝。按照格罗弗的描述,最后杀死那群伐木工人的,是不断膨胀的、被磨成泥的血与肉。   那应该就是噩梦诞生的瞬间。   格罗弗既然能作为证人,为他人解释这件事。   就说明他并没有被人怀疑。   信使必然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比如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孢殖磨坊内。   可如果在噩梦诞生之后……也就是在仪式完成后,约伯才死掉的话。他为何能用来假冒德沃德呢?   听格罗弗的说法,似乎他们都变成了肉泥。   这又是为什么?   约伯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   安南面色一变。   他已经猜到了。   看着安南的表情,蜘蛛逐渐从网上滑动着逼近。   它贴近着安南,肆无忌惮的嘲笑着。   【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孢殖磨坊的确是以爱丽丝为核心的】   【他们的确死于爱丽丝为核心的噩梦】   【可谁规定过——】   蜘蛛逐渐逼近安南。   它的两条螯肢,如同钳子般按在安南唯一的立足之处。   大地逐渐渗出了墨绿色的光。   【——活人的灵魂,就不能用来制造噩梦了?】   ……是的。   爱丽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根本还没有死去!   所以在这个噩梦中,【蛛网】和【幻梦】的力量才会互相对抗。   蛛网毫无疑问,是格罗弗、以及黑寡妇的干涉所产生的特性。   而【幻梦】,才是爱丽丝本身持有的特性! 第527章 她曾活着啊   安南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噩梦的难度高的离谱,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而且没有任何预兆;   而在充满了高难度“机制杀”的同时,它还要经历漫长的、如同在故意烧点卡一样的走路模拟器的过程,而且每一次死亡的时候只会增加极少的侵蚀度。   简直就像是精分一样。   看上去就像是要把进入噩梦的人凌迟致死一般……   它贴近童话的部分在拼命叫嚷着、逼迫他人逃走。   而它的死亡如此频繁、也无法在死亡几次后被踢出……   ——这种矛盾的精分之处,是因为“慈悲”的部分、与“恶毒”的部分,真的就是两个人在操控!   扭曲噩梦之所以叫扭曲级,就是因为它存在“特殊性质”。   比如【重演】、比如【回忆】、比如【幻梦】、比如【蛛网】。   要素之力是来自虚界的超凡力量。而特殊性质,就是与之相对的梦界的超凡之力。   普通的噩梦通过杀戮凡人汲取诅咒,轻易而举就可以逐渐变成困难级;就算放着不管,它也会逐渐扩大为困难级。   但是困难级必须要杀死足够多、足够强大的超凡者,才能变成扭曲级。   因为它缺失【特殊性质】。而特殊性质只能通过死者的要素之力来转化。   噩梦的特殊性质,是噩梦用于入侵、改造世界的特殊力量。只有持有特殊性质的噩梦,被黄金阶的超凡者净化后才能成为力量。   困难噩梦想要进阶,就必须持有特殊性质……但光是持有特殊性质,也还是不够的。   因为诅咒之力的浓度还不足。   为什么人造噩梦的耐久度都如此之低,而自然死亡得到的噩梦耐久度就会很高?   因为“耐久度”就是制造噩梦的“材料”!   升级所需的经验,并非是凭空变出来的……死者的噩梦耐久度高,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灵魂的绝大部分诅咒都会变成噩梦。   而人工噩梦所需的诅咒,是要“工匠”自己支付的。   耐久度越高,所需花费的诅咒就要越多。只有一点耐久的噩梦,代表它根本就是个空壳、里面是浓缩的诅咒——这恰恰说明了手艺的精湛。   毫无疑问,爱丽丝不可能有要素之力。   她的母亲也只是普通的白银阶而已。   这个噩梦诞生之初,恐怕只有“蛛网”特性。   只要进入噩梦,就会直接来到孢殖磨坊。   而在磨坊内部,就是无限的死亡循环——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死、站着不同也会死,没有安全点。死掉一次也绝对不止涨1%的侵蚀度……而是能涨多少涨多少。   如同充满了恶意的猫版马里奥设计师,格罗弗的唯一目的就是给爷死。   他的目的,就是“捕猎”。   构成了“噩梦:孢殖磨坊”的仪式,同样也算是黑寡妇赐予的孢子之毒。   他真正想要献祭的,不是那些伐木工人、也不是爱丽丝一家。   ——而是试图净化这个噩梦,却被捕猎的超凡者们!   他们死于侵蚀过高——超凡者在噩梦中死去的话,不会产生新的噩梦、而是完全被杀死自己的噩梦所吞噬。如同“噩梦:画廊”一样。   这份灵魂便是“毒杀的证明”,才是他献给黑寡妇的战利品!   谁能想到,这个噩梦是有人操控、故意杀人来得到诅咒——或者说“经验”的?   它明面上是一个困难级的噩梦,可它却有着高难度的“扭曲级”噩梦才有的特殊性质!   而且是最难的那一类!   在谋杀了诸多超凡者后,他从超凡者的灵魂中得到的大量的诅咒之力。光是爱丽丝作为噩梦核心分到的那一份,就让它进阶到了扭曲级噩梦。   这肯定是格罗弗不想的。   因为它变成扭曲级,代表着会来挑战这个噩梦的白银阶超凡者大大减少了;被真正的强者攻略掉的可能性提高了。   以及,噩梦在进阶时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特性。   ——属于爱丽丝的【幻梦】。   根据奈菲尔塔利的资料记载,这个噩梦在困难级别的时候,就已经杀死了许多人。其中也不乏高位的超凡者——那个时候,恐怕死去一次,就会增加10%甚至更多的侵蚀度吧。   这让它在变成扭曲级别后,就被直接封存。再没有人敢挑战它。   可如果有幸存者再进入一次,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噩梦的内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爱丽丝将进入噩梦的人投放到密林之中,拉长前进的路线、用延长一次性的死亡时间,阻止他们在天亮之前进入磨坊。   她的目的就是拖时间。   变成扭曲级之后,爱丽丝与格罗弗都有一部分的噩梦操控权。而爱丽丝的权限明显低于格罗弗。   可她在自己能力许可的范围内,一直在努力拦截进入噩梦的人!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无法抵达磨坊!   正如爱丽丝所说的一样。   【旁观者与作恶者无异,都应遭人唾弃】   她最开始,指的就不是别人。   而是自己。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他人作恶时袖手旁观!   安南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片不足十平米的狭窄大地……便是爱丽丝竭尽全力,所能守护的孤岛。   “喂。”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正在光明正大的毒杀安南脚下这片大地的巨大蜘蛛。   被安南叫了一声,格罗弗看了他一眼、便随即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   它是“蛛网”的显化,自然无法进入属于“幻梦”的领域。   穿行而过的瞬间,恐怕就会变成无害的童话生物。   ——但爱丽丝本身就不是超凡者。   她所持有的力量,无比衰弱。   虽然她在被制成噩梦之前,还是个活人。   如同小小熊的暗示一样。   四肢尽断、腹部被掏空——填充以孢子、以濒死者最浓重的怨恨来制造噩梦。   这自然是活不长的。   在制成噩梦之后不久,她就已经死了。   作为普通人的她,无法在噩梦中保持清醒。即使是自己的噩梦中也是一样。   但即使是模糊不清的意志,也有着“绝不能袖手旁观”的本能。   如同风中烛火一般。   笨拙,细微,随时可能熄灭的可怜火焰。   格罗弗懒得理会她,是因为哪怕被爱丽丝杀死的人、也会成为他的力量……爱丽丝只要不光明正大的把人赶走,对他来说就只有效率的问题而已。   没必要破坏掉“爱丽丝”。   他的猎场,可不止这一个。   诱骗不知真相的超凡者来送死,源源不竭的生产着“粮食”的自动杀戮机关——只要被净化一次,就会自然终结。不会留下任何手脚、不留下任何证据。   但现在不同了。   【你要保护他吗】   蜘蛛窸窸窣窣着,发出嘲笑。   大地已经在渗出了墨绿色的光。   但安南能清晰无比的听到……那嘲笑中是遮掩的很好的恐惧与忌惮。   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就像是渴望平静的杀人狂,身份即将被揭穿时的感觉一样……   ——格罗弗害怕了。   在安南洞穿一切的双眼之下,他畏惧了。   【在这里死去吧】   蜘蛛叫嚣着。   靠近蛛网的边缘位置,已经开始逐渐融化坍塌。   【你将一睡不醒】   【多么好的结局】   【多么温润而幸福的死】   蔓延在安南脚下的,是连“大地”、连“梦”这种虚幻的概念也能杀死的猛毒。   咔。   安南慢悠悠的,将保险打开。   如果蜘蛛能笑的话,它一定会大笑出声的。   【你那可怜的手枪,能做什么?】   【你没有银币、也没有金粉】   【这里没有数量为7的东西,也没有其他的人】   【没有燃烧着的炭、没有杯、更没有飞蛾】   【你没有任何仪式、任何神术可以使用】   【你不如走出来吧,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破坏掉“爱丽丝”】   【你还是跳入深渊吧,你会在无知无觉中死去】   “真是啰嗦啊。”   安南缓缓抬起头来。   与重新回到八只眼的蜘蛛对视着。   他嘴角上扬:“你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我吗?”   安南将怀中的左手抽出。   它的确空空的,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他口袋里的,只有一把可怜的小刀而已。   “如果我死在这里,就真的死了的话……   “——你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会死呢?”   安南的嘴角越发张扬。   他想要狂笑、非常想要狂笑。   但在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是……   我生气了吗?   我生气了吧。   于是安南开口。   他发出了人类难以吐出、无法理解的言语:   “……‘凛冬’一词诞生于四季诞生之前,更诞生于光与火诞生之前。”   在他的言语落地的瞬间。   “毒”侵蚀“大地”的过程被终止了。   因为此刻——   大地、蜘蛛、蛛网——眼见的一切,眨眼之间,便被静默之雪所覆盖。 第528章 审判开始,你这狂妄之人   那是唯有霜语者才能使用的语言。   这门语言诞生之初的目的,便是为了承载关于“凛冬”的奥秘。   这是来自创世之初的隐秘——   安南所使用的,属于“约伯”的身体正在逐渐瓦解。   凡人的躯体,自然无法承受创世之秘的伟力。   就像是烟灰烫了数十个洞的老相片一样。他的身体逐渐露出了诸多漏洞,灰白色的暴风雪就从这些洞中向外吹出。   无形无色的暴风雪,以安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吹拂而去。   那绝非是由“水”所凝结的雪花。   在暴风雪所过之地,完全的寂静毫无预兆随之降临。   没有任何的风声、却也没有丝毫杂音。   仅在古老言语落下之后……世界便化为了纯粹而静默的灰白色。   就像是世界被挂上了黑白滤镜、又被关掉了声音一样。   一切声音都被逐渐吞没。   一切色彩都被逐渐冻结。   暴风雪所过之处,颜色和声音便被其完全夺走。   它永休不止盘旋于天空中,可用肉眼根本无法确定它的位置。   唯有安南的吟诵声,在灰白色的静默世界中响彻:   “……它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时,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以及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在安南极缓慢、极清晰地念完这份创世知识过后。   他的身体已然变得破破烂烂。头颅只剩下了一半,孤零零的左眼望着巨大的蜘蛛。   他的右手仍然握着那把枪,右臂出现了十几个小的漏洞;而左臂则有三个更大的漏洞。从这些漏洞中往里看,却看不到血肉,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如同深渊一般的东西。   世界就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离安南不到数米之远的巨大蜘蛛,也已然被极薄的灰白色暴风雪所覆盖。   因恐惧而高高抬起、离开大地的螯肢,也已静止不动。   安南身下的狭窄小岛变成了一块凸起的冰山。   远处的蛛网也被冰所覆盖。   从正上方往下看……就像是一块陨石落入冰湖之中,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般。   而天上的日月星辰则尽数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   ——这是仅剩黑、白、灰三色的世界。   就连虚幻的“梦”,也能毫不留情的冻结……   这是真正的“凛冬”。   嘎吱。   在寂静的世界中,靴子踩踏雪地的声音孤独的响起。   因为念诵了禁忌的知识,身体变得千疮百孔的安南,缓步在雪中独行。   自己居然还能行动。   安南自己也对此很意外。   他的健康值早已示警:   【健康度:-1545%】   这个数据仍然在向下掉落……如同他的破口还在不断扩大一般。   然而安南莫名有股自信——   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嘎吱。   于灰白色的世界中,安南缓缓向被冻结的巨大蜘蛛靠近。   并非是不想走的更快,而是他光是移动就已然耗尽全力了。   对痛苦极端不敏感的安南,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但他的咒缚却抹除了这份痛苦。   这实在是……   “——太棒了。”   安南咧开嘴,露出灿然无比的笑容。   看见了无比珍奇的场景啊。   自己那快要消失的右脸,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无法使用法术。   也没有强壮的身体。   没有可用的武器。   没有能用于仪式的物品。   面对有数层楼高的巨大蜘蛛……人类是【不可能】获胜的。   正因如此,格罗弗才会完全无视安南的威胁。悠然站在一旁与他闲聊。   恐怕在过去……也有人识破了真相吧。   那个时候,没有【幻梦】的保护。虽然对净化者更加不友好,但想要看破真相、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操控的噩梦”也更加简单。   那个时候,格罗弗肯定就是这样……变成巨大的蜘蛛,虚心承认对方指出的漏洞、笑眯眯的接受一切咒骂与祈求、或是与挑战风车的唐吉坷德般,拿着一把可怜的小刀、用凡人的身体向蜘蛛发起冲锋。   让对方品味绝望和痛苦之后,再将其杀死。   在噩梦中杀死敌人、随后复活再度杀死——如此重复,直到对方彻底死在这里。   “……我还以为我在玩加速世界呢。”   安南嗤笑着。   他抬起在暴风雪中变成了纯白色的燧发枪,瞄准了巨大的蜘蛛。   即使是到前几天为止……安南其实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被“正义”的圣骸骨所认可。   但看到了这么恶心的人——不,这么恶心的蜘蛛。   是的。   这是梦境,是幻影。   爱丽丝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杀掉这只蜘蛛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得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他的死,正是为了更多人能够得救。   “如果除恶便是正义……”   安南低声喃喃道。   “那么,我就是正义的审判。”   安南的嘴角越发上扬。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的眼中闪耀着光芒。   他的手指放到了扳机的位置。   狂笑几乎已然按耐不住——   他畅快的大笑着,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中响起。   “审判开始——你这狂妄之人!”   在黑白灰的世界中,金属弹丸从枪口射出。   它卷起一道如同飞机尾烟般、由无数圆圈组成的弹道线,精准无比的贯穿了巨大蜘蛛的躯体。   从头部开始、贯穿躯体,从身后飞出。   普普通通的弹丸,没有遇见任何阻力。   并非是防御的削弱,而是“动”对“静”的绝对压制。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在弹丸与蜘蛛的接触点,却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蛛网裂纹。   ——啪嚓。   如同用石子砸破了冰一般。裂纹弥补于蜘蛛身上。   ——啪嚓。   裂纹继续扩大,蔓延至到蜘蛛之外的静滞空气中。   色彩开始变得混乱,细微的声音开始出现。   蜘蛛受伤的地方,流出蓝色、紫色、金色的血……血液如同彩虹般,在不断的流动变换。   ——啪嚓。   裂纹进一步扩大,蔓延到整个噩梦世界。   唯有安南所在的一小块孤岛,安然无恙。   下一刻,噩梦砰然破碎。   建立在蛛网之上的孤岛再承受不了重量,向着深渊坠落而去。   在世界最后恢复正常色彩前一瞬间,安南看到了巨大的蜘蛛碎裂成了数千、上万份。凄惨的于空中破碎,无数被霜覆盖的肢体碎块如同眼花般炸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南在终于无法压抑的狂笑声中,畅快无比的失去了意识。 第529章 噩梦:孢殖磨坊,通关!   【噩梦已净化】   【识破噩梦真相,评价提升】   【逃离被改写的噩梦,评价提升】   【击杀格罗弗,评价大幅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全破坏噩梦,评价大幅降低】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10000点,感知+1】   【感知属性抵达50,获得恒定能力“超凡感知”】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任意职业上升五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严格)觉醒深度上升10%】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寂静女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63(银爵士)1(寂静女士)】   【你正在被“正义”所关注……】   【你正在被“守护”所关注……】   【你正在被“牺牲”所关注……】   ——结束了。   系在安南脚踝,用以象征“蛛网”与“陷阱”的绳索,已然被冻成了几节、附上了一层薄霜,自行开裂。   房间内的空气冻的发脆,只是呼吸都会觉得割伤气管。而窗户上蔓了一层厚厚的、如同裂纹般的霜痕。   酒儿给安南放到床头的蜂蜜柑橘茶,里面更是彻底冻成了冰棍。墙壁上爬满了蜈蚣般的霜痕。   那是从安南的梦中泄露出来的力量。   “真是……畅快淋漓啊。”   安南深深叹息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那里之前已经化为了破洞,能够直接从脸的外面摸到牙龈。而如今这里的皮肤已经恢复完全。   如同狂笑过后烙下的疤痕一般,微不可见的浅笑残留在他的脸上。   除了在那无底深渊中,向上反复攀行时之外。   安南是很少能感受到如此强烈、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愉悦感。   这恐怕是因为,安南虽然感受不到负面情绪……但它们仍是客观存在的。   普通的愉悦,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   而将自己厌恶的东西轰个稀巴烂——哪怕是厌恶和愤怒的部分,安南实际上根本感受不到,但这份厌恶反转时带来的愉悦,却能让安南感到自己的“完整”。   那个“正义”、“守护”、“牺牲”是什么?   圣骸骨吗?   这是安南第一次在净化噩梦后,看到类似的描述和提示。   真是不容易……   “居然正义之心还真的愿意承认我这种狂徒吗?”   不过正义也就罢了。   安南想着。   毕竟他的确是惩治了真正意义上的恶徒——这种纯粹的恶徒,他二周目开启之后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这样的行为,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正义。   “可为什么守护和牺牲能盯上我?”   安南非常困惑。   我守护了什么?   我也没有牺牲什么啊?   难不成牺牲我自己也算的吗?   不过,稍微有些好奇……正义之骸是“心脏”。   守护和牺牲又是什么?   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时登录多个圣骸骨……   “……唔。”   安南刚刚想要坐起身来,便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   并非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而是周围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就像是戴上了度数过高的眼镜一样,突然接受的大量信息让安南的大脑有些微微发涨,不是特别适应。   这就是……超凡感知吗?   不仅是触觉灵敏了数倍。   安南甚至能够用皮肤感受到温度……能够清晰无比的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线”,串联于眼前的一切事物中。   这就是……先知巫师的洞察眼吗?   安南听说过,一般来说先知巫师的预知原理,是“提前得知自己将会得知的事”;但足够强大的先知巫师,却能够洞察与自己无关的“他人与他人”之间的联系。   大致可以理解为因果之线。   但安南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学名叫啥,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生效的——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的先知巫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安南的感知属性,已经抵达了他无法掌控的境地。   如果继续提高下去,他不足50点的意志,恐怕会直接崩溃。   在安南适应他的超凡感知、或是在他的意志属性同样提高到超凡意志之前,安南暂时不打算继续提升“霜语者”的等级了。   所以他的加点也没有什么选择。   在安南将五个等级全部加在胜利骑士上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隐约发出了嘎吱的酸响。   那并非是痛苦的蜕变。   他的身体如同干枯的土壤,贪婪的吸收着水分。   只是在吉兰达伊奥的替身遮掩之下,显得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意志属性也就罢了。   体质的强化,肯定是不会反馈到吉兰达伊奥这里来的。   于是安南的“胜利骑士”,便一跃升至了28级。   这并非只是噩梦的给予。   还有一部分,是杀死了那只蜘蛛后所得到的奖励。   蜘蛛直接融化在了噩梦中,被安南从梦中杀死,因此没有得到经验值……而是直接变成了“等级”。成为了噩梦奖励的一部分。   当然,如果安南死掉的话……对方恐怕也会和安南一样得到丰厚的奖励吧。   胜利骑士LV28:【凛冬剑术LV10(Max)】,【霜剑术LV10(Max)】,【触类旁通LV1】,【胜利意志LV1(Max)】,【辉煌剑LV4】,自由技能点5。   而安南的体质属性也终于抵达了47点,意志属性也补到了41点。   在意志属性增幅到四十以上后。   安南顿时感觉到,自己那股头脑发涨、昏昏沉沉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那种不断涌入大脑的资讯,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体质属性的强化,让安南的大脑变得更清晰、更强大了也说不定。   接近五十点的体质属性,已经到了割破的伤口立刻就会止血的程度。流淌出来的鲜血,恐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失去活性。   因为【银肌术】被动效果的作用,安南在承受攻击时默认视为体质+5。但是这个+5的体质,却不会给安南“超凡体质”的特殊能力,只会单纯提高体质超过50而已。   超凡感知,让安南在“吉兰达伊奥”状态下得到了先知巫师的洞察眼。   也不知道在安南形态下会得到什么……超凡体质和超凡意志又会带来什么效果。   他期待着。   就在这时。   安南突然心生预感——门会被推开。   果不其然,两三秒过后,酒儿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拿着果盘的酒儿看了一眼坐起身来的安南,怔了一下。   “……安南殿下?”   她下意识的说道。   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回过头去,发现没有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   酒儿将因为结了冰、手感有些奇怪的房间门关上。   她没有注意到房间的变化、也没有看到结冰的窗户和饮料,只是感觉到异常的冷。   “冷吗,安南殿下?”   她向安南好奇询问道:“而且您这么快就从噩梦中出来了?”   酒儿不禁暗自敬佩安南。   ——不愧是安南殿下!   这么快的时间,就找到了登出噩梦的道路。   比四暗刻快了至少三倍!   但安南却只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不,我已经净化完毕了。” 第530章 我还没打呢怎么就没了   “啊?”   酒儿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我还没开始呢。   你怎么就直接完事了?   从安南进入噩梦之后,酒儿做了几杯蜂蜜柑橘茶,给外面正在聊天的几人送了一份。随后去拿了些尼乌塞尔带来的水果、切好之后放到果盘上,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原本打算待在房间里吃着水果、看一会闲书……之前在酒馆见面闲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安南提到了这个噩梦的特性。   安南毕竟不像是玩家,随便怎么死都无所谓。   他们还是很担心,安南要是在里面死的次数太多,会不会救不回来……   毕竟根据尼乌塞尔的说法,在这个噩梦中还是死过不少人的。   虽然他们觉得安南应该不会死在这种地方——这个噩梦看起来也就是和画廊差不多的难度。但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他们还是把这个噩梦有“安全出口”的这件事,跟安南提了一嘴。   当然,因为玩家的疏忽。   他们其实谁都没有跟安南提过,安全出口的正确使用方式。   酒儿以为四暗刻提到过,林依依也以为他弟弟肯定说过了。而四暗刻则以为酒儿会跟安南说……还是在酒儿刚才出去拿水果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好在,安南已经得知了“见到无脸男的时候可以从安全出口出来”这件事。几乎已经得到答案的七成,主动去找也不会太麻烦……死个几次,应该就能掏出来了。   不光是酒儿,其他的玩家们也不觉得,安南第一次下副本进度就能追上他们。   他们正打算等安南逃出来——以安南的智商,应该过上四五个小时,就差不多能找到逃出来的路了。   正好可以凑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吃饭的时候,再让四暗刻给安南剧透一下后面的关卡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攻略这个难题。   这是他们研究了接近两个礼拜,才终于总结出来的攻略法。   等到安南拿到副本攻略后,才能算是正式开始。   ……结果他们是万万想不到。   ——安南莫名其妙就直接通关了。   酒儿:?   我只是出去溜了一圈……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结果就到乡翻似烂柯人了?   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一脸茫然。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房间变成了什么奇怪的样子——   窗户上挂了一层厚厚的霜花,墙壁上也能看到一些霜痕;在酒儿打开房门后,房间内的寒气就已经在迅速消散了,可在接近地面的高度上,还是能以肉眼看到些许寒气缓慢飘散。   就像是打开冰箱后,迎面扑来如烟般的浅白色冻气一样。   至于她放在桌子上的那杯茶——已经被彻底冻成了一坨冰块。   “这是从我的梦中溢出的力量。”   吉兰达伊奥如此说道。   在四目交汇的瞬间,酒儿突然感觉到脊背一寒、一阵炸毛的感觉,让她顿时头皮发麻。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课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老师在提问,而且已经站起来了一大片的时候,察觉到老师的目光投了过来一样。   危机感、恐惧感与被彻底看穿的感觉,将酒儿的心脏束缚起来。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啊,抱歉。”   吉兰达伊奥意识到了什么。   他很快偏开自己的目光,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是很能控制这份力量。   “我尽量快些适应,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安南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酒儿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一整个资料片一般。   在她的印象中,安南比他们这些玩家要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在不开挂吃贤者之石的情况下,安南也就只比最低级的玩家高上那么一阶。   而且安南并非是某位正神的主教,也不是仪式师。   按理来说,他在噩梦中与玩家应该是完全平等的才对。   可安南第一次接触这个噩梦,却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噩梦:孢殖磨坊”完全打通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一次不死,半个小时也根本走不到磨坊啊?   半个小时……恐怕连无脸男都见不到。   酒儿记得,最开始光是走路、就要连续不断的走上一个小时。主要是回头杀信使太浪费时间,因为走过去还得再走回来。   难不成安南殿下是直接把噩梦拆了不成?   “……能跟我们说一下吗?”   酒儿有些好奇的询问道:“您是怎么净化掉的这个噩梦?   “您也知道,我们得净化噩梦。才能在这里建设传送阵……”   “很遗憾。我已经把它完全净化掉了。”   吉兰达伊奥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指了指自己脚腕处崩裂的绳索:“你看,连‘钥匙’都已经崩裂了。   “这就是噩梦终结的表现之一。”   “……这样啊。”   酒儿有些失望的喃喃着。   可恶,我还没打过瘾呢……   不过……安南殿下真强啊。   “我们在这里,加起来死了一百多次了。”   酒儿实话实说:“我完全没想过,您居然能直接把它净化掉。”   他们得在这里净化掉三个噩梦,才能顺利的建设起传送阵。   那些普通难度的噩梦很好找,毕竟这里不可能完全没有死人……地下世界又没有圣职者,定期清理噩梦。   在尼乌塞尔得知他们已经死了六十多次后,便将一些简单的噩梦提供给了他们。   四暗刻因为一直在专心攻略孢殖磨坊,才没有去打。而后来,他的侵蚀度已经到了危险值,也没法再进入任何噩梦中。   除了四暗刻之外,酒儿和林依依在这里等候的时候,就已经各自净化了两次,完成了三分之二的个人任务。   只要把孢殖磨坊通关一次,林依依和酒儿在这里的任务就完成了。她们俩也就可以离开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完成,只是因为她们固执的想要帮助尼乌塞尔他们,解决“孢殖磨坊”这个噩梦。   所有她们潜意识中,就没有“先完成任务然后再跑路”的想法。   或者说,她们仍然还没有察觉到孢殖磨坊的险恶之处。   先帮忙净化掉这个噩梦再说——   这就是玩家们的想法。   基于不死性,他们也并不认为这个噩梦多么危险、多么可怕。   反而是充满了挑战性——   酒儿在得知这个困难的噩梦被净化掉之后,她的反应不是“终于可以休息了”的松懈,而是“卧槽我还没打呢怎么就没了这个副本是不是限时的啊我后悔了”的惊愕。   ……真是头铁啊。   安南察觉到了玩家们的想法。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啊。头铁点好啊。   既然安南已经打算走上正义之路……玩家们肯定也要一并跟上的。   “把四暗刻和林依依叫进来吧,我先给你们净化侵蚀度。然后我再给你们讲一下……关于‘爱丽丝’的故事。” 第531章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安南其实净化侵蚀度,并不需要进行任何仪式性的操作。   他只要在系统后台那边、对应每个玩家的操作页面,点一下【消除侵蚀】的按键就好了。别说是不用玩家在身前,甚至都不用看见他——哪怕是隔着大结界,也依然能够这样操作。   但如果直接消除侵蚀度的话,安南认为这样会太缺乏仪式感。   ——换言之,就是没那么有逼格。   这样的话,玩家们就会下意识的认为“侵蚀度也不是什么很难消除的东西”。他们在攻略噩梦时,就不会打的那么上心、认真……也就很难从噩梦中汲取经验、提高自己。   不过安南也没有举行什么很虚无的仪式。   他只是对着他们吟诵了一段关于“净化”的神秘知识,同时净化了他们三人的侵蚀度:   “……太阳的第六曜,是太阳内部翻涌着的、不断分裂聚合的光;第七曜则是在超凡灵魂在升华仪式中,被天车御手送往光界时所看到的光;而第八曜则是在最早的太阳升起之前,天空中的光。”   这不像是【第七曜之光从未落于凡世】之类的绝密知识。它的“重量”没有那么大。   如果对着混有杂质的液体念诵这段知识,就可以使其自行净化。比如说混有泥沙的水,用手接触过因而变得不洁的药剂,或是过滤后仍然存有的细微杂质,都可以用这段话驱散。   对着人念,也不会出现什么影响。还可以驱散细微的诅咒——比如说被人咒骂、被人憎恶,哪怕对方是普通人,也是会在身上逐渐积累起咒力的。   一直被人诅咒,就真的会招致不幸。   哪怕对方并非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也是一样。   过年的时候,长辈们有送一枚“祈福银币”给孩子们咬住的习俗。大概就类似地球上的压岁钱,不同之处在于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诅咒……而正在流通的银币,也是真的可以驱散微弱的诅咒。   当然,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收发压岁钱的普通习俗而已。   “正是因为我来迟了,四暗刻的灵魂才会受到如此程度的侵蚀。这是我的责任。”   在餐桌上,吉兰达伊奥严肃地对其他人说道:“这次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这次他没有收取林依依的好感度。   甚至直接给侵蚀不严重的林依依和酒儿也一并做了净化。   他给净化侵蚀度设立门槛,目的就是为了让玩家“不要在噩梦中随意死去”。而四暗刻他们根本就不是随意死去,而是一直在战斗——   在这种情况下,再收取“点卷”就没意思了。   安南干脆做了顺水人情,不仅没有收费、反而白送了他们三人每人一次净化。   玩家们顿时感激不已。   “您的意思是……”   尼乌塞尔满脸难以置信:“   “只是与我签订过契约的,其他‘隐秘之眼’的成员可以被净化而已。这也是我们净化噩梦的底气。”   吉兰达伊奥温和的笑了笑:“当然,这也不会全然没有代价……”   “我当然了解,这肯定不可能没有代价!但这也堪称奇迹了!”   尼乌塞尔很是激动:“这简直是神明般的伟力——但即使如此,您的学徒们为我们所付出的,也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这份牺牲的光辉,不会因为牺牲者被拯救回来,就变得暗淡。”   很遗憾,就是没有任何代价。   安南心中说道。   这位地底世界的监督者,也同样被安南邀请到桌上。   尼乌塞尔不敢自己答应这种大事,他先道了声歉、跑回家询问了一下奈菲尔塔利的意见,才敢应下来……   听闻孢殖磨坊已经被净化,奈菲尔塔利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大叫出声,却又觉得那样不够淑女。   最后还是轻轻跺了跺脚,掩饰自己的喜悦。   可转念一想又很高兴,于是她就连着跺了三十多下脚。   现在脚底都很麻。   “吉兰达伊奥”邀请尼乌塞尔共进晚餐,奈菲尔塔利原本也是想来的,但她在临出门前想了想,觉得既然“吉兰达伊奥阁下”没有邀请自己,自己还是不要去为好。于是她就又怂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先派这条棕毛大狗,出来交好一下“吉兰达伊奥阁下”。她自己则努力开动脑筋,看看要送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回报这份恩情。   她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尼乌塞尔善于交际。因为她总是会下意识的揣摩人心……这经常会引得敏锐的强者们不快。她的老师当年也警告过她,最好在陌生人面前收敛起自己的这份天赋。   她是天生的夺魂巫师。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老师、没有走上这条道路……才成了一位仪式师。   同时,因为长期不和人见面,奈菲尔塔利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社恐。   越是和大人物在一起见面,她越是害怕、担心。总担心自己紧张之后,会说错什么话……   而尼乌塞尔就没有那种心理负担了。   他的表情百分之百的表露在外面,没有任何遮掩。因此哪怕是稍微有些失礼,也不会被人责怪。   这份毫不避讳的赤子之心,以及他纯善的内心、和敏锐的察觉到他人所求的观察力,让他能够和任何人交好。   除了有过多的良心之外,尼乌塞尔是天生的政客。   他像是一条巨大的金毛犬一样,兴高采烈的把开释的笑容挂在脸上,就差把舌头挂在嘴巴外面了。   在回来的路上,尼乌塞尔毫不避讳的在路上大声唱起了充满喜悦之情的歌剧,引发了路人善意的笑声。他与自己见到的每一个熟人拥抱,告诉对方孢殖磨坊已经被净化的好消息。   “不过你猜错了,奈菲尔塔利。”   尼乌塞尔在心中喃喃道。   这位大人物,实在是很好说话……   他是个很温柔、很正派的好人。   光是看他这副刚毅开朗的面容,尼乌塞尔就觉得这个人可靠!   ……其实主要是尼乌塞尔犬类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灵魂在闪闪发光。   而在吉兰达伊奥向他们【选择性的】讲述孢殖磨坊的真相之时,尼乌塞尔更是如此认定。   即使是使用了神术或是仪式,通过取巧的方式暴力通关也是一样。   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爱丽丝”的存在,并且果断的将噩梦关闭、让爱丽丝得到安息……而不是利用这个噩梦的漏洞,反复榨取爱丽丝的灵魂来夺取力量,无疑说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不过这样的话。   ——就要把真相重新告诉奈菲尔塔利了啊。   德沃德是无辜之人。   信使格罗弗才是真正的凶手——   “就算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即使当事人都已死去……哪怕没有人再关心这件事,但人们依然有权得知真相。   “我们应该向格罗弗发起联城通缉,而无辜的德沃德,更应被洗清罪责!”   尼乌塞尔铿锵有力的答道:“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请放心的交给我们吧!”   ……是的,安南没有告诉他们格罗弗已经死了。   因为安南想要利用他们发布通缉令。   ——想要利用地底人的情报网和社交关系,顺藤摸瓜找到格罗弗生前所布置的诸多噩梦……甚至找到更多的黑寡妇信徒。   派出玩家、加上安南自己。   来让这些丑恶的人造噩梦全部终结。   将这些深陷蛛网的灵魂得以安息。   即使如此,这也是利用——不过安南却没有丝毫愧疚与自我怀疑。   他的眼眸明亮如星。   因为……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第532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在孢殖磨坊被解决掉后,玩家们建设传送点的任务便不会再受到任何阻碍。   原本净化三次噩梦,就不是什么困难的条件。   在能选的情况下,玩家们肯定会优先净化难度最低的噩梦。   反正他们现在基本都是青铜阶。   普通难度的噩梦也能吃得到完整奖励……等到进阶白银、必须通关困难以上难度的噩梦才能升级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吃经验了。   在贝尔纳迪诺被击杀之后,玩家们就脱离了最开始的“新手期”。   从冻水港到王都,他们升级时用的“副本”、杀的敌人,基本上都是安南免费提供的。不仅量大管饱、钥匙好拿,而且没有人管制。   而等到他们从王都离开,各自找一条路开始旅行的时候,才渐渐意识到……想要找到优质噩梦,其实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一般来说,除非是特别熟悉这种流程的高智商系玩家,在进入未知的普通级噩梦后,几乎都要死上一两次,才能开始通关。   而这种噩梦,基本上给的奖励也非常吝啬。   比如说限定增加剑士职业的等级啦、或者只能增加潜行者等级啦……再或者就是给个用不上的技能,甚至可能会莫名其妙多个咒缚。   有解谜内容的噩梦本身就不多,而且通常在完全解谜之前,耐久就直接打完了——它可能之前就被人打过,然后觉得奖励不好就直接走了。结果就直接给后面的人剩下一个残局。   而问题在于,玩家们是看不到噩梦还剩多少的。   只有噩梦专精的圣职者,才能使用仪式、精准的看到噩梦还剩几次。   结果就是刚通关了两三次,解密度已经到了60%多,甚至可能到了90%,眼看着就要完全解谜了。   然后没次数了。   ——恨得玩家们牙痒痒。   前面的,你要打就打完啊!   剩个残局给谁看啊!   但是不打噩梦还不行。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杀人是犯法的。   而且到了青铜阶之后,普通人就已经不给经验了;可超凡者又没那么好打,真杀了又容易惹事。   事实上,已经有手贱的玩家被白银阶的老猎人千里追杀了。目前已经死了两次,死亡扣除的经验比杀人拿到的经验多了十倍不止……   至今他的《被追杀日记》,仍然在论坛上血泪连载。并成为每日阅读量第二高的帖子。这位朋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让那些不喜欢惹事和比较谨慎的玩家们看的津津有味。无需亲自作死,也能大大丰富了作死经验。   顺便一提,阅读量最高的帖子。是美味风鹅所编写的,记载了诸多简易仪式的实用工具帖。   美味风鹅在仪式师之路上走的还不算远,他所背负的知识也还不够沉重,没有得到传授的能力。如果他将这些知识告诉别人的话,自己就会失去同等重量的知识。   不过他找寻到了一个取巧的办法……   他将一些简要的使用仪式知识,在现实世界里用画图程序,用火柴人简笔画的模式画了出来。   他没用笔和纸来详细的写出,是因为那样肯定会触发遗忘——他已经试过一次了,就算在地球写下仪式知识,也真的会触发遗忘机制。吓得他直接把这份知识又看了回来,然后把纸给烧了。   美味风鹅当时兴致勃勃,以为自己是不是要在地球要成为仪式师了——但意料之中的是,这些仪式到了地球,似乎就没啥用了。   不过还好,美味风鹅在用“灵魂画师级火柴人简笔画结合数字”的抽象叙述方式把仪式记载下来的时候,真的没有触发遗忘机制。   ——这似乎被视为是创造了“伪典”。   之后,美味风鹅将这些知识打印、并截图下来,传到了冻水港论坛里。让玩家们看着那些火柴人去“自己悟”。   结果就是这帖子一刷就是好几百上千楼看,认真猜的、胡闹的、搞笑的……大家都在“各抒己见”。   然后美味风鹅再把猜对的“看图讲故事”的帖子,给一发置顶。于是玩家们心领神会。   原来这个仪式要这么做。   ——就如同是伪典的“钥匙”。   虽然玩家们依然没有持有这份神秘知识,但是跟着照做也能成功举行仪式——当然,是仅限于“不消耗神秘知识”的仪式。   这样,美味风鹅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伪典这种东西……   因为创作伪典,是真的可以不消耗知识的!   只要不把“精确”的知识完整的输出,就不会被判定为“传授”。   这种奇怪的判定,让美味风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自然规则,更像是人为规定的约束。   毕竟也没听说过地球OL还能卡bug啥的……   顺便一提,美味风鹅的帖子中,好评最高的仪式就是给影响“保鲜”用的仪式。   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噩梦相比。   从影响中获得的噩梦,虽然只能打一次。   但起码报酬是很丰厚的。   因为是随机排本,所以得到的奖励一定是自己能够使用的。   ……当然,难度就不一定了。   在经历了各种操蛋的噩梦之后,玩家们已经将噩梦看成了限时、限次,回报率极为丰厚的副本。   抱着“先吃白嫖的饭,再吃自己的存粮”的思路,林依依他们在穿过海底隧道时,得到的“低阶影响:利维坦的气息”也被好好的保存着。   从这个影响里,可以开出来一个困难难度的随机噩梦。   等到进阶白银之后,再去打才是收益最高的。   他们当时还是三个青铜,打困难级别的噩梦实在是浪费。   之所以说“当时”……   是因为,现在林依依已经顺利进阶了。奈菲尔塔利送上的白银首饰,也是正好用上了。   ——正是【湛蓝圣卫】。   再适应一下新的咒缚与职业能力,林依依就准备开始打打困难级别的噩梦继续刷等级了。   “——你们要离开一阵子?”   尼乌塞尔有些讶异。   不过他很快笑道:“那也无所谓啦,孢殖磨坊净化完毕。我们已经欠你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要走的话,最好再等几天。因为礼物还在准备中……”   “不会很快离开的,我们走之前还得净化一些噩梦。之后也会有人来到这里,接替我们的工作。”   酒儿解释道。   尼乌塞尔若有所思。   “……你们是不是要去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他关切的询问道:“我能帮得上忙吗?”   “或许能。”   安南笑着答道。   他看了一眼酒儿和四暗刻,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等酒儿和四暗刻把这里的传送点任务打完,在拿到任务奖励……他们俩就差不多到“晋级赛”了。   也就是,该准备进阶白银阶时要用的进阶噩梦了。   而他们俩还没想好,进阶选择是什么。   林依依有指定的进阶,不用过多分心。   美味风鹅觉得剑圣挺好的,相当符合他的需求。   但无论是四暗刻还是酒儿,都不想随便进阶一个常见的进阶——   而酒儿又没法自己出去旅行。   她实在个头太小了,长得又像是个小女孩。   自己出门的话,说不定会惹上麻烦……不,是肯定会惹上麻烦的!   那么就得带上四暗刻。   可既然带上刻子哥了,干脆也把杠子姐一块带走吧。不然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肯定会寂寞的。   虽然刚说过要留下给他们净化噩梦,就要离开这件事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件事还是要提出来的。   大不了进阶后再回来嘛。   哪里能有地下世界副本多呢?   听到安南的回应,尼乌塞尔又看了一眼林依依胸前的白银首饰。   他试探性的答道:   “如果你们在苦恼进阶职业的问题……   “不如跟我去问问奈菲尔塔利?   “她是货真价实的智者。看了很多书,很有学识。我觉得她应该能帮到你们一些忙。”   金毛大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便将自己社恐的青梅竹马卖了出来。   玩家们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安南。   安南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什么,你这里有很多进阶职业的情报吗?   正好我这里,也快该来第三批玩家了……那时候一口气就要来两百多人,还没想好让他们进阶什么。   你来的正是时候!   ——都有什么,让我康(抄)康(抄)!! 第533章 她又蒙对了   孢殖磨坊并不算大。   这座城市虽然在剃刀领的下方,但它并非是剃刀领的影子城市。居民稀少的情况下,如果面积太大很容易就会累积起大量的垃圾——而且无论是买东西还是出门吃饭都会很不方便。   而且地下都市的习惯是……在都市层的居住区内,生产设施布置的越少越好。   下方有专门的种植层和勘探层,用于生产各种原材料;地下都市的交通货运又格外方便,同时极端的地广人稀。这就导致了劳动力严重不足。   但如果完全不配置生产设施,货运地铁和行商就不会路过的那么勤快,那么所需的各种商品和基础物资就也会缺货。   通常来说,不那么出名的小城市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   以前的“黑蘑菇磨坊”,如今的“孢殖磨坊”也是如此。   它曾经是“灰木林”的伐木区。   是的,地下世界也是有树的——从种植层溢出的诅咒气息、结合光蚁天穹提供的光源,就能诞生出具有特殊性质的树木。   比如说外号为“迷林”的灰木林,它也就是在孢殖磨坊的噩梦中穿过的那片林子。   这种长得非常扭曲而抽象的灰色怪树,实际上是珍贵的仪式材料。切成碎片后焚烧,可以作为让人迷路的仪式主材料,只有在少数的都市层才会生长。   虽然不是很实用,但是却非常珍惜。   而如果能找到相对笔直、质地优良的灰木,就能卖出相当高的价钱。用灰木为主材料制成的咒物弓,可以让射出的箭矢带有【幻射】的能力。   也就是让敌人眼中的“箭矢”,与真实的箭矢位置出现偏差。射速越快,幻象偏离的主体的角度就越高……因此熟练的猎人,甚至能够控制射速、来让敌人对箭矢真正的位置完全迷惑,达成近乎隐形箭的效果。   而在腐朽的灰木上长出来的灰色蘑菇,也能够令人致幻。磨成粉末的话,可以制成一种无色透明的致幻毒药。   “我们就住在灰木林里面。”   尼乌塞尔对安南一行人解释道:“得拿着灰木的叶子作为‘信标’,才能抵达正确的位置,但我没有准备多余的叶子。所以你们跟紧了,不要掉队;如果掉队了,就一步也不要走,站在原地等我们回来;谁发现有人掉队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出声提醒。   “在这里迷路的话,可不是说笑的。没有信标、又没有通过嗅觉和感知定位的能力,是真的很难很难离开这里……因为灰木会产生幻觉,让人对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距离和间隔产生错判。   “同样的一条路,走过去到头再回头,可能就无法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了。”   他手上握持着家附近的灰木的树叶——与噩梦中信使握持的叶子是同一个种类。   当手中握着某棵树的叶子时,不抵抗灰木的迷路效果、就能直接“迷路”到叶子的所属区域。   ——这也等于是某种钥匙、或者说自动导航的地图。   “等一下?”   林依依敏锐的察觉到了细节:“你们是住一起的吗?”   安南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好意思问出口。   总感觉会降低自己的逼格。   “……啊,是啊。”   被女孩子问到这个话题,尼乌塞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他支支吾吾着答道:“我们毕竟随时都要互相交流的嘛,所以只能住的近一些。而她又只想住在灰木林中,不想被人打扰……”   不用解释了,朋友。懂的都懂。   安南无声的露出笑容。   尼乌塞尔又据理力争,说着什么“他们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只是住在一起,很纯洁”什么的话。但林依依的表情却是变得越来越奇怪。   是真爱了。可能还是初恋。   这种纯纯的爱恋……啊,正好啊。   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她说不定会像蛆一样扭动起来吧。   酒儿倒是有些好奇。   那位奈菲尔塔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大个子忠犬执事,总感觉如果对方是个矮个子的傲娇大小姐的话就很搭。或者身娇体弱坐轮椅的那种大小姐也不错……   四暗刻就很单纯、很认真的在走路。   因为被警告可能会迷路,他紧张兮兮的跟在安南后面、一步也不甘落后……完全不知道身后两个女孩子在想些什么。   好在地下世界并没有“天黑”这种设定。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了前面的小型洋馆。   如同其他的地下都市的房屋一样,面积都很大——毕竟在这里,土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比家具要便宜不少。房子想要建的多大,只取决于主人的意愿。   尼乌塞尔没有掏出钥匙。   他只是走到门口,直接推开了没上锁的房门。   “奈菲尔塔利!”   他往里面喊道:“我带客人回来了!”   “哎?!”   奈菲尔塔利有些慌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一下,家里还没收拾——”   “收拾什么啊,是隐秘之眼的人。又不是见家长……”   “去死啊你这蠢货!”   安南四人礼貌的站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   又过了一会,奈菲尔塔利匆匆打开了门。   赤发灼眼的少女,身披紫罗兰色的长袍。稍长的袖子各自垂下一条白色的缎带。   她将双手贴于腹部,缎带便合拢成一条、直直垂到接近脚面的位置。   有些拘谨的向安南躬身行礼:“初次见面,吉兰达伊奥阁下。   “来的太突然了,我这边没有什么准备……失礼了。”   “不,失礼的是这边。”   吉兰达伊奥温和的笑着:“没有事先问询,就擅自到来。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怎么可能没有麻烦——   我自己在家穿的是睡衣啊!哪能随便见人啊!   奈菲尔塔利在心里念叨着。   但她不敢说出口来。   根据她所查到的资料,这个隐秘之眼恐怕就是古代的太阳教会。   虽然奈菲尔塔利本人不是超凡者。   但不代表她无法对抗超凡者。   她身上携带着的首饰,很多都是咒物。具有先知学派与偶像学派的作用。但这些法术的检定、侦测效果,在面对吉兰达伊奥的时候都无声无息的滑开了。   并非是侦测失败,而是根本就没作用到。   就像是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座没有意识、没有感情的石像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   她的咒物,可是她的老师——另一位黄金阶超凡者所赠送的。   ——毫无疑问,他根本不是白银阶。   奈菲尔塔利快速思考着。   从解除对方时,没有产生影响来看,这应该不是某位神明。但能够无声无息的滑开自己身上咒物的效果,至少也是个隐藏身份的黄金阶超凡者……甚至可能是某位圣者!   是的,净化地下世界的噩梦,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是无用功。   但如果对方是这一代的【正义】、【毅力】或是【仁慈】的话……似乎也就有了行为动机。   毕竟圣者,是能够从对应的行为中得到力量的。   ——就如同神明一样。   想到这里,奈菲尔塔利迅速扫了一眼吉兰达伊奥全身。   据她所知,【正义】的圣骸骨是心脏,【毅力】则是两只手至前臂的骨骼,【仁慈】则是一条舌头。至于其他圣骸骨那种“右臂”、“皮肤”、“眼”之类显而易见的位置,就更不可能了。   吉兰达伊奥的双手没有发光,舌头似乎也没有异样。   所以……   他应该是【正义】圣骸骨的持有者? 第534章 窃贼圣者阿方索   即使是在智者中,了解圣骸骨的人也绝对只是极少数。   圣骸骨的秘密,倒不算是什么具有重量的知识。   因为圣者们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这份知识去“加密”。他们就是通过将咒缚公布出去,以此来获得强效的誓约之力。   问题在于,圣骸骨的秘密并不够【实用】。   即使知晓这些知识,也无法用来举行仪式、更不能用来产生影响。虽然知晓这些知识之后,对应圣者所承受的咒缚约束力也就越强、同时带来的誓约之力也越强……但那是与学习者完全无关的好处。   这就只是普通的“知识”而已。   奈菲尔塔利会如此了解圣骸骨,与她的老师“愈骨者”塞提不无关系。   塞提作为地下世界最强的偶像巫师,职业名称自然不可能是“愈骨者”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   能够取代他的职业,成为他的称号……自然是因为塞提做过比进阶黄金更稀有、更具标志性的事。   顾名思义。   他除了是强大的偶像巫师、优秀的治疗者与年迈的仪式师之外……他同时还是全世界已知最优秀的圣骸骨学者。   他曾将破碎的【无畏之骨】成功修复。   这是代表【勇气】的圣骸骨,部位是脊椎。   ——走上圣者之路,就意味着自愿选择了绝对无法回头的命运。   圣骸骨并非是虚无的能量体,而是具有独立生命、存活于世界某处的某个活器官。   在完成圣骸骨的考验、得到圣骸骨的认可后……还要经历极危险而血腥的【楔之仪式】。   其实大致来说,就是移植手术。   想要更换正义之心,就必须先将自己的心脏剖出。   当然,装的步骤没有那么复杂。无需桥接神经,只要先剔除身体中原本的部分,就可以像写轮眼一样即插即用,而治愈用的神术也并不复杂。   这个仪式的难点在于……这个仪式必须在至少十二位见证者的注视下,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完成。   换言之,就是不能打麻药,而且不能晕过去。   像是“舌头”、“眼睛”、“右臂”这种位置就罢了。   可像是“正义之心”、“诚实之颅”、“牺牲之血肉”这种位置……想要更换就很危险而且麻烦了。   之所以说,圣者之路无法回头。   是因为如果圣者违反了定下的“圣契”……虽然不会像是教宗一样失去所有圣痕、也不像是神明一样失去权柄,但后果却是同样严重。   甚至可能会更加严重。   ——假如圣者背叛了自己的道路,那么圣骸骨就会离他而去。   是物理意义上的“离他而去”。   曾有一位仁慈圣者,背叛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他的舌头便“脱口而出”;也有一位正义圣者因为生杀予夺,掌控了过高的权柄,最终堕入邪道……他失去心脏、胸口空洞无比的尸体便被发现于自己的卧室中。   但如果践行自己的道路,就完全可能损毁圣骸骨。   圣骸骨并不是绝对坚硬、无法破坏的。   不然的话,持有【牺牲之血肉】的圣者就近乎无敌了。   上一代【无畏之骨】的持有者,是一位来自凛冬公国的豪杰,曾是一位传奇佣兵。   他持有的圣契极有凛冬风范,他发誓“绝不从战斗中逃走”。   他在成为圣者之前,佣兵的身份曾得罪过许多人。最后被人联手算计,让他与“剑与决斗之神”鸢尾侯发起战斗。   鸢尾侯是决斗之神。   他绝不会在战斗中放水,也绝不会停止进攻——直到对方死去或认输投降为止。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圣契内容正好发生了冲突。   最后,那位佣兵便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道路。   【无畏之骨】给他提供了极为强大的力量,让他在不持有真理之书的情况下,能够拥有与强大无比的鸢尾侯战斗的资格。   要知道鸢尾侯是红骑士的从属神,也有决斗神和战神的属性——在一对一的决斗中,鸢尾侯的力量更是可以被无限放大。   最开始的十分钟,他们还能打成平手。可在鸢尾侯顺利造成第一道伤口后,战况便立刻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那位佣兵便已伤痕累累。   他失去了右臂,以及左手的四根手指,近乎全部的肋骨,三分之二的内脏。喉咙被切开了三分之一,心脏和肺部各有一个透亮的贯穿伤。   这份伤势体现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让其死个四五次。更不用说反击了。   但在保持勇气的情况下,【无畏之骨】越是接近绝境,便越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一直保持在濒死状态下,力量却在逐渐变强。并且不打算退缩,不想认输也不愿就此死去。   每次倒下都能站起,每次站起都变得更强大——   他拖住了全力出手的鸢尾侯一个小时。   甚至最后刺瞎了鸢尾侯的左眼。   直到他全身骨头都被打断成碎块、几乎变成了肉糜,才终于没有再度站起来。   被盛怒的鸢尾侯打成了近百块碎片的脊骨,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圣骸骨的功能。   当时人们还以为,“勇气”之骸已然失传。   可没想到,在三十年后……一个叫做塞提的巫师,收集齐了全部的“无畏之骨”的碎片。   他将周围的城市改建成巨大的仪式场,命名为【噬骨林】和【养骨地】。   在外环的噬骨林与内环的养骨地的仪式场作用下,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将“无畏之骨”顺利复原了。   不仅是外观上的修复,甚至将早已沉寂的【勇气】之魂也再度唤醒。使其完全恢复了作为圣骸骨的功能。   作为世上第一个能够修复圣骸骨的偶像巫师,他甚至研究出了圣骸骨的“后门”。   他将勇气之骸的萃取液,委托朋友制成了转化合剂,将其注入自己学生的大脑中,成功抹消了他的“恐惧感”。后来“愈骨者”塞提便将“无畏之骨”赠予这位年轻的学生。   果不其然,他果然绕过了无畏之骨的认证系统,顺利得到了“无畏之骨”的认可。   他甚至只是白银阶的【降灵师】而已,而且他并非是像前代勇者那样勇敢无畏的豪杰……甚至还是个有些怯懦、不爱说话的年轻人。   却成为了这一代的“勇者”。   这份荣耀,无疑可以算作是【创造的工作】——仅有一人能达成的伟业。   而在米开朗基罗大师升华为“镜中人”的现在,他已经是世界第一的偶像巫师了。   这也可以算作是【至高的冠冕】。   正是在这位“人造圣者”面世后,地下世界才掀起了寻找圣骸骨的潮流。   这位持有“偷来的勇气”,甚至没有进阶到黄金的人造圣者,无疑正是个最好的移动广告牌。   ——如果按照相同的操作,应该自己也能成为圣者才对。   白银阶才是最舒服的位阶……聪慧、强壮、不易衰老,力量强大而且寿命悠长。不少人是不愿意承担风险,进阶黄金的。   但如果能在白银阶,就得到超越一般黄金阶超凡者的力量……谁又不想呢?   于是超凡者和仪式师们,一边尽力轻蔑、贬低这个“完全不够格”的圣者,一边却在偷偷寻找尚未认主的圣骸骨。想将它们带到“愈骨者”塞提那边,花费一定的代价、让自己也接受这种手术。   当然,更多的超凡者们并不信任塞提。   他们不相信,这种方式可以激发圣骸骨的力量……甚至还有一些人认为,这个“人造圣者”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圣骸骨,以及关于圣骸骨的情报。   但奈菲尔塔利却知道,这并不是骗局。   这是真的。   因为被人们蔑称为“窃贼圣者”的阿方索……不仅是奈菲尔塔利的学长。   同时也是奈菲尔塔利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第535章 四暗刻:丨OMO   安南挑了挑眉头。   他注意到,奈菲尔塔利看向自己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她像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人。   有些怀念、却又有些悲伤。   “请问……”   安南询问道:“您是想到了什么人吗?”   开朗温润的中年人声音,从名为“吉兰达伊奥”的替身中传出。   “是的。”   奈菲尔塔利没有撒谎,也没有含糊其辞。   能够滑开白银阶的先知法术与偶像法术,吉兰达伊奥阁下大概率是黄金阶的巫师。   谎言对他来说,恐怕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而持有【正义之心】的圣者,估计也对欺瞒者不会有什么好感……   “我的兄长,就是这一代的无畏圣者。   “我在想,您是否会是……‘正义’的持有者。”   奈菲尔塔利有些隐晦的答道。   因为她不确定,那三位隐秘之眼的“学徒”,是否了解这件事。   听到她的话,尼乌塞尔怔了一下。   他有些讶异的望向安南。   ……吉兰达伊奥大人,居然是正义圣者吗?   “不,我暂时还不是……”   吉兰达伊奥对奈菲尔塔利敏锐的直觉有些讶异,对她居然真的认识另一位圣者而感到有些好奇。   不过初次见面,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忌讳、也不方便聊的太深入。这可能会影响第一印象。   所以安南礼节性的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但他自己却是没有什么隐藏、也没有虚张声势,只是将自己的情况如实道来:“以后或许会是,但我现在的确不是圣者……”   “您一定会是的!”   尼乌塞尔铿锵有力的大声说道:“除了您之外,别无他选!”   他这话充满了自信、声音极大,甚至打断了安南的话、让奈菲尔塔利吓了一跳。他甚至比吉兰达伊奥更加自信。   ——怪不得!   不惜代价的,为没有任何利益联系的陌生人净化噩梦、解决他们的困扰。   甚至在他从极为危险的噩梦陷阱中醒来后,不仅没有索要报酬,就连自己在噩梦中到底经历了多么危险的事,也是只字不提。   吉兰达伊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无辜的死者澄清罪名、讨回公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毕竟被污蔑了名誉的人早已死去、也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但将零散的错误历史记录进行修正,是一件很麻烦还容易得罪人的事。若是嫌麻烦的人,应该将“德沃德并非是黑寡妇信徒”的事默默吞入腹中。   但吉兰达伊奥却没有这样做。   毫无疑问。   ——如果这不算正义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几件能称得上是正义的事了!   尼乌塞尔望着吉兰达伊奥,眼中是毫不遮掩的钦佩之情。   这年头,哪怕是拜托最亲密的友人、甚至亲人去解决某些困难……如果这件事的确非常麻烦的话,回来对方也肯定会抱怨一番。   能够实话实说,客观叙述自己到底面临了何种困境的人,都已经是少数;为了强调自己的个人能力,为了让这件事显得更有趣,亦或是为了潜意识的让对方感激自己,让对方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何种代价、冒了何种风险,更多的人,则会将自己解决的困难进行一番戏剧性的夸张。   受了些轻伤,讲出来的时候就是差点丢了命;垫付了些资金的时候,就要强调自己家里的经济情况有多困难。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将自己所遭受的困难、面临的困境默默吞入腹中。   因为他们深知,将这件事说出口……本身就是对求助者的二次伤害。并非是伤害他们的身体,而是伤害他们的尊严。   尼乌塞尔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沉默寡言之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育他——绝不能因为自己对他人有所帮助就骄傲自满、认为自己是对方的恩人。   “——男子汉不能斤斤计较,不能挟恩图报,不能知恩不报。”   但尼乌塞尔的父亲同样还教导他:不要按照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人。   而尼乌塞尔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做的。   或许正是这份责任感……才让比自己优秀许多的奈菲尔塔利,能够成为他的朋友。   尼乌塞尔非常感激自己的父亲,能够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不是智者、却也有着一颗智慧的心。   他自己并非是真的傻,只是对很多事都不爱计较;而奈菲尔塔利又这么聪明、心灵也与他同样正直,这就让他平时可以不用带脑子出门、只要听奈菲尔塔利的指挥就可以了……   他也不难看出,在法律意识淡薄的地下世界,几乎不可能存在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一直以来,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正如父亲的教导一般,他是一个沉默的善者。   不强迫他人行善、也不奢求他人向善。   可如今,他竟是从吉兰达伊奥阁下的身上,见到了与自己近乎一致的行事方式——不,比自己要更高、更伟大!   虽然吉兰达伊奥没说,但尼乌塞尔早就清楚孢殖磨坊有多危险。   尼乌塞尔感觉,自己或许都做不到这点!   就像是父亲一样伟大的人……   他肯定是在担心,如果自己将所遭遇的危险与困难如是道出,就会让自己感到愧疚。   而且还会让他的那些学徒,对自己与奈菲尔塔利心生嫌隙——正是因为他们的请求,吉兰达伊奥阁下才会深陷险境,险些没能逃脱出来。   吉兰达伊奥阁下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与一一小姐他们所缔结的友谊之情。才会不忍心破坏、分离这份情谊!   如此智慧而温柔的人……   “莫非【正义】如今就在地下?”   尼乌塞尔推测道:“我听闻,圣骸骨与圣人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   吉兰达伊奥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尼乌塞尔强调道:“我这边认识一些能够信赖的朋友。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晚上十二点之后,一般都在这里。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从周围的灰木上摘几片叶子。再来的时候就能有道路显现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肯定不会客气的。”   吉兰达伊奥笑着,用下巴向身后指了指,示意道:“不先请我们进去聊吗?”   “……失礼了!”   奈菲尔塔利顿时紧张的向安南行了一礼,随后瞪了一眼旁边的尼乌塞尔,用嘴型无声的说着“你这笨蛋”。   随后她连忙将安南一行人请了进去,给每人泡了一杯清肺茶。这种药茶有点像是冬瓜茶或是荷叶茶的味道,加了糖之后倒是不算难喝。   酒儿和四暗刻的需求还是挺简单的。   听完甲方需求后,奈菲尔塔利略一沉思。   “狂战士和埋伏者的优秀转职吗……”   她对这两个职业倒不算特别陌生。   地下世界的狂战士不是很多,但埋伏者还是挺多的。毕竟这里的光源强度和角度恒定,陷阱能派上用场的情况太多了。   但她很快锁定了几个方向。   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件工作,她向两位玩家征求意见:“还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比如说,进阶职业最好倾向于什么方向?”   酒儿不暇思索的回答道:“危险些也无所谓,我要攻击力最强的职业!”   四暗刻倒是认真思索了许久。   他试探性的询问道:“我希望能让我增加一些遭遇战时的战斗力。没法事先布置陷阱的话,我几乎都是在边缘OB……我的意思是,一直在旁边看着。”   这是实话。   路上遇到敌人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开了潜行一脸OMO的站在墙边。   他皮薄的要命、背刺伤害也不高,凑过去也打不出来伤害,主要的任务就是拆陷阱和装陷阱……   总感觉太工具人了。   ——陷阱贼,也想要打输出啊! 第536章 食血徒   “总的来说,我想要存在感更强一些的职业。”   四暗刻如此总结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保留陷阱能力……至少要保留制造陷阱的能力。这个比战斗力更有优先度。”   毕竟四暗刻全靠这个挣钱了。   他老姐进阶之后的职业,据说挺烧钱的……   “湛蓝圣卫”能够像敕令巫师一样使用宝石。但他们并非是将宝石作为施法材料,而是将不同颜色的蓝宝石,作为储存不同类型的一次性特殊能力的储法道具。   比如说抵抗毒素、超速再生、围绕身体旋转的浮游盾、瞬时的指向性沉默能力,或是增幅下次攻击时的伤害。湛蓝圣卫每提升一级,都能学会一种新的储法宝石的制作方式。   但必须提前一天举行仪式,来处理宝石。   ——活的像是个远坂凛。   普通的宝钻岛护卫骑士,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商队保安而已——就算拥有拨挡飞矢、招架武器的职业能力,但拿着棍子必然也是不如拿着盾牌省心好用的。   至少如果对面突然掏出枪来,面对“大人,时代变了”的远程打击,宝钻岛护卫骑士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   你再给我拨挡一个试试看啊.jpg   但湛蓝圣卫就不同了。   最初的湛蓝圣卫,就是湛蓝钻塔的守护者。   在那群敕令巫师的针对性开发之下,这个职业的缺陷几乎都被这些“宝石技能”所补足。   高抗性高防御、能够偏移无法招架的射线与子弹、自我恢复、同时还能将自己的攻击力提升到同阶超凡者的平均水平。   而那些敕令巫师们,却没有强制“湛蓝圣卫必须守护湛蓝钻塔”,而是将进阶仪式直接公布出去……也就是之前的那个沾碎钻的仪式。   他们采取了另外一种管制方式:   湛蓝圣卫的“法术能力”中所需求的宝石,只能是宝钻岛出产的宝石。   而且如果选择投靠……或者说守护湛蓝钻塔,不仅每个月会发一些宝石作为工资,而且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些“自己无法制造的宝石法术”。也就是那些敕令巫师们灌注到宝石中的“限定法术”。   ——这特么不就是会员制度吗?   听林依依讲到这里时,四暗刻如此脱口而出。   于是湛蓝钻塔并没有主动招揽任何一位湛蓝圣卫,但顺利进阶的湛蓝圣卫们,最终却几乎都回到了湛蓝钻塔。   虽然他们中多数人最初的打算是干个五六年,攒出足够的宝石就离开宝钻岛。但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又会舍不得每个月赠送的“会员限定法术”宝石。   想着“好像现在离开也没什么事干”,他们就犹犹豫豫又留了下来。   看看下个月送啥法术再说.jpg   虽然目前林依依倒是不缺钱也不缺宝石,但光是看着她的战斗方式……四暗刻就觉得自己还是提前攒些钱为妙。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制作陷阱的手艺还是不能丢的。   “比狂战士还具有攻击性……以及能够正面战斗的陷阱大师吗。”   奈菲尔塔利思考了一会,慢慢点头:“我大概有点想法了。先失陪一下。”   她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房中。   情况紧急,她只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客厅。   无论是两间卧室亦或是她的书房,都是乱的一团糟。也就是尼乌塞尔的收藏室还算是整洁。   那不是因为尼乌塞尔比奈菲尔塔利更讲卫生,而是因为尼乌塞尔平时并不会进入那里……   与异性同居时,对个人形象并不那么讲究——这或许也能算是他们作为青梅竹马关系亲密的例证。   她从荡漾出深蓝色水波的重叠书架中,抽出了几本书。   这几本书都不用解锁,因为里面记载的知识并没有那么危险。   “狂战士的话……可以祭拜持杯女。”   奈菲尔塔利将书摊开到酒儿面前,用指甲在纸页上轻轻印了一道痕迹,为她指出内容所在的具体位置。   “持杯女?”   酒儿有些好奇的询问道:“是圣杯骑士吗?”   她倒是听过圣杯骑士这个转职。   美味风鹅曾经就被纸姬预言,说他将来可能会成为圣杯骑士。在那个时候,玩家们就已经得知了这个转职……也的确有人想转成这个职业。   通过圣杯骑士的职业特性,玩家们能够依靠其他玩家叠加出大量的基础属性点。   虽然属性点不是战斗力的唯一决定要素,但多堆积一点肯定还是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这种水桶职业虽然肯定不弱,却显然不符合酒儿的特殊要求。   “持杯女是血与欲之神。除了象征‘欲’的圣杯之外,祂同样也是血之神。也即是说,祂同样掌控着‘杯中之血’。   “那杯中之血是蛇之血、是树之血、是石之血、是悦人之血。是无休之血,亦是无锈之血。”   奈菲尔塔利对酒儿详细介绍道:“如果狂战士信奉持杯女,就可以将自己的血在金杯中献祭供奉九天,将其更换为无锈之血。   “饮下无锈之血并进阶,就可以进阶为特殊职业‘食血徒’。   “食血徒拥有统一的咒缚‘无上真血’。需要每个月供奉一次自己的鲜血,将其替换为无锈之血。也就是持杯女怀中圣杯中满溢而出的血。”   “经常服用无锈之血,可以没有任何代价、就直接获得强大的体质。资深的食血徒已经强大到肉体本身就像是异化的怪物一样……在他们死去之后,血肉仍会无休的蠕动、愈合。‘无休之皮’本身就是优秀的咒性材料,能够用来制造鼓类的咒物。   “同时,食血徒免疫一切形式的疾病和毒。不再会轻易衰老、容貌不会再度改变,无需额外进食、身体受到的损伤也会很快愈合。甚至在服用无锈之血后,可以一个月的时间无需再进食其他食物——而在狂战士献祭自己的血肉时,能够迸发出超越平时数倍的可怕力量。   “这是因为体质大大增强之后,狂化时能够承受的力量也就随之增加了。   “然而在那同时……如果没有按时服用无锈之血来维系自己的生命,肌肉就会开始逐渐萎缩、快速变得衰老,同时出现发热、皮下出血、贫血、内脏感染等并发症,不及时照料的话必然会危及性命。   “不过只要定时定期服用无锈之血,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了。而且就算不是食血徒,也可以用无锈之血替代任何人的鲜血进行输血、而且能够极大的加快恢复速度……只要在输血后一天内不要进入噩梦,就不会成为食血徒。   “所以无锈之血的仪式就不会停,这个咒缚根本出发不了。如果你担心用不了,也可以把制造出的无锈之血卖给我。”   奈菲尔塔利的语气,从容到就像是“如果你奶水非常多的话不如把奶卖给我好吗”一样。 第537章 艺术就是爆炸!   虽然奈菲尔塔利的说法,让酒儿觉得很古怪。   不过这个职业的确很符合她的要求。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机制……在简单朴实的基础上,咒缚的禁忌之处也十分的易于理解。   不像是圣杯骑士那样,时不时就可能会触发“受惑”的debuff;也不像是剑圣那样还得打一套飞雷神连招……   看到美味风鹅那边的进阶情况,酒儿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英雄气短。   气是真的很短——美味风鹅的剑气储量未免少的离谱。   就只放了两招,就直接没气了。   哪怕是奥特曼都比他更持久!   这真的是剑士类职业,而不是刺客类职业吗……   还是说隔壁的刺客都已经转行去做狂战士了,剑士要接过潜行暗杀一击毙命的活计了?   “至于‘埋伏者’的进阶……我的推荐是‘破坏者’。”   奈菲尔塔利说着,将另一本书翻开。   这是一本有名有姓的法术书,书名叫做《吾身即熔炉》。金红色鳞片质地的表皮之下,是厚重的羊皮纸。整本书一共也没有几页。   奈菲尔塔利光是翻开它,就让空气中的温度在迅速升高。几秒钟的时间内,房间中透明水杯的内侧就凝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小心不要碰到书页。”   奈菲尔塔利警告道:“离远点看就好。看完了直接把书合上,不要翻页。”   这书页的确相当神奇。   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热气腾腾的铁板一样。那是用手去触碰,肯定会烫伤的程度。   自从翻开之后温度就在不断上升,现在四暗刻光是把脸凑上去,隔着数十厘米的高度依然会感觉脸被烤的很是湿润。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吉兰达伊奥与尼乌塞尔都很好奇的凑了过来。   “这是破坏学派的法术书吗?”   尼乌塞尔好奇的询问道:“你是要他转职成为破坏巫师吗?”   吉兰达伊奥阁下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但考虑到一个好奇宝宝的逼格是会下降的,于是他还是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好在尼乌塞尔实在是过于贴心,安南想知道的部分,他全部都问出口了。   “是的,这是破坏学派的法术书。”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解释道:“破坏者是一个刚刚兴起的职业。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破坏者的数量,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十人。   “它只能从埋伏者或是破坏巫师中进阶而来。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破坏巫师进行转职。”   炎发焰眼的少女认真的说道。   吉兰达伊奥若有所悟:“是因为破坏巫师太不稳定了吧。”   “不稳定”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他还记得,自己在“噩梦:白塔”中遇到的那位破坏巫师,那何止是“不稳定”可以形容的。   那个沉默寡言的红发少年,用绷带缠住眼睛、用线缝住嘴巴、身上穿着控制精神病人时使用的拘束服,甚至穿着的鞋子都没有鞋底——而白色的绷带姑且代替了丝袜。   他流出来的血会剧烈燃烧,比碰到火柴的汽油更加炽烈;他光是用眼看着人,就能令对方自燃或是爆炸;口中说出的言语能直接破坏建筑物、崩解人体。甚至就连他被杀死之后,尸体也会引起地动山摇般的大爆炸。   顾名思义,“破坏”学派就是只研究“破坏法术”的学派,是正经的当量学派。他们信奉的就是,如果法术无法解决问题、说明威力还是不够。   只要破坏力足够强大,就能通过自身的威慑达成一切目的——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只是资格老一些、强大一些的超凡者一样。   他们是最需求“存在感”,也是对“权力”和“政治”最执着的巫师派系。   这正是因为他们对“破坏法术”的极高信任。以及破坏法术鲜明无比的“实力量级”,在巫师塔内就造成了非常明显的地位层级。   和其他学派的法术不同,破坏法术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它并非像是失能、夺魂这种学派,是多个职业的融合。   而是在巫师内战中,集结了全世界所有施法职业中,全部的高性能、高性价比,用于攻坚和破坏的法术。   它不像是转化巫师那样,能在战场上肆意进行大规模的连锁转化,最终释放出远远超出自身实力的大范围炮击。   破坏巫师们,喜欢将一些危险的法术固定于自己身上,也就是将法术变成恒定能力……对正统的破坏巫师来说,“你看起来很危险”甚至能称的上是夸赞之言。   大概就像是对狂战士说“你看上去很狂野”、“你看起来像是个疯子”是完全一样的。   “但在和平年间,这种性格暴烈、掌控欲强烈的巫师学徒,却并不常见。”   奈菲尔塔利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都是我在去年智者会议上时,从一位老智者那边听来的。   “【破坏者】据说是有名的破坏巫师家族‘灼牙’发明的新职业。相比较让埋伏者获得强力的进阶,他们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给破坏巫师们缔造一个新出路。”   破坏巫师阶级越高,对自己的伤害也越高。   他们是唯一会直接学习歪曲法术的巫师塔。   ——因为如果说到纯粹的威力,普通的法术肯定是比不上歪曲法术的。再加上破坏巫师们总想给自己挂上的奇奇怪怪的附魔,直接导致了破坏巫师的猝死率极高。   “【破坏者】这个职业的长处在于,能够随时在野外布置、甚至投掷陷阱。比如说掷出或黏附可以手动引爆的不起眼球体,或是用自己的血液制成随时能引爆的液体炸弹。   “除此之外,还可以将自己的弹丸、箭矢、飞刀或是其他的陷阱也被灼热效果所加持——当然,同样也是能够爆炸的。就算敌人没有踩中陷阱,估计也想不到这陷阱能够手动引爆……”   这个职业好啊!   艺术就是爆炸嘛!   四暗刻双目炯炯有神,听的格外认真。   奈菲尔塔利也是认真的教学着:“这个职业,需求最高等级的‘巧手’能力;同时还要学会即时法术‘金属引爆’和‘黏土引爆’,以及引导法术‘高热血浆’、‘火焰武器’。只要掌握了这些法术,就能够在噩梦中进阶成为破坏者。   “对于普通的破坏巫师来说,他们必须要从自己有限的法术位中,腾出四个格子用于配置这些法术……一般来说,必须要等到青铜阶升到极限,才能有足够的空间——主要是因为即时法术的空位不足。   “——但你不同。   “你原本就不是破坏巫师,即时法术的法术位不可能被占据。所以你完全可以在不成为正式巫师的情况下,只依靠巫师学徒就掌握这四个法术……这样的话,你的巫师等级就无需与你现在的职业提升到同等水平了。”   换言之,奈菲尔塔利的意思是,让四暗刻去兼职十级的“巫师学徒(破坏学派)”,拿到进阶用的法术就撤。   这倒也是个思路。   “非常感谢!”   四暗刻恭敬而激动的向奈菲尔塔利行了一礼。   奈菲尔塔利却不是很适应的样子,只是有些尴尬的摇了摇手:“没什么麻烦的。   “这本书里除了‘金属引爆’和‘黏土引爆’之外都有。你可以先学学看,如果你能学会的话,我再给你找那两个法术的法术书。不用去找巫师塔也一样能学法术。   “当然,如果你看不懂……那我也没办法。”   奈菲尔塔利摊了摊手:“毕竟我也不是巫师嘛。”   一旁的安南,看着她、突然有些心动。   奈菲尔塔利对职业进阶这一块的知识,是真的掌握地很有条理、非常可靠。   ……等以后玩家多了。   要不要把奈菲尔塔利拐过来……不,他是说聘请过来,作为专业的进阶导师? 第538章 两位圣者   在确认自己的进阶职业后,玩家们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然在进入灰木林的时候,尼乌塞尔已经给他们准备了入口处的树叶,作为离开时的路标。   但为了礼节、同时也是为了安全,尼乌塞尔还是决定出去送一送林依依三人……至少要把他们送出灰木林再说。   如果客人来做客,回去的时候迷路就太失礼了。   安南原本也想跟着一起离开的,顺便在路上也可以与玩家们聊聊天、沟通一下感情——反正这么远的路,有人陪着走多少也会显得短一点。   不过他临走前,却被奈菲尔塔利留了下来。   似乎是她有些问题,不确定能不能对着那三人说……   “你特地支开他们,”“吉兰达伊奥”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缓声问询道,“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大人。”   在玩家们离开后,奈菲尔塔利对吉兰达伊奥的态度反而变得更恭敬了一些。她不知不觉间,换上了更尊敬的用语。   “突然占用您的时间,非常抱歉……”   赤发的少女给安南倒了一杯茶,随即才坐下认真应道:“但我的确有一些重要的事。   “我想知道,【隐秘之眼】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地下……是否与‘正义之心’有关?”   哦豁?   闻言,吉兰达伊奥微微挑了挑眉头。   对这个问题,黑发黑眼的中年人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问?”   “自我介绍一下,大人。”   奈菲尔塔利的语气很平静。   但她那让人联想到固态火焰的双瞳中,火光却如风中的烛火般不安的跃动着,暴露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情绪。   “您或许不知道……这一代的无畏圣者阿方索,就是我的兄长。而我的老师,就是愈骨者塞提。”   “阿方索……”   吉兰达伊奥点了点头,认真的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谁?   他心中有些迷茫。   安南并非对圣者一无所知。但他真的没有听过这位圣者……至少没有在书上看到过。   最开始安南的确是不了解。   但被纸姬陪着在书店逛了几圈后,安南就把这些该补的资料全都补完了:   “愈骨者”塞提安南倒是知道,一位黄金阶的偶像巫师,圣骸骨的修复大师。   毕竟黄金阶超凡者数量不多。一旦进阶黄金,如果长时间没有完成升华,终究还是会死去的。   白银阶的超凡者,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提防意外,他们的实力也足以让他们得到崇高的地位。有钱有人脉的话,请仪式师来举行仪式续命,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就连罗斯堡子爵那种对仪式之路一窍不通的速成型腐夫信徒,都能完成续命仪式。更不用说白银阶的超凡者了。   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大贵族们招募,出身于、或是主动加入到各大组织中。   青铜阶的超凡者只是相对能打的打手而已。可能秀了半天,结果被燧发枪一枪撂倒。恐怕只有一些普通的富商、地方小贵族会雇佣作为教师或保镖。正规机构甚至收都不会收……野外超凡者最多的就是这个级别的。   但到了白银阶,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进阶到白银时的“灵魂凝结”仪式,不仅将浑浊的灵魂凝结为实体,还净化了身体的杂质、延长了一个人的理论寿命,更是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天赋——主要是强化了大脑,导致大幅强化了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身体的“纯净化”又让他们没有天赋缺陷。   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白银阶的超凡者,寿命悠长身体强健、无论做什么事、从事什么行业都不会太差。   他们可能缺少成为顶尖者的天赋,但不可能“毫无天赋”,更不会因为衰老、加班、熬夜和疾病影响到自身的状态——而后面这项因素又决定了对方的成长能力。   于是这个级别的超凡者,地位一下子就起来了——哪怕是王室也绝不会轻视白银阶的超凡者。最次最次,也能当做一个寿命悠长、身体状态极好,不吃预言不吃魅惑不吃绑架不吃刺杀的宫廷大臣来使用。   诺亚有三分之二的大臣,都是这样的白银阶超凡者、或是这种超凡者的直系后代。   因为超凡者可比普通人好管理多了。   如果并非是合作,而是服务于对方的话,提交个人的咒缚更是理所当然的“诚意”。   就像是本杰明一样。   咒缚被握在手上的话,就不用担心背叛和被收买的问题。这样的人才,用起来更让人放心。   事实上,“窃梦者”丹顿明面上的身份也就只是一位白银阶的巫师。他甚至没有展露过什么其他的天赋,而这就足以让他成为诺亚的人才储备,住在王宫里、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以顾问的身份享受极优的待遇了。   所以,对于一般的超凡者——比如说巫师学徒们来说,“白银阶”其实就已经是超凡之路的终点了。   而黄金阶超凡者的数目,甚至比各国实权大臣的数量都少。记起来也没有什么压力。   除了像是窃梦者那种,进阶到黄金之后从未活跃于人前的低调超凡者之外……那些正大光明展露过力量的黄金阶超凡者,甚至就连职业是什么、要素是什么都能查得到。   毕竟十二位正神教宗,和那些无法离开巫师塔、因此永远不会碰面的塔主之外,沙漠以西的整个世界中,一共就只有十位明面上的黄金阶超凡者。   其中一个就是承灵僧。   他已经死了。   既然能成功进阶黄金,那么他大概就是想要封神的——哪怕是很久没有新的真理之书诞生,但如果没有足够的“上升”欲望,就算实力达标也无法进阶到黄金阶。   因此他们每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大多数都持有了【至高的冠冕】。   塔主无法成为圣者,教宗大概没法从圣者与教宗的职责中取得均衡。   那么圣者,基本也就只会从这十个人里面诞生。   从“赫尔墨斯二世”的时代结束后不久,十三位圣者便不知为何逐渐失踪。   他们莫名其妙的放弃了圣骸骨的力量,选择了死亡;或是被圣骸骨所放弃。   这件事可能与那个直接从几乎所有历史记载中抹去的男人有关,所以在安南查到的资料上也是对此语焉不详。   最终全世界的人渡过了“无圣十年”。   虽然如今现存的圣骸骨有十三枚,但安南所知的圣者却只有两位……当然肯定会有更多,但这些情报大概率是滞后的。   毕竟就连黄金阶超凡者本身,都不容易见到一次。更不用说确定他们何时成为圣者了。   这两位所有人都知道的圣者,便是其中的公众人物。   分别是【耐心之眼】的持有者,“穷尽要妙之人”培根;与【诚实之颅】的持有者,“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 第539章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这两位圣者中的前者,是一位丹尼索亚王国的翠玉塔出身的转化巫师。   他没有继承塔主之位,反而是选择了“禁忌博士”的职业……跨学派学习法术。   同时,他还兼修仪式之路。搜集了大量的神秘知识。   他是在升华之路与仪式之路上,都抵达了终点的大智慧者。   据说他掌握了全世界所有的仪式,能够使用所有法术……当然,也只是“据说”。   他得到【耐心之眼】的认可,倒是没有任何人会意外。毕竟他是只要愿意,就能直接成为神秘女士教宗的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肯定是一个“极具耐心”的人。   而【诚实之颅】的持有者,却与之相反。   如果说“穷尽要妙之人”是能力杰出到所有人都认可的伟大者,那么“沉默无言之人”就是低调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凭什么会成为圣者的家伙。   但他的的确确是圣者。   圣彼得是曜先生的教宗,也是极少数的,能够成为圣者的教宗。   外观上来看,他是一位脾气温和、行事低调的矮个子男人。   他太低调了,低调到没有人了解“诚实之颅”的能力是什么、又为什么会选择他。他也从未站出来对人们的疑问做出回答。   毕竟和“耐心”、“勇气”这种属性相比,“诚实”实在是太难判断了。更是难以推断他所拥有的、能被圣骸骨认可为圣人的素质是什么。   如果诚实只是不说谎的话,甚至有一些根基之力与“真实”领域有关的武僧们,也都是穷尽一生不说一句谎话的。   事实上,几十年前就有一位黄金阶的武僧,因为“诚实之颅”没有选中自己、而是选中了这样一位怪人而产生了心结。直到灵魂耗竭而死,也依然没有开释。   这位圣彼得,甚至从未展露过自己的要素之力,更没有与人争斗过。   ——最奇怪的是,他从未在人前祈祷。   也不像是其他正神的教宗那样动不动就开个会、每年组织好几次各种盛大的祝福仪式和节日,更不像他们那样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待人如春风、同时还能维持威严。   若非这种事着实掺不得假,早就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寂静女士的教宗、而非是曜先生的教宗了。   他实在是太“寂静”了。   这位古怪的教宗,无论做任何事,无论是节日也好,礼拜也罢,都会躲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可作为领导者,什么都不做肯定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但每次遇到了什么危机的时候,事情却总是莫名其妙就回到了正轨。   最开始人们只是以为这位教宗运气好,能逢凶化吉。   不礼貌一些的说法,就是“傻人有傻福”。   但连着运气好了几十年……那可就不对劲了。   于是人们便将其视为高深莫测的手段——毕竟是最长寿的黄金阶超凡者,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乌龟。手段看不懂也是很正常的吧。   更让人在意的是,在他得到诚实之颅后,就从未于人前说过一句话。   他并非是变成了哑巴。至少内部的枢机会议,和在“至净厅”中还是会说话的,也轮值过几代教皇。但他沉默寡言的着实有些过分了。   教宗赐福于人、祝福麾下的圣职者与遭遇不幸之人,是一种职责。   更不用说他是净化之神的教宗……他的圣职者,是永远战斗在与噩梦战斗的第一线的,死亡率非常高。   可他从未对牺牲的圣职者说过一句话、掉过一滴眼泪,甚至从未出席过他们的葬礼。   哪怕只是认可死者、安慰生者的话,比如“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为他们的离世而感到悲痛”之类的话,他也从没有说过。   这也让教国人对他有了一些积年的不满。   不过,虽然被一些人认为,“通过沉默维持诚实”的方式着实有些难看,可他也的确担任圣者之职近百年了。   与他同代的教宗已经换了六茬,朋友们的儿子辈都已经老死了,而他还亦然坐在教宗之位上、稳如泰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也逐渐成长了起来。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曜先生的教会就能默契的运行下去。   虽然圣彼得总是会挨骂,但他也的确是一位知名人士。   可“阿方索”……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哪位叫做阿方索。”   安南直言不讳。   奈菲尔塔利沉默了一下。   “兄长也就是,被老师赠予了‘勇气’圣骸骨的那位圣者。”   她委婉的解释道。   ……那位窃贼圣者?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我不想说的太失礼……”   他缓缓说道:“但你的兄长,还在世吗?”   安南在波菲丝的那个噩梦中,听到过一些关于圣骸骨的知识。   根据他的了解,没有抵达黄金的灵魂,根本根本无力承载圣骸骨的力量。一旦强行使用圣骸骨、灵魂很快就会崩坏瓦解……寿命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吉兰达伊奥无视了奈菲尔塔利有些尴尬地笑,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道:   “根据我的了解,最能让圣骸骨满意的,其实不会是黄金阶的超凡者。甚至不是超凡者……而是没有踏上超凡之路、也没有踏入仪式之路的普通人。他们恐怕不足一个月就会死去。   “还是说,‘愈骨者’能够让白银阶的超凡者使用圣骸骨的力量,而不至于死亡?”   闻言,奈菲尔塔利眼前一亮——   “您果然了解这个!”   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并不全是黄金阶才能掌握圣骸骨。因为各国高层,为了不让人们争夺圣骸骨,从未在任何记载中提到过这个知识!   因为圣骸骨灌入的力量,能将普通人瞬间拔高至黄金阶的强度。而在他们死后,就会变成规模庞大的扭曲级噩梦。   所以圣骸骨才会在极稀有的宝物之外,同时也成为一个难以料理的麻烦。   ——就连拥有咒能的精灵,也必须制作龙眠药剂,来让正义之心沉眠。   为了搜集到足够制作龙眠药剂的龙血,波菲丝的母亲甚至出售给了那位愿意卖血的龙族一幅画——这幅画就是后来的“纸姬”。而当年那位卖血的龙族,后来也为了纸姬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如果没有这件事,说不定如今的虚妄之神就不再是纸姬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让正义之心暂时沉眠的代价,甚至也曾是一位神明的生命。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证明圣骸骨的麻烦之处。   “老师当时的实验……其实失败了一半。”   奈菲尔塔利诚实的答道:“正如您所说的,我兄长的身体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就算有老师在修复,恐怕也活不过今年了。   “但如果让兄长背离勇气之道、抛弃圣骸骨,那么他就会立刻死亡,并化为可怕的噩梦。而来寻求无畏之故的那些无知者,根本不知道他们继承【无畏之骨】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无畏之骨】是复数的圣骸骨。如果有人能够继承勇气之道,就可以分批进行移植。这样的话,兄长大人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解释道:“我们之前联系过了凛冬公国的‘风暴之女’玛利亚、以及教国的‘铸光者’格里高利七世,以及我们地下的‘石中船长’塞利西亚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询问他们是否想继承【无畏之骨】,可除了弗拉基米尔之外,他们都拒绝了。   “可‘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曾经背叛了凛冬公国,难保他成为圣者之后会做什么事……我们不想因此得罪凛冬公国,可我们也不想让阿方索就此死去、并成为难以化解的噩梦。”   她说到这里,热切的望向安南·凛冬:   “——既然您是来寻找正义之心的,想必您已经抵达黄金阶了吧。   “如果我这边有办法,能让您同时掌握两种圣骸骨。您是否愿意测试一下……与【无畏之骨】的契合度?” 第540章 龙眠之理   ……无畏之骨啊。   安南陷入沉思。   应该是因为自己帮他们净化了孢殖磨坊,才将“好感度”一口气提升到了,能够得知、参与到这件事的程度吧。   如果只是一般的路人交情,奈菲尔塔利肯定不会把这种事说出口来。   一旦安南没有信守承诺、而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她肯定会惹上麻烦。甚至就连她的兄长也会被人盯上,而她的老师“愈骨者”的名望也会随之受创。   正是因为玩家们在她和尼乌塞尔面前,充分展现了他们老救世主的光辉形象……才让安南在出现之前,就能有一个相当高的基础好感。   而安南干脆利落的将孢殖磨坊的噩梦解决,证明了他的能力;他为德沃德正名的行为,又展示了他的道德感。   ——这些事件叠加起来,便成为了安南被赠予圣骸骨的契机。   ……简直就像是莫名其妙完成了某个史诗任务,结果发放奖励的时候,才刚跟安南顺手发了任务一样。   要不是安南反应快,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刚一见面就被赠予圣骸骨。   圣骸骨毫无疑问,正是这个世界的最顶级咒物。更是仅次于真理之书的宝物。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来说的。   安南自己身上就有真理之书残页,同时还在找【正义之心】。   他对【无畏之骨】的确也没有那么渴求……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被【无畏之骨】认可。   ——说不定还得让愈骨者来求一求自己,才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安南想……如果自己直接这么回复奈菲尔塔利,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因为他是真的,对【无畏之骨】没有什么想法。   【毅力】或是【耐心】,可能都会更适合安南。   安南认为……真正的勇气不应该是毫无恐惧,而应当是清楚的知晓恐惧与绝望后、还能有【勇气】去直面那份恐惧与绝望。   就如同上一代的传承者一样。明知自己退却便能生、不退则必死,却仍旧面对了必死的命运。   安南根本就感受不到恐惧。   这又何谈勇气?   他思索了片刻,以较为委婉的方式回答道:“假如我能确定,你所说的那个‘同时使用两块圣骸骨’的方式没问题的话,也可以进行一些测试。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还是会优先寻找正义之心。”   “只要您愿意进行协助测试就好!”   奈菲尔塔利连忙说道:“假如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说服您相信我们……也可以不继承这份圣骸骨的!”   “……嗯,这倒是没问题。”   安南轻咳一声。   这可怜样的。   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若非是冬之心的遮蔽让安南没有愧疚之心,恐怕他现在都已经开口应下来了。   ……这上赶着送装备都送不出去,未免也太过卑微了。   安南连忙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圣骸骨还是有封印的办法的。比如说‘龙眠药剂’就可以。”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而且龙眠药剂的配方也不是特别隐秘的知识。”   奈菲尔塔利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是龙血太贵了。   “众所周知,龙是两相种:社会越是混乱,龙的欲望就越旺盛;而越是太平,龙就越嗜睡、脾气就越温和。如今已经和平很久了,几头巨龙的脾气也都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对宝物的贪婪与渴求也渐渐变淡了。   “现在龙都几乎找不到了。一个个都缩在什么地方睡觉……就算想要用宝物来交换龙血,也很难诱惑它们卖出来。”   也就是说,随着世界变得和平起来,龙也就渐渐变得佛系了。   两相种吗……   安南若有所思。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安南也大概知道,为什么老祖母与燧父同样身为巨龙,却一个是火与创造之神、一个是冰与传统之神了。   这或许也是正神中没有第三头龙的原因。   不过安南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纸姬明显没有这种奇怪的巨龙习性……哦对,她是纸片龙。   纸片龙屎都不拉的,哪会有这种本能。   安南心中一动。   这是否就是老祖母选择“龙眠”作为圣契的原因?   如果龙族每次在世界和平的时候就会睡过去,而在即将陷入混乱的时候就会自然醒来……   “……原来如此。”   安南低语着。   所以,老祖母其实从来没有抛弃过祂的子民!   祂并非是任性的神明——龙眠恰好是祂宛如严父般的爱的体现。   并非是老祖母每次都恰好在危急时刻醒来、也不是凛冬一族受到危险唤醒了老祖母……而是因为只要到了危急时刻,祂就会自然醒来!   ——在和平的时候给予子民压力,在战乱的时候给予子民庇护。   就像是一个取得成就时板着脸严肃训责、泼人凉水,在被人欺负时却第一个站出来把欺负崽子的人打的头破血流的别扭的老父亲一样。   虽然祂从未说过这行为深处的规则,也从未跟任何人解释过。   但需要老祖母的时候,祂就会醒来。   “所以,在拿不到龙血的时候,我们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封印圣遗物。”   奈菲尔塔利解释道:“就算圣骸骨能够诱惑适格者向自己的方向赶来,但它却不会给适格者标示具体的位置。因为寻找到自己,同样也是试炼的一环。   “换言之——只要将圣骸骨放置于迷宫之中,就能够有效‘封印’住它。至少能够不让弱小的凡人将它带走、造成灾祸。   “而地下世界,就是天然的迷宫。它甚至是有高度之分的。除非是圣者背离了自己的道路,被圣骸骨所抛弃……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就会想办法来到地下、制造迷宫隐藏圣骸骨。”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   据他所知,除了塔主和教宗之外……其他的黄金阶超凡者,一大半都在地下世界中零零散散的住着。   以前安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认为,他们或许是不想服从于凡俗的权柄、或许是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又或是单纯想要安静……   现在看来,恐怕他们都在地下世界寻找圣骸骨。   但地下世界没有层数的限制,地形比成都立交桥还复杂。的确是天然迷宫……凡人一进来就会迷路。   ……所以,弗拉基米尔那个叛徒才会来到地下吗?   这是否不是因为他在逃难,而是他认为自己能够与某块圣骸骨契合——所以才会一直蹲在地下,一待就是好几年?   既然如此……   “我会去的。”   安南的表情微微严肃了起来:“请把相关的细节告诉我吧。”   哪怕是为了不让他得逞、或是给他添麻烦,安南也得去测试一下资格了。   因为安南刚刚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说,老祖母在和平年代会一直睡眠的话……   ……为什么现在的老祖母,却快要醒来了呢? 第541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与奈菲尔塔利定好了日子,安南就独自一人离开了灰木林。   当然,安南不可能二话不说,立刻放下自己的一切安排、就直接跟奈菲尔塔利赶往养骨地。   那未免显得太过殷勤了。   那样给人的感觉反而会不好。   说不定会产生“我是不是被算计了”的感觉。   哪怕实际上并没有,但这种事只取决于“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本身。他只要有了这样的念头,无论有没有说出口、有没有跟他人说,这份嫌隙与怀疑也会在心底不断孳生。   ……而且安南其实也根本去不了。   因为他根本就还没到黄金阶。   无论是他的本体,还是替身“吉兰达伊奥”都是白银阶。虽然奈菲尔塔利无法确定他的具体位阶,但是愈骨者塞提肯定是能看出来的。   不过还好。   安南毕竟有着天车之书的加持,净化噩梦很简单。   等到玩家们全部都到地下世界后,安南更是可以通过玩家来探路。找到简单又好打的噩梦,就过去打个一两次,快速把等级养起来。   幸好奈菲尔塔利的兄长,那位“窃贼圣者”阿方索的身体状况,还算是比较顽强。   ——他还能多苟一段日子。   目前是二月中。   奈菲尔塔利跟安南说,要他六月中来找她。   他们六月底就要抵达养骨地,在七月一日前三四天进行检测。   到时,那位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也会来到。   等到七月一日,也即是好运小姐的圣日——“大幸运日”时,他们就会举行仪式,为阿方索分批更换脊骨、移植圣骸骨的力量。   自七月一日至七月七日,共计七天的漫长手术。   这种手术分七天完成,显然要比迅速完成困难的多、也危险的多。   ——这是为了凑“七”。   如同“三”是神秘之数,可以通过叠加仪式中“三”的数目来强化仪式效果一样;“七”是幸运之数。   在结果无法确定的仪式中,通过在仪式场中堆砌“七”的数量,就可以有效提高成功率。   比如说,有七位仪式师,七十七位参与者,用七芒星为主基盘的仪式阵进行仪式,使用七十七种仪式材料、七种小型仪式、七种咒性材料,等等等等。   判定一个仪式师的水平,往往就是看他能够在一个定式仪式中,掺入多少“有力量的数字”。以及如何在加入需要的咒物的情况下、不影响其他咒物的效力,不打乱自己规划好的“数法”。   因此,被高明的仪式师优化过的仪式,往往会多出一些奇怪的、繁复的细节。而仪式效果往往也是由这些细节所决定。   根据塞提的计算,只有将继承的时间延长至这个程度……阿方索才能得到足够的“幸运”,有机会凭借着圣骸骨残余的力量活下来。   也仅仅只是有机会而已。   就算有塞提在帮助他活下来,可在不能麻醉的情况下、一截一截取出脊骨。无论对他还是对“继承者”来说,都是一次考验。   如果阿方索撑不过去死掉,安南这边反而更简单。因为那样就不需要拖七天,可以速战速决了。   可如果安南这边撑不住,那么阿方索那边也会一同陪葬……没有一个舒缓的、逐渐将力量泄走的“池子”,阿方索就会直接爆炸。   这就像是将气球里面的气,从气球口处慢慢泄出去、还是直接将气球口戳破的区别一样。   因此,适格者的选择必须足够严苛。   阿方索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只能是在仪式开始前,由适格者们挨个测试。   虽然说,安南直接将自己的血液或是头发交给奈菲尔塔利,让她带过去远程测试也是可以的……但那样就太危险了。   在这个世界里,光是知道对方的真名,就可以尝试进行咒杀了。   就像是龙血一样——主动给予对方的鲜血,在仪式层面上是有其特殊意义的。这就相当于是拿到了后门的钥匙,甚至就连同名同姓的替身都不一定能挡得住。   虽然安南那身衣服,能挡住相当一部分的恶意仪式。   但他可不想用自己的生命,来考验对方的仪式水平如何……   大家都听到了啊,是他让我打的.gif   而且别的不说。   光是真实身份暴露,也会对安南这边的计划产生扰动——用仪式直接定位真名,可比检测DNA方便多了。   这种简单的仪式,就连安南都会用。   “……四个月的时间啊。”   安南喃喃道。   足够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从一介凡人提升至白银阶,花了四个月左右的时间。   再花四个月的时间,提升至黄金阶不成问题。   美味风鹅那边的传送点,前不久就已经成功开出来了。   孢殖磨坊这边,最多再有一个星期就结束了。   之后安南就要给玩家们发一个任务……让他们从地下都市,散到各个城镇去开传送点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招募新玩家了。   三月一日。   就是新一轮测试的开放时间。   要让新玩家降临之初就有活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玩家引导他们。形成以老带新的模式,组成4+N的佣兵团模式,带着他们净化噩梦、与地下都市的掘者和智者们斗智斗勇。   至于新玩家们的大主线……   虽然安南其实是追着尼古拉斯二世来的。   但根据纸姬的说法,他越是强求、就会越是强求不得。那么就不如把初期boss,设置为“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反正在四个月之后,安南也要和对方碰上一碰。   梭罗尼克还在失踪中,而狼教授理论上应该在凛冬公国的范围内……但他作为偶像学派的巫师,实在是太能躲了。以至于作为风暴之女的玛利亚都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想也不用想。   他绝对是在谋划什么阴谋。   可知道这种事毫无意义。   因为他是悲剧作家的信徒,他所谋划的阴谋、得利者不一定是自己。只要这个阴谋足够“精彩”,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以说是完全的混乱邪恶了。   他只是想搞事,但到底会站在谁那边、到底会做什么,一概不知。甚至猜都猜不到。   安南也问过了德米特里。凛冬这边,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线索,姑且只能稳妥行事、以逸待劳——这是比较优雅的说法。   换个说法就是坐等他来gank。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   而且比起目的、立场未知的狼教授弗雷德里克,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才是更主要、更直接的敌人。   无论是对于目前的安南,还是对于凛冬公国来说,都是如此。   老祖母即将醒来,这意味着大乱将至。   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但也说不定就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姑且先发育一段日子吧。”   安南缓缓闭上眼睛。   凛冬那边……暂时还不太想回去。   三月一号召唤完了玩家之后,他会进行隐秘的考察。因为这次玩家的数量极大,就算天车之书很会挑人,但一口气进来几百人,难免会有什么人超出掌控。   到了那时,安南就会先把不安定的玩家全部遣散。   然后等到三月中旬的时候,回去一趟凛冬公国……让冬之手们,给这些玩家做一套合法的、可查证的假身份。   至于三月前的这两周……   还是就在附近,随便清几个困难级别的噩梦,先给自己练练级吧。   ——很快,这安静无比的两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第542章 新版本的预告片   三月一日。   自从安南从奈菲尔塔利那边离开,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不过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也并非是从未见面。   毕竟尼乌塞尔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都市内巡逻——或者说乱逛。虽然地下都市的秩序比地上城市混乱许多,但那是因为流动人口数量极大的缘故。   而孢殖磨坊本身就是个偏向于养老的小地方。连个特产都没有,一个月都来不了几个生面孔。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也熟、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通常来说,尼乌塞尔的工作就是帮老太太修个高科技轮椅、帮小孩子从树上拿个皮球、或是谁出门忘拿钥匙,找尼乌塞尔用他掘者的高权限钥匙开个门。工作量最大的部分,可能在于上下班这一个来回俩小时的超远路程。   用林依依的话来说:尼乌塞尔表面上是地下都市的最高管理人,但实际上撑死也就是个片警的程度。   而且这么说甚至有点辱片警。   起码片警辖区里的户数,比孢殖磨坊里的户数多个十倍不止——整个孢殖磨坊,算上流动人口也就一千人左右。   “还不如我租的老旧小区人流量大。”   林依依如是说道。   四暗刻深以为然:“也就是我们三栋宿舍楼的水平。”   毕竟这里的地是不要钱的。   所以大家都住得很散、房子很大。   地下都市物价低、没有生活压力,随便找个工作也不至于饿死……再加上有专门的种植层,所以也没有人会在都市层里种地谋生。   结果就是,孢殖磨坊变得像是只留下了养老的孤寡老人、田地业已废弃的封闭乡村一样。没人来、没人走,没有生活压力,也没有什么激情。   地下都市搬迁成本很低,不满足于这种生活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了。   而尼乌塞尔和奈菲尔塔利对此也没有什么看法。   不如说,他们其实更喜欢这种安安静静的平淡生活。   虽然至今他们还没人表白、理论上也没有开始正式交往……但无论是安南还是三位玩家,都已然吃狗粮吃到有点齁得慌了。   也就是足够年轻、又对感情之事一无所知的狼人小姐还有点懵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在吃瓜.jpg   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下,每日巡逻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类似遛鸟、遛狗一样,为了不让自己变懒而进行的锻炼。   尼乌塞尔每次路过安南与玩家们住着的那栋别墅时,就会跑到里面坐一坐。他自己会带一些点心或者水果,进来喝几杯茶,随便找人聊聊天。   如今渐渐混熟了,四暗刻和酒儿也就不认生了。   而且尼乌塞尔也是相当善谈。   偶尔心情好了,他还会带着安南五人出去请客吃饭——是的,五人。   和上次前往灰木林办正事不同……进阶多少是有隐私成分的,需要保密的正事。把多琳关在家里看家,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要是出去吃饭,还是不带她,那就未免也太残忍了。   多琳毕竟是真狼人。虽然的确有犬耳,但显然不能当宠物狗养……   不过尼乌塞尔心情好的比例还是挺高的。   这十四天里,有十一天他的心情都不错。   ——毕竟他已经看到了“隐秘之眼”的诚意。   不仅顺利的净化了孢殖磨坊。   而且在那不久之后,传送点便建好了。   而安南也非常配合的,制作了一段CG。表明新资料片【命运之轮】已经开启了,号召在外旅游的玩家们可以回来开荒了:   首先便是安南率领着玩家、向着熊熊燃烧的泽地黑塔发起冲锋。   “想要我的灵魂,那你就来试试看吧。”   安南的低语声响起。   前方是铺天盖地的亡灵。   而后方则是无畏无惧的玩家。   安南站在画面正中间,银白色的发丝于暴风中肆意飘散——   在羊皮纸质感的画面上,画面于此定格。   【你们顺利击败了承灵僧】   “贝尔纳迪诺……你想逃离你的命运吗。”   安南缥缈的声音传来。   羊皮纸质感的画面,切换成了安南的升华形态。   他如同神明一般,漂浮于空。对着承灵僧贝尔纳迪诺作出审判。   画面瞬间动了起来,无限的光将画面淹没。   光明过后,是完全黑暗的世界。   如同佛像一般的石父,在黑暗之中缓缓说道。   “众所周知,【命运乃天车之轮】,行过之后才会留下痕迹。”   石父沉稳而极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随后划破黑暗的,是极微弱的、火星般的微光。   那是德米特里雪茄刚刚点燃时发出的火光。   “在这里见到我……也是你所见‘未来’的一环吗?”   他对着总是温和的微笑着的吉兰达伊奥,直言不讳发出质问。   “哥哥……”   安南的声音呢喃着响起。   【命运之轮已然开始运转】   【曾发誓要护卫安南,却背叛了使命的叛徒——弗拉基米尔的踪迹再度显现】   与此同时,伊凡·凛冬的声音缓缓响起:   “前任冬之手的‘大拇指’弗拉基米尔早已背叛了凛冬——”   一位面容古板,瞳孔冰冷、表情僵硬如同傀儡一般的老人,如同用铅笔般快速的画了出来。笔直的站立着。   他穿着厚重的高领棕褐色风衣,戴着一顶海狸毛的深褐色礼帽,手上握持着手杖,踏着厚重的毛绒长靴,右手大拇指套着一枚冰指环。   而在他身边的,是有着浅棕色头发,皮肤很白、脸上有着雀斑的害羞年轻人。他的面颊很是瘦削,甚至脸颊都直接向内凹陷了下去。或许是因为畏惧、可能是影响不良、又或是单纯的害羞,他的脊背有些微微佝偻。   伊凡·凛冬的画外音再度响起:   “弗拉基米尔已经逃入了地下。但梭罗尼克却靠着弗拉基米尔的权威,以他老师遗留的资源,组织起了名为‘破冰军’的叛军。”   【冰冷的手,与狂热的心】   【与地下深渊中隐姓埋名多时的叛徒们,贪慕于圣人之力而睁开了双眼】   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梭罗尼克和弗拉基米尔并肩而立的图像突然动了起来。   梭罗尼克那年轻而充满狂热的声音响起:“只有老师愿意收留我,只有老师愿意教导我杀人的知识……”   “——老师是我的恩人!为了老师,我连命也可以不要!”   最后一幅画面,是奈菲尔塔利坐在镜头对面。   她认真的对着这边,开口说道:   “七月一日之前,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一定会来到养骨地。”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吉兰达伊奥的声音响起。   【去用尽全力的变强】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安南·凛冬的声音响起。   【来阻止他们的阴谋】   【无论如何——】 第543章 无冕之神   至此为止,只有不到三分钟的预告短片便已然结束。   虽然信息量不多,但最重要的、新版本的BOSS剪影还是给出来了。   作为安南的长兄,凛冬大公长子的德米特里,也终于在玩家们的认知中出场了。   这是安南考虑到,玩家们散出去之后、还是有概率碰上梭罗尼克和弗拉基米尔的。提前知道BOSS长什么样,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好事。   而这预告短片的“素材”,都是安南亲眼所见的事。   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提取这些要素,在进行简单的剪辑。梭罗尼克和弗拉基米尔就变成了谋夺圣骸骨的力量,而背叛凛冬公国的叛徒。   弗拉基米尔看上去就很有大佬风,而佝偻着身子的梭罗尼克就像是个杀人成瘾的疯子。   安南当然知道,弗拉基米尔会背叛凛冬、后面肯定有更深的原因。但这里面的事,三言两语间不太好解释。姑且还是先给他们定了性,然后让玩家们亲自去调查他们吧。   玩家们自己亲自调查出来的信息,更能让他们取信。   ——反正这俩货,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不如先让玩家们认个脸熟,简单了解到“这个就是本章BOSS,见到之后不要莽上去”。然后安南就可以把他们放到地下世界,让他们自由行动了。   而安南除了提升等级之外,也能有时间通过地铁,前往不同的城市调查这件事了。   于是,安南向所有看完预告片的玩家们,发放了新的主线任务:   【已获得主线任务:命运之轮·始动】   【任务需求:七月一日前,组成轻锐小队、抵达‘养骨地’(01)】   【特殊需求1(普通难度):小队全员抵达青铜阶时,完成此任务。达成此目标时,可接取任务“新生的勇气”】   【特殊需求2(困难难度):小队全员抵达白银阶时,完成此任务。达成此目标时,可接取任务“真正的勇气”】   【特殊需求3(扭曲难度):小队全员抵达黄金阶时,完成此任务。达成此目标时,可接取任务“与我同行”】   对于一期和二期玩家来说,只要没有死太多次,达成困难难度基本来说没有什么难度。甚至新玩家如果效率高一点,也未必不能在四个月内进入白银。   至于扭曲难度的那个……其实是摆着看的。   ……安南其实也没有指望过,玩家真能四个月内进阶到黄金。   毕竟想要进阶黄金,必须拥有强烈而纯粹的欲望。这点可能就会拦住一大截的玩家……他们如果不把这个世界当成是真实的世界,就绝对无法抵达黄金阶。   而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心魔”只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这意味着,玩家们必须要在两个世界中获得完美的均衡。   既要在现实世界中产生强烈的“上升欲望”,同时也要对这个世界无比认真、视为第二人生。   ——但姑且还是写上吧。   就全当是针对高玩的挑战项目好了。   毕竟白银阶这个目标,实在是太简单了。现在就有不少人已经达成了。   四个月的时间……   不能让玩家太摸。   总得给他们准备些游戏内容嘛。   万一有大佬呢,是吧.jpg   原本就对地下世界的大量副本眼馋。   在传送点打通之后,玩家们便纷纷传送了下来。   除了自己那边传送点马上就要开出来,因此稍微耽搁了几天的玩家之外。其他玩家几乎是一股脑的,就全都传送到了孢殖磨坊。   尼乌塞尔见到这陆陆续续抵达的七十多位超凡者后,才真正意识到……“隐秘之眼”的确是认真的。   毕竟无论是安南,还是林依依他们三人。   这段时间内,他们都没有反复跟尼乌塞尔强调“我们还有大量的援军”这件事。甚至后来尼乌塞尔自己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尼乌塞尔现在回头看。   他认为,安南他们完全不强调、不重复这件事,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而且所有人都认为这并不奇怪。   ——因为“隐秘之眼”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地下世界、帮助他人净化噩梦,并不是一件值得反复夸耀的事!   可在尼乌塞尔的认知中,这分明是无比崇高之事。   正神的圣职者们,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坚定不移的履行这份使命,才得到了人们的尊敬、也得到了政治层面的重视。   至于银爵士的教士对他们如何,雅翁的教士对他们又如何,这反而只是添头。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正神和伪神的区别是什么。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正神的圣职者会主动净化噩梦”。而伪神的圣职者会优先照顾自己。   这些隐秘之眼的小伙子小姑娘们……   就像是,没有侍奉任何一位神明的正神圣职者一样。   亦或是……就像是奈菲尔塔利对他所说的那样。   ——太阳议会所祭拜的“未生的第七曜”,是一位“无冕之神”?   如果没有奈菲尔塔利,在玩家们刷的一下落地的时候,尼乌塞尔甚至可能会怀疑林依依他们到底在孢殖磨坊里动了什么手脚,才能让这么多超凡者一股脑的同时传送下来……别看只有不到一百人,但这已经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大型军团运输能力了。   ——要知道,这可是超凡者的跨国运输!   不光是范围极远,而且还跨越了大结界……从这些新人口中,尼乌塞尔听出他们原本是在诺亚王国的。   不过这反而打消了尼乌塞尔的疑虑。   这证明了他们并非官方,也足够爱好和平。   因为,假如他们与诺亚家族有关、或是将这份技术卖给国王,诺亚人早就通过这种手段,空投大量超凡者入侵凛冬公国了。   如果能一口气传送七十多位精通游击战术的白银阶超凡者,恐怕凛冬公国这边的霜兽军团连动都动不起来。   而且之后,奈菲尔塔利很快就测出了“隐秘之眼”的手段。她毕竟是正统仪式师出身的智者。   虽然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但他们的传送,是依托于“仪式”的。   而且是关于光、关于烛火、关于第七曜——也即是天车之光的仪式。   尚未成神、甚至尚未降生的天车,居然能够支持这种级别的仪式……这或许意味着,它的真实力量已经非常逼近正神了。   而这份调查结果,让尼乌塞尔和奈菲尔塔利对隐秘之眼更加尊敬。   既然吉兰达伊奥说到做到。   尼乌塞尔也没有反悔。   所有传送过来的玩家,每个人都分到了孢殖磨坊的一套庄园、以及充足的路费和生活费,并给玩家们发放了孢殖磨坊的临时居民证。这意味着他用自己的名誉,为这些玩家们进行了担保。这可以让他们旅行到其他城市的时候,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一口气凑足大量的款项,这甚至让尼乌塞尔变卖了自己的一部分收藏。他还给林依依他们三人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交给他们。   尼乌塞尔甚至还给安南准备了一份相当昂贵的礼物——虽然在安南看来其实没啥必要,毕竟已经送了一份圣骸骨了都……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   太老实了以至于坑起来于心不忍.jpg   正是靠着尼乌塞尔的资助,玩家们才能前往不同的城市。   他们以四人一队的轻锐小队规格,进入到了二十个不同的城市中——分别覆盖了诺亚王国、凛冬公国、教国和联合王国主要城市的地下。   而在玩家们遵循着最初的计划,前往不同的地下都市之时。   面对七月份即将抵达的,二测玩家们的宣传片……安南也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七月一日。   就是向林依依他们的世界,正式发放“二测资格”的日子。   数目为,三百人。 第544章 迷雾大陆,二测开始!   王守义在晚班地铁上无聊的刷着手机,打了个哈欠。   虽然叫这个名字,但他并不是卖香料的。   他偶尔也会觉得,果然是仁者无敌。   ——仁的确是比义重要的。   譬如说他的双胞胎哥哥王守仁,他的名字往往可以得到人们下意识的敬畏……但王守义就只能让听到的人露出迷之微笑。   作为一档游戏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王守义已经结束了本周的全部录制内容。剩下的工作内容,就是后期所要负责的了。   等他回家后所要面对的,便是长达两天的假期。   虽然平时工作也不算忙……   在写稿的朋友把本周的稿子写好之前,他没事也就是在公司里玩玩VR、砍砍光剑。   等他回到家,无非也就是换个地方玩游戏罢了。   除了机器配置和存档不共享之外,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在家里玩游戏可以不用穿鞋……   公司里还是有不少小姐姐的。   大庭广众之下脱了鞋玩游戏,王守义还是没有那个脸皮的。或许等他再老个十岁,就能有这个脸皮了……但那个时候,他是否还会像是现在这样热爱游戏,那就不一定了。   “感觉上个月的大作是不是出的太多了,又是黑楼又是底特律便乘人,又是DQ又是哈迪斯……这个月稍微有点无聊了啊。   “也就是港诡实录,还能有点话题性。”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王守义最近总感觉,主机区的那些主播们,好像有点什么心事。直播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也没听过斗猫最近拖欠工资啊?   港诡实录这种质量的恐怖游戏,他们也没打出来什么效果。就像是胆子突然都变大了一样……你们演也演的像一点嘛。   倒是那几个女主播,演技仿佛都上来了。没有那么生硬了——莫非是斗猫最近在给主播们上课?   “说起来,绣湖的新作倒也还行。但是太小品了,没法拿出来聊。”   刷了刷最近的游戏业界资讯,王守义低声嘟哝着:“至于最近要发售的游戏……”   看了一眼预告,王守义稍微精神了一点:“龙珠Z,还有三国志14……哦哦,这两个感觉都不错啊!SELF……这个或许可能会成小众精品。传颂之物出了PC……啊,这个可以在节目上说一下。war3重置版——我的天老爷,这都是哪年的冷饭了,这真的能算重置版吗?”   嗯?   这是什么?   王守义翻到最底下,看到了自己前几天翻发售表的时候从未看过的一个游戏。   那是在霜天之下,一头银鳞之龙振翅翱翔的宽屏画面。   咦,这海报挺好看啊?   “今天发售?”   看到这精致无比的宣传画面,王守义就忍不住点了进去。   但在地铁上,好像网络不是太好。王守义点了好几次,进去都是黑屏转圈圈。   然而正因如此,他反而更好奇了。   ——刚好就在这时,地铁到站了。   ……算了,也快到家了。   到家再看吧,也省的花流量。   王守义租的房子,就在地铁站出口附近。从地铁三号线离开后,他便很快回到了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开了空调、暖和暖和身体。   他搓了搓脸,换衣服前先把电脑点开。   ——洗澡前,不如先来一把快乐狩猎。   看到自己丢在床上的手机,王守义反应了过来。   “……哦对,看看宣传片。”   耽搁了这么一会,他其实没有啥看下去的想法了。但他毕竟是游戏行业的从业者,这个游戏无论是好是坏……至少也能作为谈资。   这次他坐在床上,将宣传CG点开时,倒是没有任何延迟。   我家网络真这么快?   王守义脑中念头一闪而过。   但很快,黑屏的画面就动了起来。   一个生有双翼的狮身人面像LOGO浮现了出来——与一般的狮身人面像不同,这座雕像原本应是人的“脸庞”部分,却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王守义确定自己没看见过这个LOGO。   “这是什么……新工作室的独立游戏吗?”   他喃喃说着,抱着手机坐在了电脑前,顺便把音量开到最大。   于是他听到了繁复的、未知的语言从四周响起。   光是听到这声音,他就感觉自己脊背发凉。   就像是穿着单薄的毛衣,在冬夜的大风天冲到外面逛了一圈。   王守义莫名有些恐惧,将空调滴滴滴往上又调了三度。   下一刻,那低语声再度传来。   什么巨物从低空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在王守义身后响起。   他顿时微微惊了一下。   简直这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身后发出的一样。   就像是电影大片——这音效也太牛逼了吧!怎么用手机搞出立体声来的?   下一刻,手机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后有六片光翼的“天使”。   它立于昏黑的天穹之下。   身材和容貌看不出男女,银色的竖瞳让王守义莫名联想到之前的龙。它那银白色的长发末端流动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光束形成的触手一般在虚空中漂浮着,而它的全身有着无数星空般的瞳孔张开、闭合。   它漂浮于天空中,俯视着镜头。   发出空灵缥缈的声音:   “贝尔纳迪诺……你想逃离你的命运吗。”   下一刻,瓢泼的冰雨哗啦啦的落下!   铺天盖地的淹没了整个屏幕!   随后,屏幕再度变得一片漆黑。   “命运……”   贝尔纳迪诺的嗤笑声,从他的另一侧响起。   王守义怔了一下。   他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发现手机中的画面、不知为何投射到了电脑屏幕中。   “命运如同蛛网,越是挣扎……收的越紧。”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冰蓝色的瞳孔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中亮起。   “命运乃天车之轮,行过之后才会留下痕迹”   一个沉重而浑厚的声音在他的手机处响起,。   “这就是命运,而我已经错过了。”   贝尔纳迪诺的声音在他的电视上响起。   “我想要成为人上人。”   一个声音响起。   “我想要战胜失败。”   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想要升的更高……如同星辰一般。”   “我想要改变过去。”   “我想要永生不死。”   “我想要更快乐的生活。”   “我想要……”   “我想要——”   无数密密麻麻的声音,堆积在一起。   不只是他的手机、电脑和电视,就连他的烤箱、他的冰箱、他的闹钟——甚至他窗户上九宫格一般的玻璃,但凡是能出来一个类似屏幕一样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的眼睛拥挤着堆积在一起。   而他的房间中,亮起了奇异的光。   他看不到光源在那里,但房间中却是渐渐变得明亮、更加明亮——他被愈发明亮的光芒所淹没,周围由漆黑变成了纯白。   “我想要……”   王守义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CG中响起。   一般人可能不熟悉自己真正的声音。毕竟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会失真的。   但王守义因为职业问题,经常会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他自己的声音,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回荡着:   “我想要……什么呢?”   下一刻,他脑中浮现出了奇异的言语:   【正在尝试与迷雾世界取得链接……】   【链接完毕】   无貌之神工作室祝您游戏愉快。 第545章 跟从自己的心   呈现在王守义面前的,是一片纯澈无比的白色光芒。   出了光之外,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   但这光却并不刺眼、也不会令人感到头晕目眩。反倒是温润如水,伸出手来触碰、就如同轻抚春日的和煦微风一般。   ——您管介个叫游戏?   作为游戏行业脱口秀的主持人,王守义只感觉自己满肚子的槽吐不出来。   这是外星人的游戏还是神魔的游戏?   或者都是。   ——神他妈的无貌之神工作室。   ……奈亚都开公司了?   最开始的时候,王守义的确是突然受惊了。   在电脑突然开始播放宣传片的时候,的确是吓了他一大跳;而在窗户上都开始出现画面之后,他反而就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很显然。   问题太大了,慌也没用。   至少这绝对不是报警就能解决的问题。   王守义比他哥哥的才能要弱不少……所以他哥哥才会成为年轻有为的青年律师,而他却只变成了一个UP主。   每周发一下最近的业内资讯,点评一番刚刚发售的游戏、分享一下榜单,再在节目最后推荐试玩一下冷门或精品游戏——他的工作也就仅此而已。   收入除了大老板的赞助之外,也就是偶尔恰个鼠标键盘耳机什么的饭,再开个淘宝店卖点零食和周边。王守义现在能付得起房租,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工作室没有那么多人而已。   但他也有着自己的独到的才能。   作为一个偶尔直播玩恐怖游戏的时候,从来不会惊叫出声、甚至能有闲情逸致跟水友讲一段单口相声的人。王守义无论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沉着应对。   “……能拍个照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摸过自己的手机拍个照片留念。   但在他刚刚想要摸向手机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并没有双手。   他就像是幽魂一般,漂浮于纯白色的空间中。   在王守义抬起头来后,眼前浮现出了两个由无数墨绿色的弧线交织而成的虚幻人形。   【你是男性,还是女性呢?】   “……您觉得呢?”   王守义沉默了一会,吐槽道。   下一刻,那个胸部略有起伏的长发人形便突然崩溃。   那个男性的人形一下放大、移动到他面前。   从墨绿色的弧线中,渐渐浮现出了王守义自己的模样。   【你的样貌是这样的吗?】   这是……捏脸?   真就游戏?   您认真的吗?   你觉得来个捏脸环节,我就会相信这真是游戏吗?   如果真是游戏的话,那你倒是让我导入别人的捏脸数据啊?   “……不是。”   又沉默了一会,王守义还是违心的选择了自定义捏脸。   有一说一,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进行一番精修的诱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的。   经过了漫长的捏脸后,王守义姑且还是放弃了进一步修饰的想法。   主要是对后面内容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后面的内容。   王守义对游戏的热爱是真实无误的。   不然他一个985出身的硕士生,也不可能选择这样的职业。   虽然他心里有数,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游戏——对克苏鲁神话略有了解的他,在看到那个“无貌之神工作室”的时候,就想起来那个没有脸的狮身人面像是什么了。   ……请问你们公司的老板,是不是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瘦高,面带爽朗笑容的男人?   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卸载游戏还来得及吗?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叹了口气,选择了完成捏脸。   下一刻,他再度得到了实在的身体。   王守义得到身体之后第一件事,是轻轻跺了跺地板。   他清晰无比的意识到,这并非是他家木地板的质感。更接近于……有弹性的橡皮地板?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如同水波般的光之涟漪向着周围扩散。只是它始终没有抵达极限后再弹回来,就如同这个纯白空间没有极限一般。   接下来要干什么?   往前走吗?   随着王守义脑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他前方的虚空中浮现了一行文字:   【闲暇无事时你更喜欢动,亦或是静?】   在这行文字下面,浮现出了一个奔跑着自己、以及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的自己。   “……宝可梦救助队?”   王守义眉头挑了挑。   这是要在进入游戏前,先进行一轮心理测试来选定职业吗?   看宣传CG,这似乎是个奇幻游戏。按照这个思路,可能选择动的话就是物理职业,选择静就是魔法职业?   ……法爷前期或许可能会扑街,但你法爷始终是你法爷。   想到这里,王守义便直接选择了【静】。   另一个虚影再度破碎——他继续往前走,浮现出了新的、字体更大的选项:   【你更愿意依靠自己的力量,还是借助他人的力量?】   “那自然是相信自己。”   王守义毫不犹豫继续往前走。   【你擅长领导他人,亦或是喜欢独自行动?】   看着在人群前方的自己,以及独自一人前行的自己,王守义顿时有片刻失神。   他沉默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应该擅长领导他人。”   应该。   于是另一个自我再度破碎,他面前凝结出了至今为止看到的最大的字体。   【你更希望控制他人的心,亦或是行为?】   这时的两个“王守义”,形象已然相当鲜明。   这不再是两个剪影,而是两幅画。   或者说,是从中间分开的两条道路。   左侧的自己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优雅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动作给人以放松感。他微微抬起头来,右手向前伸出稍许。像是在给学生们讲课。   他的瞳孔中闪烁着妖异的浅蓝色光辉……而在他面前,或坐或立或蹲站着面容模糊、性别不同的十数人。相同之处在于,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光辉。脸上挂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而右侧的自己则是面容异常严肃。   他抬起的左手四周漂浮着数枚宝石,微微张开嘴巴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而在他身前凝结着诸多符文,无数文字形成锁链、将面前的诸多人的动作锁死。那些人的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就像是被电击一般。   ——王守义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职业选择的最后一轮了。   这应该都是法爷。   左侧的是……心灵控制者?X教授?   而右侧的好像也是个控……但看起来,貌似是烧钱类型的职业。   也没个更多的说明啊?   起码告诉我都是啥类型的职业啊……这个画面虽然大概能看懂,但宣传欺诈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通常来说,“极具可玩性”的意思就是缺乏伤害,“简单好上手”的意思就是可用技能少,“倾向于团队”就说明是个奶或者拐,而“具有较强的机动性”则注定是花里胡哨的脆皮……   既然不确定怎么选。   那不如按照自己直觉选吧。   至少这样的话……万一要是职业下水道了,不会有太多怨念。   在王守义脑中浮现这样的念头之后,右侧的画面便逐渐扭曲融化。   这次他没有崩塌后消失,而是左侧的画面逐渐侵蚀了右侧。就像是把原本遮蔽了一半的画卷展示出了真实的样貌一般。   【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那么……】   【欢迎来到,迷雾世界】   下一刻,眼前充斥着的光芒瞬间全部消失。 第546章 哈士奇与十三香   “咳咳……咳咳咳……”   在光芒散去的瞬间,首先涌入口鼻的是带有些许刺激性气味的空气。   这是让他联想到灼烧着的煤炭一般的味道。   就像是小时候使用的蜂窝煤一样……   猝不及防之下,王守义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了几声过后,他才渐渐揉着眼睛、努力向四周打量着。   光芒消散过后,他没有像是被闪光弹晃到眼睛般、直接暂时失去视力。而是单纯的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有些昏暗……有点像是夜幕降临时,路灯亮起后的亮度。   至少比刚刚那白茫茫一片、连影子都没有的世界要暗的多了。   “还真是特么的穿越型异世界游戏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认一切都和自己捏的完全一致,王守义忍不住感叹着。   “啊,是这样的。”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但你不用担心。你们作为第二批玩家,还能有引导者来带你们入门……”   “比我们当年可强多了。”   另一个带着些许口音的声音嘟哝着。   王守义努力往那个方向望去。   昏暗的光芒,让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适应。   但很快,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可在他看到前面这些人的脸时,却是微微怔了一下。   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光头壮汉,腰间挎着一把很长的剑。右手扶在剑柄上,而双目微微闭拢、整个人显现出一股与自然合二为一的寂静感。   一个比他矮了一头半的少年,双手扶着一柄让人联想到玛维使用的锋锐金属环,他的一部分头发化为了浅棕色的树根,左臂完全木质化。而他的瞳孔中则是温润的碧绿色光泽,看起来就像是格外矮小的半树人一样。   一个相当年轻、背着长弓腰间挎着三把匕首的女孩。她懵懵懂懂的望过来,瞳孔干净到让人几乎会陷下去的程度……而在她身后,则蹲着一只身高接近少女腰部的薮猫。它望向自己的眼中充满智慧。   以及,另外一个让王守义有些眼熟的人。   那是一个梳着大背头、戴着眼镜,披着黑红色的法袍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气质沉稳的青年总裁的气质……   “……陈总?”   王守义不是很确定的询问道。   听到他的呼喊声,对方也愣了一下。   “……十三姨?”   “还真是你啊!”   王守义脱口而出。   对面的龙井茶也是一脸讶异。   是的,龙井茶也认识这个人。   王守义多少也是圈内知名的游戏业界新闻播主,艺名“十三香”。顺便一提,与他搭档的另一位专门捧哏的主持人,艺名叫做哈士奇。   但他们互相认识,还是去年在法国巴黎游戏展览会上的时候。   像是各种游戏的试玩,或是各种世界上的游戏展,王守义这边还是能拿到试玩资格或是门票的。   理所当然的——和他一起去的,除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外,就是斗猫平台的大主播们。   之前去巴黎的时候,他就和刚退役不久的啤酒陈认识了。那个时候啤酒陈还不是陈总,他还没去当老板……   不过,既然啤酒陈在这里——   王守义若有所思,回头打量着剩下的三人。   看着那位似乎有一丝仙气的光头壮汉,王守义一句卧槽险些脱口而出。   “项哥!”   这不是项天歌吗!   他肯定听过这位主播圈子里,理论上最能打的大哥。   美味风鹅的名气是全方位的,他除了是斗猫平台的主播之外,同时也是个业余UP主。在UP主聚会上,他们也是见过的。毕竟众所周知,从事这类行业的工作室和大主播,基本都住申城……   王守义当时也是去敬过酒的。   当然,他在给美味风鹅敬酒的时候,心中是非常敬畏的。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因为他清楚无比,这位大哥轻而易举就能锤爆自己的狗头。   不过和极具威慑力的长相不同,美味风鹅脾气其实还挺温和的。当时喝了不少酒,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大声吹逼……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压根没喝醉。   既然美味风鹅和啤酒陈都在这里。   那么这个……   “凯哥!”   这不是KID吗!   虽然年轻了大概十几岁——主要是头发又长出来了——但王守义还是认出了这位大哥。   王守义热情的与对方握手:“你是我的偶像,凯哥!我小时候就看你们的比赛了!”   “我有那么老嘛!”   流浪的孩子忍不住吐槽道。   不过他也确实是很友好的打着招呼:“我也有看你的节目!你们这周的啥时候更新啊!”   “后天后天!后期不摸审核没睡着的话,后天凌晨肯定能更新!”   “啊,那后天下游戏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啊……”   “……下游戏?”   王守义怔了一下。   他对这个“游戏”能退出,并不感到意外。当然,知道这不是刀剑神域之类死亡游戏的展开,他还是挺高兴的……不过其实在看到有引导者的时候,这份高兴就已经高兴过了。   让他讶异的是,流浪的孩子居然还敢熬夜?   他记得上次看他直播的时候,眼看着脑壳中间已经隐隐有点发亮了……   “头发……”   王守义犹豫了一下:“没问题吗?”   一旁的龙井茶闻言,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孩子充满了生命力的头发。   这生命力甚至充盈到,已经长出了像是蒜头形状的树根了。   可能距离头上长草和头上长花,以及头上长花后MEGA进化成更大的花也已经不远了……   而看着这三位姑且能算是熟人的“老玩家”,王守义心情很是复杂。   看上去,自己似乎是没赶上第一批的试玩啊……   “不过,这位是……”   他看向了德芙和巧克力。   “哦,”美味风鹅介绍道,“她是我的箭术老师。也是知名荒野求生主播……德芙,你知道吧?”   他说着,手却指向了地上那只眼神智慧的薮猫。   随后又指了指那个沉默寡言、目光总是在自己脖颈处扫动的女孩:“这是老师养的猫,叫巧克力。”   “……啊?”   王守义有些茫然。   他没太听懂。   只是有些迟疑的向女孩伸出手来:“你好,德芙老师。我叫王守义……你也可以教我十三香。”   “你还是先确定一下自己的名字吧。”   一旁的龙井茶双手抱胸,冷静的插话道:“要不就叫十三香?”   “……这倒是没问题。”   十三香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   他眼前就突然划过了一道光幕:   【已确定用户名】   【ID:十三香】   人类,男性,等级5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5、体质5、感知8、意志7   公共经验:0   就职一览——   巫师学徒LV5:【即时法术LV1(意识捕捉)】   【终于,你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   【与名字一同响起的,是你所背负的使命】   【作为隐秘之眼的预备成员,你被首领“吉兰达伊奥”领到地下都市,用智慧与毅力净化恐怖的噩梦】   【同时,隐秘之眼也会从这里收集更多的知识、更多的隐秘。被你所净化的噩梦,终将成为你的力量。因为你与他们是不同的——死亡无法囚禁你的灵魂】   【隐秘之眼的成员,在死后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而是在遗失一部分力量后再度醒来;同理,无论你在噩梦中死去多少次,只要花费一定的贡献(声望:隐秘之眼),便能够清除侵蚀】   【但是,唯有你知道……“隐秘之眼”的最大秘密】   【赐予你不死之力的、并非是表面上的首领“吉兰达伊奥”,而是你真正效忠的人,“安南·凛冬”——即将继位的凛冬大公】   【这是一个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得知】   【你所要做的,就是在合情、合法的范围内,用尽一切手段变强】   【至于剩下的东西,你知道……自己的“导师”会告诉你们的。一切顺利的话,你将在一个月内成为正式成员】   【而首先要做的,便是从你的“同期”中脱颖而出】   【你会做到的——】   【已获得主线任务:踏上超凡之路】   【任务需求:三十天内取得青铜之魂,进阶超凡者(0/1)】   【额外需求:同区域内(当前为:煤烬瘠地),第一个完成此任务的玩家,将获得临时重生特权*1】 第547章 巫师的戒律   “看完了吗?”   一直到十三香的目光从虚空中移开,旁边双手抱胸的龙井茶才开口问道:   “你选的职业是什么?”   “……选?”   十三香有些讶异的看向龙井茶。他顿了顿之后,反问道:“你们是选的职业吗?”   “你们难不成是随机的?”   “不,我是做的心理测试。就像是宝可梦救助队一样,做了四道题。”   十三香详细的解释道:“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就锁定给了我两个看上去像是法系的职业。我选了其中一个……于是就给了我一个巫师学徒这个职业。”   “巫师学徒好啊!”   一旁的孩子高声赞叹道:“要是有转化倾向,还能送到黑塔去做一下凯子萨的任务。”   他好奇的追问道:“你是什么学派的?”   龙井茶摆了摆手:“你这么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说吧,你第一个拿到的法术是什么?”   难不成技能还不一样?   王守义愣了一下。   他又瞥了一眼技能面板,才开口答道:“是五级的巫师学徒。技能是一级的‘即时法术’,后面括号里是‘意识捕捉’。”   “是夺魂学派。”   龙井茶判断道。   他顺便纠正道:“还有,这个法术就叫意识捕捉。前面那个即时法术的意思是,这个法术是瞬发的……这个游戏里的法术,基本是按照咏唱时间划分的等级。即时法术、引导法术、咏唱法术、仪式法术。   “第一个就是可以通过拍手或是指人之类的单个动作激活的法术……第二个就是那种随开随关、持续消耗的法术。第三个要读条,第四个就是那种非战斗状态才能用的。   “我在论坛里写了巫师职业的新手攻略。你可以先上论坛扫一眼……一会我再开一个帖子,你把自己还记得住的问题、和你选的答案放在回复里。我汇总一下你们的心理测试问题,看看能不能穷尽所有可能、找到背后的规律。”   龙井茶很有条理的叙述道。   随即,他便开始手把手的教导着十三香如何使用冻水港论坛。   像是新手引导、世界观介绍和玩家守则这种必看的帖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带着看完的。有什么问题,也能第一时间予以回答。   还有美味风鹅所写的,关于重要仪式的使用方式;以及林依依上传的几条地铁线路示意图。   然后就是龙井茶所写的,巫师系职业必看的新手攻略——里面有着关于法术、法力池和侵蚀度的影响,如何用意念精准的使用法术、如何得到可用的法术。   这些知识原本是要“付费”的。也即使在“隐秘之眼”阵营中升到一定程度的等级,才有资格花费一些声望点来查询。并且在查询过后,还会增加知识的上传者——也就是龙井茶的阵营声望。   但考虑到,当玩家们的声望等级可以购买这些知识的时候,他们多半已经用不上了……所以龙井茶便没有另外收费,而是免费将这些知识提供给所有玩家。   ——这姑且算是先期投资。   毕竟这一批玩家数量比较多。   不像是当初……最开始的时候,有巫师职业适应性的唯有龙井茶一人。他也是运气好,能被原住民巫师带去巫师塔学习。   虽然目前巫师也不算特别少了。   但目前玩家中,唯一科班出身的正经巫师,依然只有龙井茶一人。   现在玩家们在不进入巫师塔的情况下,这些资料根本无法获得——很容易走上歧路。   比方说,除了破坏巫师之外,其他所有的巫师职业都要尽力控制自己的侵蚀度不要过高。这会直接降低他们的可用法力值。   在侵蚀度过高、而感知属性太低的情况下,秩序法力与歪曲法力的比例就会很容易逆转——这种情况下,就会进入“失控”状态。   即使法力值还没有用尽,这个时候使用秩序法术,也会获得高达50%的失败率,以及-50%到200%的随机效果变动。   ——这也意味着,玩家偶尔也可以主动进入失控模式来赌命。   但破坏巫师不同。   如果要走破坏巫师的道路,却要大量增加侵蚀度——最好要在成为青铜阶前,就获得40%以上的侵蚀度。   因为这样的话,才能在进阶时就获得歪曲法术。   歪曲法术的效果是使用时会增加侵蚀度、产生影响,但伤害格外高。一般来说歪曲法术都要白银阶以上时才能获得……但破坏学派是一个例外。   因为破坏学派,是遍及百家之长、掌握了各个学派中“破坏力最强”的法术。所以在破坏学派的法术列表中,超过半数都是歪曲法术……而想要进入破坏学派的巫师塔学习,必须要拥有破坏力极强的法术。   普通的秩序破坏法术,就像是“金属引爆”——能够将自己触摸过、离自己距离八十米以内的金属瞬间炸裂成诸多的碎片。如果它用来杀戮,那么瞬间就可以击倒直径二十米内的大多数步兵。   但如果它用来攻击黑曜石,估计只能刮痧。   但青铜级的歪曲法术,却能使用“光芒炸裂”或是“高热视线”。   在增加少量侵蚀度的前提下,前者可以让自己瞬间迸发出极强烈的光芒。这光芒甚至能够穿透眼皮,在数十米内的敌人瞬间目盲,可以让被攻击到的敌人至少失明三个小时以上,并且永久降低视力、甚至可能直接永久失明。   代价则是让自己的皮肤变得滚烫而且极为脆弱,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感到剧痛,长达八天时间。   而后者则是献祭自己十一天的视力、以及三分之一的永久视力,从自己双眼中迸发出长达十一秒的激光视线——只要凝视长达一秒,光束就会出现。   这道灼热的视线能够轻易切开较薄的金属,只要扫到人就会立刻造成灼伤——只要凝视超过三秒,就能让金属熔化。光芒在成型的瞬间,就能让凡人凭空燃烧。光束末端接近两千度的温度,甚至能够融化金属和岩石。   虽然一旦瞳孔移动或是闭眼,光束就会消失。但也可以通过摆头的方式改变光束的落点、形成一道灼烧的轨迹。   这种程度的威力,只要擦到一点就能伤到白银阶的超凡者。假如对方不躲开的话……站桩输出十一秒,就连皮糙肉厚的黄金阶战士系超凡者也能杀死。   ——假如对方不用崇高假身来抗伤害的话。   这就是破坏学派的歪曲法术。   比如说“熔岩禁塔”——一座落在联合王国,开在火山口内部的巫师塔,便是目前最主流的破坏学派出产地。   和其他的巫师塔不同,他们入学时是会考试的,并且只接受青铜阶以上的正式巫师、不额外培育巫师学徒。   考试的内容,就是用法术攻击一块特制的、绘有仪式图的黑曜石。当能够将黑曜石融化、击碎、斩裂,总之就是让上面的仪式无效时,他们才会应允加入。   因为破坏巫师的核心理念,与其他学派不同。他们信奉的是“以暴力形成威慑”,再以这份威慑获得权势、赢得话语权。   但破坏法术的威力实在太强,难以控制而且代价还很高昂。所以破坏巫师们,反而是最不喜欢使用法术的……他们通常都会使用以法术改造的陷阱、枪支或是爆炸物。   ——他们信奉的是,能不使用法术就不使用法术。当破坏巫师站在人前时调停,他们所说的话就会格外有重量。   所以,如果某位巫师出身于破坏学派,但他所具有“法术威慑力”不足,那么他出去活跃于人间时,就会降低所有破坏巫师的威慑力。   当人们忘却破坏巫师的威慑之时,他们想要重新立威、恢复威慑,就必须要重新造成巨大的破坏、杀死极多的人了。   换言之……如果是破坏学派,那么只要成为正式巫师时侵蚀度低了,这号就等于废了。   因为找不到巫师塔,就等于学不到强力法术。也就会变成野巫师。   同理——夺魂学派在毕业前不让谈恋爱,偶像学派不让有信仰,失能学派要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这些都是在学徒阶段,就必须持有的戒律。   这些知识重要无比。   他们遵守不遵守,是他们的事。   但告诉不告诉他们……龙井茶认为,这就是自己的职责了。   他比他们更早进入这个游戏。那么这就是他的责任。 第548章 你怎么开了个女号?   “居然是这样……”   十三香低声感叹着。   他坐在里面房间的椅子上,快速翻阅着龙井茶推荐给他的帖子。   今天似乎是……公测?总之就是玩家大量登陆的日子。他只是第一个来的人而已。   关于“这是哪里”和“我们要去做什么”的事,龙井茶他们决定等人齐了统一再讲。免得每个人来了都要讲一次、这样很麻烦。   于是十三香就跑到房间里面,坐下来休息一会……同时喝点水什么的。德芙说点心和水果都可以动,但他却是不太好意思吃。   按照帖子上面的“初始法术”,他能够判定自己是倾向于夺魂学派的巫师。   当然,这个倾向不是百分百确定的。   如果想要扭转自己的学派,也可以通过仪式和主动掌握其他学派的法术,改变自己的学派倾向。只要掌握的法术权重超过50%,在成为超凡者的时候,就会归入到这个学派。   通常来说,只有在明确走错了道路的情况下,才会如此选择……比如说在侵蚀度过高的情况下,就只能走破坏巫师的道路了。   而夺魂巫师的禁忌,其中之一便是恋爱。   ——因为夺魂法术想要操控他人的心灵,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最基础的夺魂法术,能够确定周围所有人的“某种情绪”的强度。比如说爱意,比如说杀意,比如说恐惧……而这不仅可以用来侦测敌人、也更可以判断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正因如此,才必须有足够的道德水平去控制自己,不要胡乱夺走他人的心。更大的禁忌,是使用法术来为自己牟取私利。   在谈恋爱时不吵架、不分手的情侣,反倒是少数。一旦发生感情纠纷、甚至有分手的危机时……外人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夺魂巫师使用法术,来窥视对方的内心想法、确定对方的所想,甚至直接扭转对方的心灵。   而另外一人,更是会在每次吵架时、或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操控过了,甚至怀疑自己会喜欢上对方,是否就是法术的作用。   这种不信任,又会进一步的加深怀疑、制造矛盾。   ——基本来说,巫师的八大学派中有一半是提倡“少用法术”,另外一半则是提倡“多用法术”。比如先知学派、偶像学派、转化学派就都是后者。   而破坏学派和夺魂学派都是前者。   而且十三香还注意到,在教授夺魂法术的巫师塔中,老师几乎都是谜语人。   他们通常说话的时候,都是“带那本书”、“去那个教室”、“要达成那个目标”等等。总之就是不说人话。   这是为了锻炼夺魂巫师们,不使用法术也能洞察他人心灵、猜测他人意图的能力。   如果缺失这种能力,那么他们通常会被老师劝退。不会允许他们进阶夺魂巫师。   ——因为假如这种观察力和分析力不足,那么对他人心灵的一知半解,几乎是一场人性层面的灾难。   他们可能看到了些许的恨,心中就将其定为敌人;察觉到了转瞬即逝的爱意,就认为对方在追求自己。   他们对于自己的法术准确率,肯定抱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但低级别的夺魂法术,不可能细致的搜寻对方的记忆、更不可能精确无比的察觉到对方的所有感情细节。   假如他们得到些许信息后、分析判断这一步反而出了错的话,那么问题就会变得更加严重——而且难以自查。   毕竟感情这东西,是转瞬即逝的。   当时那一瞬间的感情无法永久的保留下来,更无法将其定格保存、也不能期待着它永不变质——这种将某份感情的切片固定并永久封存的,已经是黄金级别的巫师才能掌握的最高级夺魂法术了,而且还是仪式法术。   同等级的破坏法术,能够轻而易举的破坏一座城市;同等级的转化法术,则能够将一块物质与太阳中心的火焰相交换。   在这个“心灵和思想本身就具有力量”的世界,对心灵动手脚的法术、代价和难度都比同级别其他法术要大的多。   “有点像是X教授,但又不太一样……”   十三香看着自己将会掌握的夺魂法术,努力思考着、构思着它可能的运用方向。   比如说夺魂系的主干法术,“意识系”。   这是所有夺魂巫师都要学习的……其地位大约相当于破坏巫师的火球术系列。   火球、超大火球、高温火球、有黏着力持续燃烧的火球、带闪电的火球、能爆炸的火球……如果忽视那些法术原本的名字,破坏学派至少五分之一的法术,都可以理解为是变种的火球术。   看帖子上的介绍……似乎在玩家们最开始的开荒阶段,遇到的第一个BOSS,就是一位夺魂巫师。   他能够使用“操控人心”的法术,轻易的操控玩家的心灵,就像是尤里一样。这个法术还有高级版的“全面操控”。而根据被操控玩家的想法,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隐约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劲,但更大的声音却在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并非是完全断片、意识一片漆黑甚至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被控制之后,如果突然遭遇重创、或是感到疼痛,就能够瞬间摆脱控制。就像是在梦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样。   重点在于,不要让对方做出“他们认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是“他们认为”,而非是他们真的不会做……比如说背叛朋友。   但对于“野怪”来说,这类操控系法术太过困难。而且讲究随机应变。   龙井茶推荐刚健朴实的意识系法术。   比如说,可以用“意识捕捉:恐惧”锁定敌人之后,再用“意识强化”将其控制在原地;也可以锁定自己感到恐惧的队友、和并不畏惧的敌人,用“意识置换:恐惧”将他们的恐惧感突然对调。   再或者,也可以用“意识捕捉:勇气”锁定敌人之后,再用“意识流失”让敌人的战斗欲望流失。或者也可以用“意识流失”将队友的恐惧和绝望驱散掉。   可以控制,可以辅助。   堪称是万用法术。   而且没有什么前置动作,施法范围也不算小。只要在对方能看到自己的范围内,就可以使用这个法术。   并且在夺魂巫师成为超凡者之后,只要对方具有“被强化”的意识……或者说非常激烈的感情,就可以使用【灵魂撕裂】这个法术,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如果同时具有两种以上的强化意识,那么灵魂撕裂的伤害也会同比倍增——在十三香看来,这应当是类似那种“叠了debuff之后按照debuff的数量增加额外伤害”的类型。   ……祸不单行?   还是溃烂爆发?   总之,十三香还是挺喜欢这个职业的。   如同最开始做的心理测试一样。   他并非是火力神教的成员,而是喜欢大量的控制技能。   从这点来说,这个心理测试做的还挺值当……   就在十三香还在心里演练盘算着,“自己以后要怎么打伤害循环”的时候,房门再度打开,进来了两个女孩子。   又进来了两个新玩家吗。   十三香在心里盘算着。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子有点眼熟……好像是叫阿电。一个国人声优、外加恐怖游戏实况主,好像还有个深夜电台什么的……是个看起来有点笨笨的感觉。   而另外一个有着银色马尾、从未见过的少女,却是突然怔怔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对方惊呼道:“王守义!”   ——你谁啊?   我这捏脸美化30%起步,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十三香大惊失色。   像是读到了十三香的心里话,对方连连说道:“我是霍或啊……是我,哈士奇!”   “嘛玩意儿?!”   十三香目瞪口呆。   他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这就是自己那位专业捧哏的朋友。   但“哈士奇”,应该是个男人。   “——你咋开了个女号?”   不对,应该说……   “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 第549章 昔日的王牌组合   “……啊?”   名为“哈士奇”的银发少女闻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捏脸的时候不是能选吗?   “就那个‘你是男性还是女性’。”   闻言,十三香顿时沉默了。   他之前捏脸的时候,脑中这样的念头虽然也是一闪而过,隐约有了这方面的猜想……但他的确是没那个胆子敢乱选。   毕竟最开始进“游戏”的那场面,实在是太吓人了。   倒不如说……   “……不愧是你。”   真是人如其名。   果然是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在不确定这是不是永久性穿越、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到地球的情况下,居然敢毫不犹豫的开女号?   “万一从此以后变不回去了怎么办?你这蠢狗想过吗?”   “当然没有。”   哈士奇双手叉腰,微微一笑、无比肯定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这如果是游戏的话,不就应该算是第二人生吗?既然是第二人生,当然要体验自己绝对体验不到的生活了……   “至于什么传奇故事中的伟大冒险、或是与强敌战斗厮杀什么的,想要获得良好的体验,首先就得赢。   “——但我,可是很菜的啊!”   银发的少女,理直气壮地说道:“在不确定能不能获得最好的游戏体验的情况下,我直接用女号,不就已经能体验到‘我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体验不到的第二人生’了吗?”   这、这么说的话……   闻言,十三香和旁边的阿电,顿时都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还是感觉有点怪啊!   这又不是在电脑屏幕面前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而是自己变成小姑娘啊!   “您是十三香?”   就在这时,阿电凑了上来。   她看起来有些拘谨:“我很喜欢看你们的节目……”   “啊,你好你好……”   不是面对自己的老搭档,十三香的语气也顿时软了下来,向有着及肩短发的黑发少女伸出了手:“阿电是吧,我也有听过你的电台……唱歌超好听的!”   ——当然,这其实只是客气话而已。   十三香仅仅只是刚好认识这个主播……   至于听女主播唱歌什么的——去开一把愉快的喷射战士2不香吗?   如果春心萌动,那就不如去玩一把万华镜。   ——十三香可是迎娶了游戏的男人!   ……虽然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没有感觉很酷啦。   “可以了呀你个老色批,还不快把人家小姑娘的手放开!”   一旁的哈士奇没有丝毫避讳,只是走到一旁拿起一块零食、路过时瞥了十三香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没看到人家姑娘笑的很尴尬吗?”   十三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人家的手就没放。   他连忙放开手,双手合十向她道歉:“失礼了啊,阿电……”   “没有没有……是我愣神了。”   阿电也是赶紧解释道。   她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感到尴尬。只是感觉哈士奇与十三香这一对出名许久的大前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和自己有了共同的秘密……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而已。   毕竟他们年纪差了一轮不止。   十三香大约是三十出头,还没到第三个本命年的水平;哈士奇比他年轻三岁。他们曾是一个大学、一个社团的学长与学弟,中间只差了两级。   而阿电今年才刚十九岁,还在上大学。   可以说,她是真的“看着这两位的节目长大的”。   当年十三香和哈士奇没有独走创业之前,十三香还在电视台当过三年主持人。   哈士奇在研究生毕业后,就去了同一家游戏行业的电视台……那是游戏行业还是个新玩意。他们负责的,就是播报一些游戏业内资讯、或者试玩一些游戏,为观众们展示游戏剧情和流程。   那还是在直播时代兴起之前的故事。   和他们同台主持的女主持人,如今已经是国际电竞赛事的头牌了。   若不是他们和电视台内部闹了矛盾——主要是关于哈士奇的转正和薪资的问题。他们现在应该也是这个级别的待遇。   十三香入职的时候,电视台的确缺人。   但在哈士奇入职的时候,这个行业就已经没有那么凉了……哈士奇也的确算是蹭着十三香的关系来入职的。   他的真名叫做“霍或”。他会起名叫哈士奇,就是为了和十三香配套,玩一个狼与香辛料的梗。这里当然也有他们的私心……就是为了在观众的认知中形成一个“组合”的概念。   这样的话,哈士奇作为新人的竞争力还能大一点。   然而与十三香不同。   哈士奇无论是对游戏的理解、对游戏业界的认知,亦或是游戏技术,都比十三香有明显的逊色。但这并非是他被排挤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反而是因为他们过于默契、节目效果太好。   是的,是因为节目效果太好。   ——好到他们两个聊起来之后,旁边的花瓶位女主持人根本插不进话。强行插话,反而会让观众不满;而不插话就连花瓶都当不了,只能“是”、“对”做个全肯定bot。   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哈士奇在没有不可替代性的情况下……他的攻击性太强了。   十三香一人便可兼任解说和控场,随便给他配任何一个或两个主持人,都能与对方搭档的很好;可如果其中一个人是只能来做节目效果的哈士奇,那么第三个人就根本插不进去,跟不上他们两个的节奏。   而如果让哈士奇去独立主持节目,他根本达不到十三香的那个效果。让他做副咖位去给其他人捧哏,也没法做到像是配合十三香那么默契、那么有笑点。   最后在发现这毛病改不了的情况下,哈士奇就被劝离职了。   倒不是让他直接辞职,而是让他退居幕后、转后期编导位——但这明升暗降,其实就是劝辞。因为哈士奇来这里,就是为了当主持人的。   他不缺那点工资。   十三香见到自己带来的哈士奇要走,于是他也毫不犹豫直接辞职。虽然电视台对他极力挽留,但还是没能留住他。   比起这份喜欢的工作,十三香更在乎自己的朋友。   哈士奇同样也是和他一样的高材生——甚至也是一位研究生。而且和他的专业不同,哈士奇的专业可是抢着要的……但他拒绝了很多大企业的offer,跑到小电视台来和自己一起做主持人。   主持人才能挣多少钱?   而如今,哈士奇却被辞退了。   十三香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说,那这朋友也就到头了——   工作可以再找。   朋友没了,那就是真没了。 第550章 你这是手艺人啊!   当然,十三香敢于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实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任和了解。   当时已经到了直播时代。   十三香判断,随着网络在时间层面(从成人到幼儿)和空间层面(从城市到农村)的普及,以及网费的廉价化、网速的提升化,早晚“电视”这个平台会被“网络节目”所取代。就算电视已经从有线电视进化到数字电视也是一样。   至少在娱乐节目的层面上,只能定时收看和回放的数字电视,与用手机都能看的网络直播与视频相比,并不具有明显的竞争力。   那么他们这个时候切入视频与直播行业,也可以算是先期投资了。   于是,他们两个就自己开了个视频工作室,靠着积累下来的人脉自己创业。   前期混的很苦。   靠着游戏解说、游戏攻略的直播,以及播报游戏业内资讯的视频节目,以及偶尔恰饭、主持一些偏门的小赛事,倒也勉强算是活了下来。   现在他们其实也在直播,只是频率低了很多……毕竟年纪大了。但每次开播的时候,还是能在主机区到前十到前十五左右的水平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   阿电自然知道他们两个的历史。   她当时还为这一对相声组合的离职而感到很伤心……后来他们转型做直播的时候,还是高中生的阿电、还去办了三个月的卡。   看直播是肯定没法看的,没那个时间。   钱也不多……但多少也是份心意。   阿电就是在握住十三香手的瞬间,突然反应过来“这次我不会就是那个拆队花瓶位吧”,于是有些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但在她看到哈士奇与十三香的线下高强度互动之后,还是很兴奋的:   “喂,阿狗……”   十三香习惯性的伸手搭在了哈士奇的肩膀上。   他刚想问点什么,就感觉一阵香气袭来。自己的胳膊上也传来了陌生的女人头发的触感。   他顿时表情有些别扭、不太自然的把胳膊又放了下来。   他轻咳一声,镇定的询问道:“你是什么职业?凯哥他们跟你说过论坛了吗?”   “嗯,说过了……我正在看呢。”   哈士奇倒是对十三香的接触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这傻狗捏人的时候是怎么捏的……她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脆。就如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说起来,哈士奇捏的这个人,有原型吗?   一般来说,最开始捏人不是按照自己的形象为基底吗……他是怎么做到的?用自己的形象捏出个美少女来?   虽然哈士奇原本就不丑。   他再年轻点,还能算是颜值系的男神。   虽然哈士奇身高很矮,以前读书时外号叫做霍比特人——因为他就姓霍。   但这个现在特征叫做小奶狗,还挺稀罕的……   ……结果现在就真变成白毛小奶狗了。   “所以说,你什么职业啊傻狗!”   不知为何,看着低头闷声吃点心不理自己的哈士奇,十三香便是一股无名火涌起——就特别想揉她的脸。   但被阿电在一旁看着,又感觉不太好意思。   “你吼这么大声干嘛啦!”   哈士奇无奈的抬起头来、瞪了一眼十三香:“我的职业是巫师学徒……巫师学徒你怕不怕!”   “我也是巫师学徒啊,你什么法术?”   “初始法术是‘化石为泥’。我看了看帖子……说是塑形学派的。”   哈士奇一边分心看着帖子,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慢慢说道:“好像是玩如雨露千本的职业。以后也能来一发沙瀑大葬……你不觉得很帅吗!而且难度还不大,正好适合我!”   听上去难度的确不大。   但十三香的表情有些奇特:“你是专门挑的难度低的职业吗?”   “是啊。”   哈士奇理直气壮的说道:“这叫扬长避短。   “我操作稀烂、意识不行、反应迟钝,要是再上头那可就没得救了。知道自己老年人操作,那肯定就要玩老年人英雄啊……我要是快乐亚索你就不快乐了啊熊弟。”   她说着,拿起一块蜜饯随手塞进了十三香嘴里。   十三香下意识的张开嘴,接受了投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牙齿蹭到了哈士奇的手。   原本他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东西,可能还会一拍桌子高声喝问“你这傻狗洗手了吗”。但如今,他却突然有些不自在的盯了一眼哈士奇。   结果哈士奇却没有在意,只是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就又拿起一枚坚果放到了嘴里。   怎么说呢,这种好熊弟变成了妹子的桥段,让十三香很是有些不适。   如果真的是异界也就罢了……   但问题在于……他们还是会回去的。   想到这里,十三香的表情就变得更加奇怪了。   “你到底是怎么捏的人啊?”   他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这是有原型吗?我记得初始形象不是自己吗?”   “当然没原型。”   哈士奇闻言,微微皱眉抬起头来反问道:“捏脸很难吗?”   “哈?”   “这个捏脸引擎这么强,有什么难捏的……我连手办都能用黏土自己做。也就是没法嗑幻想药,不然我一个月给你换一张脸、各个都是美少女。”   哈士奇骄傲的说道:“不要低估了我十年I社老玩家的实力啊!”   你这是手艺人啊!   这游戏就是这么玩儿的!   你还真是个人才啊,朋友。   就在这时,十三香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会就是因为哈士奇对于捏人格外擅长,所以他才分到了“塑形巫师”吧?   “其实你这捏人,捏的也挺帅的……”   一旁的阿电小声说道:“还有,我也是巫师学徒。我是偶像学派的……初始法术是‘治愈之触’。应该算是个奶。”   她其实反而是没怎么捏。   或许是天生丽质——又或者可能只是单纯的懒。她是不化妆派的。当然,粉底、遮瑕和口红不算化妆。   因为平时不怎么化妆,甚至不怎么看自己的脸……因此也对自己的美妆实力不是很自信。总觉得可能越捏反而越丑,反而就几乎啥都没改、就直接进入了这个游戏。   看到如今重返年轻的十三香,她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等到回忆起来当年十三香的脸,阿电便在心底直呼爷青回。   ——和十三香已然三十岁出头的现实形象不同,有点年轻版亚索的感觉了。   他其实也改的不多。只是去了大约四十斤的体重而已,大概就是自己十年前颜值巅峰的形象。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十三香也的确是这么帅的。毕业之后,工作很忙、又缺乏锻炼,才渐渐胖了起来。   只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秃了凯德,胖了守义。   当年的孩神,有头发的时候也是很清秀的。   如果变成纯粹的光头,倒也能算是个清秀的小和尚。但就是这种似秃非秃……   “我总觉得有人在骂我……”   就在这时,流浪的孩子摸着自己木质化的头发,若有所思的走进了门:   “你们谈的怎么样了?都互相认识了吗?你们以后应该就是队友了啊……想跨区域组队,我估计得有段日子了。”   “还行吧。”   十三香连忙回应道。   和美少女形态的哈士奇相处,总觉得有种日了狗的感觉——美少女的形象与他本人的形象在脑中交替出现,让他感觉自己很蓝瘦。   “不过我们仨都是法师啊,这法刀队没问题吗?”   “前期都是打副本,啥职业都没区别的。”   孩子随口解释道:“明天阵营首领正好会来……运气好的话,可以让老大带你们一把。”   ……阵营首领?   三位萌新听闻,顿时有些紧张。   没、没问题吧? 第551章 钱不钱的无所谓   十三香也没想到,这游戏的新手福利还挺丰厚的……   他刚一进游戏,还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打过怪,没刷过副本,也没有做过什么任务。甚至连自家阵营首领都没见过……换算成别的游戏里,大概就是刚刚创建了角色,还处于调整键位把平移的QE改成AD的纯萌新阶段。   ——然后就直接从老玩家那里领到了一套房。   他们现在待着的这个房子,就直接送给他们了。   十三香:???   他顿时产生了奇妙的疑惑感……这莫非是个家园游戏?   就是那种做任务挣钱买家具,然后主打房屋装修的那种类型?   “别想太多。”   龙井茶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   他直接解释道:“你得感谢老大,这些房子都是老大给我们争取的福利。当然,还得感谢四暗刻他们姐弟……你应该认识吧?”   “林依依和她弟弟吗?”   十三香闻言顿时了然:“啊,认识认识。”   原来他们也来了啊。   他们现在的主业是UP主,其次才是去做直播。和四暗刻相比,还是杠子姐与他们俩的关系比较近。   而与阿电比较熟悉的,则是四暗刻。她当年没出道的时候,还是四暗刻的房管来着。   “上一波主线任务,靠着他们两姐弟刷出来的好感、以及吉兰达伊奥老大打出来的完美结局,让一位很够义气的有钱大佬愿意资助我们。无论是出行的路费,还是住宿的费用……”   “这大哥,仁义啊!”   一旁的哈士奇顿时惊叫道。   “当然,这里的房子不是尼乌塞尔提供的。原本他给的钱,也只是租住而已……不过这周围的环境很不错,我们四个就稍微添了点钱,给你们买了套别墅。”   美味风鹅如此说道:“我们最近也挣了点钱,手头没有那么紧张了。”   ……你管这周围的环境,叫很不错?   十三香的表情稍微有些微妙。   他刚进入迷雾大陆的时候,可就被这空气中的刺激性气味呛了一下。   “这里叫做煤烬瘠地,你们应该也从任务页面上看到了……当然,不是那张红黑地牌。”   龙井茶说着,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牛皮地图,并直接展开。   他指向了一块暗红色的盆地区域:“看,就在这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感觉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吧?那其实就对了,因为这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居住区……这里是地下十八千米的勘探层,它并不在地下都市的居民们通常居住着的都市层。   “在第一次勘探的时候,这里曾被岩浆淹没过一次、一切都被毁灭。周围原本建造的采矿区域也被熔岩完全摧毁。直到五十年后,才有人进行二次勘探……也就是给我们提供物资的那位大佬,掘者尼乌塞尔。”   龙井茶指了指暗红色盆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从这里进入矿坑,再往下八十米。就是尼乌塞尔所发现的新矿区,他命名为‘米瑟罗挖掘场’——米瑟罗是他叔叔的名字。”   “……矿场?”   十三香重复道:“这是要我们挖矿吗?”   虽然他也能理解,采集职业肯定是赚钱的。   但是这种第二人生一般的异界,不能学习法术、不能净化噩梦、不能出去杀人打怪,而是要安心挖矿……总觉得就没啥意思。   他自己其实倒也能耐得住寂寞,大不了就当锻炼身体、增加力量和体质了。他看到论坛上的帖子了,锻炼是可以增加属性的。   ——可跟他在一起的阿电和哈士奇怎么办?   她们两个如今的身体,去挖矿能受得住吗?   毕竟这可不是点点鼠标点点键盘就能采集成功的。   下矿可是力气活——在这种奇幻世界里,恐怕还会很危险。指不定就会窜出来什么怪物。   看到他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龙井茶却只是神秘一笑。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给你们买一套房子吗?”   “……为什么?”   十三香的确有些好奇。   他们住着的房子,不是那种普通的个人居所。而是完成度相当高,甚至自带一部分家具的二层别墅。无论是墙壁地板、桌椅杯盘、卧室书房,甚至连“煤气管道”和“自来水管道”都修好了——当然这个世界并不叫这俩名字。   除了书房里空荡荡的、以及缺少装饰品和摆件之外,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空气质量不算太好了。外面有些干燥、气味也有些刺鼻……但这毫无疑问,已经是这座城市中最顶级的房子了。   这套别墅一共有四个卧室。他们三个都住在一起,还少一个空位,可以给之后来的人预备。   虽然就目前来说,哈士奇姑且算是大半个女孩子。   但他的本质毕竟是个大叔……为了不要让阿电感到困扰,她最终还是和十三香一同住在了一楼。而阿电就很遗憾的自己跑到了二楼去住。   他们计划着,如果第四个同伴是女性,她就一直住一楼;如果是男性的话,哈士奇就跑去二楼。   ——假妹子也比真男人要好啊。   不过,这种豪华的居所,的确不像是白送的。或者不像是随便就能买得起的。   想到这里,十三香心中一紧。   这算是……房贷吗?   要挖矿来补回来房价?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龙井茶仍在解释着:   “那位给我们提供路费的大佬,也给了我们一份特许个人挖掘证。从他所发现的矿区中采矿,是可以不用缴税的——也就是说,挖到的东西可以自己直接带走。”   就像是那种采到的苹果和梅子直接带走的植物园吧?   十三香若有所悟。   那倒是挺不错的。   说不定可以存下一笔启动资金。   法爷肯定是要钱的嘛……哈士奇那蠢狗,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出去挣钱的样子。别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要是自己能挖矿存点启动资金,让他们三个学法术渡过前期,倒也是个办法。   看到他有些心动,龙井茶最后补充道:“当然,最重要的地方就是……   “——米瑟罗挖掘场是一座富金矿。”   他们说到这里。   窗外正好有一辆车驶过。   龙井茶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示意十三香往外看。   只见那拉车的生物,像是一头巨大的、皮肤黝黑的犀牛。它大约有两米高,一看就是皮糙肉厚的类型,不过看上去脾气倒是挺温顺。旁边还护卫着大约十三四个皮肤黝黑、全副武装的男人们。   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十三香就感觉那种“异界的味道”终于来了。   他定睛望去。   那它身后,正拉着像重型卡车一样的金属车厢……就是那种在马路上开过去,就连地面都在震动的那种级别。   即使是在迷雾大陆,路人们感觉到这巨兽接近、也是纷纷停止谈话,连忙向两侧避开。从这点来说,也是格外的像。   而那巨兽身后,向上开口的金属车厢中。   正装着满满当当的金矿。甚至用肉眼,都能直接看出淡淡的金色来。   ——目测,大约得有个十吨左右。   应该是这伙人一天的产量。   十三香看着眼都直了。   “……我想了想,挖几个月的矿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顿时改口道:“金子不金子的无所谓,主要还是想锻炼一下身体。巫师要是太脆了被切后排就不妙了,你说是吧。”   龙井茶一脸严肃的回应道:“你说的没错——   “不过等你挖个几天有了启动资金后,我们给你们贴的那份房钱,该还的还是得还啊。”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第552章 不要放哈士奇自己在家(3k求月票)   十三香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能体验一把淘金客的生活——当然,淘金客们肯定没有那种连矿稿都不用、随便在矿区里捡捡都能捡到金子的待遇。   在那之后,他就跟着龙井茶去了一趟矿区。   他们住着的房子,距离矿区很近。   龙井茶给他们买房的时候,应该就抱好了这样的念头。   走过去只要不到二十分钟……然后就是漫长的绕圈下楼梯。   等下到最底,他出示自己的特许证、就能在登记姓名之后、戴着一个标有数字的纯金手环,拿着一个袋子和一个短柄镐进去了。   ——不知为何,十三香莫名有种去洗浴中心搓澡的感觉。   他也没有过分深入,就在门口绕了一圈、就捡到了不少金矿。   ……感觉就像是玩了一把低难度的黄金矿工一样。   实在是太简单了。   太沉的话,他也拿不回来。等到捡到差不多,他就返回了入口、把手环和矿镐上交,把金矿带了回去。   根据龙井茶的说法,这个特许证只允许一个人进入。而就算是他们也只有一张……还是把叫做“恶魔之血”的稀有咒物卖给了奈菲尔塔利后,从那里换取的VIP证明。   毕竟尼乌塞尔就算想要帮助他们,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发一张采矿证。“隐秘之眼”毕竟是来净化噩梦的,不是坐地铁下潜到勘探层去采矿的,那样反而会耽误正事。   但龙井茶他们只是传送过来之后,贩卖特产“恶魔之血”换取一些咒性材料。然后他们跟尼乌塞尔表示,想要得到一些“经济上的额外援助”。   于是他们便得到了一张特许证。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积累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经济。   但之后,他们打算离开一趟,回一趟诺亚去“进货”。顺便回王都,给安南给卡芙妮带封信;之后可能要在王都待好一段日子。   可这个特许证,如果放着不用那就有点浪费了。   他们打算将这个特许证租给十三香他们。   他们只要十分之一的抽成——他们可以交替进入噩梦、在城中闲逛游玩、去摸金。如果安排得好的话,一天可以摸金十二个小时,能够源源不断的往别墅里面运金矿。   等到存够了,就可以通过好友系统给龙井茶发个消息。他会联系曜先生的信徒来把金矿带走——在抽一定比例的分成后,他们会将炼好的金子制成合法金砖、盖上曜先生的印签后再给送回来。   这就是龙井茶他们启动资金的来源。   又等了两个小时,发现还没有新玩家登陆,龙井茶他们便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十三香则带着哈士奇去了一趟米瑟罗挖掘场,带她认了认路。剩余的工作,就是让哈士奇再带着阿电去一趟,然后就可以开干了。   ——不求她们两个能带回来多少金子,只要特许证不空转那就是血赚了。   更多的经历,还是要用在练级上的。   也就是龙井茶所说的那个“噩梦”。   在等待哈士奇从米瑟罗挖掘场内部返回的时候,十三香就已经扫完了必看的几个帖子。   他之后利用冻水港论坛内置的搜索功能,顺着自己没太看懂的名词搜索了几次、并就结果中不懂的东西进行进一步的深入搜索,以此迅速收集情报。   他很快就确定了,这个世界的主要升级方式就是刷副本……或者说,净化噩梦。   而这个世界的“副本”,并非是那种能够重复刷的地下城。而是与死去超凡者的某段回忆有关、内容却被畸化了的记忆碎片。   玩家们能够在噩梦中保持清醒、迅速净化噩梦的天赋,以及在噩梦中死去影响也不大的体质和侵蚀度清除机制,才是让“隐秘之眼”在地下世界逐渐拥有话语权的根本。   我练级,你高兴。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勇者啊。   但十三香还是谨慎的继续搜索,找到了玩家们以前讨论噩梦攻略时留下的帖子。并顺着帖子的发布时间,摸到了几份评价比较高、争议也较强的“经典录播”。   现在还没来得及看,但也已经先收藏了——反正从现实中也是能看论坛的。   在这个世界中渡过的时间,似乎只会算作是睡眠。   玩这个“游戏”不仅不会累,而且自己的身体也会维持在进入这个世界前的姿态,只要四五个小时就能维持一天的精力充沛。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的工作是很忙的。而且他还开着公司、养着不少人,不是林依依那种个人UP主,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他不仅要工作,而且还要维持工作质量。   既然这个“游戏”能在夜间进入,这让他就可以每天上线了。正好也可以在失眠的时候强制入眠……这无疑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十三香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公司的文案带进这个世界里。   ——这样就可以让他在梦中加班了。   说不定还能梦中挖矿……   把哈士奇护送回去后,十三香就直接退了游戏。   一方面是想亲自做一下实验,确认一下这个“游戏”是不是真的能登出;另外一方面,就是先把自己的身体搬回到床上。   他可还记得,自己现在应该躺在电脑椅上。   睡眠质量再高,落枕之后第二天也是会很疼的。   躺在床上开几瓶冰啤酒、再点个炸鸡桶慢慢看录播——那不比躺在木板床上、呼吸着不太好闻的刺激性气味看录播舒服多了?   “……体重又要增长了啊。”   十三香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一边打开外卖APP、一边低声喃喃道。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时间流速比似乎是一比一。   这样的话,他打算再来一顿烤串——等凌晨三四点再回游戏。反正地下世界好像是没有日夜之分的。   至于体重——十三香他一向是无所谓的。   只要不打算找老婆,活起来就会自在很多。   哈士奇曾经在节目中说过一句话。   叫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胖。   十三香对自己的肥肉来自于哪里,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   但还是管不住嘴啊!   ……这么一想的话。   “好像在迷雾大陆吃喝玩乐也不错?”   十三香陷入了沉思:“毕竟吃的太胖,对身体也不好……”   说起来,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另外一边。   哈士奇她们两个提着盛满了金矿的袋子,气喘吁吁的走回到了地面上。   “太、太沉了——”   哈士奇叫唤着。   一旁的阿电也是不满的嘟哝着:“谁让你要装这么多啊!下次再装也一样啊。”   哈士奇装的金子实在是太多了,已经比十三香装的多出了一倍。她们上楼梯的时候就很是折磨——这已经不是提着能走的程度了,得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   阿电原本只是过来认路的,却猝不及防的被拉过来帮忙了。   在最开始对前辈的敬畏感淡去之后……或者说,哈士奇这人如其名的撒欢感,让阿电实在严肃不起来。   “因为金子它就在那里嘛!”   哈士奇整个人都蔫了:“好沉……要不阿电你帮我提一下?   “反正十三香他一时半会也上不来,我猜他肯定下线去吃夜宵了。咱们回去之后不然……摸一下?”   她说到这里,突然精神了起来:“哎?我们这样我们这样——这不是装了很多嘛,我们就假装去了两趟……我一趟你一趟,然后我们都只装了十三香六成左右的金子。这样之后我们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好像也行。”   阿电闻言,有些迟疑:“但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嘛,就当是我们去了两趟!然后一次运了回来,这还能少走一个来回的路,怎么看都是智者之举嘛!”   哈士奇目光炯炯的说道。   “……噗嗤。”   闻言,一旁传来了女性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哈士奇毫不避讳的转过头去,好奇的打量着来人。阿电则有些害羞的挡住脸来,低着头拽着包、闷声向前走。   “咦?”   哈士奇轻咦一声。   她之前在路上看到的地下居民,都是皮肤要么黝黑要么雪白,然后瞳孔贼亮。像是两个灯泡一样。   但从她身后走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的确是这样的……她炎发灼眼、气质凛然,像是一个成年版的夏娜。   可另外一人,却是黑发黑眼、五官深邃。像是个意大利人,不仅皮肤颜色很自然、瞳孔也没有闪光。   ——就和玩家们一样。   这是地上人?   哈士奇脑中飞快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随即产生了奇异的联想:能在这种金矿区出现的地上人,打扮还不像是来搏命的,那就一定是个大人物!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她毫不犹豫的询问道。   碧绿色的瞳孔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虽然第一次使用少女的身体,但她却非常自然的露出了乖巧可爱的笑容:“这位先生?”   ——大哥,能给点任务吗?   她的潜台词是这样的。   而对面的男人,也是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古怪:“当然有了。你想要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明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   “但具体内容还是先回去找个地方再谈吧……哈士奇。”   “……哎?” 第553章 塞提的诅咒(第一更)   哈士奇歪了歪头。   她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脑子还没转过筋来。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   哈士奇想到这里,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也没有ID飘在空中啊?   一旁的阿电,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这会不会就是那位“明天会来”的大人物。   于是阿电回过头,来恭敬的看向男人,试探性的打了声招呼:   “吉兰达伊奥……大人?”   只见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对着阿电从容的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阿电。”   “……哎?”   哈士奇又发出了憨憨的疑惑声。   一旁的阿电无奈的把手按在了自己脸上。   她其实觉得自己不怎么聪明……但是和哈士奇站在一起,她就反而变成了更机灵的那一个。   哈士奇张大嘴巴,眨了眨眼。   她逐渐意识到了问题不太对劲。   ——她现在想要在论坛上紧急发一个帖子:没认出来前来基层视察的大老板、还对他毫不避讳的问有没有私活能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女孩子的话,能用卖萌混过去吗?   “……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哦,老大。”   哈士奇努力露出天真的笑脸。   好在吉兰达伊奥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虽然她们都没有关于对方的记忆,但吉兰达伊奥却仿佛早已熟识她们:“十三香呢?”   “唔,他……在睡觉。”   阿电刚想说他下线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敢说。   于是只能委婉的表示他已经累了、正在睡觉。   没想到吉兰达伊奥却只是了然道:“他回去你们那边的世界了吧。   “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应该是你们那里的凌晨吧?   “龙井茶有没有跟他说过,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们那边的身体是被视为睡眠中的?”   “……哎?”   哈士奇再次露出了憨憨的茫然表情。   她们虽然已经对这个世界“并不是游戏,而是异世界”有了大致的概念。但听到原住民跟她们平静的谈论着“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还是让哈士奇愣了一下。   见到这位“智者”的大脑再度显示为“后台运行”的状态,一旁炎发灼眼的少女顿时笑出了声。   她大大方方向两人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奈菲尔塔利,你们好……来自异世界的勇者们。”   和安南与玩家们接触了这么久,奈菲尔塔利最开始对玩家们的误解自然早就已经解开了。   她毕竟是一位真正的“智者”。   她也就因此而得知,玩家们攻略噩梦时的代价、并没有她所想像的那么大;他们被噩梦中的诅咒所侵蚀后,也有能够救回来的办法。   可惜,这是因为他们体质特殊,无法普及。隐秘之眼的主要成员,都是从梦界进入这个世界、得到人造躯体的异界灵体。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灵体就深度接触过梦界,他们相比较这个世界的人要更擅长净化噩梦。   他们管这个似乎叫做“下本”。   但正如她对尼乌塞尔所说的一样。   隐秘之眼所立下的功绩,不应该因为他们遭遇的危险没有那么大、便遭受折扣。   她仍然认为他们都是英雄。   奈菲尔塔利从小的时候,便坚定的认为——一个会被火烧死的普通人,与一个不畏火焰的超凡者,都从火灾中救出了一个无辜者,他们所立下的功绩应该是相同的。   虽然前者的行善之路更加艰难。   但也不应因此就认为,后者行的善比前者要更逊一筹。更不应该因为后者只救了一个人,就斥责他没有尽全力。认为对方应该多救几个。   对于被救的人来说,他们看到有人伸出了救援之手时的心情,与对方舍弃了什么并无关系。   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被救的事实。   只有旁观之人,才会点评“这个人都牺牲了什么”。   仿佛只有勇者用尽一切力量,去击败魔王的故事才值得感动。   那只是旁观者的余裕而已。   只有十个银币的人,为灾民捐了九个银币,自然值得称颂;可要是这个时候出来一个有着一百个金币的人,只为灾民捐十个金币,便会有人拿前面的人去斥责他。   奈菲尔塔利深深明白……这种苛责对事态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其他有着一百个金币的人不愿出手。   即使知道,隐秘之眼的人不会因为噩梦而毁灭。   她也没有对他们心生嫌隙——反而是对吉兰达伊奥的事业有了更多的自信。   如果换一个人,可能就会认为“那么他们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吧。   但奈菲尔塔利绝不会这样做。   办好事的人,至少不应被斥责——   这是奈菲尔塔利的老师,愈骨者塞提教导她的人生理念:   力量越大、便越应去行善、守序。   但这份善意应是自发的,而不应是由他人强迫的。如果为了他人的期许去做,就只会迎来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因为愚妄人总会对比自己更强的人,有着近乎盲信的期待,一旦对方达不到就会擅自失望。所以,假如没有特别的必要,就永远不要随意出头、展示自己的力量。   “——所谓明哲保身,这便是智者的处世之道。如果有十分力,最多只能出七分;剩下的三分余地,便是你行事的余裕所在。”   而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奈菲尔塔利,询问了塞提大师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得到了力量,也应该隐藏起来的话。   “那么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去追寻这份力量呢?”   自然是为了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力可用——塞提原本是想这样回答的。   但他最后却沉默了许久。   因为愈骨者塞提这里,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有着某种“诅咒”的。   他是最伟大的偶像巫师,地下世界最强的治疗者,拥有极多力量的仪式师。许多大人物的孩子,许多的天才与怪才,都从他这里学习过。   但是。   凡是成为塞提学生的人……   最后却都没有完成自己最初的梦想。   一个都没有。   甚至有人怀疑……塞提是否将这些孩子的梦想献祭掉,用于换取他们的天赋。但只有塞提知道,他什么都没做。   在听到奈菲尔塔利疑问的瞬间,他产生了一阵恍惚、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   正是这里出了一些问题?   或许真的是诅咒。   只是塞提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那是……名为“知识逐人”的诅咒。 第554章 愿望与取舍(第二更)   除了那些神明之外,“愈骨者”塞提基本是这个世界的最顶层了。   多少人都希望从他这边得到教育。而塞提招学生,也并非是只看对方的出身……他作为黄金阶的超凡者,非常清楚“欲望”的力量。更能够知道,如果强大的欲望被污染,人会变成怎样可怕的恶魔。   因此……只要是欲望强大而纯净、三观正直的人,即使没有学费,塞提也会把他招为学生。   这也是因为塞提特殊职业的缘故。   他教学弟子的过程,同时也可以增强自己的力量……因为偶像学派只要被人崇拜,就能够增长力量。而塞提更倾向于提取来自“学生”的崇拜。   塞提最为看重的,就是他们这份纯净无比的“愿望”。   愿望之力,是偶像巫师所能利用的几种力量中最为纯净的。   他与那些无力完成自己愿望的学生们约定好——免费给予他们能够完成愿望的力量。然后他们在实现愿望后,再回来一趟、把属于他们的故事留下来。   但最终,从塞提这里毕业后,真正达成“愿望”的人数是——零。   别说外人了。   就连塞提自己,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他们身边,无意识间便夺走了他们的愿望。   明明只要从塞提这里学到一丁点的东西,就能轻而易举的达成他们的愿望。   拥有纯粹的心、强烈的欲望的人,愿望本就不会是什么复杂的、难以达成的东西。   但那些学生们,却在接受塞提的教导后,理解了“有备无患”的想法;也从其他的学生那里,得知了他们的老师是怎样了不起的大人物。   毕竟其他的黄金阶,可不像塞提那样“教学”本身就是“修炼”。他们如果收徒弟,多半是为了找个助手……就像是找个帮忙干活的研究生,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   他们意识到: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下次就得不到了。   不,下次是一定得不到的。   在得到自己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之后,他们却并没有像最开始约定的那样离开。等到完成愿望之后再回来。   而是继续留在愈骨者身边,继续学习。   就像是看到学生课间来问题的老师一样。   塞提看到学生这么上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宁可他们多学一点、多成长一点……“有备无患”。   而他们也是真正达成了老师的期待。塞提的这些学生里,绝大多数都成为了大人物。至少也是个圈内耳熟能详的名人。还有一些人成为了白银阶的超凡者。   他们都有各自精彩无比的人生。   在旁人看来,他们都是幸福的。   ……但只有塞提大师知道。   他这些学生们一定是有着遗憾的。   因为他们最开始的愿望,几乎都没有达成。   与普通人小时候那种“我想要成为国王”、“我想要成为巨龙”那样注定无法实现的稚嫩“幻想”不同。那是真正纯澈而有力的愿望。   塞提都记得他们。   有一个孩子曾是天才剑士。   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监督者,但因为在面对地底魔物的时候没有经验、退缩逃走……而将无辜的居民暴露在了魔物面前,害死了许多人。   当时他如果与魔物战斗,虽然他也会死,但其他人都可以成功撤离。然而他作为保护者,却第一个逃离……这让被他保护的人全部死亡。   也因此,没有人追溯他的责任。   他来到塞提面前,痛哭流涕。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有勇气,不再退缩的人。   于是他在塞提这里读了许多书,见识到了许多大场面、被塞提带着和一些大人物们接触。逐渐变成了一个有胆有识有担当的杰出青年。   他靠着这份关系,与自己原本就相当杰出的能力,来到联合王国、成为了联合王国的警务总长。   可他在政治面前,退缩的却反而比之前次数更多了……作为手握大权的外国人,国王对他常有猜忌怀疑,其他的同僚更是对这个实权肥差垂涎已久,许多陷阱摆在他面前,诱惑他伸手至职权之外,以此激怒国王。   为了不让这个位子被居心叵测的人夺走,他不得不在公义面前退缩。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却是渐渐学会了视而不见、渐渐学会了踢皮球、渐渐掌握了不粘锅的技艺……而这些都是来自于塞提的杰出教导。   他救下了很多人,为公义伸张了许多次,可也隐瞒了许多罪行、放走了一些罪人。   昔日为自己的退缩痛哭流涕的少年剑士,最终却成为了一名政客。   而当年还有一个孩子,他希望让自己的青梅竹马富家大小姐能够幸福,却没有能配得上她的地位、更没有能让她幸福的资本。   在塞提这里锻炼许久,他最终成为了知名的强者,成为了地底人所信任的守护者。他去守护最危险的矿区,去担当大人物们的贴身护卫,闲暇无事之时还会带着救援物资深入勘探层,拯救那些物资耗尽而被困在地底的预备掘者们。   这位被称为“不落之盾”的传奇佣兵,一度被人认为……如果他能进阶黄金,说不定会得到【毅力之腕】的认可。   许多掘者年轻的时候都曾被他救过。这份人情积累起来,成为了巨大的人脉……最终成功迎娶与他相爱的青梅竹马。   ——可为了维系生活、也为了那些有事拜托自己的人,他结婚之后依然每天都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几天……被他救下的人要感谢他,也有人会拜托他更重要的事。每天的生活就是接不完的任务,救不完的人——最后,他死在了任务中,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孩子。   奈菲尔塔利还记得,有一个特别喜欢读书,却始终买不起书的特别聪明的男孩子。他想要成为博览群书的智者。   最后他从塞提这里毕业之后,进入了他梦寐以求的联合王国王立图书馆工作——联合王国的王立图书馆,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图书馆。这毕竟是十数个国家全部历史记录的总和,是世界上古籍保存最多的图书馆。   靠着自己优秀的能力,他的职位一路上升,最后成为了图书馆馆长。并因为他超凡的学识,而成为了三位王子的教师。算是进入到了王国高层……   可他却已经没有看书的时间了。曾经学入脑中的知识,因为太过深奥、平时根本用不上也没有时间复习,而逐渐变得淡忘;因为他未来的地位会很高,许多人想要奉承他,他目前又没那么了不起,根本无法拒绝这些大人物。   还有一些人,单纯是不怀好意,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些王室的机密。他的朋友中,有不少人都是隐藏了目的的探子。分辨这些人、与他们斗智斗勇耗尽了他的心力。   结果就是他天天都要应酬,肚子吃成了游泳圈。油腻的食物与酒精摧毁了他的身体,王室的熊孩子与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让他的心灵疲惫。   他的头脑逐渐变得昏沉……感觉自己脑中的智慧之火与日俱减,曾经能够通读的书籍,也开始变得晦涩。记忆力也逐渐开始衰退。   别说是成为最伟大的智者了。甚至要靠仪式,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暂时恢复健康、不那么健忘。   ——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事。   他们只是用尽全力的学习、用尽全力的发挥自己的学识而已。   可如果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却无法完成自己那简单无比的愿望呢?   “……奈菲。”   于是那位老人对唯一提出这个问题的奈菲尔塔利,如此发问道:“你认为,获取超凡之力的目的应是什么?你如果得到超凡之力,又会拿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奈菲尔塔利足足思考了一年的时间。   她最后给出的答案是:   “我认为,超凡之路是通往否定之权利的道路,老师。”   年幼的奈菲尔塔利,如此认真的回答道:“获取超凡之力,不是为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为了在我不想去做什么事的时候,能够放心大胆的不去做。”   “那么,你还打算走上超凡之路吗?”   “——不,老师。”   她如此答道。   奈菲尔塔利是天生的超凡者。可她根本不需要成为超凡者,就能过得幸福。   作为唯一拒绝了塞提给定道路的学生,奈菲尔塔利的回答坚定不移。   她也是唯一在毕业之后,能有资格返回养骨地的学生。   因为只有她一人,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愿望——成为一名智者,与自己喜欢的人住在一起。   错失了超凡之路,奈菲尔塔利却从未后悔。   因为她的确过的很幸福。 第555章 “缘”的交集(第三更,求月票啦!)   毫无疑问,所谓的“诅咒”只是愚妄之言。   对于塞提来说,奈菲尔塔利是唯一特殊的。   奈菲尔塔利虽然有着超凡者的天赋,但她没有选择这条路。因为她认为,如果为了寻求“拒绝”的权利,仅是通过“出身于愈骨者门下”的这份关系,再加上愈骨者所传授给她神秘知识和她智慧的大脑,奈菲尔塔利就已经能够轻易得到了。   换言之,在她“毕业”的时候,愿望已然落在她手边。   她的师兄们也是一样。   按照最开始的契约,塞提负责提供给他们教育;在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去实现愿望之后,就要离开养骨地。而在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实现愿望后,就要返回到老师身边,记述自己离开老师之后所发生的故事。   这是塞提所创立的一个仪式。   “愿望之力”虽然是偶像巫师最纯净的力量,但同时也是最缥缈的力量。可如果愿望能够结实、成果,那么它就可以一直保存下来。   ——可以理解为,每一个结成果实的愿望,都是一个永久的狂信徒。   塞提最开始的时候,是希望能通过这种仪式,将自己的力量之源从外部转化到内部——通过制造大量的愿望之实,让自己获得既纯净又稳定、源源不断的力量。   如此,他就可以完成至关重要的一步:   ——四轮的运转。   也即是永动机关。   想要升华成神,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永动机。塞提除了真理之书之外,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了,其他的全部都完成了。   这是他最初的“愿望”。   可他真的开始教导学生的时候,却总是想教给他们更多的知识。最开始他的确是希望这些学生,能完成自己最初那稚嫩而纯净的愿望、为自己凝结果实,但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希望他们能够出人头地”。   这不是一件坏事。   但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塞提自己当时的愿望,也已然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和他的学生们一样。   唯一没有遵循自己教导的弟子……却是唯一达成目标的人。   奈菲尔塔利证明了,塞提才是错的——   或许流言说的没错,塞提真的是一个吞食愿望来换取天赋的怪物。   他虽然没有亲自吞食他们纯真而有力的愿望。   但他让学生们学会了妥协、给他们开了眼界。让他们知道世上还有更高的地方……让他们知晓昔日自己的愿望,是稚嫩而不完善的。   与其说是他们遭受了“诅咒”。   不如说是他们的愿望,早已被生活在无形中被改变了。   如果那位侯爵是真想永不退缩的人,他为何会选择走上政途?他自己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很简单,因为他在“增长胆识”的过程中,愿望已经被权力欲望所污染。   他想要依靠自己获取的能力,去攫取权力、而非是守护他人。这个时候,他的愿望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如果那位传奇佣兵真的爱自己的妻子胜过其他人,为何他在迎娶妻子之后没有退隐、选择更安稳的生活?因为他除了妻子之外,也爱上了其他人……就是那些向他请求帮助的人。   这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只能说明他原本就是奉献型的人格。但他最开始的愿望,也的确改变了。   假如那位未来的国师,真的想要塌下心来安安稳稳的做学问,难道国王还能逼他去当官?别的不说,挂个宫廷顾问的闲职,自己去安心研究学问、学习知识很困难吗?   ——很显然,他真正的愿望也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他并非是想要真的获得那么多的知识,而是希望“自己在其他人眼中能成为一个博学的人”。   这是为什么呢?   是他们不够强大吗?   是他们最开始的目标,非常难以实现吗?   年幼的奈菲尔塔利,在得知这些故事的结局后,便陷入了思考。   奈菲尔塔利认为,这是因为那些人将“手段”当成了“目的”的缘故。   如果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而把工具当成了真实的目的,那么就是无限套娃了。   这并非是人贪得无厌,只是他们太健忘了。   不是他们忘记了最开始的梦想……而是忘记了当年如此梦想着的自己。他们将过去稚嫩的自己视为不成熟的,应该被改正的。   甚至就连塞提自己,都根本没有察觉到!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成长。   但对于偶像巫师来说,这或许的确是诅咒——   是可以将其名为衔尾之蛇的诅咒。   “吞食自身以获得成长的人,始终无法抵达终点吗……”   奈菲尔塔利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塞提一定会走上邪路。因为他自身的愿望始终无法得以满足,这份缺憾便会留下烙痕。   所谓偶像学派的“偶像”,指的便是那些木偶泥像、也即是“被凡人以为是神”,而“被人祈祷、崇敬、供奉”的伪物。   当被人供奉为神明的泥像,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神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泥像会开裂、崩塌。   如果偶像学派的巫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那么他们的力量越强、跌的就越惨。   按理来说,在奈菲尔塔利之后,塞提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也不知道他会如何修正自己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错误的愿望”。   想到这里,奈菲尔塔利不着痕迹的望向了阿电。   她看得出来。   无论是那个很是躁动、看上去憨憨的银头发女孩子……还是这个看上去很安静害羞,但也有点笨笨的黑头发女孩。都是有着炽烈纯净愿望的人。   根据吉兰达伊奥跟她透露的说法,这里的三个隐秘之眼的学徒,都是巫师学徒。倾向领域分别是“偶像”、“塑形”、“夺魂”。   都是好苗子啊。   正好是塞提所能指引的类型——除了失能学派和破坏学派之外,其他的学派“愈骨者”塞提都能教导。   换言之……   只要奈菲尔塔利点点头,她们就会直接成为塞提大师的学生。   尤其是那个偶像学派的小女孩……   奈菲尔塔利又望了一眼阿电。   ——能适应偶像学派的巫师学徒非常稀少,仅次于先知学派的适应率。   想要成为偶像巫师,便要拥有“自己注定是非凡之人”的强烈自信、同时必须拥有杰出的天赋、以及对凡物有着强烈的怜悯感……与此同时,他们作为人类的才能却必须要十分低下。   也即是“有着天赋和自信”,却从来不去使用的人。   比如说烹饪、打扫、锻炼、照顾小孩,以及其他“作为人类所应习得”的实用技能。上面的“烟火气”,都会污染掉他们身上的“稚子神性”。   如果要学习,一定得是“没有什么用”的东西才行。   既然对方能习得偶像学派的法术,说明她已经有了相应的适应性。   假如她能见到塞提老师,一定会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但姑且还是先考察一下……   主要是看一下,她是否真的想要成为超凡者。以及她是否是一个邪恶之人。   ——对凡物有着怜悯感的人、与心性邪恶的人,不一定是完全冲突的。   而每一个不怀好意的偶像巫师,都会引来巨大的灾难。   比如说……那个叫做“狼教授”的男人。   奈菲尔塔利会跟着吉兰达伊奥来到这里,有三分之一的原因、便是这个叫做阿电的女孩。   剩下三分之二的原因,便与这个叫做狼教授的人有关。   根据“隐秘之眼”的其他成员得到的情报。   当年的“狼教授”,弗雷德里克·梅尔文曾经来过煤烬瘠地。   他将自己唯一的挚友于此地谋杀,以此作为虔诚仪式、将自己的信仰托付给了悲剧作家。这也是一切背叛的开始。   换言之……   如果弗雷德里克没有将他友人的噩梦驱散再离开的话。   有一定的概率,能在这里找到属于那个人的噩梦!   而这个友人……   也恰好是奈菲尔塔利的学长。   经由两位偶像巫师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感,人与人之间产生了“缘”。   是的。   ——就是之前故事里的那位,“死于任务”的传奇佣兵。 第556章 相似律与触染律(第一更)   偶像巫师之间,必然会产生联系。   就像是先知巫师互相可以干扰、遮蔽、虚饰对方的预言,而转化巫师也可以加速、打断或是反向对方的转化一样……偶像巫师之间也会相互影响。   但这种影响,就要更加玄学一些。   是基于“命运”层面的影响。   强大的偶像巫师,会影响一定范围内比自己更弱小的偶像巫师,使得他们在各种意义上,都变得越来越像自己,这被称为偶像学派的“相似律”。   这条法则运用于偶像法术时,也即是“用名字相同的人替代另一人作为仪式目标”的,最常用的法术“影子替身”。   而弱小的偶像巫师,还能够通过这种“相似”,去借取强大偶像巫师的力量。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原始仪式”的本质……便是让自己与神明的信徒变得相似,以此窃取真理的力量。   ——就像是血精灵的牧师一样。   偶像巫师最强大的武器,就是用真神、或是强大偶像巫师的形象,制成的“偶像”……或者说“手办”。   是的,偶像巫师们的“手办”,就像是转化巫师们的“预转化剂”一样。   如果他们携带着曜先生的神像,就可以将效果、领域近似的偶像法术,进化成曜先生的神术。   比如说将“治愈之触”进化为“净化之触”,将“闪光术”进化为“耀目之肤”,如同他们是曜先生的虔诚圣职者一般。   而如果他们通过简单的仪式法术、将持有的神像更换成“苍白公主”,就可以将“治愈之触”变成“幽魂之触”;而如果是更换成“黑寡妇”的话,就可以变成“剧毒之触”。   “狼教授”所出身的梅尔文家族,便是极为精通“相似律”的巫师家族。   他们制造神稚子,“使其似神”。以此达成“人间之神”的进阶条件。   除此之外,偶像学派还有名为“触染律”的核心规则。   也可以理解为是偶像学派的分歧。   就像是夺魂学派里,也有着控制心灵和控制灵魂两种分歧。   所谓的“触染律”,便是说偶像巫师们的命运,总是倾向于互相接近。弱小的偶像巫师,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到强大的偶像巫师身边。   可一旦弱小的偶像巫师,接触到了强大偶像巫师的施法痕迹、甚至哪怕只是参与到相关的事件中,双方的命运便都会随之扰动。   ——重点在于,双方。   也就是说,弱小的一方也可以影响较强的一方。   哪怕是间接的接触,也可以称作两人“发生了触染”。   就比如说,如果有一位走“崇拜之力”的偶像巫师,曾帮助一个村落抵抗洪水,并以此得到了他们的崇拜,让村民把他当做神明来崇拜——一般这个时候,他们会给自己编造一个神名。比如说什么“旱涝之神”啦,什么“安顺公”啦之类的名号,让村民以为他是路过的神。   那么这个宗庙,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力量。   可如果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方向是“畏惧之力”的偶像巫师,在这里大肆行恶、搅动山洪引发地震,人们对他无比畏惧。那么这份畏惧之力,也会因为两人“发生了触染”传递到上一位偶像巫师那边,从而削弱他的力量。   偶像巫师的法力池,类似扇形图。   无论是“愿望”、“崇拜”、“畏惧”,都会占据秩序法力的一部分。而白银阶以上的偶像法术,都需要使用特定的力量才能完成。   假如第一位偶像巫师,恰好没有通过“畏惧之力”发动的法术,那么这份畏惧之力就会一直塞在他的法力池里,死活用不掉……如果用掉了其他的法力,那么在法力回复的时候,畏惧之力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多。   ——就像是在牌堆里被塞入了大量没用的卡牌,污染了牌库一样。   奈菲尔塔利的老师,“愈骨者”塞提就是擅长“触染律”的偶像巫师。   他甚至可以在养骨地,通过学生的信物来超远程为其治疗或是强化。如果他的学生受到重创,那么信物也会随之破碎——当然,塞提也可以通过他学生接触过的东西,反过来诅咒、甚至直接杀死对方。只是他没有必要这样做而已。   从这点来说。   如今吉兰达伊奥抵达煤烬瘠地,跟着奈菲尔塔利搜寻那位传奇佣兵“不落之盾”贾斯特斯的噩梦。   也是偶像学派中,“相似”与“触染”两大分支的对抗。   ——她来到这里,其实是有危险的。   唯有奈菲尔塔利知晓这件事。   她没有跟吉兰达伊奥说出这件事……   强大的偶像巫师,甚至能让自己的命运形成循环,感染后续的其他人。这是相似与触染的共同作用。   就如同愈骨者的初心改变之后,他的学生们也会陷入与他相同的命运一般。   ——当年的弗雷德里克·梅尔文,和他的朋友“不落之盾”贾斯特斯来到煤烬瘠地之后,贾斯特斯便死去了。   而如今,吉兰达伊奥与奈菲尔塔利两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这也是为何奈菲尔塔利,极力阻止尼乌塞尔过来的原因。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数……   如果当时的弗雷德里克,是来这里调查某件事的话。   那么他们的目的,也变成了一致。   假如连性别都变得一致,那么当年的命运、如今产生回响的可能性,就变得太大了。   ……也就是说,“其中一人谋杀另一人”的命运,可能会于此重现。   一旦吉兰达伊奥知晓了这件事,那么他就符合了“触染律”的条件。“狼教授”弗雷德里克虽然不擅长触染律,但也并非完全不会。   他假如主动操作的话,的确可能会让吉兰达伊奥陷入“相似律”之中。重复当年的命运。   ……当然。   奈菲尔塔利第一次与吉兰达伊奥相遇时,她也用过偶像学派的侦测手段。但它却在吉兰达伊奥身上被滑开了。   如今她已知晓,吉兰达伊奥并非是偶像学派的巫师。   那么这说明,有一位强大的偶像巫师正在庇护他。   可她的老师就已经是最强的偶像巫师了。   ——莫非是,镜中人?   如果吉兰达伊奥代表了“镜中人”的话……   是否意味着,这里有三个黄金阶的偶像巫师,命运交缠在了一起?   奈菲尔塔利心事重重。   另外一边。   身披奇异斗篷、怀中抱着一面镜子的老者,也从煤烬瘠地的地铁中走出。   他将斗篷摘下。   有些苍老的瞳孔中,是镜面一般的纯银色瞳孔。 第557章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第二更)   安南与奈菲尔塔利抵达煤烬瘠地后,他们没有立刻出去探索,而是先找上了在居所休息的龙井茶一行人。   哈士奇与阿电,已经被安南他们放了回去,让他们继续该干活的干活、该玩的去玩。   虽然那两个女孩对安南来到这里的目的很是感兴趣,但他暂时不是很想带着她们乱跑。   连超凡者都不是,就直接去开世界BOSS。   您这不是瞎添乱吗?   虽然这种等级的玩家,复活起来也没有什么压力可言、死了就死了……但总归碍事还是会碍事的。   至少暂时来看,这件事他们似乎是帮不上忙的。   倒是奈菲尔塔利……安南注意到,她对那个叫阿电的女孩子倒是很友好,还打听了一下她住在哪里。   可能是想把她送到自己老师那里去吧。   ——也挺好。   于是安南就让奈菲尔塔利先跟阿电她们前往了玩家们的另一处住所。正好安南之前从后台窥视十三香与哈士奇的时候,看到了他们那边还有一间空房。   安南感觉那俩女孩,一个憨憨一个笨蛋——说不定能激发奈菲尔塔利的母性,刷点好感什么的。而十三香又格外会说话,是个正经的社会人、甚至还是主持人出身,能说会道的,在哈士奇和阿电身边更是能形成了极强的对比感。   假如顺利的话,这仨人应该能刷一番奈菲尔塔利的好感度。   到时候,等这三位新玩家全都变成超凡者后,安南就可以通过奈菲尔塔利的关系,把他们都发到养骨地里去了。   拜师一位黄金阶巫师——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肯定是要考试的。   但如果是看在奈菲尔塔利的面子上,说不定入试门槛会低一些。   从奈菲尔塔利那边看来,那位老爷子似乎脾气还挺好的,最大的优点是好为人师。而且他年纪也大了、见识也多了,对学生们走向各自的选择应该也看得很开。   至少不会出现本杰明那种,觉得学生“纯度不够”,就直接把学生给鲨了的情况……   毕竟大多数的超凡者,还是希望进阶白银阶时、个人天赋实现了升华之后,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得到荣华富贵与轻松享乐的生活。   有强烈的上升欲望来升级到黄金阶的超凡者,毕竟是少数。   ——如果看的不开,老爷子早就气死了。   肯定活不了这么久。   不过,既然奈菲尔塔利去了另外一边。   安南也终于能从“吉兰达伊奥”的身份中恢复过来,用本体稍微休息一下了。   在安南进阶到白银之前,他还是挺喜欢用“吉兰达伊奥”行动的。至少无病无灾、健康强壮的成年人身体,比十四岁孩子的身体好用多了。   倒不是因为“吉兰达伊奥”的力气更大、体质更强壮……安南主要是感觉,胳膊长腿长走路办事都更方便一些。   可在安南得到了“胜利骑士”这个意志职业后……或者说,在他的意志属性超过40点之后,安南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就与身体产生了明显的契合感。   这种契合感,正是对抗诅咒的关键。却也让安南在使用“吉兰达伊奥”这个咒缚替身时,隐约觉得有些别扭。   虽然不太明显。   大致来说……就是换上了刚买的新鞋时的那种感觉。   刚刚切换的瞬间,会觉得有些不适。随后很快会适应,不多思考就没什么事;可如果把注意力再集中过来,就会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安南总觉得,自己越是接近煤烬瘠地,就越觉得有些心慌。就像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自己一般……   ……就像是忘记出门有没有锁门、关煤气炉的时候有没有拧上阀门一样。   就像是在挂念着什么、可又把那个东西忘了一般。仿佛自己不来一趟煤烬瘠地,就会漏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安南对自己的直觉非常重视。   之前说过,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而且他如今被屏蔽了部分情感后,直觉就显得更准了。   尤其是……   在安南变回本体之后,那股奇异的、心灵上的拉扯感却突然消失了。   这种异状引起了安南的警觉。   ——在真正去调查之前,不如先维持这样的状态,安静的等待几天吧。   安南打定了注意。   当龙井茶他们打开门后,看到的是作为本体的安南时,他们顿时吓了一跳。   要知道,如今安南·凛冬作为凛冬大公继承人的消息,在上个月时就已经传出去了。   在那之前,德米特里失去继承权只是在各国上层的小圈子里出现的秘密。   凛冬公国的守护神,可是“传统”之神。如非意外,肯定是长子继承制——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到德米特里身上。   如果安南和玛利亚走在街上,只要他们身后没跟着几个冬之手,就肯定不会被人发觉“这就是凛冬大公的孩子”。可德米特里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被人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德米特里殿下”。   所以在德米特里与吉兰达伊奥第一次会面时,他才没有为吉兰达伊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意外。   可如今,随着安南即将继位的消息传出后……   这份重视就转移到了安南身上。   底层的普通人当然不会在意,其他国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是谁。他们可能连对方是“什么什么几世”都分不清,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其他国家的政体是什么、有没有国王。   就像是在冻水港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唐璜·杰兰特”到底长什么样。最多最多知道“他可能是个蓝眼睛的”,才能给安南冒充他的机会。   可后来安南才发现……冻水港人,甚至连诺亚国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超过八成的冻水港人,连隔壁城市的罗斯堡子爵都不认识!   在这个没有民用复印机、也没有网络的时代,就算纸张的价格相对便宜了,但想要大量传递一个人的“高像素”精确画像、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更容易接触到上层消息的超凡者与仪式师们,还有那些贵族和情报贩子,现在却已经收到了安南的画像。   就如同德米特里无论前往任何地方,都会有情报人员实时追踪一样……简直就像是真人秀综艺节目。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窥视的目光。   在这个世界里,快速传递精准情报的确不容易,可跟踪一个人却很简单。   如果安南的脸被这种情报贩子,或是仪式师看到……不出一周,《安南·凛冬在煤烬瘠地》的画像就能直接卖到诺亚王都。   安南倒是不怎么在意。   但玩家们反而比他更紧张——   只见美味风鹅突然嘘了一声,紧张得把头探出门外。   他睁开双眼、剑气四溢的他瞳孔锐利无比,左右扫视了一圈。   ——然后一把举起安南,直接窜进了屋里。咚的一下把门瞬间关死。   “把窗户封死!”   他立刻向身后的孩子低声吩咐着。   孩子严肃的点了点头。   放在窗边的几盆藤蔓植物突然暴涨,将窗户眨眼间封的密不透光。   如果有路人看到安南的背影,可能会误以为是这家人绑架了路过的小孩;如果没看到安南,看到这么大的阵仗,估计也以为这里有什么地下组织,在秘密接头交易……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安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第558章 “我杀了我?”(第三更)   “‘不落之盾’贾斯特斯?”   听到安南的询问,龙井茶皱眉思索着:“您这么一问,我倒是有点印象……嗯,让我稍微想一下……”   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他先是给安南倒上了刚泡好的红茶,又把点心拿了过来。   “你慢慢想,我不着急。”   安南接过热腾腾、却不烫手的红茶,温和的对着龙井茶露出了微笑。   流浪的孩子安静的守在窗户旁,而美味风鹅则在二楼暗中观察过路人的情况。   虽然安南想说,你们有点紧张过度了……不过想了想,玩家们还是对自己好。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   和最开始的情况不同。   如果说,玩家们一开始讨好自己,是为了从自己身上刷好感度、又或是为了任务和奖励。   但现在就已经不一样了。   如今,他们已经和安南逐渐变成了朋友。   这个过程是相互的。   安南不再把他们当成纯粹的工具……而玩家们也对安南变得友好、尊重甚至崇敬。   ——是的,崇敬。   虽然迷雾大陆尽力维持自己作为一个游戏的形象及尊严……但玩家们早就清楚,这毕竟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安南与他们真心交往,努力保护他们、全心全意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便利——甚至还是把玩家们带到这个世界、将一切于此改变的“锚点”。   那么玩家们又为何不能与他成为朋友?   既然是朋友的立场,那么他们感觉安南的意志相当了不起时……自然也会生成一种“我不如也”的钦佩感,变成尊重、甚至崇敬也就不例外了。   ——没想到吧,在你们刷我好感度的同时,我也在刷你们好感度哒!   “喵~”   感受着安南的抚摸,德芙软软的叫了一声。   她正趴在安南身侧的沙发上团成一团,把薮猫的脑袋安安静静的担在安南的大腿上。   一旁的巧克力也有样学样,用着德芙的身体、安稳的靠在了安南的另一侧,发出了“喵”的一声。   安南这才注意到……   巧克力与自己同样坐在沙发上,居然和自己差不多高。   “……说起来,你们还没换回来吗?”   安南低头对猫问道:“我应该告诉了你们交换身体的办法吧?”   德芙是安南的守密人,而安南同样也是德芙的守密人——作为拥有共感心灵的灵魂伙伴,薮猫“巧克力”会对安南产生依赖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安南并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德芙还是没有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德芙摇了摇头。   意料之外的,趴在安南腿上的薮猫口吐人言:“反正也已经能说话了。就没有迫切想要变回来的需求了。”   “猫的身体会比人还舒服吗?”   安南有些讶异。   作为与德芙同样有着“换形师”羁绊的人,同样能够变换身体的安南,对德芙的体验有些好奇。   结果德芙却是摇了摇头。   “那肯定不会。”   她肯定的答道:“我毕竟是个人……”   “呀,您竟然还是个人啊。”   一旁在翻报纸的龙井茶,忍不住吐槽道:“我就没见过您变成过几天人形。妖怪可能变成人都比您这勤快的多。”   “你这小孩懂什么,我这是在培养巧克力啊。”   德芙理直气壮的抬起猫头,望向龙井茶:“我变成猫,其实也不怎么耽误生活。也可以更好的学习薮猫如何战斗、如何潜行,如何表演才会显得更加自然。   “而巧克力变成我之后,她才能理解我是如何战斗的。而且用人类的躯体,我也更方便教导她一些常识……你没看她已经会说几句话了吗?甚至还会写字、会唱歌,而且也知道人是要穿衣服的了,也知道爱干净了,多好。”   “这就是你让巧克力帮你剪视频、做封面的理由吗?”   龙井茶大声斥问道:“不要让猫替你工作啊!或者你至少给她开份工资啊!”   闻言,安南有些惊奇的看向自己腿上的德芙喵。   ……巧克力还有这种功能?   德芙却是没有回应,她只是嘟哝着:“哇,这个人好过分……”   “是你过分吧!”   玩家们闹成了一团。   最开始的时候,龙井茶还对算是自己长辈的德芙很是恭敬客气。可逐渐混熟了之后,他发现这个看起来沉着稳重、性格如同母亲一样的大龄幼女,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谐星……   美味风鹅看起来是个沉着可靠的壮汉,还是剑圣这种主C职业,但他实际上相当粗心,而且很爱上头……是会对小怪使用大招的谨慎类型。   可问题在于,他的大招回蓝很慢很慢……   流浪的孩子进阶白银后,操控自然的能力明显变强,已经成为了半近战半远程的强攻型刺客职业,可他最关注的是,自己长出了绿油油的树根一般的头发。   德芙更是精准无比的射手,龙井茶至今没有见过比德芙更强大的射手——那只薮猫的身体也可以用来作为斥候或是刺客。   这毫无疑问是个非常完善的团队。   如果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那就是,如果把德芙和巧克力算两个人的话。   这他妈是四个红职。   还是四个脆皮输出!一个比一个脆的那种!   四个人就没有一个人能穿甲——他们四个的盔甲厚度加起来,竟是高达四层布。   这就让龙井茶很是心累。   ……是的,算他这个法系职业,他们就变成了五个脆皮红职。   他莫名有一种,看到队友选了四个ADC之后,一边痛骂着、一边自己选上了第五个的罪恶感。   无论是记载冒险日志,亦或是计算他们还有多少存款,还是想办法联系其他人融掉并洗白他们得到的金矿、与他们讨价还价、购买房屋和土地、购买家具……这些与社交有关的活,全都是龙井茶一人完成的。   明明从酒儿那里听说,美味风鹅也很擅长社交的来着。而且德芙和孩子,也都不是那种无法和人交流的类型。   但在他们和龙井茶组队之后,却是一个比一个懒。   ——说起来,我在外面不应该是你们的老板吗?   偶尔龙井茶也会产生如此的困惑。   但没办法,如今安南来到这里向他们询问情报,能回答安南的依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龙井茶一边和猫拌嘴,一边还在工作。   在他翻到第三十二份报纸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线索。   “怎么会在《勘探之地不解之谜》里?”   龙井茶有些疑惑的嘟哝着,随后缓缓读出报纸的内容:   “昔日的‘不落之盾’贾斯特斯,已于前日在煤烬瘠地陨落……”   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龙井茶的表情充满了困惑:   “……根据伤口检定,直接贾斯特斯死亡的致命伤,是重剑对其后脑的重击。除此之外,他身上共有十二条伤口,皆是贯穿伤及撕裂伤。   “——而根据法术检定,杀死贾斯特斯的人,正是贾斯特斯自己。” 第559章 “不落之盾”与“灰教授”   安南眨了眨眼睛。   欲言又止。   全身十二处明显伤势,后脑被重剑劈碎——这种情况下却还能被法术判定为自杀?   他是怎么做到用重剑劈碎自己的后脑勺的?往天上一抛,然后跳起来接吗?   那可接的太准了。   这已经仅次于手脚被绑、后脑中枪的中枪了。   ——莫非是利用鲁布·戈德堡装置达成的自杀吗?   “法术结果应该是没有出错的。”   龙井茶指着报纸解释道:“你们看……因为这个结果过于离奇,当时也没有人信。所以很多巫师和仪式师都来进行了验证。其中甚至包括‘不落之盾’贾斯特斯的老师,“灰教授”塞提。”   ……等等。   “‘灰教授’塞提?”   安南挑了挑眉头,有些疑惑的低声喃喃道。   塞提的称号不是“愈骨者”吗?   还是说,这件事发生还在塞提大师成为愈骨者之前?   不止是不是错觉。   也可能是多想了……   听到“灰教授”这个词,安南第一时间想到了“狼教授”。   说起来。   狼教授差不多也是在这之后不久,被家族除名、并改名叫“狼教授”吧?   他这是……想蹭“灰教授”塞提的热度?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稍微谨慎了起来。   “稍等,让我看一下。”   “嗯。”   龙井茶应了一声,将报纸递给了安南。安南将老报纸摊在桌子上,仔细查阅着旧时的记录。   一旁的德芙也将猫头放到了安南的胳膊上,一同专心的看着报纸。   巧克力也有样学样的把头放在安南的肩膀上,装模做样、双眼无神的盯着报纸,瞳孔甚至都没有左右移动的。   “……咦?”   上下翻阅了两次,安南有些意外。   报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弗雷德里克·梅尔文”这个人。   上面只提到,贾斯特斯接到了一个相当神秘的任务。有位大人物指名他进入煤烬瘠地,目的是寻找一项咒物。   这个任务其实相当奇怪。   因为当时的煤烬瘠地,还没有人烟——它刚被岩浆摧毁不久,这里应当是一片荒芜。   换言之,在这里寻找东西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当然,它可能会被熔岩所埋藏……所以最困难的地方,应该就是把它给挖出来。   ——那么根本不该找【不落之盾】才对。   “不落之盾”作为非常年轻的黄金阶超凡者,同时也是“灰教授”最得意的弟子。他格外擅长保镖和保安作业,体质异常坚韧——他甚至能以肉身抵抗炎魔的熔岩攻击,是能够在岩浆中游泳的强者。   一般都是地底魔物侵袭,或是保护什么大人物。   仅凭自己的身躯,就能保护无辜者不受重创。   “……联能讯使?”   安南喃喃道。   好在地底世界的超凡者是生活在明面上的。这报纸才能写的这么清楚。   ——【不落之盾】贾斯特斯,正是从白银阶职业“联能讯使”进阶的黄金。   早在“噩梦:画廊”中,安南就见识过这个职业。   “联能讯使”可以在可视范围内,互相转移能量。抽取一定人的生命力,用于治愈另外一人;或是抽取多数巫师的法力池、将其集中到一位巫师身上。   这是正经的工具人职业。   无论是任何国家、任何势力,都非常欢迎这样的超凡者。作为将领的他们,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将众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可反过来说……因为这个职业过于实用的同时、过于工具人。   想要用这个职业进阶到黄金,难度反而就更大。   生活的安逸愉快、就很难有打破现有的一切,升至更高的稳固且纯粹的“上升欲”。   但是“不落之盾”做到了。   黄金阶的他,如同行走于人间的守护神。   他能够将他人已遭受的创伤转移到自己身上;或是将即将落到队友身上的攻击,提前转移到自己身上。   然后再抽取敌人或是自然的力量来快速的治愈自己。   无论是心脏被贯穿、四肢折断、皮肤全数脱落、脊椎被抽出……只要是还有一口气的伤势,贾斯特斯就不会死去。   他就像是一面人形的盾牌。   只要他存在于那里、立于大地之上。   周围的人即使被弹幕所淹没、被火焰之雨所覆盖,被刺客刺穿心脏割断喉咙凿碎大脑,他们也不会受到任何伤。   简单来说,只要是贾斯特斯想要保护的人……除非把目标直接掳走到贾斯特斯的视野之外,黄金阶以下的超凡者也无法将其杀害。   ——贾斯特斯就是能够给人以如此强烈安全感的守护者。   无论是保护民兵抵抗魔物,亦或是对抗天灾抢险救援,或者是护送他人进入危险地带……   只要跟贾斯特斯站在一起,他的队友就相当于是开了“锁血”挂。   “……咦?”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这就不对劲了。   如果贾斯特斯的生命力如此顽强……   他怎么可能会被简单的背刺干倒?他身上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伤势?   “看来疑点很多啊。”   德芙轻声说道。   她的猫头在安南胳膊上微微挪动,抬起头来望向安南:“殿下你是要来净化这个噩梦吗?”   “嗯。”   安南点了点头,还在思考着。   如果任务是寻找某项东西……那么的确可能与弗雷德里克结伴同行。偶像巫师来寻找某样东西,虽然可能不如先知巫师那样迅捷、可以立刻得到结果,但判定的难度却要简单许多。   只要自己“以后能找到这件东西”,先知巫师就可以立刻得到这份结果;但同理,如果他不可能找到这件东西……也就是完成这件事的几率低到一定程度时,先知巫师的占卜就是无效的。   但偶像巫师不同。   他们有着倒果为因的手段。即使这件东西藏在地下几百米,只要能力够强也能直接“搜索”出来。   从这点来说,弗雷德里克或许是在贾斯特斯接取了这个任务之后,才被他找上的。   ……那么,预先布置好陷阱来谋杀的可能性,似乎也没有那么高了。   要知道,当时的弗雷德里克可还没到黄金阶呢。   他是在被家族除名之后,才进阶到的黄金。   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白银阶的偶像巫师……而贾斯特斯却是黄金阶的肉盾职业。   指不定弗雷德里克全力站桩输出,打的还不如贾斯特斯回的多。   那还谋杀个锤子。   “但是贾斯特斯真的被谋杀了,这的确是事实。而且还是完美谋杀,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弗雷德里克做过的事……他甚至还通过这场仪式,从悲剧作家那里换取了力量。”   龙井茶总结道:“看来在噩梦之外搜集情报是没办法的了。   “这个噩梦有什么线索吗?比如说,可能在哪里能得到钥匙之类的……我觉得可能得进入噩梦搜集更多的情报了。”   “很遗憾,没有。”   安南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和奈菲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钥匙’。   “既然真相这么多年都尚未公开……甚至贾斯特斯死于狼教授之手都是秘密。那么我估计这里的钥匙必然没有被发掘出来。   “换言之……如果狼教授没有净化这个噩梦,我们大概率要净化一个没有任何人净化过的,全新的噩梦。”   也就是说,得从寻找“钥匙”这一步开始。   “——第一步,您已经可以跳过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传来。   安南感觉到怀里的德芙瞬间炸了毛,美味风鹅顿时睁开双眼、锐利而明亮的目光投了过去,龙井茶微微皱起眉头,深吸半口气随时准备出声使用敕令法术。   但就在这时,他们才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停一下。”   安南阻止了他们的工作。   他有些讶异的,望向房间中的落地镜。   或者说,望向从落地镜中走出的人。   “本杰明……殿下?” 第560章 命运乃天车之辙   “是我,安南殿下。”   回应安南问话的,的确是“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福斯特。   美味风鹅和流浪的孩子都认识他。   毕竟是曾经一起参与第一个大事件的战友。   见到是这位熟人,他们便微微松了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与当时的打扮相比,如今的本杰明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变了许多。   当年的他如果除去巫师袍,看起来就只是气质如同学者一般的平凡老人。但现在的本杰明身上洋溢着神秘的气质……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人形的图腾、亦或是行动的符号。   如今的本杰明,瞳孔化为了镜面一般、映出眼前一切景物的纯银。他的身上披着造型相当怪异的灰色斗篷。   斗篷接近末端的位置镶嵌着诸多碎裂的镜片,一眼望去虹色的光晕四溢、宛如振翅开屏的孔雀一般。   只是扫过一眼,便无法忘却他的存在。那身影会直接烙在脑海中……   而本杰明教宗说话时的声音中,也带有奇异的回音、就像是开了混响一般。   在本杰明声音出口的瞬间,安南便察觉到自己被施加了新的影响: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低阶影响:无限重叠的回响”】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镜像”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教宗能这么简单就施加影响吗?   安南的目光投向了本杰明怀抱着的暗金色镜面。他的双手隐在袖口中,怀抱着的镜子中,能够映出一切事物、却唯独映不出任何一个人。   难道说……   【镜中人】这个称号所指的,便是祂存活于镜中的特殊存在方式?   本杰明看似只是一人,其实他还随身携带着自家侍奉的神明吗?   一时之间,安南竟是无法判断,这算是“神明”是“教宗”的装备;还是“教宗”是“神明”的坐骑。   好奇怪的共生方式。   ——简直就像是呆河马一样。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很失礼的比喻。   “您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轻咳一声,安南客气的询问道。   姑且不论本杰明也算是自己的半个老师,还给安南前期提供了不少帮助……如今作为教宗的本杰明,身份也不会比继位大公之后的安南低上多少。   “你们是不是在寻找贾斯特斯的噩梦?”   本杰明教宗反问道。   没有等待回应,他便自顾自的做出宣言:   “——那是绝对找不到的。”   不等安南他们发出质疑,本杰明便发出苍老的声音、进一步地解释道:“因为贾斯特斯噩梦的‘钥匙’……并不在现在这条时间线上。   “正因如此,‘镜中人’才让我来到这里,为你们作出引导。”   ……什么意思?   龙井茶闻言微微一怔。   安南却有些明白了过来。   因为他参与过“噩梦:白塔”,对米开朗基罗成神的仪式基盘有些了解。   祂的仪式基盘藏在了“过去”。没有跨越时间线的手段,根本无法将其破坏。   这种仪式封神的伪神,如果仪式被破坏、他们通过仪式“租借”到的临时真理就会被收回。因此被直接打退回黄金阶……比如说骸骨公的仪式基盘就是他献祭掉的整个公国。   如果有人想要杀死骸骨公,不需要直接对他动手,只要想办法进入灰雾、找到丧歌公国的遗址,一路挖穿到地下、把所有亡灵全部杀死。这样骸骨公“背叛的证明”就被毁灭了。   ……虽然也很麻烦就是了。   可镜中人的仪式,却藏在了“过去”。因此也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仪式藏匿手段。   ——而贾斯特斯的噩梦,也藏在了“过去”?   “偶像巫师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本杰明缓缓说道:“这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本质就是‘命运’。一旦命运产生过交叠、或是曾发生过联系,即使到了很多年以后,这份因果也不会断却。”   听到这里,安南渐渐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镜中人以前曾与狼教授产生过联系?”   在米开朗基罗成神之后,认识他的人就不能随便念他过去的名字了。因为这会产生新的影响、同时也会视为神秘知识,给旁听者带来无意义的压力。   对安南的推测,本杰明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迟疑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原来如此。   安南了然。   所以……奈菲尔塔利才会来到这里。因为“愈骨者”——也即是以前的“灰教授”,必然与“狼教授”产生过联系。   偶像巫师可以通过增加与对方的“相似性”来借取力量。   从这点来说,“狼教授”弗雷德里克会如此自称,应该就是为了窃夺“灰教授”的力量。   或许“灰教授”改名叫做“愈骨者”,与狼教授也有关系。   那么他们的关系,应该就不只是“都是偶像巫师”那么简单了。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在过去那个时候是黄金阶,而如今已经封神。   “愈骨者”、“灰教授”塞提,在过去和现在都是黄金阶。   “狼教授”弗雷德里克在当时则只是白银,现在则到了黄金阶。   过去与现在……   如果加入“米开朗基罗”的话,再把塞提作为中介。   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场“镜面”领域的仪式?   安南若有所思。   他看向本杰明。   认真的询问道:“镜中人可以为我们提供何种助力?   “我们又需要做些什么?”   “大方向上来说,只要净化掉这个噩梦就可以了。”   本杰明教宗如此答道:“我作为‘镜中人’的代行者。无法亲自处理这个噩梦,否则我早就解决它了。它必须由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来净化……”   “因为狼教授在窃取镜中人的力量,”安南微微眯起眼睛,“对吧?”   听到这种猜测。   本杰明沉默了一瞬。   他不置可否,保持沉默。   而这份沉默已然告诉了安南答案。   ——果然如此。   本杰明会特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这个噩梦斩断。   在三位偶像巫师的“命运”汇聚于一点之时。   仔细一想,好像这三个人都与安南有些联系。   或者说,安南能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就说明他已经与他们产生了联系。   代替镜中人与安南接触的本杰明。   代替塞提与安南接触的奈菲尔塔利。   以及……   ……代替狼教授,与安南接触的狼人女孩多琳。   如果说这并非是巧合……而是三位偶像巫师,都在“躲避”自己、因此派出了与自己关系相近的代行者呢?   “命运乃天车之辙……”   安南喃喃道。   他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了解。   ——天车,或许是比“命运”位格更高的概念。 第561章 交换【三个秘密】   安南意识到,自己可能还低估了【天车之书】的力量。   它多少也是真理之书的残页。仅是它自己存在于那里,应该就会产生某种被动效果才是。   想当年,还未成神时的鸢尾侯,靠着自己的真理之书,几乎可以说打遍天下无敌手。   当然,天车之书的力量,并没有像是鸢尾侯的真理之书那样,体现的那么暴力。   “天车”的本质,或许就与“命运”有关。   它甚至远比“命运”这一概念的位置要更高。   安南最开始换回自己本体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放松感。   “吉兰达伊奥”形态,的确能够偏斜黄金阶以下的偶像学派法术;可它本身作为白银阶的偶像巫师,却无法抗拒偶像巫师互相吸引、互相影响的命运本质。这说明这种本质,并不包含在“黄金阶以内”的程度。   可在安南切换回本体之后,那股被什么东西所束缚着的感觉便立刻消失无踪。   最开始,安南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本体并没有偶像巫师等级、所以才不会被这种命运感所牵扯。   但一直到安南见到本杰明教宗、从他那里拿到了“钥匙”之后的第二天一早。   他准备恢复“吉兰达伊奥”这个马甲,用它去见奈菲尔塔利的时候……安南才突然反应过来,那股被命运牵扯着、如同强迫症犯了一样的感觉,已然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了。   它应该就是被天车之书彻底抹消了。   安南甚至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换回了自己的本体,这些命运之线便如同放于烛火上炙烤一般,毫无预兆的自然崩断。   ——“命运”这种软弱的力量,甚至都无法接近天车之书的持有者。   应该是在奈菲尔塔利与“吉兰达伊奥”和狼女“多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份“命运”便已形成了。毕竟“吉兰达伊奥”这个形态,就是镜中人所赐予的咒缚。   真正的“吉兰达伊奥”,本身就是镜中人亲手制造的活化石像。在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中,它应该还在凛风白塔之中。   镜中人能够干涉安南的这个化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这条命运真正浮现出来,应该就是在“本杰明也前往同一处”时。正是因为满足了这个条件,安南才意识到这三位偶像巫师的联系在哪里。   “偶像学派,是真的很麻烦啊……”   安南感叹着。   要梳理自己的命运,判断每一条因果的起点和终点。甚至要记住每一处“宗庙”,定时维护自己的力量基石。还要小心不与其他偶像巫师的命运缠在一起……   这是真的很麻烦的职业。   还好安南自己不是偶像巫师。   闻言,奈菲尔塔利只是讪讪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自己不也是偶像巫师吗?   她只是转移了话题:“您刚刚说……已经找到了‘钥匙’?”   安南否定道:“不是我找到的,而是别人送过来的。”   “……送的?”   奈菲尔塔利微微皱眉,惊疑不定:“是谁?”   安南点了点头:“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殿下。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啊,这……”   奈菲尔塔利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一怔。   她聪明无比的大脑,很快想到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抱歉,大人。”   毫无预兆的,奈菲尔塔利认真的向安南行了一礼、低声致歉:“但我其实真的不知道……”   这看似是没有任何因由的歉意。   安南却只是无声的点点头,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   ——这原本就不是奈菲尔塔利要做的事。   如果要用到“利用”这个词的话,也应该是她的老师“愈骨者”塞提的事。   而且这个严格来说,算不得“利用”。   ……硬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三个人吵了起来,然后找了警察想要断个是非一般。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安南并没有给他们断案的义务。   “不过我对这件事还算好奇……所以没问题。”   安南如此说道。   准确的说。   他是对“狼教授”有些感兴趣。   弗雷德里克多少也能算是凛冬罪臣。试图控制冬之手,本身就是死罪。而且根据安南的直觉,他或许与那位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也有所联系。   如果能从这个点切入,说不定能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以及……   如何顺利的把他们干掉——这种秘密。   如果要说利用,这也是互相利用。   镜中人希望安南切断狼教授窃夺他“镜像”之力的仪式;   愈骨者多半是希望安南能给他的学生复仇。   他们恐怕早就知道,“天车之书”能够斩断命运的特性,并以此打击狼教授这个共同的敌人。   而安南本人也想要对狼教授下手。所以他们也可以算是敌人的敌人——也即是临时战友。   ……那么问题来了。   狼教授那边,为什么要把多琳派到安南身边?   多琳找到“吉兰达伊奥”,也是狼教授直接指派的。   ——他又在希望什么?   难不成他以为安南会不杀他?   他总不可能觉得多琳真能杀掉他吧?不会吧不会吧?   还是说……   “他的目标,其实已经达成了吗……”   安南微微皱眉。   他感觉有些头疼。   ——这些偶像巫师,一个个都是老阴比。   没错,是人就有所求、有所求便有所行。凡行过的,必有痕迹。   可这些偶像巫师们的所求,却实在是过于抽象了……   本杰明教宗留下钥匙便离开了。   明明想要安南对狼教授出手,可他并没有告诉安南关于“狼教授”的其他任何情报。   与其说是他不愿意、或是不想……   安南隐约感觉——或许是他只能这么做。   恐怕是狼教授具有某种只要“有人得知他的情报”或是“被别人说出他的秘密”就会触发的咒缚。   ——宁也是吉良吉影?   而且,进入这个噩梦的钥匙,也让安南很是讶异。   这让他更加确定,自己会来到这里——肯定是基于“命运”的牵引。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个钥匙……一个人无法进入。现在的情报严重不足,根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推理。”   安南对奈菲尔塔利严肃的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奈菲尔塔利。”   “您不用这么客气,大人。我原本来到这里,也是想要查清真相的……明明您才是客人。和任何一方都没有关系,把您牵扯到这里,我也很不好意思。”   奈菲尔塔利也认真的回应道:“所以……钥匙是什么?我们不如立刻出发吧。”   ……不,其实和我有关系的。   因为我就是安南·凛冬。狼教授和我有直接的仇怨……   安南在心中如此嘟哝着。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来。   因为很快,奈菲尔塔利就会知道了。   只是答道:“这个噩梦的名字,叫做【幻热】。   “进入这个噩梦的钥匙是……一位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与一位和自己并不相熟的非巫师职业者,【在煤烬瘠地交换三个对方不知道、且足够重要的秘密】。   “关键点在于,这三个秘密必须与自己直接相关,不能拥有‘重量’、不能指代同一件事、不能是咒缚……并且必须能够危及到自身安全。”   ……的确是很奇怪的要求。   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了。   然而奇异的是,一切条件安南都可以满足。   他与奈菲尔塔利的确不熟……算上这次,他们一共只见过三次面。奈菲尔塔利也的确不是巫师,虽然她原本应该会成为巫师的。   而安南在作为“吉兰达伊奥”的时候,本身也可以视为是白银阶的偶像巫师。   ——从这点来说。   安南有些怀疑,最开始米开朗基罗给予自己这个咒缚……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而这三个秘密,就很讲究。   如果不想着把对方事后灭口的话……就只能讲三个无关紧要的秘密。可它又必须足够重要——这就是一种悖论。   但它也并非完全无法规避。   只要说出“对方早晚会知道的秘密”、或是“让对方知道这件事反而更好”的话,就可以将这份情报损失降低到最小……   “我先来吧。”   在奈菲尔塔利皱眉沉思的时候,安南开口温声道:“我来示范一下……   “【我能够通过杀死敌人获得力量】。   “【隐秘之眼的成员,可以无限次的复活】。   “以及——   “【我的真名,叫做安南·凛冬】。” 第562章 安南·凛冬的崇拜者   “……嗯?!”   奈菲尔塔利闻言,顿时一惊。   前两个秘密虽然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但这完全比不上第三个秘密给她带来的震撼。   ——安南·凛冬?   她作为愈骨者塞提的学生,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而且她知道的还比普通人要更多一些……   安南是伊凡大公最为宠爱的幼子,未来的凛冬大公、也是内燃机真正的发明者。   同时他也与多位正神有着密切的关系。是“杯中之所爱”、“战争之红的眷顾者”、“骰子所庇护之人”、“沉默者”、“不留痕迹的怪物”,被【耐心之眼】所认可的圣人候补,老祖母最为爱怜的“雏龙”。   他被称为史上最天才的仪式师。在灵魂纯化之前,便已抵达了仪式师最高的境界。   这是理论上绝对不可能的事。   仪式师是仅靠“智慧”、“毅力”与“幸运”获得超凡之力的群体。   仪式之路远比超凡之路要更加危险……因为他们掌控的力量,远高于他们所在的层次。任何一次仪式失败,都会带来难以弥补的代价。这就让仪式师没有失败的成本。   一般来说,仪式师的强弱、取决于他们最高能够驾驭何种层次的仪式。   即使是最高级别的仪式师——也即是能够复行“创世之奇迹”的仪式师,也不代表他们在进行低级仪式时就一定不会失败。   无论是被诅咒施以厄运、或是因伤势而手抖、再或是思维被人影响……甚至包括仪式师必至的终末。   ——凡人的灵魂,无法负担过重的神秘。   仪式之路,本身就不完全是“凡人的技艺”。至少在开发出这条道路之初,它的践行者的灵魂并没有那么弱小。是后来雅瑟兰人发现,这条道路能够让没有超凡天赋的人使用超凡之力……所以仪式师才大规模的出现了。   雅瑟兰帝国时期,“仪式”甚至是官方超凡者的必考项目。就如同擅长使用枪支,也不代表就不用锻炼格斗一样。   只是后来帝国毁灭,随着“苍穹大图书馆”坠入深海和精灵的灭亡,仪式师失去了最为正统的传承。这直接导致了大多数的仪式师,传承变得破碎且漏洞百出。   安南·凛冬作为大公之子,他所接受的教育当然会比民间的仪式知识更加完整。   但通常来说,这种大人物反而宁可走超凡之路、也绝不会走仪式之路。他们只会了解一些日常要用的仪式,再了解一些可能会被用来对付自己的仪式……   因为仪式是没有“失败”可言的力量。   然而安南不同。   他在成为超凡者之前,就已然复数次的使用过“创世”级别的大仪式。   仪式师不像是超凡者那样等级分明——因为只掌握高阶的神秘知识,却对低级的常识缺乏认知的“业余仪式师”也并不少见。   但是仪式本身,是有等级划分的。   通常来说,神秘仪式的等级,是按照作为“钥匙”的神秘知识的重量而划分的。   最为沉重的知识,就是创世之初的极秘,只要说出就会改变世界。据说“神秘知识”之所以是“说出就会遗忘的知识”、“具有力量的知识”的秘密,就藏在创世之秘中。   在那之下的,便是关于异界的“核心知识”,也可以称为“异界级”的知识。无论是梦界彼端的世界还是虚界,亦或是其他与“雾界”不直接相连的世界,只要涉及到世界本质的知识,其力量都足以摧毁凡人的理智。   比如说关于咒能、真正的贤者之石、梦之髓……等等这些关于世界本质的隐秘,都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奈菲尔塔利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而已。不敢去了解更多,甚至不敢细想。   只要知道关于异界的只言片语,便能让人不断堕入噩梦。甚至可能会在梦中召唤出异界之物。   再往下,便是第二纪之前的知识。也即是关于“历史”的知识。   那些古老神明的神秘知识都在这个级别,这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最高级别。比如说十二正神的真名,以及他们在第二纪之前曾经做过什么事。   这个级别的知识,仅是念出便有力量。可以作为宝贵材料的替代应用于仪式中,还可以产生高阶的影响。凡人如果承载太多,灵魂就会被知识的重压所毁坏。   比如说,如果凡人知晓了老祖母的真名。他就会常常梦到凛冬的暴风雪,醒来之时屋内便已被冰雪覆盖。会越来越频繁的听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狼嚎,一旦跟着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而如果凡人知晓了关于燧父的秘密,他们可能在睡觉的时候被子都会自行焚烧,创造力则会逐渐提升。皮肤上偶尔会出现如同被灼热的铁锤敲击一般的焦痕……甚至可能会毫无预兆的突然爆燃,整个人化为灰烬。   只有白银阶以上的超凡者,才能长久的持有这份神秘。   之后,是第二纪以后,涉及到“真理”的知识。比如说纸姬等新神的真名、真理之书的真正名字、以及古神在第二纪以后产生的秘密。   这个级别的知识,至多只会让人产生幻觉、幻听、幻触。   即使是普通人,只要精神足够坚韧,也可以承载相当多的数量,而不至于担心自己的理性是否会被摧毁。   第二纪以后,真理以下的信息已然不再具有“神秘”。   最末的知识,是上面那种知识,作为“习俗”而被凡人二次理解以后所衍化的“伪典”。比如说关于葬礼的秘密,关于铁匠的秘密,关于锁匠的秘密,听起来就像是编出来的故事、或是某地的奇怪风俗。   一般来说,是被人故意或是无意间,修改了一部分的“真理级”知识。很多地方的确把它作为民俗来奉行……偶尔也会出现奇怪的现象。   除了极少数的,“恰好满足仪式条件”的巧合之外,大多数情况只是幻视或是幻听而已。   ——而安南明明普通人。   他至多只能认知老祖母的真名……   可根据传言,他却真切无误的施行过“创世”级的仪式——   既然连愈骨者塞提,都曾对他的学生们感叹过安南·凛冬的仪式天赋……想必那应该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那时奈菲尔塔利已然毕业了。   她只是回去看看……   可就连塞提对奈菲尔塔利的了解和认可,她甚至都没资格知晓那个仪式的名字。   因为只要知晓这个仪式的名字,就有可能从中推断出部分的创世之谜。她作为凡人的灵魂,便会从中得到重创。   ——可安南作为凡人,他又是如何施行的那个仪式?   当时奈菲尔塔利便想如此反问道。   但她还是怂了,没敢顶嘴。   不过,既然是安南·凛冬。   那就不奇怪了。   作为在两年前,便已被【耐心之眼】所关注的圣人候选。   他能够净化孢殖磨坊,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能够清除下属的侵蚀度、让下属复活,也没有超出奈菲尔塔利的认知;   他能够作为“隐秘之眼”这个古老组织的首领,也是理所当然。   他能够给自己制造假身、假名,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他走上了超凡之路后……能够偏斜白银阶的法术,并不在奈菲尔塔利的意料之外。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他可是那个安南·凛冬啊……你懂的吧?   奈菲尔塔利心中顿时毫无畏惧。   以安南·凛冬的仪式知识,他在任何噩梦中都不会遇到难题。恐怕他拿到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布置仪式……随口一句创世级的神秘知识,就能直接在噩梦中击杀强敌。   原来如此。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第563章 噩梦:幻热   既然“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凛冬。   那么很多东西,其实也就没有那么避讳了……   奈菲尔塔利如此聪明,她当然猜出了自己要选择何种秘密——必须看起来足够重要,但最好是对方早晚会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类型。   于是她沉思片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三个秘密:   “其一,我有着八分之一的精灵血统。我奶奶的母亲,是一位从第三纪存活下来的精灵;   “其二,我的老师‘愈骨者’塞提,在修复圣骸骨后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要素之力。而这也是他选择更换称号的原因;   “其三……”   奈菲尔塔利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   她缓缓开口道:“实际上,我正好是安南·凛冬的崇拜者。”   ……哎?   闻言,安南怔了一下。   这个钥匙本身,就已经算是仪式了。为了保证它有效,奈菲尔塔利是不可能撒谎的。   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安南顿时有些心动——   他稍微想要知道,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自己能与这么多正神谈笑风生?   他在失忆之前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他曾经跟燧父说过的“内燃机”,祂老人家做出来了吗?   他在过去环游世界的一年中,到底都去了哪些地方?   ——这些知识,都是德米特里不愿意告诉他的。   刚想问出口,安南却又有些犹豫。   ……因为他没有告诉奈菲尔塔利,自己已经失去了记忆。   以奈菲尔塔利的智慧,如果同时知道自己就是安南·凛冬,和自己已经失去了记忆。她能够推理出非常多的真相。   总感觉那样会很亏。   毕竟他和奈菲尔塔利并没有那么熟。   他也无法担保,奈菲尔塔利就一定不会把自己的情报外泄……   想到这里,安南若有所思。   这或许,便是这个噩梦“钥匙”的本质。   也就是……如果对方拿捏着让人产生杀意的秘密,你会如何选择?   这就是“狼教授”杀死了“不落之盾”的原因吗?   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死因未免也太过传统了吧?   真相……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就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   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变得模糊。   靠着自己最后的清醒,他找到了沙发,一屁股坐了上去。   而奈菲尔塔利比他失去意识的要更早一些。   她还没能离开自己的座位,就已然在原地昏了过去。   突然,安南猛然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灼热——   如同皮肤的温度突然开始上升。就像是身处火灾之中一般,焦灼而滚烫、甚至就连呼吸的时候都感觉到气管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   假如安南的痛觉没有被遮蔽,或许他会感觉到剧痛吧。   也不知道奈菲尔塔利那边怎么样了……   安南感觉周围的温度还在继续上升,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就在下一刻,他眼前变成了一片静谧的昏暗。   那股灼热感顿时消散无踪……而他的皮肤上,却还传来一阵阵的幻热。   就像是被火灼烧过的伤口。   即使挪开了火焰,伤口本身也会传来被火烧灼的、残留着的痛苦。   【已检测到梦之匙】   【检测到梦之匙存在:交换“三个秘密”】   【正在搜索噩梦,关键词为“秘密”……】   【已找寻到噩梦】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重演】   【副本重新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扭曲,进入次数无限制、但需重新获取梦之匙】   【当前净化率为0120】   【小队总侵蚀度为31%,副本难度上升31%,噩梦畸变概率上升31%】   【警告:检测到相关要素,噩梦已畸变——】   【此副本无存档点,死亡不增加侵蚀度;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且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得到要素(理解)的适应性5%】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智慧)觉醒深度上升20%】   【载入完成】   ……嗯?   安南看着眼前无数的数据流快速的向下流动着,突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   这好像是他所经历的,第一个完全没有失败惩罚的“扭曲”副本?   而且也是安南所经历的,第一个能够给他增加新要素适应性的噩梦。   这同时也是安南为数不多的,与其他人组队进入的噩梦。   他上次跟卡芙妮一起进入的“噩梦:伟大狩猎”中,若非是因为那个噩梦的特殊性质是回忆,必定不会产生畸变——光是卡芙妮的侵蚀度,就足够把那个噩梦拖畸变。   姑且不论,这31%的概率却被蒙中了有多惨……毕竟畸变之后的噩梦,基本上就等于是进入了“B面”,难度会有明显的提升。   ……而且,如果安南没有记错的话,他自己的侵蚀度好像只有2%左右吧?   奈菲尔塔利她一个普通人,怎么侵蚀度这么高?   这次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提高了安南通关的难度——要知道,普通人在噩梦中,是不会有清醒的自我意识的,也就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   即使经由安南的提醒而意识到了,也无法拥有清醒的理智。就像是在梦中意识到“哦,我好像在做梦”,但却也无法获得如醒来一般的清醒意志。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带妹双排。   还是自己的迷妹……虽然是曾经的自己。   胡思乱想间,安南感觉到皮肤上的幻热感逐渐消散。   那种熟悉的失重坠落感逐渐回归。   悬滞于虚空的安南,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下落……   紧接着,便是每次噩梦的导语。   但这次却让安南很是意外。   他听到了两个截然不同话语:   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在安南左侧缓缓说道:   “短短一瞬的愤怒。永无止境的悔恨。”   与此同时,一个温和优雅的声音,也在安南右侧轻声呢喃低语:   “生命乃死之囚笼……死乃生之颂章。”   下一刻,安南突然清醒了过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很大的脸盘子。   看着就格外的令人安心。 第564章 弗雷德里克与贾斯特斯   真是一张让人分外安心的大脸。   安南脑中毫无预兆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出现在安南面前的,是一张“堪称经典”的佣兵大叔脸。深褐色的皮肤上浮现着健康的油光,他茶色的瞳孔闪耀着光辉。   这人的身体强壮到……在穿着皮质大衣的情况下、肩部的肌肉竟能将衣服撑起。   那人的右手扶着安南爬了起来。安南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就被直接举了起来。   他小臂的肌肉强硬到如同精钢质地的铰链,像是必须要将骨骼牢牢锁死一般。而掌心则热的滚烫,甚至在他的右手离开后,安南都能感觉到肩膀上蒸腾着一阵热气。   “嚯。”   看着安南睁开眼睛,男人嘴角扬起:“你醒了啊。   “我说的不错吧,‘龙饮酒’的味道怎么样?”   “……配上烤肉味道倒是不错。干喝可还是饶了我吧。”   “安南”摇了摇头,于自己口中发出温和的声音。   他从桌上找到一杯温水,一饮而尽。干涸的眼睛才舒缓了许多。   这时,安南也立刻敏锐的分辨出来,这正是他在进入噩梦时,听到的那两个声音。   ——这莫非就是弗雷德里克和贾斯特斯?   自己所使用的,居然是弗雷德里克的身份吗?   安南最开始还以为,弗雷德里克在这里应当是个BOSS。   ……不过说起来。   如果自己是弗雷德里克的话……   那么此刻贾斯特斯身体中的灵魂,莫非就是失去了做梦者自觉的奈菲尔塔利小姐?   安南自己还没想好说什么,但嘴巴却流出了听上去就有些疲惫的声音:“……现在倒是还好。   “刚喝完那时候,脑子里就像是有人在跳舞一样……”   “啊哈哈哈哈哈!男人就是要喝烈酒嘛!”   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将腰间系着的酒壶掏出、仰头喝了两口。随后将其递给安南,挑了挑眉头、发出嗯的鼻音作为示意。   “不了。别了。免了。”   “安南”以温和的语气,连续发出了坚定不移的三重拒绝:“我多少也是一位巫师……求求你让我清醒一点吧。”   “啊哈哈哈哈哈!有我在这里,你在怕什么!”   听到“安南”的话,男人却只是大笑出声。   他咧着嘴,伸出右手大拇指,从脖颈中挑出了像是麻将牌一样的沉重金链:“看清楚,弗雷尔——这现在是金的!老子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知道什么叫无所畏惧吗?!   “那就是,你哪怕落入岩浆中,也绝对不会死!”   他像是念出了弗雷德里克的某种昵称。   大笑着说完过后,疑似“贾斯特斯”的男人便再度仰头饮了一口烈酒。   安南还没发控制自己的行动和言语。   但他却能调整自己的视线。   他注意到,那沉重的金链子上的“牌”中,似乎写着什么东西。那像是密密麻麻的短文字……可安南扫过一眼,却看不清上面写着的到底是什么。   “哈……”   “安南”只是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怎么样都好,但那酒还是算了吧。   “这东西落在皮肤上,都会觉得一阵灼痛。你是怎么把它喝下去的?酒烈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一种毒药了吧?”   “就是毒药嘛。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男人满不在乎的将酒瓶拧好,塞回腰间:“但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承受的毒,都移回到了我的身上。   “这可是能让龙喝醉的魔酒……在外面找不到的好东西。喝下这东西还不死,可是难得的体验。”   男人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安南身边。   用自己的小臂,钳住了安南的脖颈。   “喂,弗雷尔。你这大忙人,多少年见不到一次。难得有机会,要不要试试自杀?”   “啥?”   “弗雷尔”与他心中的安南,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我跟你说啊。如今的我,就连死亡也能扭转。”   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了如同金属交击一般的声音。   他发出了低沉而自豪的声音:“如果当年我这么强大就好了。英格丽德她……”   “——贾斯特斯。”   “安南”突然开口,打断了贾斯特斯的言语、也确定了安南的猜测是正确的:“趁着你没喝多,先给我讲讲任务目标吧。   “你带我来煤烬瘠地,到底想让我帮你找什么?要是埋在火山岩下面,我可找不到。”   他揉着太阳穴,没好气的说道:“我很忙的,贾斯特斯……除非是有线索的‘失物’。那种没人知道的宝物,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招出来的。   “三天内,我就必须得回家族参加下一轮的圣化仪式。你要是不急的话,我下周再来找你?”   “我可喝不多……”   贾斯特斯低声嘟哝着,用力拍了拍“安南”的肩膀,让他感觉到了一闪即逝的炸痛:“不会耽误你的事。很简单的工作,我也不会让你白干的、会给人相应的报酬。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签一下保密条约。”   贾斯特斯说着,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着。   “安南”凝视着他。   大约过了三四秒,贾斯特斯脸上意气风发的自信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哎?等等……可能我昨天喝酒的时候,落到楼下了。也可能我没拿过来……莫慌,你先歇着。我去找一下合同——哦,正好可以叫一份午餐,你想吃什么?”   贾斯特斯的语气很是随性。   “安南”叹了口气,随口道。   “黑椒香蒜煎羊羔肉吧……别给我来酒了,我要一杯橘子汁。最好是冰的。”   “知道了,黑椒肉排和——别来橘子汁了,各退一步,橘子酒怎么样?”   看着“安南”的表情,贾斯特斯挑了挑眉头,咧开嘴愉快得笑着:“开玩笑的,别在意。黑椒香蒜煎羊羔肉配冰橘子汁嘛,我记得很清楚。   “待在这别乱动。你也可以看一下房间里的报纸,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贾斯特斯便不容置喙的离开了房间。   至今为止的场面,都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应该算是开局导入的CG部分。   而在贾斯特斯离开后,安南的身体才终于能够自如行动了。   下一刻,他眼前才刚刚浮现出这个副本的引入剧情。 第565章 人间蒸发   【弗雷德里克被昔日的旧友“不落之盾”贾斯特斯邀请至煤烬瘠地,打算利用寻物法术,帮助自己的朋友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原本故事的发展,应该是这样的】   【弗雷德里克总感觉,贾斯特斯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他选择相信偶像巫师的直觉,喝下会令自己导致昏迷的魔酒,借助酒力从梦中偷走了贾斯特斯的任务契约】   【可弗雷德里克,却宁愿自己从未看过那份契约——】   【这份契约的发起者,叫做“特里西诺”。如果只是一个名字,那么仅能判断它像是联合王国出身的人。可如果加上契约上的羽毛笔印记……作为梅尔文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弗雷德里克已然能够认出这个人来】   【“特里西诺”真正的身份无人可知。但通过仪式却能得知,他正是谋杀与阴谋之神“悲剧作家”的教宗】   【契约上,指定贾斯特斯应该带上一位偶像巫师、前往煤烬瘠地。在星辰抵达正确位置之时,在此处停留的偶像巫师,将会感应到“梦与梦的间隙”。从中可以得到未完成的梦之髓】   【按照契约所述,今日太阳落下之时,便是星辰抵达正确位置的时刻。弗雷德里克不知道什么叫做“梦与梦的间隙”、也不知道“梦之髓”是什么。但他知道,“特里西诺”所发起的契约必定不怀好意】   【尽管当年弗雷德里克与贾斯特斯离别之时,曾因另一人而与他大吵一架。但弗雷德里克仍希望,能够在悲剧作家所酝酿的阴谋中,保护好自己冲动而愚蠢的朋友】   【或者说,曾经的朋友】   这引入剧情,让安南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   ……这好像与他所了解的,有些不太一样。   在之前安南的认知中,好像是弗雷德里克欺骗了贾斯特斯。将友人贾斯特斯作为祭品,献祭给了悲剧诗人。   可根据这个噩梦的提示来看……貌似弗雷德里克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他甚至还想要从悲剧作家手中拯救贾斯特斯。   倒是贾斯特斯……   这个人看上去,和安南一开始从奈菲尔塔利那里听到的不太一样。   在奈菲尔塔利口中,贾斯特斯是一个沉着冷静、极为可靠的守护者。   可根据安南刚才亲眼所见,贾斯特斯的言语中能听出相当明显的傲慢感和自我中心。他也没有传闻的那么沉着可靠,甚至有些急躁……以及有些膨胀。   而且……   “梦之髓”是什么?   “特里西诺”又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安南从来没有听过?   “——这是什么情况?”   安南看到噩梦中的一切情况,都与外界中自己提前搜集到的情报不符……这让他有些困惑。   他从沙发上起身,顺着贾斯特斯之前的话,准备去调查一下贾斯特斯的家。   他注意到,贾斯特斯的房间中、最多的东西就是报纸。   墙壁上、桌子上、柜子中。贾斯特斯存着几乎所有年份、所有报社的报纸,堪称是报社的忠实用户粉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报纸的价格还远远称不上便宜。想要搜集齐全,花费显然是巨大的。恐怕贾斯特斯的收入中有相当一部分,都用来购买各国的报纸了。   简直就像是强迫症一样。   或者说是,他是报纸的收藏家?   “……咦?”   安南轻咦了一声。   他靠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很快发现了贴在墙上的报纸,都具有某种共性。   这些报纸要么是提到过贾斯特斯——而凡是提到他的,必然是夸赞他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要么就是提到过“灰教授”塞提,以及他的其他学生们的情况。   放眼望去,安南甚至能看到二十幅以上的“贾斯特斯的画像”。一般都在报纸的头版,由报社所聘请的画师绘制。   ……虽然他所做的事,的确很了不起。   可这未免也太过自恋了吧?   这已经异常到让安南忍不住联想,这奇怪的行为是否与他的咒缚有关了。   ——可什么咒缚,会让人不断的购买报纸?还要把和自己有关的新闻都贴在卧室墙上,让自己随时能够看得到?   不等安南查看更多。   贾斯特斯就突然冲了回来。   “……出事了,弗雷尔。”   强壮的“不落之盾”面色有些凝重。   唯有在他面露凝重时,安南才能隐约看到奈菲尔塔利的一丝影子。   安南也连忙板起脸来,继续扮演着弗雷尔卓德的角色,试试看能不能从贾斯特斯身上套出更多的话来:“怎么了?难道是……你的那个合同丢了?   “说起来,我的午饭呢?”   他模仿着弗雷德里克的语调,瞥了一眼贾斯特斯、悠然问道。   “——别的不说,你肯定吃不到午饭了。”   贾斯特斯说着,一把抓住弗雷德里克的右手前臂、不容置喙的低声道:“你来看——”   说着,他便扯着安南来到了屋外。   这屋型看起来像是甜甜圈——他们身处二楼,一圈房屋的中间能够看得到一楼的休息区。   而此刻,休息区中空无一人。椅子和桌子却都很凌乱。   安南与贾斯特斯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话、快步从螺旋楼梯走了下来。   通过更近距离的观察,安南注意到——休息区的六台圆桌胡乱散乱着、两个到五个的椅子环绕在圆桌旁。   有的圆桌上还有没碰过的茶,用手摸了摸还有些温凉;还有的圆桌上摆着一些牌。但安南扫了一眼、快速数过这些牌的数量,才意识到它大约少了接近一半。   就像是有人刚刚倒上一杯茶就直接离开了一般。   就像是一伙人打牌打到一半,就直接拿着“手牌”跑路了。   安南走过去,摸了一下座椅。已然没有温度了。   “你看一下这里,弗雷尔。”   贾斯特斯指了指前台。   安南顺着看了过去、往前下意识的走了几步。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因为前台的抽屉被拉开了,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钱。没有任何人动过……账本被摆在桌前、已经打开,甚至有字写到了一半。   【201,烟熏鲑——】   这是账本上留下的最后一行字。   似乎是201号房的客人点了烟熏鲑鱼,然后前台在收钱的同时记账。然后账还没记完,人就突然消失了——甚至拿着笔也一起不见了。   这家……旅店?好像也不算,贾斯特斯明显是长住在这里的。   总之这里的人,就在不久之前——可能就在一个小时或是半个小时之前,就突然全部消失、人间蒸发了。 第566章 错位的秘密   ——非常古怪。   安南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违和感。   毫无预兆消失的市民。   连同他们所携带的一切物品,都在同一时刻、从眼前的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这难道就是噩梦所畸化的部分吗?   “外面也是这样吗?”   安南向贾斯特斯悄声询问道。   虽然周围已然空无一人,但在这种诡异的寂静氛围中,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强壮的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刚刚去外面看了一眼。至少街道上……以及隔壁店家中都没有一个人。”   贾斯特斯指了指二楼:“我去201房看了一下,敲门的时候里面也没有人回应。   “你觉得呢,弗雷尔?”   贾斯特斯也显然对此不甚了解,稍微有些紧张。   他低下头来望向安南,严肃地向安南征询着意见:“咱们要不……破门进去看一下?”   “你呢?”   安南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怀疑……这是否会是一场【噩梦】?”   贾斯特斯微微皱眉。   作为一位地下都市的雇佣兵,他所见到的各种大场面并不算少。   遇到这种没有任何头绪的怪异情况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会不会是发生畸变的噩梦世界”。   “我们最好先确认一下彼此的身份,弗雷尔。”   贾斯特斯注视着安南,缓缓开口道:“当年我们交换过的三个秘密……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个东西,原来是用来这里的吗?   安南顿时恍然。   可他很快又产生了忧虑。   自己根本不可能得知贾斯特斯的三个秘密。   而如今操控贾斯特斯身体的,也并不是与自己一同进入噩梦的奈菲尔塔利。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既然奈菲尔塔利作为凡人,没有在梦中保持清醒的能力。那么贾斯特斯就可以视为是历史上的贾斯特斯……从他身上,可以探寻到许多情报,这显然是有助于副本通关的。   ——可与此同时,也意味着这让一个“队友可操控角色”变成了无法控制的NPC。   如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自己这条命就要玩球了。   之前贾斯特斯拍自己肩膀的时候,安南就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炸痛感。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贾斯特斯的力量打裂了自己的肩胛骨,随后他立刻将这份伤势转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甚至贾斯特斯都不用对自己使用什么超凡力量。   弗雷德里克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他完全没有近战职业的等级、恐怕还没有进行过锻炼,体质实在是太差了……这个距离之下,安南怀疑贾斯特斯只要轻轻给他一个耳光,自己就可以表演一个当场去世外带螺旋桨式飞头蛮。   但面对这种死局,安南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   他的瞳孔中,都没有迟疑与畏惧、只是平静的答道:“当然记得……咱们怎么来?”   “一人说一项,第一轮说自己的秘密、第二轮说对方的秘密,以此防止诈和。然后再留一轮来以防万一。如果对上了,那就说明这不是噩梦……或者进入噩梦的人并非是你和我。”   贾斯特斯缓缓说道:“谁先来?”   “你先。”   安南冷静的答道。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噩梦的特性为什么是与“噩梦:画廊”一样的“重演”了。   重演特性,会导致在噩梦中死亡后、会丢失内部的一切记忆。就像是真的做了一场梦一样……大梦醒来过来,只留下极为稀薄的印象。   如果它的特殊性质不是“重演”,那么进入这个噩梦的人,大可在这个节点处反复来上几轮,来把贾斯特斯或是弗雷德里克的秘密全部掏空。   反过来说……   既然会有这样的一个点,或许也可以反向理解为——这里实际上并不会死?   ——因为噩梦是必然有结局的,也是绝对能够被净化的。就像是马里奥制造里,再难打的关也必须通关一次才能上传一样。   不可被净化的噩梦是不存在的,因为那意味着噩梦内的世界永无终结——也即是说,它会成为一个拥有无限大体积的“文件”。这本身就是bug。   即使是孢殖磨坊那样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弄死净化者的缺德噩梦,也终究是有正确道路的。   孢殖磨坊真正缺德的地方,在于它的难度欺诈。   它并非是通关方式极为困难……而是它作为歪曲级中难度偏上的噩梦、外在标识却是困难级,而死亡惩罚又极为严重。这会直接导致了攻略这个噩梦的人缺乏情报。   它将最大通关次数设置为“1”,就是顾忌到了“可能会有人净化掉这个噩梦”。因此将真正的秘密隐藏了起来,只要通关一次就会自动销毁。就像是只要打开一次就会自毁的保险箱一样。   如果孢殖磨坊真的能够可以做到无解,那么那头蜘蛛根本没必要特地设置这种“只有一滴血的噩梦”。   ——既然会做跑路准备,那就说明不是百分百的自信。   而目前来看,以弗雷德里克的体质……他绝对不可能跑得过贾斯特斯。唯一跑路的机会,应该就是弗雷德里克离开房屋的时候跟着出去。   但可能也悬。   而且之后一旦开始追逐战,在没有人的城市中想要逃离一位黄金阶超凡者,实在是太困难了。   要知道……虽然如今弗雷德里克一脸MT的威武模样。   但他当年在青铜阶的时候,贾斯特斯的职业可是潜行者。   所以,这应该是剧情的必至点。无法逃离的对话……   ……我的生机,在哪里呢?   “其一,我有着极为强盛的杀人欲望。”   贾斯特斯缓缓说道。   安南眉头一挑。   ……被人称为“不落之盾”的守护者,居然是一个天生的杀人鬼?   这倒的确是……有些出乎安南预料的秘密。   可我该如何回应呢?   注视着贾斯特斯的眼睛,安南缓缓开口:“【我能够通过杀死敌人获得力量】。”   ——这是安南在进入噩梦之前,从外面与奈菲尔塔利交换的秘密。   绝对不是弗雷德里克的秘密。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一秘密……贾斯特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违和感。   “其二,”贾斯特斯缓缓说道,“你,弗雷德里克……与英格丽德是地下情人的关系。”   ——英格丽德。   这是安南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应该是个女孩的名字。   刚刚CG里,贾斯特斯在吹嘘自己力量的时候,无意间提到过这个名字。但弗雷德里克很快将其打断了。   看这样子……   这妹子是死了?   他们仨以前是第七班配置?俩基友配一个龙套妹子的三角恋关系……然后妹子突然嗝屁了?   安南脑中飞速思考着,表情却没有丝毫异状。   “其二,你的老师‘愈骨者’塞提,在修复圣骸骨后失去了要素之力。”   安南缓缓说着奈菲尔塔利交给自己的第二个秘密。   但奇怪的是,它依然符合贾斯特斯的要求。   贾斯特斯就像是没有听到安南的话一样。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望向安南的目光也顿时松懈了下来。   “现在至少能排除,我们中的一个是噩梦的净化者这种可能了……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废话,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噩梦的净化者。但你他妈的失忆了。   安南默默在心中说道。   可他脸上却只是露出了认同的表情:“但还是存在‘这是噩梦世界’的可能。   “不过保险起见,我建议不要把它当做噩梦……以免受到不必要的伤。”   “放心好了,弗雷尔。”   贾斯特斯不以为然:“和我在一起,你是不会受伤的。   “让我们去找找看吧——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人的阴谋。”   他说罢,便不再犹豫。   径直向外走去。   安南注视着他的背影,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不是错觉。   他心中确认道。   虽然贾斯特斯掩饰的很好,但就在刚刚那一瞬,他心中的愤怒突然上升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   可自己明明没有说错什么话。   难道是他说了什么?   ……莫非是想到了英格丽德?   少说少错,少做少错。   安南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身后的兜帽拉下、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见机行事吧。 第567章 智者没有感情   从贾斯特斯的临时据点中,应该是调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种看起来像是圆形蛋糕、又像是皇冠一样的双层建筑,他在十几年后的煤烬瘠地中也有看到。   这叫做“据点房”。是在地下都市中非常流行的建筑形式。   一楼进门是前台与休息室,休息室开七道门、直通厨房、占用两个房间的储物间、动力室与四间住所。从环形的两侧楼梯上去后,楼上又有八个房间,共计十二个住房。   一般在不清楚要不要建造都市、也不清楚有没有人会来的荒地,就会先铺上这种类型的据点。   这种有着复合性功能的建筑,属于在任何地方都不会优先拆除、也可以摆放在任何地方的。即使后面居民多了,也可以改建成酒吧、旅店、商店、仓库、宿舍或是安全屋。   这可以算是初期的“人口建筑”。   连续拍下去五六个,就足够容纳拓荒阶段的使用了。   一般来说,据点房在城市中的占比越高,就说明这个城市的开发度越低。   安南跟着贾斯特斯从据点房中离开后,便看到了荒凉无比的街道。   与十几年后的煤烬瘠地相比,这里恐怕连十分之一的面积都没有。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在荒野中的驻扎地……就像是那种西部片中的破旧小镇。   甚至就连苍穹也没有那么明亮。这是因为这里的光蚁尸体还不算厚,没有形成能够长期发光的光蚁层。   而这里的地面是熔岩干涸后的暗褐色,一共只有两横一纵的三条街道,建筑物的数量差一点就能用两只手数清了。   此刻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安南两人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人、没有虫鸣、没有魔物……甚至连风都没有,安静到了异常的程度。   “看你房间里的摆设,你应该来了不久吧。”   安南挑了挑眉头,转头望向贾斯特斯:“平时煤烬瘠地也这么清静吗?”   “怎么可能。”   贾斯特斯眉头紧皱:“这里在被熔岩淹没之前,可是有名的金矿与煤矿田。后来会被熔岩淹没、把都市摧毁,也是因为工人操作失误,挖通了地脉。   “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正上方……就是圣费利克斯行省的那个炉山。”   “我记得炉山是活火山吧。”   安南挑了挑眉头。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弗雷德里克作为凛冬人,也应该知道。   炉山是凛冬公国少数没有被积雪完全覆盖的山,也是被驱逐出城市的那些人的赌命地——如果运气好的话,挖穿了薄薄一层积雪、就可以找到前人留下的防风山洞。   炉山的山洞里是天然的地暖,还可以加热积雪获得淡水、里面还能烤肉和烧开水,即使在冬年也能安然存活。而在丰年,炉山则是凛冬公国有名的温泉区。   唯一的问题就是……庐山并不是死火山,而是一直处于活跃期的活火山。这也是庐山附近没有城市的原因。   “通常在炉山临近喷发时,风暴之塔都会负责进行镇压。但这只是延缓了喷发时间、给附近的城镇居民提供撤离时间而已……庐山依然维持着大约十五年到二十年喷发一次的规律。”   贾斯特斯冷笑一声:“可你以为……被风暴之塔压下来的岩浆,都挤到了哪里去?   “——煤烬瘠地,就是这样毁灭的。”   “但它现在又重建了。”   安南平静的说道。   他与贾斯特斯缓慢而警惕的走在街道上,与这位可靠的队友没有离开太远。   贾斯特斯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也在四处扫视。   他一边寻找着周围的异常之处,一边嗤笑一声:“谁让它会产金子呢?   “和人命相比,掘者和智者们显然认为这里的金子更加值钱。所以就出现了调查报告……报告显示,煤烬瘠地附近火山再度喷发的概率是极低的,建议重新进行探矿作业。”   “极低?”   “极低——当然是极低的。在它作为‘煤烬瘠地’之前、还叫做‘黑金田’的时候,上一个安全报告则干脆是‘安全’。事实上,若不是风暴之塔将出手,它的确不可能发生事故……可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贾斯特斯呵的一笑,从腰间取出酒壶再度灌了一口。   他低声嘟哝着:“火山快要爆发的时候,凛冬人也不可能提前通知我们‘火山快爆发啦,我们要让风暴之塔出手啦’。”   “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嘛。”   安南轻声说道。   贾斯特斯无声的嗤笑一声:“就算凛冬人有这个时间,智者议会也不会通知我们的。智者没有感情。   “——因为灾地救援成本太大了。   “假如他们知道,这里随时可能毁灭,就不可能派遣佣兵团进入、带领居民撤离……因为隐藏这种情报是违法的,而如果跟佣兵团公开这种情报,则要加钱。   “谁也不知道,这次的灾难规模是怎样的。地脉会不会坍塌?矿区会不会毁掉?熔岩会不会涌入,如果会的话会涌入到多少,会不会破坏城镇,还是只会填满地下?再或是将城市一同淹没?   “如果他们救援,就只能所有人一起救。这成本太高了……与此同时,如果最后灾情不严重,那么矿主和矿工将是第一批出来抱怨‘小题大做’的人。   “因为撤离行动严重耽误了他们的工作进程……甚至可能导致他们的设备被偷窃、人为破坏,或是因灾情而损坏。   “智者议会的那些聪明人,可不会这样做。如果凛冬人真的发出警告,他们也不会传递下来……甚至可能会派遣佣兵,将逃出来的人——尤其是矿主再塞回去。   “这样的话,这座都市所售出的‘采矿许可权’就可以再卖一次了;因为矿主也死了,所以也不会有补偿金。一切都只是意外……那么也没有人可以起诉,事情便会到此为止。”   贾斯特斯抱怨个不停。   他的言语中充满嘲讽……以及微不可查的恨意。   安南顿了顿。   他打算冒一次险。   于是安南开口缓缓道:“你还是忘不了英格丽德。”   闻言,贾斯特斯回过头来,死死盯向身后的安南。   安南却没有与他对视。   而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因为贾斯特斯的身高比弗雷德里克高上许多,安南拉下的兜帽便遮住了大多数的表情。这让他的情绪变得难以琢磨。   过了一会,贾斯特斯才跟了上来。   “……是的。”   贾斯特斯低声说着,语气异常的平静。   “我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第568章 梦与梦的间隙   ……还是试出来了。   在“三个秘密”的仪式环节中,“英格丽德”这个名字的持有者,与“弗雷德里克”是秘密情人的关系。   然后英格丽德后面好像还因为什么事死了。   而贾斯特斯还暗恋她?   ……原来这不是第七班,是水门班啊?   ——恁就是带土哥?   不过好像看情况,“琳”至少不是“卡卡西”杀的。不然贾斯特斯对弗雷德里克多半不会有那么客气……   不过,为什么是秘密情人?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是因为……梅尔文家吗?   他作为梅尔文家族的一员——尤其还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在继任“人间之神”的优先度上仅次于尤金·梅尔文的直系血脉。   弗雷德里克的婚姻问题,恐怕不是他自己就能说了算的。   根据安南的了解,梅尔文家是纯血的巫师血脉——凡是姓梅尔文的族人,在出生前都会进行才能检定。如果没有巫师天赋,那么在出生前就会被打掉。而梅尔文家也只会迎娶其他的巫师,继续纯化血脉。   像是那些外嫁的女孩和入赘的少年,他们的下一代几乎必然是巫师。只需稍加教育、没有从噩梦中陨落或是侵蚀度过高打乱晋升进化的话,就必然可以进阶到白银阶。   安南在噩梦:白塔中,见过梅尔文家最杰出的成果。   尤金·梅尔文。   他是第一个想到,“米开朗基罗大师可能没有死在白塔内”的人。他甚至最开始就知道,米开朗基罗作为塔之主,居然可以离开巫师塔。   而米开朗基罗,甚至必须与尤金·梅尔文事先沟通,才能让他进入这个仪式中……当时安南以为,这是米开朗基罗忌惮他,才将他杀死。目的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升华仪式受到干扰。   是的。白银阶的尤金·梅尔文,是有能力,对这个跨越数年的仪式进行干扰的。   不过现在回头看……   ……恐怕,尤金是自愿与镜中人合作的。   因为米开朗基罗在不用法术的情况下,真不一定能杀了他。这无疑是极为冒险而收益很低的行动……但尤金·梅尔文又的确死去了。   可作为梅尔文家族的下代家主,这竟然没有激起梅尔文家族的愤怒?   这怎么可能?   如今再加上弗雷德里克这个奇怪的例子……无论是从任务介绍,还是从贾斯特斯的言语中,安南都能分析出他对悲剧作家一无所知、而且不感兴趣。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成为祸乱凛冬公国的“狼教授”?   这个噩梦中,充满了不对劲的违和感。   就像是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但安南又死活想不起来……   “……等一下。”   安南轻声道。   就在此刻,安南的脚步突然停止。   因为周围逐渐起雾了。   贾斯特斯也立刻停了下来,抬起右臂示意安南躲在他身后。   ……这雾来的就很离谱。   安南心想。   ——怕不是要出BOSS了。   安南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贾斯特斯的后背,身形往他身后稍微藏了一下。   或者准确的说……因为两人有着较为明显的身高差,安南所拍的是接近贾斯特斯后腰的位置。   “……有人?”   “不落之盾”贾斯特斯轻声询问着。   他的左手无声无息的握住了腰间的飞斧——是的,他的武器并非是盾牌,而是斧头。   “小心。”   安南小声说道。   他看到前面大约八十米的距离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   是的,红色、且高亮——   被他的咒缚“天使的左眼”所标示出的,一个高大的红色人形:   【天使的左眼:附着于左眼,无维持费用、无法解除】   【当有人准备背叛你时,在你的视野范围中,他将被立即高亮表示、且穿越障碍物显示(因此本效果无需睁开左眼也能使用)】   安南悄声道:“保护好我。”   还好兜帽遮住了他的表情,才没有让安南极为复杂的表情被贾斯特斯看到。   因为安南看的分外清楚——   在自己对面、触发了咒缚“天使之左眼”的那个敌人。   他的身形轮廓,与站在自己身边的贾斯特斯一模一样。   下一刻。   一柄灼热通红的旋转飞斧,于空中倾斜四十五度角、呼啸而至——   如电光石火一般,这斧头绕过了前面的贾斯特斯,眨眼之间便逼近了安南的头颅。   ——果然BOSS是贾斯特斯,我猜的没错。   这是安南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这MT是个废物啊。   这是安南看到贾斯特斯完全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就像是完全没看到斧头一样时,脑中冒出的念头。   ——这斧头上,有股酒味啊。   这是在飞斧极度逼近安南时,他脑中冒出了最后的念头。   没有任何痛苦。   只是在它近至眼前之时,安南眼前突然一黑。   “……嗯?”   安南轻咦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死去。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注意自己坐在桌子旁。就像是上学时的造型一样……双臂交叠放在桌上,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睡着了。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胳膊上有印出来的红痕。   这纤细的胳膊,看上去像是个未成年人……   安南抬起头来,四处环视。   这像是图书馆,但是面积不大……至少不如泽地黑塔那里大。周围也有一些人,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   而在他身后,是一位匆匆赶来的、有着暗蓝色长发的女孩。   她注意到自己醒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发出了询问道清脆而欢欣的声音:   “……弗雷尔?你醒啦!”   这女孩看上去至多只有十四岁。   望向安南的表情很是关切,甚至有些……崇拜?   这是英格丽德?   “英格丽德?”   安南装作有些困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无意识的问道。   “好厉害啊,弗雷尔!”   对安南的试探,英格丽德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   她只是压低声音,惊叹道:“你居然自己就从噩梦中醒来了!”   “啊,还好……”   安南嘟哝着。   他心中一动。   噩梦……什么噩梦?   “我帮你去找教授求救了,一会教授就会过来……你可要跟他解释一下,你是真的坠入噩梦了呀。”   英格丽德苦兮兮的对安南说道。   还不等“弗雷德里克”回应,他便听到了一个蛮有朝气的声音:   “——弗雷!”   安南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发型有些桀骜不屈的刺猬头少年。   他走上前,兴高采烈的拍了一下安南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这混蛋没事的!”   “卧槽……”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感觉到肩膀一阵微痛——这可是被安南的咒缚过滤一次的微痛。   那无比熟悉的位置,让安南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是……贾斯特斯?   “贾斯特斯,你干嘛啊!”   看着安南突然发出一阵痛呼,英格丽德不满的看向贾斯特斯:“下手没轻没重的!”   “啊抱歉抱歉弗雷!我一高兴……”   少年贾斯特斯有些害羞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随后他眼前一亮:“我请你吃烤肉吧,弗雷!   “我听说最近进了一批教国的优质牛肉,我想去吃好久了!咱们三个一起去吧!”   “啊,那你们去吃吧……”   听到吃肉,英格丽德有些心动却有些抗拒:“我不是很喜欢吃肉。”   ——此乃谎言。   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想法。   是怕胖吧?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身前的书籍。   黝黑如石的典籍上,刻着暗金色的文字。   书名是……《相似律与预知梦》。   ……梦?   安南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名词:   ——梦与梦的间隙! 第569章 《赞颂天车之名》   光是看着这质感如石似玉的书页,安南就确认——这应该是一本原典。   只是看一眼它的封面,安南就感觉到大脑中传来沉甸甸的负重感。就像是锻炼过后酸疼的肌肉一样……   这种感觉,安南当然也是感受过的。   在他阅读原典之后的一段时间,也会有类似的感受。   就像是吃撑了之后,再看到美食时甚至会有点恶心一样。这实际上是大脑对身体的警示,示意“不能再吃了”……不然就会像是金鱼一样被食物撑死。   这也同样可以理解为是原典的“冷却时间”。   之前的弗雷德里克,应该就是看过了《相似律与预知梦》这本书,随后昏迷了过去、进入了噩梦?   难道之前的是他的预知梦吗?   安南思索着。   就在这时,安南眼前划过了新的引入剧情:   【弗雷德里克阅读过原典《相似律与预知梦》后,便坠入了噩梦之中】   【——无人的街巷】   【——断绝的友谊】   【——神明的阴谋】   【——逝去的恋人】   【是过去的他预见到了未来?】   【亦或是未来临死前的忆起了过去?】   【弗雷德里克所知道的,仅有一件事……】   【按照“预言”中的发展,英格丽德即将面临不幸】   【而他必将拼尽一切,阻止那不幸未来的降临】   看完眼前的引入剧情,安南面前终于展开了大片的数据流:   【主线任务:改变命运】   【阻止英格丽德单独行动】   一条主线任务的下面,跟着一条起到提示作用的支线任务。   安南终于想起来了。   为什么他之前会感到一阵莫名的违和感……   不是因为那空无一人的街巷。   也不是因为周围存在什么异物。   或是他察觉到自己在梦中……   仅仅只是因为,他已经接触到了最关键的角色“贾斯特斯”……可他的主线任务呢?   为什么没有刷出来?   这种情况安南也的确见过,那就是“噩梦:画廊”中。外界的部分,仅仅只是选关的位置而已。   如今看来,或许之前只是弗雷德里克的预知梦而已——大概。   但如果那只是他的预知梦,似乎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进入时的提示同时有弗雷德里克和贾斯特斯这两条……   “咳咳。”   就在这时,安南听到了一声轻咳。   他注意到贾斯特斯与英格丽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而紧张。于是他若有所悟,也立刻站起身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脚步轻盈的老者。   他灰色的凌乱长发披散至肩,穿着类似古罗马人的托加长袍一样的紫色服饰,灰色的瞳孔中悠然平静如水。他穿着灰色的布鞋,自左肩至右腰、披着一条暗灰色的蕾丝披带,脸上洋溢着笑意、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教授。”   三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而老人看到三人,不禁露出了笑容。   在他笑出来的瞬间,安南嗅到了一丝醉人的酒意。那并不算是酒臭,明明是从口中涌出、却如此醉人……以至于只要轻轻嗅到分毫,便让安南的头脑有些混沌、脸颊有些发烫。   “——我就说,怎么会觉得纺线被触碰。竟是贵客降临……”   他像是一个喝醉的老人般,对三人露出真切无比的开怀笑容,如同夸张的戏剧演员般、将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抵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   见状,贾斯特斯和英格丽德有些不知所措。   但安南却是心中突然一紧。   因为他看到了老人十指上套满了的金戒指。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个醉酒老人的真实身份。   ——灰教授,塞提。   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世界第二的偶像巫师。   他似乎一样便看出了,安南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若有所指的称呼他为“贵客”,如小丑般滑稽的向他行礼。   “如此美妙。”   老塞提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嗅了嗅他们身上的味道,如同在品味美食般、愉快的眯起了眼睛:“是逃离蛛网的小虫散出的芬芳。   “是逃离者?拯救者?背叛者?亦或是自我麻痹的‘圣人’?”   老人意有所指。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贾斯特斯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只能听懂一小部分。   英格丽德有些慌张的解释道:“教授!弗雷德里克是真的进入了噩梦……是真的!只是他又醒过来了——”   她说到这里,轻轻拉了拉安南的右手小指,央求般的小声道:“你也说说嘛……”   “就是啊,教授!”   贾斯特斯的声音很大,立刻盖过了英格丽德。   他叫嚷着:“弗雷是真的睡过去了啊!很危险的啊!”   闻言,灰教授却只是微微一笑。   他笑眯眯的看着安南:“是做了梦……还是从梦中醒来了呢?”   “是先做了噩梦,又从噩梦中醒来了呀。”   一旁的英格丽德连忙摆着手解释道。   安南却只是沉默了一会。   他试探性的问道:“您觉得呢?”   “没有我觉得,我要你觉得。”   灰教授缓缓说道。   他注视着安南的瞳孔:“你想要阻断憎恨、阻断不幸。但那是错的。   “你会如此想,是因为你有着龙之心。龙之心是强力的,比豺狼之心强盛、比人之心强盛,比狮子之心也更强盛。但人类没有那样强大的心……唯有憎恨能给予人长久的力量。   “我等只是凡人,而非生而为龙。”   安南沉默着。   他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灰教授。   他愈发的确定了……“灰教授”那灰色的瞳孔,已然穿过了弗雷德里克的身躯、看到了他的内在本质。   但贾斯特斯他们两人,显然没有理解。   贾斯特斯反而是眼睛闪亮的看着灰教授——灰教授观点的表层,对于少年人来说、的确听起来很“酷”。但他显然没有理解灰教授到底在暗示什么。   这是跨越了梦与现实的隔膜、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进行的跨界对话。   “您的意见呢?”   沉默一会后,安南开口问道。   受限于“梦中人不能表现自己已发现这是噩梦”的制约,灰教授不能与安南直言。只能用绕圈的“不说人话”的方式,对安南传递模棱两可的意志。   换言之,就是得靠安南自己来悟。   ……上一个看穿自己是梦中人的,似乎就是如今的镜中人。   如此看来,灰教授与米开朗基罗似乎也不差太多……   灰教授嘴角微微上扬。   他灰色的瞳孔满怀笑意,其中却没有映出丝毫的人影。   他如此自顾自的颂念道:“让我安然步入坟墓吧——你们只需祈祷。   “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我的手必被灼烧,因而变得强力;我的足必被灼烧,因而变得矫健。我的瞳孔必被灼烧如琉璃,因而得以注视天车。”   “……这好像是凛冬的一首诗?”   在沉默之中,英格丽德出声猜测道。   塞提微笑着看向她。   “那么后面的呢?你记得吗,英格丽德?”   “——我注视太阳,谋求封于瞳中之光。”   安南反而开口冷声接道:“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在光界的熔炉中,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我为此痛哭——我竟是凡物!”   在“噩梦:狼吻”中,他听过这首诗的片段。   后来在纸姬的帮助下,他找到了这首长诗的全文。   它所讲的,是一位狂热追求“天车”的狂人,故意以凡世间的痛苦折磨自身,想要让自身变得超凡脱俗,随天车升入光界的故事。   这份知识具有重量。因此许多人认为,这是暗示那些没有才能、却追求成神之路的超凡者。   ——因为升华仪式本身,通常便被比喻为“天车”。神明飞升的过程,被比喻为“被天车送入光界”。   灰教授所念诵的,是诗开头部分的内容。   狂人与父母告别……信心满满准备踏上追寻痛苦的旅途。   而安南所回应的,是接近三分之二位置的内容。讲的是狂人经历诸多磨难之后,发觉自己仍是一位无法乘上天车的凡人,因此万念俱灰。   这通常被仪式师们认为,它所暗示的是,即使拥有强盛的欲望,但没有踏入黄金阶的话,依然无法飞升、反而会自我毁灭的劝诫。   安南会记住这首诗的内容,是因为它的名字。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   ——《赞颂天车之名》。 第570章 狼教授,是谁?   普通的诗人与艺术家,可能会认为《赞颂天车之名》是一个狂人以过于崇高的理想折磨自身、随后从理想中开悟,得到升华的故事。   而一般的仪式师和超凡者可能会认为,《赞颂天车之名》这首长诗所描述的,只是关于“升华仪式”的神秘知识。   如果是在游戏里的话,它或许可以表现为……在看完了这本书之后,会在掉san的同时、得到关于“升华仪式”的知识或技能。   但安南知道,它其实是一本预言书。   纸姬甚至都不清楚这件事。   它所描述的,实际上并非是指“天车”这种虚幻的意象,而是在预言几十年后将会诞生的真理之书——【天车之书】。   而此刻,灰教授在安南面前颂念这个段落。他所表述的当然不是原意……而是在向安南暗示,他已经看破了安南的灵魂本质。   安南无声的思索着。   除此之外,恐怕灰教授还另有所指。   所谓的,“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   这是否在强调贾斯特斯的命运?   灰教授莫非早已看到了,贾斯特斯作为“不幸之人”的终末?所以他才会给予贾斯特斯以“憎恨”。   这是为了让这份恨意,成为他进阶黄金时的养料?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贾斯特斯的声音在安南耳边响起。   ……等一下?   想到这里,安南顿时惊觉——   灰教授这好像……是在鼓励贾斯特斯去复仇!   故意制造憎恨、制造不幸——宁莫非真是宇智波斑?   我现在是不是也要起舞了?   “凡物吗……”   灰教授呵呵的笑着,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灰发灰眼的老人转而望向贾斯特斯:“你想的怎么样了,贾斯特斯?   “要不要成为我的学生?”   “……嗯,怎么说呢。”   贾斯特斯挠了挠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我对成为超凡者其实没太大兴趣。   “能成为一名富商,安稳的渡过下半生我就已经知足了。”   “啊啊,说起来,”英格丽德在一旁恍然道,“我记得艾莉森和你是青梅竹马对吧?   “那可太幸运了……艾莉森可是真的大小姐。又温柔又可爱,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蓝黑色长发的女孩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啊啊啊,好羡慕!我也想要有钱的美少女养着我呀……”   她叫唤着。   贾斯特斯闻言,表情却是微微僵了一下、支支吾吾的应着:“啊……嗯。”   一旁的安南悄无声息的围观着,看的是津津有味。   噫,这是什么三角恋。   英格丽德和弗雷德里克似乎相互喜欢,而贾斯特斯被大小姐艾莉森所爱,又暗恋英格丽德……   ——太扭曲了,太扭曲了。   多来点,多来点。   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声感叹着。   英格丽德不知有没有感觉到贾斯特斯心中的尴尬,只是露出了有些忧虑的表情:“但是,贾斯特斯……艾莉森的父亲乔恩是白银阶的超凡者,还是掌控联能讯使这一职业的家族。   “而乔恩先生强大的根本,是继承了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咒缚。艾莉森没有超凡者的天赋,他肯定希望女婿能够继承这道咒缚……”   她欲言又止。   英格丽德的话没有说完。   一般来说,咒缚并不一定要传递下去。别说是传给孩子或是学生这类亲近之人了。   毕竟咒缚的本质,也毕竟是诅咒……亲自诅咒自己的子嗣,怎么说都不太对劲。   但乔恩先生这里的情况特殊——   如果他始终找不到满意的继承人,恐怕就要将这道咒缚传给外人了。那就意味着,会有另外一人比艾莉森更符合“乔恩的继承人”这一身份。   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安分守己还好。   可如果对方试图谋夺家产,艾莉森怎么与他去挣?   贾斯特斯却是对此不以为然。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他极力争辩道:“我认识艾莉森的时候,又不知道她是大小姐。艾莉森也是一个节俭而安静的孩子,她也对商会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联能讯使如此危险、商会里面也是勾心斗角……要是有人想继承的话,就让他拿去吧。”   “话不能这么说,贾斯特斯。”   灰教授走过来,摸了一下贾斯特斯的头发,笑呵呵的说道:“你可以不要,但不能让艾莉森也放弃。因为那是属于她的东西,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那就让她拿主意呗。”   贾斯特斯不以为然的习惯性顶嘴道。   一旁的安南,却是微微眯起眼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根据奈菲尔塔利的说法,“不落之盾”贾斯特斯,最开始进入灰教授那里学习,是希望让自己青梅竹马的富家大小姐能够幸福。“因为自己没有能配得上所爱之人的地位、更没有能让她幸福的资本”。   可看如今贾斯特斯的表现。   他似乎与艾莉森的感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深。看起来,大概就是普通友人的级别……   如果他真的喜欢艾莉森,那么就应该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可看他的反应,却像是不断在对英格丽德强调着“我根本不在乎艾莉森家的钱”的毛头小子一样。   突然,安南回忆起来了。   如果说……   “因为自己没有能配得上所爱之人的地位、更没有能让她幸福的资本”这句话,里面的“所爱之人”指的不是艾莉森,而是英格丽德呢?   所以,在贾斯特斯与艾莉森结婚之后,他才会一直在外面工作。   ——不是因为贾斯特斯是一个搞反了过程与结果的愚者。   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艾莉森。   他只是在利用艾莉森商会的人脉……或者也有可能,是在图谋她父亲的咒缚,获取力量。   “‘唯有憎恨能给予人长久的力量’……吗。”   安南喃喃道。   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不落之盾”贾斯特斯,已经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了。即使在地下都市,他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虽然比不上灰教授——或者说愈骨者,但地位也绝对比智者们高得多。更不用说,他是一位守护者,积攒了大量的人情。   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向害死英格丽德的智者们复仇。那么他早就可以办到了。   ……或者说,他已经办完了。   那么,在上一段梦境中。   贾斯特斯说过:“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这个“他们”,指的到底是谁?   是那些智者?   ……还是凛冬公国?   如今的“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真的还是弗雷德里克吗?   安南想到这里,望向了灰教授。   老人冲着安南微微点头。   他拿起安南面前的书,轻笑着:“出去走走吧,不要一直窝着屋子里看书。”   就在灰教授开口的瞬间。   安南从他口中,嗅到了熟悉的酒味——   正是在上一段噩梦中,贾斯特斯身上的酒味。   也是袭击安南时,斧头上残留的酒味。   ——能够让龙喝醉的魔酒。   光是呼吸就会觉得脸颊发热,只需接触人类的皮肤、便能使其瞬间昏迷的毒药……即使是白银之躯,也无法抵抗的强大毒性。   这种烈度的酒可不多。   即使是无水乙醇,也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安南也终于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了。   这应该是,还没有加入“成年龙族的活性血液”的【龙眠合剂】。   是储存……或者说,封印圣骸骨时所必须的魔药。 第571章 教宗特里西诺   “本杰明大师……如今是不是该叫您本杰明殿下了?”   龙井茶坐在沙发上,对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本杰明笑道:“不过,您毕竟是我老师的老师……在我们那里,其实应该称呼您为师祖。”   “称呼而已。”   本杰明将茶杯放下,发出低沉的声音:“我又不是偶像学派出身。你怎样称呼我都是可以的。”   与对其他人时不同。   本杰明对龙井茶的态度,却是意外的不错。   他将怀中所抱着的暗金色椭圆形的镜子,也放到了自己的桌上左手边。本杰明自己也将教宗长袍脱了下来。   龙井茶明白他的意思。   本杰明这是在说……他如今的身份并非是教宗,而是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   在泽地黑塔毁灭后,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就已经不多了。而萨尔瓦托雷是本杰明最出色的弟子,龙井茶更是萨尔瓦托雷门下的大弟子。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亲密的。   “偶像学派的巫师,很在乎称呼吗?”   “是的。非常在乎。”   本杰明点了点头。   “对他们来说,‘称呼’就是一切力量的根本。无论是名字、职位、称号、外号……偶像学派巫师,能够从他人对待自身的态度中获取力量,同样也会因为他人对自身的称呼不同,便改变自身对他们的态度。”   他拿起一块点心,随口说道。   龙井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是说……如果您是偶像学派的巫师,那么我称呼您为师祖、和称呼您为教宗,您对我的态度就会完全不同?”   “不对。并不是‘我对你的态度会变得不同’。而是回应你的,其实并不算是‘同一个人’。”   本杰明摇了摇头,举了个例子:“你们应该知道,安南殿下是去净化贾斯特斯的噩梦了吧?”   “是……但贾斯特斯不是偶像巫师吧?”   “‘不落之盾’贾斯特斯的确不是。但在他的噩梦中,必然会出现‘狼教授’弗雷德里克……你们知道弗雷德里克被梅尔文家除名这件事吧?   “对于偶像巫师来说,被除名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远比普通人要深远——所以它才能成为一种惩罚。”   在“得到名字之后才算出生”的凛冬公国,被除名就等于是直接剥除作为人类的一切权利。   可对于偶像巫师来说,被除名甚至会损伤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会将‘称呼’,连同对应的‘身份’一起绑定。   本杰明解释道:“在弗雷德里克还有梅尔文这个姓氏的时候,如果用带有姓氏的全名来称呼他、就能唤出他灵魂中的神性……因为在他作为一个梅尔文的时候,他是‘神子’。而如果避开他的名字而用昵称去喊他,那么作回应的就只能是凡人。   “那么在他被剥夺了梅尔文这个姓氏后,他也就无法使用‘神子’的力量了。所有关于‘梅尔文’的力量,都会一并消失。   “虽然破坏巫师是公认最危险的职业,但在我看来偶像巫师也是同样的危险。他们危险就危险在,他们随时可能失去自我。”   “这样啊。”   龙井茶恍然大悟。   大概明白了。   如果说,普通人是用一个角色同时兼职多重职业的游戏账号,那么偶像巫师就是每一个职业、都会单独开一个角色来就职的类型。   “那也就是说,偶像巫师必须规划好自己的人生才行,是吧?”   “你说的没错。偶像巫师没有回头路,他们所做出的决定,就必须一直做下去。一旦放弃了某个身份,就等于他们放弃了在这个身份中所获取的一切力量。”   “原来如此……”   龙井茶喃喃道:“那果然还是得让阿电去愈骨者阁下那里。”   “阿电?”   本杰明询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后辈吧,她有着偶像学派的适应性,”龙井茶点了点头,“既然偶像学派没有回头路。那自然要给她找一个最好的老师。”   “……我的建议是不要去。”   沉默许久,本杰明眉头紧缩。   咦?   龙井茶讶异的询问道:“为什么?”   他话一出口,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愈骨者有问题?”   “他作为‘愈骨者’塞提之前的称号,是‘灰教授’塞提。而在那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塞提只是他的姓氏。他的真名叫做‘特里西诺·塞提’,是‘谋杀与阴谋之神’悲剧作家的教宗。”   本杰明缓缓说道。   区区凡人,怎么可能窃夺“在未来成神”的镜中人的力量?就连镜中人自己都无法窥破未来……   毫无疑问。   那需要悲剧作家亲自出手,才能做得到!   “悲剧作家又名‘醉酒的狂徒’、‘戏剧与寓言之神’、‘哀叹者’,是《相似律与预知梦》、《相似律与戏剧创作》、《相似律与寓言》三部曲的写作者。   “——至少在‘相似律’这条道路上,悲剧作家走的比任何人都要远。这也是悲剧作家当年升神时的‘创造的工作’与‘至高的冠冕’。   “在祂的升华仪式完成后,祂的研究深度远胜全世界所有人,在祂升神过后直到现在,相似律也没有什么新的突破……像是梅尔文这种研究相似律的家族,至今也在延续祂当年的研究成果。   “无论是‘愈骨者’还是‘狼教授’,他们所掌握的相似律,都是直接继承自悲剧作家的流派。   “除非是向愈骨者学习神秘知识……否则我不建议从他那里学习任何东西。尤其是偶像学派的巫师。”   因为他们的命运,是真的会通过“教授”这个过程,而交缠在一起的。   本杰明说着,望向了安南沉睡的方向。   安南与悲剧作家早已结缘。   在安南还未曾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便从悲剧作家的阴谋中逃生,并与悲剧作家打赌。   这份命运,在后来似乎又得以强化……他应该是又见到了悲剧作家的噩梦、或是破解了他信徒的阴谋。   悲剧作家并非是偏执的权力者。   而是厄难、命运、巧合的欣赏者……祂热衷于旁观他人不幸的命运,为他们发出哀叹;却也期待能有闪光的灵魂击碎重重叠叠的阴谋、以‘不可能’之势成就‘英雄’的史诗。   无论是阴谋的胜利、亦或是阴谋的失败,都能够取悦于祂。   祂毕竟只是一位发癫痴狂的“剧作家”而已。   ——祂只是在期待更精彩的故事而已。   换言之……   只要是足够有趣的灵魂、足够有趣的命运。都有可能会被悲剧作家盯上。   “——到了那时,就真是逃也逃不开了。”   本杰明如此郑重的说道。 第572章 感觉真安静啊,下略   安南跟着英格丽德他们,搭乘地铁离开了养骨地。   当然……按照地下都市的规矩,这个时候的养骨地,还不叫养骨地。如同这个时间点的煤烬瘠地也不叫煤烬瘠地一样。   因为灰教授塞提的存在,这里被称为灰塔。同时也有着“倒影之塔”的外号。   意思也就是说,灰塔相当于地上世界的巫师塔在地下世界的倒影——而这实际上是在夸赞灰教授塞提的实力与学识,将他与巫师塔的塔主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不过就安南的感知来说。   就算塞提暂时还比不上塔主,也已经相差不多了。   在三天后他们还有课,所以三人也没有跑的太远。   毕竟他们三人还在塞提身边学习仪式和神秘知识。学校只是放个三天假,他们要是直接出省旅游那也太怪了。   除了塞提的巫师学徒,是被他亲自教导的之外……其他那些学习神秘知识的学生,都是统一上课的。而且是在“学校”内长期住宿。   当然,是管住不管吃的。   教师除了塞提本人之外,也有塞提教出来的其他学生。   因为来学习神秘知识的仪式师实在太多了,而塞提这里的收费也并不多……或者说,具体要多少是看缘分的。所以很多人都会来碰运气。   安南在路上旁敲侧击的打听到,光是和他、英格丽德与贾斯特斯同期的学生,就超过八十人。他们上课的时候都是用类似礼堂的大教室,分年级、系统性的学习神秘知识。   ——比“老爹”带徒弟可是正规多了。   当然,课程是肯定没有普通大学那么紧的。   他们每周大约是两节课,一年到三年左右毕业。如果有才能出众的学生,就会被塞提招为“入室弟子”,学习超凡者的相关知识、成为猎人或是巫师。   现在回想一下,奈菲尔塔利应该就是从“仪式师学徒”的身份中毕业的。   不过……   安南无声地望向了前面的贾斯特斯。   说起来,奈菲尔塔利说过……她是唯一抗拒了命运,还成功的例子。   不过就目前来看,贾斯特斯也是被灰教授邀请的情况下、却选择拒绝的人。   而贾斯特斯最后还是成为了超凡者。   那么,奈菲尔塔利……真的能维持她的决心,直到最后吗?   “到了到了!”   贾斯特斯兴高采烈的看向一家店面。   上面用很花哨的字体写着【鬃绒岛特色烤肉】。从外面一看,就知道是用“据点房”改制而成的饭店。   ——这是饭店具有实力的证明。   说明这里在人烟稀少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并且一直干到了城市变得兴盛起来为止。   这里似乎是叫斑骨林。   安南下车的时候,看到了这里的路牌。   它应该是以周围的特色产物命名的。   这里有着大量看上去像是珊瑚、像是钟乳石,又像是生物的脊椎般一节一节、逐渐垒高的弯曲钙质柱。这些被称为“斑骨柱”的、黑黄相间的自然产物,是这里的特产。   黑色的斑纹是骨质被腐蚀时形成的痕迹。而黄色则是氧化层。如果将这些“骨笋”的外层削开,就可以露出里面乳白色半透明的、类似牙釉质一般的骨质层。   只有在宝石矿脉的正下方,深度达到一定程度时才会诞生出这种宝物。   而它本身也是一种宝石。   这便是神秘材料中的“石脉之脊”,也可以称为“大地之心”或是“山脉之髓”。不光是一些仪式中有需求,而且它本身也可以制成吸收冲击力、降低坠落伤害、或是增加体重的咒物。   比如说潜行者,如果拥有降低坠落伤害的咒物,就可以跳在大地上时,不会轻易被冲击力震到脚麻或是骨折;而重装战士,也可以在金属盔甲中掺入大量的“石脉之脊”——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防止被敌人击退或是击飞。如果加入到头盔中的话,还可以有效抵抗钝器的冲击。   它同时也是束缚超凡者罪犯时,用的手铐、脚镣的关键材料。它虽然不会特别坚硬,但如果与金属掺在一起、就可以大幅增加重量——最顶配的用法,就是与精金一起制成“金镶玉”的镣铐。   “这里是宝石矿脉的正下方吗?”   点好了肉之后,安南挑了挑眉头,向贾斯特斯询问道:“我记得这里应该离宝钻岛很远吧?”   贾斯特斯思索着:“这里的上方……差不多是圣阿历克塞行省吧。应该在毒蕨之柱附近。”   ……也就是说,毒蕨之柱的正下方,有一条宝石矿脉?   这还真是安南不知道的事。   整个毒蕨之柱都没有多少人烟。   那里很是荒凉,并非是城市、而是一片大雪原。   以前似乎是第三纪留下的遗迹,那些石制的建筑群,不止被何物打成了碎片。破碎的石柱上,爬满了墨绿色蕨类植物……而这些植物是有毒的。   回去后,得让大哥派个调查队,去毒蕨之柱勘探一下了。   安南下定了决心。   ……当然。   前提是……如果安南能保留记忆,活着回去的话。   “全世界恐怕也就是在地下都市,才能同时享受鬃绒岛的烤肉匠人的手艺、以及教国最新鲜优质的牛肉了。”   贾斯特斯显然有些兴奋。   安南轻笑道:“你看起来很期待。”   “我的确是期待嘛,我想吃很久了!”   贾斯特斯轻轻拍了拍桌子,没敢太用力。他压低声音嚷嚷着:“自己一个人又没法出来吃烤肉——那未免也太寂寞了,你们两个又天天忙着看书……我可不想被别人用‘呀那个可怜孩子,他居然没有朋友’的怜悯眼神盯着!   “难得你们今天有空,我可太不容易了……”   他这个时期,长得还不够强壮。不如说甚至有些瘦弱……大约就相当于十六七岁,高中体育社团中等偏下水平的体型。   等待着烤肉的时候,英格丽德左手食指上带着的海螺型蓝宝石戒指,突然亮起了明灭不定的微光。   她有些讶异的将戒指放到自己耳边,闭起一只眼睛专心聆听了一会。   “好像是老师。是很大段的一段话。”   英格丽德有些为难,环顾四周:“这里有点吵……我出去再听一下。”   一旁的安南都快看傻了。   ——这是啥玩意?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法术BB机?还是法术语音消息?   偶像学派还能做出这种骚东西的?   但这时,安南没有忘记他的主线任务。   【阻止英格丽德单独行动】   虽然感觉周围很安静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敌人。   安南的左眼也没有检测到背叛者;“弗雷德里克”作为巫师的强大感知,还能检测周围人的敌意。而结果自然也是“无”。   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这么想着,安南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哎?”   英格丽德愣了一下,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接一下老师的传信……我猜应该是让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点东西。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贾斯特斯也跟着帮腔道:“是嘛,你们别一起抛下我一个人啊。要是上了肉,我是等还是不等啊……”   “你肯定等着啊。”   安南瞥了他一样,露出笑容:“等我们回来,乖啊。”   “你这家伙……”   贾斯特斯嘟哝着。   于是安南跟着英格丽德离开了烤肉店。   门口其实就很安静了,但传信石里面的声音着实不大——灰教授貌似是在喷泉广场、或是课堂附近。周围能听到明显的打闹声,把塞提的声音盖住了大半。   “还是听不太清。”   英格丽德嘟哝着。   安南示意让英格丽德把戒指递到自己耳边。   “……你们……回来……注意安全……凛冬……风暴之女……天象……”   还是听不清。   安南抬起头来,微微皱紧眉头。   而且……怎么还有凛冬和风暴之女的事?   灰教授这也太不注意了……怎么不好好录音,根本听不清啊。   “我们再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英格丽德小声说道:“这里还是有点吵。”   “那就那里吧。”   安南很快看到一个寂静的死角。   那是两栋高楼之间的窄巷,里面堆了不少垃圾。   想要两个人通行都有些麻烦。最窄的地方还是凸进来的,只能两人一前一后侧着身子走过去,才能不被尘土蹭到衣服。   ——这里总够安静了吧? 第573章 这里是梦,还是现实?   等到安南和英格丽德蹭到了小巷子的最里面,才终于算是到了足够安静的地方。   他向着街对面烤肉店里的贾斯特斯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看得见他。随后便放出了灰教授送来的那一段语音。   那是很大段的嘱托:   “你们几个尽快回来,不要耽搁太久、注意安全。   “我刚刚接到消息,凛冬公国上一代的风暴之女今天完成了自我献祭,但下一任风暴之女是伊凡大公的姑姑。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需要使用仪式和魔药进行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继任。具体的仪式时间,凛冬公国决定安排在十二天后。   “这两周内没有风暴之塔的镇压,全世界都有可能出现各种形式的天象紊乱。……比如说火山爆发、海啸、地震等等。深潜层的海底隧道可能会发生坍塌,都市区也有可能会发生地震,引起底层塌陷、开裂,或是天穹及地铁车道坍塌。   “——你们最好快点回来,不然可能会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说天穹或是车道坍塌。回到灰塔之后,多少会安全一些。”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   原来是在这里——   他已经明白了。   最开始安南就没有考虑过地震的问题。因为就算有,多半也会被地下都市给拦截下来……所以地上世界没有地震记载也是很正常的事。   地底并非不会出现地震。   或者说,因为地下都市的深度并不算太深……即使是浅源地震,也会发生在它们的下方。   地下都市能够顺利的建立起来,恐怕就是以风暴之塔的存在为前提的。   无法完全镇压地震的话,在地底根本无法顺利的建造城市和隧道。   怕是稍微建一段,随便遇到个小地震也会直接震塌了——更不用说脆的一匹的海底隧道了。   原来他们是默认了,地底世界不会出现地震啊……   安南第一次能如此明晰的意识到,巫师塔存在的必要性。   别的巫师塔,所负责的使命安南暂时看不太出来……   但风暴之塔能直接镇压天灾。这对于五大国都是意义非凡的事。   恐怕在接下来的十二天内,其他国家都已经开始组织避难了吧。   安南瞥了一眼英格丽德。   ……既然如此,你现在是不是快死了?   当然,安南他没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声。   最开始,安南还以为英格丽德是死于“黑金田”的那次熔岩倒灌。所以“狼教授”才会对凛冬公国发起报复……可在“弗雷德里克”表示自己不知道煤烬瘠地的成型原因时,贾斯特斯却不觉得意外、还会跟他好声好气的解释。   如果英格丽德真的死在了黑金田,但是“弗雷德里克”却忘记了这件事——贾斯特斯恐怕根本不会多加解释,反而会揍他一顿。   与此同时,贾斯特斯却能从“黑金田”变成“煤烬瘠地”的这件事中,联想到英格丽德的死……   这说明,英格丽德应该不是死在熔岩倒灌的那次事件中。   现在想想也正常,英格丽德一个少女、没道理跑到勘探层的金矿田去闲逛。   按照理性来说,为了避免地震对人员造成伤亡,智者们应该选择关闭所有城市、全体聚集到避难点,或是直接号召居民离开地下世界,在地上等待十二天。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因为毕竟只有十二天时间……短短的十二天时间中,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天灾。比如说海啸、火山喷发或是地震——如果他们撤离十二天、然后再重新搬入,这之间的成本就太高了。   姑且不论饮食与住宿的费用,还有误工费与在混乱的撤离过程中造成的财产丢失。以及他们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原本法律管制力量就严重缺失的地底都市,更是难以管理。   每座城市有不同的法律,人们自然也有不同的习惯。平时倒是没事,可如果集中避难,必然会发生矛盾与冲突。   于是最后,智者们不仅没有下达避难命令。   反而将情报完全遮掩起来。   从安南没有得知这件事来说,最后的损失可能的确不大。   应该只有“斑骨林”变成了“噬骨林”,这十二天内应该只发生了一次地震。   ——也就是让英格丽德死去的那次地震。   也就是,这里、此刻、现在。   既然如此……   那么灰教授的真实身份,恐怕就是——   安南与英格丽德对视一眼。   还不等安南说什么。   他就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了剧烈的摇晃感。   他的瞳孔瞬间收紧。   在安南的注视中。   远方的“斑骨林”,突然开始自上而下的解体。   就像是无数用可乐易拉罐堆起来的无数高柱,突然不约而同的一节节坍塌一般;又像是超大规模的多米诺骨牌。   如同黑黄色的、于虚空中冻结的山与海,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咆哮,随后轰然坍塌。   ——那是无比壮观的场面。   英格丽德看的有些出神。   而安南回过头来。   正巧看到,她身侧的建筑也突然摇晃着,向她倒来。   那一瞬间……安南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昏黄而缓慢。   从街对面的烤肉店中望来的贾斯特斯眼中,露出逐渐变得惊恐的表情。   他向着两人伸出手来——   “小心!”   安南大声喊着,一把抱住了英格丽德。   他带着她,在极狭窄的小巷里奔跑着。两人的皮肤都被石墙擦伤……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是从最里面,跑到了接近出口的位置。   看着越来越缓慢的、昏黄色的世界变得逐渐抽象,如同一幅油画一般。   安南感觉到自己的脊椎火热到近乎发烫。   他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已然临近。   那么——   他不假思索的,将英格丽德推倒在自己身下。   而安南自己则张开双臂,一左一右撑在了两侧的墙壁上,如同坚实的伞面。   在贾斯特斯惊恐的目光中,“弗雷德里克”的身形,被倾斜着、缓缓倒下的高楼所淹没。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   原本应该被埋葬于小巷子尽头的英格丽德,却在“弗雷德里克”所支撑起的穹顶下,存活了下来。   如同所有地下都市的居民一般……   在濒临死亡之时,安南却没有失去这段记忆、从噩梦中惊醒。   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昏黄而干枯。   并逐渐变得昏暗。   整个世界于此静止。   只有安南的思维在飞快运转着——   他同时感受到了后背被巨石轰击、喉咙中溢出鲜血的铁锈味……以及劲风扑面、迎面而来的“龙眠合剂”的味道。   啊。   安南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次选择。   是坚持不动……为英格丽德抵挡这次必死的命运?   亦或是向侧面避开……躲开贾斯特斯掷出的飞斧?   到底是最开始的“未来”,是弗雷德里克的预言梦?   亦或是童年时的“过去”,是弗雷德里克临死之前忆起的童年的执着?   “是做了梦……还是从梦中醒来了呢?”   灰教授的声音,在安南耳边无比清晰的响起。   ——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哪边才是梦境? 第574章 噩梦:幻热,通关!   ——应该是预知梦吧。   或者说,就权当未来的部分是预知梦。   安南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不想躲开——他相信,弗雷德里克也不会想要选择逃避。   反正在两条时间线的最后那部分中,“弗雷德里克”本来也都已经濒临死地。   不知道怎么选的话,就想想看如果是身体主人的话,会怎么形容……然后随着他的意志行动吧。   无论安南这里是否避开,恐怕多半都会死去。   假如这是弗雷德里克临死前的回忆,那么他就算是躲开了迎面飞来的那一斧头,在面临英格丽德时选择了逃避的他,又如何去面对那个“选择了背叛”的贾斯特斯?   那恐怕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贾斯特斯。   而如果弗雷德里克之前所做的那个街上无人的梦,仅仅是因为他看了那本书后,脑中映出的预知梦……   那么他此刻如果在承受了一次伤害后,选择翻滚出去、躲开落下的墙体。或许小小年纪便进阶到白银阶的弗雷德里克,的确是不会因此而死……至少还能残留一条命。   他是偶像巫师、算是巫师系职业里少有的奶。他应该有给自己回血的能力。   可这样的话,英格丽德的结局,就与历史上没有任何不同了——那肯定是错误的道路。   ……而且安南也并不会什么偶像学派的法术。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弗雷德里克,那个天才偶像巫师。   “是做了梦……还是从梦中醒来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安南其实想试试看“这两边都是真实的”或者“这两边都是梦”的可能性。   然而时间紧促。   斧头裹挟着的劲风,甚至锋利到要切开他的面颊;而他身后的落石击中背部时的痛苦也是如此真实。   到底要相信哪一边?   安南也并不知道,在“躲开”和“不躲”这两个选项中,如何选出第三条路……   白银阶的纯偶像学派巫师,也显然没有能够化解眼前灾难的法术——如果是塑形或是敕令学派,说不定还能挣扎一下。   但姑且不论,安南并不会那种法术……而且弗雷德雷克是纯粹的偶像学派巫师。他们家族为了维持纯度,不可能让他们学习其他学派的法术。甚至在幼年时期连一个人都不会见到;不会有人和他们说话,也无法学习实用的知识。   怕的就是破坏了那股“神性”。   ……莫非我进了捕鼠器?   这小巷子其实就不该进来?这是一个假路?   只要进来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选了吗?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各种猜测。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挪开分毫。   ——既然没得选,那就选择更不会让弗雷德里克羞愧的道路吧。   在世界变得昏黄、时间流速变得极低之后……大约又过了十五秒。   一枚巨石从天而坠,在安静无声的世界中,重重砸向了他的后背。   然后,安南眼前终于一黑。   “……呃呜。”   安南猛然惊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眼前划过了总结数据。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B】   【得到公共经验2800点,感知+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要素(理解)的适应性5%】   【当前灵魂要素的觉醒深度为:光辉(100%)、智慧(47%)、美丽(24%)、严格(16%)、荣耀(11%)、理解(5%)】   【隐藏要素已破解:33%】   没有得到解密奖励。   B级别的评价……这是安南通关的所有噩梦副本中,评价最低的一个。   ——这说明他绝对是走错了路。   这应该算是NE,也即是普通结局。如果之前自己在选择时,没有忍耐住那份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而逃走……说不定就会触发BE的坏结局。   “……奇怪。”   安南揉了揉太阳穴,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最开始的两个提示完全没用上。   虽然自己通关了,按说算是自己赢了。   但实际上安南却知道,自己这次是败了。   ……但是,真正的路在哪里?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进错了分支?   前面也肯定有分歧点。   可是前面看上去太过顺理成章了。安南非常流畅的,就一条路直接打了下来。   只是不像是最后那里,专门停了十五秒让安南好好想。而是让他扮演着弗雷德里克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走向了岔路。   还是说,这个噩梦不能太入戏?   安南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奈菲尔塔利突然猛地哆嗦了一下,就知道她大概是惊醒了。   于是他晃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走过去轻轻把她拍醒:“醒了吗,奈菲尔塔利女士?”   奈菲尔塔利一脸迷茫的抬起头来。   安南还是第一次见到普通人净化噩梦之后的表情……就像是睡蒙了一样。   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间,眼中闪过残留的恐惧和惊愕。紧接着是自己为何会这样联想的迷茫。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奈菲尔塔利有些迟疑的看向安南,“梦里面你好像死了。但那好像又不是你……”   “你还记得噩梦里的情况吗?”   安南向奈菲尔塔利询问道:“随便什么细节都行。”   在自己扮演弗雷德里克的时候,她在噩梦中应该也在扮演贾斯特斯。视角和情报应该和自己这边不太一样。   奈菲尔塔利揉了揉眼睛。   随后她伸手伏在额头上,努力皱眉思索着:“我记不太清了。醒过来之后,记忆就很快消散了。我只记得梦中的我很奇怪……”   “哪怕是一个片段也是好的。”   安南轻笑着补充道:“不用担心误导我。我会去查证的……你只需要提供参考意见就好。”   “我明白。智者的使命就是‘提出可能性’,而真正的结论是要智者与掘者一同确定的。”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   她又沉思了一会,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我也不确定,这段记忆是不是真的……   “但我记得,你好像死了不止一次。”   哦?   安南顿时振奋起精神:“我死了两次吗?是一次被飞斧爆头,一次被落石压死吗?”   如果在奈菲尔塔利的记忆中,安南死过了两次、那是不是说明这两次都是真的?   这完全可以证明,两边都不是安南的预知梦、也不是他的死前回忆——   “……两次?”   奈菲尔塔利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是两次吗?”   “怎么了?”   “可在我的记忆里……”   赤发灼眼的少女也意识到了什么,逐渐皱紧眉头:   “——你死去了三次啊?” 第575章 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   三次?   安南怔了一下。   就算两边都是真的,那也就是死去两次……哪来的第三次?   还是说……   安南逐渐反应了过来。   像是分手厨房、胡闹搬家、超级兔子人、战斗砖块剧场、只只大冒险之类的多人合作游戏,都是双方条件相对公平的多人合作解谜游戏。   也就是说,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和谜题都是相同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去解决。   可实际上,并不一定在所有的合作游戏中,双方所面临的谜题与困难都一定是相同或是对称的。   也有一些双方面对的谜题和困难并不相同,而是各自面临不同困境的合作游戏,比如说森林冰火人、双子传说、拆弹模拟器、滴答声和逃出生天。   像是森林冰火人、双子传说和逃出生天,至少还在同一个屏幕内……当然,逃出生天因为遇到的困难几乎同步的缘故,就算是分屏模式,可能也没法分心去关注对方那边的情况。   而“拆弹模拟器”和“滴答声”,还有著名的掉线模拟器“WeWereHereToo”,干脆都是要通过对方的叙述和互动来得到情报和帮助——其中任意一个人的游戏体验,严格来说都只有这个游戏的一半。   姑且将这个噩梦命名为“幻热”吧。   如果这个“噩梦:幻热”也是这种模式的“双人合作游戏”,那么扮演弗雷德里克和扮演贾斯特斯的两个人……完全有可能,面对的关卡根本就不一样!   比如说,弗雷德里克只有“过去”与“未来”的两段。而贾斯特斯那边却还有第三段剧情。那个“背叛了弗雷德里克”的“另一个”贾斯特斯,应该就来自这第三段剧情!   ——这恐怕也是奈菲尔塔利醒来的时间,比安南稍晚一会的原因。   安南了然。   可惜,奈菲尔塔利不能像是玩家一样,在没有进阶成超凡者之前,就能从梦中保有意识。入梦后就会失去意识的她,只要醒来就会忘记噩梦中的大段经历,没法向安南叙述副本内的情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愈骨者”塞提的故意设置……这个噩梦是不会提高等级的类型。   这意味着,就算奈菲尔塔利再通关个几次,也不会进阶成超凡者。   安南回忆起“灰教授”看破自己身份时的言语,顿时心中一凛。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陷入思索。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愈骨者”塞提,也就是以前灰塔的“灰教授”。   他的真实身份……多半就是那个【特里西诺】。   也就是在“未来段”的导入剧情中提到过的那个,谋杀与阴谋之神“悲剧作家”的教宗。   在那段引入剧情中提到,“不落之盾”贾斯特斯接受了来自教宗特里西诺的合约,让他带一名偶像巫师抵达煤烬瘠地。让他去感受“梦与梦的间隙”。   按照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要贾斯特斯直说需要弗雷德里克帮忙,弗雷德里克未必不会去帮他。   但是贾斯特斯直到最后,依然也什么都没跟弗雷德里克说。   这里面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还是个秘密团。   安南心说。   反过来说,只要得知贾斯特斯的秘密。一切谜题就都解开了。   特里西诺到底是谁,能让贾斯特斯这么听话?   从“少年段”的剧情中,可以看到贾斯特斯对灰教授非常崇拜。而且他所喝的魔酒,正是灰教授塞提用于封印圣遗物的酒。   正巧。   安南不仅知道圣遗物泡酒的属性,他甚至自己就有一瓶【圣骸骨浸出物(正义)】。   就算贾斯特斯的那瓶龙眠药剂中,缺少作为主材料的龙血。可灰教授毕竟是能够完成“至高冠冕”的偶像巫师,他说不定能优化这个配方。   虽然这是某种药剂,但它并非是人工合成。所以转化学派,反倒会不如偶像学派更了解它。   “窃贼圣者阿方索”,就是依靠勇气之骸的萃取液制成的转化合剂,才得到了能够容纳【勇气之骸】的资质。   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有决定由阿方索来使用【勇气之骸】。   或者说……【勇气之骸】的强制适应技术,一直完善到阿方索才能顺利应用的话。   ——它就应该有上一代的试验品。   想到这里,安南心中猛然一寒。   串起来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短短一瞬的愤怒。永无止境的悔恨。”   这是贾斯特斯在噩梦最开始所说的话。   提到勇气,就会想到莽撞,然后便是暴怒。   贾斯特斯的性情大变,或许也并非真的是因为他与外界传言截然相反——从贾斯特斯儿时的状态来看,他也不像是那样暴躁易怒、喜欢迁怒他人的人。   倒是更像是标准的热血番男主……鲁莽、开朗、重视友情,以及不太聪明。   他会迁怒于凛冬,或许就是因为勇气之骸的萃取液改变了他的心智。   英格丽德的死,的确与凛冬有点关系。但也非常勉强——风暴之女会选择自我献祭,那就说明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而当时凛冬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能够继任风暴之女了。   就算怪智者……实际上也怪不太上。   姑且不论智者们当时的判断,的确没有错误——   毕竟在接到消息后半天,就直接发生了地震。如果他们正在避难,说不定死伤者反而会更多。   而且在短短十二天的保护空档期中,最后也只有斑骨林出现了地震,其他地方安然无恙。而且斑骨林也只是石林因此而毁灭。   城市里就连房子都没有开裂几处。   死者与伤者加起来,可能都不到十人……   同样身处斑骨林的贾斯特斯一直都待在烤肉店里,结果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如果跟着英格丽德进入小巷子的不是弗雷德里克这个体弱的巫师,可能直接抱着她就跑出来了……或者哪怕是个正常些的巫师,有【化石为泥】或是【位置变换】之类的法术,也都可以从中顺利逃出。   恰好是弗雷德里克。恰好是英格丽德。   英格丽德会因此而遇难,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正好躲在了小巷子里接电话,结果出事的时候跑不出来。更是因为她身边的建筑,就是城市里少有的几个超高建筑。   智者们真正的责任,反而是在“斑骨林”已经发生了地震后,为什么没有通知居民都先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虽然这个问题,因为后来的十一天的确没有发生地震而揭了过去……但他们的处理的确是有问题的。   ——然而,他们的结论与英格丽德反而是无关的。   那么狼教授为什么会选择报复凛冬公国?   如果说……狼教授既不是贾斯特斯、也不是弗雷德里克呢?   大量服用的圣骸骨浸出物这种“毒酒”,这真的是贾斯特斯的自愈能力能够恢复的吗?   既然这种浸出物能够改变阿方索的心智……   它又为什么不能改变贾斯特斯的心智?   ——除非,贾斯特斯的心智,早就已经被它改变了。   安南严重怀疑,英格丽德的死与“灰教授”塞提是有关的。   他发送录音,就不能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吗?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简单事。他却非要在吵闹的地方录了这么多……这或许就是他算到了,英格丽德如果听不清的话,就会到比较近的地方去接电话。   而他也同时算到了,斑骨林会发生地震。   他猜到了英格丽德会死。也猜到了贾斯特斯会看到这一切,却能安全的活下来。   如果他真的是悲剧作家的教宗。   那么这种事……说不定他真的能做出来。   “莫非这就是,‘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吗?”   安南低声喃喃道。   而如果英格丽德的死,是他所谋划好的。   那么贾斯特斯接受这份合约,前往煤烬瘠地这件事。   恐怕与多年前,斑骨林的事件……一模一样。 第576章 真相只有一个   听到安南的低语声,一旁的奈菲尔塔利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吉兰达伊奥……殿下?咳……”   奈菲尔塔利尴尬的低头轻咳一声。   尽管知晓了安南的秘密,但她显然还不太适应“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凛冬”这件事。   虽然吉兰达伊奥也能算是帅大叔。然而这过于和善健谈的形象,与她想象中那个凛然淡漠的帅气正太形象,显然是不太相符的。   ……虽然她没有见过安南·凛冬,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伊凡大公。但奈菲尔塔利就是固执的觉得,传说中的安南·凛冬肯定是一个人狠话不多、沉默寡言的白毛帅正太。   她的目光略微游移,随后板起脸来作出严肃的表情:“您刚刚念的……莫非是《赞颂天车之书》?”   “的确。”   安南温声问道:“你也听过这首诗吗,奈菲小姐?”   “嗯,挺常听的……老师很喜欢这首诗。我们不仅在上课的时候要学这本书,而且在我们毕业、准备去追寻各自梦想的时候,他也会将《赞颂天车之书》的其中一句送给我们,作为人生箴言。”   奈菲尔塔利答道:“当然啦。不过也有一些人会把它视作一种预言。   “毕竟这可是老师为每人单独开出、内容各不相同的‘预言’啊!老师他除了偶像学派之外,也同样精通先知学派的法术……一位黄金阶的偶像学派兼先知学派的巫师作出的预言,说不定能够指导自己未来的一生。大家都是很信这个的。”   闻言,安南心中微微一动。   好像隐约摸到了什么。   他转而开口询问道:“那么,奈菲……属于你的箴言,是哪一句?”   “是这首长诗的主角‘天车’,在寻求‘封于瞳中之光’不得、意识到自己是个凡人后,在‘五官岛’上遇到的那位白痴圣徒的台词。”   奈菲尔塔利沉思了一会,随即肯定的答道:“我记得应该是……   “‘我只为我自己的耳朵而献唱,我只听让我喜乐的歌。我的舌头仅为自己发出强而有力的言语。我的双手仅为自己涂鸦及劳作,我的双脚宛如野马,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在野地里随性奔跑。’   “‘但唯独我的眼——我的眼不属于我自己。我眼中所见的,却独不是我自己的世界。而是众人眼中之光;因而我断定,我不是人,我亦不是光,我是窥光之人、目见天车之人。’”   听到这话,安南的脊背逐渐发凉。   这并非是恐惧。   而是兴奋。   雀跃难抑的强烈兴奋——是面见强敌时的挑战感。   ——是的。   如果之前还只是推测,那么如今安南越发锁定了这项事实。   “灰教授”、“愈骨者”塞提,是教宗特里西诺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中的可能性……也是越来越大。   奈菲尔塔利可能听不懂这段箴言的真实含义。   因为她并不知道,安南就是《天车之书》的持有者。   否则以奈菲尔塔利的智慧,立刻就能联想到“她的使命本身就是引导安南来到这里”这件事。   可如果这样想的话。   那么“安南与奈菲尔塔利缔结友谊”这件事,也应该在教宗特里西诺的计划之中。   然而让奈菲尔塔利相信安南的那件事……是安南净化了孢殖磨坊。   而孢殖磨坊本身又与黑寡妇有关。   这是否说明,黑寡妇也在教宗特里西诺……或者悲剧作家的阴谋之中?   “该说,不愧是阴谋之神吗……”   安南深吸一口气。   悲剧作家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的“不图回报”这一点。   一般人无论是预备谋杀亦或是编织阴谋,肯定都有自己的目的,也即是“动机”。   他们必然能从谋杀或是阴谋中得到好处,或是消弭坏处。因此也可以从他们的所求、所图中,反向推导出他们的计划。   ——可这个规则,在悲剧作家面前并不起效。   因为悲剧作家祂只是想看一出好戏而已。   假如塞提真的就是教宗特里西诺,他能够预测到几十年后的未来、甚至能看到镜中人与黑寡妇的力量参与过的噩梦,这里肯定有悲剧作家为他提供力量。   不然他一介凡人,如何才能窃夺、谋算到未来的神明?   但是,就现在来说……   安南已经扳回一城了。   他虽然不能确定,“愈骨者”塞提是否真的是悲剧作家的教宗特里西诺。但是有一个人必然知道。   那就是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   只要向他询问,安南一定会得到结果。   而且他其实已经有所预感……多半事实就是他所想的那样。   镜中人没有亲自出手拿回自己的力量,恐怕就是因为祂不想与悲剧作家这位老牌神明发生神战。因此才不破坏祂的棋局,让安南代替祂的意志、来对抗祂的教宗。   就冲那个愉悦神的性格,祂多半不会有所偏袒。   而只要“塞提”就是“特里西诺”。   那么,他一切行为的动机与规则,便已然映入安南眼中——   他的所有阴谋,全部建立在“信息差”上。   英格丽德不知道地震即将发生在自己身边,因此被地震所杀;贾斯特斯和弗雷德里克同样不知道英格丽德会出事,所以他们没有救下英格丽德;贾斯特斯不知道弗雷德里克知道他暗恋英格丽德,因此将自己的恨意埋藏于心中而没有对朋友说出;弗雷德里克不知道贾斯特斯决定背叛他,所以也没有对他多说什么话。   凛冬人不知道,将火山喷发的灾难压制回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地下人也不知道,风暴之塔的作为或是不作为都可能会导致地下世界的崩溃;贾斯特斯同样不知道,风暴之女的自我牺牲同样是为了保护世界。   奈菲尔塔利不知道孢殖磨坊的形成有着另一位神明的干涉,所以才会感谢为孢殖磨坊作出贡献的安南;她更不知道安南就是“天车”,所以不知道自己“箴言”的真实含义,才将安南带到了煤烬瘠地。   她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是如何继承的圣骸骨、这其中的操作与禁忌是什么。   一切都因为“不知道”。   全部的悲剧,都是因为这种“不知道”。   人们认为这些东西,没有必要公之于众、告诉他人;人们也对自己接触不到的东西懒得了解太多。   为什么“噩梦:幻热”只是普通的通了关,却也给了要素“理解”的适应性?   如果这个噩梦中有特里西诺的参与……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安南没有忘记。   在奈菲尔塔利交还给他的秘密中,“愈骨者”塞提已经失去了他原本的要素。   ——他原本的要素是什么呢?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安南从噩梦中得到的【理解】要素。   安南突然明悟。   ——这种跨越因果的“先知”能力,正是【理解】的力量。   他能够如此迅捷的、甚至跨越证据,直接以直觉得到结论的能力……并不只是因为吉兰达伊奥的躯体有着先知巫师的等级。   恐怕还有他刚刚得到的,尚未萃取的“理解”要素的影响。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愈骨者”塞提会抛弃自己的“理解”要素?   他恐怕早已将其觉醒至完全形态。   甚至依赖要素的力量,才能布置如此之多的阴谋。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将其抛弃……   之后的“塞提”应该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布置阴谋”的能力。   在计划尚未落实之前,就将这份力量早早抛弃……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更换自己的要素……   还是……将“特里西诺”与“塞提”完全分割?   无论如何。   安南都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解答公式——   命运乃天车之轮。   无论“特里西诺”预言到了再多的东西,唯有安南本身是他无法预测的。   那么,只要找个靠谱的玩家一起带入噩梦中就可以了。   这个噩梦死去并不会增加侵蚀度,也不像是孢殖磨坊那样有着特别多的坑。它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进入噩梦的“钥匙”非常难得。   ——【一位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一位非巫师职业者】、【煤烬瘠地】、【三个秘密】。   每次失败之后,钥匙重置。就需要重新再交换三个秘密才能再进入。   可一般人,哪来这么多可以随便交换的秘密?   结果恐怕就是换着换着,两个人就会不自觉间心生嫌隙。   而如果再换一个人进入,那么又很难形成默契。   但玩家无所谓。   玩家与安南,隔着整整一个世界的距离。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绝对不会产生利益冲突的朋友。   而“噩梦:幻热”本身,也是“特里西诺”最为擅长的“信息差”所形成的噩梦。   但他一定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   ……有个东西,叫做直播。 第577章 “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   为了让奈菲尔塔利醒悟……同时也是为了提醒她愈骨者的真实身份。   安南并没有直接告诉她一切。   而是将奈菲尔塔利直接带到了本杰明面前。   不出安南的预料。   或者说,他之前的直觉果然非常准确——本杰明亲口确认了安南的猜测。   “愈骨者”塞提,果然是悲剧作家的教宗“特里西诺”。   而且他侍奉悲剧作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根据本杰明的说法,至少在他自己还没毕业的时候,塞提就已经是悲剧作家的教宗了。   “当时,我因为想要学习偶像学派的法术,而泽地黑塔没有偶像学派的导师……一度想要去其他巫师塔那边拜访学习。”   本杰明坐在桌旁,扫了一眼沉默着的奈菲尔塔利,转而向安南说道:“当时我拿到了相应的权限,能够调用巫师塔内的资料。   “里面就提到过,‘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的事迹。这是他黄金阶的职业名……奈菲尔塔利小姐,你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职业名吧?”   本杰明的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但总是给人一种好像在嘲笑什么一样的感觉。   “因为只要得知‘食梦者’这个职业的正式名,就很容易会与他的所作所为联想到一起。”   ——特里西诺·塞提是以凡人梦想为食的魔人。   “越是璀璨的初心……在人们将其遗忘、抛弃时,所迸发出的诅咒就会越强大。”   本杰明解释道:“人们习惯于将‘抛弃不切实际的梦想’作为求得生存的手段。就如同在野外求生存的人抛却行囊中的钱财与珠宝、为了降低负重一样。   “这是人们在用‘极有价值的东西’交换‘生存机会’的行为——因此也可以将其视为一场最伟大的献祭。为了生、为了存活而进行的,全心全意要抵达目标的献祭。”   献祭“璀璨的梦想”,换取“更好的现实”。   偶像学派的巫师,毕生所求的便是将自己比拟为神。   这可能是最唯心的巫师流派——他们必须百分之一千的相信自己,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到。换言之,他们在拥有“神的力量”之前,必须先拥有“神的心态”。   开始信奉神明的偶像巫师,他的力量就会衰退至少一半。   弗雷德里克是这样,特里西诺·塞提自然也是这样。   逐渐变得“非人”化,是所有偶像巫师都无法阻止的。   只要使用偶像学派的法术,就会不断向这个方向前进……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本身。   如同失能学派的巫师一定会逐渐流失感情变得淡漠;先知学派的巫师会在无数未来可能性中逐渐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在过去未来;夺魂学派的巫师终究会走到修改自我记忆与性格的地步;塑形学派的巫师更是会改变自己的身体。   这并非是法术本身的代价。   而是基于命运的诅咒。   如同体强则易饥,多智则生疑。   巫师们的现代学派,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统合相近的“诅咒”。   如同操控灵魂与心灵的巫师,都很有可能会走到修改自我记忆与性格的程度——无论是将他人灵魂中的记忆吸入体内,还是精细的切除胆怯或是傲慢之类的情感,本质都是没有区别的。   他们都碰触了相同的禁忌。   “偶像学派只要信奉神明,就意味着他们不再完全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他们那几乎什么都做得到的力量,就会根据信仰的不同而具有‘方向性’……   “那么,为什么塞提并没有变弱呢?”   本杰明意味深长的说道:“还是说,他早就已经变弱过了呢?”   奈菲尔塔利从最开始就理解错了。   特里西诺·塞提的确在试图完成“四轮的运转”。   但他的目的,不是采用已完成的愿望返回到自身,这种“许愿机”的古典模式。他也并非是一直都在失败。   ——他一直都在吸取力量。   他将学生的“梦想”比拟为祭品,而将自己比拟为接受祭品的神明。他的学生们将自己“此刻”视为珍宝的梦想交予自己,而他将满足他们“未来”的愿望。   这一来一去,看似谁都没有亏。   本杰明得到了力量,他的学生们得到了很好的生活。唯一的遗憾,就是心中那永远无法忘却的、如同伤疤一般始终刻在心上的“最初的愿望”。   就如同初恋一般,无法忘怀。   但实际上,他的学生们所出售的……是自己原本的命运。   他们璀璨无比的愿望,如果沿着自己的道路随意前行,自然有可能碰壁、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份炽烈的愿望终究得到满足。   然而,特里西诺·塞提却在故意改换他们的“初心”。   ——是的。   用“梦想”本身交换“实现梦想”,看似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悖论。但其中有非常简单的捷径。   只要换一个梦想就好了。   “他并非是没有付出代价,而是即使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他也依然如此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特里西诺·塞提只招收年轻人作为学徒。”   本杰明毫不留情的指出真相:“并非是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喜欢抱着梦想的少年’什么的。   “而是因为,世人下意识的认为年轻人是不成熟的、他们所保持的梦想是幼稚的。人们愿意相信,随着他们的成长,终有一日梦想会得以改变……如同昔日改变了梦想的惹自己一样。   “正是这种思维——或者说这份祈愿,让他们不认为‘特里西诺·塞提的所有学生都在学习过程中改变了初心’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最多只是怪谈中会提个两句,‘塞提是一个吞食梦想的怪物’、‘塞提身上有着诅咒’之类的话。”   ——但世界上哪有这种诅咒。   本杰明嗤笑一声:“都是阴谋而已。   “什么阴谋是最不容易被发觉的?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得到好处的阴谋。就算敏锐的人已经感觉到哪里不对,但因为自己这边也有一份汤,便会保险起见、闭口不言——因为一旦破坏了这种默契,别说吃肉、说不定连汤都留不了。”   这才是高明的阴谋。   或者也可以说“大势所趋”。   “唯一的特殊点,可能就是奈菲尔塔利你本人了。”   本杰明说到这里,深深望向奈菲尔塔利:“你是他唯一完成了愿望的学生。   “既然特里西诺教宗没有干涉你的行为……就说明你肯定具有某种不可取代的特殊性。” 第578章 锚   接受了如此之多的信息。   并且与自己曾经接受到的教育和资讯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无论奈菲尔塔利是无法接受而变得茫然、亦或是因被欺骗至今而绝望到歇斯底里,再或是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语——都是可以理解的。   安南与本杰明,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   奈菲尔塔利却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果然如此吗。”   她低声喃喃着。   眼中闪烁着明亮的火光。   “你对此早有预料?”   安南饶有兴趣的问道。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奈菲尔塔利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她看向安南,认真的答道,“准确的说,是在我们从噩梦中出来之后……在那时开始,我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虽然我没有因为从噩梦中获取力量而直接变成超凡者。但我似乎也从中得到了什么。它大大强化了我的直觉。”   奈菲尔塔利伸出纤细的右手食指,虚虚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沉着冷静、只是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虽然老师骗了我很多……但我锻炼出来的才能并没有白费。我的头脑却不会因此而变得痴愚。   “而且我在睡醒之后,第一时间服用了强化思考能力的魔药。虽然我对噩梦中的情景几乎忘了个干净,但我当时本能的对老师产生了某种怀疑……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   “我当时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奈菲尔塔利沉声道:“它能够让我对老师产生怀疑,就说明它一定与我所知的某件事发生了激烈的相悖。即使我忘记了那件事,但既然这种感情存留在我的心间……那便是过去的我留下的‘痕迹’,也是我产生怀疑的‘线索’。”   “那是【理解】的力量。”   安南答道。   他缓缓说道:“这个噩梦中没有给人以诅咒力量,却能够直接让人得到【理解】要素的适应性。也就是说,它直接就能让一个不具有超凡者才能的人,直接得到黄金阶的门票。”   “我明白。”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从自己的灵魂中萃取要素。强烈而纯粹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种才能。   “这代表了人的‘指向性’……这也是老师的研究成果。该死的,我早该想到的……”   人的思想是涣散的、欲望是易变的。心猿意马、不能自持才是常人……旺盛的欲望本身就会失控。   能将欲望始终固化至某个方向、凭借欲望而不断向着某个固定的方向前进的才能,便是要素的适应性。   比如那些“画魔”、“琴魔”,亦或是“为了权力走火入魔之人”、“为了正义不惜一切代价之人”,这种人的“欲望”,才是进阶黄金的资格。   它的确可以后天形成。   但多半是不能人工养成的。   再弱的凡人,只要有人给完善的攻略、再由仪式师或是圣职者稳固他们的心神,也能通关噩梦而成为超凡者。之后只要不断喂食“有攻略的噩梦”,便能轻松的一路升级。   至少到白银阶这个境界为止,都是能够通过资源而堆出来的。   那些在巫师塔中学习的小巫师们,基本上也就是希望自己成为大巫师、改变自己的人生而已。   可也有一些人的人生无需通过超凡者得到的权势来改变。   ——并非是所有的权力者都不会成为超凡者的。   只是他们知道的,比常人要多一些。   他们最开始就知道……黄金阶是需要天赋的。   是否具有这种天赋,便可以称为“是否具有超凡者的才能”。   比如说安南的兄长德米特里。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具有要素适应***望再强也只会变成疯子。   既然不可能进阶到黄金阶,就没有升华成神的可能性。   那么就实在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必要。   “指向性……吗。”   想到这里,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与奈菲尔塔利对视一眼,目光变得沉重。   他终于想明白了。   “食梦者”特里西诺,他所吞食的那些作为祭品的“璀璨梦想”……到底是什么。   ——那是“觉醒要素的才能”本身。   那些孩子,他们最初璀璨的梦想被改变了。他们也因此而变得庸庸碌碌……在这里,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他们最初的“要素适应性”被特里西诺掠夺了。   那的确是珍贵无比的“祭品”。   虽然具有这种才能的孩子,本身可能走上超凡之路的几率也不大——他们中会选择这条道路的可能十不存一,能够活到白银阶的更是稀少。到了那时,初心没有改变的还要再筛掉一批……毕竟就算特里西诺不动手,“初心”这种东西本身也有可能会改变。   而如果他们能够经历这诸多坎坷,便能抵达染色之位。成为真正的超凡者。   “既然如此,贾斯特斯在五年间、便突然从凡人一路升级成为黄金阶的原因就找到了。”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说道:“正常人是不可能进阶如此之快的——”   闻言,一盘沉默着的龙井茶突然抬起头来,与坐在安南腿上的猫咪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安南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异样。   “而且他从白银阶到黄金阶,几乎没有什么阻碍。最开始我以为这是贾斯特斯才能出众。现在看来,可能就像是哥哥一样……”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顿了一顿。   安南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说,“窃贼圣者”阿方索,是“人造的圣者”。   那么贾斯特斯,可能就是“人造的黄金阶”。   从噩梦中,安南也早已看到。   联能讯使根本就不是贾斯特斯的家族职业,更不是“灰教授”所掌握的转职。而是贾斯特斯的青梅竹马“艾莉森”、也就是与他结婚的那个大小姐掌握的职业。   贾斯特斯本身也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至少不可能是会被他的岳父看不起的。实际上,他的岳父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找一个凡人女婿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贾斯特斯挑来挑去?更不用说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甚至还是艾莉森倒追的贾斯特斯。   艾莉森的家族,甚至有代代相承的强力咒缚。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并不是需要一个“强大的女婿”,而是一个“继承人”。   这说明,他们肯定是有超凡者的相应培养知识的。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贾斯特斯不是因为“配不上青梅竹马的家庭”这种烂俗狗血的理由而去找的灰教授。   他为什么要去灰塔学习呢?   他能学到什么呢?   灰教授根本不是潜行者,也不是联能讯使。他这里更不可能有联能讯使直升的黄金阶职业传承……而艾莉森的家族所需的仅仅只是继承者,白银阶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进阶到黄金,反而可能会短命、无法留下更多的子嗣。   所以,艾莉森是不可能想让贾斯特斯进阶到黄金阶的。   ——那么答案便不言而喻。   灰教授给予他的,是某种已然孵化完毕的“要素之力”。   就像是安南与奈菲尔塔利得到的【理解】一样。   直接给人凭空增加了一种才能。   如同【理解】让安南与奈菲尔塔利的直觉变得敏锐。   贾斯特斯得到的要素,肯定也会改变他的行为与思维习惯——   “一切都对上了。”   安南看向奈菲尔塔利。   唯有奈菲尔塔利是特殊的。   这里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就是因为你拒绝成为超凡者。你可能本就没有‘要素’之力的才能。毕竟你得到【理解】后的反应比我要大很多,这种可能性不算太低。”   安南眯起了眼睛:“但这样的话,就说明……你的特殊是在‘入学前’就决定好的了。   “那么,还有第二种可能性——”   “——我的价值,就是因为我不具有这种才能、也不想成为超凡者。”   奈菲尔塔利接着说道。   她发出低沉而带有些许磁性的声音:“我是一根‘锚’。   “——是‘愈骨者’塞提,真切的存在于世的证明。” 第579章 悲剧作家:我甚至连自己的热闹都看   在本杰明的帮助下。   安南感觉自己已经愈发逼近真相了。   偶像巫师的不同身份,的确是会随着人们的认知而相互分离的……但这些身份的持有者,毕竟在现实中是同一个人。   “他们”之间必然是存在着交叉点的。   那么普通人只要知晓其中一个身份,顺藤摸瓜继续调查下去,就有可能找到其他的身份——安南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想要藏匿其中一个马甲,其实是相当困难的事。   有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想要让其中一个马甲的人设变得丰满起来,让人以为是一个新身份,就必然要做出相当多频率的、具有个人特色的行为。而这些事情既然被人广为知晓,就必然会留下证据。   “这本就不是什么能够藏得严实的事情,而且既然特里西诺能够预见未来——不管他是依靠先知法术,亦或是他个人的智慧、还是悲剧作家的神术……总之,他是能够看到现在此刻的事的。   “那么,你如今‘得知了教宗特里西诺这个身份’的这件事,肯定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安南缓缓说道:“这件事,你考虑到了吗?”   “自然。”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   “我猜,这应该是为了让我得到【理解】要素的适应性。   “老师曾经跟我说过,我的才能在于非逻辑性直觉。”   她在言语中,依然将塞提称为“老师”:“也可以大致的理解为是一种……嗯,就当是‘女人的直觉’吧。”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夸——但我的直觉其实一直都挺准的。   “在没有证据、无需逻辑的情况下,我也偶尔能直接猜到真相。”   “……什么?”   安南闻言,声音略微高了一些。   他意识到了什么。   奈菲尔塔利对着安南点了点头:“是的。   “就和【理解】要素的表现很相似。所以我猜……这个噩梦中的理解要素,或许最开始就是为了我而准备的。”   特里西诺将奈菲尔塔利丢到安全的地方,却又让她把安南带来、参与计划。   他的目的,应该就是让她得到那份……极有可能是特里西诺自己的,“理解”的适应性。   “你大概猜的没错。”   本杰明听到这里,微微点头:“教宗特里西诺,应该真的不是想要从你身上直接得到什么……不如说恰恰相反。他是为了让你活下来。   “你就是他跳落悬崖之前,与腰间安全绳绑在一起的那根‘锚’。”   听到这里,安南也望向了本杰明。   “如果这样说的话……”   “他可能想要与过去的自我,进行完全分离。”   本杰明沉声道:“最开始‘镜中人’的想法便是如此。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祂在升华仪式中,乘坐天车而抵达光界时,他的未来视有一瞬间变得极为广阔——也正是在那时,镜中人看到了在‘过去’窃取了祂力量的教宗特里西诺。   “他利用镜中人的力量,来构筑了你们刚刚净化的那个噩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必然是有所图的。而镜中人眼中的未来,已然揭示……特里西诺最终必然会背叛悲剧作家。”   教宗背叛神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本身并不奇怪。   如同粉头往往会失去对偶像的敬畏一般……教宗本身会得到神明的圣契,就说明他已然因为某种原因而得到了神明的重视。   他们自身必然是杰出的人才,才会成为神的守密人。这样的人,除非理念相合、或是当年被施过恩,否则多半也不会真心的信仰某位神明。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教宗其实没有必须信仰神明的义务。这仅仅只是基于守密人的道德,或者说利益的交换。   ——举个例子便是安南。   安南这里也有背叛天使安吉洛的圣契。   从宗教学的角度来说,安南现在就是背叛天使、或者说骸骨公的教宗……但显然,安南不仅对骸骨公没有丝毫敬畏,甚至还想要踹他一脚。   “而这件事,悲剧作家自然也已了然于心。”   本杰明沉声道。   悲剧作家原本便是偶像学派的顶点,【相似律】的集大成者及开拓者。而偶像学派兼修夺魂或是先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多智如祂,甚至无需使用自己的权能、或是窥视未来。   这个世界的神明,不能待在类似星界之类的地方。祂们都在人间,只是不一定在哪里。   而悲剧作家,祂必然就在自己教宗身边。   以祂对人心的洞察力,不可能看不出特里西诺早有二心。   祂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哪怕那是自己的热闹。   教宗背叛神明,这的确是一出好戏——如果将这个背叛的过程拉长到数十年,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极为杰出的“悲剧”。   “简单来说,特里西诺打算将‘因为自己具有信仰’,而变得衰弱的那份力量取回。”   安南直接了当的为有些茫然的龙井茶他们解释道:“他想要变回自己最强的状态。而为了这个目的……他就必须背叛‘悲剧作家’。   “是的,他要杀死‘教宗特里西诺’。”   那一瞬间。   龙井茶脑中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而根据法术检定,杀死贾斯特斯的人,正是贾斯特斯自己。”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如此……相似。   “这个噩梦……将其命名为‘幻热’。它的特性,就是‘重演’——也就是画廊噩梦的那个特性。”   安南补充道。   只要死去,就会失忆。   因为实际上,所有的噩梦都是在变化的。   已得知的情报,无论是否是误导、都会影响净化者的判断。也就是说,他们经历噩梦的记忆,本身就已经干涉了他们的选择——他们会更多的依靠“经验”而非“本心”而行动。   所谓的“重演”特性,便是让人们重归本心。   因为失败者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通关的。他们终究会回到“以自己真正的想法去做选择”这一步,并最终无限重复。   也即是达成了“某件事的重演”。   如同净化者们,在噩梦:画廊中一次次背叛艾蕾一般。   这次的噩梦,也是类似的机制。   “正如你们所知的,我能够看到你们所看到的东西。”   安南向龙井茶认真的说道:“这次,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但我已经通关过一次了。我的选择,必然会变得不客观,而我也与你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相熟。配合起来难免会有误会……正好镜中人就在这里。所以,我希望举行一项仪式。   “‘镜’之领域的‘自走之镜影’仪式。它用于将进入噩梦的钥匙,完整转移到他人身上的仪式。”   ——换言之,就是找两个配合默契的玩家来代打。   安南与另外一位玩家交换秘密,然后让两个玩家用他们的钥匙进去代打。而安南和美味风鹅则在外面看直播——开一个解说台,从中立客观的角度分析噩梦副本中的细节。   在分析完毕后,再由安南与一位玩家进入噩梦。   “我希望你们推选出来两个人。什么职业都无所谓,因为钥匙可以由我这边来做……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们要配合默契、知根知底。”   安南认真的看向龙井茶:“拜托你了。” 第580章 副本分析师   “……也就是说,让我们去开荒?”   十三香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的虚推了一下自己没有戴眼镜的鼻梁:“就只有我和哈士奇吗?”   龙井茶低声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在我这边判断,你们两个应该是最适合的……不过肯定是会优先考虑你们的意见。”   “不,我个人倒是挺感兴趣的。而且我觉得哈士奇应该比我更感兴趣……但是客观来说,我们两个真的能做得到吗?”   十三香认真而冷静的分析道:“我昨天看过了你们打‘画廊’和‘统一战争’两个噩梦副本的录播,作为扭曲级和困难级的参考标准。说实话,非常精彩。   “如果给我一到两次副本来练手,我倒是也有那个自信去挑战一下。毕竟这具身体的反应速度比我本体强太多了。   “但哈士奇的话,他……不,她可能不太能完成扮演。”   他叹了口气,诚恳而无奈的说道:“我说实话吧。我太不认为哈士奇能好好扮演角色、通关噩梦。如果是考验反应力或是操作的地方,她至少能打到上层水平。但她只是一个脊髓玩家。   “噩梦这种需要靠脑子来进行扮演和解密的副本风格,不太适合她。   “她就是打剧本杀,都能突然开始讲相声、或者逗笑自己。就算我继续扮演不回应她,她也能自然而然的改成单口相声。”   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   龙井茶无声笑了笑。   哈士奇与十三香的老牌谐星组合,也已经算是他的童年了。   虽然如今两人变成了青年与少女的组合,总感觉画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但毕竟人还是那个人。   “这个不用你们担心。”   龙井茶缓缓说道:“在这个噩梦中,你们可以适当的超游。甚至是鼓励你们超游的。   “因为在‘幻热’中,最主要的难度便是‘两人之间的误会’。”   “误会?”   “没错,是误会。根据我们就目前已知情报进行的推测,在这个副本中每个人所知晓的资讯与持有的任务是截然不同的。   “但它并非要像剧本杀那样,持续扮演自己的身份并完成任务……只要不超游到让核心NPC怀疑这是噩梦的程度,是否扮演自己分配到的角色,只会微量的影响到噩梦结束后的评分。   “然而,在这个噩梦中,可能会出现‘伪装成另一人’的敌人。那么快速分辨自己的队友到底是人还是怪的能力,就会变得非常关键。”   龙井茶如此解释道。   “……原来如此。”   怪不得会找上我们。   十三香暂时沉默了一瞬,下意识的推了一下自己空无一物的鼻梁。   没有推到东西的空虚感,让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自己额前的一绺头发,轻咳一声。   “别太紧张,副本而已。”   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龙井茶轻笑一声,打开雪茄盒、递过来一支雪茄。并将雪茄剪和火柴一并推了过来。   “戒了。”   十三香下意识的回应道:“年纪大了。”   龙井茶笑了笑:“虚拟角色而已。”   “……哦对。”   十三香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把雪茄接过来,道了声谢。   这个世界太过真实。他又还没有死过,也没有亲身感受过什么超凡力量,总是会忘记自己在“游戏”里……或者说作为投影出现在“异界”。   “这次你们的任务,也不是一定要通关。而是打开直播、能活多久就活多久,通过录播的形式把副本全貌记录下来,用于更全面的分析。而这边会提供给你们少量的情报。”   说着,龙井茶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划。   从他那边,将老鹅通过安南的讲述而写出来的,大约两千五百字的详细攻略,通过好友系统的私聊发给了十三香。   “你先看,看完了总结一下再发给哈士奇吧。我估计她可能也看不完这么长的攻略……而且她那边的情报少很多。”   “我了解了。”   十三香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上副本分析师,来测试一下机制。   在第一梯队的开荒团中,这种模式还是挺常见的。   因为有一些BOSS,不是随便打个一两次,就能把核心机制摸清楚的。就算是锁CD,但必然也会有几个特别艹蛋的BOSS会卡上很久,甚至卡到NPND也是有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分析师就是必要的职位了。   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查看录制好的视频,打BOSS时间轴、记录血量和循环,通过伤害记录和T的防御属性反推伤害……在拆包时代到来前,甚至在拆包时代之后、这种大佬也是一直存在的。   人称带数学家。   哪怕是有了拆包数据,但是通过BOSS的输出循环和机制,也不太可能直接云出来攻略——具体分配到每一个死刑的减伤分布、每一个机制的站位、移动路线与安全点,都是要这些数学家们算上很久的。   而且等到伐木期以及做攻略视频的时候,更是要把机制完全弄清楚。攻略视频可以啰嗦、可以多余……但如果漏了机制,那就是一种耻辱。   当年十三香学生时代,自然也是开荒团的。   他甚至在多款MMOPRG游戏中,都有全服首通的记录。在学习之余兼任分析师,他也是很有经验的。   ——而哈士奇就与他完全相反。   那蠢狗向来都是直接抄作业的——有时候作业都不一定能抄好,还得向十三香这边来询问“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开一把副本用来打素材、多苟命、看机制,这个活计十三香倒是挺熟。他主要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哈士奇……   俗话说得好,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哈士奇是真的,一会看不见就会如脱缰的野狗一般无法控制。   但反过来说……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也的确是非常高。   甚至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领悟到自己的意思。   希望哈士奇能争气吧。   我再给她整理一下攻略,把不必要的地方删掉、再强调一下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想到这里,十三香叹了口气。   这雪茄味道……有点一般。肯定不如他在现实里抽过的很好的雪茄,不过考虑到时代和育种优化问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们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素材?”   “老大的建议是,等你们两个准备睡觉的时候。比如说今天晚上。”   龙井茶向他露出微笑:“毕竟他也不知道,你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很忙。所以为了照顾你们的作息,优先考虑你们睡眠的时间——也就是晚上十点以后再进行副本攻略。”   “呵。”   十三香闻言笑出了声:“他肯定不知道,我们那个世界的年轻人,都是凌晨以后才睡觉的。”   “凯德甚至是天亮以后才睡觉。”   龙井茶耸了耸肩:“不过,凯德现在已经快秃了……”   闻言,他们两人相视一笑。   另外一边,安南也已经选好了,这次用于和自己分享秘密的人选。 第581章 爷青回   “……居然是你吗?”   美味风鹅的表情有些微妙:“我还以为得把卡芙妮殿下叫来。或者那位大小姐,也可能直接传送过来找安南殿下甜蜜双排呢。”   他也没想到,安南最后决定分享秘密的人选,居然会是德芙。   “……你不知道,安南的守密人也是我吗?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劳烦王女殿下。”   德芙趴在温暖的猫窝里,尾巴懒洋洋扫动着:“而且又不是真的一起下副本,只是挂个名而已。   “——在两个人都请了代打的情况下,这不应该算是俩代练在甜蜜双排吗?”   德芙发出了灵魂质问。   美味风鹅沉默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如果不是哈士奇那边的特殊情况,你这么一说总感觉有股怪怪的味道。”   这原本应该是很谐的一件事。   哈士奇与十三香这对知名的谐星搭档,分别代替一男一女来打双排——这个策划案甚至能直接出个七八集的连续剧。每一期都能做个二十分钟的视频,起个骚标题点击甚至能直接上首页。   但是,在哈士奇变成银马尾美少女、然后十三香直接变回了自己年轻时代的高配版……这个故事就不太对味了。   怎么说呢。   美味风鹅就莫名感觉,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芒果台……或者爱○艺。   “说实在的,有点想看。”   美味风鹅诚实的答道。   “很正常,大家都想看。”   德芙懒洋洋的趴在窝里:“论坛上现在可热闹了。得知哈士奇与十三香这个组合在异界再度出道,首映场便这么刺激,大家都纷纷嚷着爷青回。   “要我说,你不如干脆学习一下这个仪式。以后这个节目我觉得可以改成长期活动……甚至在外面,你们也可以凑几个UP或者主播演个类似的综艺嘛。我觉得节目效果肯定不差。”   “这算是啥活动?《盗号记》、《替你相亲》还是《你们俩的名字》?”   美味风鹅忍不住吐槽道:“你是魔鬼嘛?”   德芙轻飘飘的咬了咬尾巴,无辜的抬起脑袋来:“我是猫猫哦。   “让代练相亲相爱去,关号主什么事嘛。而且我只是一只猫。”   “——蹲下快一米高的薮猫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猫吗?”   龙井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带着一个自然卷的头发蓬松凌乱,看起来疑似长大版的某位偷心怪盗团头头的青年,以及一个东张西望、眼睛很大很亮的银毛哈士奇少女,推开没锁的房门并直接走了进来。   “天歌,老大呢?”   他看了一眼缩在猫窝里眯着眼似睡非睡的薮猫,转而向美味风鹅问道:“我这边人都已经带到了。   “殿下和老教宗在隔壁房间做仪式。”   美味风鹅坐在类似录制节目的桌子前忙活着。一边将资料散开放在桌子上,一边将笔记本放在手头打着笔记,平静而正经的回应道:“你让他们俩先在那边躺下吧。是巧克力睡的床,所以很大。不过考虑到需要监视他们两个的睡眠状态,只能委屈他们暂时同床共枕了。”   “嗨,这有什么。”   哈士奇没所谓的说道:“我们当年忙的时候,都是睡在同一个沙发上的。我还以为得躺祭坛上呢……有床就不错了。”   “把我踹下去的又不是你了……”   十三香嫌弃的瞪了一眼哈士奇。   ——考虑到她现在的形象,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哪怕龙井茶和美味风鹅可能不在乎。   但是德芙和那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不知道哈士奇原本形象的。   姑且还是给她留点面子吧。   “而且谁说我不能扮演啊?”   哈士奇却在碎碎念个不停:“我这才是标准的RP玩家好吧?人就是要故意犯点蠢才真实嘛,完全理性一点都不像是角色扮演……   “就比如说现在,你看我扮演像不像个天真元气美少女?简直太像了好嘛!如假包换啊兄弟,我都怀疑我当年是不是投错胎了。”   “行了,行了,我错了……”   “老子可真是个天才啊。”   “是是是……”   十三香无力的、深深叹了口气,在龙井茶的帮助下躺在指定的位置上、并佩戴好对应的镜子。   站在门外围观的阿电直呼爷青回。   原本这次是没她的。而且这次的直播,原本就打算放在论坛上……算是冻水港论坛有史以来第一个正经的“综艺节目”了。   但是阿电强烈要求,要近距离围观、拍照留念。   结果这一路跟过来,这热闹看着那叫一个痛快。   ——原来真的不是设计好的节目效果!   这俩人同时在线的时候,嘴就没停过。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整个画风都是异常的谐。若非阿电要保持文静少女的形象,怕是要笑成个在床上扭动着的蛆。   “德芙,这边调试好了,你进来吧。”   吉兰达伊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算了……龙井茶,你直接把德芙的猫窝也一起提进来吧。她最近有点掉毛,别让猫毛扰乱仪式了。”   “哎,好。”   正在帮两人整理床铺的龙井茶抬头扬声应道。   怎么又是我……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摇篮型猫窝里的德芙,连同猫窝一并提了起来。   他严重怀疑,德芙当年买猫窝的时候特地要求在猫窝侧面加好了提手与肩背带,就是做好了如今这种情况的预案。   他很快提着猫进了里屋。   没过多久,美味风鹅就看到哈士奇与十三香的表情渐渐变得恍惚起来。随后两人便一声不吭地沉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安南跟着龙井茶走了出来。   “您直接出来,仪式那边没问题吗?”   美味风鹅一边询问着,一边切换到早已打开的、两人的直播界面。并调整在自己视野中的位置,让其变成左右分屏的模式。   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总感觉自己在解说《逃出生天》……   他看了一眼将镜子形状的项链用锁链捆缚在心脏位置,安然坐在自己身边的“吉兰达伊奥”。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嘛。   变回安南不就好了……吉兰达伊奥给人的压力感太重了喂。   他在心中嘟哝着。   “您那边……没问题吗?看得到吗?”   “啊,看得到。”   安南回应道。   他回过头来,露出温和的笑容:“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就是我的‘眼’嘛。”   那一瞬间。   美味风鹅突然回忆起了,安南解放要素、变成神话形态时的模样——   身上的诸多“眼睛”中……   似乎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枚。   不等美味风鹅多想。   透过“分屏”模式的直播,他看到被丢进去探路的两人,已然各自醒来。 第582章 我 狗 呢?   “生命乃死之囚笼……死乃生之颂章。”   十三香混混沌沌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呢喃轻语。   ……啥玩意?   他一个哆嗦,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这份惊吓,他对那句话的印象变得很是薄弱。就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记得不太清楚。   在清醒过来后,他的第一反应却是……   “卧槽,这具身体有点爽的啊”。   十三香忍不住感叹道。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光是变得强韧且有力了起来……而且双瞳虽然有些干涩,但视野却是异常清晰,轻易便能看到房间中的微小角落。就像是高度近视的人一瞬之间就不近视了一样。   而且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稳定。头脑转动的速度也略微变快了一些——他尝试性的在心中进行三位数的乘法和除法默算。结果被计算出来的时间,比他自己要快上大约三分之一。   原本他认为,拖一只哈士奇过本可能还是有点难的。   但现在他就突然有了自信——   当然,十三香也知道这只是错觉。   就像是一个人的力气突然增长之后,他甚至会出现“我一拳就能锤碎墙壁”的错觉。但这实际上,只是因为自己的真实水平超出了旧有认知,因而才会出现误判。   不过……   “……不是说,醒来之后就会看到哈士奇吗?”   他茫然的从床上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我狗呢?”   贴满了报纸的房间中,空无一狗。   甚至就连攻略中,摆在自己床边的温水也没有找到。   不对,不是没有——   十三香突然看到了攻略中所提及的“水杯”。   它里面的水都已经被喝完,还被放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喝的。   喂,在剧情里“我”才是那个喝多的人啊?为啥你要把我的温水喝了?   ……我这是醒早了还是醒晚了?   十三香瞥了一眼,看到简易炉灶上的水壶还在烧、并且远远没有烧开。   他自己翻身起来、谨慎而又有些困惑的在房间内踱步,开始查看房间内的报纸。   ……果然。   都是贾斯特斯的新闻报道。   《我们的守护者——不落之盾贾斯特斯》   《“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他人痛苦”》   《“你需以我为盾”——英雄贾斯特斯》   《赞!灾后30秒内救援48人!最高效率救援记录!》   《无盾之盾,无刃之刃》   《巨剑与手斧的达人!他也是一位治愈者!》   “神他妈的,使用巨剑与手斧的奶……”   看到这里,十三香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比使用巨剑与手斧的刺客还过分。”   “——在?提头来见。”   “——康纳:你有什么意见吗?”   看到两行文字突然从自己眼前飘过,十三香愣了一下。   “……弹幕?”   他整个人都惊了:“这还有弹幕系统的?”   “——好玩吧?会玩吧?没玩过吧?”   “停一下,朋友。这梗太老了……”   十三香吐槽道:“莫非是……老鹅?”   “——错了,是猫猫哦。”   “……?”   他隐约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敢说。   什么叫情商啊(战术后仰)。   不行了。   十三香感觉这槽是越吐越多,再关注弹幕他就没时间去调查副本内的东西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   他主要就是进来看机制的。   “我们先来搜索一下这个房间吧。”   十三香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娴熟的对着“观众们”说道:“这里应该是有录屏设置的对吧?那我就不等给你们了,我看完就直接过,看不清的后面可以看录播。我们尽量节约一些不必要的时间。”   他说着,快速的在房间内走过一圈,将墙上报纸的大致内容都记在了脑中——主要就按照时间地点人物,顺着时间轴在脑内将贾斯特斯的经历记录了一遍,同时口中飞快的嘟哝着、念念有词。   这大约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十三香脑中就已经形成了较浅的记忆。   等到离开副本之后,也可以通过调用录播来补足记忆,不需要一口气直接记住。只要暂时能有个印象,不至于记错或是印象颠倒就可以了。   “然后我们开始正义的翻箱倒柜。”   随后,十三香便开始顺着报纸上的时间,按顺序翻箱倒柜的寻找着贾斯特斯的贴身物品。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抽屉里的物件,与上方报纸的时间与内容都非常一致——这应当算是一种带有保密性质的标签。   贾斯特斯自己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大概是哪年的事,自己那时手头有什么东西、或是正在做什么事。   而在那个报纸的正下方的抽屉里,就有着与之相关的东西。   没过一会,十三香就找到了包括且不限于有些发黄的布娃娃、备用的手斧、扁平的金属空酒瓶、认不出来有啥用的奇怪药剂、廉价的木头戒指等诸多物品。   ……怎么说呢。   都是看起来仿佛有用,但又不知道有啥用的类型。   唯一能立刻用的,大概也就是这个手斧了。   十三香直接将手斧别在了腰间。   而就在这时。   房门突然被推开。   正在满屋子翻箱倒柜的十三香顿时一怔,下意识的蹲了下来、想要藏匿身体。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老子又不是做贼的,怕什么!   于是他刚想理直气壮的转过身来呵斥出声。   就看到一个强壮到可怕的壮汉,裹挟着可怕的气势,向自己缓慢逼近。   深褐色闪着油光的皮肤,全身如岩石般隆起的肌肉,手中提着一个布袋。里面塞满了东西……像是一个人?   十三香顿时心中一怂,又蹲了回去。   结果那个壮汉看到自己之后,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床铺,又有些迟疑的看向自己。   “唔……”   嗯?   这个反应……   这时,十三香心中一动。   他试探性的问道:“哈士奇?阿狗?霍或?”   “啊……你终于醒了。”   顿时,那个壮汉便松了口气,把布袋随手丢下,抱怨道:“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你丫的吓死我了!”   见状,十三香也是心头一松。   果然是哈士奇。   他看了一眼哈士奇身上可怕的肌肉,单手就能提起这少说几十斤的东西……   情不自禁的发问道:   “……你在怕啥?”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进来了呢!”   “哈士奇”义正言辞的抱怨道:“这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该干啥啊?我还怕把这些东西弄乱了……那样你就不知道它原本是啥样的了,可能会卡关。   “我也不清楚这里的摆放有没有规则。但我一碰肯定就乱了,”哈士奇说着,蹲了下来翻找着布袋,“所以我就去调查别人的房间了。   “反正外面也没人。我就把其他的门都踹开了,里面可能有用的东西我都全部带回来了。”   哈士奇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了一堆水果。   向十三香递过来一个苹果:“吃。”   “我给你的攻略呢?”   十三香的声音顿时提高了。   顺手把苹果接过,咬了一口。   结果哈士奇的回答,却是相当理直气壮。   他讶异的瞥了一眼十三香:“这都过去俩小时了,兄弟!我肯定忘了啊!   “我还能记得躺床上这个是你就不错了。不然我可能就直接顺手锤死了。”   “为啥啊?!”   十三香顿时一惊:“我们是队友啊!”   “哈士奇”所扮演的壮汉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但你不是说,要扮演吗?   “根据我这边的入场剧情……   “我好像是来杀你的啊,兄弟。”   哈士奇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第583章 重叠的梦   ……这是某种整活行为吗?   哈士奇过于耿直的言语,不只是让十三香愣了一下。   甚至让正在论坛上围观他们的其他玩家也一同愣了一下。   美味风鹅甚至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很快轻咳一声,调整好了情绪,向安南、同样也是向着其他玩家们解释道:“应该说,这就是脊髓反应吧。”   “……也挺好的。”   安南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一瞬:“要是他真入戏了,十三香那边反而会麻烦……”   他不像是玩家那样,能开直播并留下录播。所以安南在噩梦中的行动,也不会像哈士奇与十三香那样“颇具调查员风格”,还是优先以扮演和推进剧情为主。   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当时是以“1P”视角单排进去的。   因为贾斯特斯被“AI代打”,所以他的行为逻辑是相当还原的。贾斯特斯本人强大的控制欲,让安南从醒来后就没有多少空余时间,能够在房间中进行任意调查。   他所看到的东西,远比十三香看到的情报要少。   而且有了哈士奇这个“2P”玩家的视角,更多的部分也就能补完了。   比如说,哈士奇在进入副本后的所见所闻,就是安南那边看不到的。   “短短一瞬的愤怒。永无止境的悔恨。”   安南进入副本时听到的两句引语,两人每人都只听到了一半。哈士奇所听到的,便是前面的这一句。   随后,他进入副本时就直接出现了引入剧情:   【今天是你的三十岁生日,你第三次向“特里西诺”主动提出了交易。】   【你当然知道“特里西诺”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谋杀与阴谋之神“悲剧作家”的教宗,“食梦者”、“慕酒之人”。】   【于此同时,他也是你的导师,“愈骨者”特里西诺·塞提】   【知晓他秘密的人此世不超过五人。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在前两次的交易中,你顺利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而在这一次的交易中,你决心献祭自己最后的友人——已有七年未见过面的弗雷德里克·梅尔文,与人类的身份正式诀别。】   【根据契约中的内容,你应带上一位偶像巫师、前往煤烬瘠地。在星辰抵达正确位置之时,你就可以跟着他进入到“梦与梦的间隙”,也即是“梦界之门”中。】   【在这里,梦与现实的境界模糊不清。现实可以堕入梦中,而梦中之人也可以抵达现实。在你的诱导下,弗雷德里克已然醉酒昏迷,陷入沉睡之中。】   【——而你如今所在的位置,便在他梦中的煤烬瘠地。准确的说,是他梦到的“过去的自己所梦见的‘预知梦’”。】   【梦与现实,于此时此刻达成无限的循环。】   【让他相信这梦境是现实,并从他干涸无梦的尸骸中得到梦之髓吧。】   在这时候,哈士奇立刻得到了主线任务。   【已获得主线任务:观望】   【让弗雷德里克相信自己身处梦境】   【杀死弗雷德里克】   “贾斯特斯”那边的引入段剧情,瞬间解释了安南之前为之困惑的情况。   ——到底哪边是梦?   目前看来,答案显然是——两边都是梦。   这个无人的街巷,的确是弗雷德里克童年时的预知梦。所以才会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什么无关人等都看不到……那是为了减少“变数”。   但是,这虽然是弗雷德里克童年时做的预知梦。   然而这不代表,外面的【现实】就是弗雷德里克的童年。正确的说法是,两边都是梦。   都是在弗雷德里克醉酒后所出现的梦!   贾斯特斯给弗雷德里克喝下的酒有问题。   如今他们所处的,便是弗雷德里克的童年时刻曾经做过的预言梦之中。   准确的说,是他“梦到了过去的自己,当时梦到‘如今’的预知梦”!   这是弗雷德里克的梦中之梦。   不知是命运的偶然,还是精心的计算……   梦境与现实,于此巧妙的重叠在了一起。   ……这就是“食梦者”的巧妙算计吗?   安南不禁有些脊背发寒。   【过去】与【未来】的两幕戏剧之间,大概差了十五六年。当年的弗雷德里克约摸着应该是十四五岁,而如今贾斯特斯刚过三十。   他在弗雷德里克童年求学时,让他看到悲剧作家亲手写的神秘学书籍《相似律与预知梦》。   这是让弗雷德里克能够借助强大的先知学派与偶像学派的力量,梦到十五年后的未来——弗雷德里克就算当时已经是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但他毕竟不是先知学派出身。   跨越十余年、思维逻辑还能保持清晰的预知梦,还能维持内容的精准。   就算是白银阶先知巫师,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非常勉强的。因为“预言”随着信息量的增加、以及时间跨度的提高,难度是会呈几何倍数提高的。   要么是远且模糊、要么是近且清晰。不可能又远又清晰……至少白银阶是做不到的。   弗雷德里克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轻易做到这种程度的预言梦。   证据便是……除了这次之外,弗雷德里克再也没有做过这种级别的预知梦。   ——因为这原本就是属于神明的力量。   十五年前,梦到现在的力量;与十五年后,梦到过去的力量,全部都是悲剧作家的得意之作——   这是一场专心酝酿了至少十五年的盛大戏剧!   “怪不得,奈菲尔塔利说我死了三次。”   安南若有所思。   的确是三次。   一次是“少年弗雷德里克”被巨石压死,是现在的弗雷德里克醉酒后梦到的【过去】。   一次是“青年弗雷德里克”被投斧所杀,是当年的弗雷德里克接触《相似律与预知梦》梦到的【未来】。   第三次……   ——就只能是在梦外。   惊悚而诡异。   反复的醒来与沉睡……梦与现实无限的循环。   的确是神明级别的手笔。   安南点了点头,刚想夸赞一番。   但就在这时。   ——哈士奇却看着自己的导入剧情,跟十三香念了一遍。   然后他疑惑的看向扮演“弗雷德里克”的十三香,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疑问。   “它说的是啥意思啊?   “怎么杀你我清楚……但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这是梦啊?” 第584章 真正的脊髓选手   十三香沉默了。   他甚至生不起气来,只是无奈的看向哈士奇:“你这是在向我咨询,要怎么杀我吗?那你还挺客气的。”   “啊,这个我其实有谱的。”   哈士奇振振有词:“我已经测试过了,一拳过去连墙壁都能直接打穿。百米的距离我一秒就能跨越,我想杀你很轻松的,不用问你。”   “那你还挺礼貌哦。”   “是啊。主要是‘让你相信这是梦’这一步有点难……而且这个到底是啥梦?它套娃套的我没看懂。”   他拿着笔,将那部分抄下来向十三香问道:“就是这里,这个可以咋解释啊?还有你能放一下水吗?”   “……我咋放?”   “你就信一下呗。”   “那我信了。”   “别闹,我这边的任务根本没完成。一会要是咱们俩打起来,我就没工夫找你问怎么办了。”   哈士奇脸上没有任何故意捣乱的表情,而是专注异常。   大概就像是solo的时候,把脑袋凑过来问了一句“我拿啥打你好打啊”、“我用什么能锤爆你啊”之类的问题。而且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甚至进入游戏之后还问了一嘴加点和出装。   安南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哈士奇并非是脑子不好使。   他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需要搜集情报、以及之后他们可能会有遭遇战,而如今是少有的安全时期……就已经说明他脑子很好使了。   而且他在醒来之后,发现叫不醒十三香、就立刻出门把附近的资源全部聚拢过来。既没有耽搁时间等十三香拿主意,也没有自己一个人跑的太远。   这可以说明,哈士奇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行动力都相当不错。虽然逻辑能力和理解能力的确稍差了些,但那是因为十三香这方面太强而映衬出来的。   他之所以有这种表现,不是因为他菜。   ——而是因为他“反应太快”了。   一般人看到了难题,还会下意识的再思考一段时间,尝试自己是否能够解开;也有一些人,是见到难题的瞬间看也不看便寻求帮助。   而哈士奇并非是后者。   他能够瞬间判断,哪些事自己能做到、哪些事做不到或者比别人差。随后他立刻就会完成自己能做的事,并且直接在自己做不到的事上直接寻求帮助,不浪费任何时间。   最关键的是,他不会因为“羞耻”和“好面子”,而隐藏自己的任何不解或是无能。   “我做不到”、“我记不住”、“我忘了不少”。其实要是普通人,多半也是这个程度……但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就说出来,而是会自己努力回忆一下,然后靠着似对非对的记忆先做着。   但哈士奇记不住的时候,他就直说自己没记住;而在这个任务中他没看懂也不会做,便也不会不懂装懂,而是直接了当的跟十三香说“帮帮我哆啦13梦”。   ——大概就是所谓的,脊髓发声选手。   野比哈士奇。   “这两个人,都很不错啊。”   安南低声说道。   无论是十三香还是哈士奇,都是对自己格外有逼数的类型。只是一个相信自己的理性,一个相信自己的直觉。   十三香更是非常适合噩梦这种机制的解谜……而哈士奇在没有队友帮助的情况下,估计也不会做的太差。在少数依赖直觉的关卡中,说不定反而能发挥出最强的能力。   “你不要太急。”   十三香无奈之下,只能讲解道:“让我认为这里是梦——这一部分,应该不是字面意义的‘让我改变认知’。毕竟这只是一个念头,我说不定一瞬间觉得是梦,一瞬间又不是梦的呢?难道我只要产生这样的念头,你就能胜利吗,显然不可能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它所指的是我之后会在某个选择中,就‘这里是否是梦’而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我这里的导入剧情还没刷出来,但我已经提前看了攻略。   “这里毫无疑问是梦。所以它才没有给我刷出来任务……等我在这里死掉,回到‘过去’时,就会接到【改变命运】的主线任务。   “——但毫无疑问,这个任务是假的。”   十三香做出睿智的判断。   他清了清嗓子,摸了摸有些干哑的喉咙。   哈士奇立刻把水果递了上来。并把从其他房间里找到的蜂蜜酒、果汁都一并从布袋中取出,还拿出一包茶来,用刚烧好的开水先沏上。   然后他坐在了椅子上,保持着一脸OvO的表情,专注的盯着十三香。   “哥,你说。”   他谦卑的点了点头:“我尽量听懂。”   十三香已经习惯了哈士奇的行为。   他只是瞥了他一样,进一步解释道:“你的任务提到了,这是我的‘梦中梦’。也就是说,少年时期的‘我’所看到的,同样也是梦。   “那么,为什么在那时‘我’就能接到任务了?同样都是梦,那时的梦与现在的梦又有什么不同?”   ——答案当然是没有不同。   安南知道他要说什么。   事实上,在他看到哈士奇的引入剧情时,他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噩梦的全貌。   他们的计划和推测都是没有错的。   这是一个依托于“信任”而诞生的噩梦。   只要两方交换情报,那么整个噩梦的难度,就会立刻大大降低。   因为他们中每个人的主线任务,恰好都是“对方希望做的事”。   弗雷德里克的主线任务,是改变命运。他所改变的命运,便是让英格丽德不再死去。   但真正暗恋英格丽德,反而是贾斯特斯——如果他知道弗雷德里克想要做这件事,他会阻止吗?   不,他会帮忙。   可他为什么没有帮忙?   因为他知道,那是假的——这是弗雷德里克的梦。梦中改变命运,根本无济于事。   而贾斯特斯的任务,是“让弗雷德里克认为梦是真的”。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反而会演戏……所以安南之前所见到的所有年龄段的三个“贾斯特斯”,其实内在里都是同一个人。   ——是剧中由“贾斯特斯”所扮演的“贾斯特斯”。   而如果弗雷德里克知道这两边都是梦,他会为自己到底选择哪一边而纠结痛苦吗?   他也不会。   答案是一样的——梦中改变命运,根本无济于事。   不同之处只在于,这个道理只有一个人知道、而另外一个人不知道。   “所以,真正的主线任务……应该在第三层的世界。”   十三香缓缓说道。   “也就是‘睡过去的弗雷德里克’所处的,现实世界!   “所谓的‘相信这是梦’,也只需要我什么都不做,它就会自然解开——因为只有我相信这是梦的情况下,我才会违逆得到的主线任务、而选择袖手旁观。”   哈士奇的两个任务,一方面是想让他动手杀人,另外一方面却要求他必须站着看。等待因果合拢、将弗雷德里克绞杀。   而弗雷德里克是让他改变命运……可他明明什么都不做,才能通关。   这显然是一种命运上的对……   ……不、不对。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两人的行动,皱起眉头:“不太对劲。”   “怎么了?”   美味风鹅询问道。   “这个噩梦,有瑕疵。”   安南答道。   它的【对称性】并没有达到完美。   是悲剧作家出了问题?   不太可能……   “十三香恐怕猜错了。”   安南沉默的思考了一会,随即恍然。   他缓缓说道:“可能,我是说……只是可能。   “——可能这个噩梦不是三层。”   而是四层。 第585章 悲剧作家与喜剧演员   十三香有些忧虑的看着自己同伴。   在之前听完了十三香的解释后,他便一副“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锤手)”的恍然表情,开始翻动着自己的“物品栏”,寻找着什么东西。   姑且不论哈士奇的理解能力,让十三香的血压提高了多少。   但哈士奇之前的先期搜索,客观来说还是挺有用的。   他直接动用蛮力、将除了贾斯特斯自己的房间外,他直接把二楼其他的房间门全部砸穿了。这有效节约了调查阶段的时间……毕竟十三香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弗雷德里克”的身体,虽然有着白银巫师的模板,但也仅仅只是模板而已。   假如是白银阶的剑士,或许还能凭借身体属性来发挥一些能力——但纯粹的白银阶巫师,除了平时锻炼身体得到的属性点之外,就不会再有多少了。   如果是老大进来,说不定能发挥出这具“机体”的真实力量吧。但十三香他实在不会偶像学派的法术。   就算“贾斯特斯”不阻拦,他想要破门而入也不容易。   怕是还得扣血。   还好二哈虽然解谜环节有点拉跨,但是手疾眼快、干活勤快,至少把前期内容都完成了……   “还好这个副本的自由度挺高。”   哈士奇认真的低头翻动着自己的大布袋,同时嘴里抱怨着:“要是我拿起来,然后蹦出个提示【拿不动】、【打不开】、【红色的苹果】、【玩具刀】什么的,我也没辙。”   “那是恐怖游戏吧。”   “我的确感觉它会突然变成恐怖向的副本。”   哈士奇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不觉得这套娃一样的噩梦很恐怖吗?”   “我他妈又不是你,看个《穆赫兰道》都能吓成傻狗。”   十三香吐槽道:“害怕《P.T.》也就罢了,但是玩个《Inside》、《小小梦魇》都能吓到,那就不是正常情况了啊。”   “你在说什么怪话啊。只要不能还手还会突然暴毙,那不就是恐怖游戏嘛。”   哈士奇立刻反击道:“能看着《闪灵》写论文、面不改色玩《层层恐惧》的你才不是正常人喂。我才是正经的正常人啊!”   他们两个开始扯“何为恐怖游戏”这个话题后,弹幕顿时就被带到跑偏,立刻开始就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   但哈士奇反而是突然虚晃一波,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像是那些恐怖游戏里,站在原地调查什么东西不都容易出问题嘛?那为啥不把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拿到同一个地方慢慢看?”   “那要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怎么办?”   十三香没好气的问道:“也就是这个本里没有机关。但画廊里可就有类似的机制啊。”   “那就死一次嘛。”   哈士奇立刻发出了无比质朴简单的回应:“我也疑惑很久了。既然反正第一次碰到都得交学费,那已经快嗝屁的时候,为啥不抓紧时间多触发几个陷阱?   “——只要我一条命触发的陷阱足够多,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赚了嘛。”   他说着,把取走了所有食物后的布袋直接倾倒了过来,把所有东西都撒在了地上。   “你看,我就把所有能带走的、可能有用的东西全都带回来了。什么吃剩下的点心、还有点温度的烤肉、刚烤好没动过的烤鱼烤羊肉……还有床头上的戒指啊,抽屉里的珠宝啊,一些文件啊证件啊日记啊账单啊,还有匕首短剑手弩盾牌啥的——以及这两把枪和一兜子弹,还有一些画啊笔啊纹章啊什么的杂物,连同他们放在房间里的衣服,我也全都顺回来了。”   哈士奇说罢、便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感叹了一句:“还好这兜大,还能找到饭盒。不然光这些吃的,我就得运个好几趟呢。”   说着,哈士奇把烤肉、烤鱼、糕点、水果一字排开,盛到了自己房间的碗里,然后给两人各倒上一杯茶。   他向着地上的“哈之宝库”伸手指了一下,用下巴向十三香作出了“请”的示意。   “你想要调查什么,就直接在房间里面调查吧。这里有吃的又有喝的……反正是梦,也不用管什么卫生不卫生了,爽到才是真的。”   哈士奇喝了一口果汁,咂了咂嘴。又用勺子挖了一勺烤鱼排,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真不错,这鱼没刺是真不错。”   哈士奇赞叹道:“要是这果汁加冰就更好了。”   十三香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的理性告诉他,哈士奇怕是卡了个BUG。   从之前的攻略中可以看出、这个噩梦的“下一幕”,应该要等他们走到街上之后才会触发的。   最早也要“贾斯特斯出门点餐”时开始,他才能接到自己的主线任务。   按照正常的流程,那个时候他才会看到自己的引入剧情——也就是得知贾斯特斯可能被“特里西诺”诓骗。“弗雷德里克”基于对朋友的担心,必然开始在房间内进行调查。   而在他调查一定时间、或是调查到关键物品后,贾斯特斯就会返回,把他立刻带走。   他当时一定会一惊,心思杂乱。   但等到他们发现,这镇子里似乎已经没有活人了……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这新的、更大的异常中。   ——这应该才是“悲剧作家”写好的剧本。   然而哈士奇根本就没等他醒过来。   就直接去外面,把能搜集到的东西全带回来了。   结果就是,十三香在房间里调查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引入剧情至今还没出现……   ……是不是只要哈士奇不在自己眼前离开这个房间,剧情就不算正式开始?   那样的话,那个“另一个贾斯特斯”会从哪钻出来?   ——飞斧直接破墙而入吗?   总归都是好事。   十三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反正正常攻略的情况下,自己这个时间能拿到的东西肯定不如现在这么多。不如赶紧调查一下……如果真的不会触发剧情那可就太好了。   那样的话,他们就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消耗到这里了。   如果“另外一个贾斯特斯”现在已经在街上的话……那就让他蹲那等着吧。   “你帮我看着点,别被什么从窗外飞进来的斧头给狙死了。”   十三香嘱咐了一句,就蹲到了那堆杂物的面前。   他像是一个美妆UP一样,拿起一个铁质纹章、用自己的手当背景,在镜头前比划了一下:“能看得到吗?看得清吗?我感觉我需要个本子和笔……”   “有!有!”   哈士奇立刻连声叫道,从杂物堆里翻出来了本子和笔:“请,您请。要茶吗?或者来个椅子?我看到对门那还有个皮子矮凳挺舒服的。”   “别了。”   十三香立刻制止了他:“万一你一出门就触发剧情了呢?我这剧情还没触发……你就待着吧。”   “就是挺无聊的,那我先吃会东西歇一下。”   哈士奇一脸安然:“这些东西好沉啊,真是辛苦我了。”   在梦外的安南,一脸“看到了无比珍奇的场景啊”的表情。   这次的玩家……路子比之前野的多啊。   也不知道,这个噩梦会不会像是“画廊”一样,也正被悲剧作家注视着。   如果悲剧作家看到自己的剧本被演成了情景喜剧的话……   ……祂会怎么想呢?   安南现在就特别好奇这件事。 第586章 净化者检测装置   十三香手中的本子,各种情报已经记满了三页。   虽然十三香打心底里不愿承认。   但哈士奇带回来的这些东西,的确提供了大量的资讯与情报。   ——而且的确非常重要。   “这些食物和饮料都是热的、且几乎全是完整的。再联系到数量异常少的餐具,大致可以推测……在这些人消失的时候,与他们接触的东西也都一并消失了。”   十三香轻呼了一口气,将笔放下、把本子翻到开头部分叙述道:“除了座椅之外,只有一样东西没有随着他们的主人一起消失。那就是金质的首饰。”   哈士奇的短程记忆力还算是比较稳妥。   他记得很清楚——有几枚金戒指并不是从柜子上或是抽屉里,而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座椅旁边。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偶然。是正巧落在了椅子旁。   但是有三枚金戒指落在了不同房间的椅子旁,一枚戒指和一条金项链落在了不同房间的床上——这就不太对劲了。那毕竟是金首饰,怎么会有人随手乱丢?   只要注意到了这处细节,那么就能轻易的推断出来真相。在这些人消失后,唯有这些金首饰却直接落在了他们消失的地方。   “我们所处的房间是203房。201房至208房的住客人数,分别是一人、四人、贾斯特斯、三人、三人、两人、四人、一人。   “如果把‘弗雷德里克’算作203房的住客,那么以204房和205房为中线,正好两侧的住客人数是完全对称的。”   “据点房”的形状类似双层蛋糕。切除中间的一个小圆后,每个人的房间都是扇环形状的。而204和205房,正好是最接近大门的两个房间。   如果把整个据点房以完全对称的姿态切开,那么算上弗雷德里克后,它正好是左右对称的。   “假如它是某种类似小川公寓的神秘仪式的话……那么206房中的布置,应该就与203房有关。”   十三香看着笔记,仔细的查阅着。   他很快确认了一件事。   “……而事实上,只有206房与203房中完全没有任何金质器皿或是首饰。”   “黄金啊……”   安南喃喃道。   他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至少教宗特里西诺布置这个噩梦的手法,安南已经完全明白了。   美味风鹅将视线从面前的论坛中移开,望向身边之前沉浸于冥想中、“用无形的视线”注视十三香他们的安南。   “黄金……是指曜先生的领域吗?”   作为学习过一些皮毛的仪式师学徒,美味风鹅向安南谦虚的询问着。   安南却是摇了摇头。   “‘金’这种金属,的确象征着太阳、预示着‘染色’。如同银象征着月亮与‘凝结’一般。   “但是当金作为首饰而存在的时候,它却有另外一种含义。”   安南解释道。   “泽地黑塔的转化巫师们认为,他们并非是将一种物质凭空转化成了另外一种物质。而是由‘更新更强’的物质,将旧有的主体嬗变为更纯净的主体,这也是转化法术一旦运行、威力就会越来越强大的原因……   “这并非是滚雪球,否则越弱小的转化巫师应该威力反而越大、越难控制才对。而是通过迭代嬗变的方式,将主体越发趋向于纯化……那么越是靠近终点,阻力便会越大。这种阻力并非是基于法术,而是基于灵性——也即是寻找到正确的路线的阻力,要高于错误的路线。   “灵性会倾向于压力较低的方向,如同流体会向压力较低的一侧流淌。最后进入错误路线的转化,就会‘回到原点’。也就是发生了【循环】。”   换言之,转化法术会不断循环、威力不断变大……是因为它其实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也就是在灵性较高层面的转化物上,发生了突然“跳水”。   安南说到这里,望了一眼十三香。   ——在他这边解说的时候,美味风鹅正在疯狂复读,把安南所说的内容作为弹幕转述给了十三香作为参考。   但让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纯化既然有着分支、能够循环,自然也有最为终极的终点……压力最大的末端。也就是所谓的‘贤者之石’,【不可变化亦不可被变化之物】。”   也即是“一切要素的完美精华”。可以让一些不完美之物转化为自身完美形态的至宝。   这是安南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得到的,泽地黑塔的传承知识。   它曾经是只有塔之子能知晓的绝密。但在泽地黑塔的传承,被承灵僧打断后,萨尔瓦托雷更希望它能够有机会传播出去,免得他自己那天意外亡故后、这份知识就此失传了。   在萨尔瓦托雷口中,完美的贤者之石,其实是无法人工制造的。   除非将万事万物完美的混为一体——因为贤者之石是以与世界相同的方式被“创造”出来的。   要想得到真正的贤者之石,就要让动物进入植物、让植物进入磐石、让磐石进入大气、让大气进入流水、让流水再度进入动物。它们会失去原有的定义,以不可被归类的方式成为包含了整个世界的混合物。   从这点来说,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是永远也不可能抵达“终极”的。   因为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是用象征世界万物的材料,创造了一种“不可被归类的东西”。可以说它是贤者之石的“样品”……或者说“模型”。   “在‘黄金首饰’被置于代表循环的‘圆’中时,它所代替的就不再是‘太阳’或是‘净化’,而是预示着‘贤者之石’。”   安南缓缓说道:“你们所处的位置,显然都是精心安排好的。   “以‘圆’代表循环,以‘对称’代表镜像,以‘黄金首饰’代表贤者之石——制造出了这个对称的、循环的……梦与梦的间隙。   “而作为开启这个仪式的机关,需要一个‘钥匙’。也即是制造对称的最后一步……”   “……我懂了。”   十三香瞳孔一缩。   他看到这里,就终于反应过来了:“因为203房是贾斯特斯的房间,他平时是一个人。而真正的弗雷德里克,也绝不会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房间……所以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个机关是没有触发的。   “只有在我们作为噩梦的净化者,从未来进入到这个噩梦中的时候……因为取代掉了‘弗雷德里克’而没有弗雷德里克的记忆,所以才会在进入这个副本的瞬间,就立刻导致机关被触发。   “所以那些食物才是热乎的、新鲜的!因为他们刚刚消失……或者说,我们才刚刚进入到梦境中。”   弗雷德里克的这个梦境、与他们刚刚进入的这个噩梦,在起始端是完全重合的!   在扮演“弗雷德里克”的玩家进入副本的瞬间,机关就被触发、将“弗雷德里克”做的梦,切换到了“梦与梦的间隙”这个档位。   ——换言之,这实际上是一个专门用来检测“是否有净化者进入此噩梦”的机关仪式!   只要这段历史成为了噩梦、并且有净化者进入,就会将他们直接丢入到设计好的梦中梦里。让他们无法逃脱……无法进入到真实的历史中。   而弗雷德里克本人,应该根本就没有梦到过这里!   ……特里西诺,甚至连这里可能会变成噩梦、在未来被人净化窥视,都已经预测到了吗?   十三香脊背发寒。   安南却是双眼发亮。   纯粹的仪式——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连未来回来的一段意识,都能被检测到、并封印起来。不让他们接触到真实的历史……   “……所以,还有第四层吗?”   “果然有第四层。”   安南与十三香近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也就是贾斯特斯“死亡”、“弗雷德里克”成为狼教授的表层世界……   ——真正的历史节点。   下一刻,十三香与哈士奇面前出现了全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回到真实的历史】   【冲出第三层梦境】   【冲出第二层梦境】   【冲出第一层梦境】 第587章 贞子plus   “工艺图啊,这个套娃噩梦。”   一旁的哈士奇后知后觉的赞叹道:“居然还有多人检测机关的。”   十三香刚刚说的口干舌燥正在喝茶,差点一口喷出去。   “神特么的多人检测机关……这明明是噩梦检测机关啊。”   根据论坛上玩家们给出的情报,这个世界的高层并没有一股脑的选择成为超凡者。就是因为“噩梦”这种机制,可能在死后会泄露关键性的机密。   ——但这个噩梦可就厉害了。   有个大佬事先判断,在“某人”死去后,煤烬瘠地的这段经历就会成为噩梦。   所以他就直接设置了眼前这个关于【镜像】、【循环】、【贤者之石】的仪式——   “以左右两侧对称的房间,以及弗雷德里克所做的两个梦形成了对称的镜像关系。这是关于【镜】领域的仪式,在镜中人成为神明之前,它是类似于【刃】领域一般属于公共领域的仪式,因此人人都可使用。”   安南对美味风鹅解释道。   如果美味风鹅能在仪式师的道路上走的更远,对他和其他玩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在接下来的步骤中……通过‘圆形’的建筑形成预示着‘循环’的仪式盘。弗雷德里克的两个梦如同一个圆环,它既是‘对称’的也是‘循环’的。这跨域时间线的仪式,就能同样跨越时间借取力量。   “因为他是在‘过去’就做好了仪式盘,而在‘现在’完成了仪式。那么按照循环的规则,他就可以借取‘未来’镜中人的力量。   “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确定在不那么久远的‘未来’,能有一位掌管镜之领域的神明。如若不然,按照‘循环’的规则,这个仪式就会返回到他自身——他必须自己支付制造这个重叠噩梦所需的诅咒。   “但他因为看到了未来,亦或是单纯的赌对了。所以根据循环的原则,镜中人的一部分力量便被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贤者之石’是不可更易之物。它与任何物质的接触,都不会产生凡间的‘力’,而是将其返回至完美形态。因此任何事物都无法摧毁它……但任何事物攻击它时,都会变得更强大。   “换言之,这份‘完美’是正在从高处流向低处,从完美处流向不完美处的。”   这个被安南命名为“幻热”的噩梦,就是一条虹吸管。   它本身,就是一场仪式——只要这个噩梦不被终结,镜中人的力量就会持续性的流失。   “窃夺神明力量的仪式,其实不算特别稀有、只是平时不会用到,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所有以‘贤者之石’为象征,又与某位神明直接相连的仪式,都是在直接从神明那里借取力量。”   甚至不只是“贤者之石”的概念。   之前安南就讲过——几乎所有的仪式,都是“非法祈祷”,只是所求的东西不一样。   如果将信徒比作熟人、将圣职者比作亲朋好友,那么仪式师就是明明完全不认识没见过,却跑到陌生人的婚礼宴席上大吃大喝的那种人。   只要安安静静、不太过分的话,神明也懒得管。而且通常仪式师也会上供,用咒性材料缴纳一些“份子钱”,作为开路费。   但暴脾气的神明、或者神明刚好脾气不好、或是仪式师借的实在太多了,神明也是会顺着仪式产生的联系,直接攻击仪式师的灵魂。   ——这也就是在流程正确的情况下,仪式却依旧失败的原因。   自然,“通过‘贤者之石’这一象征物,将诅咒从相对完美的神流入至相对不完美的人”这种程度的仪式,神明是可以拒绝、或是直接反击的。   这要是放在伪神教派里,也是请神术这个级别的高级神术。   但是特里西诺实在是太了解神明了。   他从过去构建仪式,将未来之神的力量转移到过去之人——当时镜中人可还没有诞生,自然也就无法拒绝。   于是特里西诺在仪式实现后,就可以被视为是镜中人的圣职者。而且是可以白嫖的那种。   这意味着……镜中人成神后,必须先还掉教宗特里西诺这十几年间用祂的“信用卡”刷出来的透支账单。   “仪式师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封印来自未来的噩梦净化者,又或是直接从神明那里借取……或者说,偷走力量。   美味风鹅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   安南立刻阻止了他作死的意图:“这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能够维持自主性,而没有被镜中人直接杀死,是因为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属于悲剧作家的教宗。”   什么叫《身份》,什么叫《位置》。   虽然特里西诺是随时准备反叛的教宗。   但毕竟还没反叛呢。   悲剧作家强大归强大,但祂的性格让祂非常不值得信任。   ——一个能乐呵呵看着自己家着火的吃瓜党,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特里西诺已经计划叛逃十数年,可祂却从来没有阻止过。   安南敢确定,要是悲剧作家威胁特里西诺一两句,他多半就会立刻放弃自己的计划。   但也正是悲剧作家的默许,却让特里西诺早就完成了窃神的仪式、却是迟迟不敢行动。   所以,本杰明教宗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既然你不敢行动,就让原主亲自来动吧。   镜中人虽然曾经是最强巫师,在升华仪式之前就能制作出【滞时之眼的留声机】这种级别的顶级咒物。在超凡者的领域里,无疑是真正的顶点。   但作为神明时,没有真理之书、也没有圣骸骨的祂终究还是欠缺了些许手段。   虽然等级的确升上来了,属性和技能也都有。但是少了一到两条天赋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悲剧作家”这种明明直接从属于雅翁的所属领域,却仍然能保持自主性,没有成为雅翁从神的顶级伪神……即使是镜中人,也不会想要与祂发生正面冲突。   但镜中人也没打算继续给无限白嫖的特里西诺一直还债——   “告诉那个小伙子。”   就在这时,本杰明的声音突然从美味风鹅身上响起:“第一层噩梦的出口在206房。两个人一起去那里,在206房入睡,就可以从第一层噩梦中醒来了。”   安南和美味风鹅都愣了一下。   随即才意识到,本杰明的声音是从美味风鹅的眼睛中传来的。   他以美味风鹅的“瞳孔”为镜面,正在窥视美味风鹅眼中的事物。   美味风鹅顿时一惊。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玩家,都意识到了……如果本杰明想的话。   他甚至可以从任何人的“眼睛”中钻出来?!   “卧槽!”   流浪的孩子脱口而出:   “——贞子plus!” 第588章 与哈士奇一起攻克难关   “不要慌张,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似乎是噩梦副本里面的两个气人主播过于气人,本杰明也忍不住发出了智者的声音:“这个噩梦是完全以‘镜像’为核心建造的。所以只需要寻找每层自己的对称物,就可以进入到下一层了。”   “您还是出手了啊。”   安南忍不住轻笑出声。   能被他称为“您”的,当然不是本杰明教宗。他的身份并不比本杰明低多少。   他是在透过本杰明,跟本杰明教宗身后的“镜中人”对话。   在镜中人与本杰明一直待在一起的情况下,本杰明既然会选择直接给出答案……就说明镜中人决定出手了。   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摧毁这个噩梦,也没有让本杰明亲自进入噩梦中,与悲剧作家开始对线。   但安南与玩家们破解真相到这个层次后,镜中人提前给出答案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玩家们早晚能够试到这一步。   既然剧本的基调已然奠定,这就只能算加速、而不算破坏。   可如果祂出手不出手,玩家们都能通关……那么祂为何决定这个时候出手呢?   答案很简单。   是为了让玩家们能够更加自信。   就像是面对大量的同类题时,先出了道带答案的例题一样。   “原来如此。”   美味风鹅也反应了过来:“因为这个仪式的目的是为了窃取镜中人的力量,涉及到了其他的神明。所以悲剧作家不可能会在噩梦的构筑阶段,提供帮助……就如同镜中人也不会直接出手破坏噩梦一样。”   安南接着说道:“那么,他就只能完全依靠镜中人的力量构筑噩梦!”   这个噩梦的规则与有两个风格核心的“孢殖磨坊”就不一样;也与因为被高位者实时干涉、而有着多重不同规则的“梦中梦”和“画廊”不一样。   它虽然架构非常复杂。   但是从头到尾的规则,都是完全一致的!   闻言,十三香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明白过来了。   “——这是完全的解密副本。”   只要他和哈士奇能够找到关键性的情报、猜到大致的方向性,本杰明那边就可以发出远程协助。   再通过美味风鹅这边发出的弹幕,帮助他们破解仪式。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仪式师的知识,但如果只是照做的话也是没问题的。   “这不就是那种在屏幕上地毯式瞎点、遇到每一个东西挨个试一轮就能通关的解密游戏吗?”   哈士奇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十三香没好气的说道:“因为动脑子的是我啊!是我!   “你的脑子根本没动,当然觉得简单了啊!”   “我只是懒得动而已,又不是没脑子。”   哈士奇坦然道:“动脑子什么的,只要一个人就够啦。我可是节能主义者。”   “……我偶尔就感觉,你其实挺豁达的。明明有脑子,但是平时根本不带出门。这种感觉就特别豁达。”   “嗨呀,不能这么说嘛。”   面对十三香的嘲讽,哈士奇却只是面不改色的笑着:“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够不带脑子,这说明我信任你啊,是吧?我平时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也都是有好好动脑子的。”   “你扯吧,你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生活过?”   十三香冷笑一声,对其他玩家们解释道:“你们别听他乱说,这个人家里是请了阿姨的。”   “我哪有乱说!”   哈士奇嚷嚷着:“我的确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过啊!”   “过?”   十三香呵呵一笑:“那土豆多少钱一斤?”   “……什么?”   “土豆啊。你自己生活不买菜吗?或者芹菜、西红柿、鸡蛋什么的也行。”   闻言,哈士奇沉默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声音小了许多:“鸡蛋……差不多,六七十一斤?”   十三香甚至都怔了一下。   “……卧槽。我想到过你会编一个数,但我没想过你能编这么离谱。”   他感叹道。   哈士奇恼羞成怒:“我明明记得差不多是这个数……哎呀烦死啦,快干活快干活!去206室!”   找到正确的位置、准备上浮前往下一层梦境,剩下的东西自然就不用拿了。   但本着不浪费的想法,哈士奇还是两口把肉吃完、然后吨吨吨把果汁都喝光。才打了个饱嗝,跟在十三香身后往206室移动。   十三香的表情就很复杂。   他和哈士奇从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经常在网吧或是电竞酒店里一起睡过。上班的时候更是挤过同一个沙发……   但之前在外面,与那个白毛美少女一起睡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拘谨、还有些紧张。即使知道壳子里还是他那个好熊弟,然而人终究是以貌取人的动物。   ——所以面对哈士奇在扮演者的,仿佛从刃牙片场出来、画风都不太一样的“贾斯特斯”,细胳膊细腿的十三香就感觉非常畏惧。   他担心要是自己没睡着,然后哈士奇睡的正香、结果一个翻身把自己压死了怎么办。   他妈的,别人养狗都是担心自己睡着了会不会压到哈士奇。他担心的是哈士奇睡着了会不会把自己压死了。   “贾斯特斯”这胳膊比他大腿都粗好几圈。十三香甚至怀疑,自己要是一拳打过去、哈士奇用脖子接下,可能自己的手骨都会骨折;哈士奇睡梦中一伸手,可能会把自己脑袋打出去。   然后十三香出门之后,就看到了六张大门静静躺在地上。   唯独隔壁的房门是完好无损的。   但是隔壁的墙破了一个两米高的洞。   十三香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为全球变暖作出了卓绝的贡献。   “——好活,绝世好活!”   “——十三香:对不起,打扰了,我错了(瞳孔地震)。”   “——这个人形洞就他妈离谱。”   “——很恐惧。”   看着十三香被惊了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玩家们顿时便是一阵狂欢。   十三香咽了口口水,对哈士奇语重心长的说道:“……看到这些门,我就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和牛爵爷一天生日的来着?”   “牛爵爷?牛顿吗?”   哈士奇闻言,思索了一会:“好像是吧?我记得你以前说过。”   他说到这里,回头笑道:“怎么,你是想夸我……拆这些门的手法,很讲究、很符合物理学吗?我的物理成绩的确挺高。”   “不是,我是说你的物理攻击力挺高的。”   十三香冷静的说道。   哈士奇笑容顿时一顿。   “烦死了!别说了,下一层下一层!”   他一把抓起十三香的右臂,如同狱卒一般、顿时把十三香踉踉跄跄直接拖向了206室。   好在十三香担心的“吾好梦中杀人事件”没有发生。   因为就在他们坐在206室的床上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一阵恍惚。   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瞬间,十三香察觉到自己身下的床变成了椅子。而自己正坐在桌子旁。   ……这就是第二层梦境了吗?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列表。   【主线任务:回到真实的历史】   【冲出第三层梦境(已完成)】   【冲出第二层梦境】   【冲出第一层梦境】   这就通关三分之一了?   就这?就这?   好像这噩梦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十三香顿时有了信心。 第589章 “我狗呢”再放送   十三香意识到,“弗雷德里克”刚刚似乎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脖颈有点疼,额头也不太舒服。胳膊更是又酸又麻,还能感觉到血液刚通到指尖时的胀热感。   ……不过也真是怀念啊。这个姿势。   在十三香他的大学时期,有时候前一天晚上玩游戏或是肝稿子,如果万一通宵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也会这样,在教室里眯瞪个两节课。   但等他工作之后,就已经很少会这样趴在桌子上睡了——晚上最多加班到十点多十一点,偶尔有比赛的时候可能会再晚一点。等到下班后,总监还会带着他们去吃点好吃的。   虽然哈士奇被电视台里的其他人排挤,然而其他人对十三香的态度倒是一直很不错。甚至在他离职之后,还能依靠自己先前的人脉来创业。   从那时之后,十三香就很少熬夜熬到第二天犯困了。   而且他们台里是有专门的员工休息室的,里面是隔音的、很安静,而且还备有被子。   如果困了,没必要在工位上睡。   一个是对身体不太好,一个是睡不踏实……另外也是防止有人打呼噜,影响到其他人。   梦回学生时代,对十三香来说很是有些怀念。   十三香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第一件事便是缓慢的环视一圈。通过直播窗口将所见到的东西全部记录留下来。   这里似乎是某种图书馆。   ——面积还挺大。   至少比大学图书馆大不少,差不多是市立图书馆的级别。   视野范围内,可以看到有十七个人,其中有四个女孩子。全部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最年轻的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小学毕业的年纪,而年纪最大的差不多是刚刚大学毕业的程度。   这是某种类似于超凡者学校的建筑吗?   “弗雷尔?你醒啦!”   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从十三香身边响起。   那是一位有着暗蓝色长发的女孩。她几乎没有化妆,容貌清丽、挂着欣喜的笑容。   而让十三香有些讶异的是……   ……这个女孩的声音与容貌,竟是与阿电非常相似。   在外面的美味风鹅,也是惊愕的看向了阿电。   在看到那个女孩时,阿电也是愣了一下。   她这个样貌是以自己的真实容貌为模板捏出来的,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更改。   只能说是巧了。   对美味风鹅的诡异目光,阿电不太适应的跺了跺脚,不满的嚷嚷着:“巧合啦,巧合!”   “那这可也太巧了。”   安南感叹道。   他因为和阿电接触的很少,在噩梦中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在看到美味风鹅突然看向阿电的时候,才意识到阿电的声音与英格丽德非常相似。   这么说来的话。   似乎他们三个,与噩梦中的三人也形成了微妙的“相似”与对称。   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   却只有两个人拥有姓名。   而“英格丽德”和“阿电”则只能在局外旁观。   想到这里,安南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虽说,命运乃天车之轮。玩家作为天车之书的附属产物,应该也不会被命运的力量锁定。   然而这种相似性,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命运”这个词。   毕竟这种概率,能有多高?   恰好他们三人同时进入迷雾大陆,也恰好哈士奇与十三香进入了这个噩梦……取代了两位旧友的身份。而“英格丽德”和“阿电”,都是只能在外旁观。   ——莫非是悲剧作家亲自出手了?   只是为了形成这种相似性……但也不应该。   这无疑会耗费祂的力量。   即使用其他的真理之书来对抗安南的真理之书,但是《天车之书》对于“命运”属性是具有先天的克制能力的。想要否定、淡化这一克制,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且,他也什么都得不到。   不只是因为玩家具有不死性。   ——甚至这个噩梦本身就不会杀人。   从这个噩梦中死亡,甚至连侵蚀度都不会增加。再加上它的难度过高,这也是一直没有人前来净化的原因。   透过预言和神术可以确定,这个噩梦的危害性近乎没有、钥匙非常难得,而且难度极高。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早早净化这个噩梦。   但根据安南的分析。   这个噩梦,是“食梦者”特里西诺用于窃取镜中人力量的仪式。而他试图窃取这份力量,只能是他打算背叛悲剧作家、举行升华仪式。   悲剧作家,没可能会帮助准备背叛自己的教宗。   ……除非祂是特别想看这个乐子。   毕竟是纯度极高的乐子人。   祂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来。   而在副本外的安南思考着的时候,噩梦中的剧情仍然在同步进行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哈士奇那边却是一直在黑屏。   直到刚刚,哈士奇那边才突然亮起。   而十三香那边,也正好听到了一个富有朝气的阳光声音:   “——弗雷!”   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发现喊住自己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发型有些桀骜不屈的刺猬头少年。   他走上前,兴高采烈的拍了一下十三香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这混蛋没事的!”   “……啊,是啊。”   十三香笑容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他背后却是一阵发寒。   汗水不知不觉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这次比上一层的情况更严重——那个时候,至少哈士奇只是找不到人了。   但在这里,却是直接换人了。   很显然。   这个开朗的笑着的少年……根本就不可能是哈士奇。   他对哈士奇太了解了。可能哈士奇他爹妈都没他熟悉哈士奇。   那个逼绝不可能用这种开朗的语气、这种阳光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他肯定会露出撒芙芙的憨笑,屁颠屁颠跑过来说着“哟,还在好好学习啊”、“少年有为啊弗哥”之类的怪话。   你妈的。   我狗呢?   怎么这哈士奇又没了?   十三香心中充满了计划被破坏的紧张感,以及哈士奇一撒手又没了的担忧感。   ——他这边倒是没问题。   可哈士奇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另外一边,安南那边的分屏直播,也终于浮现出了另外一人的画面。   那正是哈士奇眼中的情景。   他睁眼之后,发现自己也在图书馆里,便四处张望了一下——在看到年轻版的“弗雷德里克”揉着眼睛刚睡醒的时候,他顿时坏笑一声。可还不等他过去,哈士奇眼中便浮现出了新的引入剧情和主线任务。   【——贾斯特斯顺利抵达了过去】   【这是他十七岁的秋天,他的命运被改变的节点】   【来自镜中人的力量,让他有机会能返回至那一日】   【这是拯救他的挚友弗雷德里克·梅尔文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主线任务:宿命】   【引诱英格丽德前往斑骨林】   【保证弗雷德里克始终在贾斯特斯的视野范围内】   【确认英格丽德死亡】 第590章 哈士奇的奇妙冒险   “什么情况?”   看到哈士奇的任务面板,美味风鹅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几乎颠覆了他之前对这个噩梦的全部认知。   难道不是因为英格丽德的死亡,才导致了贾斯特斯试图谋杀弗雷德里克吗?   怎么从哈士奇这边的主线任务来看……似乎真相并非如此?   弗雷德里克已经死了?而贾斯特斯是穿越回来拯救旧友的?确认英格丽德的死亡又是怎么回事?   安南却是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他隐约间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灵感,但一时又不敢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噩梦、或者说这个事件中,必然存在悲剧作家的直接影响。   恐怕比起黑寡妇在孢殖磨坊中的影响,还要更加直接。   “不要惊慌。”   面对脑子明显有些混乱的美味风鹅,安南侧过头去低声提醒道:“先继续看着。   “既然这是强调了【对称】与【循环】的镜属性噩梦。那么有两个噩梦主体也并不奇怪。”   也就是说……这同时是贾斯特斯与弗雷德里克的噩梦吗?   美味风鹅思索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最后需要判断,到底哪边才是镜像?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尽管外面的玩家们充满了迷茫,还有些紧张与不安。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哈士奇反倒是没有丝毫畏惧。   ——或者说,他就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引入剧情。   哈士奇只是露出了怪笑,一路小跑赶过去、顺手还把自己身前的英格丽德拨拉到了身后。   “哟,还在好好学习啊。”   他拖着长音,伸手揽住了弗雷德里克的肩膀:“真是少年有为啊弗哥,这是看书看到睡过去了吗?”   哈士奇其实知道那个词应该说是“年少有为”。但他就是故意说错,为了能让十三香顺着话头吐槽一句他是个文盲。   弗雷德里克刚刚睡醒,迷茫的打量着四周,没有回应哈士奇。   他甚至在看到哈士奇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有些畏惧的将上半身后仰了一下——显然是有些睡懵了。   下一个瞬间,弗雷德里克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他皱着眉头伸出右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确认了什么,才松了口气,对着贾斯特斯露出了有些疏远、又有些畏惧的笑容:“抱歉,贾斯特斯。我刚刚没听清……你说的什么?”   “……呜?”   哈士奇没有回应他。   只是站在原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歪了歪头突然陷入了思考。   ——不对,这好像不是十三香。   就在这时,英格丽德才终于凑了过来。   她有些拘谨的站在弗雷德里克桌旁,露出笑容:“你醒啦,弗雷尔。   “你刚刚看完这本书后就睡过去了……我已经去叫教授了,他很快就会来。”   “嗯,不用慌张。我只是做了个梦。”   弗雷德里克点了点头,低垂着目光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轻,却能清晰的传到其他两人的耳中。   如同怕把什么吵醒一般轻声呢喃,又像是在安静的图书馆内与同伴悄声耳语。   那种安静而温和的气质,的确会使人心生好感。   于是哈士奇便立刻自来熟的凑了过去,大声的喊着:“弗雷尔——”   他不知道“贾斯特斯”应该用怎样的名字去称呼他。   于是便干脆学着英格丽德,用同样的方式去打招呼。   “有什么事,贾斯特斯?”   弗雷德里克的目光温和如水。   与英格丽德那种地下民特有的,一直在闪耀着光芒的双眼比起来,弗雷德里克平静如水的瞳孔中,却给人以一种奇妙的神性。   他的举动温柔、认真而庄严,如同并非是在与谁谈笑、在做什么工作,而像是无时无刻都在祭神祀祖一般。行动间都像是有某种严肃的规则。   在弗雷德里克面前,就连英格丽德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然而哈士奇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当场就转身并下了个腰,用新房四十五度的姿势露出爽朗的笑容,大声说道:“今晚我们去吃烤肉吧!”   “可以啊。”   弗雷德里克却只是温和的应道:“上次英格丽德请客了,这次就让我请客吧。”   “那就去斑骨林的那家店!”   哈士奇的声音变得更大了,甚至吓了英格丽德一跳。   她用力拍了拍哈士奇的胳膊,刚想斥责他、让他安静点,但看到哈士奇那闪闪发亮、毫无邪念的目光,涌出到口边的痛骂便不由得又紧急刹车、收了回去。   她小声的说道:“教授就在附近啊,小心别让他听见——”   “这不是很有精神嘛,贾斯特斯。”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老人声音传来。   哈士奇望过去。   发现那是一位身披古罗马人一般紫色长袍的灰发老人。   他凌乱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灰色的瞳孔中悠然而平静。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教授。”   弗雷德里克和英格丽德异口同声的应道。   英格丽德悄悄拽了拽哈士奇的袖口,随后哈士奇才反应了过来。   “哦哦!教授早上好啊!”   哈士奇元气十足的抬手向教授胡乱行了一礼:“您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那是酒味啦,贾斯特斯。”   英格丽德在哈士奇耳边小声说道。   教授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哈士奇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真的是……相当不错的才能。”   他对着哈士奇,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你或许很适合【诚实之颅】。有兴趣来当我的学生吗?”   “哎?”   闻言,英格丽德发出惊呼声。   就连就连弗雷德里克投向哈士奇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诧异。   他们的这位朋友……居然有成为圣人的适应性吗?   “别在意,我开玩笑的。”   灰教授轻笑出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那位【沉默无言之人】可还健在呢。   “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能够活到世界终结也说不定。”   他说着,转头望向哈士奇。   老人满怀深意的说道:“我就不在这里劝你了。但之后如果你有什么新的想法,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   “我随时可以收下你这个弟子。”   ……话是这么说。   但哈士奇总感觉,灰教授仿佛不是在和“贾斯特斯”说话。   而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哈士奇眼中突然闪烁起了睿智的光芒。   至少有一句话,他没有撒谎——   他不是笨,只是懒得动脑子。   ——在找不到十三香的情况下,哈士奇就要自己动起来了。 第591章 哈士奇:OvO?   在安南与玩家们微妙的目光注视下。   哈士奇与十三香,竟然微妙的在不同的世界中,进度达到了一致——   他们明明世界不同、身边跟着的同伴和发生的对话也不同,甚至主线任务也不同……可他们却是都前往了命中注定的那家烤肉店。   与明确出现了三条支线任务的哈士奇那边不同。   十三香这边和安南之前进入这个噩梦时的任务是一样的。   只有名为【改变命运】的主线任务,内容是“阻止英格丽德单独行动”。   这个“命运”所指的,便是灰教授故意让英格丽德进入小巷,在之后出现的短暂地震中,被坍塌的建筑物压死这件事。   因为十三香那边,已经通过安南事先知晓了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这个初见杀对他来说,就变得毫无意义。   在英格丽德因为接到灰教授的传讯,而想要出去“接电话”的时候。   十三香就态度强硬的拒绝了英格丽德出门的请求。   他没有任何遮掩,直接用弗雷德里克这个身份的说服力,直接说了“我感觉这个时候出去,会有不妙的事发生”,于是英格丽德就信了。   在那之后,十三香便坐在英格丽德身边,用双手捂住了英格丽德的耳朵。他的右手紧紧捂住了英格丽德的右耳,左手则戴上了英格丽德的戒指,将其转到掌心内部、将其拢成了蛋壳型,贴在英格丽德耳边。   这样亲密的动作,让英格丽德面颊绯红。   但英格丽德却没有拒绝十三香。   她只是低着头,呼吸急促了几分、目光有些游移。   甚至最开始的两次,她还有些走神。明明足够安静了,却还是没有听清灰教授给她发送的“语音短信”的内容。   十三香心有所悟。   ……这怕不是英格丽德在倒追弗雷德里克啊。   他有些同情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贾斯特斯。   感觉对方头顶上似乎多了什么。   ……不,也不尽然。   毕竟暗恋不能算绿。   看上去,英格丽德似乎对贾斯特斯完全没有意思。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贾斯特斯似乎对这一幕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三人还坐在烤肉店里。   烤肉还没上桌,十三香就突然感觉到座椅下面开始摇晃了起来。   就像是坐在跳床上的感觉一样……大地一瞬间变得柔软、如同浪潮般浮动起来。   而在他们的注视下,整座城市都在上下起伏——外面的斑骨林哗啦啦的倾塌倒地。   【已完成主线任务:改变命运】   下一刻,十三香眼前出现了新的提示。   ……就这?就这?   十三香心中发出了疑问。   而另外一边,哈士奇也同步抵达了斑骨林、并且几乎同步的进入了烤肉店。   和十三香那边不同。   ——哈士奇顺应本性,毫不客气的点了非常多的菜。   “太多了啦!”   英格丽德抱怨道:“根本吃不了啊。”   “吃不了我们可以带走。”   弗雷德里克语气温和:“只要不浪费即可。”   “我也会打包带走的,放心!”   哈士奇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他觉得根本就不会剩下什么。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肚子、也不是自己的名声。做梦怕什么撑死……吃到吐也无所谓嘛。   难得能大口大口随便吃肉,不用担心发胖的问题,也不用担心热量、担心血压血脂和尿酸的问题。   那岂不是美滋滋?   哈士奇想到这里,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弗雷尔——”   “什么事?”   “有啤酒嘛?我想再来点酒。”   哈士奇憨憨笑道。   “没问题。”   弗雷德里克轻声应道。   于是他又加了两桶苹果啤酒,转头笑道:“想喝酒的话我陪你。”   “你还会喝酒的吗,弗雷尔?”   英格丽德轻咦了一声,突然鼓起了勇气:“那给我也来一桶!”   “女孩子不要喝太多酒。你只是想尝尝的话,和我喝一桶就好了。”   弗雷德里克拒绝了英格丽德。   他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当然是会喝酒的。   “不如说,我小时候就没喝过多少次水。”   “那是为什么?”   “为了养成神性。”   弗雷德里克答道。   他举例道:“你们看教授,他为什么总是一身酒气?这其实目的是相同的。   “联合王国那边有些岛屿,会在每年三月举办酒神节。这是曾经从教国传出的节日,在【至净厅】成立之后,这些节日便统一被取消了。但联合王国却习得了这份传统。”   “酒神?”   英格丽德疑惑的询问道:“可我记得……没有神明的神职直接与酒有关吧?难道是祭祀‘收割与酿造之神’谷中狼的节日?还是‘醉酒的狂徒’悲剧作家?”   “的确有关,还有一些联合王国的人,也以为自己在祭祀谷中狼。但严格来说,其实并不是。”   弗雷德里克缓缓摇头,轻声解释道:“酒神是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神明。因为这里的酒,指的并非是我们喝下的酒,而是饮酒之后的混沌状态。   “在奥瑟人尚未进入这片大陆时,雅瑟兰人就已经发明了酒。而人们是在醉酒之后,才给意外发现的‘酒’这种饮料而命名的。   “雅瑟兰人当时尚未见过真正的神明、也不懂神术,还处于浑浑噩噩的未开化期。他们崇拜这种醉酒后的混沌状态,认为它具有某种神性。   “因此举办了酒神节。人们会在每年三月三日,酒酿成熟后的日子大饮麦酒。酒神节通常持续三日——顺便一提,这也是‘酒神’这一概念被认为具有神秘力量的原因——而在这三日间,所有人不得饮水,只能喝酒。   “人们喝了酒,就会感到身体燥热。他们认为这是‘生命力从体内勃发’。于是当时的雅瑟兰人就会除去所有衣物,在森林中奏乐、大唱、狂舞,环山而行直到日落。中间遇到的所有动物、无论年纪种类,全部会被人群猎杀并当场生食。   “而在日落之后,人们便会回到城中,集中表演喜剧和悲剧。这也是悲剧作家被称为‘醉酒的狂徒’的原因。从那时开始,人们就认为悲剧和喜剧的演员及作家,必须饮酒才能得到‘酒神的狂性’,得到‘灵感及灵性’。   “……当然,酒神并非是真神。仅仅只是雅瑟兰的原始信仰。然而人们祭祀酒神,却依然能够得到一些超凡力量——这便是偶像学派法术的原始形态之一。   “酒神是典型的人造神。并不存在却被人们相信存在的例子。因此,偶像学派的主流传承便是‘酒神派’。我家是这样,教授他也是一样,甚至就连悲剧作家也同样是酒神派出身。”   端起啤酒杯的木柄,弗雷德里克露出一个温和到有些空虚、神性满溢的笑容:“为了培养神性,自会说话开始我能喝的水中,便会始终掺有酒液。这是为了让神稚子能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远离浑浊的人世……当然,那可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就算有长辈用偶像法术用以治疗,也不是没有孩童在见到人之前便醉倒而死。   弗雷德里克只是足够幸运而已。   亲生父母在他两岁那年便已死去的弗雷德里克,从小被族中的长辈灌以烈酒、甚至具有咒性的魔酒。用于作为同辈孩童的对照实验。   弗雷德里克在成为超凡者之前,体内的咒性就强大到,近距离与别人说话时、吐息都能让凡人被他醉倒。   而他的幸运之处在于,在被多种魔酒彻底摧毁身体之前,能够睁开属于他的“神之眼”、看到属于自己的命运之线。   弗雷德里克安静的望向了贾斯特斯,默不作声。   他的瞳孔深暗如渊,没有任何人间的感情。   ——同样的道理,弗雷德里克也能看到别人的命运之线。   比如说,命运线突然被改变了的贾斯特斯。   这与自己所看到的预知梦……是否有什么关系?   灰教授在谋划什么?   贾斯特斯想要救我。   我难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弗雷德里克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OvO?”   低头专心研究菜单的哈士奇抬起头来,对他投以疑惑而睿智的目光。   显然,他没听懂弗雷德里克说了什么。   ……或者说,他从最开始就没听。 第592章 结果还是被迫抱了大腿   虽然一时找不到证据。   但弗雷德里克已然有了些许线索……   ——这个“贾斯特斯”,不像是贾斯特斯本人。   他很了解贾斯特斯,恐怕比他的父母还要了解他。   贾斯特斯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他是一个自我中心的人,并且有着强烈的贪欲——并非是基于物质的,而是基于感情的。换言之,他异常珍惜并且重视自己的每一段感情。   无论是与自己的友谊,亦或是对英格丽德的暗恋,还有对灰教授的尊重。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感情,甚至可以不惜一切。   是的。   贾斯特斯就是那种,能够为了朋友或是恋人而杀人的那种人。   这其中当然包括对他的朋友或是恋人有敌意、有恶行的人……若是有人想要伤害他们,他会第一个冲上去;但如果他遭遇背叛,却也可能反过来杀死他的朋友或是恋人。   这种隐藏于行为逻辑中的危险感,会让那些刚开始与他深交的朋友们察觉到不安。   随即他们就会本能的远离贾斯特斯……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反而会被贾斯特斯认为是背叛行径。   也正是因此,贾斯特斯才只有弗雷德里克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   作为梅尔文家族的人,弗雷德里克当然不会是纯善之人。在经受过神稚子的仪式并幸存后,他的“人性”便在事实上消亡殆尽了。   弗雷德里克对物欲已然失去了凡人般的热爱……无论是口腹之欲,亦或是男女之情。   他不再恐惧失败,不再因为成功而喜悦;他不会畏惧受伤,同样也不会畏惧死亡。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他交朋友、甚至还交异性朋友,更多只是因为“普通人需要交朋友”,为了模仿凡人、更是为了反抗自己“梅尔文”的姓氏而产生的叛逆感而已。   普通人当然不会和贾斯特斯成为朋友。   ——但恰好弗雷德里克并不是普通人。   他不会因欲望而行动、也不会因畏惧而退缩。所以弗雷德里克根本就不会背叛。他根本没有动机。   所以弗雷德里克即使作为一个朋友再危险,也与弗雷德里克无关。   不如说,这样一个“有用”、“孤僻”且“忠诚”的朋友,正是他扮演常人所需要的。他能够用心与他交朋友,而不用担心对方可能带来的诸多麻烦。   比如说毫无意义的社交、宴饮,或是帮他开拓交际圈之类的行为,对弗雷德里克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说需要的,只是“拥有朋友”而不是“朋友很多”。   比起贾斯特斯来说,英格丽德就有些麻烦了。   她是个好孩子。天真纯洁又善良,唯一不太应该的,就是爱上了自己这个怪物……   弗雷德里克并不懂什么是爱。他只能尽力模仿从书中看到的“爱的行为”,作出恰当的回应。   目送接到通讯的英格丽德离开烤肉店,弗雷德里克平静的望向了贾斯特斯。   ——而眼前这个人。   比起贾斯特斯,更像是英格丽德。   天真、耿直、无忧无虑。宛如永久的少年……   弗雷德里克注视了好一会“贾斯特斯”。从他的身上,竟是看到了一丝神性。   这丝神性的有无,便是能否学习偶像学派法术的关键。   贾斯特斯不可能平白无故便拥有神性。   所以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这个露出傻狗一般灿烂笑容的笨蛋,并不是贾斯特斯。   自己此刻正身处某种的噩梦之中。考虑到这个“贾斯特斯”想要拯救自己……所以多半就是自己的噩梦。   我莫非是已经死了吗?   弗雷德里克饶有兴趣的看着“贾斯特斯”的行为。   在英格丽德离开烤肉店的时候,他明显松了口气。所以他的任务是让英格丽德离开自己身边?   为什么?   英格丽德不可能刺杀自己。   她没有那个能力。   那么是她身上带有危险的东西?   也不可能,那样的话自己应该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所以,“贾斯特斯”的任务只能是【谋杀英格丽德】。   这或许说明,英格丽德之后会成为影响自己的某种阻碍,或许还会伤害自己……   弗雷德里克没有凡人的感情。所以这不可能是在感情上伤害自己……而自己已经是白银阶了,短期内没有进阶黄金的可能性。   ——那么,自己可能会因什么而死呢?   能让英格丽德比自己更加强大……难道是堕落之路?   倒也有可能。   英格丽德天性纯洁、欲求明确而执着,一旦走上堕落之路,就有机会能成为强大的恶魔。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教授他……最近是不是在研究圣骸骨?”   弗雷德里克突然开口,向贾斯特斯问道。   幸好英格丽德离开了。否则她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不对。   ——真正的贾斯特斯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且不说,“贾斯特斯”现在还不是灰教授的学生。   就算他是。   “贾斯特斯”刚才才得知,自己具有【诚实之颅】的适应性……这也可以反过来说明,贾斯特斯之前是不了解这方面的事的。   但是贾斯特斯不了解无所谓。   只要“贾斯特斯”知道就好了。   他既然是从未来进入的噩梦,那么多半对自己有所调查。   “好像是的哦。”   不出意外的,“贾斯特斯”没有任何提防心的回答道:“我记得好像是‘无畏之骨’。但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   ——无畏之骨。   果然如此。   弗雷德里克眯起眼睛。   他知晓灰教授一直在搜集无畏之骨。   而且不久之前,他集齐了全部的【无畏之骨】碎片。似乎试图修复它。   那么是否有可能……如果英格丽德没有死,那么她就会被用来“孵化【无畏之骨】”?   很有可能。   “你听好,贾斯特斯。”   突然,弗雷德里克开口道:“不要回应我,也不要向我追问什么,你听着就好。   “我目前是十六岁,自我认知密钥是‘稚狼酒、第二、雪绒花’。重复一次,你听好是三个词:‘稚狼酒、第二、雪绒花’。   “如果英格丽德只是接受了灰教授的圣骸骨改造,那么一切都好;但如果她成为了恶魔,那么她将会是倾向于‘爱’或是‘独占’的恶魔。那么她的本质是‘囚笼’或是‘监禁’之类的概念。   “‘灰教授’这个身份是个假名。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狼人……我推测他可能会改名为‘狼教授’。   “一个神秘知识是,【‘谷中狼’与‘悲剧作家’其实是同一位神明】。   “教国和联合王国的农民们会诓骗自己想要去麦田中玩耍的孩子,说是风吹过麦田时麦穗会倒下,是因为里面有狼。这最初是为了不让他们踩踏麦苗,但后来人们反而真的相信了。   “他们认为,这‘狼’便是丰收之神,是谷物之魂,也即是所谓的‘谷中狼’。通常以尾巴向下的黑狼为表现……而与之对应的是尾巴向上的白狗,象征小麦的白化病。当农民在田里受伤了,就会被人说是‘被白狗咬了’。联合王国的一些老农,会让村里的木匠刻下尾巴沉甸甸的黑狼偶像,将其摆在麦田的正中央。这也是一种祈求丰收的仪式。   “但是,这‘谷中狼’并非是真实存在的神明——而是悲剧作家在升神之前,为了进阶黄金阶而制造的神话传说。那些谷中狼显灵、谷中狼的仪式有效的记载,只是因为这仪式实际指向了悲剧作家而已。   “是的,悲剧作家是狼人升华的神明。因为狼与酒都是谷物之精,‘醉酒的狂徒’原本便可理解为是‘披着狼皮的人’……”   弗雷德里克才说到这里,突然身下传来了地震。   他顿时有所明悟。   侧目望向英格丽德,看着她被建筑物所淹没。   于是他立刻又匆匆说道:“还有!不要试图向悲剧作家以仪式寻求力量……祂本身就是绝世的仪式师,仪式的付出与所得必然会被他扭曲!   “再见到我的时候,直接说出密钥!我会告诉你剩余的真相——”   弗雷德里克的话还没说完。   哈士奇便与十三香同时完成了【冲出第二层梦境】的主线任务。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便被改变了——   哈士奇一脸茫然。   ……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593章 于是哈士奇放弃了思考   “……嗯,嗯?”   哈士奇一脸茫然。   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用尽力气辛勤复习了许久……然后正摩拳擦掌准备上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消息——他被保送了。   明明才刚准备开始动脑子,漂漂亮亮的认真执行任务。结果任务中原定要被自己蒙骗的BOSS,却是瞬间跳反直接把身上的装备全脱了下来。   一边疯狂把自己的掉落往地上丢,一边开始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语速念着其他BOSS的机制……   “整个世界都在阻止我动脑子!”   哈士奇不满的嘟哝着。   我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有着优秀的头脑?   他这么想着,抬头往四周看去。   ——有点眼熟。   这里……依然还是203房。   “我这是,又回来了?”   哈士奇疑惑的嘟哝着。   他转头注意到,弗雷德里克还躺在床上昏睡着。   就和他最开始进入噩梦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而与之前刚进入噩梦时的不同之处在于,弗雷德里克身上却洋溢着浓重的酒气。   哈士奇敏锐的嗅觉让他判断出,这并非是酒洒在衣服上时留下的酒香气,而是人喝下酒之后、出汗时溢出的浓郁酒臭味。   就像是醉酒的大汉,回到家中之后连衣服都没脱便倒下了一样。   他眼前再度出现了新的引入剧情。   但这次,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只有短短的一行,意义完全不明:   【你决定了。】   随后,它便自顾自的隐去。   也没有出现新的主线任务。   “我决定啥了?”   哈士奇一脸茫然:“我决定要开始摸鱼吗?   “话说,兄弟萌。刚刚弗雷说的是啥来着?我就听清一个‘狼教授就是灰教授’……”   “——等等,信息量太大了我还在看……”   “——我人傻了,这大腿怎么自己冲过来了?”   “——旁边百米冲刺的啥信息都没拿到,这拄拐的倒是赢了。”   “——懂了,傻人有傻福。”   弹幕一个个都看愣了。   他们甚至没顾上讨论那海量的信息,反而开始感慨哈士奇的运气。   毕竟事发突然。   除了美味风鹅手边有纸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开始飞速进行会议记录。其他玩家们其实也没记住几句话……毕竟弗雷德里克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   哈士奇还在琢磨着“原来如此,狼教授就是灰教授啊”的时候,一回神就发现弗雷德里克讲到什么谷中狼了。   当时哈士奇一脸茫然:中间是啥和啥啊?   然后在他琢磨着“谷中狼是啥,贤狼赫萝吗”的时候,就发现弗雷德里克高喊着“再见到我的时候直接说密钥”之类的话。   四舍五入就是“同学们,下课后好好复习啊”什么的。   ——就是那种上高数课的时候稍微走了会神,然后回神过来就突然发现,已经啥都听不懂了的那种感觉。   中间部分是啥,别说记住了……哈士奇甚至听都没听见。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这一关的解谜。   “……不过至少应该不会影响通关。”   就算哈士奇没有十三香那么聪明,他也能轻易的看出来,弗雷德里克突然甩了一堆信息量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在噩梦中了。这就说明,他所说出的情报大概率是自己平常状态下得不到的。   如果真把通关必备的线索藏到超游才能获得的场外情报中,未免也太卑鄙了。   “哎,贾斯特斯先生——”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吆喝声。   随即,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这吓了屋内摆出了“沉思者”姿势的哈士奇一跳。   他一个激灵,目光望向门口。   他有些犹豫的走过去,打开房门。   发现是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人,将带着食物的托盘递给了贾斯特斯。   “您点的香煎羊排、蜜汁烤鸡翅和羊杂布丁。生蚝暂时还是没有,厨房送了您一份炸鱼和沙拉。酒的话一会给您送过来。”   服务员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哈士奇,有些紧张的快速说道。   “哦豁。”   哈士奇眼前一亮,之前的疑惑一扫而空。   他开心的对服务员露出了笑容:“谢谢你啊,小哥。”   随后,他便单手接过餐盘、便要关上房门。   但就在这时,服务员却是突然急声道:“等、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哈士奇疑惑的问道。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小费是吧……”   但我身上也没钱啊?   “什么……是小费?”   服务员茫然的复读道。   他很快解释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您是我的偶像!”   说着,他递过了一段裁剪好的布条。   签名肯定不能用大页纸——这是一种礼貌。   哈士奇也明白。   毕竟这个世界情况特殊,有仪式师这种东西。鬼知道你会不会对着这名字,倒着写个什么契约啊、欠条啊之类的。   “……偶像还行。”   哈士奇咧了咧嘴:“你还知道这个词。”   他还以为这个世界既然有“偶像学派”的巫师,按说他所理解的“偶像”的概念就不该存在了。   不然人们听到偶像巫师这个词,恐怕会下意识的往“为了拯救巫师塔,我们下决心成为偶像”这种谐星的方向去想。   但和他想法稍微有些出入。   “是的,这是老师写的《论偶像崇拜》中提出的新用法!”   服务员却是得意一笑:“贾斯特斯阁下,我其实只是在这里兼职而已……如今我还在灰教授那里学习仪式知识呢!”   “……哦。”   哈士奇恍然。   想想也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肯定是不会了解这种不常用的词汇的。   像是诺亚王国那样和平的地方,对一些小地方的乡镇居民来说、“巫师”和“超凡者”还是只有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偶像这个词,至少目前还算是一种术语……就像是“机器”这个词一样,还尚未普及。   哈士奇又看了一眼服务员。   确实,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模样。   的确像是个学生。   原来是同门师弟。   于是哈士奇微微一笑:“成啊,纸笔拿来!”   他拿过有点像是细毛笔的签名笔,在布条上随手划拉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药房开药的。   但反正这小学弟也不会知道,贾斯特斯的签名应该是啥样。   他就随手那么一划拉就行——众所周知,字这个东西总是写的越像、就越看越不像;写的越不想,就越看越像的。   “嗯……”   就在这时,弗雷德里克的梦呓声传来。   这是快醒了?   “谢谢您,阁下!”   那位小学弟见状非常识趣。   他很快收回布条和笔,有些激动的向贾斯特斯行了一礼:“您救过我的姐姐!虽然可能您已经记不住了……但真的,非常谢谢!”   之后,他便立刻离开并关上了门。   哈士奇则两手各举着一根羊排,蹲在弗雷德里克床边一边啃着、一边专心等他醒来。   虽然他想不明白的还有很多。   但是眼看着弗雷德里克就快醒了。   无论这个“弗雷德里克”是本人还是十三香,总之都比他脑子好使。那么他自己在这里想毫无意义,说不定反而会局限自己的思维。   不如等大佬醒了直接求问。   不过弗雷德里克也没再睡太久。   而在弗雷德里克睁开眼的瞬间。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很大的脸盘子。   “稚狼酒,第二,雪绒花。”   哈士奇立刻严肃的说道。   弗雷德里克一脸茫然,刚睡醒的他眼中满是血丝。   “……啥?啥和啥?”   “——太好了!”   是十三香!   哈士奇顿时感动的泪流满面。   虽然两个人都会帮他思考,但是遇到自己人还是值得高兴且放松的。   于是哈士奇放弃了思考。   “十三香快帮帮我——” 第594章 一切的真相   “你是说……真正的弗雷德里克察觉到了自己在噩梦之中?然后就把情报给你说了一通?”   刚刚醒来的十三香听完哈士奇的叙述,又通过弹幕的补充渐渐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顿时用有些诡异的目光看向哈士奇。   “可以啊,哈哥。”   ——你这狗子,是这么抢手的吗?   怎么就算我不在,也能及时跳出来一个人养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阻止哈士奇自力更生一般。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被世界所爱之人……之狗?   “是啊,但我完全没听懂。你有什么头绪吗?”   哈士奇坦然道。   说着,他递过来一根羊排。   “先给我口水喝啊,我嘴巴好干啊。”   十三香抱怨着,还是接过了羊排。   他靠在床上思索了一会,还是缓缓说道:“目前可以确定几件事。   “首先,‘狼教授’从最开始就是灰教授。根据外面的说法,应该是弗雷德里克成为了狼教授。可考虑到你那边的主线任务,有拯救弗雷德里克这一步……我可以认为,弗雷德里克·梅尔文也已经死了。”   “弗雷德里克也死了?”   哈士奇一惊:“你这意思是……我们哥仨都死了?”   “……仨?”   十三香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三是哪来的。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哦,是英格丽德啊。   于是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我认为事情是这样的——灰教授设计了一个局。他让贾斯特斯看到,假如英格丽德没有被杀,那么她就可能会危害弗雷德里克的安全。并让他对这个可能信以为真。   “所以,他才让贾斯特斯‘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杀死了英格丽德,‘改变了’过去……你察觉到问题了吗?”   “也就是说……”   哈士奇面色凝重的捧着哏。   十三香嘴角一抽,提醒道:“你别忘了,英格丽德在‘史实结局’中是死了的。”   进入噩梦前,他们就已经得知,“英格丽德”和“贾斯特斯”的确都已经死掉了。   英格丽德是当年那场地震少有的牺牲者;而贾斯特斯身中十余刀,被判断为自杀。   “——那么,贾斯特斯所改变的,是什么‘命运’呢?”   事情原本就在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或者说,历史原本就是如此。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改变的才对。   “根本的问题在于,这是第三层梦境。”   十三香答道。   “……所以,才会有三层噩梦。”   与此同时,噩梦外的安南也对身边的美味风鹅如此解释道。   安南缓缓叹了口气。   随着低沉的叹息声,肉眼可见的复杂情绪,如灰色的烟雾般,从安南的肺中被慢慢推出。   几乎是在十三香他们进入到最浅层噩梦的瞬间。   安南就已经完全读懂了这个噩梦。   “它隐藏的机制并不难懂。甚至反而比画廊噩梦还要简单不少。”   以至于自己只是稍微云了一会,就能够看明白。   当然,也可能正是因为自己身处局外,反而才能看清楚。   安南看了一眼还有些困惑的美味风鹅,简单的说道:“如果你为此而困惑,那么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你太在乎‘真相’是何物,才会为此而困惑。”   “……我还不是很明白。”   美味风鹅顿了顿,还是低头直接说道。   他不喜欢不懂装懂。   这个噩梦的主体,始终围绕着那三个人展开。   “这是【理解】的问题。”   安南——或者说,“吉兰达伊奥”用右手中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发出邦邦的硬响:“你欠缺的是理解。跨越逻辑性的思考……超越所见之物的思维。”   解开这个噩梦的钥匙,竟然被放在了噩梦之中。   换言之。   “请容我卖个关子,我先将最重要的部分放到最后。如同将味道浓郁的主菜放到汤的后面。   “让我从头来讲吧——”   安南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而在噩梦中,十三香也与他说着近似的话:   “在知晓了狼教授的真实身份后,我们自然会产生一个疑惑——那么被剥夺了姓氏的弗雷德里克又是谁?”   “是灰教授?”   哈士奇乖乖坐在床边,忍不住发问道:“是他先后杀死了三个人,并盗用了弗雷德里克的身份吗?”   “对……也不对。”   十三香叹了口气,表情也有些复杂:“应该说,‘弗雷德里克·狼之心’是灰教授的一个身份。   “我们已知,英格丽德早就已经死了。而贾斯特斯也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并且验尸结果是‘自杀’。   “这里有一个典型的叙述性诡计……”   他看着哈士奇,缓缓说道:“我们最开始会以为贾斯特斯是被弗雷德里克所杀的前提,是因为‘弗雷德里克’成为了悲剧作家的信徒并得到了力量,而且贾斯特斯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弗雷德里克。   “但之后我们也得到了情报——贾斯特斯和弗雷德里克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差。而且弗雷德里克可能也被害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要果断的抛弃掉先入为主的‘贾斯特斯是被弗雷德里克谋杀后伪装成了自杀’的判断了。因为我们的新情报,已经与旧推测的基础发生了冲突。”   为什么当时白银阶的偶像巫师,能够谋杀以防御力和生命力为长的,比自己位阶更高的不落之盾?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人发觉谋杀了不落之盾的凶手是弗雷德里克?   答案太简单了。   只是因为偏见和先入为主的执着,让奈菲尔塔利、安南与玩家们都忽视了这种可能。   ——杀掉贾斯特斯的,真的不是弗雷德里克。   灰教授真的有让贾斯特斯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拯救弗雷德里克的能力吗?   显然,他是没有的。如果是镜中人亲自出手,搭配他在【过去】立下的镜子,说不定勉强能做到。   但是灰教授必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也就是说,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甚至在那之前,贾斯特斯就已经置身于梦中了。   他【看到】了,弗雷德里克被   ——所谓的【食梦者】。   所吞食的,当然也不会只有【梦想】。   “简单来说吧。”   安南十指交叉,黑发黑眼的中年人身躯发出了沉稳而可靠的声音:“弗雷德里克·梅尔文和贾斯特斯,并不是同时死去的。   “弗雷德里克·梅尔文死亡的时间……更在贾斯特斯之前。   “贾斯特斯所看到的,‘假如英格丽德没有死’的可能性,他所要改变的未来——   “其实一直都在弗雷德里克的噩梦之中。”   是的。   “——死亡顺序反了。”   十三香简单的说道。   不是“弗雷德里克跟着贾斯特斯前往煤烬瘠地”。   贾斯特斯前往煤烬瘠地的真正目的……是在灰教授的委托下,为他唯一的友人弗雷德里克·梅尔文收尸。   也就是他们刚刚挣脱出来的,“拯救英格丽德”的第二重噩梦。   而这个噩梦的制作者……   正是“灰教授”。   或者说,“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 第595章 无限重演的悲剧   弗雷德里克·梅尔文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这一个“有贾斯特斯存在”的噩梦。   从噩梦中可以看到。   从最开始的时候,灰教授所相中的学生便是贾斯特斯……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抵达白银阶的弗雷德里克。   因为从那个时候,灰教授就已经知道了。   ——弗雷德里克·梅尔文终究会被自己所杀。   因此教导他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在贾斯特斯面前谋杀英格丽德。   以及日后谋杀弗雷德里克。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塑造一个无比真实、能够以假乱真的噩梦……而这是为了让贾斯特斯在噩梦中迷失自我,混淆梦与现实。   “贾斯特斯混淆了现实与梦境,并在噩梦中看到了‘弗雷德里克’的另一种可能。随着故事发展,因英格丽德被救下产生的蝴蝶效应,‘弗雷德里克’的命运还是走向了末路……而贾斯特斯因狂怒而求助于他所信任的的老师,‘灰教授’塞提。   “他被塞提‘送到了过去’。或者说,他自以为来到了过去。但那其实依然只是弗雷德里克噩梦的‘剧情’而已……贾斯特斯进入了梦中梦。   “他杀死了英格丽德。让历史重新回到‘正确’的位置,并且依然成为了不落之盾,与活着的弗雷德里克一起来到煤烬瘠地执行任务——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展开。”   从最开始,贾斯特斯所期望的……便是自己来到煤烬瘠地的时候,不是前来帮友人收尸的。   正是这种“不愿承认”,才能够让灰教授将他的现实与梦境进行混淆。   但他在煤烬瘠地中待的时间越长。   潜藏于贾斯特斯潜意识中的不安就越发明显。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做梦。所以小镇才会突然变得空无一人。   但其实醒悟者不是他。   而是那个“背叛者”。   ——他们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弗雷德里克突然被人所杀。   贾斯特斯当然愤怒无比。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冲过去,将袭击者杀死——即使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那是因为,贾斯特斯在潜意识中察觉到……或许杀死弗雷德里克的正是自己。”   而他则要与“另一个自己”进行厮杀。   无论结果如何,这个无人的世界中都只会剩下一个人。   那就是“贾斯特斯”。   人在梦中死去,当然会在表层复活。   他存在于弗雷德里克噩梦的梦中梦,就只能从上一层醒来——   而这个噩梦的特性,是“重演”。   一旦死去,就会失去记忆的【重演】。   ——也即是,无限重演的悲剧。   “你还记得吗,”安南对美味风鹅说道,“奈菲尔塔利说过。在她那边的噩梦中,‘弗雷德里克’一共死去了三次。   “第一次是拯救英格丽德时被建筑压死;第二次是在街道上被另一个贾斯特斯所杀。那么第三次呢?”   安南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虚空,缓缓说道:“第三次,就在梦中梦醒来之后。   “也就是贾斯特斯从梦中的‘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面前重新醒来的时候。也就是英格丽德没有死去,而弗雷德雷克刚刚被杀的时间线。   “那时失去了记忆,又回到最开始的贾斯特斯会如何决断呢?”   “……他会什么都不知道的,再度前往过去。”   美味风鹅的声音有些颤抖。   再度经历一次与之前完全一样的循环。   再度回到煤烬瘠地……   正如贾斯特斯所留下的箴言一般。   【短短一瞬的愤怒。永无止境的悔恨。】   恐怕那个“背叛了”弗雷德里克的贾斯特斯,就是从无数次循环中……真正意识到了一切的贾斯特斯。   也就是“觉悟者”贾斯特斯。   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噩梦,回忆起最开始弗雷德里克留下的箴言的贾斯特斯——   【生命乃死之囚笼……死乃生之颂章。】   这是弗雷德里克在噩梦最初,给净化者留下的箴言。   字面意义去理解,便是说……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死”就会从囚笼中挣脱。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歌颂囚禁着自己的“生”。   那么谁是生者?   贾斯特斯。   谁是死者?   弗雷德里克。   他的意思很简单——只要贾斯特斯死去,“弗雷德里克”就会重生。   但弗雷德里克的灵魂已经完全被用于构筑噩梦了。   他不可能会复活。   复活的仅仅只是“弗雷德里克”这个名字而已。   但很可惜,被混淆了现实与梦境的贾斯特斯,并没有听到这个提示。   或者说,听到了他也没有在意。   在贾斯特斯于噩梦中看到弗雷德里克的死而暴怒,寻求力量试图杀死英格丽德、拯救弗雷德里克的瞬间……就已然导致了弗雷德里克更深的悲剧。   而唯一的“觉悟者”贾斯特斯,隐藏了自己恢复记忆这件事。向特里西诺请求“回到过去”。   他要杀死梦中的弗雷德里克。   让弗雷德里克成为【死】的一方。   那么被囚禁的自己,就会被解脱而得到新生——   这也就是,弗雷德里克死后噩梦的【出口】。   也就是【杀死弗雷德里克】。   但这个出口却被堵上了。   被他自己。   这个“觉悟者”贾斯特斯,因为“重演”的噩梦特性,丢失了最重要的一块记忆。   ……也就是他无数次,曾被另一个“贾斯特斯”所杀这件事。   为什么贾斯特斯和弗雷德里克,会突然进入“无人的街巷”?   因为“觉悟者”贾斯特斯来到了煤烬瘠地。   他同样也是贾斯特斯。   而他早就知道,这里是梦境。   所以他要杀死虚假的弗雷德里克,将自己释放出去。   他自己清醒时的觉悟,反而变成了无限循环悖论的最后一块拼图。   “……就像是《恐怖游轮》一般。”   美味风鹅终于明白了一切。   为此而感到脊背发寒。   这是一幕……无比盛大的,无限重演的悲剧。   弗雷德里克和英格丽德,都只是场上的道具而已。   这是一幕【独角戏】。   英雄与魔王,根本就是同一人。   安南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吗?   “之前跟你说过,偶像巫师的力量是会跟随称谓而动的。那时我们认为……‘狼教授’弗雷德里克会如此自称,是为了窃夺‘灰教授’的力量。而我们已经得知,狼教授就是灰教授。”   为什么在安南询问本杰明,“狼教授是不是在窃取镜中人的力量”的时候,本杰明没有相似回答、而是模棱两可的默认?   其实一切真相就已经藏在了那句话中——   窃取镜中人力量的,其实是灰教授。但在灰教授窃取了“镜”的力量后……   他的“其中一部分”——也就是作为“灰教授”的那部分,就用弗雷德里克的身体醒来,并成为了狼教授“弗雷德里克”!   为什么灰教授会突然失去了要素的力量?   因为要素之力被转移到了“狼教授”的身上!   为什么灰教授要改名为“愈骨者”,而狼教授成为了悲剧作家的信徒?   因为特里西诺·塞提最开始的目的,便是利用【镜】属性的噩梦,将作为巫师的“愈骨者”、与作为教宗的“狼教授”分开!   狼教授之所以成为狼人们的导师。   并非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了切实的提高狼人的地位。   因为悲剧作家本身就是狼人之神——他作为悲剧作家的教宗,这是应尽之礼。   “而这一幕【无限轮回的悲剧】,则是特里西诺·塞提向悲剧作家献出——为了让悲剧作家能够帮助自己、从未来神明身上掠夺力量,而自导自演的一幕悲剧。” 第596章 他充满了决心   十三香注视着哈士奇:“你听懂了没?”   哈士奇诚实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似懂非懂。”   “差不多。但最重要的部分我反正已经听懂了。”   哈士奇自信满满的答道。   “哦?”   十三香好奇的询问道:“你听懂了哪一部分?”   “——总之就是那个灰衣服的老爷子在搞事,其他有名字的兄弟萌都惨的一匹,对吧。”   哈士奇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迟疑。   十三香的表情僵了一下。   “咦,我理解错了吗?”   “……不,没有。非常正确。”   十三香感叹道。   该说不愧是哈士奇吗?   哪怕是对于自己不理解的东西全部跳过,但靠着他敏锐的直觉,依然还是能留下点什么……   “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   哈士奇诚实的答道:“就一行。【你决定了】……然后就没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十三香沉思片刻,迎向哈士奇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这里没有接到任何主线任务。   “可能在这一层的噩梦,只有你那边才有主线任务。”   这个噩梦虽然有三层。   但其实他们一直在第二层噩梦中循环。   第一层噩梦,也就是贾斯特斯最早看到的“弗雷的噩梦”,是英格丽德没有死去、并在十几年后将弗雷德里克所杀的那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的最后,插了一个旗子。可以将其设为CP1,也就是第一个存档点。   但这是一个死档。   之后贾斯特斯“回到了过去”,并进入了第二层噩梦。   他们重新回到了少年时期,这次英格丽德死去,而他们一直活到了成年,来到了煤烬瘠地。然后“觉悟者贾斯特斯”将他们杀死。   死亡之后,因为噩梦的“重演特性”,贾斯特斯丢失了记忆并回到了CP1。也就是第一层噩梦的末尾,并直接进入了第二层噩梦的开头……也就是当年少年时期,决定英格丽德是否死去的时间点。   贾斯特斯重复了无数次的“第二层”噩梦。   每次他被另一个自己杀死,都会重新从少年时期开始。渡过长达十几年的噩梦、直到煤烬瘠地,然后再被另一个自己杀死。   ……直到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无限重复的故事中出现了一个BUG。   作为一个净化者时,贾斯特斯才能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他才会意识到,自己住了许久的房屋,已经被改制成了仪式场。   破解仪式的方法,就是和弗雷德里克进入206房间。   之后贾斯特斯就就会保持着“通关记忆”,重新回到少年时期,并在十几年后回到现在这里——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   一个“有人”的煤烬瘠地。   看似真结局的前置条件已然满足。   为什么这里有人?   ——因为“觉悟者”贾斯特斯还没有入侵这个世界。   ——因为他就是未来的觉悟者。   “如同你信任我一样。”   十三香对哈士奇说道:“如果贾斯特斯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并与弗雷德里克从206房这个出口通关了一次……并重新回到了这里。   “那么贾斯特斯一定会把他所知道的事,都告诉弗雷德里克。”   哈士奇所经历的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弗雷德里克信任他的这个朋友。   他的智慧,能够非常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朋友,已经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中。   那么弗雷德里克作为噩梦的主人,他就会告诉贾斯特斯通关这个噩梦的办法。   “……杀死弗雷德里克。杀死所有的弗雷德里克。”   用着“弗雷德里克”的脸,十三香对着用着“贾斯特斯”的脸的哈士奇如此答道。   一如历史无数次的重演、悲剧刚刚运转到此处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重演】。   十三香隐约明白了,这个词的分量。   但这次肯定不一样。   因为他不是弗雷德里克。   而哈士奇也不是贾斯特斯。   “这里是梦中梦。所以你要杀死我两次。”   他看着哈士奇,对他平静的说道:“杀死我第一次,【这个世界中】就不存在贾斯特斯了。你就可以带着记忆,回到一周目末尾的灰教授面前。   “这是你的CP2——第二个存档点。   “那时的‘觉悟者’贾斯特斯,多半已经愤怒的把灰教授杀死。他已经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噩梦,他是能够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是,灰教授不会反抗。   “随后,就是利用灰教授所教给他的仪式师知识,接管灰教授的仪式。回到二周目中,试图将所有梦中梦里面的‘弗雷德里克’杀掉。当这个噩梦中所有‘弗雷德里克’全部死去之后,贾斯特斯就可以从这个噩梦中逃出去了。”   如同命运石之门中,撤回所有发往过去的短信一般。   可觉悟者贾斯特斯唯一缺少的情报……   就是在无人的煤烬瘠地中,贾斯特斯和弗雷德里克都曾被一个神秘人杀死了。   ——这个神秘人,就是为了通关噩梦,依然不择手段的“觉悟者贾斯特斯”。   如果贾斯特斯知道这件事,他就已经从第一个存档点复活了。可正因他是觉悟者……他和弗雷德里克根本就没有前往外面,而直接前往了206室。   所以他唯独不知道这件事。   “换言之,第一层和第三层噩梦,一共只出现了一次。第一层噩梦的内容是被灰教授编造的,它只是一个引子;而第三层噩梦便制造了觉悟者贾斯特斯。   “在觉悟者贾斯特斯进入第二层噩梦、杀死了弗雷德里克的瞬间,他就已经卡死了。是的,觉悟者一共只活动了一次,就把这个噩梦卡死了。”   无限的悖论循环生成了。   为什么在这个噩梦中死去,不会增加侵蚀度?   因为这是设计好的。   如果不这样做,那么恐怕贾斯特斯在第二层无限循环的时候,就已经在噩梦中死去了。   超凡者在噩梦中死去,就会变成噩梦的一部分。   其实只要在噩梦中谋杀贾斯特斯,灰教授的最基础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也就是复活“弗雷德里克”的身体,用于自己的身份的分裂。   但作为献给悲剧作家的祭品,他专门绕了一个大圈子,让贾斯特斯陷入了非死非生的状态。   也就是,不断被“未来的自己所杀”的悖论循环。   如同衔尾蛇一般。   第一层和第三层始终只有一个,但第二层的“副本”却在不断增加。就如同病毒一般增殖。   弗雷德里克永远也杀不完。贾斯特斯永远也离不开。   虽然他的侵蚀度根本没有增加,但他在区区一晚的噩梦中,已经重复了几百次、几千次、无数次的轮回——他的精神已经彻底迷失了。   【短短一瞬的愤怒。永无止境的悔恨。】   那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贾斯特斯死去之后,他的灵魂也深陷于这个噩梦之中。因为他没有彻底死去——所以他的灵魂没有成为这个噩梦的养料;但他也不算活着了,所以他诞生了新的噩梦。   弗雷德里克的灵魂和噩梦,都被塞入了贾斯特斯的尸体内。   而弗雷德里克的尸体,则被灰教授偷走了。   “这次我明白了。”   哈士奇沉声道。   “那么……我要如何做?”   十三香沉默了。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下这个赌注。   他也怕——他怕自己也被卡死在这个噩梦之中。   但就在这时,安南沉稳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传来。   “——让哈士奇杀死你之后,从第一层噩梦中自杀、阻止觉悟者贾斯特斯的生成。根据这个噩梦的规则,在第一层噩梦中的‘贾斯特斯已然全部死亡’……这样你就可以复活出来了。”   ……这是,场外援助?   十三香愣了一下,很快将安南的话与哈士奇进行了分享。   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于是他们很快下定了决心。   “我居然要杀你一次啊……”   事到临头,哈士奇反而有些犹豫了。   最终,看着闭着眼的十三香,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哈士奇充满了决心。 第597章 噩梦:双子座,通关!   安南感慨万千。   他第一次见到,能够形成悖论循环、直接卡死净化者的噩梦。这也让安南对“噩梦”这种机制更加警惕了。   尤其是在他分析出,这个噩梦的通关方法之后,更是忍不住赞叹灰教授的手笔。   他所设计的这个噩梦,实在是过于精巧。   它甚至从最开始就已经暗示了通关的方式——   双方交换三个秘密那里,就已经提示了这三道关卡的攻略方式。   首先是公平与对称——暗示了206号房是争取的出口,这也是最简单的一道关卡。   这两个人只有对彼此足够了解,才能在第二关中识别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并得到足够的情报……而且每个人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通关,才能两个人同时抵达第三关。   而第三关的考验,看似是最简单的。   ——让“贾斯特斯”的扮演者杀死“弗雷德里克”,然后再自杀。   如果直接让玩家们进行这样的选择,它没有任何难度。   可在他们从第二关知晓了情报后,两位净化者就会本能的怀疑,“这样做是否会把自己也卡死在这个噩梦中”。所以他们就不敢随意行动。   “弗雷德里克”会怀疑对方,是否会按照说好的方式老老实实的自杀。而“贾斯特斯”又会担心自己如果真自杀了,会不会像真正的贾斯特斯一样,卡死在这个噩梦里面——毕竟“弗雷德里克”无论如何,都是不用承担后果的。   如果他们是陌生人、不够互相信任,在这里就已经会吵起来了。   让安南确定这件事的,还是奈菲尔塔利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弗雷德里克”死了三次。这说明她已经成为了“觉悟者”……并且顺利的把自己卡死了。   她所经历的噩梦,明显比安南要多了大一截。   而他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所以安南在梦中死去之后,肯定是等了一会奈菲尔塔利。   要知道,平时被噩梦踢出来的时候,可是会立刻惊醒的。   为什么安南会等一会呢?   答案恐怕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其实还有复活一次的机会。   光是可以无视生死的玩家们、甚至还是互相信任的哈士奇与十三香都在此刻如此纠结。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们,又如何能将自己的生与死、轻易托付在另一人的“承诺”之上?   唯有在安南相信奈菲尔塔利、十三香相信安南、哈士奇相信十三香、十三香也同样相信哈士奇的情况下……这个噩梦才能勉强通关。   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或许就是灰教授想要展示给悲剧作家的,另外一重的悲剧。   也即是舞台之外的悲剧。   奈菲尔塔利将这个噩梦称为“幻热”的原因……安南也渐渐明白了。   弗雷德里克已然被复活。   这个噩梦的主角,从最开始就是贾斯特斯。   所谓幻热……便是贾斯特斯掌心那近乎灼热到要将安南的肩膀烫伤的温度。   ——那是友人之血,残留在指尖的幻热。   安南突然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噩梦时……真正的贾斯特斯的反应。   在安南试探性的说出“你还是忘不了英格丽德”的那一瞬间,贾斯特斯曾回头死死望向安南。   ……说来也是。   虽然贾斯特斯无数次为了弗雷德里克而杀死英格丽德。   但英格丽德,同样也是他所暗恋着的人。   所以贾斯特斯才会迷醉于“弗雷德里克和英格丽德都活着”的梦境,而否认了“弗雷德里克和英格丽德都死去”的现实。这是他踏入悲剧剧场的第一步。   而这也证明了……贾斯特斯并非是不在乎英格丽德。   他只是相对来说,更在乎弗雷德里克。   一次又一次忍痛杀死英格丽德,却只是将自己埋葬的更深;终于下定决心要清醒过来,而亲手杀死弗雷德里克的时候……这个噩梦便诞生了。   他死了。   “幻热……吗。”   安南喃喃念着:“真是一个讽刺到近乎悲伤的名字。   “想必这个噩梦的名字,也是灰教授起的吧。每次念起‘幻热’之名,也都是对贾斯特斯的又一次嘲讽。”   如果要给他起一个更好的名字的话……   “……安南殿下。您说过,噩梦的名字只是称呼,对吧。”   美味风鹅突然开口道:“我们不如把这个噩梦,称为双子座吧。”   ……双子座的传说吗?   神之子与人之子的友谊,的确恰当。   安南闻言略一思考,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也确实有和地球上一般无二的星空。除了那个太阳有特效之外,星星和月亮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星空格外的明亮而已。   只是星座并不是现代的八十八个,而是六十个——还有一些空缺尚未被命名。而这两个世界的星座命名也有些许差异。   比如说这里没有天蝎座,而是叫渡鸦座;没有摩羯座,而是叫利维坦座。   这个世界同样也有双子座。不过这个世界的双子座的故事,涉及到了“历史”等级的神秘知识,考虑到神秘知识的重量,安南并没有去学习。   反正只是他们自己用的名字而已。   贾斯特斯已经够惨了。   至少安南与玩家们,不愿嘲笑这个最初只是为了“友情与爱情皆得”的小小贪婪,而在无限循环中非生非死的悲苦男人。   这个曾经救过许多人的“不落之盾”。   十三香没有任何反抗。   ——哈士奇用力一拳,便将十三香的头颅直接击飞了出去。   脑袋高扬着,撞到了墙上。   鲜血如莲华般盛开,将墙上报纸的“贾斯特斯”的黑白画像染得鲜红,涂抹的如同恶魔一般。   在被哈士奇杀死之后,十三香那边的画面就变成了黑屏。   但正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十三香明明已经死了,而这个噩梦死亡一次就会被踢出。可他却仍然在昏睡着。   而哈士奇那边,【你决定了】的四个字则开始飞速扭曲。   终于,它整体都变了个模样。   【我觉悟了】。   它如此说道。   下一刻,哈士奇眼前画面一转。   他出现在了新的地方。   “……改变过去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   灰教授塞提的声音,在眼前响起:“等你回去之后,要记住不要修改多余的……嗯,好吧。看来我不用多说这些废话了。”   灰发灰眼的老人,身上依然是一身酒味。   他笑眯眯的看着哈士奇:“你终于觉悟了。”   塞提仍然身披那身古罗马贤人般的紫色长袍,双手自然而然向两侧摊开:“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你循环了多少次……决定从噩梦中离开了吗?   “那就把我杀了吧,我不会反抗的。”   “哈?”   哈士奇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吗,老神棍?”   他握了握拳头。   贾斯特斯的拳头,依然灼热而有力。   这是为拯救友人而挥出的拳头。   而此刻,哈士奇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璀璨光芒:“还是说,你终于有东西……看不到了呢?”   塞提的面色微微一变。   哈士奇嘴角上扬:“你不用诱骗我。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心——我会自杀,然后让另一个人离开这里。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信任。   “但在那之前……”   哈士奇咧开嘴巴。   他露出贾斯特斯那森寒而锋利的牙齿。   “我说,臭不要脸的老东西。在一旁看戏很有趣吗?”   哈士奇的脸上,显露出了狼一般的凶光:“在我爽够了、决定离开之前……   “——我要好好痛扁你一顿!” 第598章 我要欧拉你二十分钟   “——呸。”   哈士奇呸了一声,将一口浓稠的血痰吐在地上,艰难的靠在墙壁上喘了两口气。   特里西诺·塞提的尸体已然不成人形。   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但是塞提如今的大仪式还没有结束,他不能随意行动、也不能离开这里——他甚至将自己的灵魂,都已经事先转移到了弗雷德里克的尸体中。   这意味着,他的神术和要素都无法使用,也无法展开新的仪式。   失去了要素的特里西诺,甚至已经失去了自己那能够洞彻未来与梦境的“神之眼”。在噩梦中的他,能够察觉到安南与哈士奇来自噩梦之外、来自未来……甚至能够看到安南是天车之书的持有者。   但如今站在原地的,不过只是套着“特里西诺”皮的AI而已。   他不能移动,只能依靠法术反杀贾斯特斯。   “我他妈打人机还是没问题的啊,兄弟们。”   只要能将贾斯特斯打昏、再度把他丢回到仪式中,这一切就还能弥补……   但失去了要素与神术的特里西诺,实在是太弱了。   或者说,“贾斯特斯”太强了。   即使是对超凡者完全不了解、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哈士奇,也能利用这具身体对抗黄金阶的超凡者。   通过哈士奇的双眼,玩家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哪怕不能移动、不能使用要素——除了法术外什么都不能使用的黄金阶超凡者,到底还有多少力量。   那是能将目前所有的玩家轻易杀死无数次的程度。   皮肤开裂、被瞬间剥除;   脊椎如树般疯狂生长、刺穿胸口与头颅;   头颅如气球般漂浮起来,随后爆炸;   内脏被隔空摘除,整个人化为石像……   但这些攻击,在贾斯特斯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用途。   即使头颅被拔除,也不会立刻死亡;内脏都被摘除,也能再度生长。在哈士奇倒下、放弃之前,“贾斯特斯”完全无法被阻止。   玩家们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特里西诺要用“噩梦”这种方式绕一个大圈、不惜编织悖论攻击来杀死贾斯特斯。   作为伤害吸收者的“不落之盾”,他的全部超凡能力都用来增加自身的不死性。“贾斯特斯”的身体强大到,特里西诺的这些攻击,甚至都不能让他感觉到疼痛。   即使坠入熔岩或是被山峰压在身上也不会死去——唯有能够吸收足够多的伤害,才能将他人救活。想要做到这一点,唯有自身的抗性和生命力足够强大才能做得到;而只有痛觉麻木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愿意使用这份力量拯救他人。   这也是为什么贾斯特斯身中数刀,最终却依然还是自杀的原因——只要贾斯特斯还活着,这些攻击根本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那些伤势只能是在他死后留下的。   并非是因恨而鞭尸。   而是特里西诺要确定,他真的已经死掉了。   从之前贾斯特斯对安南的话来判断,贾斯特斯对塞提显然也是有恨意的。只是顺位并不够靠前……结果在真实的历史上,贾斯特斯还没来得及对塞提出手,就已经被塞提坑杀了。   甚至直到他死去、化为噩梦之后,也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哈士奇如今挥出的拳头,无疑也有“贾斯特斯”本人的意志!   这里毕竟只是噩梦,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以哈士奇甚至没有必须杀死塞提的欲望,也没有必须活下去的需求;只要他死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不一定非要自杀。   无欲则刚。   既然哈士奇不需要杀死敌人、也不需要从敌人面前生还、甚至不用规避攻击来避免疼痛。   那么他所要做的,就是“打爽”而已。   哈士奇最大的优点,就是他足够头铁——   一拳一拳轰击在塞提的身上。   二十分钟过后,承受了足以将血条清空六十余次攻击的哈士奇,还是用乱拳直接打死了特里西诺。   即使这是在噩梦中,毫无意义也是一样。   “真是抱歉啊。”   哈士奇随口说道。   并非是对特里西诺,而是对贾斯特斯。   “你的身体已经被我用到残破不堪了……”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介意的。   他在心底默默的说道。   哈士奇对这个素未谋面,至今也仍然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的陌生人,莫名多了一份好感。   他用手将多余的增生牙齿掰断,随手丢在地上——这是因为在贾斯特斯的牙被打断了一半后,他又增殖了新的牙齿。但是他原本的牙还没有完全掉落。   哈士奇又吐出一口血痰,畅快的松了口气。   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痕——这里不久之前,他的头颅整个被横着切开。但那穿透性的伤害眨眼间便被治愈,只留下了些许血污。   当哈士奇用手抹掉这血痕的时候,他脸上的伤痕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了。   “莫慌,兄弟萌……”   哈士奇贱贱地笑着:“你们就不好奇,这里的藏书吗?   “难得能在噩梦中到这种地方……让我来翻一翻有什么好东西!录屏组都准备好啊!”   只是很可惜,这里似乎不是特里西诺的巫师塔。   哈士奇四处搜索了一下,也没有找到他记忆中的那个大型图书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这里似乎是特里西诺专门用来举行仪式的一个临时据点。   因此也不是完全没有神秘学书籍。   至少哈士奇以拆家的动静扫了半个小时之后,还是从废墟中找到了三本书。   一本艾菲克特所写的《论苍白》、一本哈士奇在噩梦中看到过的《相似律与预知梦》。以及一本哈士奇连书名都看不懂的,书页的触感如同蛾翼般沾满粉尘的枯黄薄本。   保险起见,哈士奇先把自己看得懂的两本挨个翻开。   虽说完全没有看过攻略。   但看着弹幕的指挥,哈士奇从善如流。   他低着头,自己根本不看。只是闭着眼将书页一页一页翻过去,让录播组那边截图、再拿去现实里印刷出来。   两本书的厚度都不算厚。很快他就全部翻完了。   他很快拿起了那本连书名的文字都看不懂的书。   在他将那本子打开的瞬间。   哈士奇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他的皮肤眨眼间变得枯黄、干瘪,失去了生机。他整个人就变得衰老,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周围的世界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黄、腐朽……就像是挂上了“老相片”的滤镜一般。   毫无声息的,他的屏幕顿时一黑。   紧接着,安南眼前闪过一道光幕:   【噩梦已净化】   “……咦?”   哈士奇怎么死的?   安南有些惊异。 第599章 黑屏打赏过分了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击杀“食梦者”,评价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得到了悲剧作家的认可,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S】   【代行者获得公共经验18000点,感知+1】   【仪式执行者(你)获得其中一半的经验奖励】   【代行者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要素(理解)的适应性5%】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90%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要素(智慧)觉醒深度上升20%、要素(理解)觉醒深度上升20%】   【因此代行者尚未成为超凡者,“要素(智慧)觉醒深度上升20%”、“要素(理解)觉醒深度上升20%”奖励转移至仪式执行者(你)】   【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特殊成因,你得到了悲剧作家的圣光印痕】   【镜中人对你非常满意,你得到了镜中人的20枚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120(悲剧作家)34(银爵士)20(镜中人)8(神秘女士)6(寂静女士)4(雅翁)1(敲钟佬)】   那些突然增加的、散散碎碎的圣光印痕,是因为几个月过去了,之前玩家们在各地成功净化的噩梦、以及他们在地下世界净化的这些噩梦中,终于有一些被彻底净化了。   在噩梦彻底被净化之后,圣光印痕就会被结算。   安南突然有种预感。   随着玩家数量的不断增加。   以后自己的圣光印痕,可能会花不掉了……   ……倒也不知道银爵士或者老祖母会不会生气。   毕竟圣光印痕的本质是“股权凭证”——指的是净化噩梦之后,流入到神明领域内的那些诅咒。那些诅咒的根本所有者,依然是净化掉这些噩梦的圣职者,租期一直持有到他们死去为止。   神明会帮他们持有这些诅咒、免费转化成他们所能轻松利用的力量……如同他们自身拥有这些诅咒时所能拥有的力量一样。   这也即是圣职者的【神术能力】、【恒定能力】和【额外能力】。   他们可以持有超凡力量,却不用担心身上累计的诅咒和咒缚。   换言之。   假如持有某位神明的圣光印痕……也可以视为他随时可以成为这位神明事实上的圣职者。   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能够沟通神明的才能。   事实上……   大多数人的“祈祷”,神明根本就听不到。因为他们的意志过于脆弱、精神又太杂乱,不通过仪式或是场地的增幅,声音根本无法传达到神明那里。   除非在教堂之类的地方净化噩梦,否则没有成为圣职者才能的人,在净化噩梦之后也都不会得到圣光印痕。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达里尔主教才会对安南如此客气。   因为持有银爵士圣光印痕的安南,随时可以成为银爵士的教士。   成为圣职者的才能,可比成为超凡者的才能稀少的多。   第三纪以前的超凡者,都是同时兼修圣职者与仪式师的。只是后来因为人类不能像是精灵一样,轻而易举的成为超凡者、而需要花费一定的精力来钻研超凡之道。   为了不分散精力,后来这三条道路才渐渐分开了。   彻底净化噩梦会增长神明的力量,而祈祷和信仰则不会。圈定“噩梦出现的领土”,也是正神教区的存在意义;但在教区的边缘地带,伪神亲自加工、或是参与过的噩梦,也是能偷偷拿走这部分的超凡力量的。   不同之处就是,正神是流水线作业、而伪神只能手工雕琢。不过伪神发放圣光印痕,也不会像正神教会那么严苛——一般来说看某个人顺眼就随手发了,或是想要快速养起来一个人,也可以通过投入大量圣光印痕来催熟。   比如说镜中人给予安南的二十个印痕,就来自于这里。   而那些没有圣职者的才能,无法沟通神明的超凡者们……他们净化噩梦之后,那些无法被吸收的烈性诅咒,就被最近的正神全部拿走了。   玩家们当然不会人人都具有圣职者的才能。   能够就职圣职者的,到目前为止依然是少数。   然而在规则上,玩家们被《天车之书》的力量召唤而来,便被判断为是安南从异界呼唤的召唤物——既然如此,哪怕是靠着安南的面子,十二正神也不会白嫖他们,而是会按标准来“发工资”。   ……但也因为,玩家们被判断为是召唤物。   这意味着,除非安南主动赐予他们圣光印痕。   否则所有的圣光印痕,都会默认流入到安南这里——如同两个公司在交易,所有的款项是直接走公对公,而不是由另一个公司挨个发给这个公司的员工。   这也很不礼貌。   甚至算是僭越。   从这点来说,安南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被神明们,视为是“平等”的存在了。   当然,最让安南感觉到意外的。   还是那足足一百二十条的,悲剧作家的圣光印痕……   祂其实完全是可以不讲究的直接收回这部分圣光印痕的。   因为诅咒回流才是默认、自动的,而圣光印痕这种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是手动发放的。   无论是正神发放给教会、还是发放给噩梦净化者;亦或是伪神们拉拢亲信、培养信徒。它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它的本质,就是神明的力量本身。   一枚圣光印痕所能兑换的力量,大致来说就等于它的实际价值,毕竟凡人是有寿命的、有限期的东西就没有那么贵;而在圣职者的新手期,圣光印痕所能兑换的神术、甚至要稍微高于它的实际价值,用于给他们保命。   由此可见,悲剧作家看到自己的教宗被锤死这一幕有多嗨……   ——他直接把构成这个噩梦的力量,全额给了安南!   如今安南也意识到,这种超过一百次净化次数的噩梦,大概率是神明亲手编织的。因为一个两个凡人的全部诅咒,并不足以支撑“发放这么多次奖励”的经验奖励。   圣光印痕当然是比经验要贵重的。   安南还记得,老面包那覆盖半身的圣光印痕被具现化时,就算是他也能感觉到了异常的神圣——只是注视就会感觉到强烈的眩晕感。   那是溢出的诅咒。   当时老面包身上的圣光印痕,也就是两百多条。   而老面包大概率是银爵士某一代的教宗……他存了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个数量。   ……简直绝了。   不知道的人,看到安南身上这代表了“悲剧作家”的,密密麻麻的圣光印痕……恐怕会以为安南是悲剧作家的枢机主教或是教宗吧?   突然,安南眼前平白无故闪过一道光幕:   【骸骨公对你非常满意,你得到了骸骨公的10枚圣光印痕】   “——这有你什么事?!”   安南下意识脱口而出。   您这黑屏打赏有点过分了啊! 第600章 千面幻塔   自己好端端的,没有干什么事也没有净化什么噩梦,就被骸骨公突然隔空打赏了十枚圣光印痕……   这就让安南非常困惑且茫然。   虽说这个噩梦,的确有不少关于“背叛”的要素。   ……但这个噩梦的净化者又不是安南。   您老人家不干正事,跑这来看我的转播……顺便还给了一发虚空打赏。   从镜中人给那边的奖励来看,这打赏数额还不少。足足有镜中人的一半了。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您不会真想让我当教宗吧……”   安南面露复杂之色。   别说,安南还真的是背叛天使安吉洛的圣契持有者。从事实上来说,他就是骸骨公二分之一的教宗……尽管他自己并不想接这个活。   从里屋察觉到仪式已经结束了,奈菲尔塔利这才走出房间。   她表情有些复杂。   望向安南,奈菲尔塔利低声询问道:“结束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   安南如此答道。   他看着眉头紧缩,有些拘束的奈菲尔塔利,不禁笑了出来:“你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问题,它甚至与你完全无关。”   安南还不至于把所有与特里西诺稍有接近的人,都硬生生推到另一边。   尽管奈菲尔塔利至今仍然将特里西诺称为老师,但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奈菲尔塔利本身也是无辜者……她同样也是被利用的人,只是她与特里西诺的感情更深一些而已。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特里西诺利用甚至欺骗,但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完全忘却那份师生情。   这很正常。   如果她能眨眼间便完全抛弃旧情,安南反而要警惕她了。   倒不如说,一切都刚刚好。   “愈骨者塞提,也就是灰教授。他同样也是如今的‘狼教授’体内的灵魂。”   安南缓缓说道:“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但并非是在使用同一个名字……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   “……我明白。”   奈菲尔塔利轻轻点了点头。   她甚至知道的,比安南还要更多一些。   偶像巫师自我切分了一部分的名字——这并不是特里西诺·塞提的首创,甚至并不麻烦。只是想要将切分出去的名字依然能活下来……反倒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   正常来说,被切分出去的名字就会成为一个失去生机的咒物。本人可以随时使用这些咒物,来自我切换心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   “老师他……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地下人。”   奈菲尔塔利轻声道:“他是从教国长大的……并且是从千面幻塔毕业的。在他还是白银阶大巫师的时候,还在里面担任过几年‘荷官’。”   “……千面幻塔吗。”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喃喃道:“怪不得。”   他知道,“自我风格”这个法术就传承于【千面幻塔】。   这是主要教导偶像学派和塑形学派的巫师塔……但它并非作为巫师塔而出名。   除了巫师之外的其他超凡者与普通人,都称其为“谎言之塔”。   而这个巫师塔的学徒期格外的漫长。   只要不进阶到白银阶,就始终是“学徒”。而到了白银阶,也要为巫师塔服务数年才能离开。   ——那是如“熔岩禁塔”般危险的巫师塔。   与千面幻塔比起来,仅仅只是存在于充满沼气的毒沼深处的泽地黑塔,甚至已经算是安全区了。   除了泽地黑塔、翠玉塔和湛蓝钻塔之外,其他巫师塔或多或少都有些危险。   最危险的,就是破坏学派的最主流传承——熔岩禁塔了。   熔岩禁塔的学徒,如果离核心区太近、就随时可能被高位巫师的法术余波炸死;而如果离得太远,又可能被活化的岩浆元素舔舐吞没;甚至上课的时候,也可能会有某位同学突然若有所悟……然后就炸了。   而和这位开悟的同学坐在一起的同学,死的也会很随机。   千面幻塔不像是熔岩禁塔中一样那么危险,但也相差不多。   那是传承着【智慧的“暗面”】的巫师塔。   导师、或者说“荷官”们教给学徒的,不只是法术。还有阴谋、诡计、谋杀、欺诈。   在那里不只是作为教学机构,同时也是“娱乐场所”。吸引着许多渴望着“逆天改命”的赌徒前往。   那是能够将自己的“运气”、“寿命”、“忠诚”等虚幻等物、作为赌注或是奖励,而与他人进行对赌或是交易的人生赌场。   除了完全禁止任何形式的“直接攻击”外。   无论是用仪式来诅咒对方、用夺魂法术增加他人对自己的好感与信任、或是用塑形法术变成另一人的样子、用先知法术预知未来,以及其他在赌局中出千的手法——只要没有被对方发现并揭穿,那么都是被允许的。   千面幻塔只有三个绝对的规则。   第一,每次赌局的筹码必须等值,也就是双方的筹码必须被巫师塔判断为价值一致,赌局才能进行;且只有学徒能发起赌博,而外来者只能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第二,外来者进入千面幻塔,就必须赢得至少一次赌博才能离开;而如果外来者的任何一种负债未结清、就永远无法离开千面幻塔。   第三,所有从属于千面幻塔的巫师,无论是学徒还是“荷官”,在千面幻塔内时,都必须戴上“面具”。   这是某种保护机制。   只要被他人发现“没有戴上面具”,并向塔主检举核实、就会被立刻剥夺“学徒”或是“荷官”的身份,而被视为“外来者”。   学徒随时可以离开千面幻塔,但离开之后就不能再回来;而如果学徒进阶到了白银阶,就可以选择成为“荷官”、也就是导师。   “荷官”不能作为发起者或响应者参与任何形式的赌博的,但每场赌局都必须有至少一位荷官作为监督者在场。荷官可以根据三方的事先约定、对胜者进行任意比例的抽成——通常这个抽成在5%左右,但也有少数的例外情况。   荷官离开千面幻塔时需要将面具送回,且支付自己“此次赢来筹码的三分之一”作为面具的保证金,下次回归的时候依然可以领取面具。   否则下次回归的时候,也会被作为外来者。   通常来说,千面幻塔是巫师学徒们欺骗外来者,使用智慧掠夺他们的寿命、运气、记忆、技能等虚幻之物,来使自身获得成长的圣地。   那是心怀不轨的聪明人们所向往的地方。   但要说巫师学徒之间完全没有欺骗,那也是假的——巫师学徒同样也可以像其他巫师学徒发起“决斗”,只要对方愿意接受、依然可以进行赌博。   唯一绝对公平的,仅仅只是“筹码”而已。   甚至有几位神明也会在千面幻塔中“游玩”、并且同样遵循规则。因为双方提供的筹码必须等值,除非是上了头、否则这里对神明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为了防止有神明恼羞成怒,十二正神之一的“好运小姐”的教廷,就建在千面之塔门口。   或者说……千面幻塔的入口,就在好运小姐家的后院里。   “……包括‘悲剧作家’本人,也都长期待在千面幻塔之中,伪装成外来者。等待着不开眼的学徒向自己发起赌局。幻塔学徒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学长们也是乐于看这种热闹的。”   奈菲尔塔利如是说道。   悲剧作家通常的形象,就是一位留恋于赌局或是酒局,身穿紫袍、身上满是酒气,面容颓废而邋遢的中年狼人。   如果说,特里西诺·塞提什么时候开始信仰悲剧作家的话……   “——那只能是在那个时候。” 第601章 《梦凝之卵:不落之日》   在那座“只有渴望之人才能看见”的幻塔之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欺骗。   而想要更好的欺骗他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于是幻塔学徒们,就可以通过一种简单的偶像法术,将自己某部分的记忆和性格,都切除并化为某件物品而藏起来。   这个法术,甚至尚未进阶成超凡者都可以使用。只是同时能持有的“面相”上限,与自身的实力紧密相关。   通过一定比例的自我切割,他们可以做到精确、可控的改变自己的性格与思考方式。   比如说70%的恐惧、90%的暴怒、或是50%的贪婪等等。   这样就算别人窥视他们的记忆,也不会露出破绽;当别人试探他们的性格的时候,也能非常自然的表露出自己的无害。   因为这并非是表演,而是本我的自然体现。   每一个身份,都可以用来编织成一个“面相”。   比如说,某个人的某个名字,被人们认为是慈善家。那么他就可以制成一个“慈善家”的面相,而这个面相中是不能储存“贪欲”、“暴怒”的,因为这与人设不符。   但却可以把自己的怜悯、优柔寡断与慈悲心全部储存进去。那么只要本体不使用这件咒物,性格就会变得异常狠辣而果断。   同理,想要储存自己的恶念,就要先做一个被人认为是恶徒的马甲。只要能在社会层面上,将两个身份顺利分割,这个法术就只需要三个小节的吟唱与一件随身物品而已。   某种意义上……大概类似于一种简易的“斩三尸”。   而到了黄金阶之后,这种切分就会带来货真价实的力量。   像是特里西诺·塞提的这种高级切分,甚至能够让不同的自我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如果将不同的马甲进行切分之后,全部储存在体内……那么就可以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多重人格者”。   他可以对同一件事进行四重、八重甚至二十几重的分割思考。如同CPU的运算核心增加一般,这可以大大增加他同事处理事务的能力、以及提高思维速度。   他甚至可以将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能力,甚至不同类型的要素,都储存在不同的身份中。通过切换身份,就可以实现“人的全能”。   但是,如果一个黄金阶的偶像巫师,将自己某个具有思维能力的身份释放出去……   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这个身份进入另一个躯体之后,就可以理解为把它“放生”了。   从此以后,就没有主体与分身的区别。双方的地位是完全相同的。   这是最高等级的“扮演”。   ——弄假成真。   虽然之前的“食梦者”、“灰教授”都是一个人,但在他的仪式成功后……“愈骨者”塞提与“狼教授”弗雷德里克,便已经被彻底分割成了货真价实的“两个人”。   他们唯一的关联之处,就是拥有一段“公共记忆”。知晓对方曾与自己是一个人。甚至他们之前的记忆,都不是完全共享的。   “也就是说……老师那边,可能并不知晓【狼教授】那边的情况。”   他也或许真的是无辜的。   这后半句话,奈菲尔塔利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不是她担心这样可能会让安南对她有所怀疑……   而是就连她自己,也没有那个信心能将这种话坦然说出口了。   ……或许就连自己,也开始对老师有所怀疑了吧。   想到这里,奈菲尔塔利一时有些失神。   倒是安南却是眉头一皱,想到了什么。   ——那本瞬间杀死哈士奇的书籍,是否就是他从幻塔中赢得的“奖品”?   他正想到这里,哈士奇和十三香已然缓缓苏醒。   看着自己突然增多的近两万经验,他们顿时有了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一刀把120耐久的扭曲级噩梦砍爆,他们两个每人都拿到了一万八的经验。   这些海量的自由经验,不仅让他们的巫师学徒等级瞬间提高到了十级,而且在进阶之后恐怕还能直接推到接近下次进阶的位置。   ——短期内连续两次进阶,直接飞升到白银阶也不是梦!   控制他们进阶速度的,可能只有“拿到进阶条件”这一步而已了。   “说起来,哈士奇。”   安南突然对着哈士奇询问道:“你最后是怎么死的?   “你是不是不小心瞥到那本书的内容了?死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体验吗?”   “……其实我没什么印象。”   银发单马尾的少女揉着眼睛,思索着答道:“在打开那书的时候,我就感觉什么东西自己涌到我脑子里了。然后在我意识到‘有东西钻进我脑子了草’之后,我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那是过于沉重的神秘知识。哈士奇小姐的灵魂还没有完成凝结,完全无法那个等级的神秘知识。”   就在这时,本杰明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沉声道:“【镜中人】让我感谢您。祂的力量,已经确实的取了回来。   “除了已经支付给您的圣光印痕之外,祂还额外再欠您一个人情。如果有需要的话,通过那面镜子呼唤祂的任意一个名字都可以……我们都会立刻赶到。”   虽然是哈士奇与十三香攻略的噩梦,但本杰明教宗却也毫不犹豫的将这份人情记在了安南身上。   这说明他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关于“玩家”们的一些本质……   应该是镜中人告诉他的吧。   “我知道了。”   安南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他的瞳孔没有丝毫移动,属于吉兰达伊奥的沉稳面容给人以充实的可靠感。   他话题一转:“不过您说,神秘知识?   “能告诉我,那是关于什么领域的、什么等级的神秘知识吗?”   其实听到这个答案,安南其实是稍有放松的。   贾斯特斯的身体强度实在太过无解。   若是这本书能直接抹杀他的身体,那安南是绝对不敢去接触的。   但如果是因为哈士奇的灵魂位阶太低……那么安南就对它稍微有点想法了。   在哈士奇搜索东西的时候,安南看到了地下都市的地图——或者说地铁线路。他还记得那个仪式场的大致位置。   虽然可能那本书已经不在了、或是早就被拿走了。   但是……万一呢?   “您对那本书感兴趣吗?”   本杰明有些讶异。   他与怀中的镜子无声的交流了一下,随后说道:“如果您希望的话,镜中人可以为您直接取来那本书……”   “啊,那倒是不必。”   安南很快阻止道:“我知道它在哪里。只是稍微有些好奇……它大致是关于什么的。”   这个人情,用在这种地方就有点可惜了。   “这种程度的情报的话,可以免费告诉您。”   本杰明答道:“那是由蛾母亲笔所书写的《梦凝之卵:不落之日》。并非是创世之初的极秘,而是由蛾母关于祂做的一个‘梦’的记录,也是通往其中一个梦界尽头世界的钥匙。   “……关于一个永远重复着‘从日出至日落’的同一天、太阳永远无法落下的异界国度的故事。正如您之前所猜的一样:这是他曾经在千面幻塔中,从蛾母手中赢得的‘赌注’。” 第602章 知识之琥珀   由蛾母亲手写下的,“异界”级的神秘知识吗?   “……您刚刚说,【钥匙】?”   安南不禁有些好奇:“是某种类似【梦之匙】的东西吗?”   假如说“梦之匙”是用来进入某个噩梦的钥匙……   “那么,《梦凝之卵》只有这一本吗?”   “《梦凝之卵》是一个系列。全部都由蛾母所写——这与蛾母本身的秘密有关。”   本杰明教宗代替镜中人,向安南低声解答道:“它记录着蛾母所做过的某个梦。但通常来说,神是不会做梦的……神甚至都不需要睡觉。”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是梦界吗?”   安南试探性的询问道。   蛾母居然能够主动潜入梦界深处……甚至可以进入梦界彼端的其他世界?   那是否说明,蛾母也能进入玩家们的世界?   那么其他神明能做到这一点吗?   “没错。”   本杰明简短的答复道:“在梦界深处游走,是蛾母的种族能力。   “祂将这些记载着某个异界的神秘知识,用祂的权能制成一枚一枚的、固定着知识的琥珀——如同琥珀中凝固着飞蛾、凝固着灵魂、凝固着光一般。   “看上去以书册的形式存在,但那仅仅只是表象。书册与石碑和泥板同样是‘被固化的知识’,而与石碑或是泥板相比,它又具有某种保密性与封闭性。   “就如同封存着飞蛾的琥珀一般。”   他如此答道。   对着光源就能鉴赏琥珀中的飞蛾、而无需将琥珀敲碎。   这本书同样是“不需要看”的。   因此它里面并不存在文字。   只要将其“打开”,知识便会自然而然的涌入头脑。   “因为那是‘异界’。以本世界的文字和词语来形容,便必然会出现误差。”   本杰明解释道:“而既然采用了直接传入灵魂的方式……那么自然不可能考虑到各人的承受能力、以此来约束传输速度。这本身也是筛选‘资格者’的基本原则。”   甚至在同一文化圈的不同国家中,都会出现“某个事物无法翻译”的特殊情况。而一些有着特殊历史的背景的专有词汇更是如此,如果不了解背景,就无法了解词语本身的意义。   而跨域了整个世界。   若是将某个词语进行翻译,便会出现更大的谬误。   如同玩家们的“昵称”,实际上一直以来都只是“发音”而已。他们平时说话、看书时都会自然而然的理解这个世界的言语和文字,但唯独昵称并不适用于这一点。无论是原住民看他们的昵称,还是他们看原住民的名字一样,都不会给予翻译。   因为昵称、或者说名字,实际上是信息量最大的东西之一。   ——甚至进入其他国家的服务器时,都会不理解他们的昵称到底是什么梗。更不用说在听到外国人的名字时,便理解它具有什么寓意了。   在本杰明的解释下,安南很快听明白了蛾母的手段。   与安南的天车之书相似的同时,还稍有不同。   实际上,蛾母是深度采集了那个世界的情报与资讯,而制作了一个“异界的副本”,以“梦”的格式保存——不是游戏副本,而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件副本。   不是真让所有打开这本书的人,都直接被拉入到那个世界中……那无异于谋杀。灵魂的强度如果要能穿越梦界、抵达梦界深处,黄金阶以下的超凡者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只有已染色的灵魂,才能进入梦界而不迷失。   所以蛾母实际上,是让打开这本书的人如做梦般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   那个异界,已经被蛾母进行了“采样”。   她排除了所有无关的、扰乱性的线索。所留下的都是主干,也可以理解为主线。   用更简单的方法来说就是——   她用异界的知识,制作了一个又一个的“单机游戏”。   这让安南立刻联想到了自己。   他的天车之书……某种意义上,与《梦凝之卵》真的有些相似!   同样都是在梦中进入其他的世界。不同之处就在于,安南所做的是网游。是能够联机、有世界主线在进行,还有“资料片”在不断变化的。   而蛾母所制造的《梦凝之卵》,就是用其他的世界作为题材,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不再继续更新、也不再产出DLC的单机游戏。   “一般人……尤其是灵魂都没有凝结出来的仪式师们,是不可能通过梦界来进入其他世界的。而《梦凝之卵》则提供了这种可能性。当然,也仅仅只是可能性。”   本杰明如此说道:“也可以称之为‘异界级’噩梦——比‘扭曲级’还要更加高级、也更加危险的噩梦。因为在里面死掉的话,就是真死了。   “为了不让《梦凝之卵》成为谋杀者的利器,它只能用来‘通关一次’或是‘进入十次’而不能永久使用。   “因此它《梦凝之卵》通常也有极为苛刻的准入条件……如果条件不够的话,就会在大量异界级神秘知识灌入的瞬间,灵魂被直接撑破杀死、甚至不会损失次数。”   “可你刚刚说,仪式师也能使用《梦凝之卵》?”   安南疑惑的询问道:“仪式师的灵魂强度,应该和哈士奇大差不多啊?哈士奇当时甚至使用的是贾斯特斯的身体,但在她打开这本书的瞬间,也被其中的神秘知识所咒杀了。”   “因为需要一定强度仪式的保护。就如同保护噩梦中灵魂的仪式一样。”   本杰明解释道:“能够跨越世界规则生效的力量不多。除了异界级以上的神秘知识、就只有要素之力和真理之书。所以如果连异界级知识构筑的保护仪式都无法使用的话,就不被评判为‘有资格使用这个咒物’。”   所以……仪式师们需要先获得一个异界级以上的神秘知识,用来构筑自我保护意识,然后才能打开这本书来获得新的异界级神秘知识?   听到本杰明这话,安南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恍惚间想到了一个“我打不过BOSS怎么办”、“去升级啊”、“但我升级就需要打BOSS啊”、“那就去打BOSS啊”、“但我打不过BOSS啊”、“去升级!”的表情包。   “除此之外,它还要求‘初次净化率’。”   “初次净化率?”   “就是最近三个月内,初次进入噩梦时的净化率。这是圣职者们进阶主教时,所要考核的主要数据。   “因为异界级的噩梦非常危险,本世界的几乎所有底层力量都无法生效、又无法使用目标世界的超凡力量,同时又无法呼唤神明强制中断噩梦来逃离……曜先生每天凌晨的强制驱散也不会生效。只能达成目标后离开,而一旦死去就会真正死亡。   “所以就算能够承受这份神秘知识,也仅仅只是‘获得了这些知识’的试用版。想要真的进入异界来获得完全版,就必须在最近三个月内的‘初次净化率’达到90%以上。”   ——很显然,特里西诺·塞提不太配。   他可能持有异界级的神秘知识。   但想要初次净化率达到90%以上……除非他只净化一次且正好成功,否则不太可能完成这个标准。   “所以他应该还没来得及使用这本《梦凝之卵》。”   本杰明总结道:“不过这也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得到《梦凝之卵》,都是为了进入异界……能够持续性产出异界级神秘知识的咒物本身也很有价值。”   “……用钥匙来刺杀敌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呢?”   本杰明反问道。   可以,有道理。   我被说服了。   安南心想。 第603章 不如给悲剧作家打个电话   在再度警告过安南之后,本杰明便带着他的神,一起从镜子中离开了。   安南能够理解,本杰明这看似中立实则劝退的解释,实际上是一种善意。   是为了防止他乱用《梦凝之卵》这种危险物品的善意警告。   所以他才会不断重复使用《梦凝之卵》的门槛有多高、里面的异界有多危险……而没有跟安南具体说从里面可以得到什么。   但既然特里西诺·塞提会通过赌博的手段,从蛾母手中得到这本《梦凝之卵》,那就说塞提其实已经心动了。   塞提当年会愿意为这个赌注,而接下了那场与正神进行的赌局……并且在这之后,也没有选择将其变卖出去,而是随身携带直到他准备舍弃“食梦者”这个身份时。   那就说明他已经为了使用《梦凝之卵》而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说,塞提认为这是一个好东西。   那么,从中获得的奖励和所得,也绝不可能少。   本杰明也跟安南提过,现存于世的《梦凝之卵》并不多。因为会被蛾母制成“琥珀”的异界知识本就不多。   祂因为种族特性而所见到的异界是很多的。但精彩到能够让祂希望能保存下来的世界,却远没有那么多。   对蛾母来说,花费力量特意制造“梦凝之卵”的行为,大概就类似于制造标本或是模型,用来保存见过的稀有之物。   祂当然不需要拿它去卖、也不会把这种极为危险的东西送给自家信徒。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把它作为奖品或是奖励,赠予外人。   根据本杰明教宗的说法,目前已知的、明确尚未被使用的《梦凝之卵》,应该只有三四本。算上总计的发放数量,也仅仅只有七本。   甚至当年有一位圣者,都在异界中不幸身亡;而十二正神教会一直以来都禁止圣职者们,使用一切可能进入其他世界的道具——其中自然也包括《梦凝之卵》。   不过,安南想要这本书。   其实倒不是为了想从异界中得到什么东西。   毕竟安南的能力发展线路非常稳定。   他有一本快集齐了的真理之书、还有不止一枚圣骸骨在认可期。他没有必要使用《梦凝之卵》去冒险得到什么。   他只是想要体验一下……或者让某位幸运的玩家体验一下,使用《梦凝之卵》穿越世界、与使用《天车之书》穿越世界的不同和差异在哪里。   通过这种手段,安南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反向推断“天车”到底是什么——以及天车之书到底代表了什么。   这对于他掌握真理可能有用。   不过也仅仅只是“可能有用”和“相当感兴趣”的程度而已。还没有到动用镜中人的人情也要拿到的程度……毕竟就算拿到了,安南也没有那个能力使用。   镜中人之前升华仪式的时候,就欠了安南一个人情。   现在再欠一个……问题也不大。   可以说,这是“自家养出来的神”。   也不用担心人情积成仇——姑且不说镜中人不是那种人,而且安南也算不得什么凡人。   有老祖母和银爵在,镜中人可不敢积恩成仇。   随着安南越来越强、地位越来越高,祂巴不得与安南多产生更多的联系。   虽然安南也不知道,特里西诺·塞提到底薅了镜中人多少力量。但显然也不可能少。   ——因为镜中人给的太多了。   圣光印痕不是一次性的租借,而是永久性的力量。而且是固定单位——无论是银爵士的还是苍白女士的,一条就是一条。只是这“一条”在不同的神明那里,能换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这与每位神明各自的“经营理念”有关。   有的神明可能更倾向于让圣职者兑换神术,增加他们的长期能力、放长线来培养未来的年长者;但也肯定有伪神鼓励信徒用圣光印痕兑换性价比更高的“临时能力”,用来快速回本。   毕竟圣光印痕不是“钱”,而是“终身制的股票”。   如果用来换了神术或是永久加持……那么只要信徒不死,这部分力量就始终是他们的。   但如果信徒选择了临时能力,那么哪怕神明吃亏一点、给的更多。   然而祂们拿回这些圣光印痕的时间也大幅缩短了。   还有的神明——比如说纸姬、石父和鸢尾侯,会直接选择用圣光印痕来兑换相应的帮助,以更短的周期来回本。   比如说用圣光印痕购买纸姬的画、甚至可以花更多的圣光印痕来定制自己想要的画;或是让石父帮忙免费建造巨大、宏伟的宫殿……再或是让鸢尾侯代替自己与他人决斗。   一口气给出二十枚圣光印痕,对于刚刚成神、没有什么信徒的镜中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很丰厚的财富了。   如果用它来制造圣职者,能够多养出来二十个圣职者。   这就是二十家圣堂——或者说二十座分矿。   每一个圣职者、每个月哪怕只净化一个三耐久的普通噩梦,也只要不到两三个月就能完全收回成本。   而镜中人目前的圣职者……   ……除了教宗本杰明之外,安南还真不知道有哪几位。   创业难啊。   创业期神明也很难……   这起步阶段平白送出来的二十个圣光印痕,与悲剧作家那原本就该全额给安南的一百二十枚圣痕,虽然客观来说的确差了好几倍,但其中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倒不如说,悲剧作家能赞助这么多的力量来构建这个噩梦……反而是让安南很是意外。   ——一百二十枚圣光印痕。   安南推测,恐怕特里西诺窃取镜中人力量的仪式,最后还是失败了。   是悲剧作家亲自出手,用同等规模的力量、来换取镜中人的力量。   从这点来推断,安南估计镜中人大约有相当于一百二十条圣光印痕的诅咒被锁在了这个仪式中——这对于一位新神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镜中人能给安南讨回来的债接近20%的抽成,的确已经很有意思了。   所谓投桃报李。   安南也的确拿着这些圣光印痕没有什么用。   他已经看过镜中人的神术列表了。   镜中人这里能购买的神术,更多的是幻术、镜像、分身、潜行……最有价值的是镜面移动。一种超长距离的、需要事先安装的传送阵。   但是这毕竟是传送阵,而不是自己传送过去。   谁用不是用呢?   玩家架个传送阵,我来蹭一下问题也不大吧?   对安南来说,镜中人的神术列表中,都是没有什么太大价值的神术。   至少都有可替代的神术或是仪式。   而对玩家来说就不是如此了。   自己的镜像、敌人的镜像、场地的镜面化……这些战斗风格还尚未成形的玩家们,如果拿到了镜中人的神术,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灵感。   安南计划,挑选一些玩家……找个借口,送给他们一人一两条圣光印痕。只要有一条,就能直接转职圣职者、还不占用职业槽;有两条的话,还能留出一条来购买神术。   ——当然,主要是送镜中人的圣光印痕。   还能给祂顺便扩容一下圣职者池。   虽然可能会大幅降低平均虔诚度……但是玩家的“工作热情”还是值得信赖的。   他们什么都可能懒。   但刷本、刷新本、刷新的牛逼本是不会懒的。   而骸骨公那十条圣光印痕……安南是不会送给玩家、让他们成为骸骨公信徒的。   这总会让他联想起,自己貌似成为骸骨公的教宗了这件事。   而至于那一百二十条悲剧作家的圣光印痕……   “……我特么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花掉呢。”   安南一时之间,就感觉自己特别头疼。   ——他实在是不需要谋杀他人的神术和能力啊!   总不能全换成侦测敌意吧?   那和一口气买二十年迅X会员有啥区别?   等到几年后,他继位凛冬大公之后。   有什么谋杀是比他一纸大公令管用的?   再加上他哥的教宗令呢?   再加上卡芙妮的女王令呢?   再加上学长……哦,学长现在是光杆司令了,他说话不管用。   而至于用阴谋获得他人的秘密——安南也完全可以直接从乌鸦家那里问出来啊?他自家的冬之手也正是做这个的,而且无面诗人也和安南挺熟的。   “……等等?”   突然,安南想了起来。   他好像有一面镜子——【镜中人的初生之镜】,又名胎盘镜,能够用来与其他神明进行沟通。   只要呼唤对方的真名,就能免费召唤对方的镜中倒影。   虽然安南不知道悲剧作家的真名,但老祖母或是银爵应该知道。   要不……给银爵“打个电话”,先问一下悲剧作家的真名。   然后用圣光印痕作为酬劳,向这位阴谋之神……直接付费咨询一下?   “——喂,您好。请问您家教宗之前有什么阴谋啊?”   祂会回应吗?   或者让祂教教安南,如何发现或是阻止阴谋?祂应该也擅长这个吧?   不管如何,总比这些圣光印痕烂在这里要好。   安南想到这里,便决定开干。   他很快就跑到里屋,把还没有撤掉的仪式改了改、直接将镜子架了起来。 第604章 找个神来上网课   【镜中人的初生之镜】是一面在微光下会呈现出淡金色的圆镜。   镜面周围的装饰物是非常普通的青铜质地、在微光下同样闪烁着温和的淡金色光芒,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家摆在桌子上的梳妆镜一样。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显得格外的、甚至有些异常的“新”。完全没有任何磨损、也没有老化的痕迹,就像是返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一般。   但显然……在它诞生之初,肯定不会有那样的淡金色光辉。   因为这咒物使用的时候,会让照到镜子的所有人都失去一定的寿命。   所以安南举行仪式前,便将房间内的所有人全部都驱退了。   不过安南转念一想,自己似乎还不知道银爵的真名……毕竟安南目前最大的神秘知识来源,是他在诺亚王都与纸姬一同出去逛街的时候,一边买书、一边补习,学习到的东西。   而在诺亚,是买不到记载银爵士秘密的相关典籍的。   那实在太犯忌讳了。   他倒是还记得老祖母的真名。   但莫名的……自己想要去找悲剧作家这件事,安南不想告诉家长。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博德,在吗。”   “——好久不见,天车。”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安南面前响起:“找我有事吗?”   不可直视的光芒,从镜中源源不断的放出。   安南根本看不到曜先生的面目。   不过那无所谓——反正他也早就看过了。   他的记忆中还残留着曜先生的容貌和衣着呢。   “我想问一下,悲剧作家的真名叫什么?”   “那头狼人?”   曜先生的声音变得有些警惕:“你找他做什么……他可不算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刚刚净化了一个噩梦,拿到了他许多的圣光印痕。但我不可能向他换取神术,所以我想和他做个交易。”   安南如实说道。   如果是面对老祖母,他根本不敢实话实说;即使对银爵士,安南也只会有选择的说实话——大致就像是面对严厉的祖母,和会带着自己出去玩、但偶尔要求也很严格的舅舅时的感觉一样。   但对曜先生时,安南却完全没有压力。   要说的话……就像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一样。   果不其然,面对安南这个说法,曜先生没有神经兮兮的继续追问。祂只是给出了答案:“他当年入学千面幻塔之后、直到他升华成为神明时用的名字,也就是被外人所知的名字,叫做‘索福克勒斯’;而他作为谷中狼时,真名叫做‘狄奥尼索斯’。他自己最初的名字则是‘墨兰波斯’,除了他的父母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寻求帮助……那么最安全的选择是狄奥尼索斯。‘谷中狼’除了性格带有些许狂气与野性之外,是一头性格很好的狼人;但假如你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技艺……那么你最好呼唤‘墨兰波斯’。   “‘索福克勒斯’的性格非常恶劣,远比之前你接触过的腐夫和骸骨公都恶劣。我不建议你与祂发生任何形式的交流。”   曜先生的讲解非常详细。   确认安南要这样做之后,他就没有阻止过一句。只是尽可能把安南会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都摆出来。   可以说是真实好熊弟了。   “非常感谢,曜先生。”   “不谢,天车。我的兄弟。”   曜先生的语气温暖明亮如太阳:“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烦恼、哪怕只是心情不好或是身体不舒服,也都可以呼唤我的名字。如果是你的话,我总是会有时间的。   “即使不在这镜子面前……只要是太阳能照到你的地方,我便始终与你同在。”   在曜先生说完后。   那股明亮而温暖的异质力量便从安南眼前的镜中抽走。   仅是残留的余晖,便照亮了整个房间。   安南早已将房门和窗户封住,仅以烛火以照亮。   但如今这房中亮如白昼。   光芒甚至如液体一般,从窗户与门的缝隙中向外流淌。   它们自然也会在房中流淌,从安南身上的每一处缝隙中流入或是涌出。在他眨眼的时候甚至会从眼球与眼皮的缝隙中挤压出液态的光。   但安南却没有丝毫异状感——他只感觉到温暖的光正拥抱着自己。他不觉得这光哪里刺目,也没有感觉到皮肤上有烧灼感。   因为光不会伤害安南。   在这些光芒与房间中四处奔流时,安南眼前也果不其然的浮现出的提示: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高阶影响:流动的光芒”】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八月八日时跌入具有关键词“光芒”的随机噩梦中(难度:扭曲)中。】   安南知道,“流动的光芒”是【低阶影响:狂喜的光芒】的上位影响。   若是普通人使用了与曜先生有关的仪式,通常就是得到这一影响。   他们的脑子中会渗出光芒。   需要在无光的环境内,趴在地上一段时间。才能让脑中、眼底的光芒流出。   否则他们就会一直感觉到莫名的狂喜,甚至可能扰乱正常的思考。   而他们睁开眼睛时,所看到的一切光源都会明亮数倍;即使紧紧闭上眼睛,也不会漆黑一片,而是始终能看到暴烈的光芒。就如同水蛭般的“光”吸在了眼球上一样。   这是恩赐,也是惩戒。   光的力量虽然不如火那样炽烈、不如霜那样无情。它看起来非常无害……如同曜先生一样温暖。   但想要使用“光”,就必须有承受光的觉悟。   面对光芒时还需要闭上眼睛来抵挡的人,无法如臂使指操纵光的力量。   安南显然不在其中。   “名字拿到了啊……”   他没有过多思考,也没有犹豫。   直接对着镜子呼唤出了那个名字:   “墨兰波斯……听得到吗?”   “你终于愿意呼唤我了。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一个极具磁性的、低沉而愉快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安南。凛冬家的安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几年前吧?”   下一刻,安南面前的镜子中,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样貌。   与传闻中的“身穿紫袍、面容颓废而邋遢的醉酒中年狼人”形象,完全不符——   映在安南面前的,是一个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脸上挂着矜持而愉悦的笑容的中年男人。   他的衣着和面容都非常干净,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如深渊……穿着类似黑色风衣或是黑色西装的衣服,衬托出他肌肉相当实在的身体。   拿上一副牌看起来就会像是赌神、而抱着一只猫就会像是教父。   但无论如何,都无疑是一位极具男性魅力的男人。   ——麻婆声线可还行,绝了。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反而是这样的念头。   但还不等安南回应。   悲剧作家便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那姿态太过优雅,如同轻嗅玫瑰一般深情。   “如此强烈的,光明的味道……原来如此,是曜先生把‘我’的名字给了你。”   悲剧作家露出微笑:“我是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那么,可爱的安南。你特地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605章 没有任何人能评论你的一生   听到悲剧作家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安南顿时感觉到脊背一阵发麻、发寒。   如同饱含汁水的紫黑色的蛇果一般。   亦或是……   如同被缠绕在苹果树枝丫上的蛇盯上一般。   悲剧作家虽然是年轻一代的神明。   但从祂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却要更胜于比祂更加年长的、安南见到过的纸姬与石父。   单算是压力,已经接近无面诗人的那种等级了。   应该说是怎样的目光呢。   ——从中并没有恶意或是杀意。   那是平静到让人联想到午夜时分的大海般的目光。完全看不穿的黑暗之下,却闪烁着微暗的希望之光。   与那种程度的神秘与昏暗相比。   反倒是那股纯澈如孩童般的好奇与愉悦,让人感到恐惧。   就像是孩童撕下蝴蝶翅膀,好奇它会如何飞行;如同孩童用果汁淹没蚂蚁窝,愉悦的看着它们溺死于恩赐。   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会恐惧到连动都不能动吧。   没有恐惧之情的安南,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麻。如同电流不断蹿过……让他感觉到异常的兴奋与雀跃,整个人激动到颤抖了起来、呼吸都有些粗重、甚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来卸力。   “我的确有事找你。”   在悲剧作家面前,安南没有扮演——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你不久前刚刚给了我一大笔圣光印痕吧?”   “哼哼哼……没错。”   悲剧作家嘴角上扬,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你让我看了一出好戏。这正是你应得的。”   “好戏?”   “你自己不也清楚的很吗?这极为精巧的悲剧、如同倒置的‘双子座’般的故事——死去的神之子、为了拯救对方舍弃自己一切的人之子、以及在梦中为了拯救友人而宁愿死去的神之子。   “缠绕于命运之上的、永无止境的牺牲之螺旋……这正是悲剧层面上的‘双子座’。   “以及,在割断这螺旋的瞬间——阴谋被暴露、背叛被重演、区区稚子的浑浊灵魂却在一瞬间放出了黄金般璀璨的光芒……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说到这里,悲剧作家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面容:“还有,自以为旧日的历史早已被人忘却的某个人。   “突然在梦中惊觉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秘密被人暴露……那份恐慌与不安。而从这恐慌与不安中,他又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是将这份情报通知给‘另一个我’?又或是想要与其他的自我重新合为一体?再或是打算亲自把得知消息的人斩草除根?这从中会迸发出怎样的阴谋?那正是我所好奇的……我想要看到的,悲剧的【续集】。”   祂一口气说道。   激动难安。   无论悲剧作家在说什么,祂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却是始终无法彻底散去。   如同被人曾以烧红的铁叉、将这份耻辱烙印于身一般。   “所以,我可爱的安南。”   祂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安南耳边:“我给你奖赏……有什么不对的吗?”   安南相信,若是祂此刻就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会从身后单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他的超凡感知带来的直觉,正是这样告诉他的。   “不止如此吧。”   安南却只是直视这悲剧作家的双眼。   不知是否这个镜子有什么隐藏着的问题。   安南总感觉……自己的笑容,与悲剧作家似乎在哪里有些相似、而且在变得越发相似。   他认真的向悲剧作家询问道:“你认为,关于‘我’的故事同样也是一出悲剧——是吗?”   安南是真的如此怀疑。   恐怕在他当年失去记忆之前,来到诺亚王国第一次见到卡芙妮的时候,悲剧作家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为了升到更高的位置,而自愿舍弃记忆的大公之子、被真理之书所看中的未来之神。   如果说悲剧作家本身是一个乐子人的话……   那么安南成为唐璜·杰兰特之后的故事,是否也在悲剧作家的注视中呢?   “那可不一定。”   出乎预料的,悲剧作家却坚定不移的对此给出了否定答案。   “命运乃天车之辙。”   悲剧作家缓缓说道:“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命运】是与天车战斗后的失败方。击倒他人不幸的命运,然后立于其上,这又何尝不是与命运搏斗的命运剧?   “你的故事早已注定是一场史诗,我又怎会不去关注?而至于你这一生是幸福还是悲惨、你这一场旅行是志得意满亦或是遗憾满怀……在你的故事结束之前,我是不会做出评论、将其妄自定义为悲剧的。   “没有任何人能评论你的一生,安南。我也不能。”   悲剧作家宽和的声音在安南耳边响起。   他只是满怀喜悦,露出满足的笑意而轻轻摊开双手。   “我只是在安静的喜悦而已。”   他缓慢的、沉重的说道:“就算你今天没有呼唤我,我也一样会看着你而露出相同的微笑。”   那是一份灼热无比的“爱”。   如同雕刻家热切的凝视着尚未雕刻完毕的石雕木像一般……如同画家对着凌乱不堪的色块一般。   虽然看上去只是雏形、只是胡乱涂抹的颜色。   但对于创作者来说,真正想要创造出的东西、已经“藏于其中”了。   安南意识到……   悲剧作家所知道的东西,可能比自己最开始想的还要多。   祂恐怕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之所以会突然给了自己一百二十枚圣光印痕……应该不只是因为他看到了很好的故事。   而是看到了两条故事线,终于在他面前交织合一。   “……我要你的圣光印痕可没有什么用。”   安南沉默了一会,直截了当的低声说道。   “哦?”   见状,悲剧作家的嘴角愈发上扬:“已经这么不客气的直说了吗?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安南?”   没错,在看到悲剧作家的最开始,安南还打算委婉一些。   因为安南最开始也不确定,自己将对方刚刚赠予的圣光印痕再退回去要求折现这种做法、会不会激怒对方。   这种茶艺……要是搁柯南世界,那安南就要荣登死者席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悲剧作家是不会为此而发怒的。   因为与特里西诺那边的事相比。   他更在乎的“剧本”主角……正是安南自己。   是的。   他并非是因为特里西诺那边的噩梦出现了有趣的变化,而赠予了安南如此之多的圣光印痕。   ——而是因为,让这噩梦出现了有趣变化的人是“安南”。   究其根本。   最开始,这就是悲剧作家找借口塞给自己的圣光印痕。   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要说有什么错的话……那或许就是呼唤悲剧作家这件事本身了吧。   但考虑到特里西诺所持有的预知能力。   ……这真的不是悲剧作家所看到的未来吗?   祂正是为了如今能与安南产生对话,才送给了他这么多圣光印痕……   甚至,在更早之前……   极稀有的,安南身上出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他才不想再拖延时间——如果这一切都在悲剧作家的预料之中,那倒不如速战速决。 第606章 名与命的操纵者   “如果我要揭示并破解缠绕在我身上的阴谋,需要付出多少圣光印痕?”   安南询问道。   面对这种堪称冒犯的询问,悲剧作家却是完全没有生气。   祂只是不急不躁,笑眯眯的通过镜子望着安南:“那就要看具体是什么阴谋了。   “【阴谋】这个词,如果宽泛来讲的话那含义可就广了。光是以‘爱’为目的,正在对你实行‘阴谋’的人就不下十人;还有人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他们的阴谋又与你相关——这算不算?   “假如我要将全部的东西都告诉你,那么这就不是一百多条圣光印痕能解决的事了。这已经与【阴谋】这一真理密切相关了。”   “那就一条一条来。”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关于狼教授的呢?   “——他将多琳送到我身边,是想要做什么?他成为狼教授,是想要做什么?”   “还用问吗?”   悲剧作家悠然答道:“你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我只以为你是乐子人,可不知道你是谜语人。”   安南冷声道:“我是在用圣光印痕购买答案,阁下。”   况且,我心里的答案可多了。   甚至互相矛盾的也有。   我来看参考答案,可不是为了看“某某题,略”的。   “这条问题值四十印痕。”   悲剧作家摇了摇手指,嘴角上扬:“‘弗雷德里克’啊……你可知道,他为何姓氏叫做狼之心?   “因为他真的将自己的心脏换成了狼人的心。   “正如你所见,他进行了一番挺有意思的布置。又是将自己分成两半、又是切割自己的记忆、又是更换自己的名字……他就自以为,能够从我身边逃走了。”   ——怎么可能。   悲剧作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但嘲讽而愉快的心情,已然透过镜面被安南从他的脸上读到。   祂的矜持让祂的表述,永远不会那么直截了当。   “我可是第一个完成了自我切割的神。也是对‘名字’研究最深的神。”   悲剧作家话音刚落。   安南眼前才终于出现了提示:   【得到神秘知识:阴谋与谋杀之神“悲剧作家”的第二重真名】   【此神秘知识可作为“黄金咒文(偶像学派):真名掠夺”使用】   不能作为影响来施展仪式、也不能用来呼唤神明。   “悲剧作家”竟能将自己真名的神秘知识,净化到如此单纯的地步……   “记好,这是‘墨兰波斯’。而不是‘索福克勒斯’。”   悲剧作家伸出手指,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自然也可以用‘索福克勒斯’来举行仪式,但我早已不特别将其划为神秘知识了——只有在‘索福克勒斯’这个名字在仪式中被念出时,它才会作为一个神秘知识而与我对应、并在响应的瞬间就被消耗掉。   “毕竟只是假名嘛。虽然被所有人知晓的假名,同样也能算是真名……但让人忘却自己的假名,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呼唤我的真名。为了防止被你乱用而忘记,我就收回了这个名字上面缠绕着的其他力量。毕竟这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的名字——曜先生也因为‘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你’,才会将它告诉你的。”   悲剧作家悠然道。   简单来说,就是“索福克勒斯”是办公电话,而“墨兰波斯”是私人电话呗……   安南瞬间理解了悲剧作家的意思。   随着他与悲剧作家的对话,他越来越能理解这种绕半个圈子说话的风格了。   不过,能够自如的操控自己真名这一神秘知识中所掺有的力量……   安南不敢说其他正神没有这项能力——毕竟听起来也没有太大作用,说不定只是祂们没必要这样做。但安南也能看得出来,这的确是相当精细的手笔。   “所以,你也知道他试图通过操控自己的名字,来从我身边逃走,是多愚蠢的事了吧?”   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的优雅中年人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用你们那个世界的话来说……是叫班门弄斧,是吧?”   “你说你的,别扯到我身上。”   安南冷静的一句话塞了回去,强行打断话题。   “所以啊。他在发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我身边逃走之后……我想,他可能就有点疯了。大概。”   悲剧作家脸上的笑容始终优雅而温和:“他给自己换上了狼之心。又精心操控着狼人们,试图让这些狼人在凛冬公国攫取权力,这都是因为他在害怕我。   “而在他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怎样奉承我,我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变化……我也不会取走他的性命时,他就果断将之前的阴谋放弃了,目的是为了保全自身。半途而废的阴谋……很讽刺吧?”   说到这里,悲剧作家轻轻摇了摇头,似有所指地说道:“一个醉汉随时能从醉意中挣脱的时候,说明他根本就没醉,只是在装醉。”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想要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安南·凛冬。探针——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吧。那个小姑娘,只是一个命运探针而已。”   安南听到这里,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为了让她与‘安南’产生因果关系?”   “没错。你此刻使用的假身,是米开朗基罗在升华之前的最后杰作——它是有着自我意识、能够自行驱动的,免疫大多数先知与偶像学派法术的巫师型大理石魔像。   “虽然它不能偏斜黄金阶的偶像法术,但是很可惜……开启自己的‘神之眼’来查看命运之线的法术,最高级也不会超过白银阶。也就是说,弗雷德里克是无法查看‘吉兰达伊奥’的命运的。   “命运之线无法黏附于其上。那么也就无法隔空操控、震动、感知、影响你的命运……也就无法通过命运之线的梳理,通过查看过去来推断你的真名。”   因为“吉兰达伊奥”身上不存在命运之线,所以无法被高阶的偶像巫师查看过去曾发生什么吗……   安南很快就理解了这个问题。   等等。   既然如此——   “没错。”   悲剧作家抢先道:“因为你收留了她,所以‘安南’终究还是间接的与她发生了交集。   “如果‘吉兰达伊奥’不是安南的话,那么身家干净、又不会乱跑的小多琳,已经被他送给了吉兰达伊奥……为什么她身上会出现与‘安南·凛冬’相连的命运之线呢?”   她可不应该见过安南·凛冬。   ……不对。   如果是在那个时候,狼教授才终于能够开始控制安南的话……他应该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个时候,玩家早就已经到了孢殖磨坊!   安南终于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自己会被牵引着来到孢殖磨坊、为何自己会通过孢殖磨坊的梦而与奈菲尔塔利相识,而进一步的被牵引到了“噩梦:双子座”中……   甚至用与昔日的两人相似的“哈士奇与十三香”来破解了这一噩梦,而将“狼教授”藏匿于虚空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狼教授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好处。反而让他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再生波澜。   但对悲剧作家来说……这却无疑是难得的乐子。   “……原来,从最开始就是你?”   “是我。”   悲剧作家坦然应道:“在你离开诺亚之前……你从纸姬与无面诗人身边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注视着你。确切来说,是你在想要前往布龙菲尔德行省的剃刀领,以及它下面的孢殖磨坊时开始,就是我在影响你。   “在天车之书对你的保护下,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你从地下王国诸多都市的选择中,一眼看中了‘孢殖磨坊’,仅此而已。这就已经让我竭尽全力了……之后所延伸的故事,都与我无关,那是真正的‘命运’。”   命运乃天车之辙。   悲剧作家第二次感叹道。   “之所以多琳没能顺利的刺杀你,没有被操控着回传更多的情报、也没有被狼教授亲自回收……是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你正沿着我给定的‘引入剧情’而前进。   “——他当然,不敢再碰你。也不敢再把你困在地面上,浪费你的时间。” 第607章 新世代的神明   原来如此。   如此一来,缠绕在安南心中数日的疑惑,便终于得以开释。   从安南抵达煤烬瘠地之后开始,他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自从安南离开诺亚之后,遇到的事都巧合的有些过分了。   最开始安南以为是命运的“引力”。   如同他之前的四面镜子一般,相逢的都是那般巧合。假如等在尽头的同样是一面镜子,那么一切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但是一直到最后,安南也没有见到尼古拉斯二世……更没有遇到过自己至今仍然不知在哪里的第六面镜子。   而如果说是因为悲剧作家的指引,那么就多少可以得到解释了。   不过……   狼教授在逃避我吗?   倒也的确是有可能的。   如果他与我没有仇怨、也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的话,那么他就没有必要与我为敌。   安南心里想道。   因为安南与德米特里有本质上的不同——他是受到悲剧作家本人关注的。   “狼教授”弗雷德里克。早已被悲剧作家吓破了胆。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仍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神明,昔日曾是他所崇拜的偶像,而如今早已成为了他的梦魇。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悲剧作家因为狼教授的异常行为,反而对他感了兴趣。如同四处拦截蚂蚁的孩童一般,饶有兴趣的在破坏着他的计划。   在这种压力之下,狼教授无论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都肯定会避开安南。除了要避免安南的直接参与,甚至要刻意躲开安南、防止与他发生间接参与。   这么来说,狼教授那边得到了安南命运之线的特征,反倒是一件好事。   如同那些偶像巫师准备谋杀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他们事先知晓一些大人物和名侦探的命运之线、大可让他们避开这件事。这可比隐藏证据要简单、直接的多了。   狼教授的问题,可以说暂时算是解决了……   至少在他的计划必须涉及到安南之前,恐怕会一直离安南远远的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   于是安南抬起头来继续询问道。   “哦?”   镜中的悲剧作家嘴角上扬:“就只有一个了吗?”   “我们一个一个来。”   安南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跟着他的节奏走,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诺亚那边……腓力王子,是你的信徒对吧?”   “这个问题价值四十枚印痕。”   悲剧作家悠然答道。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不管我问你什么,都是四十枚印痕对吧。”   “没错哦。”   悲剧作家毫不遮掩,只是坦然的点了点头:“你能够问我的、必须问我的,也只有这三个问题而已。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想要的最终答案,你不用多绕圈子——我并不会支持腓力取得王位。持杯女也同样不会。”   这个答案,让安南稍微松了口气。   起码,卡芙妮那边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卡芙妮本就是孤身一人。   不像是长公主那样有老一代朝臣们和军队的支持;也不像是三王子腓力那样养着诸多的超凡者和仪式师、还有悲剧作家、腐夫和持杯女三位……哦,如今是两位神明作为靠山,他甚至能够使用三重领域的神术。   可支持卡芙妮的,有且只有银爵教会。   一方面是基于她父亲对银爵教会的友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安南。   然而安南也不能对此进行过多的干涉……至少在卡芙妮“独自”取得优势前,作为凛冬大公继承人的安南,不能在明面上插手。   否则的话,就等于是将指向卡芙妮心脏的匕首,递到了其他两人手中——   一位王,或许可以不那么仁慈、也或许可以不那么英明。但如果国王可能是异国——甚至是敌国所操控着的、言听计从的傀儡的话,那么就等于是一票否决了。   而在安南不插手的情况下,光是银爵教会……能够帮助卡芙妮抵抗其他两人的攻势吗?   虽然已经离开了诺亚,但安南还是有些担心。   听到了悲剧作家的承诺,安南这边终于是能松一口气了。   既然腓力那边得不到悲剧作家的支援……那光凭腓力的个人能力,他很难与卡芙妮抵抗。   ——至少可以防止卡芙妮被谋杀。   至少在阴谋与谋杀的本职权能上,安南还是非常忌惮悲剧作家的。   不愧是曾经在黄金阶,就已自立为神;而后又得到并完全掌控了一本真理之书的神明。   悲剧作家、石父与鸢尾侯,应该都算是新世代神明中的顶尖水平了。   他们都是在第三世代及以后诞生的神明。   从第二世代再往前的历史,本身就属于神秘知识。因此凡人的历史学家无论多么优秀,也至多只能探索到第三世代……再往前探索禁忌的知识,就只会因它们而发疯。   而神明的分界线,也正是从第三世代开始——   想要升华成为神明,其中两个因素是【创造的工作】与【至高的冠冕】。   必须完成唯有自身才能完成的伟业,且在某个领域抵达绝对的“世界第一”。   这意味着,所有的神明在他们所在的历史中,都是举世无双的人杰。   因此从第三世代往后的历史记载中,便或多或少可以看到某位神明的踪迹。即使关于他们的知识、都因涉及到神秘而被删去,但在凡人所看到的历史中,也能隐约看到关于他们的故事。   比如说,“某位在所有的剑术比赛中都获得冠军的精灵”、“连雅翁也曾现身赞叹的建筑家所设计的建筑”。如果是精通神秘知识的博学之士,自然也可以从这零碎的记载中,找寻到新世代神明的足迹。   而第二世代及以前的神明,就绝对找寻不到祂们“成为神以前”的故事。   甚至有一些古神,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失去了传承、光是知晓祂们的存在,都算是获得了神秘知识,也因此而成为了被人所忘却的神明……   不像是新世代的神明,祂们甚至会作为一些戏剧和传说的主角,而被人们传颂和熟知。   悲剧作家也是其中相当被人熟知的那一类。   几乎所有的谋杀者和阴谋家,都会在暗中祭拜悲剧作家——甚至在一些小地方,还存在着“只要发现某人祭拜悲剧作家,就可以直接判断他是杀人凶手”的断案习俗。   而如果他们能够设计完美的杀人方式并脱身,便会得到悲剧作家的圣光印痕作为奖励。当然,如果能完美的破解阴谋或是谋杀,同样也会被悲剧作家赠予圣光印痕。   后者一旦出现,就会被立刻召集记者、说明圣光印痕的来源。   ……这也是安南完全不想要保留这些圣光印痕、也不想把它们赐予玩家们的原因。   一旦悲剧作家的圣光印痕和神术被发现,而且之前没有报道留档的话。   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曾经大概率发起过阴谋或是谋杀。   那就叫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608章 无锈之血与伟大级咒物   在悲剧作家坦然表示,自己对腓力的支持力度并没有卡芙妮那么高之后……祂又顺嘴多提了一句。   “而且,我其实对腓力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支持。那都是他本身的聪明才智。他对神明力量的利用,更多的反而是利用这个名号来忽悠那些追随他的人。   “就连持杯女大人,所做的也只是给了他【无锈之血】而已。他所制造的那个‘糖’,也与持杯女的神术无关、甚至与转化法术也无关,只是单纯的仪式产物而已。”   “无锈之血?”   安南有些讶异:“腓力是食血徒?”   食血徒是狂战士的白银阶进阶职业。饮下无锈之血并进阶之后的他们,只需要每个月供奉一杯自己的鲜血,就可以得到延续自己寿命的无锈之血。   将其服下,他们便会整个月都精力充沛、身体的自愈能力极强,不再生病而且容颜不老;但相对的,如果不能及时服用无锈之血,他们的鲜血便会“生锈”,会很快饱受折磨、衰弱而死。   这的确很很符合安南对腓力的印象。   但是……   “据我所知,腓力王子并不是超凡者啊?”   “他的确不是。”   悲剧作家笑眯眯的答道:“因为他是天生的‘锈血者’。无法成为狂战士、更不可能像个普通信徒那样祭拜持杯女。   “他那掺入了恶魔之血的自制糖、表面上对持杯女的信仰、更深一层的对腐夫的信仰、以及实际上对我的信仰,都是他用来控制自己手下的表演而已。他每天都会向持杯女和腐夫来举行仪式,用于维持青春……但那只是普通的‘仪式’,而非是宗教层面的‘献祭仪式’。   “他只是在用这个方式,来给自己造势。但实际上,他自己知道、持杯女知道、腐夫知道、我同样知道……腓力王子,他哪位神也不信。   “他只相信自己。他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孩子……因为他所想要的,真的只有享乐而已。   “只是很可惜。他的出身、他的命运、他的才能,还有他所患的疾病,都在阻止他的这一愿望。”   ——锈血者。   安南知道这个名词。   这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血友病的称呼。   因为他们的皮肤经常会无端出现淤伤的痕迹、或是很轻的撞击就会出现难以消散的淤伤,并且关节异常的刺痛且僵硬,尿液也会偶尔变成铁锈色……以及最关键的,一旦受伤便会流血不止的症状,人们便相信他们的血“生锈”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早已通过燧父的神术,和转化法术的判定效果,发现人的血液中居然含有极少量的“铁”。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这些铁是以什么形态存在……于是一些巫师们,便将这一现象解释为“矿脉是固态的,铁矿便是固态的;鲜血是液态的,所以血中的铁也应是液态的、与血混杂的”。   那些巫师们便是古早的医生和研究者。   他们认为,正如铁会生锈,而变得“不健康”;人生病的原因就是因为“血生了锈”。   所以持杯女所赠予的,能让人青春永驻、百般疾病尽消的杯中之血,才会被人们称为“无锈之血”。   因为锈血者一旦被割破小口子便会血流不止……所以他们是没法向持杯女举行自我献祭仪式的。   毕竟不是所有持杯女的仪式,都会回赠“无锈之血”。只有食血徒能够方便快捷的得到无锈之血。   所以持杯女干脆禁止锈血者向她举行自我献祭仪式……这意味着,腓力无法将自己的血献祭给持杯女。   而狂战士的咒缚必须是自我伤害的类型。这是狂战士进阶的前提。   “……也就是说,腓力如果是锈血者,他应该根本就无法向持杯女献祭;他也不可能是狂战士。所以——”   答案呼之欲出。   腓力所饮用的,并非是用他自己的鲜血换来的“无锈之血”。   至少有四个食血徒,在用自己的血液养育他!   食血徒更换血液的时间限制,是以一个月为限制的前后九天。   最早可以提前九天举行仪式,如果再早了、他们血液中的“无锈之血”就还没有耗尽。不会被【杯】判断为是自己的血。   而如果晚了九天,就会因为衰败而死。   “一杯血”的分量,指的是人体血总量的九分之一。即大概是500cc。   通常来说,献祭给持杯女的血,会保持消失状态九个月后,然后以无锈之血的形态返回到自身……这也是普通的持杯女信徒所选择的常规献祭方式——每九天献祭一杯动物血,再加进去一两滴自己的血,在持续九个月的献祭之后,换取持续性的青春焕发状态。   但是腓力因为锈血病,无法使用这种方式。   而通过神术手段和自愈手段,都无法解除献祭者的虚弱状态。更无法让血再生。   因为严格来说,血并没有失去、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他们体内。   在不能自我再生的情况下,于无锈之血的失效期内连续失血一千毫升,已然可能危及生命。   白银阶的超凡者,不可能一锤子买卖的将自己的命,直接便宜献给腓力王子……   但他们依然有将无锈之血卖给腓力的办法。   ——只要凑够四个人就可以了。   第一个人先在21天的关口,献祭一杯血。让给腓力先喝……然后再在九天后,喝下第二个人献祭自己的血换来的无锈之血,来维持自身的活性;而第二个人则要在九天之后喝下第三个人用自己的血换来的无锈之血,以此类推。   无锈之血每个月有21天到22天的效力时间,九天的失效时间和九天的患病时间。只要四个食血徒循环操作,就能匀出来足以覆盖一个月的无锈之血了。   “但腓力为什么如此渴求无锈之血?”   安南有些警惕的询问道:“你不会说,这个问题也要40枚圣光印痕吧?”   “这也算是上一个问题的补充,我不会收费的。”   “那可真是谢谢您啊。”   “不用谢。”   悲剧作家微微一笑:“原因很简单……因为腓力曾经老过一次。”   “……老过一次?”   这个话,安南很难理解。   “没错。他确确实实,曾经【衰老】过一次,而且衰老到了接近死亡的程度。”   悲剧作家肯定的说道:“那是属于【伟大级】咒物的力量。” 第609章 梭罗尼克的情报   ——伟大级咒物。   安南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学长面前。   他第一次得知伟大级咒物的存在,还是萨尔瓦托雷跟他说的。   伟大级咒物,甚至比神名咒物还要更加强大而稀有。   即使是死而复生、凭空造物等不可思议的“奇迹”都能够使用。   根据纸姬的说法……伟大级咒物的力量,大致相当于完整的创世之秘。虽然操控者可能远不如收集完全的真理之书持有者,或是已经完全契合圣骸骨的圣者强大……但伟大级咒物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神秘”。   伟大级咒物到底多么强大?   没有人知道。   这份神秘,正是威慑力的体现。   甚至可以说,五大国的统治者们,之所以能从超凡者、圣职者与堕落者们的威胁下,依然能够控制国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掌握着伟大级咒物。   雅瑟兰帝国一共有六件伟大级咒物。三件在帝都内,三件在帝都外,组成内外双三角的形状。   在帝国崩塌、帝都塌陷沉入海底之后,原本被雅瑟兰帝国所控制的五件伟大级咒物的三件,便分别被距离最近、反应最快的初代诺亚王,那一代的凛冬大公、以及丹尼索亚王所控制,并第一时间将操控其启动的咒缚,植入了自己血脉之中。   诺亚家族当时依靠这一咒物的力量,顺应大势而建起了诺亚王国;而丹尼索亚王室则依靠着咒物,征服了整个大群岛;凛冬家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原本这咒物就应由他们家族世代守护的。   至于剩余的两件,则被埋骨婆婆的教宗与曜先生的教宗第一时间控制——在大结界破灭的时候,他们当时就在帝都。然而强大到了他们的这种程度后,就连完全毁灭了帝都、杀死了几乎所有精灵的灾难,也无法杀死他们。   他们两个在第一时间,便拯救了随着帝都沉入海底的三件伟大级咒物中的两件。   因为伟大级咒物,哪怕是教宗级别的伟大者,也只能承载一件。所以最后一件只能眼看着落入了海底,与旧帝国一同被水埋葬。   但两位教宗是积年的老友。   他们不愿意互相厮杀。   而是决定联合其他正神的教宗,找一块土地重新点燃火种,共同守护这两件伟大级咒物——依靠七神的教宗轮流担任教皇,他们组成了合一的最高统治机关“至净厅”。   至于地下世界……   他们是唯一没有掌握伟大级咒物的国家。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群失败者组成的聚集地——因为没有王室、没有统治者,各个城邦各自为战一盘散沙,也就更没有依靠伟大级咒物维持统治的必要了。   因为其他国家,甚至没必要侵略他们。   只需要买通、威胁、控制某个一个城市的掘者和智者,就等于是在地下世界控制了一片地盘……而想要控制一个城市的掘者和智者,比想要控制一个王国的当权者容易太多了。   不同的城市亲近不同的地上国家,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如同孢殖磨坊就很亲近凛冬人一样。   毕竟他们离得实在太近。   经常通商的同时,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成为亲凛冬派也很正常。   这其实也是地下世界没有伟大级咒物,却始终没有被任何国家攻击、敌对的原因。   因为完全没有意义。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是事。   如果说,腓力真的曾经老过一次。   那么他那种贪恋年轻而健康的肉体、不顾一切的肆意享乐的态度,就能够解释了。   如同从沙漠中活下来的人,看到甘甜的水就会忍不住渴饮一大杯——   腓力这种肆意享受生活的举动,似乎也可以反向证明、他已经承受过一次衰老的痛苦了。   可是……   他到底是因为伟大级咒物的力量,而从年轻变得衰老而又变得年轻?   还是因为某种诅咒而衰老,又依靠伟大级咒物的力量重返年轻?   “我能知道,这是什么伟大级咒物吗?它来自哪里,或是有什么效果、叫什么名字……”   安南沉默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向悲剧作家发问道。   悲剧作家只是笑呵呵的回应道:“如果回答你这个问题,那么我要收取四十枚印痕。   “可是,你真的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   安南眉头紧皱。   他的确有更想问的事。   但是这件事也很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反问道:“那么你以为,我原本要向你询问的是什么?”   “梭罗尼克……对吧。”   悲剧作家微微一笑,没有任何遮掩的说道。   ……他说的没错。   安南沉默了一瞬。   冬之手的叛徒,破冰军的首领梭罗尼克。他的手中应该还有他的老师“弗拉基米尔”的情报,但却比弗拉基米尔要好对付的多。   梭罗尼克和弗拉基米尔针对凛冬公国的计划,无疑也算是阴谋。那么悲剧作家就能够清楚的知道。   如果能得到梭罗尼克的确切情报,冬之手就能成立临时特别行动小组,快速出动将其逮捕——之后自然也能拷问出弗拉基米尔的情报。那么就能顺利的挫败他们二人的阴谋。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想要大海捞针找到这两个人,那可就太难了。   地下世界的面积,实在是太广了。   靠着玩家一点一点搜索,实在不一定能找到他。而且他到底还在不在地下世界,都是一个未知数。   那么是关系到腓力的伟大级咒物的情报重要……还是关系到凛冬公国的梭罗尼克的情报重要呢?   “……我懂了。”   但就在这时,安南突然意识到……这虽然是一个两善的选择——哪种都只是白拿的好处,但它同时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也就是“哪一个会更好”。   这是一个陷阱。   悲剧作家之所以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就是想看着安南进行痛苦的抉择。   但安南不会上当。   如果被这两个问题所迷惑,而将自己定位到已经拥有了这两个东西,认为这个选择是“失去哪个更不爽”,那的确很难选择……而且还会选择错误的答案。   然而实际上,无论哪个都是白给的、而且是立刻给的。   也就是说,安南要选择一个“能够立刻有利于安南的”情报。   那就有且只有一个,唯一的正确答案了。   因为即将继任大公的安南自己,马上就将继承一个关于伟大级咒物的秘密;而如果腓力的那个伟大级咒物的相关情报,指的是诺亚的伟大级咒物,那么安南相信卡芙妮继位之后也会告诉自己的。   而且安南和玩家都在地下,传送阵已经建立好了,一旦得知梭罗尼克的情报,无论他在哪里都能立刻有所行动;但就算得知了伟大级咒物的情报,也对安南没有什么利处。   这的确是只有一个答案。   ……但是。   祂连这也能猜到的吗?   “正如你所说的。”   安南尽力控制平静的情绪,缓缓说道:“我还是选,梭罗尼克。”   “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梭罗尼克当年突然就不见了呢?”   悲剧作家笑眯眯的答道:“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联系上了当时刚刚重获新生的狼教授。   “而狼教授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体、新的身份。【梭罗尼克】当然已经彻底的死去了。   “他……或者说,她的新名字叫做‘塞利西亚’。”   悲剧作家露出魔术师揭开红布时的愉悦表情。   “——没错,这就是你所想要的答案!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答案!   “她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无疑是地下世界最出名的黄金阶超凡者。在无数传说与戏剧作品中登场的传奇探险者‘石中船长’塞利西亚——驾驭着神奇的石中之船,于岩层中航行的那位‘船长’,掘者中的掘者、深岩中的虞美人草,就是曾经的凛冬逃犯,破冰军的首领,梭罗尼克!”   祂给出让安南都为之惊愕的答案后,便大笑着、自顾自的切断了视频通话。 第610章 防患于未然的温柔   在悲剧作家自顾自的挂断视频电话之后,安南也没有在煤烬瘠地待太久。   在把新来的三位玩家交给龙井茶后,安南便与奈菲尔塔利一同搭乘地铁返回了孢殖磨坊。   哈士奇与十三香都不是偶像学派,但他们的经验已经满了。他们只要把学徒阶段的法术栏填满,就可以进阶了……可以说去不找愈骨者都是可以的。   实在不行,去一趟黑塔也是可以的。泽地黑塔虽然已经被烧过了,但巫师塔储存的知识本身没有丢失,只是知识的载体丢失了。   他们可以去找愈骨者,在他的推荐下学习一些稀有法术;也可以去泽地黑塔,帮忙誊抄法术书刷经验的同时顺便学习一下法术。选择是很灵活的。   但阿电就不一样了。   阿电的天赋是偶像学派。她还是去找愈骨者才是正道,可这个选择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愈骨者那边虽然已经和狼教授划清了界限,但他们毕竟曾经是同一个人。具体要不要跟他学习法术,就还是看阿电自己的选择吧。   无论选择如何,那都是她的【命运】。偶像巫师还是顺从自己的命运比较好。   安南就不打算再插手了。   而安南在离开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美味风鹅这个仪式师。   虽然奈菲尔塔利对愈骨者的信任,已经在这次的事件中遭遇了不轻的打击。   但她多少还是欠了安南一个人情。   镜中人这样的生命悠久的神明也就罢了。   奈菲尔塔利毕竟只是凡人。她的人情,安南就不想存太久……还是尽快两清比较好。   凡人是真的可能积恩成仇的。   但奈菲尔塔利虽然不是超凡者,可她也的确可以帮到安南。   因为她是一个相当博学的仪式师。   安南打算让她教导一下美味风鹅。   项天歌他对于仪式师的知识,很多都是在他被腓力关押的那一阵子中,从地牢里伪装成老人的无面诗人那里学的。在那里他学到了十几种常见仪式的使用方式。   他虽然通过截图和录制功能,将那些仪式全部记了下来,但他毕竟还是欠缺基础。   后来他从诺亚王都买了几本神秘学书籍,在“老爹”的教导下、勉勉强强又学会了几种。   他如今能够使用二十多种常见仪式。基础也稍微补足了一些……起码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仪式的原理了。但想要根据具体情况对仪式进行微调修改,或是干脆自创仪式,还离的很远。   而奈菲尔塔利不同。   她对安南自称,有老师的七成水平——奈菲尔塔利不像是一个喜爱自夸的人,甚至很是谨慎。那么根据她的性格,恐怕对愈骨者的仪式师知识,应该至少掌握了八成以上。   考虑到愈骨者制造的双子座噩梦中的套娃仪式。   奈菲尔塔利的仪式师知识,应该比“老爹”强多了。   毕竟老爹所掌握的仪式师知识,也只是冬之手的普通特工所能接触到的程度。   虽然也比普通的仪式师传承要更深入、更隐秘,但终究还是更偏向于实用的技术派。他所掌握的几乎所有仪式,都是小型的快捷仪式。   不如用这个人情,来让奈菲尔塔利教授美味风鹅一些大型仪式。这个过程其实也顺带着给美味风鹅购买了一些神秘知识,和一些练手用的咒性材料——毕竟学习仪式师的知识,总得看书、得有实验课吧?   而这个过程,美味风鹅就可以直接录屏记录下来。   这不仅是等于武装了玩家们,而且安南自己也能偷学一下。   为了防止美味风鹅被耽误了太多时间,而等级落后想要去练级……安南还打算在这个过程中,给予美味风鹅“隐秘之眼”的声望和一定经验。   毕竟脑子这么好使、还能安心研究的人不多了。   在前两批玩家中,能有这个能力和心力的,只有美味风鹅和龙井茶。   安南打算让龙井茶带一下选择了巫师职业的玩家们——第三批目前登陆的玩家中,选择了巫师职业的玩家不算少。他们需要一个很好的、能被他们接受、能力也足够优秀的导师。   龙井茶就可以担任这个职责。   不过,在美味风鹅开始正式的“留学进修”生涯之前。   安南还需要奈菲尔塔利另外帮自己一个小忙……   “——这些应该就是全部了。”   赤发灼眼的少女呼了口气,站在自己的书桌旁、拍了拍桌上的报纸和书籍:“所有关于‘石中船长’的情报,应该都在这里了。”   安南坐在奈菲尔塔利的座位上,专心翻动着这些资料。   而身穿皮夹克的尼乌塞尔,则给两人各端来了一杯冰果汁。   然后他顺手摸了摸安南柔顺而冰冷的白色头发。   安南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头继续看着资料。   “我上班去了,奈菲。”   他对奈菲随口说道。   然后亲昵的把头凑到安南身边,把自己的下巴担在安南肩膀上:“有什么要我带的吗……小陛下?”   “现在叫我殿下。”   安南有些嫌弃的把他的头轻轻推开:“你身上有烟味,不要离我这么近……还有,硌得慌。”   “可我明明换衣服了啊?”   “别想了,你的每件衣服都有烟味。”   安南冷淡的答道。   他已经变回了原本的身体。   毕竟他已经与奈菲尔塔利交换过了三个秘密——他是安南·凛冬这件事也已经瞒不住了。   既然奈菲尔塔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安南继续隐瞒下去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还可能会对尼乌塞尔和奈菲尔塔利之间的感情造成些许影响。   考虑到尼乌塞尔那个人形金毛犬,除了有些自来熟的开朗性格外,各方面都是很靠谱的一个人。他不会外泄朋友的秘密、脑子也挺聪明。   于是安南也干脆把这个秘密,一并告诉了尼乌塞尔。   安南认为,等到自己继位凛冬大公……或是等他进阶到黄金后,“吉兰达伊奥”这个身份就会很少使用了。这个秘密外泄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只要“安南·凛冬”与“隐秘之眼”的关系没有被泄露,问题就不大——而“吉兰达伊奥”与“隐秘之眼”的秘密,反而还没暴露。   而且,尼乌塞尔不知道的是。   这其实也算是对奈菲尔塔利与尼乌塞尔的一种保护。   奈菲尔塔利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但是她和安南都默契的没有对尼乌塞尔说。不然他肯定会担心的。   毕竟奈菲尔塔利也是愈骨者的学生。   考虑到愈骨者与狼教授的关系。   她作为引诱安南入场的诱饵……如今已经对她的这位恩师有了更多的了解。那么她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证了。   鬼知道愈骨者会不会灭口,或是牵动她的命运、让她落入更危险的境地。他完全也有可能控制尼乌塞尔的命运,对她进行报复或是威慑……也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破坏她的愿望。   这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谨慎起见,安南干脆表示他与这两人是相熟的。   “吉兰达伊奥”能够遮蔽命运上的联结。   但在他于奈菲尔塔利和尼乌塞尔面前展示真容后,“知晓了安南容貌”的两人,就与他形成了命运上的联结。   通过安南自己的威慑力、与悲剧作家的对他的关注,应该能压制住愈骨者和狼教授的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所谓防患于未然——   从最开始就杜绝悲剧的发生、而不是在悲剧发生后再作为救世主出现,安南认为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正是他想做的事。 第611章 “石中船长”塞利西亚   一个好消息是,“石中船长”塞利西亚的情报并不算少。   这算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她暴露在外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   与其说是低调的超凡者,不如说是明星、或是传说中的人物。   甚至在儿童文学里都能看到她的故事。   最离谱的是……这还是个系列!   一整套的童话绘本,大约有七八本。最新的一本似乎是上个月发售的。   同时还有以她为主角的小说,以及大量的剧本。不如说剧本反而是数量最多的主体。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活人很少会有这种知名度。即使是“不落之盾”,他生前的名声也仅仅只停留在“需要雇佣安保”的富人们,或是情报源广泛的智者与掘者之间。   通常是某位英雄死后,作家们与诗人们才开始为他写出诸多的小说、剧本与诗篇,这个过程本身就需要十几年。随后还要再通过相当一段时间的传唱,才能形成这种程度的知名度。   这种异常的知名度,安南反而开始怀疑这是否会是她某种咒缚的特殊要求。   “好像关于‘石中船长’的情报,很多都是剧本。”   安南大致翻阅了奈菲尔塔利从无限书架中找到的资料后,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这难道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准确的说,大多数都是舞台剧和音乐剧。这是最近的女孩子间正流行的东西。”   奈菲尔塔利说到这里,轻咳一声、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我懂的,我偶尔也有这么一个朋友。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为什么——   奈菲尔塔利小姐虽然冷静而博学,但她毕竟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士。   还保有着一份少女心,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安南阅读的速度很快。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让他对这些情报的大概有所了解。   虽然体裁各有不同,但“石中船长”的故事主体却都很近似。   追溯到“起源部分”的话……是一位来自异国他乡的贵族小姐塞利西亚,因为被人追杀而逃入地下世界,并通过奇妙的冒险而得到了一艘宝船。   ——能载着人在岩层中、空气中、海水中随意穿行,而不破坏一切的幽灵船。   其名为“白银”。   在一些比较严肃的调查报告中会指出,这艘船可能是活的。要么它就是某种危险的、有自我意识的咒物。   塞利西亚小姐与船签订了契约,成为了永不离开“白银”的船长。而作为报偿,这艘船能够带着她穿越一切阻碍,前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无论是随时可能塌陷的岩层、有着金属矿石的危险矿脉、或是熔浆之中。“白银”都能随意航行,如同它只是幻影一般。   “白银”不需要黑火或是绿火作为动力,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幽灵船一样需要生命的能源。它每次在“停下”的时候,都会自行吸取周围的物质来为船体进行修复或是补给。   而船上的排泄物和废料,也会被“白银”一同吸收。偶尔塞利西亚发现了神奇的地方之后,就会通过白银制造一个空的“大气泡”,作为标记。   许多掘者挖到气泡,就知道这里塞利西亚曾经来过。而这里可能存在某种价值。   因此,塞利西亚被称为“掘者中的掘者”。   而她偶尔也会误入天然矿道。   地底的魔物、熔岩的深层、与世隔绝的村落、深海之中的鱼人……她除了不去地上世界之外,几乎哪里都去、什么人都能见得到。   很多情况下,这些地方都不是塞利西亚本人想要去。   如此便利的宝船,自然也有很多人看中,也会有人想要抢夺……但是塞利西亚本人已经是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了。   她还有一些忠诚的追随者。   他们享受着这种自由而极具想象力的旅行,愿意追随塞利西亚去探险。   还有一些人,想要搭便船。他们通常是想要去某个地方,或是要去找某个人——比如说想成为掘者而离家十数年的弟弟、探寻狮蝎的聚集地而失踪的叔叔、逃脱刑罚的连续杀人狂等等。   塞利西亚有一个奇怪的规矩。   那就是想要上船的人,必须讲一个故事。关于他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这个东西、这个地方的故事……如果这个故事“她没有听过”而感到满意,那么就可以开始一趟全新的旅途。   否则就会被赶下船。   她的船上有自己的诗人。会记载船长所听到的故事,和他们旅途中的一切……并将其编写成长诗,散到旅途中停靠补给的城市中。   甚至不要钱。   而也有许多人并非是想要去某个地方。   而是看中了塞西莉亚本人。   据说塞利西亚有着一头极为稀少的粉紫色长发,容貌如人偶般精致,身形娇小气质高贵。她是稀有而强大的黄金阶超凡者,而且据说还很年轻……   在她经过的地方,一些贵族子弟都被她的魔性魅力所蛊惑而上了她的船。其中甚至包括巫师家族、超凡者家族和一位丹尼索亚的王室子弟……以及几位爱上了她的少女。   这让她的传说显得更有魔性的同时,也给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传说。因此她也被称为“虞美人草”。   它又叫仙女蒿,是一种花径较小、花瓣柔嫩的罂粟科植物。   这个外号很难说是盛赞或是诋毁。   船上到底如何,没能登上船的人始终不会知道。而船上除了船员与“乘客”之外,是不会载任何人的……这就更显得神秘了。   而基于船上诗人所散发的长诗,以及在哪里谁上了船、谁下了船的极少情报,创作者们开动想象力、于是一些音乐剧、歌剧和小说就此诞生了。   通常来说,都是围绕着某次探险为主线,以船上诸多知名人士的情感纠纷为主要矛盾的情感剧。   大概算是这个时代的肥皂剧了。   而且还是持续连载的……   “……听上去倒算是个浪漫的故事。”   安南低声嘟哝着。   奈菲尔塔利偷偷看也是挺正常的。   没想到地下世界的编剧们还挺会玩。   从这些略有夸张的剧本中,安南得知了一个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塞利西亚,好像、似乎、大概……是在钓凯子?   ……而且似乎成果颇丰。   安南脑中一瞬间浮现出了当年在狼吻噩梦中所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对弗拉基米尔极为虔诚、极为狂热的……有着浅棕色头发,皮肤白的吓人、脸上有着雀斑的平凡少年。   他的脸颊瘦到向内凹陷、后背有些佝偻,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即使对于同僚的目光,也会下意识的躲避……不用和他对话,就能知道这是一个严重社恐的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   安南合上了书。   他有些自我怀疑的沉默了一会。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612章 法术咒缚化   “我实在是很难想象。”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梭罗尼克会这么喜欢自己的新身份。”   “我也很难想象。”   奈菲尔塔利耸了耸肩。   她坐在桌子上侧对着安南,翻着其中一张报纸、低声感叹道:“我当年还梦想过,如果我是塞利西亚就好了。可我没想过,塞利西亚居然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   “替身系的咒缚是这样的。”   安南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吉兰达伊奥’不也一样嘛。”   “还是不太一样的……”   奈菲尔塔利的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   大概是因为“吉兰达伊奥”里面的真人,反而比这个形象可爱;而“塞利西亚”的本体则没有她那么惹人喜爱的原因吧……有股奇妙的破灭感。   “不过,制造‘替身’的技术应该是来自于梅尔文家族。”   奈菲尔塔利解释道:“老师所擅长的是触染律。也就是用‘与人有联系的物品’而对他人进行干涉的法术。   “这说明,在老师得到了弗雷德里克的身体之后,恐怕也得到了他所持有的知识和技能。”   “你对替身系的咒缚和法术有研究吗?”   安南饶有兴趣的向奈菲尔塔利询问道:“我倒是不太了解这个。”   虽然与他直接相关的替身咒缚就有三种了……   【最后之作“大卫”】就是一个典型。   它的本质是一个禁忌型咒缚,为了让安南不得以任何方式使用、透露、传播“禁忌仪式:死生叠加”。而作为镜中人给予的奖励,安南可以使用这个咒缚的力量,变身为“吉兰达伊奥·大卫·布奥纳罗”。   这是一个事先被制作出来、并被咒缚化的躯壳。   德芙与巧克力交换身体,本质上也是被这种类型的咒缚所影响;而安南常用的咒物“精灵皮手套”,也是同样的东西——如果戴着精灵皮手套太久,自身的皮肤就会被它替代;紧接着,属于“精灵”的皮肤就会从双臂向上蔓延,直到将全身替换为精灵。   那肯定不是使用者自身的精灵化。   而是一位古代精灵,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另一种意义的重生。当然,操控者依然会是戴着手套的那个人。但是他她整个人,都会被脱不下来的皮套所取代。   同理,“塞利西亚”也是一样。   狼教授必须先用某种材料来捏出这个躯壳……当然,塞利西亚作为一个女孩子,多半不可能像吉兰达伊奥一样用大理石捏出来。   至于这个躯壳多精细、用什么材料制成、是否存在“参考原型”、实力有多强、是什么职业……这就是只有狼教授与塞利西亚知道的事了。   如果安南认为“吉兰达伊奥”比自己本体好用的话,他也可以学习偶像与先知学派的法术。这样他只要在“吉兰达伊奥”形态时,就可以顺利的使用这些法术了。   安南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只把“吉兰达伊奥”作为一个马甲来使用。   “吉兰达伊奥”毕竟无法升阶,虽然在安南是青铜阶的时候它的确很强力,可随着安南的升级、它逐渐就会变得不那么强。   安南也不知道,“塞利西亚”进阶黄金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她原本就是黄金阶?又或是宝船“白银”可以强制进阶……也可能是狼教授的特殊工艺。   比如说等安南进阶黄金阶,“吉兰达伊奥”也一样无法使用要素之力。   这种身份的更换是非常彻底的。能通用的只有“知识”和“技能”而已。   甚至安南走路、说话的习惯都会被更换。“吉兰达伊奥”脸上那无时无刻挂着的开朗笑容便是证明。   “——我能确定的是,‘塞利西亚’应该是真有其人。”   奈菲尔塔利缓缓说道:“因为如果梭罗尼克本体进阶黄金阶的话,这是与塞利西亚无关的。所以这必然是‘塞利西亚’进阶到了黄金……而想要让替身能够进阶,就必须以活人制成替身。”   这种替身系的咒缚大致如此。   都是将身体替换为另一个“已存在”的、被偶像学派的巫师咒缚化的身体。这种将某个躯壳活性化、咒缚化的手段,也是偶像学派的法术。   除了像是吉兰达伊奥、塞利西亚这样“人类”,和巧克力那样的猫之外。   用纯粹的石头堆砌起来的魔偶、或是稻草人与铁皮人这种完全没有生命的形态,也都是可以的。   “替身系的咒缚,本质是一种相似律法术。”   奈菲尔塔利解释道:“比如用泥、灰、布制成人的形象、用装饰使他与某人‘相像’,再用仪式刀将其伤害,那么他们的敌人也可以承受相同的创痛。   “再或是用蜡、宝石或是黑曜石来制成恐怖的形象。将其藏在对方的卧室中,就可以让对方在梦中被这种恐怖形象所杀——也可以用它来入侵其他人的噩梦,为噩梦人工的增加难度。   “这些都是梅尔文家族所擅长的相似律法术。”   与其相似的东西,便具有某种联系。   那么如果单独加深这种联系,那么也可以让“不那么相似的”某物,也成为与某人紧密联系的“替身”。进而就可以取代、更换这个人的存在。   “替身法术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二世代以前。单独使用时,能够将某人变成青蛙、蛇或是苹果,这通常作为一种难度极高的攻击系法术来使用,目的是防止对方复活。在复活能力相当普及的第二世代,这是一种常规的对策法术。”   奈菲尔塔利缓缓说道:“而替身咒缚化——也即是‘有利变身’的最古老应用,可以追溯到第三世代。   “当时精灵们有一种神奇的能源,让他们的文明格外繁荣。巨龙希望自己也能变成精灵来享受,于是开发出了这个法术……事先制造某个复杂的替身,将其固定为可以瞬间触发的咒缚。这样就可以大幅降低每一次变身时的施法难度。   “后来法术流传了出去,也有一些雅瑟兰人想要用这个法术来变成奥瑟人。因此出现了精灵和马人被袭击的事件发生……在之后这个法术甚至传到了奥瑟人内部。一些精灵也希望能够变成地位更高的精灵,替换对方的人生——于是后来,这个法术就被立法禁止了。   “等到精灵灭绝后很久,在巫师战争时期,梅尔文家族才通过精灵族的遗迹,重新复原了这个法术。虽然他们没有严格保密,但是想要使用这个法术,必须在‘相似律’一道上进行极深的钻研……同样精通相似律的新神‘镜中人’已经升华,那么除了梅尔文家族之外,就没有人可以使用这种法术了。”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那个“精灵皮手套”,原来不是某只精灵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复活……而是某个雅瑟兰人、或是某个精灵,想要用这个咒物来更换自己的身份!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制造这个咒物的人没来得及使用。   于是它才流传了下来。   至于能够双重施法的功能,似乎只算是它的副作用……   也怪不得精灵族的遗迹,能够让巧克力与德芙交换身体。因为这原本就是精灵时代流行的法术!   ……可根据安南对精灵遗迹的了解。   想要从精灵遗迹中得到知识,就必须得拥有一定纯度的精灵血脉或是精灵直系职业。   这么说来。   梅尔文家族,似乎与精灵的关系不浅啊。 第613章 随船而行的旅途   将复杂而难度极高的替身置换法术,制成人人都能使用的咒缚。   这也可以算是法术的一种黑箱化处理——使用者并不需要知道复杂的原理,也能顺利的使用。   这种将法术咒缚化的思路,倒是的确让安南产生了一些想法……   “不过,既然是咒缚,就有能够解开的可能吧?”   安南抬头对奈菲尔塔利询问道。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施法者。   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没法进行微调——比如说镜中人当然可以修改“吉兰达伊奥”的容貌和体型,也能剥夺或是赐予更多的力量。但是安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他只是使用者而已。   “没错。”   奈菲尔塔利应道:“所有的替身系咒缚,都是可以变回来的。但是条件肯定是各不相同……这是将它转化成咒缚的人所确定的。”   【最后之作“大卫”】是镜中人制作的咒缚,所以它的规则与“镜面”和“时间”有关。也就是冷却时间与使用时间相同。这也是为了安南使用,而特地进行的优化。   德芙和巧克力的那个状态,只要再通过一次精灵传送门就可以还原了;而精灵皮手套的话,应该就比较困难……安南猜测,可能会需要把手剁掉或是把皮剥掉。   这基本就等于变不回去了。   不过基于创造者的思路——第三世代时的这种替身法术,原本就是为了掠夺他人的人生。他们最开始就没想过怎么变回去。   “塞利西亚到底怎样才能变回梭罗尼克,可能是只有狼教授才知道的事。”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思索着:“如果你需要得知关于逆冬者的情报的话……不如狼教授与塞利西亚一起找?”   “很悬。狼教授肯定会躲着我,我也没办法随便就抓到一个黄金阶的偶像巫师。”   而且看“塞利西亚”的完成度。   狼教授恐怕已经将偶像学派的两个主要学系的能力完美的糅合了。   原本的“弗雷德里克”就特别擅长相似律,而“食梦者”又擅长触染律。那么他就等于是偶像学派的全能巫师,掌握了全学派的能力。   想要抓住他,恐怕比直接找到逆冬者还麻烦。   “假如她一直变不回来的话,我也没法给她定罪。”   安南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   毕竟塞利西亚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她甚至算得上是明星……而且还与多国的高层都有密切的联系。   替换了名字之后,无论是敕令学派还是偶像学派……所有依靠“真名”发动的法术、仪式和神术,也都会随之偏移。   这也是凛冬公国的仪式师们,这么多年都始终无法定位梭罗尼克的原因。   因为当梭罗尼克是“塞利西亚”的时候,“梭罗尼克”整个人就会被视为不存在于世上。   也就是“未检索到此用户”。   悲剧作家能知道,是因为这本身就属于某个“阴谋”的一部分、实行者又是他的“新教宗”狼教授弗雷德里克。所以祂亲眼见到了。   但悲剧作家又不是十二正神。   就算安南相信祂的话,祂的话也不能作为证据。   可除了悲剧作家的这句话之外,安南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塞利西亚”就是“梭罗尼克”……除非让“塞利西亚”变回去。   而没有明确的证据的话,想要通缉对方就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的力量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宝船“白银”,但多少也是掌握了要素之力的黄金阶超凡者。白银阶的冬之手们很难无声无息的把她绑走……而如果出动军队,那损失不论、从地下都市这边的激起的反抗也只会更激烈。   原本梭罗尼克就不是特别有价值的人。他的价值在于,他是反间谍能力最弱的破冰军。   破冰军的其他成员,全部来自于冬之手。他们作为间谍机关出身,别说是抓住他们了。光是想要让其他的冬之手找到他们就很困难。   而梭罗尼克虽然是破冰军的首领,但他并非是冬之手出身。   ……说来惭愧,他是凛冬公国唯一可能抓得住的人。   如果能抓到他,那么或许可以顺藤摸瓜的抓到其他的破冰军残党。甚至可能得到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关键情报。   但这终究也只是“可能”与“或许”。   只是为了一种可能性,而丧失与地下都市的友好关系、甚至招惹其他势力并不划算。搜索梭罗尼克,终究还是因为找不到、也抓不住弗拉基米尔的替代计划。   “总感觉,好像被悲剧作家涮了……”   安南嘟哝着。   早知道这么棘手,他就去问腓力那边的情况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了这边的情况足够棘手,倒也不用继续让玩家们在地下世界搜寻梭罗尼克了。   那样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就让他们安心扩张、建造传送阵吧。寻找梭罗尼克与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任务,还是稍微先停一下。   “……那就这样。”   安南思索片刻,很快制定了全新的计划:“将隐秘之眼的主要任务从‘寻找梭罗尼克与弗拉基米尔’,改为去搜寻‘石中船’白银。   “——我要亲自去一趟石中船。用‘乘客’的身份,接近塞利西亚,趁机与她发起交易。”   如果给塞利西亚非常麻烦定罪。   那么不如逆向思考……让她完全脱罪。   以安南的身份发誓、作出承诺无疑是可信的。让她成为污点证人来检举其他人,以此换取撤掉对梭罗尼克的通缉。   如此一来,她也不用担心前往地面以上的世界时,自己会走漏情报而被逮捕、追杀了。那么她就能自由的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用这个作为交易,应该算是有分量的。   目前来看,德米特里所搜寻的三个敌人中,狼教授只是在寻找飞升之途;而梭罗尼克,或者说“塞利西亚”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全新生活。   唯一的危险者,就是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凛冬公国最大的叛徒。   至今为止,安南甚至连他的动机都找不到。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弗拉基米尔会突然背叛冬之手。   “但是,‘石中船’一直在跨越岩层而前进。多少人都想要找到它的线索而不得……”   奈菲尔塔利有些担忧的看着安南:“而且就算真找到了,你孤身一人在船上,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她可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船上还有诸多随从。而殿下你只是白银。   “让她脱罪,自然也是一个很好的交易。可殿下你是凛冬公国唯一的继承人了吧?假如塞利西亚与逆冬者有联系,而她去各地旅行的目的就与逆冬者有关的话……那么这就无异于羊入虎口。”   她作为智者,对于这种大胆到近乎任性的计划肯定是想要尽力阻止的。   但是安南却只是笑了笑。   “想要打破僵局,就要冒险。”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正是因为我亲自前往非常危险,塞利西亚自己也会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才会显得有诚意。”   而且,安南也不是没有后手。   只要他想的话,随时可以把玩家都传送到自己身边。复活权能一开……那是谁的主场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这个,就姑且不用跟奈菲尔塔利说了。   “至于如何搭上‘白银’……那就让我先回一趟凛冬,用官方的名义雇佣隐秘之眼。   “然后把他们,同这个情报本身一起散出去。塞利西亚肯定知道我在暗示些什么……当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会停下来让我去。   “在那之前,就让他们追随‘白银’的出现地点而行吧——开启一场随船而行的旅途。”   而且,最晚最晚……   在六月底,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和石中船长塞利西亚,都会前往养骨地——为了争夺圣骸骨。   在那之前……安南就会前往泽地黑塔,使用雨果帮安南净化好的贝尔纳迪诺的噩梦,进阶到黄金阶。   而这个名额,是指向“吉兰达伊奥”而非是“安南”的。   那恐怕是安南第一次见到毫无防备的弗拉基米尔的机会。在那之前,就要筹备好一切。   而五月一号,就是诺亚的选王日。到了那时,卡芙妮肯定需要他的帮助。   恐怕从五月一直到六月,安南就都没有什么空了。   现在是三月初。   “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吗……”   安南喃喃道:“我得先回一趟凛冬。把‘安南归国’的情报传出去。”   最好在一个月内……就要把塞利西亚的事彻底处理完。 第614章 多琳与贝拉   虽然安南考虑过了很多事。   但他这次返回凛冬公国的时候,还是决定带上了狼人多琳。   安南至今也没有弄清楚,到底为什么多琳与贝拉长得这么像。根据多琳所交代的身份和背景,她与贝拉的故乡离得还是蛮远的,显然不会是什么亲属。   而且她们的年龄也完全对不上。   如果贝拉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是二十四岁左右。   稍微梳理一下时间线。   背叛者贝拉是在八年前的1496年12月30日加入的冬之手,那个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在她加入冬之手的一年半以后……也就是距今六年前的那场赌局中,她便背叛了德米特里、间接导致德米特里失去了生育能力。   在那之后,贝拉自首、戴罪立功,检举了弗拉基米尔即将背叛凛冬。控制了三分之一军用霜兽的破冰军,只能仓促应战。   长达三年的叛乱过后——也就是距今三年前,贝拉的计策引发了“霜咬之灾”、招募狼人组建“风行者”。这个时候,贝拉应该已经与狼教授联系上了。   ——可多琳现在才刚刚十三岁。   即是说是母女也不太对劲……因为多琳的确是有亲生母亲的。她的母亲当时也不可能只有十六岁。   然而她们之间却的确有那么点关系。   因为正好是八年前,贝拉进入冬之手的时候……多琳认识了狼教授。   当时多琳的母亲狂化、咬死了外地人的孩子,并与包庇凶手的父亲一起入狱。而失去了父母的多琳还只有五岁。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遇到了自称“尼古拉·勒梅”的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狼之心。   那时的“弗雷德里克”,内在已经被替换成了特里西诺·塞提。至于为什么狼教授当时会自称“尼古拉·勒梅”,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疑点。   对于偶像巫师来说,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假如巧合只发生一次,那或许是真的巧合。   但是她们恰好长得一模一样,又恰好都认识狼教授,还恰好在同一年突然遭遇人生的大变、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而且多琳的父亲,恰好也是一位偶像巫师。   这么多的巧合堆积在一起,如果再强行忽视,那就是安南不够敏锐了。   她们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虽然暂时还找不到到底是什么。   如果安南把多琳放到地下世界,说不定狼教授反而会察觉到安南与多琳分开。到了那时,多琳可能就会被其他的狼人所暗杀灭口。   为了保护这个重要的证人和线索,安南一路带着多琳回到了霜语省。   这次他只随便带了三个玩家,用于开启霜语省的传送点。   他们与安南并不会同时行动。等到安南带着他们离开地铁站之后,就会分开。而在开启传送点之后,他们就会返回地下。   安南已经与白银阶的玩家们事先知会过了——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会通知他们。   在那之前,玩家们还是在以“隐秘之眼”的身份,在地下世界进行着一点也不隐秘的扩张行动。   我姑且在这里插一个传送阵.jpg   如同虫族的扩张行动一般……就算是智者们,也绝对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察觉到玩家们在挖传送阵。   毕竟他们可是什么都没碰。   他们只是来到一个地方,找个酒店订一个月的房间,然后出门去净化噩梦。等到净化数量足够之后就会直接离开,不图财与名。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本身是“制造传送点的仪式”,又有谁能察觉到玩家们这些古怪行动的意义?   而且在事实上,玩家们也的确在净化地下世界的噩梦——那些没有人愿意去碰,却在事实上影响了他们生活的危险之物。   就算有真正的智者能够洞察未来、知晓这一切的目的。他也一定会看到,安南与他的“隐秘之眼”为他们带来了什么。   那么他也一定会缄口不言。   到了那时,他也就成了安南的共犯。   这也是安南的阳谋——   唯有真正关心地下世界的先知巫师,才能关心、进而得知玩家们行动目的;可他们也能看到这些行动的结果,那么他们反而会成为安南的朋友,选择默许或是支持安南的行动。   通过无数的影视游戏作品,安南早就对那些先知学派的神棍有了警惕。他们只要想,就可以搞砸一件很难搞砸的事……正如亚瑟·灼牙以前说过的,任何秘密在先知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只要他们“以后”会知道这件事,那么他们现在就可以得知这件事。   所以安南从最开始,就预备好了对付这些先知者的策略。   ——没错。   只需确保自身行于正义之途,只要确保他们的事业是正确的、长远来说是有利于众人、有利于世界的,那么至少态度中立的先知不会选择与玩家们敌对……就算有少数的先知者想要阻止安南,也会被更多的先知者在行动前所拦截。   想要阻止一件错误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因为众志成城;而想要阻止一件正确的事,难度则是成千上万倍……因为他们内部的力是分散的。   如今安南,已经渐渐掌握了这种技术。   与操控人心的技术相比,这是操控人的技术。是更为高级的技巧……是“大势”之力。   这也是安南为自己继承凛冬大公之位,而提前锻炼出的能力。   他不希望自己会是一个无能的大公。   他更不希望伊凡所守护的一切,会在自己这里终结……他更不愿意看到凛冬公国的民众在自己手下,反而比伊凡那里更加受苦。   如果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从很久很久以前,安南就是如此行事的。   很快,安南就回到了大公府。   虽然有些担忧,自己带着狼人多琳回来,会不会让德米特里“睹物思人”地回忆起贝拉,而让他的心情变糟……但好在德米特里很忙。   他平时并不在霜语省,因此也没有看到安南和多琳。   稍微有些出乎安南的预料。   即使他带着一头狼人回到凛冬、一直到他进入大公府,却也始终没有冬之手出现阻止、或是盘问多琳的身份。   他甚至事先预备到了一套说辞,但最后竟然是没用上……   不过想来也是。   安南毕竟不是德米特里。   他做事向来是不用别人操心的。   安南在家里、在权力高层的地位一直是很高的——这或许是来自于一周目安南那极具先见性的决策,以及敏锐的战略目光。   如今他快要继承大公之位,那些冬之手随时会变成他的下属。或许他们已经在将安南作为新大公看待……自然不会有人敢于在他面前发表片面的意见。   如无必要,保持沉默——这也是冬之手的教条之一。   他们与三眼乌鸦不同,不可能身处安全之地窥探全国的秘密。每件事都必须亲自去做,自然会看到许多不该看的东西。   可他们只是大公的“手”而已。   手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那只会给大脑增添不必要的负担,或是出现差错。   他们只需要相信。   年轻的冬之手,只会让自己“不去看”;强迫自己完成分内的任务,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而随着失能法术的使用愈发频繁,他们的心也会变得愈发冰冷。这些成熟的冬之手,则通常会选择“保持沉默”……因为大公可能偶尔需要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复述所看到的一切。   除了凛冬大公本人之外。   哪怕是大公的妻子、或是大公的孩子,也同样要身处于冬之手沉默的监视之中。   也就是说……   从现在开始,我实际上已经算是凛冬大公了吗?   刚刚推开大公府的门,安南一时有些恍惚。   “走吧,多琳。”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淡声道。   他放下了自己的兜帽,而跟在他身后的多琳也很是紧张的、学着安南的动作而放下了兜帽。   她还没有从“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凛冬”的事实中缓过来。   “——大公在他的房间中等你。”   毫无声息的,一个女声在安南身后响起,吓了多琳一跳。她灰色的毛发瞬间立起,尾巴则低低垂下、紧紧夹在双腿之间,走路甚至都有些颤抖。   但安南却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大公府内,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第615章 救救我,我要被杀了.jpg   多琳从未想过,自己曾袭击过的人,居然就是凛冬公国唯一的继承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安南·凛冬!   当她意识到“吉兰达伊奥”就是安南·凛冬的时候,多琳甚至被吓到忘记了呼吸。到现在已经快两天了,她还感觉自己脑袋里晕乎乎的。   袭击凛冬一族——即使自己不是狼人,这也是毋庸置疑的重罪。   多琳虽然是狼人,但也是凛冬出身。   她自然知道,霜兽必须由凛冬一族来进行约束。   而她曾在老师那里学习过……虽然没有成为超凡者,但也知道风暴之塔那边,每过几十年就需要一位凛冬一族的牺牲者。   可以说,凛冬一族是凛冬公国的守护者。凡是有着“凛冬”这一姓氏的人,都会为众人所尊敬。   凛冬公国的贵族与平民的需求是完全割裂的。   贵族们、尤其是地方贵族,他们对凛冬家族的态度并不算是非常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冬之手”对全国的监视,以及这一举动所导致的法律的严苛化。   这大幅削减了贵族们的特权。   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像是凛冬家一样不懂人类的感情。他们有喜悦之心、有欣悦之情,自然就会有欲望。   对财富、对异性、对权力……甚至对美食。而在冬年,凛冬资源匮乏,一切享受全部收紧,这自然会让贵族们不满。   ——你自己吃美食吃不出来味道,怎么就能让我们跟你们家一起过那种朴素日子?资源再紧,也肯定足够贵族们使用啊。   这些贵族们所掌控的是公国的运转。   经济、教育、工业、渔猎业、军事……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来管理。而凛冬公国的资源原本就匮乏、就连保证所有人都不饿肚子都几乎不可能,就算是想要给他们开更高的工资,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于是以权谋私就成为了公国内相当普遍的现象。   但凛冬大公的态度相当强硬。   大公自然有他强硬的底气。这些贵族们虽然掌管着公国的运转……但凛冬一族所代表的,是公国的存续。   即使凛冬一族的权力被无限淡化,也必须存在——否则霜兽大军是无法抵抗的。   那些在各地的冬之手们,所主要负责的工作不是面对国外、而是面对国内。巫师们自然也是监察的主要目标之一,因为巫师手段很多,非常容易犯罪……尤其是走私罪、偷窃罪和杀人罪。但巫师的数量毕竟很少。   冬之手的主要工作,还是针对地方贵族……尤其是离霜语省较远,难以监管的地方。   对异常的款项流入流出进行监察、阻止非法交易和铺张浪费、面对滥用权力的情况进行调查并固化证据……以及在他们即将进行叛国、呼唤邪神、杀戮无辜、刺杀其他贵族或圣职者等危险举动的时候,允许采取紧急非常规手段——直接击杀目标,无需上报。   贵族们当然会对这种强硬的监察手段而感到不满。   尤其是比较一下其他国家贵族们的待遇,自然就更加不满了。   在长达三年的“破冰之乱”中,破冰军的主要投资人……就是这些地方贵族。   和破冰军的目的并不完全相同——即使是最极端的贵族,也不希望凛冬一族彻底消失。   毕竟和循规守矩的凛冬家族比起来……破冰军这些有着自己的欲望、却也有掌控霜兽手段的组织,反而更加难以信任。   所有的凛冬人都知道,霜兽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甚至父母吓唬小孩的时候,都会说“再不睡觉就会有霜兽爬进来舔你”。普通人只是被霜兽舔过一次,都有可能会直接发疯。   与其他国家的恐怖传说不同的是……霜兽是随处可见的。   只要离开小结界出去逛逛,基本上到处都能碰到霜兽——频率就像是丰年时在野外遇到野兽差不多。毕竟任何野兽都有可能被转化成霜兽。   于是这种恐怖,就显得格外的“有生活气息”。反而就不会有人敢去作死或是挑战。   所以,没有任何人想要让凛冬家族消失……除非他们也能得到控制霜兽的技术。   最好的情况,就是暗中得到破冰军控制霜兽的技术;如果这一步做不到的话,那么最好能让大公解散冬之手;这一步依然做不到的话,那么打击凛冬家族的声望、削弱他们的权利也是可以的。   这些地方贵族们是这样想的。   但和他们不同。   凛冬公国的人民反而更加爱戴他们的大公。   正是因为人人都相信,唯有凛冬家族是绝对公正的统治者。所以即使是再严苛的法令、再让人难以接受的政令,也能勉强的推行下去。   ……但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了。   那些地方贵族们以权谋私、又被冬之手公正处置的举动,反而更是加强了凛冬大公在当地民众心中的地位。   破冰军之所以会失败,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民众普遍不支持、甚至敌视他们的叛乱行为。三年叛乱中,破冰军始终没有从任何平民势力中得到任何资源补给;而他们的队伍也几乎完全没有扩大。   正是因为人们信任凛冬一族。   尤其是这一代的大公,伊凡·凛冬——   无论是在军事上、经济上、宗教上亦或是政治上,伊凡都是难得的明军。   如果破冰之乱和霜咬之灾不是发生在他的任期上,或许可能会再多持续个十年。到了那时,对于经济的破坏力,也不会像是现在这么小……无论是诺亚、教国还是联合王国,也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克制。   而在伊凡大公的所有孩子中,虽然最出名的是年纪最大的德米特里。   但如果对凛冬公国的政治局势了解的更深一些,就会知道安南·凛冬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传说中,史上最天才的仪式师、八岁那年就已出使他国。虽然被冬之心影响,却仍有着一种魔性的魅力——以至于能与超过二十位神明缔结友谊。   光是听他的传说,就让多琳难以置信。   如果说,“石中船长”塞利西亚是地下人的传说,那么安南就是凛冬人的传说。   ——安南也曾是她的偶像!   多琳从未想过,身份如此卑微的自己,却会与传说中的安南离得这么近……甚至曾在同一间房中过夜。   太多的东西,把她的脑子都搅乱了。   得知安南要把她带到霜语省,多琳当然是拒绝的。   自然是因为胆怯。   她光是进入地下,每天见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陌生人就已经吓得不行了。天天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要进入霜语省?   那可是全国的权力中心!整个凛冬公国的核心……而她只是区区一头狼人。   可多琳的拒绝和反抗,在安南面前自然是无效的。   她如今的身份,毕竟还是安南的俘虏。   不过,一想到自己是被作为战利品带回去的……多琳似乎反而就没有那么抵触、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如今,进入大公府之后。   多琳站在大公的房间门口,忐忑不安。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冰冷而包含淡淡敌意的目光,多琳忍不住发出了呜的一声悲鸣。   ——我就说不要来吧!   救救我,我要被杀了!   “多琳,你也进来一下。”   突然,安南那淡漠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呜——”   多琳一瞬间炸了毛,紧张到忘记呼吸的程度。 第616章 安雅·拉斯普廷   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敌意。   多琳能够肯定。   这也是乡下狼人的生存技巧之一。   为了防止自己不经意间惹上什么惹不起的人、或是防止走在小巷子里的时候被人冷不丁的偷袭。狼人对于他人敌意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   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多琳眼前的整个世界、瞬息之间就变成了昏黄色。   时间流动的速度大幅减缓,所有静止的东西都变得模糊……而眼前还在移动着的所有东西,则变得异常清晰而明亮。   这种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也是狼人的种族特性之一。   ……但也有一种情况。   就像是现在。   即使察觉到了危机,但是多琳面前仍然是什么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除了风吹动窗帘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是移动着的。   多琳往两侧偷偷看了看。   情理之中的,不是超凡者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明明感觉到被许多人注视着、明明察觉到了强烈的敌意甚至杀意,但是她却根本无法发现他们在哪里。   “多琳?”   安南再度催促道。   “……是。”   多琳有些颤抖的应道,竖瞳再度缩短、恢复为圆瞳,同时用力咽了口唾沫。   顶着身后阴冷的目光,她慢慢推开房门。   首先映入眼前的,并非是安南。   而是一位皮肤上有着许多深紫色纹路的,面颊消瘦、目光深邃的中年人。   他有着一头向后一丝不苟的梳理着的灰白色短发。头发变得很是纤细,和他本人一样。他看上去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坐在椅子上、拄着分成银、黑、深蓝三色、如同尖爪般撑着地面的权杖。   他的瞳孔与安南的右眼一样是冰蓝色。面容与安南大致有七成相似。   但他的瞳孔,却比安南的眼睛要更加的浅淡……与其说是冰,不如说是蛋清。隐约有点微微的偏黄、这更突显出了透明感。   ……这就是凛冬大公吗?   多琳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正是传说中的伊凡·凛冬。   “你就是多琳吧。”   伊凡的声音沉稳,嘴角微微上扬。   和安南给人的凛冽感不同——如果说安南是半透明的冰面,给人以一种风平浪静的危险感。那么伊凡就像是在这冰湖之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一切危险感,都被隐藏在深雪之下。   但在那同时,伊凡却又给了人以一种奇妙的距离感和敬畏感。   就像是……   在那积雪之下,掩藏了诸多尸体一般。   “……是的,陛下。”   多琳原本焦躁而恐惧的情绪,在伊凡的目光下也迅速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跪在地上,低头轻声应道:“我的名字叫做多琳·安吉尔。”   “嗯。”   凛冬大公轻声应道,微微点了点头。   他突然询问道:“你认识贝拉吗?她也是一位狼人。”   “……不认识。”   多琳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伊凡轻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坐到旁边去吧,孩子。”   “——请坐。”   与安南刚进门时一模一样的女声在多琳身后响起。   但她这次没有吓到炸毛——或许是因为她原本的情绪就已经紧张到了极限,这次的突然袭击反而在意料之中的缘故。   她回过头去,这次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位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出头,发色与大公权杖上的深蓝色完全相同的成年女性。   她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不断散发着寒气的透明指环。就像是由冰雕刻而成一般。   ……这就是冬之手的高层吗?   多琳心中一紧。   她以前听老师说过,冬之手的十位高层的职责。   左手无名指直接负责大公包括饮食、房事、出行、打扮在内的一切内务问题。大致地位相当于联合王国的“无须公”——也即是丹尼索亚王的随身太监,宫廷地位相当高。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位大人物。   多琳起身时,连忙向她也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让“无名指”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微微扬起,目光也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   她的左手搭在多琳肩上,右手无声的指了一下房间角落里的座椅。   虽然凛冬大公生活简约,但也不至于破败。说是椅子,其实也是以霜兽皮毛制成的松软冰冷的沙发。   在炎炎夏日,只是窝在里面就能全身清凉。但这个季节还不算热……好在狼人并不是非常怕冷。   多琳缩在椅子上,习惯性的在房内张望着。   她很快发现了床头上悬挂着两位女性画像。   一位样貌清秀、笑容温婉的黑发少女,头发搭在自己的左肩前、前端编成了麻花辫。   而另一位则与安南几乎一模一样——她有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以头带固定。而她的表情甚至比安南还要冷淡、气质也十分冷冽,给人以一种高贵的感觉。   这应该就是安南的生母了吧?   说起来,伊凡大公的两代妻子好像都已经去世了。   ……她们都是自愿嫁给了大公。   多琳抿了抿嘴唇。   因为伊凡大公并不是超凡者,而他的天赋却高的吓人……这导致了他的每一位伴侣都不长寿。就如同他自己一样。   当然,对凛冬一族的血统垂涎已久的贵族们并不算少。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历老祖母的考验。   老祖母也是传统之神。   她并不在乎他们是否相爱……如果相爱自然最好,但如果不是自由恋爱,那么至少也必须要当事人同意——男女双方都是如此。   因为被强迫的婚姻是不安定的种子。可能意味着某一方心怀叵测的接近另一方,在子嗣出生后就会带来权力的融合与分离,而在双方死去之后、这种复杂的血统就会导致“不稳定”。   而不稳定就是对传统最大的冲击。   因此,凛冬公国很少会有大规模的联姻——贵族们反而会更在乎对方的健康与能力。因为这会影响到子嗣、进而直接影响到家族的传承。   而伊凡大公更是如此。   他的第一届妻子只是平民。不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只是普通的老祖母信徒。   而她当时也知道,伊凡大公如同被诅咒一般的体质。可她依然愿意嫁给伊凡。   ——不是愿意嫁给大公,而是嫁给伊凡。   但真爱不会改变现实。   在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后,就病死了。   而大公的第二个孩子,在得到名字之前就死去了。   公国只有“德米特里”这一位继承人的话,并不能算是安定。而且没有女性子嗣的情况下,风暴之塔又能让谁来继承?   更不用说,德米特里的才能至多也只能算是一般。他非常努力,可他的确不够聪明、也不够强壮,甚至也不是超凡者。   这个时候,有一位贵族少女直接登上了大公府,直言要嫁给大公。   她与伊凡大公并没有感情,甚至之前从未见过伊凡。   可经由神术检定,她并不贪图荣华富贵、更不在乎地位。她的确是真心想要嫁给大公……而不是嫁给伊凡。   她的目的纯粹而简单,却让当时的伊凡很难接受。   ——是的。   仅仅只是为了凛冬公国。   她初次见面便一语道破,德米特里的能力无法继承凛冬公国——以当时公国的紧张局势,如果德米特里继承公国,他的能力无法压制所有贵族,只会引起公国内斗分裂。   “——争斗的是贵族,死伤的是平民,毁掉的是凛冬。”   她如此说道。   所以在大公死去之前,必须用他为凛冬公国“制造”更强力的继承人;同时也为了让自己未来的女儿,延续不休风暴之使命。   当时的风暴之女,是伊凡的姑姑。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也是拥有“冬之心”的唯一的女性血嗣。防止风暴之塔无力镇压,只能从教国寻找神子——而这也意味着权力的让渡。   伊凡最开始非常抵触这种婚姻。他拒绝了三次,连带着对这位强势的少女也没有什么好感。   但后来,他却为对方的智慧、眼界与胸襟所折服。   ——假如对方拥有凛冬之血的话,一定会成为比自己更好的大公。   伊凡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他们也很快成为了朋友——并非是爱人,而是能够托付一切,畅谈天地与政治的异性朋友。这也在当时传成一段佳话。   伊凡大公的诸多极为有效而效力长远的政策,正是出自于他的第二位夫人。   最后,他们后来还是结婚了。   这是伊凡的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妻子。   一共诞生了四个孩子,其中有两个撑过了冬之心的诅咒而成活。而最后,她作为一位强大的仪式师、却也没有撑住伊凡越发强大的霜寒之力,与德米特里的母亲一样,病死在了床榻之间。   多琳记得,这位堪称豪杰的女性,就出身于拉斯普廷家族。   她似乎是叫……   安雅·拉斯普廷。 第617章 莉莉·拉斯普廷的戒指   “——拉斯普廷永不泄密。”   这是拉斯普廷家族的家训。   而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这个从第三纪便存在的、具有精灵血脉的古老家族,至今为止,从没有任何一位成员、主动泄露过任何一个秘密。   不仅仅是他人的咒缚和诸神之间的隐秘……就连甚至包括朋友间打闹时的任何一句“我需要你保密这件事”的玩笑,都会被他们牢牢记住、永不忘却、绝不泄密。   与其说是家训,倒不如说是在血脉中流淌着的诅咒。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对这份誓言的忠诚。   光是凛冬公国,拉斯普廷们就控制着超过五分之一的超凡者咒缚……当超凡者们找不到没有值得信任的“守密人”时,他们就会优先寻找拉斯普廷。甚至也有外国的超凡者们会专程来到凛冬公国,就是为了让拉斯普廷为他们守密。   守密一直持续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死去为止。   而作为守密的代价,拉斯普廷会额外再索要一个“确认正确无误”的秘密作为报酬。   这直接导致了,拉斯普廷成为了凛冬公国最为强大的仪式师家族。   每一位拉斯普廷,都会在死前将自己所持有的、需要告诉他人的秘密,储存到自己的密戒中。在拉斯普廷死后,只要得到对方的密码,就能将其中的秘密提取出来。   而这个戒指的密码,甚至持有者自己都不知道——拉斯普廷家族的三位长老,分别持有一个密码表。按照他们的出生日期、男女、是家中第几个孩子,可以从表中得到一个密码。   将三段密码拼凑在一起,才能解开他们的密戒。   “我已经确认过了,安南。你所持有的那枚戒指,实际上是一枚拉斯普廷的密戒。”   伊凡大公对安南说道。   “……戒指?”   安南怔了一下:“什么戒指?”   “就是唐璜·杰兰特母亲留下的遗物。它应该现在就在你身上。”   伊凡提醒道。   但是他这话,却反而让安南有些困惑。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唐璜·杰兰特的母亲……应该是梅尔文家的人吧?”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或者说,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伊凡摇了摇头:“但是,那的确是拉斯普廷家的戒指。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身份的交换吗?”   安南喃喃道:“可我记得,拉斯普廷这个姓氏……”   “对,就是你母亲安雅·拉斯普廷所在的家族。而且这枚戒指的所有人,就是安雅的亲妹妹……在当年突然失踪的莉莉·拉斯普廷。”   伊凡大公缓缓说道。   “那原本应该嫁到杰兰特家的是谁?”   “是尤菲米娅·梅尔文,梅尔文家的三女。”   也就是说,是狼教授弗雷德里克·梅尔文的姐姐、死在白塔中的尤金·梅尔文的妹妹。   “……尤菲米娅也不见了?”   “当然。不过按照之前的说法,我们都以为她嫁到了诺亚、嫁给了乌鸦家……因为乌鸦家的特殊地位,我们联系不上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伊凡如此说道。   “好吧,让我想想……”   这话中的信息量,可以说是相当大了。   安南忍不住皱眉思索着。   而一旁,伊凡仍在低声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拉斯普廷家的意义。我已经找人要来了莉莉的密码……至于它如何处置,是你先打开看看、还是把它交给拉斯普廷家、亦或是把它交给杰兰特家的老乌鸦,都看你自己的决定。   “……毕竟你这次回来,就要继任大公了。”   ——所以,我已经不能再给你拿主意了。   这句话虽然伊凡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眼神如此对安南说道。   那是平稳而温和、充满希冀的眼神。   “……我明白。”   安南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与保持中立的梅尔文家族不同,拉斯普廷家是极少数的、更亲近凛冬大公的核心家族。他们也同样居住在霜语省。   也就是说,拉斯普廷家是可以被拉拢的。安南也必须考虑到他们的感情……所以交给杰兰特家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莉莉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从她留给唐璜的戒指来看,她似乎对唐璜有很深的感情。而且对杰兰特家也并不反感——她甚至在戒指上刻上了飞羽的标记。   乌鸦之羽,是杰兰特家独有的标记。   也正因如此,安南才以为这是杰兰特家出品的戒指。可一直到他从杰兰特家做客的时候,却也始终没有看到其他人戴着这种戒指……   那个时候,安南没有多想。   结果,这居然是拉斯普廷家的密戒吗?   “……好在,我真的带着它。”   安南有些犹豫的取出了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造型华贵、镶嵌着蓝宝石的银质戒指。   那个戒指的外侧圆环上,刻着羽毛般的图案。但仔细看去的话,内侧似乎的确有着细微的符文。   在得到了伊凡这边的情报之后,戒指上的属性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深蓝守护】   【类型:戒指(紫色)封印物】   【描述:唐璜·杰兰特的母亲为他留下的遗物,其中蕴藏着冰冷的魔力与诅咒】   【描述:一枚封印者秘密的戒指,内环处用精灵的语言刻着“莉莉·拉斯普廷”】   【描述:这枚戒指由特殊的工艺进行过二次加工,似乎与“冬之手”的印戒有些相似】   看到这里,安南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深蓝色长发的那位女性冬之手。   她左手无名指处的透明指环,与这枚戒指的看上去无疑有着天壤之别。   到底是哪里相似呢……   安南有些犹豫的握住戒指,抬头向伊凡再度询问道:“这个交给我来处置,真的好吗?”   “毕竟这是莉莉的戒指……她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你和玛利亚已经算是她最亲近的亲人了。由你来处置它,是合法合情合理的。”   伊凡似乎认识这个名为“莉莉”的,自己的……小姨?   “尤菲米娅那边呢?”   “梅尔文和拉斯普廷不一样。这件事我不打算交给他们家调查。”   伊凡如此答道。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要由安南亲自调查。   这很合理。   “……那么,给我密码吧。”   “解开封印的密码是——棕色牛犊的肩部皮毛,沾上三滴蛇的眼泪,在火焰灼烤戒指至微微发烫但不发红时擦拭表面。”   伊凡说着,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书桌:“卓雅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需要我们避让一下吗?”   大公似乎对那个秘密,隐约有所了解。 第618章 仪式:虚灵教习   安南拿起那块被事先处理过、裁剪成手帕大小的带毛牛皮,轻轻嗅了嗅。   似乎是为了方便安南使用,牛皮上特有的毛皮臭味,已经被尽量祛除过了。   安南将【深蓝守护】放置到一旁。   又拿起了刻有复杂纹路的纤细水晶棒……安南大致扫了一眼,似乎是某种星图。   看起来好高级的样子啊。   他无声的感叹着。   虽然安南几乎没有进行过什么仪式,但他的身体却在无比自然的行动着。   安南将盛放着“蛇的眼泪”的棕褐色小瓶轻轻拔开瓶塞,将水晶棒探入其中、充分蘸取之后置于牛皮上方。   等它滴落“一滴”泪水过后,便将它重新浸入小瓶中。如此重复、直至三滴落下。三滴泪水浸没过后,牛皮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上面的泪水突然全部被吸了进去。   ——如此,简单的封印解除仪式,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而后,安南才转动旋钮,干脆利索的点燃了桌上的绿火灯、一次成功。   在燃起纤细而稳定的火焰之后,安南便用一个大镊子将“深蓝守护”夹了起来,放到火上缓慢而均匀的炙烤着。   大约每过三四秒,安南就会用自己左手的不同手指去摸一下戒指、来试探一下温度。   仪式最为困难的,就是它的很多指标并不明确——比如说走多少步、加热到什么程度、冷却到什么程度……听起来就像是“适量”一样玄学。因为神秘仪式的高成本、危险性和材料的差异,也没有什么人敢去搞量化处理。   于是很多情况下,就要依靠本能和运气。   好在这次仪式中要求的温度并不算高。   在它到了“微微发烫但不发红”的程度后,安南立刻将它从火上抽离、并用处理过的牛皮将它完全包裹起来,双手握住抱着戒指的牛皮包,如同团元宵一般将其在掌间轻轻滚动擦拭着。   “……嗯?”   安南轻咦一声。   他刚擦了两下,就突然感觉到手感似乎不太对劲。   就像是把宝石突然掰下来了一样……   ……我不会把宝石给搓下来了吧?   安南连忙将牛皮包打开,却发现蓝色的宝石果然掉了下来。   甚至不只是宝石。原本的纯银部分,也被直接抹掉。就像被擦除了覆盖在上面的图层一样,每擦拭一次、就能看到银色的外壳被涂掉一片,只是擦了两三下,原本固定住宝石的部分就都已经被擦掉了。所以宝石才直接掉了出来。   而随着安南进一步的擦拭,它上面残留着的银色痕迹被轻而易举的抹去。银色的粉尘掉落下来,全部沾染到了牛皮上。   而戒指本身显露出了全新本质。   ——那是一枚由深蓝色宝石的纤细女性指环。   安南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名为“卓雅”的女性冬之手。   她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形状与这枚戒指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之外唯一的不同,就是安南手中的戒指没有散发着那股极为危险的寒气。那种凛冽的寒气,假如不是失能巫师的话,甚至会将指头都直接冻掉。   而安南手中的戒指,虽然入手也依然非常冰凉,但那大致就像是冬天室外的金属物品……是普通人也能安全触摸的程度。   当然,如果舔一下的话,就可能不那么安全了。   而在安南擦拭完之后,它的提示也随即发生了改变:   【深蓝守护,莉莉·拉斯普廷的秘密之戒】   【类型:戒指仪式道具(金色)】   【描述:莉莉·拉斯普廷的秘密之戒,它的封印已被完全解除】   【效果:戴上以触发仪式:虚灵教习】   【虚灵教习:在你眼前,将显现出仪式主持者“莉莉·拉斯普廷”的幻象,她将为你阐述一些“知识”;这些知识是一份目录,而你可以直接学会其中任何一类知识的完整部分;但在被你提取过之后,其他人再度使用这个仪式时,将不可再度继承此项目】   原来如此。   安南毫不犹豫的,将【深蓝守护】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在他眼中,那枚戒指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白光,无数粒子状的光尘从戒指飘散而出,在他面前缓缓凝结起来——安南这时快速回头、确认了一下其他人的瞳孔。   无论是伊凡还是卓雅,都没有看到这份异状。   是完全的幻象吗?   很快,那份光芒便凝结成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   安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的画像。   “莉莉·拉斯普廷”与他的母亲安雅,大概有七分相似、同样算是一个美人;只是气质看起来,并没有安雅那么清冷而高贵。   莉莉给人的感觉,要更加偏向于“可爱”。她的发间别着一朵小花,正是安南与卡芙妮初次见面时的那片花海中的银紫色小花。   ……这么说来,唐璜的容貌有瑕疵,应该就是老乌鸦的锅了。   安南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按照他们的真实血脉关系……唐璜·杰兰特应该能算是安南的表哥。   虽然唐璜的容貌也能算是清秀以上,可与安南和玛利亚相比就明显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仔细想想,老乌鸦才是真正的谍报人员——他的长相是完全的路人脸。甚至就连安南的记忆力,也没记住老乌鸦到底长什么样。   尤金·杰兰特那种近乎魔性的“平凡感”,虽然同样会让人忘记他的长相,但起码是能有所察觉的。而老乌鸦则是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安南甚至忘记他的背影和说话的声音了。   这份奇怪的天赋,对于谍报人员的确是恩赐。   但也正是拜他的拖累,才把老乌鸦几个儿子原本或许都算不错的颜值往下拉低了不少……   不过说起来……老乌鸦和莉莉,这得差了二十多岁吧?   “啊啊啊,听得到吗?”   莉莉·拉斯普廷张嘴,注视着安南开口说了几句话。   她的声音轻盈而有弹性,让人联想到十几岁的天真少女。   没等安南回应,她便自顾自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打开这枚戒指的会是谁啦……但我要首先声明,并不是尤菲米娅·梅尔文把我绑架了过来、也不是我杀掉了她!   “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这是我们的交易……互换人生。这是非常疯狂的交易,对吧?”   莉莉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爸爸要是知道,我跑过来嫁给了一个老头子,他会打断我的腿!   “但我想……等到这枚戒指被人打开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看不到了。”   她说到这里,表情稍微有些落寞。   但莉莉很快振奋起了精神:“我要说明的第一个秘密,就是关于我和尤菲那次交易的真相——   “其实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 第619章 莉莉的爱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举行过一次没有任何人知晓的仪式。”   莉莉回忆着,低声道:“我的姐姐安雅,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学习也很刻苦,为人也很公正。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说出自己要拯救这个国家的话。我是说不出来那种话的……我最多,也只是希望这辈子能看到一次春天。   “我想要知道,什么叫做‘鸟语花香’,什么是‘丰收’。这些从书本上看到的词,我并不知道它们的意思。   “但后来……姐她有了一个很厉害的目标。她想要嫁给伊凡大公。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四岁——这很厉害吧?   “因为不知道伊凡大公什么时候会找到妻子,所以姐姐有些着急。她想要让大公刮目相看,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凛冬的处境是非常困难的。姐姐倒也不是没有那种天赋……但她太年轻了、也太小了。   “姐姐想要举行禁忌的仪式。召唤银爵士,出售自己‘三十岁以后的人生’,用来交易为期十五年的三倍智慧。但这个仪式不能被爸妈知道,所以她必须自己搜集仪式素材。我也在帮她搜集。   “但因为我笨手笨脚,错手把干枯三年的雪松枝,拿成了干枯三年的冷杉枝;又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拇指,导致了仪式刀沾上了血……导致了姐姐仪式的完全失败。   “姐姐不是超凡者,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姐姐被紊乱的诅咒破坏了肺脏……而我当时有些慌乱,便用姐姐用剩下的材料再度进行了仪式,成功呼唤了银爵士。”   说到这里,莉莉露出了一个不知是苦笑还是怀念的笑容:“姐姐当时刚刚死亡没过多久……银爵士的确是非常公平的神明。我用自己三分之一的寿命将姐姐救活;又用三分之一的寿命,给姐姐换来了五年的双倍智慧。   “好在,我们两个偷偷举行仪式的事,并没有被爸妈发现。可是……我的寿命很短暂,如果待在家里的话,说不定……不、是肯定会比爸妈死的还早。   “我不希望看到他们为我而悲伤。而且,我想要去书里春暖花开的地方看看。我想要在死前,看一眼传说中的花海……   “正巧……在四年后,我的朋友尤菲,她不满意梅尔文家族为她安排的婚事——‘老乌鸦’诺兰·杰兰特,是一个快五十岁的大叔,而尤菲她才十六岁。   “除了这件事之外,尤菲对整个梅尔文家族都不满意。她认为家里只是把他们当做传承血统的工具,她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衣食住行都要被安排,如同坐牢一般。她是这些传统唯一的抗争者,也或许正是因此,她们家才决定把她嫁到诺亚去……远远的丢到看不到的地方去。   “而诺兰伯爵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有梅尔文血统的孩子。梅尔文的神人血脉,可以诞生一位巫师子嗣……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有超凡者天赋的孩子。   “——而拉斯普廷的血统,同样也可以做到这件事。”   “于是我和尤菲约定好……在尤菲出嫁的时候,我就留下书信,假意离家出走。但实际上我要替代尤菲嫁到诺亚,尤菲则要用我的名字,前往地下世界……代替我去地下世界冒险。”   说到这里,莉莉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一开始也很紧张。最开始,我只是想要满足自己小小的愿望……顺便不让爸妈为我伤心。   “但后来我发现……诺兰他对我的确很好。   “他虽然是伯爵、还是诺亚的情报总管,两个孩子的父亲。然而他却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会记得我的生日,他会带着我去花海散步……在我不小心哭出声的时候,他会安静的陪在我身边,一边拍我的背、一边抱着我。   “我很喜欢诺亚的花海,银紫色的……很漂亮。那是他带我去看的花。比书中看到的,比我梦到的都要漂亮。   “我也很喜欢诺亚。那是一个有春天、有夏天、有秋天的城市……是一个女孩能够穿着不及膝盖的短裙的地方。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凛冬也能春暖花开……我想要让姐姐也能看看那个漂亮的、银紫色的花海。   “当然啦,也只是想想而已。做是做不到的吧。姐姐她会成为伊凡大公的妻子……而凛冬和诺亚之间发起了战争。   “如果有朝一日,战争能够平息。或许姐姐会作为大公夫人而出使诺亚吧。到了那时,我说不定能与她相见……把这枚戒指交给她。如果没有的话……”   说到这里,莉莉露出了浅淡的,仿佛在微微发光一般幸福的微笑:“如果我有幸在死去的时候,我的姐姐、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没有死去……请告诉他们,我很幸福。   “还有……对不起。”   她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微微向前方躬了躬身。   ……原来如此。   安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无声无息间变得柔软。   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对老乌鸦说一声谢谢。   “之后的部分,是这枚戒指中储存的秘密。请按照目录查询,并储存需要的部分。”   莉莉的声音变得公式化:   “其一:三眼乌鸦与独眼乌鸦,及诺亚的情报收集模式;   “其二:诺亚王国伯爵及以上贵族家族的情报;   “其三:诺亚王国诸大臣的秘密;   “其四:关于伪神‘无面诗人’的相关情报;   “其五:关于‘仪式:禁忌交易’的过程,及其所需神秘知识……”   再往下,就是关于各种仪式的知识……以及她所搜集咒缚的情报了。   安南没有筛选,而是把所有的知识全部都选择了吸取。   这些资料虽然有相当一部分,与他已知晓的情报有重叠——比如说关于三眼乌鸦的构成啊、比如说无面诗人和杰兰特家族的关系啊,但也有许多正是安南所欠缺与急需的。   那些资料,正好能让安南拥有帮助卡芙妮的能力。   剩余的那些仪式也不算非常多。至少不会让安南感觉到沉重到难以负担的程度……毕竟他现在已经是白银阶的灵魂了。   而安南站在原地,很快吸收了全部的知识后,莉莉却突然再度说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在吸收完这些知识后,去看一看我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唐璜·杰兰特。   “这是尤菲与我合力制作的戒指。有这枚戒指的话……他就能够成为冬之手。我总觉得,本杰明阁下没有那么简单……他或许无法照顾唐璜到成年。假如他在诺亚过得不好,就将这枚戒指送给他……他有我的一半血统,在成为冬之手后,会被伊凡大公所接受的。   “这是一位失职的母亲,对他最后的守护。   “假如他已经遭遇不测……那么这就是送给你的礼物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   “希望你能忘记我。”   而在莉莉最后的话语落下之后,她的虚像便在安南面前彻底消失。   这枚戒指的介绍便再度改变了:   【莉莉的爱】   【类型:戒指护身符(金色)】   【描述:曾是莉莉·拉斯普廷的秘密之戒,其中的知识已经被完全提取。】   【效果:装备时,白银阶以下失能学派法术的消耗减半;遭遇致命攻击时,自动释放“仪式:精确传送术”】   【代价:持有者将遭受咒缚“冬之手”】   【精确传送术:你将被立刻传送到一个被事先确定的安全位置】   【冬之手:你必须服从“冬之心”持有者的命令】 第620章 拉斯普廷的劣名仪式   “……原来是这样。”   听完安南的转述,伊凡大公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握着权杖的右手微微收紧。   “安雅……”   伊凡低声念着某人的名字。   他的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感情。   悲伤?怀念?平静?豁达?   亦或都不是。   就算是安南,也读不懂那种复杂至极的情绪。   那是在渡过大半辈子,半截黄土埋身时回忆往昔、才能拥有的眼神。   光是注视着那眼神,就能让旁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你很悲伤吗,父亲?”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虽然这整件事都没有伊凡的任何责任……最开始只是莉莉自己笨手笨脚导致的悲剧。   但安雅毕竟是为了寻找超凡的智慧、来想办法嫁给伊凡、改变凛冬才会执行那种仪式,而莉莉也才会因此而出事。   毕竟伊凡·凛冬已经年老。   老年人回忆往昔时充满懊悔,也并不算奇怪。   不如说,就是因为伊凡这一辈子成功的事很多,所以那些失败的事才会更加刻骨铭心……   就比如他的两任妻子。   “诺兰·杰兰特……”   伊凡沉默许久,低声念着老乌鸦的名字。   “什么?”   “如果你再见到他,记得替我谢谢他。”   伊凡缓缓说道:“安雅也跟我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见冬年过去、丰年到来。她想要看到绽放的花,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朵。   “……可这样简单的愿望,我也没法替她完成。我不如诺兰做得好。他让莉莉过的很幸福。”   “但你是很好的大公。”   “我的确是。”   伊凡平静的答道:“但我不能算是一个好丈夫。”   他说到这里,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安南:   “……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那倒不至于。”   安南耸了耸肩:“至少您肯定不算一位差劲的父亲。”   伊凡大公对自己的孩子们,是完全没有任何管理与约束的纯放养状态。   从狼吻副本中就可以看出,在安南很小的时候,他就是由长兄德米特里带大的。除了照顾他生活的冬之手之外,基本都是他的哥哥姐姐和他在一起。   只有在安南学习霜剑术的时候,是由大公亲自教授的。   在安南刚刚从冻水港清醒时,沉默之油还没有渗出……所以安南过去的记忆也只是暂时被封印,而没有完全失去。   而在那个时候,安南第一件回忆起来的事,就是伊凡在教授自己霜剑术。由此也可以看出,安南与伊凡的“共同回忆”,恐怕也是极为稀少的。   以伊凡工作的繁忙程度,恐怕安南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   那个时候伊凡身体还可以,不像是现在需要常年躺在床上。他肯定是在各地跑来跑去……大致应该是三过家门而不入那个级别的。   至少他能让安南与德米特里俩兄弟,熊到把腐夫叫来在家里赌上一把,都没察觉到自己崽已经出事了。   毕竟伊凡是凛冬历代最优秀的大公。   这是所有凛冬人都会发自内心承认的。   没有任何一代凛冬,能够比伊凡能更好的处理冬年的各种事务。至少在自己第一任妻子死去之后……或者也可能是在那之前,伊凡就已经将自己全部的人生献给了凛冬公国。   对自己的家庭有所忽视,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他的时间不是无限的。   当然,安南说的轻巧……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他童年。他在抵达这个世界时,体内就已经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了。   而如今的安南,更是已经完全忘记了童年时的事。可以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至少德米特里与玛利亚,肯定会因此而受到不少的影响。   至少他们的童年不会多么愉快。   不过,他们倒还有着相对算是正常人的母亲。尤其是德米特里……他的母亲似乎是个相当温柔的人。甚至能够融化伊凡这块坚冰。   ……或许,德米特里与玛利亚对安南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爱护,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安南出生后不久、安雅就已经去世了。   伊凡大公又忙于政务,没空带孩子。于是他们两兄妹,便自告奋勇的决定照顾安南。   所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大致如此。   ……不过就怕人比人。   与梅尔文家那边干脆把子嗣当成工具的风格比起来,凛冬家这边就已经算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不过,虽然莉莉她在诺亚那边过的不错……但还是跟拉斯普廷那边说一下比较好。”   伊凡轻咳一声。   他抬起瘦削到能够隐隐看到骨骼形状的右手,递给安南一张硬质的、如同贺卡或是名片一般的卡片。   安南递过之后、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发现这厚纸的中间夹了很薄的某种金属片。   而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瓦西卡·拉斯普廷……明天去见他吗?”   “他是安雅和莉莉的表妹……或者说表弟。也是这一代拉斯普廷的族长。你可以叫他姨母、或是舅舅。”   “……什么意思?”   安南有些困惑。   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拉斯普廷是守密者,自然有许多禁忌仪式……瓦西卡执行过特殊的仪式,将自己与一只母猫融为一体。于是他会随着月相,而不断更改自身的性别与外貌特征。”   伊凡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铜盘:“现在瓦西卡应该是女性……可能会有猫的部分特征。你看到之后,记得不要害怕、不要失礼。”   ……猫娘我怕个锤子。   安南发自内心的想道。   “……不过,拉斯普廷的人举行禁忌仪式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安南情不自禁的发问道。   至今为止,他听到的拉斯普廷似乎都举行过禁忌仪式。   伊凡却是摇了摇头:“对于拉斯普廷来说,这是正常的情况——拉斯普廷这一姓氏,最开始就是这么来的。”   老大公缓缓说道:“在霜语中,‘拉斯普廷’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一个人品行不端……它不是什么好词。”   何况不是什么好词……伊凡说话未免太委婉了些。   那是一个打出来都会被星号覆盖的、能够对一个人品德进行辱骂的词。   “……但为什么拉斯普廷会用这个词语作为姓氏呢?”   “这叫‘劣名仪式’。”   伊凡答道:“他们的目的是,让他人无意识的辱骂自己。以此就可以轻松得到一个常用影响‘咒骂之三言’,这个影响需要在一日之内被三个不同的人‘发自内心的辱骂’。   “这也是故事中,一些堕入黑暗的仪式师,会用残忍的手段四处作恶、并留下名字的原因……他们是在刻意收集辱骂、诅咒和恨意。这些如果凝聚到一定程度,也会成为影响。   “它会导致弱小的恶徒堕入噩梦而死……但也会加强真正的恶人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在找骂吧。   安南心想。   “而这个影响,是许多禁忌仪式、以及咒杀他人的仪式必需的常见影响。拉斯普廷是非常传统的仪式师家族,他们有着多个影响池……而自己的名字,自然也是影响之一。   “所以他们使用了‘劣名仪式’,将自己的家族姓氏更换成这种古语的辱骂。虽然懂霜语的人很少,但是他们只要念出这个姓氏,就能算是‘发自内心的辱骂’。   “除了名字之外,比如说祭典、葬礼、婚礼等大型活动,他们也都会参加,目的就是为了竭尽所能的收集影响。   “这些影响,几乎全部都会在过期前被用来举行仪式。也因此,每一位拉斯普廷都会执行过至少一次禁忌仪式。他们或多或少,都会与常人有所不同。虽然他们都是怪人、而且行事诡异……但等你继任凛冬大公,拉斯普廷将是你最好的伙伴。”   伊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三色权杖,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他们始终需要凛冬的帮助。   “记住这一句话。我暂时不能跟你透露太多……但你记住,在明天与瓦西卡族长的交流中,不要被他虚张声势了。   “——你才是占据主动位的那一方。是绝对的主动权。” 第621章 第四枯竭收藏馆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安南依约动身。   伊凡大公原本想要给安南配一个冬之手,然而安南坚定的拒绝了。   安南认为冬之手的存在,会让瓦西卡·拉斯普廷有所顾虑、而无法说出他真正的想法。   正巧安南本人看起来无害而又可爱,同时也有微弱的龙族特征。无论瓦西卡会极其看轻安南、亦或是对安南极为尊重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而这就会暴露他本身的立场。   可如果加上冬之手,这两种可能就都会没有。   这实际上就变成了“在伊凡大公的监视下进行的谈话”。反而会让对方有所隐瞒……如此就更不利于谈判。   安南不怕他满嘴胡言。   他的左眼可以侦测到背叛。   而恰当的谎言,本身就会暴露更多的信息。   他为何要撒谎?为何是这里?他在乎什么?他想要隐藏什么?他希望我怎么想?我应该怎样应对他?   以及……他在第几层?而我应该在第几层?   这些东西只要能想明白,对方说谎的行为、反而会暴露更多的情报。   虽然公国唯一的继承人孤身赴会,在对方的主场面对一位至少白银阶的超凡者与大仪式师,听起来太过危险……   然而考虑到安南的能力、以及拉斯普廷家族对凛冬家的忠诚,伊凡最后还是同意了安南的计划。   安南没有带上狼女多琳。而是把她暂且安置在了大公府中……因为她的长相和当年的背叛者贝拉太过相似,又同为狼人,其他的冬之手们对她的存在很是不满。   但是以冬之手对凛冬的忠诚、以及冬之手的“沉默”原则……他们就算对多琳再有敌意,也至少不会趁着安南不在,就冲进多琳房间把她直接砍死。   那么就让多琳缩在房间里自闭吧。   让她被冬之手们吓唬一下、用他们的杀气给多琳形成深刻的印象,也算是一件好事。   无论之后安南是想要用这些冬之手来威吓她,还是利用“诈骗师与传教士”安慰她,都能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   “‘第四枯竭收藏馆’……就是这里。”   安南喃喃道。   这正是卡片上的地址。   他昨天晚上就已经调查过了。   这是一家拉斯普廷家投资的艺术品收藏馆。分内外馆,内馆不对游客开放、仅能凭借一次性的邀请函或是特殊的身份卡进入。   ——那个金属夹心的黑色卡片,就是特殊的身份卡。   它的外馆,是搜集到的各种艺术品;而内馆中,则是一些稀有的咒性材料与咒物。   里面甚至有雅翁亲手制作的工艺品、纸姬所绘的画、以及英骑的盔甲残片。   有一些东西仅供展览,有一些东西则允许租借。还有一些东西则会被定期拍卖。   而今天的内馆,只会接待安南一人。   内馆门口身穿黑色厚皮甲、几乎遮住全脸的高大门卫,接过了安南的卡片之后、将其插入左手提着的,看上去类似长柄雪糕一样的玉锤中。然后安南伸出手指,在形状如同大板雪糕一样的玉锤表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玉石便发出了绿光。   ……这带签名的身份证检测装置,还挺先进的。甚至还是触摸屏。   安南心想。   不用指纹的原因,大概是这个世界中改变自己的指纹或是掌纹、比改变自己的真名简单多了吧。   而在绿光亮起之后,身材高大的门卫闷声闷气的说道:“尊敬的客人,   安南隐约看到,对方的手腕处镶着如同手铐一般的银质手镯。   ……看门大爷都用全副武装的白银阶超凡者吗?   这手笔有点大啊。   “好的。”   安南点了点头,紧了紧自己的斗篷。   毕竟这里是霜语省,不是诺亚也不是什么偏远的城镇。   在这里街道上摆一个破坏巫师,炸死的人里就得有至少八个贵族或是大臣。   这里认识安南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虽然安南是从大公府离开的。真想弄到他出行的情报,也并不困难……但至少安南不想让这个过程变得太过简单。   否则的话,就算瓦西卡·拉斯普廷对安南的确没有什么想法。   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地方贵族突然起了歹心。   所以安南不仅用围巾罩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披上了厚厚的白色斗篷。这是凛冬公国特有的“冬日行者”才会有的造型……这身衣服,大概就相当于是诺亚猎人们那绑上叶子的伪装服。   冬日行者是在野外收集物资的灰色职业。   之所以说是灰色职业,是因为在小结界之外的旷野中,无论发生任何事,证据都会被大雪所掩埋……而在物资匮乏的冬年,想要收集物资的最佳途径,自然是在其他人身上。   被放逐到小结界之外的罪人、试图穿越暴风雪抵达隔壁城市的旅行者、以及其他的冬日行者……遇到任何人,都是可以杀的。同样的,遇到任何人也都可能会被杀。   这一身雪白,便是为了在雪中伪装。   至少不要被人偷袭……在凛冬的野外一旦受伤,基本上就难逃一死了。无论是被箭矢射中还是被子弹打中,都很容易会因为缺乏足够的热量,而导致伤口难以自愈、进而导致感染恶化。   哪怕是包扎或是固定伤口,也几乎必然会导致体温的大幅丧失。   所以每位冬日行者手中,难保没有几条人命——敌人的、猎物的、以及伙伴的。他们虽然不一定是超凡者,但一定是狠角色。   所以冬日行者很少会暴露面容。   这是为了防止被人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而报复到家人……或是被与自己有宿仇的人,在饮食或是饮水中针对性的下毒。   这是在温暖地带的猎人身上无法形成的。   伪装成冬日行者,是让其他人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最佳方案。   所以虽然安南转身走向内馆,其他游客有些好奇、但也没有人敢跟上来。   安南踱步进入空无一人的内馆。   这里有许多个的玻璃橱柜。   这个时代的玻璃工艺,虽然比地球同时期强了不止一点……但防弹玻璃的技术却依然没有被发明。   替代防弹玻璃技术的,是在玻璃中镂刻着的符文与仪式场。   毕竟里面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每一样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物品。   一直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冰蓝色蜡烛,形成猫头形状如同乌云般翻涌着的灰雾,一只自己在柜子里爬来爬去的男人右手,长满了密密麻麻眼睛的人类大脑,没有头发和睫毛、却睁开眼睛饶有兴趣注视着安南的石头头颅、由红宝石构成却还在搏动着的鸟类心脏……   “您感觉怎么样?”   一个给人以优雅感觉的声音响起。   安南回过头去。   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走出来的……是一个“人类”。   如果能称为人的话。   她的瞳孔是接近橙色的暗金色竖瞳,给人以危险的感觉;她有四只耳朵——两只人类的,两只猫的。   脑后的深褐色马尾高高扎起、分成两束,一束披散着垂在左侧胸前、一束扎成马尾垂在右侧身前。   她的左眼是墨绿色的妖异眼影,而右眼则是黑色。她的两手指甲,也分别是黑与红。   她的双腿仍是人类的双腿。右脚穿着靴子、左脚则没有。她的足音如同被黑暗吞噬,悄无声息。   她比安南至少高出一头,俯视着戴着斗篷的白衣行者。   “安南……陛下?”   猫女轻声说道。 第622章 失衡之美瓦西卡   在昏暗的收藏馆内,安南微微抬起头来。   烛光的映照下,白色的兜帽里露出的银白色发丝散发出温暖的奶白色光晕。   安南的面容如同在发光一般。   他那祖母绿般闪耀着温润光泽的碧绿色左眼中,映着那不断抖动着的烛光。   那是在房间中四处点缀着的黄铜灯柱,灯柱接近顶端的位置是大大张开的手掌、握住蜡烛底座的样子。这形状看上去,不禁让安南联想到某游戏里的狗粮本小怪……   那些蜡烛都很粗。每一根都比安南的手臂更粗,表面没有任何雕刻或是图案,只是纯净无比、安静燃烧着的白蜡烛。   眼前的景象,有些让安南联想到苍白公主的那个噩梦中,摆放在那个房间中的诸多蜡烛。   “请来这边坐。”   猫女瓦西卡伸手扶住安南的肩膀,语气轻柔而优雅:“已经给您备好茶了。”   她轻轻推着安南,带着他登上旋转楼梯、前往房间侧面的高台位。   这里设计的非常巧妙——坐在这里,可以观赏整个U型大厅中环环绕绕的所有展示柜。而从任何一个位置看过来时,却都会下意识的忽略这个位置……甚至在安南走上楼梯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桌子和座位。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真的是非常的巧妙的设计。   “这是【偏斜视线】仪式。能够偏斜180度范围的注意力。”   猫女瓦西卡注意到了安南的目光,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是您以前……亲自为我们布置的仪式。”   ……哦,是我啊。   那没事了。   坐在座位上,瓦西卡亲自为安南倒出一杯茶水。   正是安南最喜欢的气泡果茶。   这么说来,我以前和她很熟?   “不用绿火吗?”   安南没有着急提别的问题,而是随口问道。   这里的灯光并不算明亮。   大致类似烛光晚餐的亮度。   浪漫的确是很浪漫,但是窗帘厚重到让人联想到黑网吧……安南的感知属性很强,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费尽全力才能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吧。   如果用绿火灯的话,配合这些玻璃橱柜、就会比这明亮许多。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是绿火毕竟还是有爆炸风险的。而几乎没有结界,可以抵抗来自内部的爆炸。我也不可能对每一个展品都专门施加固定仪式……毕竟有的展品是要拍卖的。”   瓦西卡语气轻盈的答道:“只要有风险就不能用。对于先知巫师来说,只要有1%的可能性、就可以将其增幅至100%。那是操作可能性的能力……而蜡烛就不同了。   “不过我听说,前几年泽地黑塔那边似乎有优化版的绿火技术,还在实验阶段。但等传过来再普及,估计还要个五六年……到时候再说吧。   “而且……”   “而且?”   安南追问道。   瓦西卡笑了笑。   “而且,光与隐秘是相对的。   “在寻求隐秘之力作为仪式核心时,就必须保证场内的‘光’与‘火’足够微弱且稳定。如果它们太过活跃,那么这就会变成‘揭示’与‘展示’、而如果它们过于惰性,那么这就又会变成‘恐惧’与‘黑暗’。   “前者会让一些展品的能够绕过我的封印仪式,直接影响到尊贵客人的心灵,让他们无端的变得虔诚、狂热、激情四射……而后者则会让一些不可名状的黑暗之物肆意滋生,甚至钻到他人的梦中。”   维持复数仪式场之间的要素均衡,是一件很繁琐、且颇具难度的技术。   猫女如此说道。   话虽如此……   安南又看了一眼瓦西卡。   她本身给人的感觉,就不那么“均衡”。不如说是太过失衡了。   异色的眼影与指甲、不同风格的发型、以及那相对的裸足与长靴……   仔细观察的话,她上衣的左右两侧,也是不同的材质。左侧是皮毛为底、布料为装饰,右侧则相反;而且两边的图案也并不一样。   她的右手和左脚一样,是光洁无比的;而左手则套着长长的皮手套,一直覆盖到接近肘部。甚至她只有一边的耳朵有耳坠、胸针也只在一侧。   就像是在刻意强调着“不对称”一样的打扮。   只是看着,就能强烈的吸引目光——以及感觉到厌恶。   能从这种先入为主、以貌取人的浅淡厌恶感中挣脱出来,是安南独有的能力。而不是一般人会遇到的“正常情况”。   “我猜……”   猫女拉长语调,悠然道:“陛下您是不是要询问,我身上的失衡感是怎么一回事?”   “我第一次来也是这么问的?”   安南反问道。   猫女族长笑着点了点头。   她的双手十指交叉,有些尖锐的指甲让人联想到张开嘴巴的食人花。   而她自己的下巴则轻轻搭在十指交叉的中心。   猫女那给人以强烈危险感的竖瞳微微眯起,饶有兴趣的说道:“但是您连续两次,都没有触发仪式呢。”   “仪式?”   什么仪式?   安南正想这么问。   但下一刻,他敏锐的感知先人一步的感受到了危机感。   那是一种被人用刀指着、用枪瞄准一样的危机感。   是被埋伏了?   不、不对……   这种危机感,来自于门外——   “无需紧张,陛下。”   猫女悠然道:“宵小之徒而已。”   随着她平静的声音,三个蒙着面的男人突然闯入了进来,东张西望在搜寻着什么。但他们却并没有看到坐在高台的两人。   其中有一个人给安南的危险感最为强烈……上一次让安南感觉到这种体验时,是他在白塔噩梦中见到“金”的时候。   这应该是一位破坏巫师——   但不能他们有所动作。   只见猫女缓缓落下右手的食指、中指。   那三个人便突然全身一震、跪在地上。   他们悲鸣着,随后般突然开始呕吐起来。   猫女眉头微微一皱,交叉着的十指松开。   那三个人便立时昏厥。   这奇异的一幕,让安南也有些疑惑。   虽然这只猫女的确是黄金阶的超凡者……   但是安南刚刚并没有看到她身上的诅咒承载物被激活。而青铜级别的力量,似乎并不足以让至少一位白银阶的破坏巫师瞬间昏迷。   “这是仪式师的力量。”   猫女解释道。   她轻笑一声:“闯入仪式师的主场……他们背后的人还真敢想。   “这个可怜的巫师,大概也是被利用了。估计是想着,确认你在这里之后,就触发什么机关、或是让旁边的人动手杀死破坏巫师,来把你炸死吧。”   白银阶的破坏巫师,本身就是极为可怕的爆炸物。   当时金死亡时的殉爆效果,甚至让巫师塔都被摧毁了四分之一。安南他们隔着一座巫师塔,都能感觉到地面剧烈的震动。   如果是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突然爆炸,安南说不定真的要出事。   但在这个猫女面前,这一场原本很有可能成功的刺杀行动,却被奇怪的阻止了。   “……是失衡之力吗?”   安南隐约察觉到了一些。   那三个人的感觉,就像是剧烈晕车时一样。   猫女点了点头,欣然笑道:“不愧是您。就算失去了记忆,依然如此敏锐……   “这就是我的【失衡之美】仪式。   猫女瓦西卡微微一笑:“在‘某种’条件下,凡是对我感到厌恶或是爱慕的人,他们的‘平衡感’都会被我所控制。随着这份敌意或是爱意的深度的增加,掌控程度也会随之增加。   “他们三个对我抱有纯粹的杀意,这是一种失衡。所以我便控制他们的身体的平衡感,让他们在水平与垂直方向上同时旋转了五百多圈。随后便切断了他们灵与肉的联系……使其【完全失衡】。”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还用问吗?”   猫女笑的很开心:“我的这个仪式,可就是您替我完成的。” 第623章 打火星来的刺客   ……又是我吗?   安南一时有些无言。   他现在非常希望,一周目的自己,能留个日记什么的给自己看。   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安南是正经人吗?   ……显然不是。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这么个习惯。   结果就是,安南自己也不清楚,曾经的“安南”到底做过什么事。   总感觉每件事都不像是人事。   但又微妙的感觉,这的确是自己能办出来的事……   光是瓦西卡对自己的态度,安南就已经有些摸不准了。   要说是有仇怨似乎也不太像。他们之间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并不是假的。   可如果说他们曾是好友,眼前这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与瓦西卡总是挂在脸上的,似笑非笑的态度……又让安南感觉有些微妙。   光是在凛冬,就已经很让安南摸不到头脑了。   考虑到安南在诺亚时,无面诗人对自己的熟络状态……   安南甚至怀疑,或许自己在环游世界时也已经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你有什么头绪吗?”   因为瓦西卡的态度略微有些微妙,但安南没有对【失衡之美】这个仪式进一步询问。   而是转而看向那三个已经昏厥过去的“刺客”,向瓦西卡发问道:“这三个人?”   “这种毫无意义、却又显得破釜沉舟的刺杀……毫无疑问,是北联的人。”   “北联?”   “北地六省联盟。”   瓦西卡解释道:“也就是凛冬最北边的六个省。   “现在的大趋势是,所有地区的大结界范围都在逐步缩小。最开始我们以为这是正神的力量衰退了的原因……但根据两个月前的最新诅咒学研究,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是灰雾的力量又开始增强了。”   “灰雾增强了?”   安南有些讶异。   他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明白了一切:“这研究的结果是完全公开的?”   “凛冬可没有那种多余的科研力量去做这种研究。这是教国方面的调研,我们压是压不住的。学者们知道了,贵族们也就一并知道了……”   猫女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什么一般扬起嘴角。   屋中的光线本就昏暗。从安南的角度望过去,瓦西卡似乎有半张侧脸被沉入了阴影之中。   在破冰战争时期,那些地方贵族们虽然也在偷偷摸摸下黑手,可他们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毕竟老祖母似乎快要醒来了。   人类迷迷糊糊快醒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赖一阵子床;而对于一位正神也是一头龙来说,这个迷糊期会持续多久,没有人能够保证。   指不定是几年后,但也有可能是几分钟后。   可如果这个时候,又有什么新的消息让他们不再忍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会在这个时期对安南下狠手。   这些地方贵族想要达成的目的很简单,单纯到安南在看到刺客的瞬间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他们希望年轻而有能力的安南杀死。只留下能力不足、不是超凡者也没有生育能力的德米特里来继承凛冬公国。德米特里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么精力和这么多人一起扯皮。   如此一来,凛冬一族唯一能留下后代的,便是玛利亚了。   只要玛利亚不死,血脉就没有彻底断绝。作为老祖母未来教宗的德米特里,就不能改信持杯女来进行‘杯中儿’仪式。   而玛利亚自己是风暴之女,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牺牲。所以不能继任成为大公——这样会让公国的统治留下隐患。   只要能够迎娶玛利亚,生下具有凛冬家血统的男性后代……这个孩子,未来就必然能够继承大公之位。   这也是安南流落在外,伊凡却始终不着急让他回国的原因。一方面是对安南的信任……另外一方面是,安南回国之后还真不一定比在外国安全。   毕竟安南尚未成年,在伊凡还有能力处理公务的情况下,是不能立刻继任大公之位的。   安南只要回国就应该立刻继位——即使没法立刻接手大公的各项权柄,但却能立刻获得冬之手的随身保护。   冬之手毕竟是仅对大公负责的特务机关。   即使是大公的第一继承人也无权调动。这不只是仪式感和规矩的问题……在大公将手中的三色权杖转交给安南之前,冬之手必须遵从、必须保护的人依然是伊凡。   如此一来,他们是可以暗中违背安南的意愿、或是对他不利的。   就算安南愿意信任他们,伊凡也不能信任。   毕竟有逆冬者的先例在前。   必须要足够警惕。   冬之手也不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的魔像军团。   他们是“冬之心”这一诅咒力量的延伸。他们所忠诚的只是大公本人……或者说是“冬之心”的持有者中握持三色权杖那一人,而非是凛冬公国。   这也是逆冬者能够背叛凛冬公国的原因。   他的行为即使会伤害公国的利益,也没有对大公本人造成危害。因此他并不会触发反咒。   而他当时逃走的太快,伊凡也没来得及对他下令……否则的话,无论是让他坦白全部的阴谋、亦或是让他当场自杀都是可以的。   冬之手无法违抗三色权杖持有者的命令、无法对他们本人进行“有危害的举动”、也无法对他们本人撒谎。   ——哪怕逆冬者进阶到黄金阶,这道咒缚也会一直残留在他灵魂中,始终无法根除。   但如果不是大公的话……   他们所必须完成的职责,就只有伊凡对他们所下的那一道“命令”。假如他们本就有异心,自然也可以轻易绕开咒缚的规则。   这就是继位大公的主要意义。   而没有冬之手的保护,尚未成年的安南能有多少自保能力?   他们这么想着,那些地方贵族们便直接出动了强力刺客,意图将安南在继位前直接杀死。   没错。   一位能够献出生命的白银阶破坏巫师,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强力的刺客了。   只是可惜。   他们的情报落后了不少。   ——他们还以为安南是半年前的那位大仪式师。   兄啊,你们这消息未免也太过落后了吧?   我都已经快到黄金了,你们还以为我是个青铜都不到的菜鸡…… 第624章 接触禁忌的北地贵族   “看来凛冬公国这边的新闻,的确不是很灵通。”   安南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稍有调查,就应该知道我多了一枚银质的项链。”   那种造型又不好看。   只能是承载物。   这些刺客,必然以为自己还是一位仪式师。   专门挑选在第四枯竭收藏馆进行刺杀,正是因为这里是瓦西卡的地盘。   虽然安南如今对神秘学的知识掌握的不深。   但他也知道……想要在另一个仪式师的仪式场上使用仪式之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就像是一个没有写注释、又写得非常绿皮,只有当事人自己能看得懂的程序。   如果试图直接插入自己写的一段代码……那必然会无限跳错。   个人风格越是浓重、能力越是强大的仪式师,就越是这样。   他们的仪式场中,会排斥其他所有仪式师的仪式。   就比如说安南看到的“猫的脚跟”。   在大众仪式中,“猫脚跟”通常预示着“无声的步伐”与“被捕猎者已死的生命”。   但因为瓦西卡将自己与一只母猫“使用了融合卡”,就差喊一声大哥哥了……这直接导致在她的仪式场内,“猫的脚跟”的含义变成了“瓦西卡立于此地”。   瓦西卡便可以在馆内,传送到任意一处猫的脚跟的位置;也可以隔空直接对敌人造成伤害,如同她就站在那里一样。   这种类型的情况还有很多。   某种东西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内在的含义就会自然改变……典型的例子就是婚礼与葬礼。   为了方便仪式场的主人,“仪式指针”的定义就会被修改。比如说外部需要特殊的、需要星光在特殊的位置、或是必须特殊的日期、特殊的状态才能完成的仪式,就可以在仪式场内通过替代品的方式,把这种不方便的要素给更换掉。   而这个替代品,本身就不能再作为其他仪式的内容使用了。凡是涉及到这个指针的普适性仪式,就必然不可能成功……仪式失败所带来的,便是非死即残。   “不过……他们不怕你吗?”   安南有些不明白。   虽然自己在这里是没法用仪式的,可瓦西卡本人可就在这里啊?   他们派白银阶的刺客,是来送人头的吗?   还是说……他们觉得封印安南的仪式能力,比封印瓦西卡的仪式能力更重要?   “你不懂,他们是打算连我一起杀掉。”   瓦西卡嗤笑道。   如果外人不是完全了解仪式场内的所有要素,他们不可能在仪式场内使用仪式;同样的,想要杀死一个仪式师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他的仪式场动手脚。   “我今天一进门就发现了,虽然收藏品本身没有被移动,但有几个花瓶的位置被悄悄挪动过了。我有一个仪式指针,是‘三十三年航海经验的水手眼睛’,而它被替换成了同色的人眼;我还少了一瓶‘黑猫的足音’,其中保留的足音,已经被人偷偷释放出去了……所以我才会失去了我的脚步声。   “他们的目的,显然就是希望我在举行仪式对抗他们时失败。之后破坏巫师会引发爆炸,这就可以栽赃到爆炸是由我的仪式失败而引起的。”   瓦西卡嗤笑一声:“可他们以为……这种程度的陷阱,能杀死我?   “一群愚笨之徒。我在仪式之路上比他们加起来走的都远。早在进门的瞬间,我就已经察觉到内馆的布置被人改过了……   “【愚人之眼】在我进门之前就已经睁开,可只有在有人接近它时,它才会睁开眼睛;【猫之霾】的翻卷频率异常高,这代表房中带有【猫】要素的咒性材料已经失衡……而我早已将它们摆放至完全均衡的地步。如此种种,留下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猫女嗤笑一声:“只有北地联盟那群莽夫,才会如此蠢笨。   “他们的领土已经在被灰雾入侵,每年都会向内缩减十几米的距离。   “在其他国家,这或许不算什么。”   瓦西卡瞥了一眼失去意识的三个刺客,冷声解释道:“但我们凛冬的城市,是要依靠小结界的温控结界来保护的。最接近大结界边缘的城市‘守望要塞’,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向内陆搬迁……因为当大结界靠近保护城市的小结界时,仅提供保温作用的小结界,就会被能够拦截诅咒的大结界立刻打碎。   “凛风灌入——这意味着一座城市的彻底消亡。其他城市就会受到来自北地流民的压力。   “而根据目前的数据推算,北地六省有小结界保护的城市,最早是在明年五月时接触大结界、最晚的一个也会在五年内接触大结界。其中守望要塞所在的弗兰格尔省,会在第三年时有第二座城市接触大结界。   “这意味着,五年内北地六省会有七座城市消亡。这会是直接导致流民数量增加,稳定性下降、纳税额度与权力大幅下降。并且会有七个城市的贵族与官员失去他们的地位……”   “……我明白了。”   安南点了点头,低声打断了瓦西卡的叙述。   他已经完全清楚了,这些人为何联系起来、如此慌张而匆忙的想要攫取权力。甚至着急到有些自乱手脚的程度。   虽然失去七座城市的混乱,会在五年后才完全爆发。   但那七座城市的贵族又不是傻子——就算他们真的是傻子,然而被他们养着的学者们又不傻。   他们自然会给自家老爷解释,他们在地方的逍遥日子只能再持续不到五年了。   等到大结界收缩过来,他们就会立刻失去自己的权力、人口、土地……和一切。   内地的贵族们只会幸灾乐祸、或是对他们流窜过来带来的混乱而感到厌烦。不可能会把他们的封地和权柄分出来一份。   除非……   他们能够获得更多。   比如说,一整个公国。   “可他们内部,却依然是割裂的。虽然北地六省全部都在霜语省北部,但有商业区更靠南的、也有更靠北的……越是靠南的,在大结界不断收缩的情况下生存力就越强。”   猫女悠然道:“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次收缩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领地核心靠南的那些大贵族,以及自家领土更安全一些的小贵族们,就不是很慌……甚至幸灾乐祸。而最靠北的那六七个城邦,则已经急到开始跳脚了。”   她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把它搭在桌子上——安南这才意识到瓦西卡居然还有一条很长的尾巴。   瓦西卡满怀深意的说道:“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这些昏了头的愚蠢贵族们,愿意尝试任何的禁忌。   “刺杀大公继承人自是一种,沟通逆冬者与破冰军也是一种,偷窃军用霜兽自行研发同样也是一种……   “以及,敢于尝试恶魔的力量。也在情理之中。”   “恶魔的力量?”   安南皱起眉头:“你指的是堕落之路?”   “也有。但只是一部分。”   瓦西卡简短的答道:“我指的是咒能。” 第625章 短视者与特别进修   “……咒能?”   安南眉头一皱,意识到问题开始变得严重了起来。   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   “你说的是哪个咒能?”   以防万一,安南追问道。   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如果真的是那个咒能,那么这就不是地方贵族叛乱这么简单的事了……   但瓦西卡的回答,却完全抹消了安南的侥幸:“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咒能。传说中的‘圣杯’、‘青春之泉’、‘不老泉’,来自精灵族的禁忌技术——使用咒窖泵出的‘世界之血’。几乎能够做到心想事成的创世之力……”   听到咒窖这个词,安南终于能够确认了。   “可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不敢?”   瓦西卡·拉斯普廷嗤笑道,打断了安南的话:“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对他们来说,保护自家的财富与权力是最高的目的、是一切行为的根本动机……   “别说使用世界之血,会导致灰雾被进一步强化……他们巴不得大结界被进一步压制,最好能离他们远远的。这样他们能够独立支撑起来大结界,就有资格成为和凛冬公国同等级别的存在了。   “如果能榨取到足够多的咒能,就算是对抗正神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就算世界变得千疮百孔、几百年后支离破碎也与他们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瓦西卡的目光变得阴沉了起来:“说到这个。我甚至怀疑,灰雾浓度最近异常提升,恐怕……”   “你是说,有人再度开始使用咒能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一般来说,大结界的收缩速度不会超过每年五米。但从去年开始,这个数字突然大幅提升了。”   给人以强烈不对称感的褐色发猫娘沉重的点了点头:“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联合王国。年老体衰的丹尼索亚王,与菲尔德群岛的那些‘旧王室’,都有这个动机。”   的确。   先人的警告,对于现今的人来说太过遥远。与咒能可以做到的诸多奇迹般的伟业相比,它的副作用对个人来说,几乎是可以无视的。   而对于短命种来说,代价比精灵们还要少得多。   在精灵与马人们抵达雅瑟兰之前,雅瑟兰的科技大致只相当于地球上中世纪早期的程度。他们没有神明庇护,没有承载物技术的超凡者幸存率极低,对法术更是完全没有理解……只有极少数的上古仪式师,使用着残缺、野蛮、效率极低的仪式之力。   在那个时候,灰雾对雅瑟兰人来说,仅仅只是“点亮灯、拍拍手”这种最简单的仪式,就能够驱散的浅淡诅咒。   正是因为精灵们滥用咒能的行为,才导致了灰雾浓度极速提升。直到它对精灵们的身体造成了明显的破坏,才以二十四座巫师塔为基准,建立起了大结界。   而禁用咒能,已经是第三纪末尾的事情了。   从第二纪的末尾、到第三纪的末尾……不到一千年的时光,直接导致了外界充满了超凡者绝对无法穿行的浓雾。   “假如是能推动凛冬大结界向内收缩的诅咒……咒能的萃取规模,绝对不可能小到哪里去。”   安南立刻答道。   这就决定了,就算有人偷用咒能,也绝对不可能是个人行为。   而考虑到这几个月,没有谁突然拍出来个咒能差分机、咒能航天器之类的东西,它又不像是被哪个国家偷偷拿来研发科技了。   ……不太对劲。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你想说,效率不对……是吧。”   只是看着安南目光一闪,瓦西卡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话。   “没错,”安南轻轻点了点头,“如果咒窖真的被重新启动,几个月的时间……应该无论要做什么事,都已经萃取到了足够的咒能才对。”   咒能最浅显的利用,就能支持一个繁荣城市的消耗。   秒速收取庄稼、动物快速繁殖、大幅延长寿命……如此种种仿佛突然氪了金一样的奇迹,都是能够利用咒能轻松完成的。   而咒能只能储存于咒窖中。   ——因为咒能是世界之血。   如果咒窖泄露且没有引发剧烈爆炸,那么咒能哪怕只是接触到空气,也会立刻返还到世界本身。   因为“空气”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只有在环境如同异界的咒窖中,咒能才能稳定储存。   但现实是,谁都没有掏出来什么跨时代的大炸炸。   仿佛只有咒窖在空转。   这是为什么呢……   安南思索了一会。   他转过头来,发问道:“那些北地联的家伙们……他们是从哪得到的咒能技术?”   “严格意义上,他们还没有得到。所以我们才能在这里聊天。”   瓦西卡纠正道。   “可你之前说……”   “他们内部暂时还没有达成统一意见。但迟早会有人忍不住的。因为在弗兰格尔省内,就有一座【标本封存库】。   “虽然原则上,精灵们应该销毁了全部的咒能技术……但如同这些目光短浅的贵族们一样,精灵之中也有蠢货。”   瓦西卡眉头紧皱:“弗兰格尔省内的那座【标本封存库】中,就有制造咒窖的技术。而且被一位霜语者直接带了出来。   “我甚至怀疑,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在自家领土中偷偷制造咒窖了。”   这确实是他们能办出来的事。   安南点了点头。   也因此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今天我们的会面恐怕得至此终止了。”   安南扭头瞥了一眼一楼地上的三个人,又看向瓦西卡:“我得联系冬之手,把他们几个带走拷问。”   拷问这种苦活脏活累活,自然是轮不到安南的。   同样的,他也不需要把这些人想办法弄走——那是冬之手需要考虑的问题。   若不是考虑到玩家们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再考虑到玩家中还有一些未成年人,需要注意影响,其实安南还想找几个玩家过来练练手……   不过安南还记得伊凡的提醒。   虽然不知为何……但伊凡提醒他,在与拉斯普廷家谈话时,尽可尝试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根据安南的推测,这似乎与凛冬大公掌握的那个伟大级咒物有关。   因为瓦西卡并没有试图给安南下马威、或是想要动什么歪心思,所以伊凡的警告暂时没用上。   不过似乎可以反过来,稍微利用一些……   瓦西卡不知道安南在想什么。   她只是瞥了一眼那三个人:“我会帮你看着他们的。虽然我觉得你大概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不过也行吧。”   “——另外,瓦西卡阁下。”   安南突然开口打断道。   “不用和我这么疏远,陛下。有事直说即可。”   猫女只是轻笑一声:“等您继位之后,我就是您的宫廷仪式师。”   “我的确有事想要麻烦你一下。”   安南笑眯眯的看向瓦西卡:“我这边有一批非常忠实且值得信赖的……我是说,绝对忠诚于我个人的年轻人。   “他们受到特殊的咒缚限制,即使在仪式中失败也不会死亡,而且脑子也都很好用。”   “您的意思是说……”   瓦西卡试探性的发问道。   “拉斯普廷家族这边,方不方便让他们来……稍微进修一下?具体的报偿我们可以事后详谈。”   轻笑着的安南,看上去如同狡猾的白色幼狐一般。   瓦西卡却是不知为何,嘴角微微上扬。   “好啊。我也不需要任何报酬,甚至可以送给您一件礼物。”   她轻而易举的应下了安南的请求:“唯一的要求是,凡是学习我们家仪式的人,名字中都必须加上【拉斯普廷】这个词。   “当然,他们可能得下个月才能来。因为我马上就要变成猫了……说话你们是听不懂的。”   变成猫?   安南脑中想到了某个人……不、某只猫。   “只要有个能和猫交流的翻译官,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安南如此答道。   另外一边,正在地底进行【随船而行大冒险】活动的玩家们,还没有得知安南给他们鼓捣了一波大福利。   不过他们对石中船长塞利西亚的探寻,倒是已经有了些新成果。 第626章 诺克萨斯之酒   “……什么,已经离开了?”   林依依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之前吧。”   有着麻花辫一般枣红色胡须的矮人调酒师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微微抬起头来回忆道:“差不多是两天,还是三天来着……”   这一个阶段的主线任务,是在大地图中搜集情报。算是节奏比较舒缓的阶段。   于是玩家们便自行组成四人一组的轻锐小队,在整个地下世界展开了自由的旅行。   一边驱散噩梦来练级和点亮传送点、一边追逐石中船长塞利西亚。   而以林依依为队长的四人线下开黑小分队——包括四暗刻、酒儿和西酞普兰的四个人,是最先获得有效情报的一队。   因为他们其实最开始,只是为了点亮“最南端的传送点”,而抵达了丹尼索亚王国的最南部,“好运角”的下方。   丹尼索亚王国是一个大型岛国。   它的最南端曾经叫做“猎龙半岛”。   早在血战时期,它便被一位黄金阶的破坏巫师炸沉了一大半,只剩下靠北的一个小小尖角。这正巧是一个完整的、连带着周边农庄的城镇……于是后来,这个城镇就改名为“好运角”。   因为整座半岛都被击沉、上面的所有居民几乎全部丧身大海或是爆炸之中……唯独这个城镇幸运的逃过一劫,甚至达成了无人伤亡的奇迹。   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好运”。   而在联合王国的大结界开始运转之后,好运角便是目前已知的文明世界中,最靠南的部分。   地上世界的四个国家中,联合王国是“最碎”的一块。而凛冬是最完整的一块。虽然凛冬只是公国,但它的面积反而是最大的。   凛冬甚至东侧与教国直接接壤,而最西南侧距离冻水港只有30海里的距离。而且这条海沟也是自然形成的——当然,在帝都还在的时候、这只是一条河。   它之所以是公国,仅仅只是因为当年只有凛冬大公,在帝国突然当场去世之后,在血战结束后也依然安定的奉行着公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没有趁机自立为王而已。   像是如今的丹尼索亚王国,他们最开始也是公国。   如今地上四国拼在一起的话,差不多是一个手柄的样子。诺亚占据了西北角最肥沃的一块大陆,以及东方、南方零零碎碎的几个小岛。   而联合王国则占据了诺亚南边面积最大的几个岛,以及一个竖条的“大岛”。   这个大岛就是丹尼索亚王国。   之所以诺亚与联合王国之间、诺亚与凛冬之间都会有一道海沟,作为国土的分界……不是因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是他们当年圈地的时候就是这么圈的。   而是在血战时期,被破坏巫师们硬生生炸出来的。   联合王国作为破坏巫师最多的国家,他们同时也是被刺杀的破坏巫师最多的国家。   ——所以他们才是国土最碎的国家。   联合王国的主体部分,便是手柄左侧的“握柄”部分。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岛,不少都是从本体岛上炸出去的。   与诺亚之间的那条海沟,曾经也没有那么宽……   那也是双方的巫师互相轰炸,硬生生炸出来的。有一部分曾经属于诺亚这部分,也有一部分曾经属于联合王国。因为丹尼索亚人最擅长的就是越境轰炸战。   丹尼索亚人相信,当量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大致是因为当量不够。   破坏巫师的核心理念“威慑带来和平”,也是典型的丹尼索亚思想。   即使不是破坏巫师,普通的丹尼索亚人也有这种观念。   如同在林依依他们面前的这位矮人店长——这是玩家们找到的首个矮人群落。   他们虽然如今迁入地下,但依然有丹尼索亚人的传统。比如说这些在酒馆中喝酒的矮人、以及那些红色头发的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枪……简直看着人心惊胆战。   事实证明,虽然地下王国与地上的部分并没有从属关系。   但是无论是民俗或是传统,地下部分都与自己正上方的城市有明显的继承关系。   从凛冬王国的地底、前往丹尼索亚的地底后,最明显的变化便是“武器持有率”直接上升了300%不止。   枪械在孢殖磨坊那边,只是作为一种副武器而存在。   因为它声音太大,一点都不隐秘……而且上弹速度慢、精度不足又容易误伤队友,一般只有监督者才会使用——它在监督者手中,最大的作用是鸣枪威慑。   而在丹尼索亚这里的地下区域——名为“硝石牧场”的中型城镇中,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是这里的老人和小孩,也一定会带着武器。最优先的就是枪械……即使没有带着枪,也会带着弓弩、匕首与手斧。   在孢殖磨坊那里,那些人即使带着武器、也会偷偷藏起来。每个人都披着厚重的衣服,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有多少财富、有多少武器。   可硝石牧场这里,所有人巴不得光着膀子、把枪和财富直接露出来。   林依依甚至看到了制造巫师杀副本的那个男人“艾克·灼牙”、与不落之盾身上看到的特殊饰品——如同麻将牌一样的大金链子。   ——那竟是这个地区的特产。   甚至有专门贩卖这个东西的店铺。有镀金的款式、有青铜的款式,当然也真的有纯金的——而麻将牌上写的文字不同,似乎还有不同的含义。   就像是纹身一样,甚至还有身份的差距。   不同级别的身份……能购买的类型也是不同的。   丹尼索亚人似乎认为,持有的财富也是一种力量。他们会尽可能的展示自己全部的力量。   玩家们甚至还看到了一种奇特的服装——在前臂处有一个枪袋,直接把枪塞在那里。仿佛袖箭一样的特殊机关装置,但却在外侧而不是内侧手臂。   而这里的超凡者比例也是明显的提高了许多……当然,他们也不清楚,是不是有“装扮成”超凡者的家伙混入其中。   按照丹尼索亚人的这种习俗,这种人必然是存在的。   这种习俗,甚至让林依依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便立刻被认出了“外地人”的身份。   最开始,这让他们举步维艰。   倒不是单纯的排挤外地人。   而是更严重的情况……所有人都在有意识的欺凌弱者。   顺便一提。   之所以林依依他们能够安稳的进入酒馆打探消息……主要是酒儿被三番五次找上门来的劫匪给彻底惹火了。   她直接扛起斧头,冲过去就是一招大杀四方,瞬间腰斩了三个试图抢劫他们的成年男人。然后面不改色抗了一发近距离射击,反手一招致残打击,给最后一个疑似青铜阶猎人的男子,做了眉毛以下的截肢手术。   ——在那之后,他们就立刻畅通无阻了。 第627章 罪者乐园   在酒儿当街来了一个血怒四杀之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们四个还一度有些担忧……短暂的讨论了一阵子要不要赶紧趁乱逃窜。   可之后他们很快发现,始终没有看到监督者来找他们麻烦。   而且最要命的是,根本不乱。   所以没法“趁乱”逃窜。   明明酒儿两招当街剁了四个人,但是路人却根本不逃的。不仅不逃,他们甚至只是有些惊讶的看了酒儿一眼,便面色如常、步伐平稳的离开了。   正一脸焦急的嘀咕着要不要赶紧跑路的林依依,直接看傻了。   ——啥玩意啊?咋情况啊?   这些人怎么跟AI老化的npc似的?   别说是三男一狗,杀人之后就当场出星通缉;老头滚动条里杀只鸡都会突然窜出来一车面包人来干你。哪怕是刺客○条,当街杀人后也肯定是一片惊叫……不说满地乱爬、起码也得慌慌张张跑起来吧?   但硝石牧场的人老平静了。   甚至还有一家三口谈笑风生的路过。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让林依依有些背后发毛。   更让人发毛的,是小姑娘还举着一把弩。   就像是小孩举着水枪满街乱跑一样,她面不改色的举着一把弩。   箭矢寒光闪闪。   “这地儿叫亚楠?”   四暗刻忍不住吐槽道。   林依依更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哥谭也不至于这么民风淳朴啊?”   而更让他们摸不到头脑的是,就在死人之后不到三分钟,有一个腰间别着两把枪、身上有明显血腥气的老头子。一脸不耐的拖了个暗红色的大麻袋来,若无其事的把八块人装了起来。   酒儿的斧头还在滴血。   可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哪怕是清洁工看见随地扔瓶子扔卫生纸的,也还得嘟囔两句呢。   倒是酒儿胆子大。   或者说,她在诺亚王都“打工”的那段日子中,产生了奇怪的常识。   酒儿跑过去拦住了那个老人、和他交流了一会后,把斧头在老人的袋子上认真的擦了擦。   然后他们便互相点了点头,就告别了。   于是四暗刻也和他姐一样看傻了。   还是后来在酒吧里和老板问过后,玩家们才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城市的特殊法律。   根据“硝石牧场”的规矩,“被人攻击或挑衅后反击他人致死”是无罪的;同理,假如被人以抢劫、偷窃、故意伤害等手段损害了利益,只要原告方无法提供包括人证、赃物等证据,那么监督者也是根本不会去管的。   如果不主张留下尸体,那么就会由“捡尸人”把尸体背走并安葬。   他们都是埋骨婆婆的信徒。   尸体必须得到合适的处理,否则就可能会诞生出亡灵。   而在诺亚和凛冬,从事这种职业的人通常都是一脸肃穆、工作认真而虔诚。   也就是在硝石牧场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死好几个人的地方,才会有这种不耐烦的工作态度。   哪怕是丹尼索亚王国,也不可能会如此混乱——甚至丹尼索亚王国就是以法律严苛著称的。他们是死刑适用范围最广的国家,也是目前唯一适用“死刑以上”的极刑的国家。   因为这同样也属于“威慑论”的一部分。   反而是在丹尼索亚的地下。   这里有丹尼索亚的暴躁风气,却因为自由执政而法律混乱——试图敢于在硝石牧场整肃风气的智者们,要么是失败并逃走了、要么就是被他们暗中或是光明正大的砍了。   如今,这是一座没有智者的地下都市。   这里唯二的掘者,“血手兄弟”几乎算是这片地方的王。   最后,玩家们的评价是:如果美味风鹅在这里就好了。   反正这里再乱,也还是乱不过百无禁忌的拿塔郡。   能和艾克·灼牙谈兄论弟的美味风鹅,本人又是一个光头肌肉壮汉,还是一位剑圣——他要是在这里把上衣一脱,估计在传送阵点亮前就能混成个大佬。   这种野蛮的规矩,让林依依很是有些别扭、没有丝毫安全感。   倒是曾经在灰天鹅安全保险公司任职“安全顾问”的酒儿,很快适应了这种规矩。   在酒儿扛着斧头、一个人钻进小巷子后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带着非常有用的情报回来了——   “石中船长”塞利西亚,不久前刚刚抵达了这座城市,并进行了补给。   之后他们跑到了据说是消息最灵通的“石头与木头与玻璃”酒馆……这里的酒馆是一伙矮人开的。   因为有一位马人跟着他们跑到地下生存……或者说,因为他们绑架了一位马人,所以这伙矮人在这块地方,是没人敢得罪的。   哪怕是要打架,也不能在这里打。   就算是血手兄弟,也会偶尔来这里吃饭。   “石中船长”塞利西亚更是如此。   “她还是我的老客户呢。”   矮人大叔粗着嗓子道:“每过两三个月,她就得回来一趟。这里有最好的‘硝石酒’,在船上没这东西可不行。”   “硝石酒?”   酒儿好奇的询问道:“是硝石味道的酒吗?”   “是能当硝石用的魔酒啊!”   矮人哈哈笑道:“浸泡过这种酒的铅弹,不用火药也能击发!泡过铅弹的酒,还能当成燃料;没泡过的也能兑上淡水直接喝。水里要是有什么泥土,都会沉下去变成渣渣,好用的很。   “以前我们是生活在山里的。你要知道,矿山里不一定有干净的水源。但我们可以用这种酒来净化地下水、或是用来开山采矿……这是只有老矮人才会制作的魔酒!”   “你很老吗,大叔?”   “你得叫我爷爷才行。”   调酒师呵呵一笑:“我今年六十九啦。”   另一个坐在吧台,皮肤红润的光头白胡子矮人哈哈大笑着:“你听他吹!你今年六十四!”   “胡说,我六十九!”   “你他妈哪有六十九,你比我小三岁!得叫我大哥!”   “你老糊涂了,你都七十多了!”   “我要是七十多还好了呢,你别搁这吹牛!”   “我吹啥了?”   “你就是吹牛!”   俩矮人自顾自的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这是怎么了?”   酒儿好奇的向林依依低声问道。   林依依还是有些紧张,拍了拍酒儿的胳膊,示意她别在这说。   倒是一旁,安静喝酒的西酞普兰低声对酒儿解释道:“矮人是容颜不老的种族,他们以老为尊。越老的矮人越受到尊敬……   “他们的寿命通常是八十年左右。一直到死前十年,都会维持壮年的身体并可以继续生育和工作,而在死前十几年开始,就会突然变得衰老和虚弱。   “能健康的活到一百岁以上的,就是‘长老’……而如果长老发生了‘死前衰老’,他们的权力也会很快被年纪更长、而身体更强壮的新长老夺取。”   “……说的不错,半亡之女。”   调酒师插话道:“但塞利西亚的情报,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   玩家们这才发现,俩矮人不知何时突然就吵完了。   他们火起的快,消的也快。但如果认为矮人是淳朴刚正的憨憨,那就上当了……矮人是以狡诈著称的。   他们会有意识的绑架其他种族的人,来为自己工作。并从中学习其他种族的技术、化为己用。   倒是酒儿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如果真的不能说……他为什么又要专门把话题绕回来?   于是酒儿很快明白了。   她从怀中摸索了一把,抽出来了十张纸币,放在桌上、往前轻轻一推递给调酒师。   “这个数可以吗?”   她低声询问道。   但调酒师却是看都不看。   “咱们这不要纸币,大斧头姑娘。”   那个光头矮人哈哈一笑:“你觉得我们能去银爵教会兑换吗?这里的人要是敢跑到地上去,个个都得抓起来绞死。”   他说到这里,喊了一嗓子:“是不是啊,渣滓们?!”   “你这老混账,是想吃枪子了?”   “哈哈哈,你可别逗人家!小心那大斧头!”   酒馆里却只是嬉笑着回应。   他们中真正的地下人并不多,很多都是地上人——地下人很好认,虽然他们的皮肤不一定是纯黑纯白,但他们的眼睛却肯定都是会在暗处发光的。   而在这里喝酒的人里,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眼睛会发光的人。   于是,林依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么违和……   为什么这里混乱到不正常的程度。   如果说,凛冬地下有不少为了逃避暴风雪而来定居的凛冬人。   那么同理可得。   从联合王国跑到地下定居的……   全都是为了逃避联合王国法律制裁的“死刑犯”。   ——还真是和拿塔郡一模一样的情况。 第628章 调酒师:算了,惹不起   在酒馆中死刑犯们饱含善意或是恶意的笑声中,酒儿却只是沉默着将纸币收了回去。   看着她的举动,矮人调酒师对着其他客人们目光一凶,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以示威慑。   闻言,调酒师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小姑娘。我可以理解你们追逐偶像、追逐传说的行为。我要是足够年轻,说不定也会这么做,但塞利西亚船长去哪里,那是她的隐私……”   “那金币的话,要多少?”   林依依插话道。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礼貌?   调酒师瞥了一眼林依依——准确的说,是瞥了一眼她身后背着的长棍,以及林依依的腕带。   林依依的左手和右手各自带着一条皮质的腕带,而每根腕带上都镶嵌着数枚大小、形状略有不同宝石。   原来如此。   一位年轻的湛蓝圣卫啊……   调酒师很快就认出了她的出身。   二十多岁的白银阶,的确是可以骄傲的程度。   这是在联合王国内并不罕见的超凡职业。但是能在宝钻岛、甚至联合王国外正常活动的湛蓝圣卫,反而数量相当稀少。   除非是能有相当丰厚的工资收入,否则他们很难继续购买新的宝石能力和“施法材料”——也就是那些出自宝钻岛的高质量宝石。   湛蓝圣卫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储备了多少“法术”。某种意义上,和银爵士的教士倒是有些相似。   “那你说个数吧。”   林依依没好气的说道:“太贵的我可付不起。”   “放心吧,我向来是对什么人收什么钱。”   调酒师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几个倒是能拿出来点东西。光看你我就知道了。   “至于他们几个……”   他将目光扫向其他人。   他的目光在四暗刻身上一扫而过,没敢细看。   ……妈的,好像是破坏巫师。   这小哥的瞳孔是暗红色的,如同半干涸的熔岩一般。他在吧台前坐了这么久,那隐约浸出的、有硫磺味道的呼吸,也让调酒师忍不住有些喉咙干痒。   虽然调酒师对人类稍微有些脸盲,但也因此他反而能看出,这个年轻人与那个湛蓝圣卫出身的小姑娘,长得似乎有些相似。   根据调酒师多年的经验判断,他们应该是姐弟关系。   姐弟俩出身于不同的巫师塔——这说明他们家族与联合王国的巫师塔一定有些关联。   ……算了,破坏巫师得罪不起。   他们着实害怕自己随便嘲讽两句,对面就当场气炸了。   虽然从他身上的味道和“声光效果”判断,这应该是不那么强、或是对自我控制能力较强的类型。但关于破坏巫师是第一不能招惹的对象这种问题,在这里显然属于常识……这与对方的实力反而无关。   炸死周围十米的人、和炸死周围十里的人,对于他周边的人来说有区别吗?显然没有。   而身边能跟着一位至少取得了正式资格的破坏巫师,以及一位年纪轻轻就进阶白银的湛蓝圣卫……那边的两位大小姐,也一定不是什么常人。   倒不是说针对那位湛蓝圣卫……   主要是她的气质,实在显得过于“爷们”了一点。   尤其是在旁边分别摆着两位气质截然不同的淑女时,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其中一位,毫无疑问是半亡之女……苍白公主的牧师。   这个是早就看出来了。   她着实让调酒师非常忌惮,甚至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苍白公主是幽魂与精魄之神。她的信徒几乎全部都是幽魂,而她的牧师百分之百都是已死之人。   这些半亡之女,虽然一个个看上去气质温婉,同时擅长唱歌……但她们是真的会吸取他人的精气。   与她们生活久了,哪怕是正常人也会病魔缠身。原本就有慢性疾病的人,更是随时都有可能猝死。如果是足够强大的半亡之女,甚至光是她们的歌声就会带走凡人的生命、勾走他们的魂魄。   与地上世界不同。   在地下,苍白教派的追奉者不在少数。   苍白公主虽然只是纯白色的幽魂少女,但她却有着凡人无法直视的美貌、以及世上最顶尖的歌声。   毕竟是名为“死之喉”的神明。   而在没有日光和月光、同时“天穹”过矮的地下世界,“苍白之潮”的可见度便明显提升了。   在苍白公主游行的时候,如果视力稍好的话甚至能看清她的脸。   一旦被那魔性的美貌与歌声所影响,就会变得狂热。但苍白公主是一位自由自在的神……她并不是很关心自己的追随者们,只在乎自己的“矮人”。   也就是她的教宗。   苍白公主只会接受她满意之人的献祭,在各种献祭中要求最高的便是“自身献祭”。在她没有教宗的时候,便会在自己狂热的追随者中选取一位“最有趣的灵魂”,使其成为自己的情人与教宗……迷恋的为他日夜歌唱、与他呢喃私语。   直到她对这个灵魂感到厌弃为止。   一般来说,伪神的信徒都不会太过狂热。   正神的信徒足够虔诚,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属于“净化者”的使命感。他们与其说是对正神虔诚,不如说是对自己的神圣使命而感到尊重和自豪。   但伪神的信徒就不是这样了。   伪神对自己的信徒,通常是“交易者”与“欺诈者”的立场。为伪神做事来换取力量,各取所需。   那种“虔诚”,更类似于大臣对国家的忠诚——并非是为了正义、道德、使命、希望……而仅仅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出发的。   ——但苍白公主就不一样了。   她的信徒毫无疑问是最为狂热的那种。   与此同时,苍白公主还有非常便利的力量——她能够很轻易的净化他人的侵蚀度,无论对方是否是自己的信徒。也正因如此,即使她的信徒如此狂热,却没有被斥为邪神。   因为目前除了曜先生之外,就只有苍白公主擅长这种能力。在加上苍白公主与曜先生的打扮都是一身纯白……有人认为,苍白公主也应曾是“太阳的某一曜”;还有人声称苍白公主可能是曜先生的母亲、女儿或是自己的女性替身。   但无论如何,半亡之女在地下世界,也都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宁可招惹黑寡妇家的蜘蛛,也不能招惹半亡之女。   前面只会得罪一个人,后面可能会得罪一群狂热而又麻烦的人……   退一步讲,至少还得让苍白公主净化侵蚀度呢。   要是得罪了苍白公主,苍白之潮的时候不让随行了怎么办?   也因此,在其他路人注意到西酞普兰的时候,他们都自顾自的缩小了声音。在西酞普兰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有的人还恭敬的点了点头。   而至于最后这位,看上去好像很有钱的贵族大小姐……   ……等一下。   这个蜜罗柑与琥珀的香味……是无休之血?   调酒师的敏锐的嗅觉帮了大忙。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惊悚。   一瞬之间,他想到了那把看上去极为沉重,却被对方随意提着的斧头。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食血徒?   这他妈又是从哪跑出来的疯子?   ——精神病院没关门吗?   食血徒作为狂战士系中,唯一所有能力都只有正面而没有负面的进阶……而同时有狂战士这个基数不低的前置职业的情况下,食血徒的数量依然稀少无比。   是因为这个职业本身就是持杯女所爱之人。只能由至少九次主动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却依然活到进阶的狂战士进阶而来。   可以说是循欲而嗜血的怪物……   调酒师扫了一眼酒儿的身高。   ……的小怪物。   他在心里补充道。   调酒师目光复杂的从四个人脸上扫过。   二十多岁的湛蓝圣卫……   ……再加上一位破坏巫师、半亡之女、食血徒。   好像也就只有这个湛蓝圣卫能得罪的起。   后面的三个,一个是谁都不敢骂一句、必须当大爷伺候着的暴脾气疯子,一个是统管一群不讲理的疯子的意见领袖,一个是最为疯狂的狂战士才能进阶的格外能打而且根本杀不死的疯子。   一个保镖加三个疯子。   ……他们找塞利西亚是想干什么?   调酒师张开嘴又闭上,张开嘴又闭上。   在激烈的脑补之中,他表情复杂的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认输般的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不用钱。我直接告诉你们好了……塞西莉亚是接了一个小女孩的单子,去了一个叫‘丧歌’的地方。”   “哎?”   酒儿一脸茫然的歪了歪头。   怎么突然就招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629章 丧歌公国   尽管林依依也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调酒师对他们的态度突然就好转了。   但那个不重要。   关于石中船长的线索还是到手了。   只要能有一个调查方向,就能大大缩短他们的调查时间。起码可以不用到处撞运气……这是对效率的极大提升。   不过……   “只知道‘丧歌’这么个地名,你竟然也能查的出来?”   林依依一脸惊异:“你是龙井谷歌吗?”   从她这边获得了先期情报、并将它挂到论坛上之后不到三个小时。龙井茶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已经将“丧歌”的情报收集齐全了。   “净tm扯淡。你要相信我的资料检索能力啊,阿杠。”   “你怎么也开始叫我阿杠了……”   “别在意那些细节,毕竟我也知道你真名,一一还是依依的叫着太亲近了,有些别扭。”   龙井茶不满的说道:“总之,我在查资料做攻略这方面是专业的……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游戏外。而且奈菲小姐不是也在帮忙调查吗。   “我看到你们的直播了。你们那是在表演什么真人综艺秀吗?这种程度的情报……与其去问路人,还不如去隐秘之眼的资料库里去检索。”   他将身体后仰、靠在座位上,一边维持着与林依依的语音通话,一边随手转动着手中的笔。   他面前有三本书被他翻到某一页,用书签固定。还摊开了一张报纸。左手则举着一个厚重的褐色皮质笔记本……这也是奈菲尔塔利临时借他用的。   “兄弟,你如果觉得太亲近你也可以叫我阿一……不,等一下……还是算了。”   “停停停,先别扯淡了。听好了,阿杠……”   “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奈菲尔塔利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   她提着一瓶酒走了过来,配套的酒器与冰块就在房间中。   “啊……是的,阁下。”   龙井茶连忙把自己缩在椅子里的身子支了起来,对着奈菲尔塔利礼貌的解释道:“我刚刚正在向一一小姐提供情报。在安南殿下的咒缚影响下,我们允许使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   “那可真是方便。”   奈菲尔塔利感叹着。   她看到龙井茶还没用完这些书,便也没有将酒桶提过去。而是转身放在了门口的方桌上。   她将酒桶打开,里面涌出了浓烈的麦香。   龙井茶的鼻子轻轻嗅了嗅,眼中精芒一闪。   好像不是果酒,是啤酒哎……   他突然有点感兴趣。   但还是正事要紧——   龙井茶轻咳一声,语速略微加快了一些:“简单来说,一一小姐。你提到的‘丧歌’这个名词,实际上是已经消逝的某个公国的名字、以及那位大公的家族所传承的姓氏……”   “——要不是奈菲小姐姐在你旁边,我可真想用靴子狠狠的踢你的屁股。”   林依依阴阳怪气的说道。   “滚滚滚滚滚,”龙井茶也感觉这么说话有些羞耻,但在奈菲尔塔利好奇的注视下他也不好意思骂出声来,只能压低声音说道,“行了,长话短说。丧歌公国是骸骨公的老家……你对骸骨公的记忆应该比我来的深。”   “……那个小骸同学?”   林依依忍不住骂出了声:“绝了,怎么还是……那个家伙?怎么哪都有他?他这是要准备进本了吗?”   在画廊副本中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她下意识的没敢把这个名字念出来。   “我倒是觉得,这次骸骨公应该是无辜的。”   龙井茶答道:“因为骸骨公成神用的升华仪式,就被埋藏在丧歌公国的地下。”   “地下?”   “对,地下。但不是地下世界……地下世界诞生之初与腐夫有关,而腐夫是抄了骸骨公那‘无真理之书’也能强行成神的仪式,才顺利升华成神的。   “也就是说,在老骨那个时代,还没有地下世界这种东西。应该是单纯的,埋在了丧歌地下的什么地方。他用的升华仪式,是一个国家的所有国民的尸骸构成的……如果能将他老家的骸骨全部挖出并重新安葬,那么我想空巢老骨应该会当场去世。”   龙井茶答道。   “那可是大工程。”   林依依吐槽道:“重新挖出来并埋葬一个国家的人?我倒是觉得把那里炸平会更省力。”   “所以我也觉得,石中船长这次的客人要去丧歌公国,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   也就是说,这次搭船的旅客前往丧歌公国,应该不是为了帮助骸骨公、也不是针对骸骨公。   林依依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   那里毕竟是埋藏着重要东西的地方,甚至关乎自己的性命。   假如她是骸骨公,那么只要有人突然闯入这种重要的地方,自己根本就不会考虑对方的借口,肯定会开大把对面直接打死来以防万一。   而如果是要针对骸骨公的话……想要完全破解这些仪式,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假如有一个工程队那干个几年说不定有戏。可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完的。这种重要的仪式,骸骨公不可能不留个感应装置啊监控装置啊什么的。   假如只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在骸骨公察觉并感到之前,把一个国家的全部尸体,从地下全部挖出来然后再全部净化之后全部埋回去……   那么她肯定也打得过骸骨公了。   骸骨公不是从神,死了就是真死了,是不会复活的。这种程度的强者,与其去考虑怎么拆他的仪式,不如直接F2A过去比较快。   “好奇怪啊……”   林依依眉头紧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对吧。”   龙井茶咂了咂嘴:“我也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我最近在带新人,暂时腾不出手来……   “丧歌公国遗迹的位置,在教国的东南部……也就是整个‘无雾圈’的最东南角,那块早已被灰雾吞没的地区。而你在联合王国的最西南角……这都快是最远的两端了。”   “那塞利西亚她们准备怎么过去?”   林依依微微皱起眉头:“海底两万里?那可是有大漩涡啊。”   直接开船过去的话,应该要跨越帝都沉没后造成的大漩涡……那是连普通人的商船也不敢路过的地方。   那里的诅咒浓度,据说能让噩梦在现实中具现出来。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没有人能捞起那两件随着帝都一同沉没的伟大级咒物。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而是所有人都死在了打捞行动中。   如果说,塞利西亚能开船路过那里的话……   是不是也说明,他们那艘船……是能够前往沉没帝都的? 第630章 血蝴蝶谷   “先别管没法取证无法调查的事。根据之前报纸上的记载,我算了一下她们航行的速度……哪怕走最短距离、也就是直线距离,也得用十天时间才能顺利抵达。”   龙井茶冷静的回应道:“你们要是直接坐地铁过去,那路程可太特么绕了——你们得先坐地铁到诺亚,中间必须跨越一段水域;然后换车从诺亚最南点坐车到王都。   “要注意的一点是,你们前往教国时所需的时间,并不是每一次地铁耗时的总和。因为这个时代的地铁并不是连续发车的……就算用‘银爵’开路买黄牛票,让你们能按照最快的车程来换车,也得排到两天之后。   “然后还得再换车一次到凛冬,这次顺利的话可以在半天内换完。之后还得再换两次车,才能到教国地下。”   “……好、好麻烦。”   林依依顿时心中一阵卧槽,冒出了强烈的“我不想动了”的念头。   “麻烦吧?还有麻烦的呢。丧歌公国地下埋了太多尸体,可能是阴气太重或是什么的吧,反正地下世界在那里也没有建造城市。   “所以你们还得先上到教国顶端,再雇佣飞空艇往南飞……至于怎么说服艇长往丧歌公国的方向前进、到了地方怎么降落,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假设你们没有错过任何一班车、而且一天之内就找到了能出租的飞空艇的话,也已经过了十天时间了。”   说到这里,龙井茶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你还打算赶过去吗?”   “不要,容我拒绝。”   林依依一脸冷漠:“这实在太难受了。我还不如直接传送到教国……交点经验而已,我可不想做梦还得出差……”   “你的确是只能传送。”   龙井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给你算来听听,来让你坚定一下这份心。”   “……什么意思?”   “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截住塞利西亚,而不是前往丧歌公国。   “虽然那个小姑娘也很可疑,感觉能拉出来一条很长的支线任务,但我们的终极目标还是要拦住塞利西亚。她大约是从两三天前离开的,按三天算那么她还有七天抵达……”   “……我懂了。”   林依依明白了。   如果他们坐地铁过去的话,是百分之百赶不上的。   只能寄希望于塞利西亚抵达之后,在原地待三天以上。不然他们到地方也只能吃尾气,连汤都喝不上。   “那我还是传送过去吧。”   “很好,你能明白你们只能传送过去就好……”   龙井茶轻咳一声:“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什么?”   “教国那边的传送点还没开,老鹅昨天就已经到教国了,他在那里所以净化效率不用愁。不过你们还得在原地等上五天——或者你们也可以传送到孢殖磨坊,然后从我们这里坐车去教国,只要不到两天时间。这是更保守的方法。”   龙井茶笑眯眯的回应道:“我的建议是……你们既然昨天已经在那边待了一天了,不如干脆待满一周,顺手把硝石牧场的传送点开了呗?   “到时候,可以让老鹅他们先给你们租飞艇。你们开完当地的传送点,就可以直接传送到教国。到了教国就直接上飞艇走人……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赶在石中船长抵达丧歌公国之前,就抢先一步抵达那里。”   “……也成。”   林依依冷静的应道:“与其在路上颠簸,还不如在原地打打噩梦练练级。”   “不过有说一一,我觉得你们那里问题最大的应该不是噩梦。”   “什么?”   “是你们那里的人文环境啦,人文环境。”   龙井茶看着桌上那张报纸上记载着的,关于“血手兄弟”的报道。   血手兄弟名为“巴尼”与“雅各”。   ——他们并非姓氏是“血手”。   而是在初次犯案后,被诺亚王国迈尔斯场的警察,起了一个名为“血手”的外号。   “诺亚有着名为‘血蝴蝶谷’的异象之地。那里无时无刻都飘散着鲜血组成的蝴蝶……如果被蝴蝶落在皮肤上,就会烙下类似‘无限’符号的伤痕。”   “无限?是……数学上的那个吗?”   “没错。”   龙井茶看着报纸与笔记本上的资料,眉头微微皱紧:“而被血蝴蝶留下痕迹的人,就会得类似血友病的疾病,一旦受伤就会流血不止,伤口会逐渐溃烂。而他们的血液一旦离开身体,便会逐渐活性化、逐渐变成新的蝴蝶。”   “听起来有点像生化危机。”   “是的。而最危险的地方在于,除了‘人’之外,牛、羊、狗、猫、鸟甚至老鼠,只要是恒温动物都可以传播这种诅咒。那是一位很强大的堕落者死后留下的痕迹……与风暴之塔那边的无休风暴是同类的现象。   “……而这个‘堕落者’,正是血手兄弟的母亲。他们兄弟两个,都是相当强大的堕落者。早在六年前最后一次更新情报时,他们距离完全恶魔化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听到龙井茶的说法,林依依的表情有些微妙:   “不会是柯南流经典复仇剧吧?因为自己的母亲被杀所以复仇什么的……”   “那倒不是……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是‘遗传般的劣根性’。”   四暗刻平静的答道:“你也能听出来,血蝴蝶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但是它在谷地会不断生成……无论它飞走或是被消灭多少,血蝴蝶的数量最终都会维持在一百七十八只。   “于是最后,泽地黑塔便爆破山体、制造出了巧妙的山崩,将血蝴蝶谷两端封了起来。又制造了大型的结界,把剩余的缝隙也一并封闭。   “后来,在拿塔郡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屠杀……那是距今大约十六年前的事。虽然那是被称为无法之地的拿塔郡,但那次事件实在是太过恶劣了——超过半数的镇民失踪,窗户和墙体的内侧涂满了血手印,就像是满身鲜血的人在拍打窗户与墙体一样。”   “……像是恐怖片一样的场景啊。”   “确实。据说目前在拿塔郡的‘恶魔之血’配方,就是他们俩兄弟留下的……他们的手法至今也不确定,但应该与血有关。至于当初的目的,就是制造‘恶魔之血’。   “既然他们俩待在地下世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第一批的恶魔之血,就被他们带到了地下世界。”   林依依接着说道。   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硝石牧场内……应该藏匿着许多的堕落者。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止如此。”   四暗刻答道:“说不定还会出现真正的恶魔呢。   “所以我才会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开一下传送点。但是办不到的话也无所谓……你们也可以复活到孢殖磨坊,等我们等级高了再组队杀回去——不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好还是摆一个传送点。   “还有,记得保护好自己。”   “……可能有点晚了。”   林依依不动声色的低声说道:“下次这句话记得放在开头。”   说罢,她便将语音对话悄无声息的关闭。   她的感知属性,早在半分钟之前,就已经在向她示警了。   可她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   ——在她的房间中,有什么看不见的威胁,正在向她慢慢逼近。 第631章 看我的仁慈一击!   “……嗯,对。”   林依依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前方,对着空气低声念道。   实际上,她早已将与龙井茶的语音挂断。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继续维持着通话时的状态。防止自己的状态突然改变而让刺客受惊。   ——她必须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身边,才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们行动时的轨迹。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   林依依藏在左手袖子中的银质手镯,已然开始闪耀起温润的如湖水般的湛蓝光辉。   这手环的正下方,便是镶嵌着宝石的皮质腕带。它与手镯紧密的贴在一起、能够挡住手镯,让它不会轻易滑落下去。   深蓝色的咒纹,正从承载物中悄无声息缓缓溢出……沾染到腕带之上。如同锁链一般的咒纹将一颗颗宝石点亮。   “是的。嗯,没错……”   林依依继续低声应道,假装自己在打电话。   与此同时,她将自己的肩膀放松、双目微闭。   随着她袖口其中一颗猫眼石无声无息的粉碎,林依依的瞳底缓缓浮现出了一道金绿色的圆环。   ——敕令学派,【全面扫描】。   ……很好,变得能够感觉到了。   在林依依闭上眼睛之后,原本漆黑一片的普通视界中、缓慢被刷上了浅灰的底色。   那正是她目前这个房间的立体模型。   而在浅灰色的三维模型中,有四个红色的人形生物正极缓慢的向林依依靠拢。   是的,一共有四人。与玩家们一样都是轻锐小队的构成……   其中有一个人,林依依感知起来最为模糊——那暗红色的痕迹非常的淡。似乎那种能够完全屏蔽气息的奇怪力场,也是以那个人为中心释放出来的。   这是……妈妈船吗?还能让周围人隐形的……   毫无疑问,那个人应该是这个四人小队的核心。   那么姑且假定,那个会释放潜行力场的人知道的情报是最多的。   除了他之外,再额外留一个人用作情报对照。不然的话,等到拷问的时候,林依依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扯淡。   第三批玩家进入游戏很缓慢,不像是前两期是一股脑涌进来的。目前玩家中有夺魂适应性的依然只有十三香一人。   而他现在正在龙井茶那里,一边准备打进阶噩梦、一边学习法术。   把他养到白银阶之后,应该就有用了吧……   林依依还没有忘记,他们刚进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白银阶的夺魂巫师时是有多么的恐惧。   ——当时第一个被控制的就是林依依!   至于其他人……   林依依慢慢睁开双眼,她袖口的一枚白水晶再度爆裂。储存在其中的法术通过咒纹传导至林依依体内。   “……是,是……【目盲】。”   而她还在一边装作讲电话,一边毫无预兆的念出了被激活的敕令法术。   ——敕令学派,【强化·目盲】   强光从她身上汹涌喷发,四人习惯性的闭上眼睛、遮住双眼。   但是遮也没用——更何况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随着过量的光芒涌入他们脑中,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们的身体有些失衡。   而林依依瞬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她随后拿起放在床边的实心铁棍,转身将其旋了个棍花。   叮叮当当!   那四人晕眩之前,向她射出了弩箭。   而这些箭矢在不到五米的距离,被林依依轻而易举的拨挡卸开。   她眼中精光一闪,将座椅直接踢飞,将离得最近的一人撞倒在地。   ——这是她进阶后得到的新技能,【变通格斗术】!   开启技能之后,她眼中所有可以“交互”的物体都变得高亮。   一瞬之间,林依依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家具城的成龙一样——感觉什么东西都能合理高效的扔出去。   但考虑到这是旅店,弄坏的太多可能得赔钱……林依依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大闹一番的念头。   她迅捷无比的探出长棍,抡圆了猛的一甩——直接砸向一人的太阳穴,将其脑浆都砸了出来。   这让林依依有些反胃,下手下意识的收了几份力。   但她紧接着的反手一砸,也将另一人的脖颈嘎嘣一声直接打断。   而这时,那个带头的“妈妈船”已经快要从眩晕中恢复了过来。他一边后退,一边挣扎着服下了什么东西。   ——是毒药?还是解除不良状态的药剂?   不管他要做什么。   林依依已然对他伸出了左手,以掌心对着他。   随着一枚极小的蓝宝石碎裂,林依依口中的言语再度变得威严肃穆:   “【不许动】!”   在【劣等人类定身术】生效的瞬间。那人身体顿时一僵。   但林依依需要的也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   她如同打台球一般,将自己末端弹飞回来的铁棍、轻巧的架在了拇指与食指之间、随后向前飞快滑去。   铁棍咚的一下,正巧戳中了那人的额头。   那人直接晕厥了过去。   在他昏厥过去的同时,那股奇异的、让林依依感知不到他们的力场顿时消散。这也坚定了她的猜测——这个人果然就是那个力场的来源。   这是林依依的另一项技能,点到了三级的【仁慈一击】——这个技能,能够让林依依对“不杀死某人的前提下、最大能使用多大的力”心中有数、手上也有数。   虽然以游戏的角度来看,这个技能有点蠢。   但根据林依依的亲身测试,这目前是她最好用的技能——没有之一。   毕竟这个世界中,“不能击杀”的敌人才是最多的。而有了这个技能,林依依就不用在留手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人直接打死、或是留手太多不慎被对面反杀了。   这个技能在三级的情况下,面对无法反抗的普通人类敌人,可以一击制敌。但如果是在运动战中或是需要全力出手的回合中,就无法使用这个技能。   换言之,这是一种类似“刀背打”的技能。   林依依估计,如果这个技能点到七级,或许就能在一棍子抡满了、直接砸断对方挡在头上的双臂、然后砸在天灵盖的情况下,依然还能保证对方不会当场嗝屁。   这三棍子打完,也就只过去了不到五秒。   被她踢飞出去的凳子砸中脸颊而倒地的刺客,似乎有些脑震荡、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她很快依样画葫芦,对着地上的还没爬起来的刺客又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后脑,补了一击“仁慈之棍”。   如此一来,四个刺客就都被她制服了。   “……咦?”   林依依忍不住轻咦一声。   她一眼扫过去,竟然发现那个“妈妈船”的皮肤,竟然是红色的。   就是那个妈妈船。   这是……堕落者?   她刚想伸手去把他们捆起来,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一下。   既然她都会无缘无故的被袭击,那么几人说不定也……   “救我啊阿杠——”   林依依眼前顿时闪过了一道好友信息。   是酒儿发过来的。   ……绝了,你怎么丢人到这些菜鸡都打不过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酒儿补了一句:   “——有个黄金阶的在揍我啊!!!”   “……哈?” 第632章 牺牲之圣者   ……黄金阶的超凡者吗?   林依依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主要是她想起了酒儿的特殊风格……   她不会现在是一边在“好可怕啊救救我”,一边在残忍无比的剁肉馅吧……   不,怎么想都应该不至于。   那毕竟是黄金阶的超凡者……即使再弱也能使用要素之力。而要素之力的优先级,高于他们现在所能使用的全部能力。   即使是能够遇见未来而进行躲避的先知法术,也无法预言来自要素之力的攻击;能够命令队友直接避开攻击的敕令法术,也无法让他们避开来自要素之力的攻击。   就如同从【狂】到【神】的角色跨越一般——使用要素之力的战斗,已经超出了招式的范围、而进入了代码战的领域。   酒儿那看似强韧的不死性,面对攻击性的要素之力时,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效果才对……   就算林依依能够招架对方的普通攻击,也不可能招架要素攻击的。   酒儿把他们叫过去又能如何?   组队送人头吗?   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个世界中黄金阶是非常稀少的。   它基本相当于DND规则中的传奇,只要获得真理之书或是圣骸骨就能成为半神。可以说黄金阶都是有数的,所以每一位都有属于自己的“称号”。   这个称号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敬意,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借用力量——是的,黄金阶已经可以通过仪式借出力量了。   而且它还有一个意义,就是方便占卜。   不知道对方容貌的话、即使得到真名也无法在仪式中定位……就如同不知道某个名字是神明的真名的话,即使误打误撞念出了这个名字、或者取它为自己的名字,也完全不会出事。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名字并不会直接对应到个人。   但如果给他们单独起一个称号,那就不一样了。   通过这个称号,就可以直接指向本人。无论是增幅向的仪式、妨害向的仪式还是侦测向的仪式,都能有效的发挥应有的作用。   当然,这也是因为黄金阶足够少……   如果黄金阶有几百个几千个,那么光是想出来不重复的称号就会很让人蛋疼——这玩意在人死后可是不会销号的。后辈也进阶到黄金,以至于能继承先辈称号的情况,反而只是少数。   要是黄金阶足够多的话,恐怕他们起称号的时候,很快就要加数字后缀了……   但反过来说,正是因为黄金阶极为稀少,所以林依依才难以相信……竟然有一个黄金阶的敌人正在攻击酒儿。   “但说是这么说——”   也不能不管队友啊!?   何况那也不是单纯的队友,更是她的朋友。   林依依一咬牙,顾不得将已制服的两个人捆起来,就直接冲了出去。   而这时,其他两人差不多也结束了他们那边的战斗。   在林依依离开自己房间时,她看到自己弟弟与变为灵体形态的西酞普兰,早已站在了酒儿房间门口。   西酞普兰身上闪烁着纯白色的荧光,亮度已经足以照亮无光的走廊。   这是她已经进行了相当强度“充能”的表示。   ——而半亡之女的燃料,便是活人的生命力。   毫无疑问,他们也遭遇了袭击。   只不过应该与林依依这边不太一样……袭击他们的敌人,似乎不像那四个隐身怪一样行动这么缓慢。因为他们两个显然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   “你不进去看一眼吗?”   林依依向西酞普兰询问道。   她现在是灵体形态,按说应该能够穿越墙壁才对。   沉静的少女却只是摇了摇头,纯黑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在空中安静的漂浮着。   “我进不去。”   西酞普兰轻声道:“似乎是有结界将酒儿的房间困住了。我们甚至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酒儿的职业是无法使用这种强度的结界的。”   “所以只能是敌人。阿刻没敢直接炸开,担心可能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我们都在等你出来。”   “我知道了,放着我来——”   林依依很快意识到了如今的局势。   她毫不犹豫的将左手贴在门上,稍微有些心疼的嘟哝了一句:“这枚可有点贵啊……   “——【我将于此,弃绝一切结界】!”   随着林依依威严的声音落下,她袖口最大的一枚黑水晶突然破碎。   这是敕令学派的白银阶法术,【弃绝结界】!   因为相当泛用的法术,但只有白银阶的敕令巫师才能制造,而且黑水晶的产量又很低——储存这个法术的宝石,仅需一枚就顶得上林依依之前用的几枚宝石的价值之和,甚至还要多出不少。   这也是林依依第一次激活这个宝石法术。她心里对这个法术的效果,其实也没有多少底。   她其实不是心疼这个施法材料——作为怪猎玩家,她向来擅长利用道具和擅长使用道具。   主要是她也不清楚这个东西的效果如何。   不怕贵,主要是怕贵的东西还浪费了。   但好在这东西贵虽贵,效果却是真的好。至少没有让一一失望。   随着奇异的风铃声响起。   只见一道黑色半透明的水晶波纹,以林依依为中心向周围缓慢扩散。   在它触及到酒儿的房间时,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如同碎玻璃被人用力踩踏时发出的咯吱声。   随后,剧烈的撞击声,便立刻清晰的从房间中传来。   来不及等法术效果消失,林依依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而西酞普兰也连忙跟着穿墙而过。   下一刻,林依依的瞳孔便忍不住收缩了一下。   “这出血量超大啊……”   跟着后面的四暗刻下意识的说道。   只见酒儿的房间中,墙壁、天花板、地板……几乎洒满了鲜血。   一眼望去,眼前的景象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而站在房间正中间的,是一位有着温柔笑容的青年。   他有着蜂蜜色的短发、浅金色的瞳孔。   他的容貌俊美,而具有奇异的魔性魅力……但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身上布满了鲜红色的伤口。   ——是的。   被他攻击的酒儿虽然衣服有些破烂,但却是毫发无伤。   因为进阶成光荣的自奶T之后,普通程度的伤势酒儿完全以自行治愈。   反倒是他这个攻击者,满身都是新鲜的伤口。   烧伤、切割伤、穿刺伤、淤伤……各种类型的伤口,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他全身上下,甚至脸上手上也有,而且完全没有愈合的意思。   正是这些伤口破坏了他的美感,让那近乎魅惑的面容反而让人有些心生畏惧。   西酞普兰的瞳孔微微一缩:“圣者……”   ——她正巧认识这个人。   在她从地下世界参与的半亡之女的集会中,她见过一次这个男人。   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者。   是圣骸骨“牺牲之血肉”的持有者。   【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 第633章 与己对立之人   此刻亨利·沃登的右手,化为了鲜红色的恶魔之手。   它足足有四个头颅那么大——似乎刚刚的撞击声,就是它将酒儿攫握并抛掷而出,重重砸在墙上并反弹回来时的声音。   酒儿气喘吁吁的站起来。   她如同从地狱里爬起的魔神一般,浑身浴血。腹部的鲜红色咒纹已经被最大化的激发,甚至爬到了接近肩膀与后腰的位置。   她的瞳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光芒,手中残缺不堪的精钢战斧上鲜血滴答滴答的流淌着。   超凶。   要是有路人进来,恐怕会立刻断定酒儿才是反派、而青年是惨遭袭击的无辜人士吧。   但很可惜……林依依轻而易举便能看出,酒儿斧头上、身上沐浴的鲜血,都是她自己的。   房间中充斥着非常强烈的佛手柑与琥珀的香气,如同被人喷满了古龙水一般。   那正是无锈之血接触空气时散发出的味道。   林依依经常会抱着酒儿下线,在进阶食血徒之后,酒儿身上的味道就立刻变成了这种香气——而且非常明显。无论是出汗或是流血,都会涌现出这种类型的香味。   蜂蜜色头发的青年似乎对自己的结界被人瓦解,丝毫不感到奇怪。   在听到门被击破声音之后,他便不慌不忙的悠然回过头来。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将右手形变为无数根锋锐的、纤细的、如同长枪般的尖刺。   这些尖刺飞快向前探去,形成无数道尖利的长枪,将酒儿的身体钉在了墙壁上。   但这对酒儿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伤,只是无法发力、无法移动。   她的健康值才只下滑了不到30%,这显然是对面留手了。   而且她也不怎么感觉到痛。   早在酒儿转职狂战士之后,她就将自己的痛感不断下调。现在她已经只有5%的痛感——这种程度的痛感已经让她像是自带霸体一样,能够无视大多数伤势带来的影响了。   再低倒是也行,毕竟她自己恢复能力很强,也不需要痛苦在作为警告……但那样的话,她自己就无法主动进入狂化了。   想要进入狂化状态,首先就要感受痛苦。   一个没法狂化、非常淡定的战斗着的狂战士……那未免也太萌了。   而在攻击过酒儿之后,青年却只是疑惑的回过头来。   “……哦,是你啊。”   他倒是对西酞普兰有些印象:“你是……西酞普兰小姐,对吧。不久前见过你一次。”   “是的,尊敬的圣者。”   西酞普兰发出清冷的声音。   她有些困惑的飘上前去,看了一眼被钉在墙上却依然生龙活虎的酒儿,大胆的径直发问道:“可您为什么要攻击我的朋友……是血手兄弟请您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在我来的路上,就顺手把想要袭击这位小姐的小喽啰给处理掉了。”   青年有些困扰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明明是她先攻击过来的啊。”   “——明明是你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   被无数红宝石般的锋锐长枪贯穿的酒儿,闻言大声喊道:“我可是女孩子哎?!要不是我还没睡——”   “……噗。”   青年圣者忍不住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他的表情很是古怪,仿佛在极力压抑着笑意。   “啊,抱歉。非常抱歉,小姐。”   他倒是道了声歉,并有些惊奇的发问道:“你是新进阶的食血徒吗?怪不得……你原来是……真的这么小啊?”   “你什么意思嘛!”   听到了“小”的关键词,酒儿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真的很抱歉,教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持杯女的主教。在白银阶时,我的职业曾是圣杯骑士。”   亨利温声道:“而我有几个朋友就是食血徒。所以我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对食血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如说,适当受一些伤对食血徒来说是最好的锻炼。   “无锈之血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加强大,每次愈合伤势都会让你的身体被进一步强化。   “所以我才说,这不是攻击……而是玩耍。”   他说着,这才收回了自己异变为无数红色长枪的右手。   那些晶石般的红色长枪像是藤蔓一般的收缩回去,变为了普普通通的右手。   ……圣杯骑士?   林依依听到这说法,看向亨利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职业,可是要求必须是纯洁之身啊。   也就是说……   ……这是一位真实年龄不明的老处男?   可看他这说话的风格,似乎已经不是处男的问题了……怎么看都有一股唐僧味。   ——禁欲系会突变成佛系吗?   好怪啊,好怪啊。   怎么想都有一股违和感。   “……而我的这些朋友们的年纪,从四十多岁到八十多岁的都有。他们会选择成为食血徒,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年轻’,而狂战士这个职业又大量透支了他们的寿命。   “正是这种想要重新变得年轻的欲望,让食血徒诞生了。”   亨利说到这里,看向酒儿的眼神有些奇异:“因为他们无论是在什么年龄进阶,最终都会变回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所以我以为你也是……”   “我真的只有十几岁啊!”   酒儿不满的叫唤着。   “我明白,我懂,我相信。”   亨利以充满信任的目光对着酒儿点了点头。   但不知为何,酒儿反而更火大了。   容貌也相当年轻的圣者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我继续说——而食血徒不像是圣杯骑士,需要约束自己的欲望。   “难得从衰老的身体重返年轻,食血徒们的生活作风一般都比较……所以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在意这种东西。我要向你道歉,小姐。”   “我还是觉得你没有相信……”   “无论如何,对欲望的约束都是值得称颂的。我很高兴能看到一位道德观念正常的食血徒、即使它可能在持杯女的教会中显得不那么合群。但我想,持杯女也会对你这种纯洁的孩子多有怜爱吧……   “不如说,正因如此——教友你才能在这个年龄,就能顺利进阶成食血徒。”   但我是真就这么年轻啊!?   酒儿顿时感觉自己很委屈。   与喜欢装嫩的林依依不同……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很轻,她一直很希望自己被人赞美为“成熟”。   因为“你长得太年轻了”这种奇怪的原因被揍了一顿,就让她更加委屈了……虽然不疼,而且还迷之增加了一点体质属性,这倒是让酒儿感觉不算吃亏。所以她倒是也没多说什,只是蹿进了里屋去换衣服了。   她的衣服在毫不留情的攻击之下,已经变得有些破烂。但好在它至少还能发挥出衣服的作用性,只是变得有些清凉。   “好吧,我姑且明白您不是敌人了……”   林依依插话道。   不用打怪了——她倒是对使用了贵重的宝石并不介意,反而非常庆幸。   幸好他们进来的早,误会才能得到开解。   要是酒儿再被揍上几个小时,说不定就真发火了……至少酒儿的衣服真被破坏掉的话,这矛盾就没这么容易开释了。   ——起码不会给安南得罪人。   要是一位圣者作为玩家们的敌人……那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他作为自己人。   “……但是,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   林依依还是对这个问题非常疑惑。   青年闻言,面色也变得严肃了一些:“我也感知到了,你们同样被袭击了。但我到的有点晚,只能处理最紧要的部分……也就是阻止血手兄弟得到新鲜的无锈之血。   “他们自然也知道,食血徒是无法轻易被杀死的。所以他们只是来‘偷血’的,只要造成一点伤害就会立刻撤退——而袭击你们的敌人只是混在其中,目的是为了防止被你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的目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你们阻拦他们撤退。”   亨利说到这里,看向匆匆披了一件浴袍就跑出来、身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的酒儿,再度致歉:“真的很抱歉,小姐……”   “我叫酒儿。”   酒儿虽然没敢多说什么,但还像是河豚一样气鼓鼓的。   “是,酒儿小姐。不过你其实没有必要在乎这种事情,因为走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青年说着,指了指酒儿的衣服,诚意诚意的说道:“因为我在作为‘圣杯骑士’的时候,也曾是一位女性。”   “……哎?哎??”   酒儿有点蒙了。   林依依这才意识到,那股违和感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并非是一股“唐僧味”,而是一股“圣女味”。   “持杯女的教会,连这种事也能做得到吗?”   四暗刻的惊疑声脱口而出。   圣者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的确可以。比起曜先生只能自女向男,蛾母只能自男向女,持杯女的高阶仪式可以做到双向的变化……或者双向皆有。因为这也无疑是【欲望】领域的本相。”   他说到这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的看向四暗刻:“难道你也……”   “不不不不,我不用我不用——”   四暗刻连声拒绝道。   他用的他用的——林依依差点就要这么拱火了。   但考虑到弟弟可能会真急眼,她还是识趣的收住了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心。   ——然后抱着“好东西要分享给大家看”的念头。   林依依立刻把这个消息发到了论坛上。 第634章 三种仪式   “——卧槽,好东西啊这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觉得楼主你应该先把匿名取消一下。”   “——楼主,给老子变!”   “——等、等等……这是不是说明还能变扶她……”   “——扶她出去,扶她出去。”   “——不是,持杯女这也太色孽了吧?”   “——不是你为什么要说不是,你是不是心动了?心动不如行动啊熊弟。”   看到林依依发出来的情报,论坛上一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玩家们也并不会特别在意这种东西。   但是哈士奇的存在,却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奇异之门……   说实在的,有点心动。   毕竟这算是他们的第二人生。   别说是更换性别,哪怕是更换种族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比如说至今还没有变回来的德芙。   这无疑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   以前玩家们虽然不怎么在意,但偶尔也会羡慕德芙和哈士奇这种另类的、新奇的体验。   可毕竟他们进入游戏时,没有进行那些“过于大胆的选择”,现在也没法后悔了。   然而就在刚刚,玩家们却突然听到……原来这个世界,居然有着能够随意转换性别的仪式?   再结合之前听说过的,能够修改容貌的仪式——这不就是能够重新捏人的幻想药吗?   至于消耗和难度,这种东西玩家们向来不会看在眼里。   ——只要材料能够通过正常的活动产出获得,肝帝们就根本就不会考虑消耗问题。   甚至按照玩家们的习惯,说不定会将这种高阶仪式的“一套材料”囤积起来,作为一个硬通货的单位——就比如说“一瓶幻想药”。   这种东西,玩家们向来是不会嫌多的。   ……原来你们喜欢这个调调的吗?   安南看到玩家们这无比积极的态度,也是顿时恍然。   ——也的确。   虽然这个世界没法购买皮肤什么的外观,但捏脸道具依然还是万古不变的奢侈品。   “……不过得抽空提醒他们一下。”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持杯女的仪式,在比曜先生与蛾母的仪式更方便的同时消耗更小,那怎么会存在剩下那两种仪式的传承?   转换性别的仪式,与凡人延长寿命的仪式是一个难度的。   ——这不是说特别困难,而是说比较简单。   太阳领域的仪式,名为【重塑太阳之身】。这个仪式需求用一种特殊的、较为昂贵的花朵,在每天的固定时间进行一个简易仪式,来亲手收集十二个月的朝阳、午阳、夕阳的日光,共计三十六种日光。   最后这个人,要在一日之内行三十六件善事,随后在日落前将存有日光的花朵、伴随着赞颂太阳的祷文一句一朵的服下。   之后仪式师就会梦到自己置身于太阳熔炉之中。在剧烈的炙烤后再度醒来,就能够变成相当健康的男性身体。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仪式即使是男性也可以进行。   他可以让已然年迈、失去活力的身体再度具有生育能力,也能够让衰弱不堪旧病缠身的身躯重新焕发活力……甚至能够让从未锻炼过的三十岁青年,一瞬间获得每天按标准进食、按时认真锻炼身体所得到的强健身躯。   一些三十多岁才准备踏入超凡者世界的仪式师,很多都会为自己举行一次这个仪式。至少先把每天看书、研究,或是被诅咒侵蚀到衰弱的身体,换成一个健康而有力的——这比从零开始锻炼身体要划算的多,还能把尚未发作的隐疾抹除。   而蛾母的仪式,名为【梦中死蝶】。这个仪式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它不需要像是曜先生的仪式那样需要昂贵的材料,而仅仅只需要一些通用的仪式材料,以及十位女性亲友的许可、自愿献出鲜血。   这十个人必须与仪式师有一定的关联。比如说师生、母子、父女、同学、战友……这个关系至少要持续十个月以上。   然后每个人刺破自己的一根手指,用血在这个人身上任意一处,写下他的真名。十个人所用的手指不可重复,也即是正好覆盖十根手指。   之后,将仪式师的十根手指需要被助手用同一把剪子剪下、这个过程不可麻醉、不可止血。之后要给仪式师喂下特殊的秘药,再置于熏香之中使其陷入昏迷。   随后,仪式师就会暂时失去自己的记忆,置身于十位“支持者”的经历所构成的随机梦境中。   仪式师每分辨出其中一层噩梦是虚假的、自己的记忆和存在是虚构的,并在梦中自杀而死,就会有一根手指的伤口被封闭——伤口会不再流血,而是向外吐出由血肉构成的灰色丝线。   只要能在因失血而死之前,顺利的通过十层噩梦,就会被灰色的丝线缠绕成“茧”。当茧安静的放置十天之后,就会有一位十六岁的少女从中钻出——她的容貌不是自己的女身,而是那十位支持者的特征之和,会完全抛却自己原有的一切容貌特征……如同成为了这十人共同的孩子一般。   但与曜先生的仪式不同,这个仪式女性并不能使用。   因为曜先生那个仪式的本质,是重塑健康的身体。   而这个仪式却能够起到返老还童的效果。   蛾母是分解与孕育之神。   她格外擅长关于重生的仪式。女性如果想要返老还童,需要使用另外的专门仪式。   当然……原则上是允许通过这两个仪式互相切换,来让自己变成“年龄周期性变化”的少女这种操作的。   但是那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延寿的仪式并不困难。唯有对王室的延寿仪式是不被允许的。   黄金阶会死去,并非是因为他们寿命耗尽,而是因为他们燃尽了自己的灵魂。   不过,假如在进行延寿仪式之前,没有抵达白银阶获得纯净灵魂的话……那么仪式师的灵魂便会开始腐朽。   这种臭味,会吸引敲钟佬前来。臭味越浓郁,敲钟佬来的就越快。   而与这两种仪式相比,持杯女的仪式【大醉之大罪】要更加麻烦一些。   那不可描述的仪式过程本身倒不是什么问题……关键在于,这个仪式的所有参与者,都会发生一系列的随机变化。   通常来说,变化的方向会与持有的欲望本身相关。但是完全是不可控的——就像是人也不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一般。   这个仪式其实真正的用途,是用来“让自己变得更加美丽”的。但每次众人醒来之后,却总会发现与自己最初的目的有些不同,不过大致来说都是满意的。   如果是喜爱女孩子的女性,或许就会成为英俊的男人、但也有可能成为帅气的女性、最可怕的是变成具有男性性征的女性——而担忧自己被刺杀的人,或许就会多一个心脏;认为自己忙不过来的人,就会多出一套“增生手臂”。   同理,还有可能出现“手中长眼”、“脑后长眼”,或是身材与身高发生了异常而激烈的变化。   这种由欲望而引导的畸形化,正是持杯女所乐于见到之事——也可以说这是放纵的欲望被惩戒的后果。当然,当事人或许不会认为这是惩戒……   如果说是前两种仪式,那么安南并不认为这会出什么事。   【重塑太阳之身】无非就是每天按时签到。   而【梦中死蝶】的危险性对玩家来说根本不存在。   但是【大醉之大罪】就不同了。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这种仪式中产生的畸化,是无法被治愈的。因为这并非是“残缺”或是“疾病”,而是绝对健康的状态。想要变回去,唯有让自己的欲望根本发生改变,然后再参与一次仪式……   “……不过,好像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预判。”   安南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说起来,萨尔瓦托雷好像有一面魔镜。   能够从中映出一个人的灵魂本质……   如果结合这个仪式,说不定能搓出来什么奇怪的“种族”。   看着兴致勃勃讨论着的玩家们,安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次可真不是我坑你们啊。   这真的是你们自觉自愿的……   我只会把XP过于奇怪的人拦在仪式之外而已……   ……为了世界的和平。 第635章 怎么贴脸刺杀还能失败的   就在安南想着萨尔瓦托雷的时候,萨尔瓦托雷却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与安南主动取得了联系。   “安南?听得到吗?”   安南浴室的落地镜中,浮现出萨尔瓦托雷的面容。   可以看出萨尔瓦托雷有些紧张。   他搬了个小凳子,穿着正装端端正正的坐在镜子前。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双手放在膝上。   他看了一眼站在安南侧后方、只露出半个身体的冬之手,稍微显得有些窘迫:“你那边还有人啊……”   “那只是一位在照顾我生活起居的长辈。”   安南身上的水还没有完全擦干,头发有些湿漉漉的。上半身则是披着厚重的、毛茸茸的衣服。   他露出了温柔而无害的微笑:“我家里人很缺乏安全感。他们总觉得,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人掳走……所以我在家中的时候,一般总有至少一个人在盯着我。”   “那一定很不自在吧。”   “这也是一种善念。”   安南答道。   他歪了歪头:“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实验一下这个新仪式?”   “哦对了安南!”   听到安南这话,萨尔瓦托雷才反应了过来:“这是我新开发出来的仪式,你看怎么样?”   “镜面领域的?”   “没错!”   萨尔瓦托雷的眉眼之间满是疲惫,但他语气却是相当兴奋:“我之前就想过,老师现在就是镜中人的教宗……那么可不可以让我亲眼见一下镜中人?”   “结果呢?”   “结果还真的可以!”   萨尔瓦托雷学长兴高采烈的分享着他的所见:“在镜中人举行升华仪式之前,他就是我的偶像了!他那能够赋予魔像生命的能力,以及操控时间的精湛技术,我是非常钦佩又相当羡慕的……但是我没有偶像学派的适应性,所以也就只能羡慕而已。   “我这次要到了镜中人的签名信物——它可以作为无限次的真名使用,本身也有相当程度的力量。有了这个信物提供源源不断的‘无限重叠的回响’这一影响,我就能够实验出镜面领域的新仪式了!”   结果你就做出来一个视频电话?   安南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过这东西倒是的确很方便……   “这个仪式叫什么名字?它的消耗如何?”   “我叫它【映出友人之镜】。”   “挺直白的名字嘛。”   “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很酷炫的名字……材料很简单的。除了镜中人的影响之外,只需要将友人的画贴到镜子背面,再加上蛇的蛋液、鹰眼萃取液和白色牛犊的眼泪,再加上提供诅咒力量的咒物——这部分我暂时用的是自己的血。   “至于之后要用什么较为廉价而性能稳定的咒物代替……我会另外想办法优化的。”   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便露出了灿然的笑容:“毕竟我睡觉的时间比常人少嘛……你也知道的。”   “嗯,毕竟我是你的守密人嘛。”   安南点了点头。   在克拉伦斯死去之后,萨尔瓦托雷的守密人就转由安南担任了。   因为咒缚【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困扰,萨尔瓦托雷每天都要被迫熬夜。凌晨三点才能睡下、九点就要睡醒……   而他进阶白银时获得的第二咒缚,也让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能超过六个小时——每睡超一小时,外表年龄就会缩小一岁,但寿命不会随之增加。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有规避方法的。   毕竟在判定上,昏迷是不算睡觉的。   所以萨尔瓦托雷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要把自己熬夜熬到昏迷,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补觉了。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那么这就是熬夜加班的合理借口了。   “不过你特别来联系我,只是用来试验仪式效果吗?”   安南追问道。   “我其实已经就‘远距离’和‘更换姓名’的情况下已经试过两次了——这次主要是试试看,这个仪式能不能跨越大结界、实现异国通讯。结果显然是不错的。”   萨尔瓦托雷的心情显然不错:“另外就是跟你说一下,诺亚这边的消息……你们走的太干净了,我想要找人联系你都联系不上。”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抱怨起来。   “好啦好啦,”安南安慰着他,“什么消息?关于卡芙妮的吗?”   “……倒也算是有吧,但那不重要。王都里有一个叫血魔的堕落者你知道吧?他恶魔化挺深的,【附肢】几乎已经成型,大约相当于没有觉醒要素的黄金阶了。”   萨尔瓦托雷一边回忆着,一边缓声说道:“但他前不久还是被人杀掉了。”   “那位【仪式师杀手】?他不是早就被杀了吗?”   “原本腓力以为他已经杀死了血魔,但没想到血魔只剩下一颗头颅,却依然没有死。”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后来他在自己房中被血魔袭击……似乎非常狼狈,他的情人也被血魔所杀。不过他最后还是很幸运的平安无事了。”   “……腓力这都没死?”   安南很是讶异:“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倒是不奇怪血魔没死。   因为当时出手对付血魔的,就是美味风鹅——他是刻意没有杀死血魔的。   这原本就是他们之间的合作。只是知道这件事的很少而已。   但让安南奇怪的是……为什么血魔没能杀死毫无提防之心的腓力?   腓力他可不是什么黄金阶的超凡者啊。   既不是超凡者,也不是堕落者。只是一位资深的仪式师而已。   怎么贴脸刺杀大脆皮怎么还能失败的?这伤害灌都灌死了啊。   您这丢不丢人啊?   倒是萨尔瓦托雷从安南这态度中,隐约琢磨出了些什么。   “……原来血魔是你的人吗?”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他的上半身向后大幅度的扬起,做了一个高难度的战术后仰。   “小心别摔过去。”   安南提醒道:“还有,血魔不是我的人。只是把血魔带到腓力家的是美味风鹅。”   “原来如此……”   萨尔瓦托雷顿时有些惋惜。   在知道刺杀腓力是安南的主意之后,他顿时话锋一转不再去可怜腓力,倒是开始反过来可惜腓力居然没死了:“那应该是你们没沟通好。   “血魔其实不是自己主动跳出来刺杀腓力的,而是他的存在被人察觉了。于是他就只能被迫跳出来进行刺杀——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被人发现了?”   “是的。”   萨尔瓦托雷答道:“是牺牲之圣者,‘与己对立之人’。他前往王都搜寻血魔……凡是以‘血肉’为特质化能力的堕落者,都会被他找到并击杀。这是他这十几年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牺牲之血肉’的圣骸骨,落入堕落者手中。” 第636章 即将复活的唐璜与克拉伦斯   ……这个说法,可就不太对了啊。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这么说的话,“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出现在硝石牧场,应该也是为了对付血手兄弟。   血手兄弟的母亲显然是与“血”有关的恶魔。他们或许除了继承了母亲的禁忌知识之外,还继承了一部分恶魔的力量。亨利·沃登找上他们也不奇怪。   但是,圣者的行动通常不会这么有目的。   一旦他们的“私心”过于强烈,就会容易偏离原本的道路。既然他们原本被圣骸骨所接受时的状态有所改变……那就会很容易被圣骸骨所抛弃。   而亨利·沃登的行为显然是非常有目的性的。   甚至可以说,他的行动是有些着急的。   安南离开诺亚,其实也一共没过去多久……而在这段时间里,亨利不仅跑到了诺亚杀死了“血魔”,又飞快的跑到了地底世界,想要清除血手兄弟。   就像是他在赶什么时间一样。   再结合这件事本身的目的——他是在防止“牺牲之血肉”落入堕落者手中。   那么是否说明,他本身已经相当程度的偏离了牺牲之道?   要知道,安南之前在通关孢殖磨坊的时候,就曾被“牺牲之血肉”所关注过。   那时候的安南,还以为“牺牲之血肉”暂时已经是无主状态。正在挑选下一任圣者。   但既然它现在依然还有所属的圣者的话……   那就说明,它已经有“跳槽”的想法了。   比持有者更具“牺牲精神”的人出现了,那么它随时都有可能会背叛持有者。这个时候,继续动用圣骸骨的力量,是相当危险的。   而“血肉”这个部位一旦背离持有者,基本就意味着绝对且即时的致命伤——   可反过来说,亨利·沃登不惜冒着圣骸骨可能会抛弃自己的风险,也要动用圣骸骨的力量来处理好自己的“后事”……这本身就是一种牺牲精神的体现,反而不可能是他快被圣骸骨抛弃了。   ——这是“牺牲之悖论”。   那么,答案恐怕就只有一个了。   “……他是快死了吗?”   安南询问道:“那位‘与己对立之人’。”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萨尔瓦托雷显然有些困惑:“我想……大概没有吧?如果是抱着处理后事的念头,那么他更应该做的事,是赶紧离开大结界,进入灰雾深处啊。”   圣者们在感知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就会进入到灰雾深处。一方面是为了不让圣骸骨落入心怀歹意之手,被强行控制起来;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自己死去时形成的噩梦伤害到其他人。   虽然圣者的类型与性格千奇百怪,但他们终究还是为了世界而行走的圣人。   “不……没什么。”   看到萨尔瓦托雷没有察觉到亨利·沃登的意图,安南也不打算把他牵扯到这种事里。   “对了,”安南把话题岔开,“这不是你最开始想要跟我说的事吧?你原本想要说什么来着?”   “哦哦哦对!”   萨尔瓦托雷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被安南所分散:“在雨果塔主的帮助下,克拉伦斯学长已经成功复活了!”   “哪种形式的复活?”   “保留灵魂与记忆,化为胎儿重新被生出来的类型。”   萨尔瓦托雷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和唐璜那边情况大致类似。不过唐璜是由有杰兰特血统的分家诞生的……而克拉伦斯作为白银阶的巫师,灵魂力量是很强的。塔主给他找到了不错的‘母亲’。”   “是哪一家的?”   “嗯……”   在安南问到这个问题之后,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别扭。   他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是……杰拉尔德家。你也知道是谁的。”   “……大卫·杰拉尔德?”   “是的,就是杰拉尔德的私生女。之前她是被雨果塔主投资的孤儿院中长大的……她本身也对塔主有些想法,所以在得知这件事后,她主动提出了这个方案——与雨果塔主生下一个孩子,用于复活克拉伦斯学长。   “她无疑有着夺魂巫师的血统,所以承受克拉伦斯的灵魂力量也不会伤到身体;而血统的另一半则是雨果塔主,所以这个身体的才能肯定是相当不错的。”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安南总结道:“不过我还是有空回去看一眼的好。”   “……你也的确是要回来一趟。”   萨尔瓦托雷深深叹了口气:“因为雨果阁下的其中一个咒缚便是‘不可拥有后代’。他在少年时期立过绝嗣誓言,用于换取永葆青春的健康身体。   “等到克拉伦斯学长的新身体诞生之后,这道咒缚就会被触发。原本一道反咒是不会死的,但是雨果阁下与贝尔纳迪诺死斗时,他的灵魂已经快要耗尽了……根据我的计算,就算不会当场被反咒所咒杀,可能雨果阁下也会在半年内因灵魂衰竭而死。”   换言之……也可以理解为,这是雨果在用自己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换取自己心爱学生的复活。   “还有半年吗……”   安南喃喃道。   萨尔瓦托雷纠正道:“是在孩子出生后半年。”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我会回去的……我还想给孩子起名呢。”   “我觉得可以,”萨尔瓦托雷闻言笑了出来,“有你这种身份高贵的人当教父,来为他们赐名。我觉得或许会让他们今后变得更加幸运也说不定呢。   “至于具体的时间——唐璜最后生下来的日子应该是五月初。学长会稍微晚一些,因为孩子才刚怀上不久。大概还得有八个月,也就是今年年底左右。”   “都在卡芙妮即位后啊……那我应该没问题。”   安南点了点头:“我都会回去观礼的。给唐璜的礼物,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按照凛冬的礼节,教父应该为新生儿送上一件贵重的、与教父有较强联系性的礼物。   而安南准备好的礼物,就是【安南的佩剑】。   这原本就是唐璜·杰兰特的贵族佩剑。它伴随着安南渡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帮助安南渡过了刚刚恢复记忆进入二周目时什么都缺的窘境。   而安南用它多次使用霜剑术,以霜之要素浸透了剑身。后来被萨尔瓦托雷补足,将其作成了一把咒剑,还有着“极寒切割”的咒缚。   【极寒切割:在它对有生命的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额外造成难以驱散的霜寒伤害;在它对幽魂、精魄类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将此次伤害完全转化为霜寒伤害】   后来在安南用它使出“辉煌剑”之后,它就正式从深蓝色变成了紫色。   同时又多了一个新的特性:   【胜利之剑:这把剑曾被安南·凛冬使用过,胜利的荣光浸润于剑中。它的高贵与尊崇更胜璀璨的黄金。】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加持,但它似乎是因此而被视为了“高贵之物”。能够代替权杖、权戒、冠冕等物而被使用于同类仪式中。   在安南继位之后,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用途了。   这原本就是针对灵体而制造出来的临时咒物而已。   他更爱使用的,还是他那把“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剔骨刀。   这把剑原本就是唐璜的配剑。   重新送给唐璜的重生体……这也能算是一种命运的轮回。   “对了,学长,”安南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开始要问的事,“你的那面魔镜还在吗?它不会在黑塔中被烧掉了吧?”   “那倒不会,但是它原本就是本杰明老师的东西。后来老师把它收走了,似乎是要用来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老师当时的表情严肃到有点可怕,我就没有多问。”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   他开口询问道:“你要用它吗?我觉得你跟老师说一声,他应该会借你的。”   “嗯,到时候再说吧。”   安南点了点头。   其实相比较魔镜本身的用途来说……本杰明要用它做什么事,才是更让安南在意的。   “先把这群消息落后两个版本的刺客调查清楚,然后就去问问本杰明吧……”   至于血手兄弟和石中船长……   安南略一迟疑,还是决定暂时不管。   他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了。   ——他相信玩家们的能力。   这种事,应该是能够做好的。 第637章 “左手小指”佐尔根   在与萨尔瓦托雷的“视频通话”结束之后,已经站在门口好一阵子的冬之手,才终于敲了敲门并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身材相当瘦弱的老人。   他看上去又高又瘦,就像是枯干的稻草人、又像是瘦长鬼影一般。   老人穿着浅灰色的长衫,他的面容非常苍白、毫无血色。雪白而纤细的头发稀疏到近乎透明的程度,太阳穴与眼角能看到细微的老人斑。   他的瞳孔是银白色的……就如同被迷雾完全笼罩一般。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双眼纯白的盲人。   他最显眼的地方不是他套着冰戒的左手小指,而是他脖颈处的围巾。   这老人围着至少七八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从鼻子一直盖到下巴、就连肩膀也一同缠上。除了那银灰色的双眼之外,五官完全被遮蔽、没有任何东西会被显现出来。   “殿下,审讯结果出来了。”   低沉而极轻的声音,从围巾下闷闷的响起:“现在可以向您汇报吗?”   “没问题的,佐尔根叔叔。”   安南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敬意。   虽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但实际上安南小时候,就是这位冬之手看着长大的——甚至在伊凡小时候,也是他看大的。   在冬之手中,“无名指”是负责处理内务的,“大拇指”是进行管理工作的。   而“小指”被称为“不被需要的手指”,也即是“隐秘之手指”。他们所负责的,便是“不需要被人看到的工作”……比如说间谍、刑讯、暗杀、制造伪证等活动。   一般来说,冬之手都是从失能学派的巫师中进阶的。但是小指这个位置,却额外需要潜行者的职业。   据说,在安南八岁之前,佐尔根至少拦截了十波以上的对安南的暗杀;而在安南出生前,他的母亲安雅·拉斯普廷也会受到佐尔根的保护。   之所以安南会遭遇暗杀,只是因为他与伊凡分开了。   目前冬之手的高层并不齐全——因为权力非常大,所以宁缺毋滥。   这是从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叛逃后,才出现的新规矩……在那之前,“十指”永远是保持满员的。甚至光是候补位就会有许多个,这直接导致了冬之手内部也会出现争斗。   而多亏了“逆冬者”敲响了警钟。   他提醒了伊凡,凛冬公国真正的权力并非是握在那些大臣手中……而是握在冬之手的“十指”手里。   上一代的右手小指也是叛逃的一员。从那之后,他的所有弟子都被清洗了一遍……直到现在,“右手小指”这个派系依然还在由佐尔根代为管理。   大致来说,冬之手的规则是“左手为内、右手为外”。如同左手用来格挡攻击、保护要害,而右手则要握持武器攻击他人。   目前冬之手的右手,还空余四枚戒指——除了最重要的,作为统帅的“大拇指”由伊凡亲自指定的“维克多”代为保管,其余四枚戒指都被空挂,权力并入到左手中。   之前埋到国外的间谍,凡是尚未被激活的都不会再收到任何命令,让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而已经开始向凛冬公国传递情报的,则也被命令想办法重新潜伏……比如说“老爹”就是这样的。   而更多的人手,这被用来内部的监视与管理。所以实际上,凛冬的“反间谍”人员平白无故多了一倍。因为人手的突然充裕,直接导致了诺亚这边的间谍一个个的都被点名找了出来,无一例外的被抓了起来。   他们根本无法把情报传回去。   ——这就是之前达利园老面包所好奇的,“凛冬突然收缩了情报范围”的真正原因。本质上是因为“十指”的权利变动,导致十指变成了六指……而不是因为凛冬内部出现了什么大的变动,或是什么不能让外人得知的秘密情报。   这是诺亚人必然不可能知道的真正隐秘。   “……综上所述。我认为需要立刻对尤里·冻风进行逮捕。”   佐尔根双手紧贴着裤腿,如瘦长鬼影般异常纤瘦的身体站的笔直。他没有看笔记,而是非常熟练的将从刑讯中得到的情报,向安南直接背了出来。   简单来说,这次行动的确是北地联盟的手笔。准确的说,是北地联盟中的其中三家——彼得子爵、奥斯托夫子爵与尤里伯爵的私下行为。   他们并不只是简单的刺杀安南。   与冬之手之前的调查情报相互比对后,佐尔根敏锐的发现,冻风领有一笔去向怪异的款项。它明面上作为“购买生活用绿火”,而仔细调查之后发现这笔款项流向了地下世界中,名为“硝石牧场”的城镇。   这个城镇的统治者“血手兄弟”,又与诺亚王国的拿塔郡有说不清的关系——“食菇人”这个帮派所制造的大量恶魔之血,却只有少量流入诺亚本地。剩下的都被卖到了硝石牧场。   之后,那一批恶魔之血又通过硝石牧场的关系,流入到了凛冬北地的冻风领。   “尤里·冻风之前就因研究禁忌仪式而被起诉。他进行了大量的赔款,并交付自己的三处庄园才免遭牢狱之灾。但之前的禁忌仪式,是与‘沟通梦界生物’的仪式……这个仪式中,需要用到赫尔墨斯之毒尘,因此需要‘心性纯洁的堕落者’这一项材料。   “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材料应该仅仅只是制造恶魔失败后的残渣。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制造毒尘,更没有沟通梦界生物。”   老人的眼神冰冷而没有任何感情:“考虑到他们或许已经顺利制造恶魔,我认为需要出动霜兽部队来进行查封。凡与禁忌仪式有关的人员都应被逮捕。”   出动霜兽部队,需要“食指”及以上权限的许可。他如此宣告,实际上是有些越权的。   而且如果行动这么大,或许会触动北地联盟原本就敏感的神经。   安南略一思考,反问道:“您跟我父亲说过了吗?”   “伊凡大公向我指示,以后的事优先向您汇报,安南殿下。”   佐尔根答道。   “……先不着急。”   安南沉默了许久,微微皱起眉头:“你说刺客的武器是……毒液?”   “是制式咒物【毒液-心脏衰竭】。一旦被命中,刃部就会断裂并残留在肌肉中,同时刃部会被每三秒向接触者施加一次“心脏衰竭”法术。”   老人平静的答道:“这是联合王国的灼牙家的技术。”   他的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安南之前的回复并不存在一样——没有反问、也没有追问。   就如同冰冷的傀儡人偶。   “所以——先从这里调查。”   安南的食指敲了敲桌面,缓缓说道:“我们必须知道,有谁掺入其中,由此才能得知,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可能是什么。之后我们才能得知,有哪些人是可以被争取的,有哪些人是不可被信任的。”   “我们在地下都市的可用人员很少,难以前往硝石牧场进行高效率的调查。”   老人毫无感情的答道:“但我们在地下世界有三位间谍已经成为了‘掘者’。可一旦启用,就可能会导致他们暴露、从而丧失权利。虽然这并不是百分百的,但‘智者’相当难对付,您要将他们作为一次性的棋子来使用。”   “……不,也不用。”   想到这里,安南心中微微一动。   说起来,林依依她们现在就在硝石牧场。   似乎可以让他们从另一端进行反向调查……   于是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银发的少年眯起眼睛。   他缓缓说道:“关于这方面,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得到相当准确的情报了。” 第638章 血杯之代行者   在林依依意识到,这位“与己对立之人”将会加入到自己一行人的队伍中时,她就已经明白……这次任务,多半是用不到他们动手了。   如同当年被GSD带着刷塔一样……   玩家们只会趁着身边有大佬的情况下,默默的刷一遍最高难度的全图。   你考虑过GSD的感受吗?   没有!你只想到你自己!   而昔日的场景,似乎也在今日重现……   噗嗤——   猩红色半透明的触手,如同极为纤细的尖矛一般,从蜂蜜色头发的青年半侧身体探出。他的整体右臂都化为了无比致命的武器,将袭击者的身体完全贯穿、散落着钉在小巷四处的墙壁之上。   与同酒儿“战斗”时的形态完全不同。   亨利·沃登的右臂所变化而来的赤矛,这次带上了让人联想到野兽獠牙般的锋锐尖刺。   在贯穿敌人身体的时候,就已然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刺啦——   随着坚硬的长矛瞬间变得柔软、遍布整条小巷的纤细赤矛飞快软化,发出刺啦啦的尖锐摩擦声,重新收回到亨利身边,再度转化为他的右臂。   而那些被贯穿的敌人,也在惨叫声中被这右臂卷带着收回。他们的身体发出吱嘎吱嘎的酸响,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压碎,并直接消失在了赤矛所构成的锋锐洪流之中。   ——就像是被这魔手直接吃掉了一般。   就连巷子里的鲜血和碎肉,也被无形的力量所舔舐、吞没,变得一点不剩。   别说是尸体,就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能证明这里之前发生过一场激烈战斗的,就只有在墙上留下的钉痕与划痕。   “总感觉好像我们这边才是反派啊……”   西酞普兰吐槽道。   一旁的林依依耸了耸肩:“问题不大,A哥也是主角嘛。”   “你说的是A哥还是A叔?”   “我觉得大差不多。不过与亨利先生类似的我觉得显然是A哥。”   林依依吐槽道:“这些姓A的,感觉一个个都是长着一副反派脸的主角……”   “你们在说什么?”   亨利·沃登有些好奇的凑过来,语气轻盈的询问道:“是在说我长得像是反派吗?”   他的声音与眼神中,无时无刻都渗透着与自己近乎残酷的战斗方式完全不相符的温柔感。   仿佛他并非是用自己右臂所化为的锐矛,撕裂了敌人的身体……而是轻柔的触摸蝴蝶的翅膀一般。   “我们只是说,先生您的战斗方式,有点……酷?”   酒儿在一旁,试探性的答道:“是吧?”   倒是亨利反而被逗笑了:“为什么你反而要问我啊。”   “不过,圣者……”   一旁灵体形态的西酞普兰,发出带有回音的空灵声音:“我们无需留下活口进行拷问吗?”   被西酞普兰问到这个问题时,亨利却突然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   那一瞬间,四暗刻察觉到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甜腻的质感。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脸上并没有油脂、也没有血。   而其他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这位曾经的圣杯骑士,持杯女的教女——如今的牺牲圣者,目光低垂、似乎含有些许意义不明的慈悲感。   “无需。是的,无需。”   他重复道。   无论是他身上遍布的各种类型的伤口,亦或是他那如同浅金色的酒液般清澈的双眼,以及他那温和的语气……都在强调一种无害而慈悲的感觉。   他慢慢闭上眼睛,如同在品味醇厚的酒液一般。   而他口中颂出的言语,却给人以一种完全不协调的危险感:“我已亲吻过他们的血,我已品尝到他们的欲望……”   随着圣亨利的言语,他身上的伤口突然全部开始流血。   “阁下?!”   林依依惊呼道:“您这是受伤了吗?”   “——不,他是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了。”   作出回应的,是一个男童稚嫩的嗓音。   说话的人根本看不到。   而声音却仿佛贴近到在耳边低声轻喃。   但与这声音截然相反的,是这言语中的理性与智慧:“在血之追猎者面前,一切秘密都不会存在。因为‘秘密’与‘欲望’是一对亲密的姐妹……”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亨利温声道。   随着他重新睁开双眼,这位“与己对立之人”给人的感觉顿时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依依与四暗刻的瞳孔顿时一缩——他们两个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如同心悸一般异常强力的跃动着,咚咚的心跳声甚至震到耳膜嗡鸣的程度。   强烈的恐惧感,无端的涌上心头。   膝盖都在微微颤抖……脊背绷紧到筋都快要崩断了,掌心渗出汗水。   甚至没有与他对峙。   仅仅只是存在于圣亨利的身边……不,应该说,是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便让身体如此本能的恐惧着。   ……但为什么,酒儿没有反应?   林依依有些好奇的看向酒儿。   期待接下来看到神仙打架的激动与好奇,勉强冲淡了这份恐惧。   她忍耐着心脏的强烈不适,向酒儿发了条私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酒儿?”   林依依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只见酒儿的瞳孔,不知何时化为了猩红一片。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太阳……不知在低声喃喃什么。   “无需慌张,一一小姐。”   “牺牲之圣者”轻声道:“她在帮我呼唤持杯女。   “【牺牲之血肉】压制了我的神术能力,所以我只能另寻一个持杯女的信徒,帮助我完成仪式……”   “……是在攻击酒儿那个时候?”   林依依意识到了。   恐怕在那个时候,亨利将什么东西埋入了酒儿的皮肤之下。   她顿时眉头紧皱,忍住了心中的畏惧感,抬起头来与圣者直视:“你……”   “——嘘。”   圣者眼帘低垂,伸手在自己唇前。   随着炸雷般的心跳声在酒儿身上响起,周围的世界眨眼间染成了纯粹的猩红色。   并非是血从她身上溅了出来……而是地上世界的“穹顶”,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的深渊。   ——那是杯之口。   曾经经历过“仪式:汝心不触即鸣”的林依依立刻将其认了出来。   “那可是好东西……”   “那的确是好东西。”   一个苍老无比,仿佛只是说话就已耗尽全力的声音响起:“圣者之血……你想将圣骸骨交给这个孩子吗?”   距离上一次的炸雷声只过去了九秒。   酒儿身上再度发出轰鸣的雷声。   那是放大了数百上千倍的心跳声。   林依依白银阶的强韧身躯,在那轰鸣着的巨响面前,也被震得全身发麻、有些使不上力气。   这种程度的力量,路人怕不是要被……   ……咦?   林依依强忍着眩晕感,四处看去。   但他们不知何时,似乎已经从之前的小巷中离开。   身侧已不再是建筑物的墙壁。   而是置身于猩红色的原野之中——   这是一片猩红色的大草原。每一片草叶都像是吸饱了猩红色的日光,变成了纯澈无比的红色、深红色。   “——草,固有结界?”   四暗刻脱口而出。 第639章 牺牲之血肉   除却站在这里的五人之外。   还有两人遥遥站在彼端。   站在前面的,是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可爱男孩。他有着棕褐色的柔顺头发,白嫩到仿佛渗透着奶香、像是从未晒过太阳一般,让人联想到人偶的程度。身上穿着一本正经的、带有领结的小礼服。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佝偻着身体的老人。   他看起来异常年迈——并非是男孩的祖父辈,而是曾祖父的程度。老人看上去已经年迈到半只脚迈入坟墓中……仿佛只要跌倒、就再也站起不来一样。随时死去都不会觉得奇怪。   而他们的共同之处,便是都带着全遮蔽式的手套……以及瞳孔都是同样的鲜红。   ——是与此刻的酒儿极为相似的猩红。   “巴尼阁下,还有雅各阁下。”   圣者语气温和,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初次见面。”   ……这就是,所谓的血手“兄弟”?   林依依顿时怔然。   这真的是一对亲生兄弟吗?   如此巨大的年龄差,即使说是祖孙都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因为哪怕是祖孙,年龄差也不该如此悬殊。   而在“与己对立之人”声音落下的同时。   酒儿身上再度激起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第一声雷鸣,唤起了【血杯之口】。   第二声雷鸣,将他们传送到了这猩红色的异界。   而在第三声雷鸣响起的同时。   天上那暗红色的太阳,便开始滴滴答答的淌起血来。   先是极细的一小束,随后很快开始变粗。那暗红色的“太阳”此刻便像是倾斜过来的瓶口,不断向下……或者说,向内涌出什么东西。   在这之后,酒儿的心脏再没有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她只是抬起头来,专注凝视着天穹上的巨大黑色太阳。双眼是空洞的暗红色,如同【杯之口】倒映于她的瞳底一般。   仔细看去的话,他们此刻所在的猩红色草原面积并不大。   大致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而那些流淌下来的暗红色的“血”,远远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多,可它落在地上却仿佛瀑布一般,激烈的落下、溅起混着白色泡沫的血花。   粘稠的,带有柑橘系芬芳的血浆很快浸没于地上。   而圣者的双脚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他一动不动,那些落下的血便在向他流去。   “【禁忌仪式:杯中之天】……不愧是你,沃登小姐。”   稚嫩的男孩见状却也不惊慌,他只是轻笑出声:“真是如出一辙的手法。我都有点怕了呢。”   “可你们不是主动找过来的吗?”   亨利·沃登也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隔着一条血河,与对面的一老一少的“兄弟”两个友好的谈话。   但他的言语却不那么友好:“如果怕的话,不应该一边尿裤子一边喊着叫妈妈,兄弟两个抱头鼠窜吗?”   “在你面前逃走,没有什么意义吧。毕竟你是只要吃掉一个人,就能偷走对方全部欲望的魔物……”   男孩悠然注视着满身疮痍的圣者,语气变得恶毒了起来:“也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有几成是你自己呢?”   “百分之一千,都是我自己。”   圣者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   随着鲜血浸湿了大地,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甚至没有抬起手来——   一瞬之间,就像是整个世界活过来了一样。   从圣者脚下所接触的那些血中,迸出了无数条带刺的藤蔓,铺天盖地蔓向对面那两人。   那些藤蔓在接近它们的时候,有一半化为了锋锐的长枪。而剩余的则从四面八方接近过去,像是要将他们攫握于手中。   而血手兄弟脚下的鲜血,则像是水鬼一般抓住了他们的腿和脚,死死抱住他们的腿。   轰轰轰轰轰轰——   虽然看上去只是柔软而纤细的藤蔓,但在它们化为利枪激射而去时,却发出了如雷般的轰鸣声。   相隔数百米,地面却依然在轰隆隆的颤抖着。   林依依这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圣者要将敌人抛到这么远的地方……   不然的话,可能光是AOE就会波及到他们。   “把你的生命给我,巴尼!”   男童发出了稚嫩而尖锐无比的声音。   而老人则只是臣服的点了点头,毫不以为这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哥哥……”   随后,赤枪之雨落下。   大地被轰击到塌陷、肉眼可见的裂纹从四面八方浮现而出,地面如浮岛般上下起伏,裂缝处滋啦滋啦的迸出血泉。   而血手兄弟,此刻便被接连不断的轰击声所淹没。   ——原来小的那个才是哥哥吗?   林依依一边抱住头蹲在地上,一边在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或许能上去帮帮忙……但在看到圣者放出开局第一招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可能不太配。   如同整个世界都活起来了一般。   大地深处迸出喷泉般的血浆。   天上落下瀑布般的血河。   而这些鲜血,全部都被亨利·沃登所掌控——随心所欲的化为任何形状。   那十万标枪齐出的场景,仅仅只是序幕而已。   这足以将他们几人加起来轰到粉碎的攻击,对血手兄弟来说却只是试探而已。   不可知、不可视的某种力量,硬生生的将赤枪之雨从中间撕开——而此时,他们才终于看到血手兄弟的姿态。   也得知了他们之前所说的,“将你的生命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们真的是黄金阶的堕落者——而这意味着完全的恶魔化。   只见男孩的脖颈处探出几根触须、探入到身后老者的七窍之中。而男孩闪烁着赤芒的双眼,也变得愈发明亮。   随着他向圣者伸出右手。   空中便浮现出无数只空气之手。   有的稚嫩如孩童、有的苍老如老人;有的看上去是男人的手,粗糙而有力,有的则是女人般白皙纤细。正是因为在滔滔血河之中,这些空气组成的手反而变得清晰可见。   仅需一眼,西酞普兰便能看出那些“血手”中饱含的诅咒与怨恨。   ——那是被血手兄弟杀死之后,所夺走的“手”。   是的。   他们的畸变部位,并非是“血”……而是“手”。   能够夺走被自己所杀之人的“手”的能力……并用任意一种媒介将其重现并控制。   毫无预兆的,圣者脚下的土地开裂。   泥土所化为的手将他的双腿死死攥住——就如同圣者对他们所做的一样。而空气所化为的手,则如钢铁一般钳住了圣者的脖颈、眨眼间便将其捏断。   然而圣者却对自己所受的伤丝毫不在意。   他甚至完全没有管将自己被捏断的脖颈,和被沙之手碾碎的小腿。   倒不如说……在他受伤的同时,世界顿时勃然大怒。   那无数鲜血的行动速度顿时提升了数倍——就像是开了三倍速一样。毫无预兆的突然加速,让重新化为液体的突破了无形之手的防线。   随即它们立时涌起,高高聚拢如浪头。   自上而下重重拍去——而空气之手则如同祈祷一般两两合十、立于海浪的正前方,试图将其从中间劈开。   血浪则直接被切成两半。   可在它在向两侧倒去时,从中探出无数只锋锐的矛。仿佛古老的刑具一般要将敌人从内部搅的粉碎——   并在接近敌人的瞬间,如同合拢的利齿一般,突然合并并咬住了中间的两人!   眨眼间,圣者便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牢牢握住了胜势。   这是完全超越了玩家们想象力的战斗。   他们理解了。   为何圣者却会被称为“魔物”。   那并非是兵刃的集合。   而是随心所欲生长,专门用来针对敌人的、无可力敌的魔物……无需头颅、无需肢体、无需骨骼、无需内脏。那是超越了常识的“随意生长”。   怎么方便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只要体积不断增大,终究会变成如飓风、海啸一般无法消灭的“现象”。   ——此乃圣骸骨,【牺牲之血肉】的伟力。   与其说这是神圣的力量……倒不如说是受尽诅咒的力量。   林依依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圣者会让酒儿使用禁忌仪式,将他们召唤到“杯中之天”的领域了。   如果这血河在外界的话,恐怕最终整个城市都会被搅进来,成为血河的一部分。   假如有朝一日,沙漠能够得到生命并活过来……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第640章 关于“杯”的秘密   映于杯中的小世界,如今已彻底化为鲜血满盈的【地狱】。   不可名状的血之魔物不断撕咬、切割、臼磨、针刺、贯穿、碾压——   如同将地狱显现于人间一般。   直到这时,玩家们才终于意识到……圣者所持有的超凡力量,已然是足以将一个国家毁灭的绝对武力。   对于凡物来说,他们的伟力与神明也几乎无异。   仿佛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用尽全力想要毁灭某人一般。   即使是面对巨龙,也会有勇者敢于举起剑来——但面对风暴、面对海啸发起冲锋的,只会是比唐吉坷德更为疯狂的狂徒。   然而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面对着一百多米高、大约二十多层楼高,探出尖牙、锯刃、利齿、细针的血浪,血手兄弟的眼中,却仍然没有失去希望。   这让林依依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这是为什么?   面对这种不可伤害、无法违逆的敌人,即使被困于这种无法逃脱的小世界中,却仍然没有放弃希望……   在绝对的、无法扭转的劣势面前,却仍旧保持希望的理由……是什么?   不如说——他们到底还能用什么手段、什么途径抵达最终的胜利?   “呵……”   血手兄弟中的哥哥,那位看上去只有不到七八岁的男孩,发出了嗤笑:“看起来你是真的很警惕啊,圣人小姐。   “甚至不惜献出圣者之血也要将,把我们封禁于此……肆无忌惮的使用着来自圣骸骨的力量。其中应该还有你的要素之力?   “你就这么怕吗?”   他的声音低沉,却逐渐变得响亮。就像是贴着麦克风耳语一般。   如同那声音,已然深深嵌入于这个小世界中。   “——你就这么害怕,我们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秘密吗?”   男孩嘲讽的低语声越发响亮:“那么就如你所愿……”   “【‘仪式’一词,最初来源于一场献祭。这也是‘献祭’一词的由来。】”   那是人类难以理解,无法用口吐出的言语。   那一瞬间,血浪冻结了。   并非是被寒冰所覆盖。   而是仿若被石化的魔物所凝视——眨眼间失去了颜色,深红色的鲜血转瞬之间化为灰白。   名为“雅各”的年幼堕落者,睁开的血红双眼化为纯粹的、灰白色的石之眼。   作为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在他身后早已苍老无比的亲生胞弟,也随着他的言语逐渐化为一片苍白。逐渐变成没有任何生命的石像。   以雅各为中心,他身边的“血”全数被冻结、失去了颜色和动能。如同一朵灰白色的花缓缓盛放于血海之中……并最终将整座血海冻结,化为崎岖锐利的山岩。   “【最初的一次献祭,发生在诸河川及众山岳诞生之前。西布莉将自己未生亦未孕的女儿、也即是自己最初亦最后的妹妹,连同自己的胞宫一同放入金杯之中,献与黑夜——】”   那是创世之初的渎神之言。   是在正神诞生前发生的事。   在这声音响彻天地的同时,他周围那些那些凝化为岩的鲜血,便开始逐渐坍塌、化为粉末。   就如同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越是靠近雅各的,崩解的就越快;而远离他的就要崩解的缓慢一些。   而他身后的弟弟,也随着他的言语,逐渐闭上眼睛化为安静的石像、并飞快的坍塌崩解,化为虚无。   那巨大无比的血浪,便悄无声息的凝固并消散于空中。   “……怎么我也——”   林依依讶异而又惶恐的察觉到自己从双手开始逐渐开始化为粉末……身躯仿若如幻梦一般即将飘散。   除却以灵体形态存在的西酞普兰之外,其他玩家也似乎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就像是……   他们也即将要化为粉尘,消散于空中一般。   但就在下一刻。   一个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西布莉的女儿存在亦不存在,杯中的胞宫是她唯一的证明。黑夜得女,欣喜亦又惶恐——它不敢看,不敢听,不敢言。因为一切秘密终归于忘却之海,因而黑夜无所不知——】”   那是“与己对立之人”。   随着他的念诵,他化为粉末的躯体再度潺潺而生——细润的血流如同细小的河流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欣喜的再度组成他的身体。   “……你怎么没死?!”   雅各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蜂蜜色短发、金色瞳孔的青年圣者目光充满了忧郁。   “不,我已经死了。”   他轻声说道:“这是在【血】诞生前的言语,断章取义的憎血之言。对所有从母亲身上诞生的生命来说,无疑都是无解的毒药。”   “那你怎么……”   “因为我还不能死。”   圣者平静而坚定的答道。   “——所以,我拒绝了。”   拒绝死亡的到来。   仅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而返回人间。   ……或者,还有他的躯体帮忙。   因为他的持有的圣遗物名为“受难之血肉”。   是的。   他原本就是“行走的圣遗物”。   因为这具圣遗物的本质,便是这具受难之躯!   随着圣者缓步向前。   随着他的行走,他光洁如新的躯体上再度无端出现了受难的痕迹——   冻伤、烧伤、刀伤、绞痕、瘘口、淤青……   无数的“伤”,随着圣者的行走再度附着于他的身上。   那是他所要注定背负的诅咒。   “但你知道吗?我为何要杀你。”   圣者缓缓说道:“因为我要回收这份禁忌……而‘错误’的知识。   “我不是畏惧它,而是厌恶它。”   最古老的创世之言,若是断章取义便可化为重创正神信徒的渎神之言。   “然而那十三位神明,自有他们对这世界的一份厚恩。”   青年一边缓慢而平静的往前走着,一边远远望着男童。   他发出清朗而悠远的声音:“听好了——   “【若是明晰一切,将至未至之女便会化为虚无,而黑夜无法闭上它的眼。于是黑夜让自己从遗忘之海中诞生、她就成为了持杯之母西布莉的模样。】   “【她将自己的双眼赠予婴孩,婴儿便得以明见世界一切神秘;她将自己的口舌赠予女孩,女孩便得以念出世界一切言语;她将自己的智慧赠予少女,少女便得以识破世界一切隐秘。】   “【而此时世界未存神秘、未存言语、未存隐秘,于是她便将遗忘之海退却,显露山川河流。】   “【唯在遗忘之海遗忘自身后,智慧之火方可诞生!】”   那并不应是厌憎神明的言语。   而是在万事万物都将被遗忘的时代,将覆盖大地的遗忘之海退却,显露山川河流的创世之言!   那是关于沉默女士、神秘女士与持杯女的最大之隐秘!   青年以正确的知识念出这些隐秘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出现男童那般的石化与崩解。   而男童也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他的身体不像是替自己而死的弟弟那样化为石像……而是逐渐渗出了河流一般的鲜血——最后这些血如同活物一般,没入地面。   并没有显露出失血而后的干枯躯干,也没有骸骨。他整个人都像是融化了……又像是被酿成了酒。   “……蠢货。”   青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低声咒骂道。   动用创世级别的神秘知识,即使是他也会感到痛苦——只是他所承受的痛苦足够多了,才能将其无视来连续咏唱。   “……【杯中之天】之所以是禁忌仪式,就是因为唯有在这里,才能正确的使用“杯”的秘密啊。” 第641章 完整的创世之秘   【你得到了关于“杯”的秘密(完整)。以任意被忘却的语言念出,将重塑血肉之躯(你可以复活任意黄金阶以下的凡人,包括自己)】   【你曾接触过这项秘密且你已拥有超凡感知,你获得了更多的信息(将其与任意黑暗领域的影响置入仪式,可将其转化为关于“黑夜”的秘密;将其与任意神秘领域的影响置入仪式,可将其转化为关于“秘密”的秘密)】   【你得到了一段完整的创世之秘,你的心灵已无法承载更多,你的灵魂不堪重负(进阶至黄金或将此秘密释放前,你无法再获得“历史”级及以上的神秘知识)】   “……绝了。”   安南忍不住卧槽出声。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旁观着看了个热闹……居然就能直接得到一段创世级的知识。   甚至比安南从老祖母那里得到的还要完整。   似乎是因为念出这份知识的人——也就是“与己对立之人”,他对这份隐秘的了解,要远逊于老祖母。所以它所具有的力量,也不如上次关于“凛冬”的只言片语更为有力。   上次安南在呼唤老祖母的时候,他就已经因为险些承受不住“凛冬”的秘密而昏死过去了。   他那时甚至已经触发了冬之心的锁血效果。   毕竟无论“与己对立之人”是如何得到的这份秘密,他都是经过转述的。   而老祖母……恐怕是亲身经历过创世之初的古神。   她的凛冬之神职,应当就是在那时所获得的。   ——亲眼所见的“经历”,与听来的“见闻”所了解的程度,自然也是完全不同的。   光是接受老祖母所给予的那份知识……就已然让安南已然完成凝结化的灵魂都无法承受了。   但也正因如此,安南才能在孢殖磨坊中利用这份“冬言”的言语之力杀死【蜘蛛】格罗弗。   而即使是消耗掉了那份知识后,它也在安南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如同曾经嵌入过刀刃的木板中的刀痕。   尽管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可若是努力试图回忆,安南仍能勉强看到极为模糊的残影。   那是无光亦无火的荒野。深邃浓灰的天穹静默不言,而大地则平等的埋葬一切……安南无法注视天空、也无法注视大地,就连肺和心脏都仿佛要被冻结。呼吸变得很艰难,甚至有些胸闷。   ——那一夜,安南做了奇怪的噩梦。   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梦的内容,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安南的脊背、他的手心和额头,都已被覆上了一层霜。   那是汗水被冻结的痕迹。   这是安南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即使是涉及到第二纪及以前的隐秘,如果在仪式中被消耗,也会从心中被清除的一干二净。   双唇仅是瓶口,而言语是飘散而出的烟气。真正消耗的,是瓶中的液体——是脑中那份知识的原本。   只是单纯的念出就具有威力的,恐怕只有第二纪以前的隐秘、和比那更深的秘密。也就是“历史”及以上的神秘知识。   不过……   安南借着林依依的双眼,深深望了一眼这位牺牲圣者。   “与己对立之人”仿佛察觉到了这注视。   他愣了一下,四处张望一阵,随后将目光定位到林依依身上。   青年笑了一下,微微点头示意。   他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客气。   林依依顿时有些惶恐——为什么圣者突然要对她点了点头?   难道她刚刚说的话被听到了?好像也不至于吧……   倒是安南怔了一下。   ——他居然能透过林依依的眼睛,直接看到我吗?   难道我在借用玩家的双眼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吗?   还是说……   “……亨利·沃登是感知到,我刚刚得到了这份神秘知识?”   说起来,他找上这血手兄弟的理由,似乎也是因为他们持有了“错误的知识”,并决定前来回收。   ——那么他刚刚对安南心怀善意的点了点头,意思应该是“安南持有的知识正确无误的话,他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难不成这位圣者,是专门来清除谣言的吗?   “不过正神的力量也真是离谱……”   甚至不用他们出手。   仅仅只是关于他们的传说、和被扭曲过的只言片语的谣言,都能具有要素级别的超凡力量——能够瞬间抹杀圣骸骨制造出来的活血海,那至少也是“完美的要素之力”级别的伟力。   那么问题又来了。   圣亨利又是怎么会知道,血手兄弟所持有的神秘知识是错误的、断章取义的呢?   按理来说,在逼迫血手兄弟使用这份神秘知识之后……他们就应该已经将其遗忘了。   那么亨利就应该没有重新活过来、再将其抹杀的必要了。   而看着血手兄弟的熟练程度,他们似乎早就使用过这份知识……可他们却仍然没有忘记,甚至现在依然能够正常使用。   ——难不成其实有某种方式,可以让创世之秘被反复使用?   安南顿时有些心动。   不过,血手兄弟既然不是见面直接王炸,那么这种方式就算有也应该是有局限性的……   “……不过白银阶的灵魂,居然只是塞进来一个完整的创世之秘,就直接内存不足了吗?”   安南抱怨着:“那我以前到底是怎么成为大仪式师的?那么看起来,如果到不了黄金的话,就连仪式之道都没法走到终点吧……”   果然,一周目的我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师专用装备……   从这点考虑的话。   “这个亨利,说不定……”   安南喃喃道。   得到这个神秘知识的瞬间,它解答了安南平时的诸多疑问。   神秘女士原来是持杯女的女儿……怪不得神秘女士又名“将至未至之女”。安南原本以为这是在形容神秘女士的“我不在这里,但又无所不在”的神秘性。   但结果是,从最开始神秘女士就是“存在而又不存在的”。是“黑夜”赋予了她物质的形态,让她从婴儿成为了少女。   从这点来看,沉默女士所持有的力量,应该远远大于神秘女士与持杯女——因为神秘女士和持杯女的力量都来自于她! 第642章 安南的第一本伪典   “怪不得……”   安南喃喃道。   创世之秘不愧是创世之秘。   一切秘密之母。   在得到它后,安南之前许多朦朦胧胧的知识都被瞬间理清楚了。   正因为“神秘女士”的力量来自于“沉默女士”,所以“3”才会是沉默与封印之数,但同时也能作为仪式之数。   神秘女士才是二月之神!   所以善与恶、光与暗、生与死的二元,才会具有神秘之力。   ——这是近乎一切现代仪式的奠基。目前流行的仪式中,就没有完全不存在“二元论”概念的……至少“自神向人”的借力,这种仪式基础的理论,也是因为人神对立、才能产生清晰的流向。   但为什么“数字3”可以增幅仪式之力呢?   因为神秘女士,原本就是沉默女士前身切割出来的一部分!   神秘女士会的,沉默女士理论上应该都会。但她将自己的眼睛、口舌与智慧送给了神秘女士,所以她才会“保持沉默”。   所以“数字3”才能用来增幅仪式,而“数字2”不能反过来强化否定之力……因为沉默女士同样也是隐藏的仪式之神,而神秘女士当然不会“黑夜”原本的否定之力!   也怪不得“欲望”会与“秘密”息息相关……因为“欲望”本就是“秘密”之母。   而“欲望”与“黑暗”这两个概念往往被人们联系起来、混为一谈的原因,也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代——在“欲望”刚刚从地上诞生的时代,“黑暗”与“欲望”根本就是同一张脸!   安南在《论苍白》中看到过一句话:   “……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以及主体种族的衍化,母神们的形象逐渐开始分离。”   ——安南当时以为,这句话是说“最开始的母神们具有某种共性”……比方说古老的女神们,同样都会被人们作为“母亲”的形象而看待。而后来其中一部分才变得年轻……之类的。   这的确也很合理,而且也说得通。   但如今,安南才终于明白这是怎样模棱两可的言语——   这个作者,他所说的其实是“持杯女与沉默女士的形象最开始是完全相同的,后来才分化成了不同的模样”!   ——只能说,这是真正的“懂的都懂”。   如果原作者将这句话也一起写在书里,那么可能就不只是被诺亚王国判为禁书的程度了……但反过来说,可能这本书的作者、也了解这份知识。   与关于“凛冬”的秘密不同。   关于“杯”的秘密,似乎被传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这还算不算秘密。   现在看来,持杯女的力量应该也与沉默女士有关!   持杯女原本献给黑夜的,就是“虚无的、不存在的孩子”。如果说黑夜原本就是虚无,那么它的确也可以理解为是黑夜的孩子。   ——所以黑夜才会欣喜若狂,接受她的献祭。   虚无之物自然不可能拥有孩子。   但是如果是虚无之婴孩,那就另当别论。   这么说来,世上的第一位仪式师甚至不是神秘女士,而是她的“母亲”持杯女。而神秘女士反而是第一场仪式的产物……   因为唯有完全确立这次“牺牲仪式”的正确性,确认它的成功,神秘女士才能得以诞生。而持杯女“西布莉”就必须得到“能够完成仪式”的力量。   正因仪式的成立,这才能被称为“献祭”。她所持的“杯”才会具有“献祭”的概念……她也因此才能得到真理之书而成神。   从那时直到现在,“杯”类型的咒物依然可以作为“献祭”的概念替代,而存在于仪式之中。   “……等一下。”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有“太阳神”,但却没有“月神”。最开始安南是本能的以为,这是因为“太阳”的力量远大于月亮,月亮只是在折射太阳的光辉……   可在得知作为沉默女士的前身,被称颂为“黑夜”的无名无形的伟大之物,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能够切分出两个正神。   假如这么说的话。   会不会在创世之初,这个世界……原本是没有“太阳”的?   安南还记得,他在幻梦中残留的印象。   那个无光亦无火的荒野——   ——静默而深邃的天穹。   ——以及、仿佛要埋葬一切一般,毫无感情的大地。   ……那个“天”与“地”,是否就是“沉默女士”与“埋骨婆婆”最原始的形态?   那么持杯女所持有的,引发了世上第一次“献祭”的“最初之欲”,或许就是……   “……血肉之躯对智慧的渴求吗?”   安南低下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并非是完全遵从于本能。   而是违反本能的举动——“献祭”原本就是将自己所持有的珍贵之物献出的仪式。这既不利于族群的延续、也不利于生命的增加。   那是称为“求知欲”的新生之欲。   换言之。   在持杯女之前,世上并不存在“求知欲”这种概念。当时将至未至之女还没有得到来自黑夜的智慧,地上甚至都没有“知识”的概念。   因为那个时候,忘却之海笼罩大地。世上一切生命都没有“记忆”的概念。   在这种情况下,持杯女引发了第一场献祭。   怪不得她会得到“血与欲”的真理之书。   得知了太多不该他这个年龄承受的秘密……安南的眉头顿时紧锁。   “智慧……”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缩成一团窝在椅子里面,低声喃喃道。   他联想到了很多。   比如说,他就持有“智慧”的要素潜能;比如说,他之前就认识神秘女士与持杯女,他甚至还使用过持杯女的知识;再比如说,他曾经流下过的“忘却之血”、即“沉默之油”,那就是属于寂静女士的力量。   ——唯有在忘却之海退却之后,智慧之火才能得以点亮。   那么……   他忘却一周目的记忆这件事。   是否正是一种,“点亮智慧之火”的仪式?   “……这个秘密非常重要。”   安南意识到,他绝对不能忘记这件事。   他从未有一刻,察觉到自己距离的真相如此之近。   可如果念出创世之知识,安南肯定会将其忘却——他至今也不知道,到底圣者他们是如何保有知识的。   “但是,没有关系!”   安南的眼神骤然明亮了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规避这件事——   就像是《论苍白》中模棱两可的记述一般。   只要他也如此记述,就可以给自己留下信息了!   而为了不将神秘知识的力量灌入书卷之中……安南必须使用密语,将其说的模棱两可。然后再制作一个隐藏着“解码表”的书籍,用于给未来的自己破解密语。   没错。   正是《伪典》!   “我要开始制作,属于自己的第一本《伪典》了吗……” 第643章 原典 残典与格良兹努哈   ——创造一本只属于自己的伪典吗?   安南的确是心动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么久,一直都是安南去找别人写的书来看。他也的确从中获得了不少的神秘学知识……从中得到过重要的启发,也因此而上当受骗过。   一周目的安南姑且不提。   就是目前安南重新掌握起的知识,也已经具有了相当程度的“重量”。其中也有一些是能够被安南完全理解、可以被写下来的“原典”知识。   当然,更多的依然还是只使用一次就会消失的,用来制作“快捷方式”的片面知识。这种片面的知识,只有在安南拥有染色之魂的情况下,才能将其强行录入书籍,化为残典。   无论是原典还是残典,都是具有特殊力量的书籍。在阅读原典和残典的过程中,都会产生特殊的影响……甚至于危害阅读者的健康。而如果正确的阅读并理解,都可以得到“使用一次就会损毁”的知识。   如同只下载了“快捷方式”一样,神秘知识的本体仍然储存在书中。   这也是【书页锁身】这个法术的原理。   而区分残典与原典的方式,主要是看书名。   比如说,《银币的诞生与最初的流通》就是原典。而《论命运与骰子之半数奥秘》、《论太阳之第八曜》就是残典。一般来说,除非是某个姓凛冬的缺德人士之外,大家在写残典的时候都不会把书名起的太“完整”,以免对人产生误导。   通常都是对某个细节的论述,或是“我其实也知道的不太全面”的知识。   凡是能制作原典的人,必然就不会制作残典。   通常是复制原典失败的仪式师,才会强行为自己制作一份的残典,目的仅仅只是给自己提供“数据备份”。里面充满了只有自己才能懂的暗语……就像是字迹堪比药方大夫的课堂笔记一样。   原典和残典的区别其实只在于,从残典中获得的知识,在试图补完这个知识的时候,所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会消耗的更多而已。   毕竟在两本书的记载相冲突的时候,只能寻求更深入的记载来评判谁才是正确的。   而仪式师的学习过程,就是通过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通过举行仪式召唤各种古老的生命,交换一些祭品、来询问一些秘密。以此逐渐将不完善的、片面的、极端的、虚假的知识逐渐补完。   当一个知识被完全补完的情况下,就意味着可以制作关于这个神秘知识的“原典”了。   残典就是那种“明明创作者自己也不怎么懂,但还是硬写出来了”的攻略书。   其中有问题的地方自然不少,疏漏也很多……如果实在没有攻略的话,将就着看也总比不看强。但如果真想要掌握这项知识的话,从残典中得到的知识就等于垃圾。   因为不知道哪里是错的、哪里是对的。反而比全盘不知道更浪费时间。   而想要制作残典,必须由拥有染色之魂的超凡者,利用自己的灵魂直接将知识“印”在书上。虽然是黄金阶才能创作,但是它的价格却比原典要便宜太多了——因为誊抄这本书并不需要黄金阶、也不需要得到真实的知识。   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对着书抄书。   而如果想要复制原典,就必须保证自己百分之百的理解了原典的内容。思想和作者达到了同样的层面。   否则的话,就会被知识的力量伤到神智。   变得异常疲惫或是神经衰弱还是最轻的,如果继续试图复制原典,甚至会完全发疯——而发疯之后所复制的,自然也是错误的东西。   最开始,无论是安南还是玩家,都不太适应这种奇怪的逻辑——为什么知识会无法复制?   后来安南就渐渐明白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秘密”本身是受到保护的。不需要去打什么知识产权的官司,也不用担心他人盗用自己的技术——只要它的创造者认为它应该作为秘密而存在,那么它就会被神秘女士所保护,无法被随意复制。   所以夺魂巫师可以看到他人脑中的记忆,却无法将其“放映”给他人看。也无法证明自己看到了什么。   因为这个秘密的判定是“真正的秘密”。   也即是他所看到、所听到的东西之和。   而用他的语言叙述出来的,就已经不算是秘密了。因为语言的形容概括能力是不完善的——这算是仪式师的常识了。   所以在使用不同类型的仪式、不用类型的神秘知识的时候,他们会用不同的语言。   比如说讲述关于精灵的秘密时,那就肯定要用精灵语——不然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法翻译。无论是音译还是意译,都会产生理解误差。   如同将诗歌跨语言、跨文化圈翻译的时候,就会失去韵律一般;翻译时,译者听不懂的梗自然也不会被标准的翻译,而是只翻译表面含义——比如说成语和俗语也是这种情况。   所以也会有一些“带有个人理解的”的残典。就像是传话游戏传到最后,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意思一样……“残典的残典”的确也是能够存在的,但那准确率就低的没边了。   在这个世界中,神秘知识的判定非常精确。   如果翻译中的信息缺失太严重,那么它就会完全失去力量。这也是很多伪典的核心创作理论。   ……虽然安南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制造伪典。   但安南又想了想……哪怕是人与人之间的八卦,也会有人传来传去。而关于神明或是古代君王的秘密,怎么说也是“明星八卦级”以上的神秘知识了,当成故事讲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然,被写了八卦的明星不会来锤人,但被写了错误知识的神明,却是真的会来锤人的……   地下世界那哥俩,恐怕就是因为这个被锤死的。   “那么我应该可以至少制造一本原典……”   安南喃喃道。   关于“杯”的秘密,安南是已经完全掌握的。不过想要将其制成原典,就必须使用“死语”。也即是已经没有人再使用的语言。   这需要安南先向神秘女士举行仪式,习得一项死语。然后就可以将关于杯的秘密记载上去了。   剩下的部分……因为安南还没有黄金阶,所以残典暂时无法制作。只能做成伪典了。   伪典一般来说分三种。要么是将神秘知识隐藏于寓言、童话、剧本或是小说之中;要么是将其隐藏于专业知识之中;要么就是捕风捉影的完全扯淡。   在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就记载了腐夫毒杀太后、为国王攫取权力的事。只是其中并没有提到腐夫的真名,而是用另一个词代指他。   而在雕塑学的审美学书籍《凝固之美》中,用评判诸多神明雕像的手法,隐秘的塞进去了几句关于神明本身的评价与秘密——看似说的是雕像,其实说的是神明。   第三个的经典例子,就是格良兹努哈·凛冬的“大作”,《信仰这些神明有危险》。   说起来。   在安南回到凛冬之后这么久,还没有像伊凡询问一下这个人。   按理来说,能被凛冬家剥夺姓名驱逐出去……那得是什么级别的罪人?   ……想到这里,安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凛冬血脉……”   他喃喃道。   如果说,格良兹努哈·凛冬没有孤独死去。   ——而是生下了具有“冬之心”诅咒的孩子呢?   那是不是说……   北地联盟刺杀安南,不是为了让德米特里继承大公之位。而是让这个不知名的、具有凛冬公国弱宣称的家伙来继承?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是的。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无论如何……在安南将伪典写好之后,就得去一趟北境了。   在那之前,先给林依依他们发一个寻找交易记录的主线任务吧……反正血手兄弟也嗝屁了。他们出门前肯定不会把证据都销毁,说不定能找到完整的、与北地联盟的交易记录也说不定。 第644章 新的主线任务   在血手兄弟死去之后,酒儿就很快恢复了神智。   随着她的瞳色重新变成黑色,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们便重新回到了外界。   天穹再度变成了彩色的发光玻璃,而周围也变得昏暗。脚下是泥土而不是浸没着鲜血的草原……而圣者也随之不见了。   就在这时。   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系统提示:   【就在昨日,安南·凛冬遇刺】   “嗯?嗯???”   林依依看到眼前突然弹出来的系统提示时,整个人都蒙了。   但好在它一个大喘气之后继续往下滚动显示:   【幸好,瓦西卡·拉斯普廷在危急关头将安南救下】   “狗屎……”   四暗刻也忍不住骂道。   他刚刚也吓了一个激灵——如今玩家们已经知晓,他们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与安南所持有的真理之书是有联系的。   所以安南如果真出了事,恐怕他们真的就会被立刻遣退回去。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安南身边留几个护卫?要是安南殿下能够展开真理之书的复活之权能,无限复活的玩家堆命也能把刺客拦住……   “好在是没出事……”   酒儿低声嘟哝着,揉了揉眼睛。   她瞪了这么久眼睛,感觉眼有点干涩。之前看到的幻境,也让她有些迷茫。   西酞普兰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之后,主线任务的前置剧情继续向下慢悠悠的滚动着:   【经由冬之手的拷问,安南得到了新的情报——这些刺客来自于名为“北地联盟”的边缘贵族派系】   【不仅有叛乱之行,他们还在谋求堕落者的力量,与诺亚王国的“拿塔郡”及双女神共和联邦的“硝石牧场”都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其中似乎还有“破冰军”的影子……】   【你们下定决心,尽快调查出他们与这些势力交易的证据。】   【在三个不同的调查方向中,你们会遇到不同类型的敌人。击溃那些心怀歹心的阻拦者——选择自己优势最大的方向吧,其余的方向自会有你们的战友补足】   【记住,整个调查过程必须保持隐秘】   【已获得主线任务:三相之权(一)】   【任务需求:结成轻锐小队,击杀“食菇人”(030);结成轻锐小队,击败“血手兄弟”(22);结成轻锐小队,寻找破冰军(01),任选其一】   “哎?等等……”   林依依脱口而出。   很快,他们眼前的任务就提示了完成:   【已完成主线任务:三相之权(一)】   【经由九死一生的艰难战斗,你们终于战胜了血手兄弟】   【从现在开始,你们在硝石牧场的调查将不会再受到阻碍。在对方处理掉相关文件前,找到他们与凛冬贵族们交易的证据吧。】   【已获得主线任务:三相之权(二)】   【任务需求:找到相关证据(01)】   第一段主线任务在弹出的瞬间就被结算了。   紧接着,他们就立刻得到了第二段主线任务。   “艰难个屁啊。九死一生个锤子啊。”   四暗刻吐槽道:“我寻思我们也没出手啊?”   不是看了个CG,他们俩就嗝屁了吗?   “你们看一下论坛。”   西酞普兰突然说道:“其他人好像也接到第一阶段的主线任务了。”   “……哦?”   其他三人闻言一顿,看了一下论坛。   果然玩家们已经吵翻了天——一半人在吐槽这个大喘气的任务简报是真tm吓人,另外一半则是在讨论、分析任务简报中提出的线索。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接到第二阶段的主线任务。   于是西酞普兰便直接将自己接到的任务截图并发了上去,然后讲了一遍他们的经历——这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给酒儿听。因为酒儿全程没有看到他们的战斗。   在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发来惊叹的声音:   “你们还真打过了啊?”   “所以说打个杏鲍菇。”   四暗刻吐槽道:“这个BOSS的机制无解的好吧……”   他原本也想将录制的视频发上去。   但是却发现不知为何,视频直接损毁了——这也是玩家们第一次发现无法录制的视频。   “……不,应该是打得过的。”   林依依下意识的锤了一拳习惯性抬杠的四暗刻,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如果只有我们的话,血手兄弟肯定是不会开大的。而且他们也应该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虽然血手兄弟看上去,似乎是不讲道理的直接冲了过来。但那是因为牺牲之圣者与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否则想要见到这种级别的BOSS,恐怕还得老一老二老三老四按着顺序这么一路打下来……   “而且那个秒杀技能,应该是一个特殊的软狂暴机制。”   四人之中,玩MMO相对最多的林依依分析道:“你看他那兄弟……开了技能之后,就突然当场去世了。然后他兄弟碎了后,这技能就停了。   “所以我估计,这要么是得走机制……比如说在他开这个技能之前,必须打出来个防御罩啊或者躲在什么地方,撑过这个技能周期;要么就是一个软狂暴机制。也就是要在他们意识到不对之前,就抢先击杀掉一人。当然,最后可能会强制死一次……”   “然后剧情杀?一刀跳劈砍死血手哥哥吗?”   四暗刻顶着他姐姐的捶打,执着的吐槽道:“再然后一声‘复活吧,圣光的勇士们’我们就全体复活?”   “我觉得不行,这首先得让血手兄弟先把圣者从对战中除外……”   “除外可还行。明明就是帮忙放了个冰箱。”   “那不成。那咱们这应该是轻锐小队过的主线本,之后可能还得有个复刻版的24人团本……那样的话应该圣者起手被冰住,然后我们输出到锁血,他一个大把我们强制团灭,他自己再半死。圣者再不知道从哪蹦出来,嘴炮两句然后顺手补刀。”   “哎,这味就对了。”   四暗刻忍着笑:“然后把掉落也黑了就更对了。”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因为没有看到战斗,全程没跟上对话的酒儿终于开口,皱着脸、捏着嗓子发出了蝙蝠侠一样的声音。   于是玩家们顿时笑成一团。   “你们在说什么?”   圣亨利一脸好奇的从他们背后走了过来。   玩家们顿时噤声。   如同在谈论班主任的时候,突然被开着潜行的班主任从背后杀了出来一样…… 第645章 硝石牧场与恶魔养殖业   以亨利·沃登的感知属性,当然能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虽然每个字都能听得懂,可连起来就反而完全听不懂了……甚至还有好多他听都没听过的、类似术语一样的音译单词。   对一位圣者来说,偶然间发现居然还有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知识。   这无疑是相当新奇且难得的体验。   再次看到圣亨利,玩家们也顿时严肃起来、不再互相打闹,而是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关于这个嘛……”   林依依也很纠结。   她也不是很清楚,这个该如何向圣者解释。   感觉就像是跟和蔼可亲的、但已经是爷爷奶奶辈的老师解释游戏术语一样……   大概这就叫代沟叭。   而在这时,酒儿第一个向他搭话:   “——我们可以摸一下他的尸体吗?”   “……摸一下尸体?雅各的吗?”   圣者愣了一下:“可……他有尸体吗?”   随后,亨利·沃登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哦……你们是想要战利品吗?   “那倒是没问题,我可以确定他们老家那里肯定没有其他的黄金阶堕落者了。你们搜索的时候稍微小心一点、保持警惕,以你们的实力来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对玩家们之前谈论的东西,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既然话题被岔开了,他也懒得再绕回去。   只是耐心的向玩家们介绍道:“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一家理发店门口。然后往左面的小巷里面拐,走到头之后往右拐。就到了‘硝石牧场’的后院了。”   “说起来……”   四暗刻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里叫硝石牧场啊?”   嗅到愈发明显的硫磺味道,看着这样一位破坏巫师正向自己逼近,亨利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有些忌惮的抿了抿嘴。   这倒是让四暗刻有些惊奇。   ……原来他的威慑力,对这种有着不死之身的圣者也是有效的吗?   不愧是破坏学派啊,就是有牌面!   “这与你们破坏学派倒是有点关系。”   圣者缓缓开口道:“你或许不知道,枪械所需使用的火药中,就含有一定比例的硝。”   “……嗯,我知道的。”   四暗刻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异界人一本正经的科普化学内容。   他很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就这个问题,抓住圣者开始唠硝酸钾的冲动——他毕竟还是在职大学生,高考的内容还没忘干净呢。   不过他想了想,如果要装这个穿越者的逼,还是尽量跟自己人装。   “而硝的主要来源之一,是硝石。但硝石还要经过处理,才能用来硝制皮革、或是制造火药粉末、染色剂、转化合剂之类的东西。”   圣者严肃的说道:“但是呢,堕落者——或者说,已经被诅咒完全侵蚀、而变成了恶魔的堕落者血液,如果足够新鲜的话,用它加入到发酵过的尿液中并混合,然后投入爆炸物或是直接用法术使其爆炸,就能直接制造出纯度相当高的、能够直接用来制造火药的硝石粉末。这是一位破坏巫师的意外发现,经过几代人的优化才成了可用的配方。   “换言之,如果恶魔足够可控的话,其实是有养殖价值的……据我所知,在地下就有几家用来制硝的都市,大致都是用这种做法。   “毕竟和从硝矿中提纯相比,尿和血价格更低廉、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谓硝石牧场的意思,其实就是养殖恶魔的意思。”   “……原来如此。”   四暗刻点了点头。   因为这对话的槽点太多,他反而感觉自己一肚子的槽吐不出来。   “那我就走了,”满身伤痕的青年见众人沉默了一瞬,也没有再找个话题,只是对着众人微微一笑,便点了点头,“有缘再见,各位。”   随后,他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四暗刻则和其他三人一起,一直保持沉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我感觉你像是被什么槽点哽住了……”   林依依小声吐槽道。   四暗刻无声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还是对这位圣者有些警惕的。   虽然如今看起来很友好……   但万一以后立场不同了呢?   那样的话,他现在跟这位大哥吹的逼,都会变成以后提高的副本难度。要是一不小心让他开悟,造出来什么有病的东西,那最后拿脸解的依然还是自己。   与他姐姐不同,四暗刻始终对人都多怀有一份警惕与疏远。   说到这里,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虽然不太确定,这个世界与地球的知识是否通用……比如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石油原油。而且无论是这个世界的记载,还是他们散开之后去各地方的勘探,都始终没有找到原油的痕迹……   煤和天然气倒是都有。而且开发成都和认知程度都不算低。   甚至煤区和气田的价值,比矿区的价值还要更大——即使他们已经有了黑火和绿火这种类似“原油”的洁净替代资源,但煤矿的战略储备依然很重要。   而且黑火的转化原料之一,就是被储存起来的天然气——泽地黑塔底就有一口很珍贵的气井。它相当被人重视,玩家们甚至无法进入。绿火要简单许多……它是用黑火进行二次转化的安全能源,而转化绿火使用的黑火都会经过特殊处理、掺入了使其不会爆炸的稳定剂。   虽然看上去很像,但已经有对这方面有所了解的玩家测试过了,黑火和绿火根本就不是原油和天然气液。它们的燃烧效率,根本不是这个阶段的文明所能应用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黑火与绿火这两项转化产物,这个蒸汽时代的文明就完全不该存在。   而转化成黑火与绿火,就是这个世界的巫师们对天然气的利用方式——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式,能用特殊的配方和转化流程,将天然气制成性质相对稳定、燃烧效率离谱的黑火与绿火。   前者蕴藏的能量更高、更加烈性,而后者更加温和可控。因为绿火是“绝对不会爆炸”的火焰,温度也很低、不会轻易烧伤小孩。   它的价格也相当低廉——这是雨果塔主的决策,他决定将绿火的配方公开。一个青铜阶的转化巫师就能稳定生产足够一个城镇使用的绿火;而供应全城做饭的绿火消耗,也只是每天三到四桶黑火。   之后,本杰明大师又对配方进行了进一步的优化:只要三个学徒阶的巫师学徒凑在一起,也能完成黑火到绿火的转化,而且将花费的黑火数量直接削减为三分之一。如果没有黑火,也可以用煤炭或是木炭进行替代转化,效率比直接使用煤炭和木炭高的多。   这个价格再算上人力成本,分摊到每户居民身上,几乎和直接购买柴薪是差不多的。而火焰的质量却比柴薪高的多、而且只需要投币就可以出气,不需要把柴薪和冬天取暖用的燃木背来背去、小心储存,反而是省了不少钱。   本杰明的确完成了他曾经对伊芙琳的承诺——他让家家户户都能点得起灯、烧得起饭。   甚至诺亚王国的城镇居民,逐渐养成了喝热水的习俗……这也是因为燃烧成本越来越低才新诞生的。   在这之前,想喝烧开的水在这个世界上,实际上算是一种奢侈的想法。   黑火姑且不提……但“绿火”技术,甚至比地球还要更加先进。而这个世界又不存在原油,这就很让人怀疑,地球上的知识在这里是否能够正常使用。   如果随便提出他们那个世界的配方,然后发现在这个世界没法用、或者已经有了、或者效率太低——那就太耽误安南的时间了。   但等安南继位之后,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们只需要提出方向,然后让安南陛下派学者去试就可以了。   别问是怎么想出来的,问就是偷的、别打听快干活。   想到这里,四暗刻突然心中一动。   他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破坏巫师,似乎身上的危险品准备的太少了……   “你们先去,带着我的行李,”他跟同伴们嘱咐了一声,“我去采购点施法材料……我轻装行动,很快就能跟上你们。”   “行吧,那你快点来。”   林依依很快应了下来。 第646章 诅咒:蛾之结   “……不太对劲。”   四暗刻微微眯起眼睛。   他隐约察觉到了哪里不对。虽然只是速成的超凡者,但四暗刻多少也已经抵达了白银阶,他的感知属性也并不算低。   并非是有人在跟踪自己这么简单。   在他离开队伍之后,就隐约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恶意。他没走出去多远,就感觉到身体逐渐传来一阵不适感。   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感冒发烧一样。但是这股不适却来的如此猛烈……不到一分钟,他就感到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头脑有些晕眩。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胸部越发沉闷,呼吸都变得艰难而迟滞。肢体变得越发沉重,全身的皮肤都传来愈发强烈的神经痛。   ……不对。   四暗刻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栏。   健康度:85%   在大约三四秒过后,这个数字往下掉了1%。   察觉到自己真的在掉血的瞬间,四暗刻就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安静的数着数。   十秒过后,他掉了1%的血;再过十秒,又掉了1%。   ……精准控制在每十秒一跳的dot吗?   与数字十有关。   这应该是蛾母所属领域的诅咒。   但媒介是什么?   为什么要诅咒我……不,这个问题暂时不用管。   四暗刻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与数字十有关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脑中分出来一条思绪开始计算:   ——按照这个掉血速度倒推回去的话,差不多是在他离开大部队后五分钟开始……   想到这里,他直接停下步伐、顶着越发强烈的疾病感开始原路返回。   他尽力保持自己的行动速度,与过来的时候统一。   而在他的健康度掉到67%的瞬间。   四暗刻清晰的看到了异常之处——在一个鱼缸中,被投入了一根浸湿的麻绳。   而这个麻绳上打了十个结。   “……结?”   四暗刻低声喃喃道。   他想起来了——“结”似乎也可以作为诅咒的媒介。   在美味风鹅分享了诸多仪式理论后,四暗刻发现这与地球上的一些古老民族习俗有奇怪的相似之处。于是他前段时间就买了一些民俗学的书,用来查资料。   东印度群岛的土人认为,“打结”能够将胎儿捆在产妇体内。意思是说,可以让她无法分娩而难产、或是在产后身体恢复很慢。所以他们相信在怀孕期间,丈夫和妻子都不能“打结”。   而东南亚的一些地方,在产妇分娩时会将屋内屋外所有能解开的东西全部解开——比如说发辫、鞋带、缆绳,还要退出枪膛中的火药,放下弓身上的箭矢,甚至不能盘腿坐着——因为盘腿也是一种“结”。   俄罗斯人还会使用打满扣结的网来对抗巫师……这也是俄罗斯新娘在结婚时,会头戴满是结扣的头纱的原因。这种满是扣结的头网被俄罗斯人认为可以抵抗法术。   在西非霍人中有一些巫师,会用草绳打结的方式诅咒敌人,如果找不到绳结并解开就会一直病死;古兰经中也提到“那些对扣结吹气”的人,指的就是用打结的方式诅咒他人的巫师,甚至穆罕穆德都险些被这种方式咒杀,最后还是天使长降临、直接帮他找到了绳结隐藏的地点才幸免于难;法国人则认为可以用打结的方式诅咒他人婚姻不幸福,让小两口打架……具体的表现形式是让男性硬不起来。   这虽然是一种相当常见的巫术,但在这个世界中,美味风鹅所教导的所有类型的仪式中,全都没有出现关于“打结”的仪式。   所以四暗刻当时也没有在意这种东西。   但在他现在看到这个绳结,非常不自然的被仍在鱼缸中的时候——要知道,这个鱼缸里面可还有活鱼呢。这么粗的一个绳结就直接仍在鱼缸里,直接水就被污染了。   而店主却对此根本没有反应,视若无睹。   要么,他与袭击自己的人就是一伙的;要么就是他已经被人控制了。   于是四暗刻根本没有理会店主,而是直接将麻绳从鱼缸中捞出。   ……这东西怎么解决呢?   是打开结,还是像亚历山大那样一剑砍断就行……   姑且还是保险起见吧。   “——喂,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店主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语气不怎么好的斥喝道:“别动那根绳子——把那东西放回去!”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粗壮的大汉。   他的双眼闪耀着明亮的棕色光芒——这是他作为纯血地下人的证明。   “……哦?”   四暗刻闻言,却是突然安定了许多。   他之前还以为方向可能找错了呢……   但你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啊。   于是他不假思索的,伸手一个一个将绳结打开。随着每一个绳结的打开,他都感到身体为之一松。   “喂!”   那店主见状顿时冲过来要阻止他。   但不等他靠前几步。   他面前的地面却是突然爆炸——粘稠的橙色火焰,成束状向上疯狂喷涌。   在凄惨的哀嚎声中,那人在四五秒间便被熊熊烈火烧成了灰烬。随后地板上的火焰才渐渐消散。   ——这是【烈焰陷阱】。   破坏者的专有技能之一,它的表象是一张很薄的奶白色卡片、被激活后会逐渐变成黑色,而被重物压到则会极快的加速这个过程。   一旦完全变成黑色,就会喷出等同于“喷射烈焰”这个青铜阶破坏法术的灼热束状火焰,其热度足以将人烧成焦炭;想要解除这个陷阱,就要用热血将卡片浸湿。然后在它干掉之前将他撕开。   否则哪怕是用剑把它斩断,也会立刻触发陷阱法术。   四暗刻在他冲过来之前,就用下垂的手将它抛掷到了自己面前。那人走过来的瞬间,便立刻触发了陷阱——   而这时,四暗刻已然将全部的绳结打开。   他顿时感觉身体一轻,一切突兀的不适感都没有了。   还真是这个的问题。   四暗刻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的将绳结丢入到尸体上残留着的火中。   ——突然,四暗刻眼前突然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字迹有些潦草的大字,吓了他一个哆嗦:   【已斩断诅咒——蛾之结】   下一刻,在那被火烧灼的绳子突然崩解成无数灰色的蛾子。它们扇动着着火的翅膀,向天上飞去。但没有飞出去多远,便一个个坠机落在地上,变成一堆堆的灰烬。   而那个被烧灼的麻绳,倒是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四暗刻没有理会因为老板突然被杀而惊慌逃离的路人,而是蹲在地上、等火焰熄灭后将那个麻绳取出。   他将麻绳上覆盖着的黑灰剥掉,露出了里面的金色细线。   那似乎像是头发,但又像是极细的铜丝……   而在四暗刻接触到它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了系统面板:   【幼耋之发(残留)】   【类型:材料杂物(蓝色)】   【描述:年迈而又年幼者的发丝,经由特殊的药剂处理。已被破坏,但仍残留可用的咒性】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加速衰老”】   【加速衰老:持有者的衰老速度翻倍】   ……损毁后,还能有蓝色等级的咒性材料?   四暗刻的第一反应是“我他妈是不是不该用火烧它”啊,然后是有点心疼。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个火焰的温度已经不高,按说不太可能会把它烧毁。   估计是因为“蛾之结”被破坏,咒性才被损毁了一部分。   ……可他是玩家啊?   他根本就和这里的人不认识,不可能有什么仇怨……   “是谁……要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杀我?” 第647章 永恒之女   四暗刻虽然对仪式学了解的不深,但他至少还是懂得一些常识的。   他虽然是两个月速成的白银阶,但四暗刻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白银阶——他可也是有着凝结之魂的。   想要用诅咒来伤害他,至少太普通的仪式是不可能有效的。   提升灵魂的阶级,带来的超凡抗性是绝对的。   白银阶的话,即使是面对青铜阶的一些法术也不会那么脆弱……但反过来说,如果是与超凡之力无关的能力,抗性就会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就比如说被德芙一箭爆头的那位“塑形之裘德”。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平A,可不属于法抗的范围。   如果德芙是使用她作为猎人的超凡能力——也就是开了锁头能力,让箭矢不断追踪他的身形。那么这个能力反而可以被裘德偏斜。   当时连青铜阶都不到的德芙,她所使用的超凡能力在裘德身上大概率是会滑开的。   一般来说,最容易“滑开”的,就是即死类的咒杀;其次是幻术与定位系的能力。在同阶级的法术能力中,敕令学派的优先度通常是最高的。   ——而仪式则是最低的。   可这个名为“蛾之结”的诅咒仪式,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效了。如果不是四暗刻发现的够早,而且刚好对这方面有所了解,他恐怕现在就已经高热昏迷、失去抵抗能力了。   能够通过仪式有效咒杀自己。   这大概率说明,对方是直接使用的高等级的材料与仪式——这个“幼耋之发”虽然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好像只是早衰者的金色发丝……可如果真的是早衰到了耄耋之年,怎么会还有金色的头发?   四暗刻也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也可以清晰地知道……   如果是咒杀普通人,应该无需使用如此珍贵的咒性材料。   换言之。   对方是在咒杀自己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白银阶的破坏巫师了。   当然……四暗刻其实不是破坏巫师。   ——他其实是【破坏者】。   但这个职业非常稀有,据说现在的持有者,可能全世界加起来都不到十人。只要是对超凡世界有所了解的人,嗅到他身上的硫磺味道,就应该会认为他是破坏巫师。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闹市中刺杀一位破坏巫师?   虽然四暗刻没有死后殉爆能力。   可正常的破坏巫师,死后都是会爆炸的。白银阶这个级别的破坏巫师,爆炸的威力足以轻易炸碎一条街!   除非……   “除非那个人,就是想要让你在城市中爆炸。”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四暗刻的身后响起来。   四暗刻微微一愣,回过头来。   那是一位有着蜂蜜色卷发的俊美青年,他白皙的皮肤上显露着诸多类型的伤疤,金色的瞳孔让人联想到酒液。   他这才发现,在自己身后出现的人,就是刚刚分别不久的牺牲圣者……【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   “圣者。”   四暗刻恭敬的向他行礼。   他有些好奇的发问道:“您之前不是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是还有什么任务吗?”   他说到“任务”这个词,整个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啊,我其实不是来找你的。”   亨利·沃登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是刚刚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追着她一直跑过来……结果到了附近就跟丢了。   “就在我打算离开时,却突然察觉到附近出现了诅咒被斩断的咒性波动。我就直接赶了过来。”   他说着,看了一眼已经被烧成焦炭的绳索。   略一迟疑,他询问道:“【蛾之结】还是【束足之绳】?”   “是【蛾之结】。”   四暗刻闻言,立刻答道:“圣者大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点。但我也不是很确定。”   亨利微微皱眉:“但我觉得,你可能是被无辜波及到的……她真正想要对付的,或许是我。   “如果你没能解除这个诅咒,而我过来的时候应该正好看到你昏迷在某处。我这个时候凑过去,你大概就会被她直接杀死来引爆……”   ……所以我特么原来是一个炸药桶吗?   四暗刻顿时觉得自己很?寒碜。   他刚刚还分析了半天,为什么敌人要袭击一位破坏巫师……原来是打算用自己当陷阱,来谋杀圣亨利。   而他在这个阴谋中,根本不是作为“人”存在的。而是作为一个会移动、能拉怪的大型爆炸陷阱……   破坏巫师就没有人权吗?   气抖冷。   “所以那到底是谁?”   四暗刻追问道。   他认真的询问道:“我今天差点被那人所杀……尽管只是作为被利用的道具。但我也仍然希望,能够得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倒的确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毕竟她的仇家也不少。不差你这一个。”   亨利劝诫道:“但我仍然不希望你与她作对……至少在进阶黄金之前,最好不要尝试去寻找她。不然是真的会死。   “她是真的没有任何良心、也不懂得尊严为何物的卑劣杀手——即使以黄金阶对抗白银阶甚至青铜阶,她也会使用诅咒、下毒、围攻等一切卑劣的手段。可能你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她远远的杀死。”   “她?”   四暗刻这才意识到,那似乎是一位女性。   他原本不该如此迟钝。但是在这位“与己对立之人”面前,他对于性别的认知就显得有些模糊……   四暗刻仍然没有忘记,在得知蛾母与持杯女有着能够将男性转化成少女的仪式后,姐姐意蕴深长向他望来的目光。   ——确实是亲姐。   “是的,一位女士。”   蜂蜜色头发的年轻圣者点了点头:“她的名字叫做英格丽德。【永恒之女】英格丽德。”   “……英格丽德?”   四暗刻愣了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双子座”那个噩梦中,早已死去的英格丽德。   那位被贾斯特斯所爱、却始终没有救下的初恋……也是与他同样在食梦者塞提那里学习的少女。   一位早已亡故的普通少女。   这算是……重名吗? 第648章 引领我等上升   “……您认识【不落之盾】吗?”   以防万一,四暗刻还是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是自然。”   蜂蜜色头发的青年坦然的点了点头。   “不如说,假如你稍微年长一些的话,都应该认识他。【不落之盾】无疑是一位堪称英雄的护卫者……他堪称是超凡者的模范。因为他确实无误的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原本不幸的命运。   “但我最要夸赞的,不是他的善念善言善行——超凡之路是欲求之路、上升之路。许多人都是为了改变什么、或是拥有什么而选择了这条道路,而没有足够欲望的超凡者是走不远的。   “换言之,持有善心的超凡者并不在少数。而不落之盾贾斯特斯最值得学习的地方,就在于他有着冷静而强力的意志,和明确而不会动摇的底线。   “也因此,在他在尽力做着‘正确的事’的同时,还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他能够轻松的生活,不会被自己的欲望拖累到疲累、也能控制自己不被他人利用。   圣者毫不犹豫的夸赞道:“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有人询问我,‘我应该成为怎样的超凡者?’那么我就会对他们说,你们应该向不落之盾贾斯特斯学习。”   这毫无疑问是极高的评价。   但四暗刻的表情却是有些微妙。   虽然进入贾斯特斯噩梦的并不是他……但是“双子座”的噩梦是全程直播的。四暗刻当时自然也看了直播,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贾斯特斯持有善心?   他不会被自己的欲望所拖累?   他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能够不被他人利用?   ……可别了吧。   倒不如说,贾斯特斯的整个人生,都可以用“工具人”三个字概括。他完全是在被他人间歇性利用的过程中度过的……而他也根本活得不洒脱,而且可以说疲累的一逼,家庭生活也并不幸福。   他为英格丽德的死去而感到痛苦。为了不让这份痛苦重演,他才成为了“不落之盾”。而正是为了缓解这份痛苦,他才会到处吸收他人所受到的伤害。   他与其说是为了拯救他人,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我毁灭、自我伤害的欲望,才会吸收他人的伤害。根据玩家们之后对他所做的心理侧写……恐怕贾斯特斯是为了用这份痛苦,去弥补自己分崩离析的童年而带来的心灵上的痛苦。   换言之,他的受难不是为了拯救他人。   而是单纯的为了自虐。   这份童稚时怀有的纯真情感,影响了他的一生、也束缚了他的一生。直到最后落入老师所编织的陷阱之中,作为制造“狼教授”的工具而死时,也还在纠结着这份感情。   贾斯特斯的一生,压根和善心、清醒、冷静、轻松这些词就搭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贾斯特斯在外面的名声、和他人对他的认可度这么高。   关于贾斯特斯所隐藏的秘密,还是不要透露出去的好……   四暗刻的怜悯之心阻止了他把这话说清楚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顿时深吸一口气、打了一个寒噤。   ——噩梦这个机制,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将主机沉入水中、或是把硬盘物理性摧毁就能毁灭的黑历史了……不光是完全无法销毁,甚至会被后辈轮流翻阅、认真讨论。   生前绷出来的伟大、英雄的人设,直到死去都没有露出破绽。可死后孵出来了噩梦,然后被净化者小队怀着崇敬的心情往里面一进,就看到了最真实的、从未显露在任何人面前的自己。   哦豁。   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全部木大。   那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四暗刻思索了好一会,才想到如何能在不破坏贾斯特斯的人设的情况下,询问关于英格丽德的事:   “……那您知道吗,贾斯特斯……阁下。他当年的初恋情人就是一位叫做英格丽德的少女。而这位叫做英格丽德的少女,却在他面前死去了……”   “哦,这并不奇怪。”   对四暗刻的说法,圣者却是并不奇怪。   他反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字叫做【永恒之女】吗?”   “……不知道。”   四暗刻摇了摇头。   圣者叹了口气:“你记得多看书啊……   “这是一位凛冬的诗人所写下的,名为《赞颂天车之名》的伪典。上面以隐语记述了关于‘升华仪式’的相关知识。   “在那首长诗中,狂徒察觉到自己终究还是凡人,即时依然有了凝光之瞳,与美丽而清澈的欲望。却仍旧还是无法乘上天车时,他是万念俱灰的。   “这是在指出,即使有着最为纯澈而明晰的欲望,但如果灵魂没有被染色,就绝对无法执行升华仪式。”   “而在狂徒返回老家之后,他遇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他热烈而真诚的爱上了这位少女,并与她结婚生子。   “自昔日的幼女,今日的少女,直至未来的母亲、祖母。直至坟中枯骸。狂徒以自己热烈而不变的爱,陪伴着她渡过了一生——【我望着她便如同望着太阳。我的眼中留下泪水、瞳中封有光】。   “作为慕光的飞蛾,狂徒那时已然经过考验,拥有了纯澈如水晶的灵魂……也即是到达了白银阶。他的寿命远长于妻子,这导致了在妻子老死的时候,他却仍在壮年。   “直到妻子第七年的忌日,狂徒望着她的坟茔、才终于开悟。   “【那确是光!那是永燃无休的爱,是从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   “【——我早已得到了我的光,我却浑然不知!】”   “也就是说,他已经……”   专注的听到这里,四暗刻忍不住打断道。   圣者点了点头:“是的,他终于进阶到了黄金。   “他的灵魂被【爱】所染,闪耀着太阳第三曜的光芒。苦苦抱着自己的慕光之欲,追求了一生的天车,却始终不可得……而在他放弃了自己的欲望、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爱人时,却反而觉醒了名为【爱】的要素,进阶到了黄金。   “于是他最终升华成神。全诗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对爱人真挚的赞美、祷告与追思……【唯有永恒之女,引领我等上升】。   “当然,狂徒的故事是虚构的。实际上也并不存在以‘爱’为真理的神明……但‘永恒之女’的确是存在的。”   圣者认真的说道:“英格丽德就是千面幻塔的上一代塔主……一位黄金阶的偶像学派巫师。她是与我同一个时代的人。她是为数不多的,相信《赞颂天车之书》并非是伪典,而是预言书的人。   “……而她所追求的真理,便是这首诗中的【上升之爱】,正因如此她才将自己的称号改为‘永恒之女’。以此得到故事中‘狂徒的妻子’的力量。   “她有着【爱】的要素,爱意不灭则己身不死……可她却始终没有被【上升之爱】的真理承认,一直没有真理之书浮现。   “英格丽德认为这是自己的爱意还不够真切。于是她便决定,封印自己的记忆……与‘能够成为黄金’的凡人在童稚时真切的相爱,来寻找‘真爱’,重演《赞颂天车之书》中的故事。   “她会为对方提供足以进阶到黄金的‘欲望’。直到两人中的任意一人死去,她便会恢复记忆,并默默离开那里、去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再度重复这个过程。   “这是属于英格丽德的升华仪式。只要她的爱人觉醒了‘爱’的要素,那么她就能够成为神明——掌控天车之力的【永恒之女】。   “……但显然,她一直在失败。她没有被‘爱’承认,也没有被‘天车’承认。”   圣者耸了耸肩:“不落之盾的确进阶到了黄金阶。而他的欲望也与保护他人有关……再加上愈骨者阁下同样也是相当强大的偶像学派巫师。   “根据偶像学派的‘触染律’,所有的偶像巫师都必然有某种联系。那么英格丽德的思念体成为愈骨者阁下的学生,与年少时的不落之盾相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来历史的另一重真相,是这样的吗?   四暗刻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怪不得……   ……可问题是,英格丽德爱上的人,好像也不是贾斯特斯,而是弗雷德里克吧?   但这样一想的话,就莫名感觉贾斯特斯更惨了……   “……那她为何要杀您呢?”   “因为她曾经的目标就是我,我也的确与她相爱过。”   圣者平静的答道:“我所持有的要素,也的确是‘爱’……但我选择继承圣骸骨,而不是升华成神。所以她又失败了,而且失败在了重点之前。   “她其实不是希望杀死我。而是逼迫我舍弃圣骸骨而升华……但我其实并不想成为神。”   “等一下。”   四暗刻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我记得您说过……在您白银阶的时候,还是女性吧?”   闻言,反倒是圣者奇怪的望了过来:“只是‘爱’而已……与性别有关吗?”   “……哈?” 第649章 安南的第七面镜子   原本如同猫咪般慵懒的陷于椅子中的安南,一瞬之间瞪大了双眼。   安南最开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四暗刻打算如何提高自己的当量、又打算提高到多少。   之前四暗刻突然开悟,意识到自己作为半个破坏学派出身的玩家,居然会发生火力不足的耻辱状况——所谓当量即是正义,他这便等于是决意投身于正义之道。   但没想到他刚离开不久,便突然被人诅咒。   那名为“扣结”的诅咒并不复杂,自然也在安南的认知范围内。   不过即使安南知道这个诅咒的原理、也知道如何将其解开,他也没有打算通知一下四暗刻——因为这不是那种缠绕于灵魂、难以除却的高级诅咒。   “结”系列的诅咒,本质上都是一种“遏止”。   遏止胎儿的诞生、遏止男性的欲望、遏止身体的自愈能力等等……在它结合了使人致病的霉菌诅咒后,才能让四暗刻高烧衰弱致死。   但这种程度的诅咒,只要死一次就会被洗掉了。   而且四暗刻也不是真正的破坏巫师——他只是闻起来像破坏巫师而已。也不用担心他死后会把周围的街道炸毁、误伤平民什么的。   何况这里从最开始就没有什么平民……   硝石牧场——恶魔的牧原,原本就是罪者的乐园。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死刑犯。除了像是他们这种,从其他的地底都市坐地铁专程跑过来的之外,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而来到这里的外地人,肯定也有什么所求。   毕竟这里可是联合王国的最南部。   它是整个文明世界的边界。因此也不会有什么地铁从这里路过……会抵达硝石牧场的地铁,四十天才会来一趟,还只有一列货运地铁,能坐人的只有两个车厢。   因为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把硝石运走。人运不运的其实无所谓……被臭名昭著的硝石牧场通缉的犯人,甚至其他的地下都市,都是完全不会管的。   ——你们那里全都是人渣,杀人甚至都不犯法。在那里还会被通缉的是什么人?   不是完全没法招惹的巨型人渣,就是清理人渣的好人。   所以,无论是哪种都不用管。   当时安南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希望四暗刻能直接一路炸出去。正巧也让他参考一下,奈菲尔塔利所推荐的“绝对输出职业”的输出能力到底有多顶。   也正因此,安南才会一直把视角固定在四暗刻身上。   ……但没想到。   热闹没看到,却无意识间得到了非常有用的情报。   以【上升之爱】这一真理为目标,渴求着天车之力的“永恒之女”英格丽德。   投注自己的“爱”以渴求爱的回响;用“爱”使他人的灵魂得以上升——而这种灵魂阶级的上升,正是所谓的“天车”。   太阳的第六曜,是太阳内部翻涌着的、不断分裂聚合的光;第七曜是在超凡灵魂在升华仪式中,被天车御手送往光界时所看到的光。   第六曜所指的,就是   死亡如果有方向的话,它一定是向下的;如果自人至神的升华是有方向的话,它一定是向上的。   如同灵车是将死者的魂向下运送的仪式物;而天车便是灵魂向上提升、远离死亡、获得权柄。   ——天车是行于“升与变之道”的四轮之车。是非物质的“上升”概念之集合。   虽然英格丽德渴求的仅是“上升之爱”,也即是诸多上升之一。   但她的这一仪式,实际上却也是在谋求《天车之书》。至少也是在呼唤天车之书的碎片。   而天车是光。   光于镜中生——因此英格丽德无疑便是安南迟迟没有找到的第七面镜子。   “还真是和石父说的一样……”   安南轻嘶了一声:“命运乃天车之辙,行过之后才会留下痕迹。”   当安南以自己的意志去追寻镜子的时候,是找不到自己的镜子的。因为车轮是无法精准行于自己碾出来的车辙之上的——如同对命运的干涉,会导致命运本身的变化一样。   被干涉后改变的命运,就如同复行的车辙一般。   在安南从无面诗人那里,通过推理得知“自己共有七面镜子”、且“尼古拉斯也是自己的镜子”后。他就始终没能再接触到任何与“镜子”有关的新情报了。   从这点来说,无面诗人的行为的确也是守密的一环……她用泄密的手段,阻止了新的秘密被泄露。   而在如今,安南搜集天车之书碎片的行动已经陷入僵局。   他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在安南完全没有干涉的情况下……四暗刻却无意识间帮他找到了第七面镜子。   ——这无疑正是所谓的“命运”。   四暗刻和其他玩家,都是不知道“镜子”这一存在的。他在听到圣者亨利对“永恒之女”的介绍后,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因为只有安南打的那一次“双子座”噩梦中,塞提才对他念了一段《赞颂天车之书》。而玩家们自然是不会知道安南通关时的情景,也不会意识到这里有一本有问题的书。   那么在四暗刻总结情报、向其他玩家的时候,关于永恒之女渴求其实是“上升之爱”,还有‘永恒之女这个称号取自于《赞颂天车之书》’这种极关键却又不容易记的情报,反而就可能会被他当成是“意义不明的背景介绍”而忽略。   假如四暗刻把这个情报总结为“永恒之女打算让爱人觉醒‘爱’的要素到极限”;假如安南没有正好在注视着四暗刻……   那么安南就会直接错过这个关键情报。   他绝对不会意识到,英格丽德就是他的第七面镜子。   “……等一下,不太对劲。”   安南突然又纠结了起来。   他缩成一团,双手抱头蹲在椅子上。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现在,他已经知道英格丽德就是他的第七面镜子了;如同知道尼古拉斯的思念体就是他的第六面镜子。   那么……   他现在能去找英格丽德了吗?他能派遣玩家替自己去找英格丽德吗?   “——那我到底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啊?!”   安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突然想要锤一顿无面诗人。   ——要不是你给我剧透了一轮,我现在会这么纠结吗?!   “算了,什么都不说吧……”   他最后还是决定,最好还是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指挥。就看他们自由行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最后英格丽德也会自己出现在安南面前。   以防万一,林依依的整个小队,安南最好都不要再调动、下令。   就全看他们的“AI”吧。   “虽然我才是玩家们眼中的NPC,但我却要反过来把玩家当成NPC看……”   安南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第650章 《风暴与心的颂歌》所缺的一页   但反过来说……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永恒之女”英格丽德的存在非常重要。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面“隐藏的镜子”。   而且正因为她的存在,印证了安南之前的一些猜想……   要知道,安南的《天车之书》,是只有六页的真理之书。真理之书的每一页,都会藏有一项真理。   按照正常的升华仪式流程,安南要在升华时选择六项真理中的一到两项,再把剩下的真理从光界还给世界之柱,用于制造其他的真理之书。   这一到两项真理,最终就会固化于升华的灵魂上,成为神职。   那么,根据“光自镜中生”的理论。安南必须击破六面镜子,才能搜集到完整的真理之书,得到全部的【天车之真理】。   但除了这六面镜子之外,还存在第七面镜子。   ——一面原本不该存在的镜子。   因为天车之光原本就是第七曜,再加上天车之书只有六页。所以安南便惯性的认为,想要孵化天车之光只需凑齐前六曜……也就是找到六面镜子。   但现在看来,他的仪式到“搜集齐六页真理”后并没有立刻结束。   而这让安南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传说中的“风暴长女”阿尔塔丝忒·霜语,也即是当年收集齐全了《风暴与心的颂歌》的,风暴之女这一职业的开创者、风暴之塔的第四代塔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风暴之神。   但最后她的升华仪式却失败了。   结合安南意外发现的第七面镜子,一个惊人的事实摆在了他的眼前——光是收集齐全真理残章恐怕还不算完。应该还有最后一次类似“开光”的某种隐藏仪式,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而这个开光仪式,应当就是在搜集全真理残章的过程中就会无意识完成的。如同偶像巫师的触染律一般,这是命运的联结。   就如同安南目前第六面镜子都没找到,就已经在他得到真理之书的半年之后,找到了第七面镜子的踪迹……   所以其他的神明,才会对这个概念没有认知。   不然的话,纸姬或无面诗人都肯定会提醒安南放慢速度、注意四周的;也正因此,明明阿尔塔丝忒这么强,才会毫无理由的暴毙。   不是因为她太弱了,而是因为她太强了。   她搜集真理之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在她决定升神之后,直接使用她那能够三个呼吸之间横跨文明世界、如同快龙一般的飞行能力,在不到半年间就集齐了真理之书。   而她也根本没有使用《风暴与心的颂歌》的必要——   她当时的至高冠冕,可是“世界最强的超凡者”。   无需动用真理之书,她也依然是最强。   结果就是,她集齐真理之书后就直接升华,导致了她缺少了某个关键。   如同天车之书的“第七曜之镜”一般——光自镜中生,天车之光又怎能没有属于自己的镜子呢?   所以,也就是说……   ——当年的《风暴与心的颂歌》,其实根本就没有收集齐全!因为页数集齐之后,还有最后的一步——   如此一来,玛利亚未来的命运,就绝不会是必死了!   只需要安南能帮她找到最后一步的关键,玛利亚就能成为真正的风暴之神——   这样的话,风暴之塔也就能从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职责中解放出来,成为能够正常招收弟子、传授知识的巫师塔。   而只要风暴之神能够诞生,凛冬上空就不会再缠绕着永无止息的风暴——现在只要风暴之塔从凛冬上空移开,这几百年间囤积起来的风暴最终爆发出来,其威力甚至会直接撕裂大结界、吹平半个凛冬。   可它毕竟是属于“风暴”。假如玛利亚能够成为风暴之神,那么它就能反过来成为玛利亚的力量之一。   风暴之塔一旦重新立于大地之上,它就能正常的调控全大陆的天象。那也就不会再出现把岩浆塞回大地深处、倒灌地下都市的惨剧,也不会让失控的台风海啸杀死联合王国的渔民。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瞬间好起来。   玛利亚安全了、凛冬公国安全了、地下世界安全了、其他国家的渔民与临海城市也都安全了。   甚至……   假如所有的巫师塔都能恢复正常使用的话,集合十二正神之力……未必不能重建大结界。   安南的眼中,渐渐亮起了明亮的光。   ——那是找到了正确道路的光芒。   是纯净无比、充满喜悦的希望之光。   加油啊!   安南攥紧双拳,在心中暗暗念叨着。   调查英格丽德、找到北地联盟勾结恶魔的证据、找到石中船长“塞利西亚”……这些事,就都必须由玩家们来处理了。   “那么,我也要加把劲了……”   安南喃喃道。   他可不能只是看着。   北地联盟那边还在等待他们搜出来的证据。   那么这个时候,他不如再去一趟第四枯竭收藏馆。找瓦西卡联系一下仪式学进修的问题……如果顺利的话,安南可以摆一个登陆点放到他们家。   目前的第三批玩家们,可还在陆陆续续的登陆呢。   系统检索玩家的速度相当慢……在安南一口气放开登陆权限之后,到现在过了快两个星期,新玩家才只登陆了一半。   除了安南所设定的品性问题之外——安南还察觉到,能被天车之书召唤而来的玩家,似乎都怀有某种“缺憾”、持有强烈的“欲望”。   他们有着优良的才能与品性,生活却过的并不那么顺心如意、心中仍对什么东西耿耿于怀。   我说不定……也能帮到他们。   直到这时,安南心中才如此清晰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之前,其实安南也并不把玩家们太过放在心上……因为他自己的才能就非常出众。而且他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行动。只有在琐碎的事务上,他才会找玩家帮自己打个下手。   所以从冻水港开始,到王都内的探路、和地下世界的传送点,再加上现在的逐船大冒险——安南一直以来,都是将最麻烦、而不是最困难的事丢给玩家们。   本质上,玩家就是安南好用的工具人。而且还是处理不了什么麻烦事务的工具人。   ——直到现在为止。   因为第七面镜子的出现,安南被迫要开始发生改变。   在他无法干涉玩家们的行动之时,他才会渴盼玩家们能帮到自己些什么——而在这种感觉出现之后,玩家便完全进入了安南的视野。   他们并非是作为单向给予的“主仆”,而是真正意义的成为了能够互相帮助、互相依托的“朋友”。   安南也开始重视玩家们的存在——所以他才意识到了玩家的召唤规则。   “心中有渴求、又有缺憾之人吗……”   ——帮助是相互的。   安南希望,在玩家帮助自己的同时。   他也能帮助这些朋友们……稍微做些什么。 第651章 仪式:龙之净火   四暗刻此刻的心情也很是微妙。   不知是巧合还是错觉……他每见一次这位蜂蜜色头发的圣者,就会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强烈的冲击——   你们异界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怎么感觉比地球还开放一些的样子……   不过似乎这也很正常。   毕竟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改变自己的容貌、亦或是改变自己的性别甚至是种族的手段,都是存在的。而且也不算非常困难。   虽然这个世界的各种科技,大致还停留在地球的十五到十九世纪不等……但这种随意更换身躯的技术,却已经把地球技术远远甩脱于身后。   ——甚至哪怕不结婚,也可以使用杯中儿的仪式,来制造后代、延续家族的血脉。   由诸多便利的仪式与超凡力量所带来的婚姻观与超凡爱情观,某种程度上……或许比地球上的玩家们还要先进、开放的多。   “……不过,”四暗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位【永恒之女】,她刚刚是想要用‘蛾之结’的诅咒来伤害我。   “那是否说明,她很精通蛾领域的仪式……”   “你其实是想问,她当年是不是由男性转化过来的吧。”   洞悉了四暗刻的真实想法,圣者不禁笑出了声:“对吧?”   “……这其实也是合理范围内的推测嘛。”   四暗刻小声说道。   圣者不禁笑了出来,用力揉了揉四暗刻的头发,把它搅的一团乱:“这可是我告诉你们的。我会不知道吗?   “英格丽德会使用蛾母的仪式,其实并不奇怪。蛾母与沉默女士的仪式中,常见的要求就是‘仪式者必须为女性’。   “而稍微苛刻一些的仪式,还会要求‘仪式者必须是处女’或者‘仪式者必须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甚至是‘仪式者必须曾经堕胎’或者‘从未堕胎’之类的。   “如同曜先生的仪式,也有半数要求必须由男性举行——曜先生的仪式要么由男孩举行、要么就是由强壮且健康的男人举行。所以曜先生的神殿中,几乎全部的圣职者都是男性……而蛾母的圣职者有八成以上,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女性。”   原来如此。   四暗刻了然的点了点头。   所以太阳领域和蛾领域,才会有关于转换性别的仪式……因为他们的高阶仪式中,原本就有对于性别的要求。   而这意味着,有一些仪式的前置条件必然是相互冲突的。   圣殿的圣职者们,使用本家的仪式时、可以轻松找到合适的仪式举行者来互相帮忙——以此满足对方的仪式需求。   而野生的仪式师,就不容易达成这种条件。所以他们才会横跨多个领域,掌握不同类型的仪式。   “而且我对英格丽德最初到底是男是女也并不关心……”   蜂蜜色头发的圣者微眯眼睛,望着闪耀着微弱光辉的穹顶、低声喃喃道:“反正也都已经过去了。那与我无关。”   你这话……里面有不少故事啊。   四暗刻眼神微微一动。   他其实对这个八卦的具体内容相当好奇。但他很懂察言观色——他察觉到亨利·沃登的心情不是很好。   假如这个时候继续追问,的确可能会推进剧情、但也说不定会掉一截好感。   与酒儿不同,四暗刻是倾向于保守的那种玩家。与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相比,还是继续维持与圣者的友好关系比较重要。   “好啦,等我离开之后,她应该就不会继续袭击你了。”   青年圣者温声劝慰道:“你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我教你一个燧父领域的仪式好了。有了这个仪式,你就绝对不会被她诅咒了。”   他说完、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对着四暗刻眨了眨眼:“你如今应该……还是贞洁之身吧?”   “……嗯。”   四暗刻深吸一口气,闷声闷气的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被同性如此询问时,他不该感觉到什么不适。   可在得知名为“亨利·沃登”的圣者,曾经是一位节欲的女性圣杯骑士时,四暗刻就突然在他身上产生了“大姐姐”的幻视。   再加上这位圣者让人感觉到相当眼熟的发色……   在圣者对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能在对方身上幻视到一位同样是蜂蜜色头发,但是眼里有星星、手里拿着遥控器的少女。   如果亨利还是一位女性的话,可能就是那个样子的吧……   “这没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孩。”   圣者看到了四暗刻的窘迫,不禁哈哈大笑一声。   他的左手抄在口袋里,右手又用力揉了一下四暗刻的头发:“贞洁并不是一种错误。为了证明自己受人欢迎而过着混乱的私生活,更不会是一种值得称赞的行为。   “持杯女曾说过,节欲是美德。”   青年圣者温声道:“‘爱与欲并非一途——你们需爱人而节欲’,‘欲望是噬心的魔兽,唯有猛者可以驾驭’。   “虽然很多人认为,持杯女的信徒多半都是纵欲的狂徒。但其实持杯女教导我们要节欲……唯有坚强而有力的灵魂,才应放任自己的欲望。   “只是有一些人,对自我的认知出了些偏差。他们认为自己的器量已然足够……可他们却并不足以控制自己的欲望,反而是被欲望所控制。   “对于这些人,吾主的意愿是——他们无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欲望,便理应因自己的失控之欲而死;而若是他们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成长,并逐渐夺回了自我、恢复了心灵的平静,那么他们便会成为‘猛者’。”   因果循环。顺其自然。   四暗刻若有所思。   没想到持杯女是如此佛系的正神……   所以持杯女才不理会,她那些因贪欲而作死的信徒向她发出的绝望呼号——因失控之欲而招致灾祸,本就是已定好的结局。   “持杯女真是矛盾的神明啊……”   四暗刻喃喃道。   圣者并不生气:“是的。爱与欲的矛盾、节欲与纵欲的矛盾,正是吾主所行之道的魅力所在。我们圣杯骑士认为,‘唯有自我是自我的答案’。   “自我劝诱、自我堕落、自我拷问、自我救赎——战胜不成熟的自我、将欲望牢牢控制于手中,才是持杯之道。”   他温和的拍了拍四暗刻的肩膀:“男女之情无需避讳,但也并不值得吹嘘。不要为了虚无的‘面子’,而选择一段注定短暂而不幸的爱情。   “那是自我的堕落,也是对他人的伤害。如果你能明白这样的道理,那么我教给你这个仪式、就也能算是一种传承。”   圣者有些怀念:“因为当年我被人赠予这个仪式的时候,也曾被一位长辈如此教育。”   “……什么仪式?”   “这是燧父的一个高位仪式……唯有贞洁且健康的青年才能使用,其名为【龙之净火】。燧父偏爱贞洁、健康且强壮的男性。”   圣者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需将周围可视范围内的所有人造光源全部熄灭。无论是绿火还是黑火,还是炭火和柴火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然后在露天的黑夜中,将自己的血淋在铁块上、并将铁块放到铁毡上敲打,同时口种念诵——   “【此非金燧,亦非木燧,此乃龙燧。龙以血燧骨,以铁燧石,以火燧命——】   “而后,净火就会于铁块上点燃……这个火焰不能用木头或是草木为引,但可以引到酒池之中。周围熄灭的光源越多、青年越是强壮而贞洁,净火所能持续的时间就越长。凡是受诅咒的、或是生病的人与牲口,只要除去衣服从净火上走过,就可以烧掉他们身上的诅咒。   “这是可以驱散几乎一切诅咒的绝对仪式。但只有健康且强壮的男人才能承受这份力量……其他人被这个仪式驱散诅咒的话,皮肤就会被净火烫伤,需要完全避光数日才能恢复。   “要特别注意的是,这个仪式不能对老人使用,否则极大概率会导致猝死……以及它绝对不能用来灼烧他人的尸体。只要你将净火引到尸体上,就会永久失去使用净火仪式的权力,可能还会得罪燧父的信徒。”   青年板着脸,认真的说道:“听懂了吗,男孩?净火是相当严肃的东西……”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四暗刻缓缓点了点头。   ——此乃神圣爽哥之仪式…… 第652章 这是何物?   另外一边,林依依一行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四暗刻回来。   “他去这一趟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林依依不爽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是去补充但要……可要是回不来,就别说自己能回来啊。你说咱们这是等他还是不等啊?”   “先进去搜一遍吧。”   西酞普兰低声提议道:“迟则生变。既然四暗刻那边没有呼叫我们过去支援,就说明他就算遇到了什么麻烦,问题也不大……或者就是问题太大,慌也没用。总之就是不用帮。   “咱们还是先进去搜一圈为妙。要是再等一段时间,里面的人得知他们老大嗝屁了……说不定就会带着东西跑路了。”   ——到了那时,可能就会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或是珍贵的材料,也被他们一并偷走或是烧掉了。   “有道理呀,文文姐!”   酒儿瞪大了眼睛,右手拳击左掌、高声怪叫着:“机智啊!”   “你别跑,你过来……”   看到酒儿夸张的举动,西酞普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鼓鼓的抓住酒儿的耳朵,用力左右摇晃着她的脑袋——仿佛要从里面晃出点水来才罢休。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酒儿被晃得有点晕,脑袋像是散了黄一般,呜呜咿咿的发出悲鸣。   一旁的林依依倒是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西酞普兰没好气的拍了拍她脑袋,发出西瓜没熟的声音:“那一会罚你进去打头阵。”   “没问题!”   酒儿信心满满的提起斧头:“现在嘛?”   “就现在吧……”   西酞普兰甚至没有释放自己的灵体。   她只是向前一指:“酒儿,给我立即使用大爆炸!”   “——至少喊个逆鳞什么的好不好!”   酒儿大声抱怨着,却很老实的提起斧头、向着前方的农场后门发起了冲锋。   她深吸一口气。   如同灌入燃料一般——在衣物的遮蔽之下,酒儿的腹部猛然间燃起了猩红色的火光。   诅咒之力自咒纹迸出,导向全身。   她腿部肌肉异常的蠕动着、流出了淡红色的汗水,迸发出了人类所不应有的神速——   这是在她进阶食血徒之后,得到的改良技能。   【舍命冲锋LV7:食血徒拥有凡人狂战士所不能比拟的旺盛生命力,因此可以超越极限的泵动心脏与肌肉。立即消耗50%的健康度为燃料,向敌人发起无比狂暴的冲锋,此技能结束后可以立即开启“狂化”】   【LV4时:冲锋结束时,会额外得到十五秒的“狂化”效果,而无需消耗“狂化”技能次数】   【LV7时:冲锋时不可阻挡】   “狂化”是狂战士的独有技能,由满级的技能【全力一击】转化而来。   根据狂战士的体质与意志中较低的一个属性为基准,狂战士每次休息前、可以得到一定的次数。来将任意动作的力量加成获得额外100%的增幅。   与技能“全力一击”只有30%的额外伤害加成相比,狂化攻击的增幅高达100%。   而且“全力一击”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次“重击”,只能应用于剑术中的重击动作——比如说下劈、跳劈或是顺势斩。   但“狂化”并非是下一次攻击伤害增加100%……而是下一个动作判定时的力量判定视为两倍。这意味着它可以应用于几乎一切需求力量动作。包括扼喉、绞杀、擒抱、挣脱擒抱甚至搬运或投掷重物。   拥有狂化技能的狂战士,才是真正的狂战士。   酒儿就是在诺亚王都的时候,才终于得到了这个技能。   那个时候的酒儿面对凡人和青铜阶超凡者时,具有碾压级别的优势——开启狂化之后简直堪比诺克萨斯之手,是真正意义上的挡也没用。   她提起斧头一招回旋劈,能把盾牌武器、带上后面的人一起劈成两段。竖着劈的话,甚至不是劈成两半的问题……而是直接把敌人的脑袋砸进胸腔里。   她这把精钢战斧已经用了好一段日子。   现在斧头的状态,已经不能用“锋锐与否”来形容了。它上面满是豁口……但姑且还能算是个斧头,而不是大铁棒。   虽然对没有经过军用武器训练的酒儿来说,或许拿一把精钢狼牙棒会更顺手……但那样既不好看也不帅气。   ——有句话说得好,强度是一时的,但帅是永久的。   尽管这是安南从冻水港拿的军备武器,质量极为优良。虽然不是咒物,但也能算是精良级别的军用武器。   可它实在是被用来砍了太多人。   酒儿可能是所有玩家中,杀人数最多的。她光是杀人拿到的经验,就能给自己提升两个等级。   这是她在灰天鹅安保公司就职“特别技术顾问”的兼职时的收获。   大约每天,酒儿都会被派出去砍死五六个人。有时候她会被单独派出去solo掉一个帮派……因为那个时候她身边带了牧师,而报酬扣除掉用来治疗的银币后依然是血赚的,所以她完全不顾忌受伤——哪怕是死掉也无所谓。   但狂战士的锁血能力不是盖的。她越是不怕死,反而越死不掉。   酒儿对战斧的使用技术,就是用这些帮派成员的人头慢慢磨练出来的。   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实用技术”了。   而她对于这种攻坚战,也算是极有心得——   如同一道暗红色的流星一般。   酒儿飞驰而去。   她抱着斧头、重重劈在了大约五十米外的木墙上。   是的,墙——而不是门。   与其说是冲锋,不如说是直接整个人撞了上去——她的两脚甚至都已经离地,像是猫咪般四肢都按在墙上。   如果用慢镜头看,甚至会有些可爱。   但里面的人,却并不会这样觉得——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地面甚至都摇晃了一下。   那是看上去像是仓库一样的木质三层楼建筑簌簌的掉落者灰尘……与其说是被人发起了冲锋,不如说是被载满货的大卡车直接撞了进来。   那厚木墙,直接被酒儿撞裂了一条竖着的缝隙。   那可不是木板,而是如同野外木屋一般、由处理过的原木与强力胶黏合的厚墙,其防御力足以挡下实心的铁炮弹。   但在酒儿带着斧头的舍命冲锋之下,只一击——墙壁便断开了一条半人宽的裂缝。   那凌乱断开的木刺,将酒儿也划得血淋淋的。   而酒儿对此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她早就已经将痛觉关上了,而这些木刺也只是皮肉伤而已,掉不了多少健康值,甚至连她的被动都没法触发。   于是酒儿直接挣扎着、完全无视那些木刺,全力从里面爬了出来。   房中有的人已经躺下、有的人还在工作。   但他们看到听到巨声响起的时候,还是都吓了一个哆嗦。   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便看到一个全身都是血的人,挣扎着、从木墙的缝隙中钻了进来。高举着斧头、对着自己腹部便切了下去。   “……这、这是何物?”   有人脱口而出。   他们顿时被酒儿的恐怖形象所震慑,脑中懵了一瞬间、迟迟不敢上前。 第653章 白色幽灵西酞普兰   他们眼见着那个浴血的魔人将斧刃刺入自己腹部——猩红色的咒纹如活物般飞快蔓延、嗖嗖的爬出皮肤。   如同虫豸张牙舞爪、挥舞着细小的节肢一般。   活物般的咒纹,狠狠咬在精钢质地的断裂斧刃上、钻入其中。猩红色与污黑色的颜色,如同虫群的菌毯一般覆于斧刃之上、使那断裂破损的精钢斧刃看上去变得异常狰狞而邪恶。   她体内所储存着的诅咒瞬间活性化。   酒儿就如同开了咒印状态一般——密密麻麻的咒纹以腹部为中心,向她全身蔓延。   她单手高高举起比自己还高一截的黑红色战斧,闪过一道炫目的流光、狠狠向身后回旋斩去!   那原本还相当纤细狭窄的墙体裂缝,被酒儿的重击瞬间扩大了数倍、直接击出了一个足以让两人并肩通过的豁口。   而后酒儿身上迸出浓郁的、柑橘味的血气。   就像是狭窄的房间中剥开了几十个橘子一样——满溢而出的柑橘气息,甚至完全冲淡了击破墙体时的木屑与灰尘的味道。   “简直就像是恶魔一般……”   房间中那些货真价实行于恶魔之道上的堕落者们如此惊叹着。   但他们其实倒不是非常紧张。   这是由于他们对自己老大的信心。   “去楼上找老大和其他干部们。”   一个赤红色皮肤的健壮男人把一个瘦猴般的矮个男孩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快去。”   “哎,好。”   那人也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酒儿,随后应了一声快速往回跑去。   他飞快的跑上木质的楼梯,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响声。   但不等他找到其他人——男孩跑到二楼之后,刚刚向左拐了过去。   他身边的墙壁便突然伸出了两只苍白色的、半透明的纤细双臂。   左手无声无息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右手则扣住了他的脖颈。两手收紧,直接把男孩拖曳着拉到了墙边。   男孩的脸颊与脖颈瞬间浮上了一片青黑色的淤青。   极为阴冷的寒气透过皮肤渗入体内,男孩的瞳中渗出一抹死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僵尸一般。   而他还在疯狂挣扎着——但可惜,他身后并不是敌人、而是墙壁。   西酞普兰用双臂穿墙过去,扣住他之后把他扣在墙上。   源源不断的生气透过肢体的接触,被吸到西酞普兰体内,很快他就彻底昏死了过去。整个人如同被冻僵的尸体一般散发着寒气。   “这样援兵就不会来了……”   西酞普兰笑眯眯的将双臂收回墙体。   在她身后,已经东倒西歪的倒下了三个人。   ——拥有人类般的智慧、还能够使用神术的高等级灵体敌人,可不是这种手头没有咒物的小喽啰所能轻易击败的。   考虑到之后可能会需求他们的情报。   所以西酞普兰并没有将他们击杀。而是抽干了他们的生气后、便将他们丢在原地,让他们继续保持昏迷状态。   毕竟她可是整个小队中,攻击手段最容易留活口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被四暗刻炸死的人连尸体都很难留下;酒儿攻击人更不可能留手。杠子姐虽然攻击力不高,但她制服他人的能力也很弱……想要留活口的话,只能指望一棍子抡在脑壳上没把人敲死;或者下手太轻一会就醒过来自己跑了。   而凡是被西酞普兰攻击到失去意识的人,都等于是被幽灵抽干了生气——相当于什么外伤都没有,只留了些微不足道的淤伤,但是健康度已经掉到了只剩5%的程度。   想要让他们清醒过来,只要西酞普兰反手奶他们一口就可以了。但如果他们要自己醒过来的话,就必须要晒一段时间的太阳,才能驱散他们体内的寒气。之后还得在保暖的情况过上一天多、健康度恢复到20%以上,才能慢慢醒转过来。   不过在她拥有强大的暗杀能力的同时,西酞普兰的正面战斗能力却依然很弱。   ——严格来说,西酞普兰至今仍然不是超凡者。   她的等级只有十级,也就是凡人巅峰的程度。她还没有立下咒缚、获得自己的承载物。   她的经验倒是一直在囤积着——而圣光印痕的获得也很稳定。   西酞普兰攻略噩梦副本的次数很少。   她一般都在大地图中进行探索。毕竟她是圣职者,别人的作业她也不方便抄;她的作业别人也不方便抄……而且她已经暂时抵达了等级上限,通关副本也无法继续提升,所以也没有什么兴趣。   事实上,她获得的圣光印痕、多数都是来自于苍白公主的赐予。   苍白公主一直在关注她的这个新信徒。   偶尔在西酞普兰净化噩梦的时候,苍白公主还会进入她的噩梦中、替代掉某一个人和她聊聊天。走的时候就是丢几个圣光印痕作为茶水费。   ……结果就是,西酞普兰成为了玩家中持有圣光印痕最多的圣职者。   【ID:西酞普兰】   半亡之女,女性,等级10   健康度:100%   属性:力量5、敏捷5、体质-、感知16、意志15   就职一览——   幽魂(Ex):苍白之躯Lv1   圣职者(苍白公主,剩余印痕7):幽魂之触、幽灵漫步、遥感跃迁、无声恐慌、生命归还   这里除了苍白之躯和幽魂之触之外,都是她新获得的神术。   【幽灵漫步:在你处于“散步”或比其更慢的移动状态时,你获得300%的额外移动速度加成,且你的“隐蔽”效果上升等同于你的感知属性一半的等级。此神术仅能在幽魂形态下使用】   【遥感跃迁:被你攻击过、或已经察觉到你的敌人,会被添加一个持续时间为你“意志”属性的特殊诅咒标记。你可以感知到目标的具体位置,且在你与目标的直线距离小于你的“感知”属性时,你可以直接跨越地形闪现在目标身后。此神术仅能在幽魂形态下使用,且消耗一把白色或灰色的粉末。】   【无声恐慌:肉身形态:你可以通过一个即时接触动作,使目标被施加等同于夺魂学派法术“恐惧术”的特殊效果;幽魂形态:你可以通过一个完整施法动作,使得等同于你“感知”属性半径内的全部活物,都被施加等同于夺魂学派法术“恐惧术”的特殊效果。此神术消耗一枚灰色的飞蛾。】   【生命归还:在你使用任何具有“吸血”效果的攻击获得治疗时,可以获得等同于最大健康度100%的额外生命值。在你受伤时,优先从额外生命值中扣取;且你可以通过一个即时接触动作,将任意数值的额外生命值以50%的效率传输给目标。】   这是西酞普兰获得的新神术。   她已经拥有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力——虽然仍然集中于辅助、暗杀与控制的领域。   但这种混战,就不是她所能触及的领域了……   毕竟西酞普兰仍然是一个大脆皮。   她没有体质属性带来的额外生命增幅——这意味着,她的灵体只要被银弹这类具有灵体打击能力的任何攻击命中一次,就会立刻被重创。   而关键是,这个世界是没法关闭队友伤害的……   是的。   西酞普兰躲在一旁、不是为了避开敌人的攻击……主要是为了躲开来自队友的攻击。   “不过,如果时机恰当的话……”   西酞普兰低声喃喃道。   她也不是不可以突然跃迁下去,直接强控一波—— 第654章 什么叫真正的暗杀者啊(战术后仰)   这些跟随血手兄弟的帮派成员想必不会知道,自己期待着的救兵已然注定不会到来了。   只见酒儿毫无预兆高高跃起,连句狠话都没放,便如同一颗流星般轰然落地砸入人群——   挡在最前面的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对此也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仓促之下,只得举起身边的桌子、迎向酒儿。   但那缠绕着黑红色血气的战斧,却是轻而易举的击破了举起的如盾牌般的圆桌。并将藏在后面的脑壳一同劈碎。   “你这家伙——!”   那个看上去像是醉汉一般、全身赤红的男人顿时发怒。   他们也不再等待支援来临,而是二话不说便攻了过去。   三个人端起了猎枪,两个人掏出了手枪开始上子弹。一个人将投斧旋转着掷出、落在酒儿左肩上,钉入其中、溅起血花。   两个潜行者向后一退遁入了黑暗……而领头的那个人则是猛烈的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空气中满溢硫磺的味道。   他应该就是这群人中,唯一已经获得恶魔之力的堕落者。   其他人等级最高才不过只是青铜阶而已……   酒儿很快判定出了敌我强弱。   下一刻,赤红色皮肤的壮汉,隔空一拳向酒儿轰来!   他的鲜血如同锋利的飞针,刺破了自己左手手背的皮肤,化为片片灼烈的火花向酒儿飞来。   酒儿完全没有理会镶嵌在自己肩膀上的飞斧。   她用右手从自己肩上拔下飞斧,同时飞速后退。同时她用左手单手举起黑红色的战斧横在面前,随意的挡住了那些从燃烧着的血中迸出的火针。   这些看上去如同细小的火花般的攻击,钉在酒儿的战斧上之后却仍是没有熄灭。   能清晰的看到,这是类似蜜蜂尾针一般的结构——带有倒刺的黑色细针。而每一根针上都稳定的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烧灼着酒儿的战斧,发出难闻的气味。   ——就像是焚烧橡胶一般。   而酒儿一边后退,一边反手将飞斧掷了回去。   飞斧没能命中掷出飞斧的人,倒是把他旁边一个正在上子弹的人直接击倒在地。   酒儿快速的退出了人群之后,又有了冲锋的距离。   她当场上前一步,借着惯性将战斧向前一甩——如同完成了一次超解般。将战斧轰向了那个已经能使用堕落者力量的“精英怪”。   那人只是冷哼一声,右臂猛然浮现出紫色的血管痕迹。随着血一般的汗水渗出,他的衣物灼烈的燃烧起来,化为毒火。   他已经看清了……   对面那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他的右臂猛烈的燃烧起来,变得巨大三倍。   粗壮而赤红的右臂,指节变得极为粗大、皮肤上长出了一层赤红色的坚硬角质层。   他快要完成异化的右臂,早已是刀枪不入。单是横在面前就是巨大无比的护盾。   别说是人类的头颅——他甚至能将巨剑的剑刃握在手中、并将其揉碎。   这是恶魔般的攫握攻击!   他要试图接住酒儿的攻击——并以此进行缴械!   但就在这时。   他的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不许动】!”   随着一声清冷而充满威严的斥喝,无形的力量如酥麻的闪电蔓延全身。让他的动作迟缓了片刻。   大约只是一秒出头的控制。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控制,却让他没能用掌心接住酒儿的“超解”。   酒儿自腰身而至全身发力、娇小的身体带动着比自己更为巨大的战斧,如陀螺般旋起。   与其说是斩下,不如说是甩出。   那蓄势完毕的巨斧轰然落下,而酒儿已被甩到了空中!   随着酒儿的微调,它精准的命中了恶魔巨手食指和中指与手背相连的位置。   两根比酒儿的腰还粗的恶魔手指,便被她直接硬生生的剁了下来。   “救我啊,阿杠!”   酒儿发出极具穿透性的尖叫。   “——那你!【避开】啊!”   随着林依依的斥喝。   酒儿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被无形的力量向侧翼弹开。   而从她身后,全速冲刺的林依依手持缠绕着咒纹的银色精钢长棍,身子矫健如游龙般蹿出。   她的移动静谧而高速——随着移动卷起的风暴将她的黑色短发向后吹起,显露出充满杀意的双眼。   她的精钢长棍盘踞于自己的臂弯之中,随着高速移动而向前探去。   林依依整个人如同高速驶来的火车一般,自极快而极静停滞于堕落者身前。   全部的动能,都被转移到了她手中的长棍之上。   ——【鹰隼一击】!   这是能在高速冲刺之下,仍然保持攻击精准性的技法。同样也是全力一击点到满级之后的进化技能。   她瞬间静止之时。   那向前探出的长棍便如无锋的刺剑、又像是去了枪头的枪身。在极微弱的旋转震动之下,寄宿着她冲锋而来的全部力量、击向了面前一楼最强大的敌人!   它架在被酒儿剁掉两根手指的巨手之上,擦出一蓬火花、在嗡然的高速震动下,精准无比的刺向了精英堕落者的额心。   假若说这是长枪,仅凭这一击的威力,便足以将堕落者的头颅直接贯穿、刺爆。   但它是一根实心的钢棍。   只听得一声闷响,就像是巨大的重物被砸在地上一般。   堕落者精英的头颅不自然的向后弯折,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溢出。仅是反作用力,便让回弹的钢棍与林依依的掌心摩擦着发出高热   “他不会脑浆都被你锤出来了吧……”   酒儿小声的说着,冲着林依依面前、替她挡下了一波猎枪子弹。   这些铅弹甚至没能击穿酒儿的身体。   而在她疯狂蠕动的、如同活物一般的肌肉的推动下,它们很快就被一粒粒地被推了出来,落在地上。   她还能有闲心聊天:“这看起来像是个精英怪啊。咱们不留个活口吗?”   酒儿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砍出一斧头。把从林依依身侧扑过来的潜伏者拦腰劈断。   “啰嗦!”   林依依恼羞成怒:“我用了仁慈一击了!技能反馈告诉我已经成功了!”   “……宁就是蝙蝠侠?只要说自己不杀人,哪怕车子开满速撞他脸上他也不死?”   酒儿一脸不信。   那个人的脑浆都快被锤出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能是他体质比较好吧……我其实也没指望着能留他一条命的。不过我的技能告诉我,【仁慈一击】发动成功了。”   林依依也是有些不确定:“看来这招还得再点几级。三级还是不太保险……别唠了,替我挡子弹啊!”   “——你才是坦克啊!!!我是DPS啊姐姐!”   酒儿高声抱怨着,但还是挡在了林依依面前替她吸收了一波伤害。   林依依也是一脸吃了屎一样的难受:“那咋办嘛,这子弹我拨不开啊……”   “你把它转起来啊,转起来!叮叮当当的那种!”   “算了就这样吧,这些人打不死你的……”   林依依还是有些犹豫。   她作为一个敏系防战,无论是招架近战攻击、还是拨挡飞矢都很擅长。   但是子弹就……   然而下一刻,几个黑色的小球、突然从地上咕噜噜滚了过来。   随着轰然一声爆裂,巨大的爆炸声让墙壁都震了一下——这样在上面休息的其他堕落者们无论如何也都要赶下来了。   林依依却是并不着急。   反倒是露出了庆幸之色:“你终于回来了啊弟弟!”   “……姐啊,你们真是丢人啊。”   迟迟赶来的四暗刻一边戴上黑色的露指皮手套,一边嫌弃的走进来:“你们到底会不会暗杀啊?   “来来来,让哥来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暗杀!”   他说着,便将戴好了手套的左手按在地上。   林依依和酒儿见状不妙,掉头就跑。   他闭上双眼,随着手套掌心处的银质承载物被活化。   暗红色的咒纹从他五指流出,顺着地面飞速爬行着。并隐没在建筑物的某个角落,化为一行行被蚀刻的符文。   随着喧嚷声逐渐拉近,楼上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四暗刻的瞳孔突然化为熔岩般的暗红。   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便从楼上响起!   火光爆出,冲击波直接将墙体和窗户击飞了出去。整个二楼都被四暗刻直接炸平! 第655章 我们不是要留活口的吗   巨大的冲击波伴着火光,已将二楼的木质墙壁直接崩碎。破碎的木屑与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倾斜而下,伴随着浓烟滚滚一并喷出。   ——那其实是相当小规模的爆炸。   只是起爆点本身就贴附在墙壁之上,才会让爆破声如此清晰的传到外面。   这栋木质的建筑物,被布置了隔音结界、防御结界、防火结界、防侦测结界。不然的话,它不可能扛得住酒儿的冲锋;他们也根本没有必要进来,只要在门口放火、或是远远使用音波攻击或使用夺魂学派的诅咒控制他人开门就好了。   可给它布置防御结界的人,根本没有考虑到来自内部的冲击问题。而原本是为了防备夺魂法术的隔音结界,也让楼上的高等级堕落者们无法第一时间发起支援。   所以酒儿才能一斧头直接把墙砸开。   随着外墙、承重墙与承重柱被引爆,建筑物本身的重量便足以将其结构彻底摧毁。   诸多关键称重墙皆已发生断裂的建筑物,直直向下垂落——在嘎吱的酸响声中,建筑物的三楼直接将二楼剩余的墙壁完全摧毁。其巨大质量与下落的惯性造成的冲击力,甚至将三楼的地板和与墙壁也一并摧毁大半——紧接着,它便继续向下坠落,直直砸在了一楼。   坍塌的建筑物发出了震撼人心的巨响声。   那是足以让近处的人耳鸣、眩晕的轰鸣声……但很可惜,它周围的近处是不会有人的。   勉勉强强跑到范围外的酒儿和林依依,甚至感到心脏都在砰砰的激烈跃动着——   那是与强敌战斗时,也绝不会出现的紧张与恐惧感。   即使是再强大的敌人,也总能联想到“自身也具有超凡能力”,因而将其作为一个可攻略的目标、一个阻碍而看待。   但是眼前这一幕却并不相同。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是天灾。   是纯粹的破坏。   建筑物就在眼前轰然坍塌——林依依倒还罢了。即使酒儿知道,自己就算被压在底下也不会死,但也依然会感到恐惧。   那是来自“常识”的恐惧感。   因为四暗刻并非是从二楼的房间正中进行起爆的。他是控制着爆破符文,使其蚀刻于梁木与墙壁之上——并同时引爆。   ——这叫“爆破符文”。   它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约诅咒之力,以最有效的方式进行贴墙爆破。   再加上四暗刻从地球的网络中学习的定向爆破技术……他控制着符文贴附于建筑物的凹面处。仅用了三个法术,便顺利的爆破了这栋看起来相当坚固的建筑物。   爆破符文是破坏学派的标志性法术。几乎所有白银阶的破坏巫师,都会腾出一个法术位用来学习这个法术。   因为它是真的很实用。   这需要破坏巫师事先设定一句话——它必须至少超过五个音节。然后只要他们将这个符文刻蚀在任何地方,只要自己处于感知范围内,就可以通过念诵这句话或是用其他法术引爆符文,来使其发生爆炸。   爆破的威力并不算强。   它其实是用来制成类似“爆破项圈”之类控制俘虏的道具的,或者也可以用来开路、破坏迷宫。它的爆破威力足以将头颅炸掉、或是炸掉一堵墙……但也就只是这个程度。   而四暗刻其实使用了三个法术。   一个是爆破符文,一个是他引爆符文时使用的即时法术,【全面爆破】。   这个法术可以引爆感知范围内的所有爆炸物,并增幅威力。无论是没有安放起爆器的炸弹,还是其他人设置的爆破符文,亦或是其他可以互动的法术创造物。   它其实是用来引爆敌人手中的手榴弹,或是用来引爆枪管内的火药的。过高的爆炸威力,可以瞬间瘫痪对方的枪械、也可以让对方枪械走火。   而破坏者这个进阶,还可以学习名为【游走符文】的专属法术。   它可以事先准备好五枚符文,储存于指尖。通过一个即时动作,就可以释放出储备好的符文,并将其通过意念移动到感知范围内的某处。   严格来说,这其实不是破坏学派的法术。   而更接近于“潜行者”这个职业特有的诡术。   青铜阶以上的潜行者,是可以使用诡术制造分身或浓雾、远程控制物体移动,或是解除他人的陷阱或法术陷阱的。   当这个诡术能力,与他自己的创造物结合时……就让破坏巫师的法术“缺乏灵活性”这个最大的缺点被弥补了。   如果要说哪里还不够完善的话。   ……那大概就是,那些建筑物的碎片都被崩飞到了外面吧。   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   即使有了完全定向的爆炸物,但他也依然不会计算爆炸所需的具体当量——好在他也并不是真正的爆破专业的学生。他不需要考虑是否当量过大的问题。   炸就完事了。   当然,误伤友军这个问题依然是无法解决的……   不过四暗刻倒是认为这很正常。   普通的破坏巫师,丢个火球也会很误伤友军的。那么四舍五入,爆破建筑物时差点把队友埋进去的行为,大致就和丢了个火球一样稀松平常……   考虑到队友并没有真被埋进去——那么这比投掷火球可安全多了!   看着一脸酷酷的拽着手套,施施然从建筑物内走出来的四暗刻,林依依和酒儿脸上的惊悚表情仍然没有散去。   “你妈的,吓死我了……”   林依依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   她甚至忍不住骂出了声,并用力捶了一拳四暗刻。   “你这臭小子……”   “等一下,”四暗刻不满的说道,“我这是在救场啊姐!   “我们这种施法职业,就是靠场景伤害吃饭的啊!你看这场景伤害不够足吗?我这都已经刷了二十多条击杀提示了,要是等他们都从楼上下来,那说不定我们就翻车了……”   和楼下这些看门的、干苦力活的不同。   楼上的堕落者们等级都不低。   他们保底也有青铜阶及以上……加上堕落之路前期优势不低、且战斗方式诡异。如果等他们下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我只有一个问题……”   林依依欲言又止:“我们不是要留活口吗弟弟?”   四暗刻闻言身体一僵,沉默了一瞬。   “……不要慌,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书信记录吧。”   他强自镇定,平静的答道。   “——你果然是忘了对吧!” 第656章 安南:他们能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没事,不用怕。”   西酞普兰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们还没死干净。还有几个活口呢。”   但与往日间的语调相比,她此刻的声音也变得稍高了一些——   只见西酞普兰踉踉跄跄、用自己的本体,从已然化为废墟的建筑物附近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因为半亡之女的身体属性无法通过锻炼而提升。她只有五点的体质与敏捷属性,已经让西酞普兰成为了玩家中属性最低的那一批。   四暗刻倒是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文文姐,你怎么从哪跑过来了……”   “——我当时就在二楼啊!我看到你的符文飘上来简直吓死我了!”   西酞普兰难得有些失态的大声喊道:“你就没注意到一楼少了个人吗?!”   “哎……哎哎哎?!”   四暗刻也是顿时一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我就在二楼啊!”   西酞普兰大声训斥道:“下次破坏场景的时候,记得看一样队友在不在爆炸范围内好吗!虽然版本更新之后已经没有队友伤害了,但是环境伤害也还是有效的啊!”   说实在的,她能逃出来实属不易。   为了保证身体与灵体之间的联系不被切断,她的本体不能离开的太远——事实上,西酞普兰的本体就藏在一楼墙外的草丛中。   大致来说,就是酒儿将墙壁撞开的那个位置附近。   也就是酒儿与林依依的撤离点外围。   如果有人接近那里、想要等她们逃出来的时候埋伏在外面,西酞普兰就可以让灵体瞬间回归本体,然后再释放出来,反包围这些试图包围她们的敌人。   结果西酞普兰万万没想到,来自敌人的包围没看到、来自队友的轰炸倒是吓了她一跳……   多亏她留了一手,想着说不定出口可能会被人堵上。所以才把本体放的远了一些。   假如按照她平时的习惯,把本体贴外墙放置、来取得最大活动距离……那么等她回归本体的时候,大约就已经被碎裂的墙壁埋起来了。   即使她离建筑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落在她身上的灰尘和木屑,也让她看起来被“做旧”了几分——女鬼小姐显得更有年代质感了。   “……里面的人还没死透。”   尽管半亡之女的脸平时也是毫无血色……但搭配上西酞普兰脸上的惊恐表情,却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人了。   她没时间多指责四暗刻几句。   如果时间宽裕的话,她自是不会拒绝。然而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   “当时在二楼的,基本被砸下来的三楼砸死了……”   ——比如说那些被她制服了一个屋子的俘虏,就基本没有幸存者了。   西酞普兰心怀怨念的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不等她说完,四暗刻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有一些在三楼没下来的?”   “嗯。”   西酞普兰点了点头。   一旁的林依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可是你没处理干净啊。赶赶赶紧的——快去给他们补几刀。”   “问题不大,”四暗刻自信满满,“我只用了五分之一的蓝呢。就掉了一个皮,还有的是法力……”   “——记得留活口!!”   酒儿大声喊道。   她显然是有些委屈——她为了留活口,帮杠子姐白抗了两拨子弹。   不然她早就一个大风车杀进去全砍死了。   “不要慌,我刚刚动手这么急,是因为之前被人吓到了……所以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   四暗刻沉声道:“我之前去买东西的时候,也被人暗算了。”   他说着、再度蹲下,将带着露指手套的左手按在地上。   闻言,林依依微微一愣,有些严肃又有些担心的追问道:“怎么了?有人对你动手?”   “暂时没事了。回去再跟你们细说,稍微有些复杂……”   四暗刻简短的答道,右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束纤细的头发,交给他姐姐:“你看这个。”   “【幼耋之发】?”   林依依念道:“这是什么?年幼的耄耋老人的头发?”   “是仪式的残留咒物。我刚刚差点被人咒杀。”   四暗刻低声道:“还好圣者没走远……他把我救了下来。   “这应该算是‘双子座’那个噩梦的后续内容。咒杀我的,就是那个‘英格丽德’。让我快点把他们解决掉,然后去问一下老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瞳孔再度变得明亮起来。   如同叼着香烟的情况下深吸一口气一样——随着四暗刻的吸气,他的瞳孔燃起明亮的、熔岩般的光辉。   而随后,他慢慢呼出口气。   猛烈的硫磺气息,从他口鼻之中倾泻而出。   那已然坍塌下来的建筑物中,再度亮起火光。   “留活口啊!留活口!”   林依依连忙再度提醒道。   “我知道!”   四暗刻信心满满的答道:“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他缓缓抬起手来。   如同将什么虚无的东西,从地下用力的抽出来一般。   随着四暗刻将掌心对准建筑物,他面前猛然间亮起一个法阵。   “——爆炸的要素!”   他提炼出要素,并扬声念道:“以地为骨,以火为血,以恨为剑——   “【伤痕回响】!”   那是破坏学派的咏唱法术,也算是四暗刻第一次使用的技能。   ——名为【伤痕回响】的法术,如果用于人体,那么就是根据“剩余血量”进行追击的斩杀法术。   可以造成已造成的【指定类型】伤害一半的伤害。   也就是说,至少要在对方健康度低于三分之一的情况下才能完成斩杀。而且前提是对方受到的伤害都是同一类型。   机制就如同死神镰刀或是大宝剑一样。   对于经常伤害溢出的破坏巫师来说,其实是挺没有意义的法术。   但当它以“爆炸”、“燃烧”、“粉碎”等要素为根基发动时。   却可以对无机物造成“斩杀”。   也即是以“建筑物”为单位,将已被破坏的建筑物再度以要素所揭示的行为,重新破坏一次——   只见一道白金色的光束,从法阵中被击出,安静的落入到建筑物的废墟之中。   下一刻,爆炸声、坍塌声、碎裂声再度于虚空中响起。   那原本就破损的建筑物,突然再度从内部爆炸——   那些从三楼落下来,挣扎着想要从破碎的建筑物中走出的人,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他们之前就没有被“炸”到。   可建筑物却被凭空破坏的更碎。   原本没有被炸到的墙壁、家具,纷纷毫无预兆的破裂爆炸。迸溅而出的碎片,却深深的刺入到了他们体内……以一种毫无预兆的方式,将他们所重创。   如同超凡者也必须释放承载物来激活咒纹,才能使用白银阶以上的高阶能力一样——堕落者如果不展示自己的异化,除了属性比青铜阶的超凡者更高一些之外,与青铜阶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这也是之前那些人,在二楼就被下落的建筑物直接碾死的原因。   “好了,大姐搞定!”   四暗刻松了一口气,得意的说道:“这样的话,除了进入战斗状态的人之外,剩下的应该都已经濒死了。哪怕是进入战斗状态的人,想要从沉重的、满是尖锐碎片的建筑物中挣扎出去的话,肯定也已经身受重伤了。   “——接下来就要由百特曼·不杀之姐·泽法来补刀了。”   他恭敬的退到一边,对姐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成,你等我回来再削你。”   林依依提起棍子,在四暗刻身边象征性的画了个圈,警告道:“你不许出这个圈。等我回来,我肯定打不死你。”   四暗刻顿时慌了:“为啥啊!我这次留手了啊!”   “你差点把我埋里面还问我为啥!”   “那不是差点吗姐……”   “所以我也不会真打死你的。”   “我都看见了,你之前拿铁棍砸别人脑壳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四暗刻发出悲鸣。   但眼看着,他姐就已经扛着铁棒杀了出去……   还窝在椅子里,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的安南终于松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开。   “……有惊无险啊。”   安南感叹道。   太刺激了。   ——安南不是说玩家有惊无险,主要是敌人能有惊无险的活下来。   他们能活下来,真的是不容易。   他特别担心他们被玩家顺手全锤死,完成了意想不到的灭口。   既然杠子出手,看来情报应该是到手了。   “行了,该吃晚饭了……”   他嘟哝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等安南吃完晚饭,情报应该就能送过来了。 第657章 龙化的预兆   一一基本上,就是那个小队中唯一的正常人了。   她出手,安南还是很放心的。   德米特里依然忙于工作,没有回来吃饭;玛利亚还没有从风暴之塔下来。偌大一个公爵府、凛冬公国统治者的家中,最后同桌吃晚餐的也就只有两个人。   公爵府的食物的确美味,但绝对算不上奢华——一份香煎小羊排,一盘切片香肠,一小碟酸黄瓜,然后是一碗沙拉、一碗炖梨,和一盘鱼肉鸡蛋馅的、类似包子的食物。   其中大多数还是给安南吃的。   毕竟安南现在正在长身体。他有着白银阶的战职,虽然没有怎么运动或是战斗,但光是日常锻炼、再加上凛冬的寒冷程度,就能让安南吃掉接近正常成年人两餐的食物。   就伊凡如今的身体状况,医生已经警告过他,只能吃蒸的、或者炖烂的肉——煎炸烤或是生食都是不允许的,也不能吃撑,还不能吃凉的东西。   这种类似包子的食物,最开始是对伊凡的特供食物。后来才流传到了凛冬民间。   因为它是发面的,也就是由有酵的面团制成的,对伊凡的身体负担比较小。再加上伊凡本身讨厌浪费——即使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如果有剩饭也会努力的吃完。   所以负责照顾他身体的冬之手,一般都会精准的把控他的饭量。宁可做少一些,也不会做多。   而这种包着肉和蛋的“包子”,就能在保证营养的情况下,尽量不给伊凡做太多。每顿饭一碟包子、几片酸黄瓜就是他的一餐了,而且能尽量保证少油少盐。   ——别说是公爵了。   若是在诺亚,即使是连庄园都没有、甚至连贵族都不是的普通商人,也不会吃的这么简单。   但伊凡却对这种简单的食物没有丝毫嫌弃。   不仅是吃的相当仔细且认真……那进食的速度甚至堪称缓慢。   主要是在咀嚼时,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咽下。   并不是他像老人一样、牙齿有所缺失。   而是伊凡的身体异常衰弱,肌肉极为无力。   他不光是走路需要拄拐杖……甚至吃饭的时间太久,也会让伊凡感到疲劳。   明明只是中年人,但进食、行动和睡眠作息就像是老年人一样。也就是伊凡那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能证明他还不是一位老人。   安南听“无名指”的卓雅阿姨提过,伊凡大公平时最多也就吃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再喝一碗不加一点糖的炖梨。今天伊凡能吃下两个包子,就已经算是伊凡食欲比较旺盛的时候了。   这还应该是因为安南难得在家的缘故。   伊凡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也不会有什么喜悦之情。但他的食欲却是明显提高了。   ——明明身为凛冬一族的人,却不能吃凉的东西。   这简直堪称耻辱。   可伊凡却依然听从了医嘱。只是为了能多活一段时间。   因为凛冬公国暂时还不能离开他。   伊凡大公的身体已然是不堪重负。   他最近两周间,已经多次在似梦似醒间,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龙,与同族们畅游天际……但每一次他都在最后关头清醒了过来,选择回到自己的躯体内。   伊凡知道,这是老祖母在召唤他。   他体内流淌着【凛冬之血】。   那是货真价实的龙血。   凡人的心脏和肌肉根本无法承载龙血的伟大力量。这才是伊凡的不治之症的真相。   他如果死去,灵体应该会变成一头龙。回到老祖母的领域中,成为祂的使者。   等到伊凡变成了正神的使者,伊凡一定能再度获得健康而强壮的躯体……他也就不用活的如此挣扎、如此痛苦了。   就如同他的父亲、祖父一般。   不同神明选取自己使者的方式也是不同的。但总的来说,神明的使者都是他们最为钟爱的那些人。   比如说红骑士的使者,选择的都是那些在战场上立功战死、丝毫不为自己的死亡而感到恐惧与懊悔的“英骑”。即使生前只是凡人,但成为使者之后也会成为白银阶的、不死不灭的英魂骑士。   而银爵士则会选择那些极聪慧的大银行家或者传奇商人——通常来说,都是他的教宗和枢机主教,或是其他国家的大商人。   他们生前或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或是曾有被引为传说的“售卖”经历。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敏锐的那些人之一。   他们如果没有得罪银爵士的话,在死后就会被提拔成“管理者”,另外一种意义上获得永生。而他们的工作,就是帮助银爵士的教会继续开拓地盘,或是经营各地方事业。   他们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银之导者”。事实上,还有名为“呼唤:银之导者”的召唤仪式。   但仪式师们召唤银之导者,肯定不是为了让他们来帮忙战斗的,而是让他们帮忙创业的……   同理还有神秘女士的“古典学者”,与持杯女的“引欲之人”。仪式师呼唤他们的时候,显然也不是让它们来当打手的。   理论上,任何神明都可以有自己的使者。制造使者的仪式,本身就是神明权能的一部分。他们可以代替神明响应对应领域的仪式,主要职责其实是人工客服……   当然,也有一些神明比较孤僻、并不喜欢身边一直跟着使者。   比如说敲钟佬就没有使者,而纸姬喜欢一个人旅游、也不喜欢创造使者。   如果神明不单独截留灵魂制造使者,那么这些灵魂就会被埋骨婆婆的力量所“埋葬”。在十二年间逐渐沉降、回归世界本源。这姑且也能算是一种“转世”,只是前生后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假如已死之人的灵魂没能回归,那么世界的本源力量也可以视为被削弱了一分——毕竟是有出无归。从这点来说,“亡灵”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偷渡。   使者其实也是一种亡灵,只是它们的神明给他们补上了这份力量,让他们变得正规了而已。   “安南。”   犹豫许久,伊凡看着正在进食的安南,还是下定决心:“我感觉到了祖母的呼唤。你差不多该接过三色权杖了。   “因为我可能已经……快要【龙化】了。”   安南闻言,吃饭的动作一顿。   他深深望了一眼伊凡。 第658章 交付遗言   ——【龙化】。   也就是成为老祖母的使者。   安南当然知道“使者”是什么。   实际上,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只有亡灵,才能成为神使。   这意味着伊凡大限已至。   但安南却并没有感到什么悲痛之情……   因为这其实并不是永别。   这与一些伪神的教义中,“死去的信徒会来到神明身边”或者“死者的灵魂会前往地狱”的说法是不同的。十二正神并不需要用这种谎言来欺骗信徒,但是伪神——尤其是乐忠于开地盘的伪神们,为了得到帮手或多或少都会撒一些小谎。   最大的谎言,就是“神会听到你们的祈祷”和“你们要对神保持虔诚”。   ——除了卡芙妮那种天生就能与神明对话的感知异常者之外,基本上只有在正确且强效的仪式中,神明才能听到呼唤者的声音。当然,如果是用真名呼唤那就另当别论……毕竟“喊出真名”这个行为本身也是一场仪式。   其实想想也知道,如果喊一声神明就能听得见,那么仪式是干啥用的?   而至于虔诚……无论是正神还是伪神,都不需要虔诚也不需要信仰。神明的工作只有两件事——维持神职的概念,以及净化噩梦。   至于制造使者、经营教会、编制神术、编写教义等等,都是这两件事的延伸。   但神不需要虔诚……可教会却是需要的。   越是缺乏福利、缺乏竞争力的教会,就越会强调信仰的重要性。通过信仰与死后世界所编织出来的大网,他们才能强迫信徒为他们进行各种类型的工作。   当足够虔诚的时候,他们就不会索求回报、也不会在意体验。对于小家小业的伪神教会来说,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   ——像是银爵教会等号召力强大的正神教会,根本就不缺人。   他们甚至可以直接跟信徒说,是不是真的信奉银爵都可以,只要不在圣殿内渎神、哪怕在大街上骂两句银爵,只要不被银爵士正好碰见,也不会有人管你。   你随便抱怨,但工作不能耽误。   教会指定分配到个人的,净化噩梦的最高使命;以及每个人所需完成的义工任务。   比如说到教会学校担任教师,或是管理募到的捐款,再或是帮普通人阅读并解释他们遇到的合同问题,以及接受对其他合同工的投诉与举报并参与调查……这些工作也都是必须完成的。   ——要知道,银爵士的核心教义不是攫取利益,而是维持交易。   所以那些通过欺瞒的手段,以杀鸡取卵的方式来赚钱的商人,如果被举报的话、也会被银爵的教士追杀——这种天降正义的制裁,也是银爵教士工作的一环。   而老祖母的行事风格,与银爵士完全不同。   作为传统之神,祂只偏爱自己的血嗣。也因此,老祖母只会从霜语之血的继承者中选择使者。   ——换言之,所有老祖母的使者,严格来说都有亲戚关系。   可能成了使者之后发现,自己的爹、叔叔、姑姑、爷爷都盯着自己,“你来啦”、“才来啊”的嘟哝两句。   而祂的使者从外形上来看,就是一头头的巨龙。   好处在于,他们终于可以挣脱来自“冬之心”对情感的束缚了。可这个时候,他们也无法再变回人类、口吐人言了。   与“冬之心”进化到最终形态,并进阶黄金阶后所获得的“完美巨龙形态”完全不同。   冬之心这个天赋能力,假如能进化至【凛冬之血】,再得到已染色的灵魂,理论上是可以变成真正古龙的。   能够在不丢失自己的职业的情况下,随意变形、寿命悠长、抗性极强。也就是变成如果是巫师的话,甚至能在巨龙形态下施法。   说得再精确点。   ——也就是变成老祖母的“同族”。   事实上“冬之心”的这个天赋,最初就是老祖母用来制造同族的。它所提供的诅咒、约束和强化,都是在萃取血脉中造成的副作用。   而老祖母的使者“霜语之龙”,仅仅只是外表是巨龙而已。   他们失去了人类的听觉器官和发声器官,只能使用霜寒之语或是龙语来进行“听”、“说”。   因此想要举行召唤巨龙的高阶仪式,就必须熟练掌握这两种古代语言中的一种,否则根本无法使役巨龙。   而通过这种途径变成的巨龙,是无法变回人形、也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对话的。他们也没有作为人类时的所有超凡能力,自然也不能举行仪式……所拥有的只有老祖母给予的“外壳”所具有的喷吐能力、飞行能力、抗性与攻击能力。如同变形成了龙的人类。   当然,即使如此它们也已是非常恐怖的。   和“银之导者”那种类型的使者不同。霜语之龙是真正的打手——拥有极寒的喷吐武器,人类中也算是智者的智慧,冷静而淡漠的心灵、只是言语便能呼唤暴风雪,皮糙肉厚、立高二十尺的怪物。   那是复数的白银阶超凡者也不一定能搞定的怪物……   最恐怖的是,这个外壳是可以随意损毁的。因为它实际上是用“传统”的力量捏出来的虚像。所以召唤而出的巨龙如果心情好的话,他们为召唤者战斗时并不会在意自己的安全。   不过,就算不能变回人类,其实问题也不大……   因为使者原本就必须远离人世。这种不能变回人类的局限,本身就是经常会陷入龙眠、对它们缺乏管制力的老祖母,确保神使远离人世的手段。   如果神使在物质界的话,是无法第一时间响应仪式的……那就等于是旷工了。   神使作为亡灵,能够继续存活于世而不触发埋葬机制的“担保费”,就是神明帮忙掏的。   假如使者们不工作,那就等于是一种白嫖……   老祖母虽然对自己的血嗣很好,但不代表她会放任他们随意行动——她所有的使者都是血嗣,这也意味着对她来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特殊之处。   说不定银爵反而会因为某个人具有特殊的才能,而给他偶尔放一段时间的假。但是老祖母反而不会。   她有着强烈的家长意志。   而对她来说,所有的凛冬大公无论在外面有多大权力,在她面前都要是她的晚辈。   为了工作,使者必须居住在其他的相邻世界中、或者在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中。这样他们才能在仪式师们发起仪式的瞬间就进行响应。   好处的话……大概就是伊凡可以重新见到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了吧。   伊凡的才能如此出众,兢兢业业度过一生。安南倒不用担心老祖母会看不上他。   而且那样的话,至少有一个好处——安南与伊凡不会是永久的离别。   在伊凡使者化后、他们还是有再度相见的机会的。   是的。   之后,只要安南举行“召唤:霜语之龙”的仪式,那么就有概率能召出自己亲爹……   “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了,”伊凡缓缓说道,“我听说你在对付北地联盟。我会尽量多活几天,等你处理完他们的问题再龙化。   “在那之前,我必须把大公代代相传的秘密交付给你……”   “……伟大级咒物?”   安南猜到了伊凡要说什么。   伊凡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自己平日拄着的三色拐杖,平静的说道:“其实这个,就是咱们家代代相传的伟大级咒物,你没想到吧。”   “……啊?”   安南愣了一下。   我没想到.jpg   安南看了一眼伊凡手中那三足像是输液架一样叉开的三色权杖,顿时有些迟疑。   原来……这不是防滑的拐杖吗? 第659章 外忧内患的凛冬公国   ——伟大级的咒物。   此世仅存六件的宝物,远比神名咒物还要更加强大的伟大之物,如同其称呼本身一般。   光是知晓其名字,便等同于仪式的一部分。   目前伟大级咒物的分配,是诺亚、凛冬、丹尼索亚各一件,教国有两件。大漩涡的海底还沉没着一件……据说地底世界的智者们也在试图打捞。   甚至可以说,目前的几个国家,全部都是依托于伟大级咒物才能于灾后重建的。如果他们没有掌握伟大级咒物,想必也不会有神明选择以他们为中心重建结界。   ——正是因为伟大级咒物不容有失。神权才与新生的王权,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妥协。   而凛冬所持有的这件伟大级咒物……   就是一直被伊凡当成拐杖的这根三色权杖?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是凛冬公国权力的证明……没想到的确如此,但是和他所想的却有些不同。   安南忍不住端详了一下这根权杖的样子。   它由银、黑、深蓝三色构成,如同硬质的藤蔓般互相缠绕着。而在最下端,这三色互相解开、分别向着三个方向探出,如同形成了防滑支架一般的形状。   在最上端形成一个类似扶手的结构——由互相镶嵌的银色圆环、黑色十字,和在整个图案最中间的八棱深蓝色巨大宝钻构成。   平时伊凡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会将手探入到圆环中间、握住十字靠上的那一段。而在他站立着的时候,则会将手搭在圆环上,如同握着方向盘一样。   这能让伊凡站的很稳。   不如说,就是因为它作为“拐杖”的功能过于完善,所以安南才没有怀疑它是否有其他的用途……   “……但这也太危险了吧?”   安南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记得也有其他冬之手碰过它。若是消息走漏,三色权杖失窃了怎么办?”   “正是因为谁都不能信任,才要将它握在手中;正是因为藏到哪里都不安全,才应该将它放于阳光之下。”   伊凡缓缓说道,深深望了一眼安南:“正是因为大公与权杖都不容有失,才要将其作为大公权力的标志——因此也就无需考虑其中一者意外丢失的后果。”   和其他国家有明显的不同。   凛冬这边是突出一个“人少”。   诺亚光是王宫的一次聚餐,与会者就超过两百人;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就更多了——仅算长住在王宫内中的王室成员,算上后宫、奴仆和太监就有三百多人。   而回头看看凛冬公国。   就目前的凛冬大公府内,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伊凡已经没有妻子了,他也没有长辈——唯一在家的孩子就是安南。   除了他们俩之外,一共就还有四个人。全部都是冬之手的首领……本来现在就只有六位首领,其中还有两位不在家。   是的。   在凛冬公国,是没有什么奴仆来服侍大公的。所以才会从冬之手单独拉一个部门,来处理大公的内务。   这一方面是因为凛冬公国什么都缺——要知道,冬之手的职责之一,就是监视地方贵族,让他们不要太过浪费;而为了能顺理成章的达到这个目的,大公也必须以身作则。   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假如被袭击,冬之手或许可以护住大公,但要求他们保护仆人……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有着冬之手的监视,而且凛冬之血的存续对于镇压霜兽是非常重要的,理论上凛冬公国应该是统治最为牢固的公国。但事实上,凛冬大公及其直系子嗣,在各国的领导者中是被袭击次数最多的……没有之一。   这种奇妙的现象,也引起了其他国家的学者们的关注。   根据一位社会学家的研究结果,这应该与“冬年”这种机制有关。   因为在冬年时,凛冬之民必须依靠小结界的保护,才能不被寒风冻死……这就导致了凛冬人主要依托于城邦生活。随着城与城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松散,普通人对凛冬之血以及公国法律的敬畏之心,反而会大幅下降。   取而代之的,是地方贵族们的直接控制权以及花式繁多的地方法。大公本身对地方贵族的监察与控制能力也会实际上的削弱。   但普通人可不管这个——对铺张浪费、肆意妄为的地方贵族的不满,最终依然会直接辐射到大公身上。这与地方贵族们,有意识的将人们的注意力与仇恨,吸引到实际上是负责监管他们的“冬之手”上有关。   伊凡大公的功绩是不可否认的。但贵族们还是有别的花样。   一种说法是,冬之手钳制了大公获取消息的渠道,如同宦官当政的丹尼索亚王国一般——不过这个说法,得是有点文化的人才能理解。   另外一种更普遍的说法,就是把锅推到伊凡大公身体不好这件事上。   为什么纳税这么多,因为要用很多资源给大公吊命;为什么冬之手或是贵族们行事肆意妄为,因为大公身体不好,所以是无法离开霜语省的。   这就导致凛冬大公,经常会被人发起各种类型的袭击。   当然,那些完全没脑子的“复仇者”其实很少。   多数袭击者,知道伊凡身边肯定有冬之手保护。   他们都是希望通过绑架大公的子嗣、妻子或其他亲属,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要么是要求释放某位重要的政治犯(通常是其他国家的间谍,或与破冰军有联系);还有一些异想天开的人,是要求大公通过某一项或几项法律;还有一些,是希望大公能惩处某些地方贵族。当然,他们的绑架几乎不可能成功。   但还有一些比较聪明的,则会假冒某些地方贵族的名义直接来刺杀大公。希望大公能查清之后,反向对某位贵族发起报复。   这也是明明北地联盟刺杀了安南,但安南还是要仔细再查探一下的缘故。   安南和伊凡都不希望被人当枪使了——总得查清楚才能动手。因为凛冬历史上,确实存在过这样嫁祸政敌的事件。   除此之外,还要防止饮食中被他国的间谍下毒,或是仆人被人收买、窃听情报偷走重要文件的可能性。对于可以说是“穷乡僻壤”的凛冬公国来说,“仆人”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想要被收买简直不要太简单。   哪怕同为被正神庇护的国家,但这并不代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就会很好。   且不论边境摩擦问题,单就是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围就会导致他们缺少交流。   再加上,上一代的那位诺亚王——号称要统一五国,重建大结界的那位。   虽然安南知道,实际上这是因为他是寿命被人锁死的“杯中儿”,因此才故意打算用这种方式为诺亚树敌、来报复让自己诞生的诺亚王国……但是其他国家的人民与高层可都不知道啊。   结果就是,这位杯中儿的报复,不仅伤到了诺亚、还直接搅乱了浑水——他对凛冬宣战的举动,反向让丹尼索亚和教国警惕了起来,不得不发起军备竞赛。   而在教国与丹尼索亚联合王国的实力提升上来之后,凛冬对他们也不得不保持警惕。   结果就是,原本在血战结束之后姑且还能维持的和平,如今也是愈发摇摇欲坠。   再加上逆冬者的事也提醒了凛冬一家——哪怕是持有如同笼中鸟一样的咒缚,完全无法违抗凛冬大公命令的冬之手,也不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结果就是。   伊凡大公,不仅要想办法带领全体国民渡过艰难的冬年。   他还不得不对外尽力维持外交层面的威慑力,对内压制早有反心的北地贵族联盟、并交好南方的几家超凡贵族。   除此之外,还有破冰军和逆冬者留下的烂摊子——霜兽部队那里也总有人不安分,前段时间还丢了一只很重要的霜兽。怀疑是仍然有人在做霜兽实验。   而回过头来,安南这边又遭到了刺杀……根据安南反馈的情况,似乎还不只是希望架空德米特里的势力。如果是“格良兹努哈·凛冬”的血脉被人找到了,那么事态就更复杂了。   逆冬者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式,才能打破“冬之手”的咒缚,带着其他冬之手脱离大公的控制,他们也依然不得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贵族截留的税金、靠着“地方法”肆意妄为的行径,已经算是最简单的事态了。   ——全是刁民。   而在这么多麻烦交集在一起的情况下,伊凡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凛冬所面临的局势,非常复杂。还好你回来了。”   伊凡缓缓说道:“我必须先将大公之位与咒物都交给你。才能如我所想的一般,进行一些调查……和行动。   “跟我来,安南。我来教你如何使用权杖的力量。” 第660章 伟大级咒物:三之塞壬   将餐具放到桌上,安南便跟着伊凡大公进入了大公府的密室。   这倒不是为了避开外人,而是为了避开冬之手们。   即使是拥有指环的冬之手,至多也仅被允许知晓“大公的三色权杖,本身就是伟大级咒物”这件事——这有利于他们帮助大公保护这件至宝。   但更深的秘密……包括这件咒物的真名和效果,则不被允许他们知晓。   这是维持统治与传统的必要之举。   “而另一个理由……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伊凡大公的瞳孔平静的注视着安南:“去年的时候,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是否能继承大公之位。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反转了‘冬之心’这一血脉咒缚的力量——这的确是你使用天车之书的必须之举。但它可能会导致你拿不起这根权杖……至少有一半的能力,是你无法使用的。”   “冬之心”的确是残忍无比的诅咒。   但它同时又是一种保护。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保护不被这伟大级咒物的诅咒所迷惑。   安南恍然。   一瞬间,诸多停留在他认知中的细微的古怪之处,便如同闪电一般在他脑中连成一线。   原来如此……   怪不得老祖母会一直维持这份根植于血脉之中的诅咒,而看着祂的子嗣日渐凋零、在人间的日子中一直受苦;也怪不得在他们死去之后,就会立刻失去这份诅咒。   怪不得这份诅咒所带来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人死去;也怪不得伊凡大公明明拥有最高级别的【凛冬之血】的天赋,却依然坚定无比的选择不成为超凡者。   恐怕与安南他们三人不同……   伊凡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然知晓了这三色权杖的秘密。   那么伊凡一直不说,或许是因为……   “……承载这份诅咒的代价,很恐怖?”   “没错。”   伊凡缓缓说道。   他将手从权杖处移开。   “多说无益。”   他简单的答道:“你自己感受一下吧。”   ……你就直接让我试?   那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您现在这身子板、能把我从这权杖处踹开吗……   安南腹诽道。   但他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   安南只是试探性的——小心谨慎的,学着伊凡的动作、将手轻轻按在权杖上。   因为担心它也许会带着电、或是有类似的效果,而可能导致安南的肌肉抽搐。安南并没有将手伸到环的内部,防止“被吸住”,而是轻轻握住了环的外部。   与想象中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的眼前甚至没有浮现出这件咒物的属性。   而安南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与之相反的,他感受到极为强烈的舒适感。   如同被无形的温暖之手抚摸一般,近乎安详的平静、喜乐与慵懒感袭上心头。安南微眯着眼睛,仿佛要立刻睡着一般,仿佛一切已至最终的完满,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需再多在意……   “——醒一醒,安南。”   突然,安南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推力从面前传来。   安南对此没有丝毫反抗。   直到伊凡将他从权杖上推开——随着他的手离开权杖,安南才瞬间惊醒。   那种困倦的感觉,让他心中警惕感顿时拉满。   这甚至让他联想到了第一次遇到腐夫时,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人无比心安、反应迟缓的芳香气息。   “……那是什么?”   安南警惕的发问道:“这是它所持有的效果……还是诅咒?”   “都是。”   伊凡简短的答道:“这是这根权杖的其中一个形态。   “你将它倒过来拿试试看。”   “……倒过来?”   “没错。将十字与环放置于末端,将三杈改为上端——也就是把它倒过来拿……你试试看,那样的话可以使用吗。”   伊凡严肃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会告诉你它的名字。假如还是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把它传给德米特里了。   “即使他没有生育能力……但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这种方式,才能隐藏这‘伟大之物’的存在。可德米特里太过单纯,容易被人利用。那样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架空他……再让你快点生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成为继承人的。”   “……先不用说这么多,我先试试看。”   安南一听到催婚就有点发憷。   他打断了伊凡的说法,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看着权杖。   随后他一鼓作气——猛然将其拿了起来、用自己最后的灵智,将权杖倒转过来。   “……咦?”   那一瞬间,安南忍不住轻咦出声。   一股极寒的气息,自权杖而出、眨眼间流遍全身。   与之前令人困倦安详的暖流不同。这股寒流瞬息之间冲尽了安南所持有的全部困意。   但那并没有让安南感觉到寒冷的痛苦,而是让他一个哆嗦、仿佛全身血管都为之一通,头脑瞬息之间也变得清醒无比。   “……看来,你比较适合【暴君】的姿态。”   伊凡看了一眼安南的眼睛,顿时松了口气。   “暴君?”   “是它的两种形态之一。”   伊凡解释道:“这伟大之物的真名叫做【三之塞壬】。它有两个不同的形态,分别是让人感到无穷喜乐的【昏君】,以及让人感到无限暴怒的【暴君】……”   后面的话,其实也不用说了。   在安南听到【三之塞壬】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眼前终于浮现出了系统面板:   【三之塞壬:暴君】   【类型:至高之证(橙色)】   【描述:昔日精灵王权柄的证明,以无辜者的生命、罪者的灵魂、圣者的意志制成。试图得到这份诅咒之力的人,只会成为昏君或是暴君。】   【描述:逆位的塞壬,将使你化为暴君的姿态。】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多疑之心”、“无限狂怒”、“疯狂之血”】   【多疑之心:你将始终怀疑、嫉妒他人,直至你召唤“贞音”;但你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你将可以获得三倍的学习、锻炼、成长效率(你的经验获取与属性增长速度提升至三倍)】   【无限狂怒:你将永远陷入不可化解的暴怒之中,直至你召唤“清调”;但你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你对他人造成的所有伤害无条件三倍化(手持权杖时,你的全部伤害增幅200%)】   【疯狂之血:你将不定时陷入疯狂,随机负面情绪被极端化,直至你召唤“白女”;但你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你将可以永久控制三个超凡者的意志(仅可使用三次,仅可对超凡者使用;每次使用,可永久改写一位黄金阶及以下的超凡者的心智,但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使其扭转为同阶级的堕落者)】   “……这就是伟大级咒物?”   安南的心态有些复杂。   它的力量强大吗?   的确,非常强大。不可否认的强大。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替代?   比起它所附带的力量,倒是它所具有的诅咒更加令人无法承受。如果伊凡拿起“暴君”姿态的三之塞壬,恐怕就会立刻化为恐怖的暴君。   也就是安南所持有着“反转的冬之丰实”,才能让它的负面效果无效化。   ……以此类推,它的“正位”姿态应该有着完全不同的效果。但是安南根本无法拿起它——在他接触正位的瞬间,就几乎立刻变成了一个平安喜乐的傻子。   “实际上,你可以视其为一种【封印】。”   伊凡缓缓说道:“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它的力量与诅咒,都是以‘不释放塞壬’为前提的。但其实它也有另一种用法,就是释放权杖的‘三色’之一,召唤一位塞壬。但谁也不知道,召唤塞壬会发生什么事……”   “塞壬被召唤过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他倒是知道塞壬是什么——在看到这三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的确就是他所知道的“塞壬”。   只是安南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塞壬与他所知的是否一致。   ——毕竟在这个世界,连米开朗基罗大师都成神了都。   “实际上,塞壬的确被召唤过一次。”   “是什么时候?”   “就是雅瑟兰帝都沉没的那一年。”   伊凡眉头紧皱,认真无比的沉声说道:   “……以防万一,你最好不要有好奇心。” 第661章 被诅咒的命运   安南已经完全理解了。   假如说雅瑟兰帝国的沉没,与一件或是更多件伟大级咒物的失控直接有关……那么大结界的破碎、以及之后的帝都塌陷坠落也就能说的过去了。   但这在解释了帝国沉没的原理时,却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守护‘三之塞壬’的都是我们凛冬一族吗?”   安南向伊凡询问道。   出乎他的预料。   伊凡却是摇了摇头:“我们凛冬一族,的确是历史极为悠久的家族。但我们也不是从最开始就存在的……至少在第三纪末期,我们才开始成为了伟大之物的看守者。   “而在我们之前,负责看守伟大之物的,是关系更接近于老祖母的‘霜语’一族。你知道剃刀岭的‘理发师’吧?他就是霜语一族的成员。”   第三纪后期?   安南皱起眉头,追问道:“是精灵们停止使用咒能的那个时期吗?”   “就是咒能时代结束后。至少是在霜语省附近的咒能完全结束之后。”   对这个问题,伊凡非常肯定的答复道:“因为【凛冬之血】从未被咒能污染过,自一千年前直至现在都是如此。   “我们从帝国时代,就一直作为‘三之塞壬’的看守者……事实上,在帝都坍塌那个时刻、三之塞壬依然还作为凛冬大公的权杖,被握持在那一代凛冬大公的手中。”   “那么,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将冬之心反转的凛冬一族?”   “绝对没有。”   伊凡摇了摇头,详细的答道:“你现在也应该理解了。冬之心有两个作用,一个是祖母想要用这种方式制造同族、另一个就是为了使用——至少看守这把咒物。所以她老人家是不会让冬之心被他人轻易干涉的。   “能干涉‘冬之心’的,只有同级别的力量。所以刻下反转铭文的,只有那两位女士。但祖母与她们的关系疏远,不算敌对也不算友好。   “所以仅凭祖母的面子,不足以让她们直接帮忙;而她们也不会为了与祖母作对而故意破坏她的冬之心——你是唯一的特例,但这也是因为‘天车之书’的关系,而不是因为你是‘霜语’。   “退一步讲,就算想要找到那两位女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可是神秘与黑暗的领域。如果她们自己不想见到某个人,那么他穷极一生也无法抵达‘无光之地’。”   “那么也就是说,”安南沉声道,“【暴君】姿态,其实根本就没有被人使用过,对吧?”   “没错。”   伊凡肯定道:“‘霜语’的历史太过悠远,我也不知道龙族当年是如何看守这伟大级咒物的。但至少在‘凛冬’的历史中,我们从未有人接受过【暴君】的力量。因为冬之心封印了我们的这个选择。   “——你是第一位【暴君】。”   “……别这么说,有点别扭。”   安南咧了咧嘴。   不知为何,总觉得伊凡的赞美有那么点别扭……像是骂人一样。   “这也就是说……”   他低声喃喃道。   从这点来考虑,【疯狂之血】的三次“别天神”,还尚未被人发动过。而冬之心从“设计之初”就不被允许使用暴君的力量……   这是否……不是巧合?   因为冬之心,真的是老祖母所给予的能力——在大众的理解中,缺乏正面情感是为了约束霜兽。   但安南现在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因为他所持有的“冬之心”已经是被反转的,可在接触狼女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依然能够驯服霜兽。   这也就是说,驯服霜兽的能力与他的血脉本身有关,而与他的情感状态无关。   而老祖母本身对自己的后代多有偏爱——甚至可以说是偏心。杰出的后代,甚至不会让他们死去。或者说,在死后也会让他们陪伴自己。   ——那么老祖母难道会不知道,冬之心屏蔽了正面情感后,会极大增加夭折概率?   老祖母肯定是知道的。   可即使如此,老祖母依然这样选择……   那也就是说,她是有意识的、让自己的后代使用【昏君】的能力。   可它作为“暴君”的能力却一直被流传下来——至少伊凡还是知道的。这总不可能是给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才出现的安南准备的吧?   那不可能。   ——所以,这【暴君】的能力应当是凛冬大公的最后底牌。   老祖母的意思恐怕是,只有在无法应付当前局面的情况下,才允许将权杖倒置。但至今为止,这份能力都尚未被人使用过……   “【昏君】的能力是什么?”   安南询问道:“只要告诉我能力就好了,不用说诅咒。”   伊凡沉声道:“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你的后代不一定会具有反转的冬之心,有可能会回到我们的命运轨迹上。   “【昏君】的三项能力中,最有用的是……持有者的后代中,至少有一位会比持有者更加优秀。这才是凛冬家族能够传承千年的根基。   “另外两项能力中,其中一项是让持有者能够控制三代之内的所有亲缘者……包括父母、祖父母、叔侄、子女、重孙……也包括冬之手。   “事实上,这就是我们控制冬之手的原理。‘冬之手’咒缚的获得方式,就是注射被稀释、无害化处理的凛冬之血。凡是试图窃夺凛冬之血的人,终将会被我们所控制。”   伊凡面目平静:“只要持有权杖的情况下发出命令,并且被对方顺利接收,这一命令就必须被执行。如同接收了等效的敕令法术一般——即使是命令对方自杀,对方也必须立刻执行。   “这也是【传统】的力量……是属于‘家主’的权威,传统领域的神术中也有类似效果的神术。所以我曾怀疑,这把权杖的诞生或许与祖母有直接关系,但我并没有证据。”   “第三项能力呢?”   “第三项能力是最没有意义的……更有存在感的是它的诅咒那一面。”   伊凡沉默了一瞬,答道:“那是名为【无胜之命】的诅咒。这一生中,凡是你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注定无法得到……作为补偿,仅仅只是‘兴趣所在’这一范畴的东西,反而总能超越期待的完成。”   “……咦?”   安南怔了一下。   可伊凡明明是非常杰出的大公,甚至是凛冬历代最为杰出的大公。   难道……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那父亲,您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我的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他是累死的。”   伊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声喃喃道:“我的姑母献身于风暴之塔。我的叔叔作为叛徒而被家族除名。   “我的父亲是一个心思细腻而软弱的人,他出生在丰年、所以在冬年降临后不久,便变得暴躁、日日流泪垂泣。   “我和我关系最好的弟弟曾被绑架,而他最终被救援人员所杀。我的长兄承受不住压力而与父亲闹掰,在他十六岁那年选择离家出走、逃往地下,我已经快三十年没见过他了。   “在弟弟死去、哥哥离家出走之后,我的父亲也因不堪重负而自杀了。   “……所以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大公。”   史上最为杰出、最为贤明的大公,如此低声哀叹着。   “我只是希望,我的家人能平安、幸福的活着,仅此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被作为下一代大公培养的是我……直到我接过它。直到我接过这权柄,继承这诅咒。”   伊凡大公脸上难得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   那并非是嘲讽他人,而是嘲讽自己。   他是在嘲讽自己的命运。   “——直到父亲自杀的前一晚,在我接过这份诅咒的那一天,我才终于明白一切。我注定杀死我的家人……这就是我的命运。   “安雅她作为大公的才能,的确比我要强的多。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该死的凛冬大公……是在安雅被这诅咒所咒杀后,我想要继承她的意志,才恰恰触发了这权柄的‘力量’。”   我不想要这份力量。   我宁愿我的爱人,我的家人能够平安、健康的活着。   “所以……对不起,安南。”   伊凡面无表情的,如同冰雕一般叙述着:“我知道,我不该将这重担交给你。你还很小……远比我当年还小,我知道你所承受的压力。   “但或许你至今为止所遇到的一切不幸、以后将遭受的一切苦难,也都是我给你所带来的命运……   “这权杖是很糟糕的生日礼物。所以——   “对不起。” 第662章 安南的全知之杖   那是极为平淡、极为平静的叙述。   伊凡面无表情的向安南致歉。   他那淡冰色的瞳孔无神而无情。   可安南怎么听,都感觉这一字一句都像是无声的悲鸣……   就像是将毒刃扎进心脏一般。   是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哀叹。   “我甚至无法让你继续保持对冬之手的控制——只能尽量少的使用权杖的力量,希望让他们意识不到、冬之心已经失去了对冬之手的控制力……   “我也知道,这很不容易,尤其是你那么年轻。想要压制这些看似忠诚的冬之手,难度也会变得更大。但好在你已经得到了【暴君】之力,如果实在难以控制、大可控制其中一两个人,然后再依靠他们对其他人进行间接的统治。   “无需避讳这能改变他人心智的力量……只要是力量,就有存在的价值。实际上,我当年也曾想过将权杖倒置,来使用一次暴君之力,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主要是担心自己会依赖这份力量、也担心我真的会变成一个疯狂的暴君。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接过三色权杖的那一年,其实也只有十七岁,比你哥哥德米特里现在还要年轻十五岁,比你姐姐玛利亚还要年轻一岁,比你也只大三岁……现在的话,只比你大两岁。”   伊凡平静的望着安南:“这根权杖、这份宿命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安南。”   “……谢谢,父亲。”   安南沉默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低声致谢道。   他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三月十四日……它真是安南的生日。   甚至安南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   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年。而之前的记忆都已然被一笔抹消……   严格来说,这才是安南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过的第一个生日。   安南隐约之间,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在捕捉到那份情感的瞬间,他的眼中似乎有光燃起……   ——不,那并不是“似乎”。   并非是形容。   伊凡真切无比的看到,安南的眼中涌出了纯净的光。   就像是在阴暗无光的洞穴中,向着唯一的光亮之处、向着最终的出口望去时的光亮一般。   那是充满希望的光——   ……那就是,天车之光吗?   伊凡也有些恍惚。   “——谢谢。”   如同伊凡再度念了一句“对不起”一般,安南也是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了一声谢。   但他却没有感到丝毫悲伤。   只是仰起头来,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但这份命运,我就不必继承了。   “父亲,你听过一句话吗?”   安南再度伸手,握紧三色权杖。   在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光愈发明亮、更胜三倍。   “——【命运乃天车之辙】。对天车来说,基于命运的诅咒毫无意义。”   安南的语调和伊凡同样平静,但其中所蕴藏着截然相反的意志。   如果说伊凡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安南这便是将一切握于掌中的安然。   “所以我可不信命。什么不幸、什么苦难……我想它们没有来过,以后也不会来了。”   他低声说道。   从密室之中,安南低头看到桌上摆着一个水晶球。   安南心中一动,伸手将其握住。   水晶球如同活物一般被激活——它猛然睁开眼睛。   就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球一般,甚至还能一眨一眨的。   最神秘的地方在于,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来,都能看到一颗人类的、带有些许银色云雾的深灰色眼球。   随着天车之力引动,安南眼中浮现出它的数据面板:   【无面诗人的全知之眼】   【类型:奇物仪式道具(金色)】   【描述:无面诗人所制造的水晶球,不仅能用于展开预知型的仪式,还能驱散或保护范围内的所有“秘密”】   【效果:在任何光亮接近水晶球时会将其激活,自动触发“全知之眼”,照亮周围十五码范围内的空间,驱散一切黑暗、迷雾、致盲、隐身效果,其效果等同于同名黄金阶先知法术】   【效果:每日一次,可以使用一次“完全黑暗”,屏蔽周围的光与声音,其效果等同于同名白银阶偶像法术,至多维持三小时。开启此效果时因不存在“光亮”,会自动终止“全知之眼”效果】   【代价:使用“完全黑暗”之后,持有者会失去开启“完全黑暗”时效三倍时间的视力与听力。】   “这是用于侦测,是否有人潜入密室时用的咒物。”   伊凡注意到安南的目光,便随口说道:“虽然是神名咒物,但是一般用不到……你喜欢的话就一块拿走吧。   “反正这密室,在应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用了。”   “不,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安南思索着,低声道:“我突然将三色权杖倒过来使用,会不会让他人心中生疑?他们或许不会直接意识到,这就是凛冬公国的伟大级咒物,但一定会察觉到它有着‘权力象征’之外的意义。   “一旦被人盯上,那无论如何都会变得麻烦许多。而为了让他们不再生疑,我决定……”   安南说着,慢慢将水晶球放置于权杖顶端。   这权杖沉重无比,落在地上之时如同纯铜一般发出沉重的闷响声。但在安南知晓它的真名之后,握在手中时倒不会感觉到半分重量。   而这坚固的藤蔓非金非铜非木,有着祈喵的韧性、但仔细触摸又仿佛有甲壳般的质感。   它们完美的将水晶球固定其上——甚至在安南将水晶球放上去之后,这三根枝杈还像是活物一般蠕动了一下,将它抱的更紧了。   银灰色的眼球有些慌张的眨了眨,但又莫名其妙的变得安静了下来、重新闭上。   “这就很完美了,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安南自得的笑了一下:“人们再看到这把权杖,只会将目光集中到水晶球上。而它下面的权杖,就会变成放置‘全知之眼’的架子而被人忽略。   “再放出风声去,说是因为有人刺杀我——而我为了预防刺杀,就将全知之眼与三色权杖结合在了一起。制成了凛冬大公的新权杖。   “这么一看,还挺像模像样的。我记得教国就有人将巨大的宝石、头骨或是水晶球作为权杖的杖头……这也算是一种传统了、并不会显得突兀。”   ——我真是个天才。   安南自得道。   之后,当密室再度打开的时候。   一直等在外面的冬之手,注意到伊凡大公离开密室时双手空空。   三色权杖已然落于安南手中。   于是他们向伊凡跪拜、行礼、致敬。   “——免礼。”   安南深吸一口气,低声念道:“我回来了。” 第663章 试图抢冬之手饭碗的玩家们   林依依的“仁慈一击”在用于捕获俘虏时,实在是相当好用的技能。   那些被四暗刻炸的迷迷糊糊的堕落者们,面对林依依的突袭时根本无力抵抗。   即使她严格来说算是个敏T……但是,谁说坦克就打不死人了?   她可是正经的半肉战士加点。靠着一手宝石法术进行即时性的控制、再加上本体的高敏捷高感知,即使没有任何像样的爆发技能,但她在一对一的缠斗中,也始终可以占据相当的优势。   这与林依依的另一个技能有关:   【缠斗大师LV7:在与敌人发生任何形式的有效接触(包括法术效果的控制、与弓弩等远程攻击)后,你的存在感与压制力将进行持续性的提升:从有效接触后开始计算,每当自己与敌人皆进行了一轮攻击,且对方正处于你的威胁范围内时,对方的所有技能判定均获得-1的干涉减值,至多可叠加至全判定-4】   【LV4时:当敌人处于你的法术与远程攻击范围内时,你的干涉能力额外生效一半;即使敌人不处于你的直接威胁范围内时,依然可单独生效一半】   【LV7时:当敌人不处于你的直接威胁范围内,但在你的变通格斗术的影响范围内、且变通格斗术可使用时,你的干涉能力全额生效,此效果可与LV4额外加成效果叠加】   ——这才是林依依能够作为坦克职业而存在的根基。   她根本不需要嘲讽技能,因为她是嘲讽光环。   根据林依依自己的理解,这个技能的效果就是……凡是她能够得着的敌人,都会因为顾忌她的干涉与妨害,而不敢全力施为。   因为她的有效攻击距离实在是太长了。   而且她的动作相当敏捷、感知属性相当出众,凡是在她的攻击范围内露出破绽的人,都会被她抽冷子甩一棍子。   这个技能如果结合她的【变通格斗术】技能和湛蓝圣卫的即时施法能力,可以让她的威胁、干涉能力再凭空涨一截——   简单来说,就类似在家具城中、且手里有坚固长柄武器的成龙,面对一大片敌人时的干涉能力……   那是如同小鬼当家的戈德堡装置生效时一般的恐怖画面。   而在现实中表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当林依依杀入敌阵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擅长突袭的敌人不敢背对、或者直接从林依依身边离开;那些擅长潜行的敌人,一旦进入林依依的感知范围,就会被她一棍子一个挑出来;而有施法能力的敌人,甚至都无法发起完整的攻击,就会被她瞅准机会闷一棍子。   如果没有能够瞬间生效的敕令类击退能力,高感知高敏捷带来的招架与闪避能力,以及长柄武器带来的强追击与偷袭能力,让她在人越多、越混乱的战斗中优势越大。   所谓搅屎棍型英雄,大致如此——要说威胁度也远不如刺客大,攻击力比其他职业更是差远了,但是当她杀进来之后却不得不先处理她。   因为她可以一心多用。   那些被四暗刻一套连招打到半死的敌人中,倒也的确有几个硬茬子。   但是在林依依第一时间,就已经杀入人群中——而且还有真·神出鬼没的西酞普兰的偷袭作为支援的情况下,甚至酒儿都没出动,所有敌人就都被他们撂倒了。   之所以不让酒儿和四暗刻出动,主要是因为,这次他们要的是俘虏。   ……首先得是活的、相对完整的、还至少得残留一部分的交流能力。   酒儿的前置职业毕竟是狂战士。而四暗刻已经是一位光荣的陷阱贼了。   如果是美味风鹅这种技术性职业也就罢了。   可对酒儿来说,她如果不激活咒纹,那么她也就是一个有着白银阶属性点的青铜阶狂战士,面对这些白银起步的堕落者,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她要是激活了咒纹,那就是绝对收不住手了。   四暗刻那边就更加过分——“破坏者”这个职业在设计之初,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我居然还要留手吗”的问题。   在破坏学派的基础上诞生的所有超凡职业,都不存在“留手”这个概念。   ——那甚至与破坏学派的基本理论相悖。   在一场二人对站七个大残精英怪的,不怎么艰难的战斗过后,玩家们顺利抓到了六个俘虏——最后一个实在是抓不住。他的异变让他长出了翅膀,飞行速度还相当快。   若不是四暗刻反应速度够快,擦身而过的瞬间给那人塞了张奶白色卡片小卡片,恐怕还真让他跑了。   不过抓归抓到了,但玩家们对拷问却是不怎么擅长。   他们只懂得比较基础的概念——毕竟网络是万能的。至少把俘虏分开关押,增加心理压力、囚徒困境、通过信息差对他们进行诈唬等手段,玩家们挨个试了一轮。   但他们毕竟是生手。   虽然理论上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们最开始的压制力可以说相当差。硝石牧场的居民原本就人均恶棍,这些堕落者们更是经验丰富——最后反倒是玩家们被诈出来了更多的信息,被对方开始反向劝诱。   而最后,在林依依不小心说漏了“血手兄弟”已经死了的消息后,对方面色一变、当场自尽。   玩家们也是好一阵狼狈才解决掉对方自尽后变成的恶魔——这可比他们本人强多了。   他们也是这时才知道,堕落者想要自尽,他们是拦不住的:堕落者只需要不断使用禁忌能力,来增加自己恶魔化的进程……在侵蚀度拉满100%之后,人就当场嗝屁了。   他们又这样谈崩了两个人,最后才通过在前三人身上诈到的少量情报,在第四个人身上得到了有用的情报。并且在第五个和第六个人身上得以验证。   “得亏是样本够多,也好在你们最开始没着急,知道开一下直播让我知道、知道把他们远远的关起来……”   在直播间远程指导的美味风鹅,也是看得胆战心惊的。   他大声骂道:“你们这群人简直是谈崩专家啊!这是什么样的绝活?你们四个里,不是有三个人是名校出身吗?你们当年怎么考的?拿着答案都抄不对的吗?”   酒儿:?   作为玩家中唯一高中生的酒酿圆子,感到自己仿佛被针对了。   “放心,我们已经开始逐渐熟练了。”   林依依倒是信心满满:“讲道理,我们的流程其实问题不大。主要一个是我们有情报差,至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得知自己老大嗝屁后,就会立刻慌到自杀……另一个是我们不够自信、在审问中露了怯,被他们这群老油子看出了心虚。   “你看,在我们得到了有效情报后的核验阶段,就没有再出过问题。这可以证明,我们其实是信心不足、经验不足……我觉得之后,假如安南殿下找我们去拷问犯人,我也不是不可以胜任的嘛。”   “但审讯是冬之手负责的啊,冬之手对凛冬大公是绝对忠诚的。”   “——再忠诚也有叛徒。哪有我们可靠嘛?我们才是绝对不会背叛的人啊,安南也一定懂的。”   “我就喜欢你这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   美味风鹅吐槽道:“因为它总能让我感到乐子。”   他还记得,在林依依的【全力防守】点到LV7,获得了【拨挡飞矢】的特效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信满满的转起了铁棒,让四暗刻、酒儿和西酞普兰三个人站远点,一人拿一把燧发枪向她射击……   向其他玩家们生动形象的展示了,什么叫主动申请枪毙。   至今为止,那时自信满满转起铁棍的林依依,仍然作为一个gif表情包而活跃于论坛上……   ……也正是在时,林依依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暂时还是弹不开子弹的。更不用说是完成把子弹全部反弹回去把堡垒弹死之类的牛逼操作了。   她的敏捷和感知属性,只能勉强捕捉到对方的弹道线,凭借直觉动作可以直接避开。如果只有一条的话、倒是可以抽回去。   成功率大概就和普通人把抽射而来的网球反手抽回去差不多——一个肯定没问题,两个同时过来成功率就立刻变得悬乎,超过三个那就是弹丸论破的处刑名场面了……   “先把你们搜集而来的情报跟我说一下吧,”龙井茶冷静的说道,“我来总结成报告,交给安南。” 第664章 逆转堕落之路   “多尔戈鲁基家族?”   安南低声重复道:“只有他们一家与堕落者有染?”   “准确的说,是我们只拿到了他们一家的证据。”   龙井茶冷静的解释道:“当然,也不排除北地联盟选择只让他们一家出面的这种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他们已经做好了切割准备,瞅准这个点进行的打击可能无法蔓延到整个北地。”   “替罪羊吗……”   安南嗤笑着:“我可不会管那么多。”   他右手握着权杖,坐在一面落地镜前。   他面前有一支飞舞着的羽毛笔,正在自己记述着“会议内容”。就与当年被约瑟夫·巴克尔的面包店中,所使用的疑似“你已经是一袋成熟的面粉了,应当想办法把自己烤成面包”的敕令法术一样。   这个法术叫做【回音仆役】,是一个基础级别的敕令法术,哪怕只是巫师学徒也能使用。   它以前的名字叫做【行为重现】,是与龙井茶那个能用来cos小智的“快躲开”是一个难度的法术。   ——这个法术,其实最开始创造出来,其实是用来查案的。   它可以绕过先知学派与偶像学派对溯回类能力的限制——也即使不再试图去窥探“过去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让案发现场的物品,自己再重复一次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但后来随着仪式学的进一步发展,这种麻烦的问题,也已经可以用更简单的仪式来解决了。   它被稍微修改了一下——底层逻辑被改为了,“重复物品主人的行为”。比如说,巴克尔只需要自己完整的行动一次;再立刻使用这个法术,它们就会沿着巴克尔的行动逻辑进行机械的重复工作。   这个法术被应用于工业,如今枪械、玻璃的价格相对低廉,就是通过这个法术来侧面实现了“流水线”的效果……只需要几个巫师学徒,就能将同一组行为重复一天。   虽然教国已经有人发明了“机床”的概念,但对于其他国家——甚至于教国本地的工厂主来说,也还是雇佣巫师学徒会更加便宜一些。   想要成为超凡者并不容易。   但是如果只是成为巫师学徒——或者只是学习一两个法术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困难。如果足够聪明的话,甚至是可以在几个月内速成的。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研究法术。   什么原理、什么超凡……根本就不在乎,只要学会某一个特定法术就可以了。   巫师塔肯定是不会招收这种学徒的。   但从巫师塔毕业的科班巫师,本身也是有带学徒的能力的——从当年被本杰明谋杀的学生们就可以看出,不少人来巫师塔学习,本身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挣钱而已。   那么也完全有可能出现“但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这种情况。   对于缺乏劳动力的凛冬公国来说,很多地方工厂和农场,都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维持。虽然这个法术,只能用于替代最简单的机械劳作,但胜在精度足够高。   而凛冬公国对这个法术有了进一步的开拓——采用魔像的技术,对其进行优化。   比如说安南面前这一根“承载书记员灵魂”的魔笔,以及用“护卫的灵魂”制成的魔化盔甲。   当然……真正的超凡者就会知道,这不过是卖家忽悠贵族们的噱头。   ——因为凡人根本就没有灵魂可言。   它实际上,是通过繁复的逻辑优化制造出的咒物。能够将所听到的“指定对话”转化成文字。   某种意义上,它其实算是一种原始的编程产物……效果和语音转文字的人工智能是一个效果。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歪的吓人。一方面它内燃机才刚点亮,还是安南亲自点的,另一方面它连编程、人造人、人工智能都已经点出来了……   这个东西,也是安南准备送给萨尔瓦托雷与卡芙妮的礼物。   它姑且算是凛冬公国的特产。   至少只有凛冬的贵族才能买得到。   龙井茶一边翻阅着笔记、一边为了让安南能记下来,而慢速的阅读说:“多尔戈鲁基家族所属的这个组织……也就是您说的这个北地联盟……他们内部的称呼叫做极北兄弟会。”   “嗯,你继续说。”   安南沉声应道:“可以说的稍微快点。   “你在文件上写的这个……他们选择堕落者这条路,是因为有了明确的、从这条路上脱离的方法。这个指的是什么?”   安南躺在椅子里,缩成一团。   龙井茶用的也是【映出友人之镜】这个仪式。   安南姑且将这个仪式作为预付款教给了龙井茶。   虽然在泽地黑塔学习过的龙井茶,也会萨尔瓦托雷的那种“送信仪式”,直接通过仪式把一张信纸给安南传送了过来。   但考虑到信息的传递误差,他还是选择使用这个仪式,再跟安南用语音仔细的解释两句,来确认安南准确无误的收到了他们拷问出来的情报。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很领导。   光是发个“短信”、发个“邮件”,龙井茶还感觉不妥。非得打个电话过来,或者是把人叫到自己跟前来面谈才能确保无误。   而在他自己成为了社畜、服务于其他的领导——比如安南的时候,龙井茶也依然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安南这边是可以选择关闭对方的视听权限的。   虽然萨尔瓦托雷用这个仪式的时候能够看到安南……但那是因为安南知道,萨尔瓦托雷与他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他可不相信龙井茶会想见自己。   你们根本不想我,你们就是馋我发的任务.jpg   而且龙井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安南已经换上了睡衣、半睡半醒之间了——他懒得换衣服,干脆就只开了语音权限,用“暴君”醒了醒神。   龙井茶那边只能听到他这里沙沙的写字声,根本不知道安南其实根本没动手……   “简单来说,【极北兄弟会】从他们这里学会了一个关键的仪式——一个能够彻底的逆转堕落之路的仪式。”   “……嗯?”   安南听到这个,突然警醒了过来:“逆转堕落之路?这不可能——”   他想到了卡芙妮。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技术……   龙井茶应道:“这是全新的技术,目前还在实验阶段。   “简单来说……只要足够多的黄金,能够净化灵魂中的诅咒;那么如果能制造纯度超过100%的黄金,那么也有可能净化已堕落的灵魂。” 第665章 餍足金   纯度,有用吗?   很有用。   高纯度的黄金的确具有“净化”的力量,而且纯度越高、净化能力也会随之变强。   就如同将高纯度的黄金磨成粉末、掺入由棕榈油和末药调制而成的金漆后,就可以用来驱散不洁之物一般——假如黄金的纯度可以达到一个阈值,的确可以用来降低灵魂的侵蚀度。   甚至曜先生专门有个仪式,就是用黄金来清除侵蚀度。   这是属于“净化”领域的高阶仪式。   ——原则上,这个思路的确是可以成立的。假如有究极无敌牛逼的纯净黄金,那么理论上也可以交换出一股比曜先生更为纯净的净化之力。   但也仅仅只是“理论上”而已。   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搞到那种鬼东西?   “超过百分之百纯度的黄金……怎么可能存在那种东西?”   安南下意识反问道:“甚至就连传说中的【纯金】,也不可能用来逆转堕落之路啊。”   他们这是做梦呢?   他们是打算让黄金自己蹦跶起来喊一句“我已经森帕森头了”吗?   就目前的技术来说,想要通过单纯的技术获得真正的纯金,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100%纯度的黄金,必须通过“贤者之石”才能得到。   所以贤者之石的另一个名词,才会是“点金石”。   而世界上的贤者之石,目前已经全部用尽了。   这珍贵无比的【纯金】,必须通过复杂的储存方式才能完成储存。它是“净化”领域最为宝贵的仪式物,可以用来举行最高级别的净化仪式,用它可以借到与正神相同层次的净化之力。   现今只存在两块纯金,都被存放于曜先生的教会总殿中。   可就是这种程度的纯金,也不可能用来逆转堕落之路——它可以让99%侵蚀度的超凡者被完全净化,但侵蚀度达到100%、已经发生恶魔化,就是绝对不可能再扭转回来的了。   如同倒出来的水,可以用另一个杯子接住、也可以再倒回来——因为这还是一个“过程”。但如果水已经倒入淤泥之中,就不可能仅用另一个杯子就把它“取回来”了。   因为它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   当堕落者们从青铜阶选择踏入堕落之路时、就已然是背向而驰。他们在侵蚀度抵达100%之前,就已经开始进行恶魔化了。   他们不是水倒入了淤泥之中,而是从最开始、就将淤泥加入了水中。   只是把泥水倒入另一个杯子再倒回来,也不可能让它们变回净水。   因为他们的本质已经被改变了。这不是“净化”领域所能完成的事了。   ——这是当年那位“已经死去的神”才能完成的大功业。可祂已经死去,所持有的真理就已然崩塌、从世上消逝,不可逆转。   这是恶魔诞生的原因,也是堕落之路不可扭转的根本原因。   想要用“黄金”来捞回堕落的灵魂,必须要得到超越曜先生的净化之力才有可能。   用【至纯之金】可以换取得到曜先生的完整力量;那么按这个逻辑去推论,如果用来交换的“质量”进一步提升,所得到的力量的确有可能会进一步纯化。   可问题是,超过百分之百纯度的单质——怎么可能会存在?别说是超越百分之百纯度了,哪怕他们有办法能批量制造【纯金】,就能得到曜先生的力量了……以此让教国插足其中、直接干涉凛冬公国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何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不,他们反而无法制造纯金,因为那是真正需要技术才能完成的事。”   龙井茶否定道:“而根据文件上的记载,极北兄弟会似乎对这个计划已经有了思路,甚至已经制造出了样品。他们将这种黄金称为【餍足金】。”   “餍足金……”   安南重复道。   他的感知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从这个名词中,安南隐约感到了些许不祥之意。   “……详细说说。”   安南沉默了一下,补充道:“对这个【餍足金】,还有别的情报吗?”   “正是因为他们的介绍,让我觉得这东西可能被做出来,我才会把它郑重的向您汇报,殿下。”   龙井茶认真的说道:“我认为他们真的可以成功。   “这里涉及到另外一个东西……您是否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咒能】?”   “——世界之血。不完全的创造之力。有限的‘心想事成之力’。或者也可以称为‘交换万物的货币’。”   安南缓缓应道:“我的确知道它,我也知道极北兄弟会在试图掌握它。   “……但就算是他们得到了咒能,也应该无法制造这种东西。”   简单来说,咒能就是“圣杯”。   是跳过“原料”与“过程”,直接得到“果”的能力。   在安南看来,这东西假如用的好,简直堪称是星际级别的珍贵资源……而精灵们用它来建造宏伟的巨型都市、延续寿命、制造娱乐产品,这无疑是一种极大浪费。   但它毕竟只是“跳过”,而不是究极的许愿之力。   假如最初的起点、中间的路途都是不存在的,那么终点自然也无法抵达。   换言之。   想要用咒能来创造某个东西,创造者就必须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原料、要用什么方式来加工。   “那么,极北兄弟会想要做什么?”   “他们试图使用【咒窖】这种世界之楔,将多个世界固定在一起……比如说梦界。”   龙井茶严肃的说道:“先制造咒窖,再让某人的噩梦中同样出现咒窖——在现实中准备一份极纯的黄金,再让噩梦中同样的位置,出现同样的一块黄金。   “再然后,就使用‘咒能’将这个噩梦升格为‘异界级’的噩梦——这的确也是可能实现的,只要扭曲级的噩梦吞食足够多的超凡灵魂,就有可能将自身异界化。   “那么,咒窖就会成为‘真实的世界楔子’,噩梦中的一切也会变为真实存在的。它同时钉在了两个世界上,这两个世界就会变成两张相互重叠、被钉在一起的纸。   “如果咒窖的数量超过三个,那么就可以彻底定位这个人造的‘噩梦世界’。异界级的噩梦,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们可以真实的具现在其他世界中——就像是那些异界来客一般。”   说到这里,龙井茶微微一顿,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那么只要从噩梦中、用咒窖之力破坏掉那个噩梦世界,这些黄金就可能会向下落入到现实世界。”   龙井茶缓缓说道:这样的话,就有一种可能——仅仅只是可能。   “因其坐标和本质的绝对一致,这两个世界中的黄金,有可能会叠加在一起。那么它就会变成质量和体积都是‘一份黄金’,但它确实是‘两份黄金’……也即是【餍足金】。吞食了另一个自己的黄金。   “如果这个可能实现,就不只是‘扭转堕落之道’这么简单了。”   “……这意味着,堕落者会直接抵达超凡者的同阶位、甚至更远的位置。”   安南沉声说道。   与“向上”的升华之道不同,“向下”的堕落之道不需要任何才能。只需要时间,早晚可以完成恶魔化。   而通过这种手段,具现出来的显然也不可能只是一块黄金——哪怕一个噩梦只能这么使用一次,他们也可以得到“一批”餍足金。   这意味着,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净化掉世界上所有的恶魔——把他们都扭转为拥有相同位格的超凡者。   “简直是胡闹!”   安南简直无法理解,这群人是哪来的胆子。   这些全部都是推论啊?   根本没有半点证据可言!   如果咒能真的被抽走,那么世界本身就会逐渐衰弱。就算他们想着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完全无视了这点……   就算坐标重叠、本质相同所带来的,真的是“互相叠加”而不是“互相毁灭”。   可从那个‘噩梦世界’中掉出来的,可也不一定只有黄金啊?   他们如何控制,自己绝对不会出现在噩梦中?他们的咒窖是否会异界化?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咒窖被先一步破坏,这个世界是否会出现一个通往那个“临时人造世界”的破洞?是否会有别的什么“叠加”的物质出现?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他们仅仅只是想要获得大量黄金阶的士兵吗?   可那样的话……直接用咒能许愿不就好了?   虽然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但安南反而更加困惑了。 第666章 堕落者之王   挂断了单向视频通话之后,安南眉头紧皱、缩在椅子上思考着。   怎么想,都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假如他们的目的,仅仅只是获得非常多的黄金阶超凡者,那么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们大概率,已经开始打咒窖了。   那么这也等于他们已经得到了咒能。   只需要先批量生产、再杀死一些青铜阶的超凡者,得到用于制造噩梦的“底子”。   直接用咒能将通关奖励乘个几十几百倍,通关一次就青铜满、第二次顺利进阶白银、再一次白银拉满,然后准备进阶黄金——   仅仅只是提供诅咒之力而已。咒能绝对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这种事……这至少可以保送大量忠心的手下到白银巅峰。   甚至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不香吗?   而极北兄弟会,却好像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超越纯金”的净化之物一样……   这合理吗?   他们的根本目的,应该是“防止被日渐收缩的大结界、破坏掉他们优渥的生活”。而刺杀安南、联系破冰军、豢养私兵,乃至于建造咒窖、抽取咒能、沟通堕落者,仅仅只是“手段”而非是“目的”。   那群急于保住、巩固自己权力的愚蠢贵族们,的确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也肯定愿意尝试任何的禁忌——毕竟再不动身就马上嗝屁了。   那么用常人的禁忌与智商去评判他们,似乎也不合理。   可这圈子未免也太太太太大了,而且根本就不速成。   它既不安全可控、也不够省力迅捷。   那群胆小又短视、昏了头的蠢货,怎么可能会优先走这么一条路?   “排除掉一切的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了可能……”   安南喃喃道。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结果。   ——极北兄弟会的权力层中,混入了至少一个叛徒。他至少有着能够压服其他贵族幕僚的绝对话语权。   不,说是叛徒似乎也不准确……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凛冬公国会怎样。所以他也不是安南这一边的。   要知道,就算那些贵族是蠢货,但给他们出主意的“家养大脑”们,却肯定都是聪明人。   龙井茶只是靠着从硝石牧场这里得到的只言片语,就能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那些幕僚,肯定也能看出来这个计划不太对。   可它依然在稳定的施行着。   那就说明,提出这个计划的人身份,可能比其他人高不止一层。这才会让其他人知道不对劲也不能明着反对。   甚至仅仅只是提供恶魔之血的硝石牧场这条线,也能得知这个计划的大概。这意味着这个计划的完成度,已经到了“泄露给合作伙伴也无所谓”的程度了。   ——这就更不对了。   那安南这边,就更不可能只被两三个杂鱼堕落者刺杀。   他们要是已经拿到了“餍足金”,那么就不是派几个白银阶水平的堕落者刺杀安南这么简单了——肯定是由黄金阶超凡者组成的二十五人团直接平推霜语省了……   黄金阶超凡者与黄金阶堕落者的实力差,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面的。   卡芙妮曾经对安南说过,超凡者的力量本质是用诅咒改造灵魂、而堕落者的力量本质是用诅咒改造肉体。   堕落者心性不稳定造成的破坏姑且不提。   堕落之道真正的缺憾之处,在于他们依然是青铜阶超凡者的“气态灵魂”。   堕落者的一个标志,就是他们的灵魂“宛如黑烟”,而黄金阶超凡者的灵魂“璀璨如钻、明亮如虹”。这意味着,恶魔化的堕落者根本无法得到多少要素之力。   他们更不可能升华成神——因为升华仪式中,能够搭乘天车进入光界的只有灵魂而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灵魂的质量不够。   而安南所知道的,要比卡芙妮更多一些。   比如说……安南得知,“要素之力”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原生本质能力。它是在燧父擦燃贤者之石之后,才充斥于这个世界的。   而贤者之石是“虚界”的世界之血,其地位等同于固态的咒能。   ——也就是说,真正的贤者之石,大概率是燧父从虚界偷过来的。   在那之前,抵达【染色】之位的灵魂,也就仅仅只剩下“高贵”而已。   如果大家都不能使用要素之力,那么升华之路在完成升华仪式之前,应该会一直不如同期的堕落之路。   这让安南想到了仙魔之争……   因为堕落之路是用诅咒改造肉体的“兽道”——对于一个充斥着诅咒的世界,这或许才是正确的道路。   唯有堕落之路比超凡之路更为有效、更加强大,那样堕落之路才会有流传下来的价值。   不然在这几千乃至几万年的文明历史中,它早就被淘汰掉了。   《论命运与骰子之半数奥秘》中提到,“向上是跳跃、向下则是一步一脚印”。这便是隐晦的提到,“升华之路”与“堕落之路”的不同之处。   ——所以升华仪式才会叫做“升华仪式”。   因为这原本就是专属于升华之路的“不同之处”。   正是因为得知升华仪式的人,太容易把它与升华之路联想在一起。所以高位的超凡者们才将“升华之路”这个古称改为了“超凡之路”,其目的就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   无论燧父是怎么拿到的贤者之石,现在这个世界都充满了要素之力。只有升华之道才能充分利用这个能力……这是对升华之路的“染色”位的一次史诗级版本强化。   安南当时就立刻意识到——正神们是希望通过这种“版本强化”的方式,来增加“神明”的数量。   他可太熟悉这种操作了……通过“增强”与“削弱”来改变玩家的行为倾向,可是数值策划的基本功。   因为神明只能通过“升华之路”诞生。而到了染色阶,就只能等待真理之书的诞生……在抵达真理阶之前,升华者就必须一直吃瘪。而真理之书的诞生又没有规律。   这合理吗?   这?的薄荷里。   而“要素之力”这个概念的加入,才让“强大、纯净的灵魂”能够真正的成为触手可及的力量。   哪怕是十几个恶魔,只需要两三个灵魂余量充足的黄金阶超凡者就能轻而易举的杀到他们片甲不留。   谁让你们蓝条短呢.jpg   硝石牧场的那俩兄弟,要不是有创世之秘、可能见面就会被圣者两刀平A一刀一个的秒了……当然,圣者其实也算是真理阶的。   不过也可以看出,极北兄弟会绝对没有复数的黄金阶超凡者。   因为整个凛冬公国,就根本没有野生的黄金阶超凡者——冬之手被束缚于白银阶,而试图在凛冬公国继续晋升的非法白银阶超凡者,都会被冬之手捕获、监视、关押、驱逐。   目前的凛风白塔还没有选出新的塔主。   那么除了风暴之女玛利亚与在特殊环境下可以抵抗黄金阶的“失衡之美”瓦西卡之外,凛冬的黄金阶就只剩下了老祖母的教宗、和梅尔文家族的“人间之神”。而后面两者,都不是直接属于凛冬家族的力量。   这是凛冬公国最弱的时期——假如不算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请祖摇人仪式的话。   极北兄弟会至今没有杀过来,只可能是因为他们菜鸡。   他们哪怕有两个黄金阶也可以过来打一波,重新划分他们的领地。假如超过三个,基本就可以杀进霜语省软禁安南和伊凡,“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所以,他们现在绝对没有完成“餍足金”的实验。   而不如说,正是提出这个实验的人限制了他们……不然已经建成咒窖的他们,恐怕早就开始批量生产白银大军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极北兄弟会作为“地图最北边”的领主,他们可真没有多少钱。   那么,他们是如何说服硝石牧场和拿塔郡的堕落者势力忠于他们的?按照这些堕落者的性格,他们应该反手过来把这群合作伙伴卖掉,过来找大公讨赏才对。   除非他们希望从他们手中得到别的什么。   从这点考虑……   “……难道在堕落者世界中,已经出现了一位影之统治者?”   安南忧虑的低语着。   能够跨越国境,控制所有的堕落者。   极北兄弟会只是被他们支配的棋子——用于生产“餍足金”的棋子。   而他们得到【餍足金】的最终目的……显然就是为了从堕落之路中挣脱出来。   可能够跨越国境,遥遥支配来自诺亚、地下、凛冬的堕落者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人? 第667章 安南的面子果实   龙井茶所带来的情报,无疑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结合其他的证据,除了可以作为“极北兄弟会”的直接罪证之外,还让安南产生了新的联想——   可能在某处存在一位“堕落者之王”。   至少在不同国家的堕落者们,存在一种尚未被发现的、相当特殊的交流渠道。   这直接打乱了玩家们之前的计划……   接下来,林依依小队恐怕就得在硝石牧场停留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了——或者说,他们完全可以趁着血手兄弟被除去,打一个绝妙的时间差,尝试直接控制这片区域。   反正这里原本也是连“一位智者、一位掘者”的最低标配都没满足的无法之地。   与其等到“血手兄弟”被除掉的消息传出去、引得其他地区的智者与掘者顺风而来……不如顺势直接占据这里。   这对他们来说也并不算是难事。   等他们再待一段时间,完成了传送点之后,也就可以摇人了。   而这意味着,追逐“石中船长”塞利西亚的任务必须要换一组人。   于此同时,因为极北兄弟会即将被安南打击。他接下来迫切的需要得到塞利西亚的第一手证词……如果用软话不能劝服塞利西亚的话。   ——那么,可能就需要强行抓捕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安南给龙井茶开了一个当月内免费传送、复活花费降低至五分之一的超级团队权限,就算是“超豪华版大月卡”了。   龙井茶可以自己找强力的、配合好的队友,组成一个最强团队。   他们将需要第一时间传送到教国,并搭乘飞空艇前往丧歌公国。现在这个时间,宝船“白银”应该还没开到地方……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守株待兔。   而为了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安南让龙井茶先传送回泽地黑塔,找塔主雨果要了一张“通关文牒”。大意就是以他为担保,向教国方面租借一艘“将前往航线外”的飞空艇。   七神教会都有属于自己的飞空艇。   安南原本想要问一圈的来着——他都已经拿出镜子来了,看看哪位正神现在手头正好有闲置、可出租的飞空艇,让它们暂时先别起飞。   他以为,自己最后会从曜先生那里借到。   因为教国七神中,似乎曜先生是对自己态度最为友好的一位。   结果没想到……安南第一个问询的持杯女,就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而且是免费的出租,完全不要钱。   安南得到了持杯女教会最豪华的一艘飞空艇长达半年的使用权……这意味着玩家们除了传送点与地铁之外,获得了另外一种跨国旅行方式。   “——非常感谢,各位。”   龙井茶优雅的向身前之人行礼:“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   “哪里的话,也并不是我们申请的飞空艇嘛。”   站在他面前的女士笑容满面:“这是我们应做的工作。能帮到你们的忙就好。”   眼前身披黑红色高领风衣,双手带着黑红异色手套的大巫师英俊而年轻。他笑容温和、声音清朗、举止有礼,看起来就像是哪位大贵族的继承人一般。   ——不,假如真是贵族出身,那么他身上一定会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傲气。这种亲切的感觉,更像是大学者出身……   不过,其实在他面前的女士心中知道,这人的身份或许比一些贵族继承人还要更加高贵。   因为这位天才巫师,是泽地黑塔的塔之子“萨尔瓦托雷”的亲传弟子。   在泽地黑塔前不久遭遇了可怕的灾难,近乎所有的传承者都被杀死之后,所剩下的直系巫师就已经不多了。   听闻这一代的塔之子,萨尔瓦托雷的状态很不稳定。以这位叫做“龙井茶”的青年巫师的天赋,他大概率会成为下一代的塔之子。   假如能替神殿结识这位未来的塔主,或许自己也能成为更高位的捧杯者吧……   事实上,即使泽地黑塔的雨果塔主没有给他写介绍信……也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他们。   ——因为这艘“愉悦者级”飞空艇,是从至净厅调过来的。   她与其他三位同僚,同时还在神殿内部接到了命令——原本的凡人侍应生全部被遣退,而她们四位持杯女教士,将随这艘飞空艇,一同被“借出”半年。并暗示她们尽量满足飞空艇所有者的要求。   这至少是从枢机以上的行政级别传来的命令……换言之,不是持杯教宗就是教皇。   虽然她仅仅只是个助祭而已,只能算是第二位阶的“饮血者”,但也已经开始学习神术、尝试着开始净化噩梦了,多少也算是一位正式的教士。   教士怎么可能是说借就借的东西?   而且她们四人中,甚至还有一位“捧杯者”,也就是持杯女的主祭。按理来说,主祭已经不用再做这些杂务了。   持杯女的教士,会在飞艇坪、酒吧、医院、剧院担任服务人员,并不是因为教会缺钱……这仅仅只是在训练她们的“笑容”而已。   持杯女的教士,被要求在任何条件下、都必须能露出足以温暖人心的微笑。   这与银爵士对他圣职者们所要求的“微笑服务”并不是一个概念……银爵士更多的,是在要求交易者之间的一种“平等”与“尊重”感。   而持杯女认为,人仅需一举一动之间就可以影响另一个人。   只需一个微笑、一段歌谣、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够立刻改变另一个人的心情、甚至间接的改变他的人生。   高阶的持杯女教士,甚至能够通过笑容来使人立刻放松警惕、通过短暂的身体接触使对方的精神得到治疗。而持杯女的使者“引欲之人”,仅凭借“话疗”便足以重塑一个人的性格。   理论上,“引欲者”是可以让曾经具有资质,但因为各种主观客观原因而导致丧失希望、或是不再具有强烈的欲望,而失去了进阶黄金资格的超凡者再度获得“飞升之欲”的。   ——这是欲望领域最高级的应用。   假如面对焦躁的普通人时,也无法通过言语和微笑来立刻安抚对方,那么就说明这位教士对“欲望”领域的理解不够深、职业技能不合格。   底层教士被派到不同的场所来锻炼“抚慰人心”的能力,这实际上本身就是一种选拔人才的仪式。   可即使如此……她们本身也依然是来这种环境锻炼自身能力的教士,而不是真正的服务人员。   ……结果,就说送就送了?   甚至还不是专门来借的人。   仅仅只是借了飞艇……然后她们就作为“赠品”而被顺带着送出去了。   也就是说,教宗唯恐从他们这里借到飞艇的人开不动飞艇。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面子? 第668章 教国的学阀们   她感到压抑、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是因为未知。   要知道,在教国……教士的地位是相当崇高的。   因为这里是没有任何“传统贵族”的国度。   教国的权力并非是以“家族”为基准进行传承,而是在不同教派中反复变动。   或许今天这片区域的“工业”管辖权是由持杯女的主教所控制,明年就会被重新分配到燧父手下,而后年又会被更换到曜先生那里。   以每年为单位,至净厅都会进行重新审议及分配。   在七神的注视之下,教宗们将要向教皇与真神进行“工作汇报”。并且经由七神的总结与讨论,对来年的工作方向进行微调。   随后教宗们就会对教会内工作状态良好的主教给予提拔,对业绩突出的给予嘉奖——所嘉奖的自然是圣光印痕。   教皇、教宗、枢机主教、大主教、主教、主祭、助祭、学事——教国内不分信仰、教派,所有教士都有非常严格且极为系统的晋升途径。   进入教会学校并毕业,就会成为学事,优秀的毕业生可以直接成为助祭。而如果直接进入教会工作,那么就需要连续三年获得主祭的推荐,才能成为学事。   一旦成为学事,就意味着进入了“教士”这个大群体之中。但学事仅仅就只是“学事”阶段……等到习惯了各个教派的特殊要求、熟读教派经典后,就可以被主祭提升为助祭,开始正式学习神术、净化噩梦。   只有立下足够功绩——指净化噩梦的主祭和助祭,才能晋升到主教。之后除了净化噩梦之外,还要考量作为主教的“行政能力”来晋升至大主教。   而大主教到枢机,又要回头考量噩梦的净化深度。至少要有超过一百枚闲置的圣光印痕、且掌握至少两项高位神术,才能进阶至枢机主教。   枢机主教除了获得“大主教”的人事任免权之外,教宗本身也是在枢机中选举的。   在教国的特殊政体之下,理论上任何教士都有可能会成为教皇……所以教士的社会地位是明显高于非教士的。   ……当然,龙井茶也专门学习过。   这并不说明,教国的晋升就远比其他国家干净、公平。虽然在神明的注视之下,他们稍微老实了一些,但人是不可能绝对老实的。   人一方面追求着公平,一方面又追求着不公平——至于什么时候追求公平、什么时候追求不公平,就要看自己是在那条线上面还是下面。   根据龙井茶的研究,教国的权力继承,的确没有形成以血脉和亲族为纽带的模式。   但是,他们却形成了另外一种类似日本“学阀”的模式。   ——虽然理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枢机主教、任何教士也都有机会成为教宗、踏入至净厅,乃至于成为神下第一人,获得七神的共同支持,具有绝对权力的教皇。   但那也仅仅只是理论而已。   从不同的教会学校中毕业、被不同的主教所教导出来的教士,被开发的个人能力、与初期的人脉资源,显然是完全不同的级别。   在教会学校中执教的“导师”,从普通的主教到枢机主教都是有可能的。而由枢机主教教出来的学生,一旦能混到主教的位置、就很容易被自己的老师安排便利而容易获得晋升的工作。   而反过来说,如果枢机主教对某位主教观感不佳……那么除非他真的能在分配到较差的、不容易出功绩的工作中依然获得功绩,否则基本上就不太可能晋升到大主教了。   这意味着,在“大主教”这个层级,就会出现“一年”到“一生”的巨大晋升沟壑。   既然主教们把持教会学校的权力,那么师生之间的拉帮结派就是不可避免的——从教会学校中毕业,以后自然也很容易回到教会学校中工作。那么就会进一步的形成“组织”。   当某片区域中忙于政务的主教们,获得同僚与上司的支援,他们的工作自然也会获得便利。   如此一来,不同的教会学校、也会因为学校内“枢机主教”所在的执政区域、个人倾向,以及大主教们的工作类型而产生明显的倾向性。   而枢机主教一旦任命、除非犯下非常严重的法律,否则就不会离任。   这意味着,如果活的时间够长……甚至可能出现一个教会内超过半数的枢机主教,都是连带性的师生关系的情况。   那么其他人想要竞选教宗,就更不可能了。   能让教宗借出“愉悦者级”飞空艇,甚至派遣数位教士——其中那位主祭级别的教士,甚至就直接从属于教宗所在的派系。   她的导师就是一位外号叫做“红冠”的枢机主教——而“红冠”的导师就是持杯女教会的本代教宗。   褐发的女士并不是笨蛋。   她能看得出来,借走飞空艇的人……恐怕地位远超她的想象。   他们或许背后是另一位正神的教宗?   但贵为持杯女的教宗,她老人家又需要讨好谁呢……   ……难不成是神秘女士的教宗?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巫师与仪式师都算是神秘女士的所属……   褐发而美貌的女士如此想着,在望向四人时露出的笑容便更加真挚、更使人暖心了。   ——姑且不提这些方面。   单看他们的队伍配置,也是非常的不得了。   一位剑圣、一位大巫师、一位召兽使、一位风舞者……   这可是四位白银阶的超凡者,而且都年轻的要命。   为什么她能认出,这些人是真的年轻,而不是强者的伪装?   因为她能看得出来,这四个人里有一半都是处子之身……   再看看这奇怪的职业组成……其中怎么还有两个稀有的精灵传承职业?   褐发的女助祭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第三纪的神话时代。   “再确认一下,你们是要去丧歌公国旅游对吧?”   笑容迷人的女士,自信满满的理了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那是有着美妙的自然卷曲度的纯净褐发,蓬松而不显得干燥:“那就由我来当你们的导游吧。”   而对方的回答,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的,不过我们不是去旅游的。”   抱在召兽使怀中的大猫口吐人言:“我们到时候可能会迫降,你们做好准备。”   “……迫、迫降?直接在灰雾中吗?”   她有些傻眼了。   他们这是打算去挖骸骨公的坟……还是要做什么其他的大事? 第669章 你的营业笑容就由我来打破.jpg   理论上来说,“愉悦者号”就不是能够用于出租的飞艇。它在历史上就从来没有被借出过哪怕一次。   因为这其实是持杯教会的武装空中堡垒。   它长一百六十米,最大直径和高度都接近三十米——与大约六层楼高的钟楼差不多高。因此它也被持杯教会尊称为“我们的大钟塔”、“令人尊敬的愉悦者”。   它虽然不像是红骑士的飞艇那样,可以携带那么多的武器与爆炸物……但这不代表它就会逊色多少。   “愉悦者”最先进的技术,是减震、隔音技术。“愉悦者”上有甚至专门的餐厅、舞厅、书房、浴池、娱乐室,可以打牌、下棋、看书、欣赏舞蹈……   它是有上下两层客舱,每间客房都有一个巨大的、柔软的双人床。除了没有单独的浴室、房间还有些狭小外,简直与最豪华的酒店没有什么不同。   “愉悦者号”的最大飞行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假如进入“静谧状态”,也可以保有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   在静谧状态下,“愉悦者”的稳定性甚至能让娱乐室中打桌球。这个状态下的稳定性,就让仪式师在空中使用仪式成为了可能。   虽然使用仪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旦失败,就可能会引发爆炸。在颠簸的空中举行仪式,实在不是什么安全的行为。   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规避的。   “愉悦者”的仪式间有着特殊的设计——迎合了持杯女的秘数“9”,最多可以容纳九位仪式师协同进行大型联结仪式,也可以按照特定的方式、将某个仪式拆成九份。   这样的话,每个人只需要完成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让仪式稳定进行。   这样一来,仪式失败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   因为只要确认每一个部件都不出问题,最后仪式一般也不会出问题。就像是将一个直接问结果的问题,拆成了诸多可验算的步骤分别进行计算一样。   反过来说,假如仪式真的失败,但只需要承担九分之一的反馈、一般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个拆分仪式的“九重仪式”本身,也是持杯教会研发出来的一个大型辅助仪式——其名为“承蒙众爱之宴”。它除了拆解之外,还可以用来放大、投射持杯女的仪式。   它只能被持杯教会的教士来使用……不过其实也只有持杯教会可能需要这种方式来进行辅助。   根据“关于杯的秘密中”所揭示的,持杯女是正神中唯一需要“献祭”来完成仪式的正神。   如同祈求“净化领域”的力量,就必须献出高纯度的黄金一般——想要使用“汝心不触即鸣”等类型的持杯女的仪式,同样也要进行自我献祭。   假如举行高阶仪式,是非常容易将自己弄伤、弄残的。   当然,对一些人来说可能获得大量高纯度的黄金,可能比献出自己的血与肢体要困难的多……   而这艘飞艇,可以让仪式师们以最低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最小的风险连续举行仪式。   想想吧——   一艘大型飞艇以时速六十公里从大结界上方飘过——因为其在大结界上方,这意味着几乎地面上的所有攻击都不可能击中它。   而它可以不断的对正下方的人造成影响。   只要持杯教会手中握持着“愉悦者”,那么他们就随时可以介入战场。   在“血”之领域的神术中,不少都具有相当强度的杀伤性与干扰力。   比如说群体昏睡、群体失眠、群体狂热、群体疯狂——再或是从心脏中长出藤蔓、使得体内的血液腐化、让离体的血液变成滚烫的强酸反击敌人等等。   简直就像是空军对步兵的轰炸一样,无法抵抗、无法反击……而他们在这覆盖性的仪式场面前,甚至连规避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逃离。   可这时速六十公里的飞艇。   若是想要追杀过去的话,步兵逃也是绝对不可能逃得掉的。   ——这种大杀器,怎么可能随便外借?   甚至还是借给了外国人……最过分的是,教会甚至没留个枢机在飞艇上监视。   就只有她们四个可怜的孩子。   她们的权限实在是太低了。以至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哪些行为是允许的……   这肯定是阴谋。她们悲哀的想。   还好教会那边只是借出了她们四个教士,而没有顺便借出九个仪式师来。   这样起码不是最差的情况。   就类似于这个飞艇上虽然有非常先进的武器、但是至少没有配备会操作的装备员。   ……其实也还是很过分。   要是也配置了仪式师的话,她们就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持杯教会打着“出借飞艇给旅客”的名声、准备去轰炸别的国家——比如说丹尼索亚的王都了。   正巧丹尼索亚和教国的关系一直也不算好……   那样的话,可能她们几个人就是持杯教会引发战争后,用来背锅的倒霉蛋了。   但也不太对劲——因为她们中明明有一位教宗的直系弟子啊?她也自问,从没有得罪过,还被老师很是宠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们到底是要亲近哪个人?这飞艇到底是要开到哪里去?   几乎是全世界最高配置的轰炸飞艇……开到丧歌公国,总不可能真是为了炮轰骸骨公的坟吧?   她们四个偷偷商量了好几次,但也还是没弄明白。倒是她们四个是越来越紧张了。   好在其中一位已经与龙井茶混了个脸熟,也成功把自己的名字递了出去……   “——艾琳。”   龙井茶吩咐道:“我们要准备下去了。”   在“愉悦者号”进入全速状态后,只用了八个小时、她们就已经从教国中心,飞到了丧歌公国的上空。   那位一直站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聊天的、有着漂亮褐色长发的女教士,面色有些复杂。   她越听越感觉心情沉重。   感觉自己的营业性笑容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笑容逐渐消失.jpg   ——他们怎么又是凛冬大公、又是诺亚王女的……这群人的身份这么高的吗?他们到底是哪个国家来的啊?而且还直呼“老骨”、用这种亲近到近乎僭越的方式来称呼骸骨公……好像还认识银爵士。   最离谱的是,她还听到了这群人在讨论怎么暗杀诺亚的王子、怎么抢夺地下都市的——   ……为、为什么这群人聊天这么肆无忌惮的?!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都是哪来的法外狂徒?   自己到底会不会被灭口啊?   大概、会吧……   艾琳微微哆嗦着、表情变得愈发恐惧。 第670章 跳伞模拟器   “准备了,兄弟们!”   龙井茶扬声道:“东西都带好……丧歌公国到了!”   巧克力喵了一声,低声抱怨道:“这下面全是雾啊,根本看不清。   “说起来,我们怎么下去?不会直接空投下去吧?”   “……艾琳?”   闻言,龙井茶也转头看向了女教士艾琳,无声的询问着。   啊?你们该怎么下去?   ……这不是你们搭乘飞艇前就该想好的吗?   为什么要问我?   而且,对这群白银阶的怪人来说……我们这种普通人是用的办法,真的有参考价值吗?   女教士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那只被幼女抱在怀中、口吐人言的猫咪。   ……你好像也不太对劲。   难道说,黑耀之塔研究多年的“高等灵智创造”,终于鼓捣出了成果吗?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   在深刻的意识到,这些人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的时候,艾琳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   那个光头剑圣,似乎也不太对劲……   剑圣是不能披甲的,身体越是轻盈、冥想效率也就越高。所以的确有一些剑圣会选择赤着上身、或者干脆只斜斜披一条布带用来挂剑。   但这个肌肉光头更是可怕之极。   他穿着单薄的白衣——也因此显露出了他身上如同魔人般的健壮肌肉,甚至能隔着衣服看到明显的肉色。   ……一般来说,剑圣不都应该是那种身形削瘦、长发飘飘的帅哥吗?   肌肉这么结实的剑圣是什么情况?   他这肩膀上的肌肉,感觉甚至拿匕首都刺不进去……这种剑圣真的还需要盔甲吗?   那个说话最少、一直窝在角落里昏睡的风舞者,说起来也不太对劲。   之前还没注意……为什么他的皮肤有木质纹理?他的头发一开始看上去还有些油油的,但定睛一看——这不是藤蔓吗?   他难道是被活化的精灵古树吗?   ……您飞的起来吗?   这群人真的哪里都感觉不对劲——被自己有着高等灵智的宠物反过来控制身体的召兽使,身体健壮到近乎刀枪不入的脆皮剑圣,活像个拔根树人的风舞者。   也就只有龙井茶阁下还算是个正常人……   艾琳腹诽道。   “……因为外面都是致命的灰雾,想要强行降落就只有两种办法,”艾琳思索了一下,认真的答道,“一种是我们找个地方降落。   “之后,我们会启动仪式室、从飞艇所接触的位置向下打出一条通道。你们从飞艇内进入地下、进行探索。   “第二种是……从高空持续性的卷起富含诅咒的飓风,暂时吹散灰雾。你们从风眼中心顺着绳子上下,然后再寻找可以遮蔽灰雾的地下空间……我的建议是第一种,因为隔着灰雾也看不到城市结构,而我们没有太多的能源用于持续性的‘探照’。”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暂时吹散诅咒对吧?”   龙井茶捕捉到了关键性的信息:“大约能持续多久?范围多大?”   “那是名为‘无休之心’的仪式,可以将仪式师的心跳节奏变成无形的风暴。乔治娜姐姐会使用这个仪式。”   艾琳皱着眉头,认真的思索着:“但这个仪式需要燃烧油浸的青蛙心脏来维持……而我们这次来,没有提供特别多的仪式材料,大约只能开启三次、一共可以维持三十分钟。   “因为飞艇底部并不够结实,我们必须先吹散一次灰雾,确定下方没有突出、尖锐的雕像或是建筑结构。防止降落的时候被击穿飞艇底部……然后我们还得留一次,用于把你们接上来。”   “啊,倒不用这么麻烦。”   流浪的孩子搭话道:“你们直接开一次就好了……我们可以直接下去的。”   “……哎?”   艾琳愣了一下:“可是,不是只有你是风舞者吗……”   “我可是正统的风舞者。”   流浪的孩子自信道:“不是那些假冒伪劣,至少两个人我还是带的动的。”   ……等一下,为什么是两个人?   不过艾琳没有在意这种细节。   她虽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仅仅只是来服务的而已。   她很快叫来了名为“乔治娜”的教士。也就是那位教宗的徒孙,四人中唯一的主祭。   到了主祭这个位阶的话,已经可以单独举行绝大多数的仪式了。她接到消息之后,很快前往了第一仪式室开始准备“无休之心”仪式。   这个仪式本身难度并不高。   但在“承蒙众爱之宴”的加成下,它的威力也随之倍增——   随着乔治娜教士将类似听诊器一般的金属圆片贴在胸口,她口中也低声念诵起关于赞叹“心跳搏动不休者”的神圣诗篇。   下一刻,清晰且强力的心跳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那心跳声每一跳都比上一跳更加有力——眨眼间,它便混入云端、如雷般轰鸣着。   那清晰的心跳声,很快便与雷鸣声趋于同步。   风暴随之而起。   极为尖锐、如同鬼哭般的嘶嚎响起——仿佛心脏都被揪住一般。   那是仅用耳听,也会令人感到目眩的咆哮声。   即使是大风刮来,也很难被驱散的灰雾,在这无形风暴的吹息之下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   眨眼间,他们便看到了正下方。   ——那是一座宏伟的灰色城池。   会让人联想到古罗马风格的建筑风格。   “交给我了。”   流浪的孩子缓缓吸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青铜圆环:“你们记得跟上——可别成盒了!”   只见他打开飞艇底部舱板,外部狂暴、冰冷的气流随之涌入。   在风眼中,孩子直接脑袋向下、从八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自上而下看去,能看到一道龙卷风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   而他简直就像是蚂蚁一样、从中间缓缓飘落。   这一幕让艾琳教士的瞳孔都紧张的收紧了。   很快,龙井茶与那位光头剑圣便紧随其后,直接跃下。   ——不要命了!这简直都不要命了!   连降落都不降落一下的吗?!   从这个高度直接跳下去……   看到那个身材小小的女孩子没有跃下,艾琳这时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女孩手中的猫突然蹿出、也随之一跃而下。   ——紧接着,她便看到下方的城市突然塌陷了。   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向下压塌一般……城市中心的建筑物如奶油般融化塌陷,露出一个大坑、显露出其中深黑色的潮湿大地。并且它还在不断融化,在数秒间被“挖出”了一条隧道。   而飓风的种子缠绕在那三人一猫身上,保护着他们。   与其说是坠落,不如说是飞行——他们如同一道白色的光流、自上而下轰击于那个深坑之中。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面也没有震动。那三人便从坑洞中消失了。紧接着融化的地面便再度聚拢在一起,还原成了灰色的“顶部”。   就像是将馅饼的馅封在其中时的那抹面团一样。   而女孩走上前去,一把把舱门关上。   她抬起头来,用那让人联想到人偶般的冰冷瞳孔注视着艾琳教士。   她用有些别扭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我在这里。我通知他们回来。你们再举行仪式。我定位。你们得打开舱门。”   虽然有些艰难,但艾琳还是听懂了。   大概来说,就是她可以留在这里帮忙定位……   艾琳心中其实冒出的是这样的念头:这女孩,怎么还不如自家猫说话流畅的?   你家猫甚至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诺亚方言。   你丢不丢人啊……   艾琳一时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她坐在椅子上,和微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一般的女孩坐在一起——主要是怕她失踪。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一不小心打开舱门掉下去就糟糕了。   “不过,这挖地道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喃喃道。   ——那个头发是藤蔓的小孩,果然是个树人吧? 第671章 宝船与魔女   假如当某人说到“航行”时,那一定是会让人联想到大海、天空的旅途,是天蓝与湛蓝所交织的奇迹。   但对于搭乘宝船“白银”,四处旅行的传奇冒险团来说……这样的常识并不适用。   银灰色的气泡笼罩在外,将包裹在内部的巨船和人一并变得虚幻;而从船首向四周看,一切却是如常。   可透过气泡向外看,却反而会感到外面的世界透明、朦胧而虚幻。   一位大约十几岁、金发碧眼的少女,正站在船首向外望去。她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双臂是带着蕾丝边的灯笼袖。裙子的下摆很短,大约只盖到大腿的一半,纯白色的长靴则遮住了半个小腿。   但最让人注意的,是她的左眼——一束金色的头发垂在眼前、将她的左眼微微遮住。而在头发之下,她的左眼则安静的闭着,完全看不到眼球的凸起感。   她睁开祖母绿色的右眼,安静的注视着船外的一切。   岩层、土壤、矿石、河流、城市——   常理来说,是绝对不可接触的“障碍物”。   可这根本无法让宝船“白银”减速分毫。   “对于‘白银’来说,那些仅仅只是食物而已。”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少女身后响起。   独眼的少女回过头去。   慢慢走过来的,正是这“石中船”的船长——塞利西亚。   她似乎是刚刚洗了个澡,那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容上还蒸腾着微微的水汽、瞳孔也因此而显得透明。那头粉紫色的长发随意在身后披散着,娇小的身躯竟是显得有些妩媚。   塞利西亚注视着回头望来的独眼少女,慢慢走近。   她凑到静止不动的少女身前,垫着脚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在轻轻拥抱时轻嗅了一下少女的后颈,露出一个带有魔性的浅笑:“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艾蕾?”   “我看到你刚刚从奥菲诗的房间出来。”   被称为艾蕾的白裙少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抿了抿嘴,轻声回了一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   塞利西亚浅笑着,目光如醉酒般朦胧。   “我是说亚瑟。”   艾蕾瞥了一眼船后的某个方向:“虽然我来到船上也没有多久……但我应该能看出来,亚瑟·灼牙是在追求你吧?”   “是的哟。”   “那奥菲诗·丹尼索亚呢?”   “也是喔。”   “那……”   艾蕾顿了顿,询问道:“你会选择哪一个?”   塞利西亚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她笑靥如花:“为什么非要选择呢?   “不只是亚瑟和奥菲诗——还有莉莉、还有露西娅,她们也同样爱着我。他们也理应爱着我,如同我也爱着他们。”   塞利西亚伸手搭在自己胸口,如同优雅的淑女一般。   但从她口中说出的,却是自由到堪称浪荡的发言:“若是他们为我而互相争斗,那自是说明他们太爱我了……爱我到无法忍受世界上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我还爱着其他人这样的事实。   “那我又怎么会不满呢?我只会心醉于这份狂热的爱……可很遗憾的是,我对他们中任何一人的爱,却并不足以让我放弃其他人。”   精致而美貌的魔女在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醉酒一般、脸上还有些许红晕:“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   “这是说明……他们还无法承载我的爱呀。”   “……塞利西亚小姐,您不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吗?”   艾蕾沉默了一会,开口轻声道。   塞利西亚却是完全没有在意。   “完全没有哦。他们依然爱着我,而我也依然爱着他们……这是情场、也是沙场。若是有谁对这不满、不再喜爱我的话,随时可以从我的船上离开,我绝不会挽留——可若是留在这里,那就尽力讨我的喜爱……还有,不要叫我小姐。”   她竖着手指成枪状,闭起一只眼睛:“叫我先生、阁下、或是船长都好。我应是比那种称呼更加强而有力之人。”   那是如同荒唐的君王一般的话语。   明明是那样可爱的女孩,有着令人迷醉的笑容,口中的言语却是傲慢到令人讶异:   “奇怪吗?这也很正常吧,我可是白银之主,难道我非要遵守什么人间的规矩不可吗?我又不在人间过活……而且,难道不应该是为了我而修改法律、改变流行、更换习俗吗?   “苍白公主也有诸多爱人。难道人们会因为她身后跟随着诸多幽魂,而指责她的堕落、背叛吗?”   她的言下之意是——我便是下一位苍白公主。   直接将自己作为神明,以真神的标准要求自己,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自我怀疑……这是何等的傲慢。   那是强烈到能够扭曲现实程度的自我狂热。   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如狂信徒般完全的相信自己——堪称魔王一般傲慢的世界观。   就连艾蕾也不禁感叹。   而最难得的一点是……   在塞西莉亚说着如此狂言的时候,她的瞳孔却是那般明亮而深情。   这是艾蕾所看到的,最为傲慢的人。   可她却并不愚蠢。   如同有光在其中跃动不休——那是智慧的光。   并非是看不清人世的规则。   反而是自信,所有人都不可能违逆自己——她完全可以用名为“爱”的毒迷惑所有人的心智。即使每个人都知道,她投予自身的爱并不完全,但每个人都无法从她身边离开。   时而痛苦挣扎,时而又失去了这份宝贵的清醒,迷醉其中。   该说……不愧是传说中的“虞美人草”吗?   ——有点意思。   艾蕾挑了挑眉头,在心中如此想道。   “……塞利西亚?”   就在这时,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哪了,塞利西亚?”   一个赤裸着肌肉柔和的上身,有着湿漉漉的黑发、琥珀色双眼的男人疑惑的打开舱门——   他的房间就在船长室的对面,是距离船首最近的房间。   他很快就找到了塞利西亚。   但他也同时看到了艾蕾。   在艾蕾将目光投来的瞬间,他顿时如触电一般、身体猛地一抖。   “抱歉!”   他为连忙道了声歉,迅疾地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换上衣服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从房间门出来。   “抱歉,艾蕾小姐。”   这位姓“丹尼索亚”,高而瘦削、五官面容如哲人雕像般的英俊而深邃的青年、却是有些害羞的对艾蕾道了声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为什么要道歉呢?”   艾蕾有些好奇的低声反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他。   奥菲诗·丹尼索亚挠了挠头,没有思索太久:“我只是觉得……让您看到男子的身体,这不太好吧。毕竟您还未嫁。”   “与你的船长比起来,你倒是保守的多。”   艾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奥菲诗顿时有些尴尬:“船长她也并不是那样的……”   “好了,丧歌公国已经到了,”倒是塞利西亚打断了他的话,笑着拍了拍手,“我们的旅途,又快到终点啦。” 第672章 骸骨公:你说得对   真正的风舞者,到底与现代的风行者有什么不同?   或许最大的不同就是……任何条件下,他们都无需减速。   因为任何障碍,在他们面前都是完全不存在的——   随着流浪的孩子转动手中的圆环,他右手手腕处的银色手环逐渐闪耀起越发明亮的光辉。   由精灵文字组成的墨绿色咒纹从承载物中流出,自他右手手腕、通过闪耀着金色辉光的青铜圆环直达左手,束缚到左手的手腕上,如同镣铐一般。   大地纷纷开裂、融化,自行退让到两侧、形成了一条直直向下的甬道。   风与水则是无形的翅膀,裹挟在每个人身边——当他们过于接近障碍物的时候,就会被柔和的气流弹开退走。   整体的体验,就像是整个人蹲在那种透明的弹力球中,从高空向下抛下——然后一杆进洞。   在极具弹性的轻微震荡与反复碰撞中,他们落入了流浪的孩子所开辟出的通道中。那带有一个倾斜角度的地下通道,就像是缝合皮肤用的角针从地上滑出的弧度。   这让他们三人一猫几乎没有任何减速,便直接落入了地底。   ——这是为了将外部的空气代入其中,防止地下封闭太久,让他们无法呼吸。   “好,到了……”   在接触到了原有的地下空洞后,流浪的孩子散去了“隧道术”。   他也是第一次有机会使用这种精灵法术——这种将自己身边的岩层瞬间融化的法术,若是在城市、甚至哪怕只是在山上使用,也可能都会被人直接发起通缉。   虽然并不具有杀伤性,但这也算是一种“极具破坏性的”法术了。唯一的需求,就是必须在空中“加速至最大速度”才可以使用。   他只要开着“风舞步伐”在高空自由下坠,然后开启隧道术,就可以如同流星一般、轻而易举的把路过的建筑物连同防御设施一般全部融掉……   “——【光】。”   等到顺利着陆后,龙井茶随口诵道。   他抬起带着红色手套的左手,和其余两人击掌、然后又摸了一下猫。   紧接着,所有与他的左手接触过的地方,都开始闪耀起蒙蒙的亮光。   其亮度稍微有些刺眼,但至少能把周围照亮。   尤其是日常使用着巧克力身体的德芙——她在隧道中蹿来蹿去,看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流星般的白色痕迹。但也像是一个小型探照灯一般,将周围照的极为明亮。   “这里……”   龙井茶微微皱眉,陷入思索之中。   他第一时间,没看出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虽然看上去已经数百年没有人来过了,以至于房间中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墙壁都显露出了被腐蚀的痕迹。   但似乎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有点像是巨大版的地下车库。”   美味风鹅吐槽道:“天花板至少有十米高的那种。”   “但是这一个个的房间却只有两三米高。”   龙井茶看向其中一个房间。   正如美味风鹅所说——这些“建筑物”,看起来有些像是车库。方方正正的二三十平左右的空间……还能说是什么?石化的帐篷吗?   而这样的“帐篷”,正一个接一个的连在一起。   有的五六个一组、有的七八个一组。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迷宫一样。   ……但是这如果说是迷宫的话,就有点丢人了。   因为这个高度,轻轻一跃就能跳上去。   能直接穿墙走的迷宫有什么意义吗?   “要不打开看看?”   德芙提议道:“让天歌来一剑?”   “不用。”   孩子否决道:“万一里面有爆炸物怎么办?   “这东西姑且也算是岩石……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再次抬起手中的青铜刃轮。   随着承载物中的诅咒再度流出,他如同握住方向盘一般、开始缓缓转动——   很快,建筑物中最靠近他们的那一层便被融化。   并非是变成了灼热的熔岩……而是如同水泥一般灰暗的浓稠流体。它混杂着灰尘和泥土,再度草草凝固成了一个小土坡的形状。   “本来想做台阶的……但也差不多,凑合用就行。”   孩子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想要一口气把周围的岩石全部融化、倒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精密的控制一面墙融化、还得是往他这边流,以免把里面的东西污染、破坏,这就很讲究技术了。   “你回去还是得多练练这个。”   龙井茶评价道:“毕竟你现在开锁进屋可是一绝——门都不用开,直接把人家墙偷走。   “下次看看能不能直接融一个洞出来。最好是我们走的时候,你还能把它再补上。”   “……你可太难为我了。”   孩子苦着脸。   当他进阶到风舞者之后,才知道“丛林行者”这一阶段时,为什么要操控藤蔓、大地、空气、流水来攻击——这一切都是服务于他们的飞行能力的。   风舞者不是直升机,也不能左脚踩右脚直接飞天。他们更想是恰了超级树叶的狸猫马里奥,冲刺一段时间之后才能飞起来。   而他们的所有独特的战斗能力,都与飞行时的状态有关——有的要求高速度、有的要求远离地面、有的又要求贴地飞行。   所以,操控大地、流水、藤蔓等物体制造一个“冲刺区域”……比如说隆起的高台、凝结的冰面,或是直接用空气、藤蔓把自己瞬间抛飞出去、赋予自己一个高速度,便是一种相当方便有利的战术。   如果是正经的风舞者,其实还需要穿上金属质的重靴。目的是为了平衡重心——防止自己飞起来之后,武器一甩、脸部着地。   不过孩子还是比较菜的风舞者……越是强大的风舞者,体重也就越轻、因为他们得到了风暴的青睐。但孩子至今还仍有五十公斤。   这大约是得到了风暴的白眼。   “【洁净】。”   龙井茶再度念出敕令。   能将周围的一切“污物”驱散的洁净光环,从他扬起的、戴着红色手套的左手向周围迸发而出。   灰尘、泥浆、污垢——这些东西眨眼间便被清扫而出。   紧接着,如同探照灯一般的德芙便钻了进去。   与美味风鹅不同。   龙井茶从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为辅助人员。   什么才是好辅助?   治疗、控制、解控、加速、增伤……   总而言之,把大腿伺候舒服了才是好辅助。   因此,像是“照明”、“洁净”这种类型的法术,他其实学了不少。对普通的巫师来说,因为法术位有限、他们几乎不会接触这种法术……而是更倾向于自己形成“一套”法术。   多余的法术位,才会用来学习这些用于改善生活质量、旅行体验的“额外法术”。   然而龙井茶的目光却没有被时代所拘束——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玩家”有着绝对可以信任的队友,才能让作为巫师的他能够完全不考虑“单人出门”的可能性。   这放出光芒的敕令法术,在黑暗的地方同样也可以用来使人眩晕、致盲,或是用来贴附到隐身者的身上使其显形;而这驱散污物的法术看上去更加无用,但其实很多有毒的、会屏蔽视野的东西……比如说烟雾、灰尘、泥浆、酸液都会被它清走,那么这其实也算是一个控制战斗地形的利器了。   他所带着的法术,都是这种“看上去好像没啥用”,但总能发挥作用的东西。   “……喵?这是……”   德芙惊异之下,忍不住口吐猫言。   “怎么了?”   龙井茶凑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一具骸骨端坐于座椅上。   “……是尸体。”   德芙凑过去嗅了嗅、又满脸嫌弃的舔了一下,才用【猎人直觉】的技能确认到了更多的信息:“至少是一百年前的尸体……”   “……难道这里就是骸骨公埋葬他国民们的地方?”   流浪的孩子忍不住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奇妙的寒意突然席卷了他们的身体……   惊惧袭上心头,身体连动都不能动。   而一个低沉的、带着重重的回音的苍老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在听……你说得对。”   并非像是画廊时一般,让他们堕入噩梦。   而是以越发冰冷的恐惧感,让他们浑身僵硬、后背浸满冷汗——   沉重的金属靴子踩踏灰尘时发出的嘎吱声,从他们身后清晰而真切的传来。 第673章 尘归尘,土归土   如此清晰的恐惧感。   那极为强烈的、冰冷至极的战栗感在周身游走,如同将冰冷的液体输入血管之中一般——那是自内而外的寒冷。   怠惰让全身的肌肉麻痹、而绝望感则阻断思考。   一眼便知,那是骸骨公本尊。   祂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让玩家们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回过头来——   龙井茶的瞳孔微微收缩。   映入眼前的,是看起来足有三米高的巨人骸骨。   但与玩家们第一次见到骸骨公时,所看到的“瘦削枯骨”完全不同。   祂身上依然披着白色的羊绒长斗篷,头上也依然带着纯白色的三重冠冕、脸上也依然戴着金色的哭泣假面。祂的脚上也仍然踏着沉重的白色金属靴子,手上也戴着那让人联想到熊掌的白色厚皮手套。   而此刻,祂却将自己的斗篷向两侧敞开。   那原本像个亡魂一样、瘦削到像是一个影子般,随时都仿佛会消逝的枯骨,却换上了一身巍峨如山岩般,不可动摇的厚重盔甲。   祂头上的冠冕显得似乎有些旧了,脸上的面具也是一样、多了些许暗沉的痕迹。而祂那精心保养的纯白色盔甲上,也显露出些许伤痕。   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圣骑士一般。   并非是身为骸骨公的亡灵之主。   而是与亡灵血战之死的圣骑士——   如此讽刺。   “我认得你们……”   骸骨公那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从金面具之下响起:“安南的仆从……”   或许是因为盔甲内部都是空荡荡的,因此出现了奇妙的回音。   看到骸骨公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欲望,龙井茶这才松了口气。   他之前一瞬间,还以为是流浪的孩子破坏了骸骨公的仪式场,于是祂直接空降过来开始复仇顺带守高地了……   “不用担心。我看到了,你们没有破坏死者的安宁……”   骸骨公像是读到了龙井茶的想法一般,向着他虚虚望了一眼,发出了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   龙井茶并没有接触到骸骨公的目光。   因为那哭脸面具并没有留下足以露出眼睛的孔洞——与其说那是面具,不如说是被人烙在了脸上的、如小丑一般固定着表情的金属片。   而看到骸骨公没有立刻攻击他们,玩家们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所以,这是黄名NPC?   只要不主动攻击的话,应该不会成为敌人吧?   那可太好了……   龙井茶深深松了口气。   他刚才慌乱之间,还以为要被骸骨公殴打了……   或许因为这其实是巧克力的身体、又或是单纯的因为骸骨公对动物的压迫感不强。第一个从震慑中清醒过来的,反而是薮猫形态的德芙。   她走到骸骨公身边,大胆的环绕在祂腿边。   随着巧克力的长大、德芙如今已是身高超过半米的大猫了——她这体型再带来本体反馈而来的属性增幅,已然足以轻松猎杀人类。   可以说三个同阶的战士,可能都打不过这一只猫。   但在身高是雅瑟兰人两倍的骸骨公面前,德芙看上去却像是普通的宠物猫一样。   骸骨公瞥了她一样,没有把她踢开。而是深深地望向了流浪的孩子。   “精灵……”   祂有些怀念的低声念道:“许久未见过了。精灵的圆环。”   “……您见过这东西吗?”   说话的是流浪的孩子自己。他有些紧张的询问道:“这是……我从精灵的遗迹中获得的传承。”   “自然见过。在我的时代,圆环即是荣光。”   骸骨公仍然是以短句的形式说着话。   并非是因为他无法说出更连贯的言语。   而是祂实在是太少说话了……当涉及到“现代”的语法时,祂就得想想怎么说。   “精灵崇拜圆环。因为精灵是蛇之民。”   骸骨公平静的答道:“蛇的意志存于一切圆环之中。”   只见祂抬起手来,随手一招。   没有咒纹的显现、甚至没有诅咒的波动。地上的台阶便自动再度融起——如同时光倒流一般,重新恢复成了无门的墙壁。   唯一不同的,只是被驱散的灰尘并没有再度聚拢。   骸骨公没有继续解释精灵的问题,而是转过了身去。   “跟我来。”   祂说。   声音落下,便不再犹豫。   祂向着更深处、更昏暗而无光的地方前进。德芙第一时间跟在骸骨公身边——闪耀着碎光的猫躯,轻巧的跟在巨人身边,为其他人照亮道路。   祂那沉重的金属靴子,踩踏灰尘时原本不应有那种踩雪时才出现的嘎吱声。或者说……按骸骨公三米高的体型来推断、恐怕只应有巨大的铁块轰鸣落地的声音。   祂应带来如压路机般沉重而不可违逆的压迫感。   可是……   龙井茶深深望了骸骨公一眼。   这种极轻的声音,是祂不想破坏这里的地面吗?   还是因为这厚重的盔甲内部、只剩下一串骸骨……   他心中一动,上前两步、大胆的询问道:“骸骨公……需要我们清理一下这边的灰尘吗?”   “不必。”   骸骨公头也不回的发出那低沉的,带有回音的苍老声音:“尘归尘,土归土……”   那是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玩家们随着一层楼高的巨大圣骑士前行。   薮猫身上闪耀着的光,在金属盔甲上折射着、散发出耀目的辉光。但这些光仍是太少、太过暗淡——以至于将骸骨公更大的身体区域上投射出的阴影、显得比黑暗更加黑暗。   人们沉默着前行。   穿过一座又一座同样沉默着的坟茔。   明明这里不存在任何亡灵,但龙井茶仍然感到脊背发冷。   那是在参观昔日的名胜古迹时,感受不到的沧桑感。   ——是“人气”。   龙井茶很快捕获到了那种感觉。   他所参观过的那些历史古城,其历史远比丧歌公国要久远……但却远没有这些坟茔般使人恐惧。因为在“古城”的边上,也总能看到“不那么古”的周边建筑。   那是窥见历史缝隙的恐惧感——如同从世界的缝隙掉落到更深处一般。   丧歌这里与其说是古城,倒不如说是古墓。   一件件的、如同车库般的小建筑几个一组,安静的躺在城市之下。那或许是按照家族谱系、又或是按照婚缘或是伙伴情谊……   看着这一件件的坟茔,龙井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昔日丧歌公国的巨人们,平静无比的——甚至或许是谈笑着的决定自己死后应当葬在那里、与谁相邻。   然后他们有序的进入盖好的坟茔,服下剧毒、等待他人将自己的“盖子”封上。   ……但是。   按理来说……这些尸体不应该都被拉入了骸骨公的体内吗?   “这是我的家乡。”   突然,毫无预兆的。   骸骨公开口道。   “这是我诞生并死去的地方。也是我死去并重生的地方。”   如同每一个缅怀家乡、怀念旧缘的老人一般,他对着与自己并不相熟的年轻人们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第674章 白银旅团,全员恶人   绚烂的、梦幻般的光芒,从丧歌公国昏暗不见光的地底缓缓绽出。   一个新的发光体就径直穿过岩层,直接慢悠悠的飘了进来。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般。   那银灰色的泡泡,宛如火柴擦出的幻梦一般……连带着泡泡中间的宝船“白银”也显得那样虚幻而无力。   在它逐渐于平地上停稳之后。   那泡泡突然破裂。   里面包裹着的巨大船只立刻显现了出来。   而之前被隔离在内、完全被屏蔽掉的声音,也立刻浮现出来:   “……就是这样,我们到了。”   塞利西亚那清冷的声音从船头上响起:“按照规矩,你是不是该请我们进去坐坐?”   “……来这里坐坐吗?船长你确定?”   独眼的艾蕾只是轻笑一声:“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道光流闪过。   纯粹的、由七彩的虹光组成的虚幻台阶,浮现在船头连接大地的位置。站在最前面的,除了塞利西亚船长之外,便是旅客艾蕾。   其他的船员,也随之一并下船。   宝船“白银”不是普通的船只——它是活着的、船形的魔物。因此“白银”并不需要水手、不需要大副、也不需要木匠或是导航员……它自行导引、自动航行、自我修复,也根本不会遇到其他的敌人。   因此,所有的船员都是战斗员。因为它们只能作为战斗员……唯一的工作,便是搬运食物和水上船。   以及给船长提供乐子。   但与“石中船长”本身的战斗力相比,他们其实也起不到多少必要的“保护船长安全”的作用——更精准的定位,应该算是“朋友”或是“家属”吧。   当然,在艾蕾看来。   恐怕更准确的词,应该是“宠物”。   那位几个小时前,被艾蕾看到过上半身的奥菲诗·丹尼索亚,已然穿好了衣服。   艾蕾得知,他就是丹尼索亚的六王子,真正的王室继承人——在一次旅行之后,他倾心于身形娇小而具有某种魔性的塞利西亚,愿意像其献出忠诚。   这样的举动,自会让他作为王室继承人的身份被贬值……就如同卡芙妮所面临的情况一般。   忠诚于君主是一回事。   但没有人会愿意侍奉于疑似被他人控制了的傀儡。   不过对于奥菲诗来说,这倒是没有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他侍奉塞利西亚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自动放弃、退出了王选。   因为他相信——同时也想确定,塞利西亚并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爱上的自己。   为了夯实这份爱的根基,他放弃了自己前半生为之付出的一切。父母、朋友、事业、宿命……他离开丹尼索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一把黄金竖琴。   那是一柄由黄金与檀木所制的七弦琴,它散发着温润的光。   而这位有着琥珀色瞳孔的诗人,仿佛忘记了之前的所有尴尬。   他只是对着艾蕾轻轻一笑,便是自古的弹起琴来、低声吟唱着。   那不是轻浮的、雀跃的、令人欢欣的爱情民谣。   而是低沉而有些沙哑,听起来有些悲凉的古老乐曲。   艾蕾一时有些恍惚。   她听出来了……那是丹尼索亚人的歌剧中常用的一段琴曲,其名为“叶子”。最初的原型由雅翁亲自写下,通常是剧情进行到用来表述“宿命”时以三弦琴来独唱,表述一种沧桑感。   而奥菲诗将其重新演绎为七弦琴的版本。这使得乐曲又出现了一种史诗感……   这当然不是奥菲诗的改编。   ——在艾蕾很小的时候,她曾想去听哈罗德大师在冻水港所开的音乐会。   这些从丹尼索亚而来的艺术家们,自然是因为鬼才阿莫斯的名声,才会千里迢迢从丹尼索亚跨越整个诺亚王国、一路跑到最北的冻水港来。   而将三弦琴曲《叶子》改编为七弦琴曲,将荒凉落地的枯黄落叶、如奇迹般变成了燃着火而迎风飞舞的树叶的……就是哈罗德大师在冻水港的那场演出。   就是艾蕾原本想听,最终却始终没有那个机会听到的……她死去那年的演出。   “这首歌送给你……小艾蕾。”   一曲奏罢,奥菲诗轻笑一声将黄金七弦琴收起。   “别送给人家这么慷慨激昂的歌啊,奥菲诗。”   嗤笑声从他身后响起:“整的好像人家要去送死一样。”   正在说话的,是有一头绚烂金色卷发的贵族青年。   他的皮肤异常白,甚至堪称苍白的程度。他的瞳孔如同流动的熔岩一般,明亮到光是与他对视就会感到刺眼,因而不得不移开目光。   那是不可直视的辉煌目光。   他穿着红白相间的立领斗篷,斗篷上的图案像是流动的火、又像是燃烧着的云,看起来异常显眼。   明明奥菲诗本身就是丹尼索亚的王族,世上最为高贵的血脉之一——但这位青年看上去的感觉,却像是自己的血脉比奥菲诗更加高贵一般。   “亚瑟阁下。”   艾蕾对着金发青年礼貌的点了点头。   亚瑟·灼牙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右手抚胸、有些夸张向艾蕾行了一礼,非常礼貌的说道:“艾蕾小姐,我就不去了。如果您遇到了什么盗墓贼,只需赶回到船上即可……   “没有任何敌人能够战胜我们。凡是能与我们为敌的,都不是我们的敌人——‘白银旅团’在这个世界上是战无不胜的。”   亚瑟微笑着,露出商人介绍产品般的迷人笑容。   艾蕾敏锐的捕捉到……那是与塞利西亚类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傲慢感。   如果说塞利西亚是完全的自我中心、近乎狂徒般的自恋……那么亚瑟·灼牙便是完全的和缓。   ——是的,和缓。   对于暴脾气的、极具权利欲的破坏巫师来说,亚瑟完全是一个怪胎。   但这不是因为他脾气好。   相反……是因为他脾气过于不好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将任何敌人放在心上,因此根本没有紧张感、也完全不生气。   他看待自己,就如同圣人一般——他宽容的允许其他人的错误、失败、冒犯、攻击。这或许是因为从最开始,他就没有把其他人当做和自己相同层次的人。   不过,这些男人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   艾蕾将目光看向了女士舱房。   从那边出来两位女性。   一位是有着玲珑身姿、黑色长发的……马人。   她胸脯高耸,裸露在外的大腿圆润。看上去似乎与美貌的少女没有任何不同——除了她多了一双腿。看上去就如同蹦蹦跳跳的小鹿一般。   而另外一位,则是戴着面具的、有着古怪头发的成年女性。   她的头发是失去了生命、如同水银般沉重的银灰色,而在靠近末端的位置则是与船上一模一样的粉紫色。而她的脸上始终带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真实面目。   或许见过她的脸的,只有船长塞利西亚而已。   “走吧……莉莉,露西娅。”   塞利西亚招呼道:“让亚瑟看家,我们下去逛逛。”   艾蕾的目光看向那位带着面具的女性。   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但她从中嗅到了谎言的味道。   这对艾蕾来说是本能。   她察觉到……   ——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莉莉·拉斯普廷。 第675章 最大的背叛   骸骨公那带有回音的低沉嗓音悠久而深远。   恍惚间,龙井茶仿佛看到了某种幻觉……   祂那古旧而锈蚀的盔甲,造型与周围的坟茔看上去是如此契合、风格是如此的统一。仿佛祂原本就应该在这里——在这已消逝近千年的古老王朝的坟茔中。   他的声音,并不像是从众人眼前传来。   而像是站在已遗失的过去、向着未来的众人低声颂念。   ——此刻,安南正透过龙井茶的双眼,正注视着这一切。   他身上不出意外的浮现出了被神圣之物所影响的痕迹——只是玩家们无法看到它。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低阶影响:古老之低语”】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蛾”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困难)中】   ……【古老之低语】。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一个位阶不高、在仪式中不算常用,但稍微有些珍惜的影响——因其获得不易。   这个影响是获得方式,是“年龄已超过自身的最大寿限两倍”的老人,讲述“听者出生之前发生、且未曾了解的秘密”时才会获得。   也就是说,它需要一个使用过多次续命仪式,且确切的、完全耗尽自己原本寿命两倍的古老超凡者或是仪式师才能触发。   这并非是骸骨公所掌握的“骸骨”和“背叛”领域的影响。   而仅仅只是来自于祂的年龄……   既然安南这边也能获得影响,那么就说明骸骨公准备说出的秘密、就连安南也不了解。   他集中注意力,聆听着近两千公里之外的地下所讲述着的秘密——   只见骸骨公在前方独自一人走着,时不时伸手抚摸一下路边的某个坟茔。即使这些坟茔并没有注明葬身于此的“居民”的姓名,也没有妨碍骸骨公认出他们的身份。   龙井茶与两位同伴举着燃着光亮的手并肩而行,紧张到时不时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身边的人的确还在。仿佛他们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一般。   极其微弱的光亮,在完全昏暗无光的地下安静的燃着……而前方骸骨公的斗篷则投射出深不可见的阴影。   一目望去,所见之处仅有巨大的石柱、与车库大小的石质坟茔。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玩家们都是超凡者,甚至某位玩家本身就是幽魂——他们自是不会怕鬼的。   但古老的、死去的历史本身,就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以至于玩家们连一句话都没敢说。   他们甚至没有在好友页面私聊、连直播都没想起来开……只是屏住呼吸、尽量把脚步放轻,安静的跟在骸骨公身后。   突然,毫无预兆的——骸骨公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祂的身材过于高大,以至于把前面的道路完全遮蔽。龙井茶一时之间,竟是看不到骸骨公身前是什么。   但德芙看到了。   她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将其截图发到论坛、并且立刻开启了直播。   因为她一瞬之间就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可能已经重要到必须记录下来了——   那是一座看起来与周围的“车库”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坟茔。   但它的特异之处在于……它前面立着一个石像。   这是德芙所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坟茔之外”的东西——   石像并不高,即使加上半米高的基座也不到两米。因为和石像本身所雕刻的人就相当矮小。   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笑容慈悲、身形瘦削而矮小,微微躬着身子、眯着眼睛的老婆婆。她的容貌相当普通,脸上满是皱纹,就像是好脾气到给孩子们发糖吃的老婆婆一样。   但即使是骸骨公,也要对她垂首致敬。   ——那么她的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这位样貌、身材皆与普通人最为接近,完全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老婆婆,正是十二正神之首。   她正是丧歌公国所信仰的神明,“捡骨者”、“生者不可视之神”、“沉默不言之神”、“烬与炭之母”,死亡与大地之神——也即是俗称的埋骨婆婆。   埋骨婆婆是一切未被安葬之人的庇护者……她会温和的将所有死于非命的尸骸深埋大地、重新安葬。唯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到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婆婆也是最不喜欢响应高阶仪式的正神……除了安魂仪式、埋骨仪式之外,几乎所有与埋骨婆婆相关的仪式都很难得到回应。   她的沉默性格堪比寂静女士。   这被仪式师们理解为是因为“大地的稳固”与“死亡的不可违逆性”。因为“大地与亡者皆沉默不言”。   不过虽然婆婆非常沉默,但与红骑士、老祖母、燧父这些正神相比,婆婆脾气反而是比较好的那一批——大概与持杯女、好运小姐是一个级别的,几乎从未见过动怒。   或者说,从第三纪以后的历史中,婆婆的确就是从未动怒过。在长达两千年的历史中,她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凡人和超凡者……即使是极为稀有的“冒犯死亡者”,她通常也不会管。   尤其在敲钟佬诞生后,她就更少去管那些“死而复生者”了。   以至于在仪式师们在准备仪式时,那些“防止触怒某位神明的成分”中,也通常不会考虑到埋骨婆婆。   ——人们在请求火与光、战争与否决等领域的力量时,会非常注意自己的仪式是否摆对、仪式中有没有什么材料触犯了忌讳。   比如说,燧父讨厌水——无论是在杯盏中、井中、沼泽中还是身上。   因此在呼唤燧父的力量后,祂总是会顺手把仪式者身上烘干……但犯过来说,如果仪式场中过于潮湿(比如说在沼泽中举行仪式),那么不仅不可能借到燧父的力量,可能还会招致燧父的攻击。   而曜先生则会对仪式者的本性有要求。因为祂是净化之神,所以如果仪式师心思紊乱,杂念、邪念缠身,祂离开时残留的影响也会将其自然祛除。   但反过来说,假如仪式师是真正的恶人、而且不知悔改——那么光的力量就会将其直接烧死。   倒是埋骨婆婆的仪式,非常简单。   之前美味风鹅在流浪的孩子辅助下使用的埋骨仪式,严格来说连祭物都没摆正、仪式场更是直接用超凡能力瞬间挖出来的,一点也不庄重、更不认真。   但他们还是借到了力量,并且根本不打折扣。   龙井茶心想,如果埋骨婆婆不是这样的好脾气。   那么骸骨公在她面前祭拜的行为,可能会当场显灵和祂打起来吧……   ——是的,骸骨公正在埋骨婆婆的神像前祭拜。   而且流程还相当正规。   只见骸骨公在埋骨婆婆面前单膝跪拜。   祂的左手直直下垂、意为向大地致敬;并以自己的右手轻触自己的额头、双眼、双耳、嘴唇,随后按在心脏处。   这个理解的意思是,宣誓不思、不看、不听、不言、不活——这是死者的五准则。   死者违反了任何一条准则,都会被评判为异常。   而骸骨公,祂毫无疑问是异常中的异常。   看啊,尸体在说话……   “人终将面对死亡。”   骸骨公在埋骨婆婆的神像面前,平静的说道。   尽管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指名道姓。   但龙井茶仍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祂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于是他大着胆子询问道:“那您……”   “——因此。”   骸骨公发出了低沉、嘶哑而苍老的声音。   “对死亡的抗拒,就是一个人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背叛。” 第676章 埋葬即是忘却   长生自然是好。但若是生来便长生,那就更好了。   抗拒死亡,是对自己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人生”的背叛。   每一次痛苦的抉择、每一次因失去而孵化的悲哀、每一次因得到而燃起的欢欣……昔日的爱与恨也会被时间抹平。   当看着爱人与仇人的孙子或是重孙的坟茔时,心中所泛起的昔日的情感,竟是显得如此荒谬。   仿佛昔日曾经为之努力、为之痛苦的一切,都因为生命的极大延续,而变得毫无意义。   从这点来说,黄金阶所持有的强烈欲望、以及用“灵魂”这一要素的柴薪来作为寿命的替代品的观念,便是给他们成神以后,完全重塑的世界观做铺垫用的。   短生种的人生观与长生种完全不同——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巨人本身就是长生种。   但亡灵与神明,才是这个世界中最为长生的长生种。   ——骸骨公即是亡灵、也是神明。   “所谓的‘葬礼’……便是送别死者之礼。”   骸骨公仍跪拜在埋骨婆婆面前,低声说道:“最早的葬礼……成型于第一纪的早期。所谓的‘埋骨之礼’,即是用大地吞没死者……   “古人,为什么会想到……要用大地埋葬死者呢?”   祂的声音平静而冷冽,仅是听着便足以令人脊背发寒。   “自然……不会是为了使其安息。将‘安葬’与‘安息’联系在一起,是在人们联想到……【大地总是沉默不言,如同冬日、如同尸骸】这件事之后。   “——究其根本,埋葬是为了忘却。埋葬是为了不再相见。”   骸骨公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   祂像是想要深吸一口气……但祂却已经没有“呼吸”这个功能了。   “因此,”骸骨公低声说道,“埋葬——便是背叛。   “人们自是会追忆死者,但人们早已从血脉深处的恐惧中便已知晓……人终将面对死亡。因此,人对于死亡本身的恐惧,反而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则是因为‘死亡’这件事,意味着他们与已有之物的绝对割裂。”   骸骨公的言语越来越流畅:“他们恐惧的并非是‘死亡已至’,因为他们早已知晓‘死亡终至’。从最开始,他们所恐惧的,便是‘死’割裂了他们的人生。   “如同被流放到了天际的尽头。两手空空被流放到了此世之外的彼世……古人对于死后世界的想象,也大致来自于此。”   随着祂逐渐适应了现代的语法,骸骨公说话时,也不再是那么断断续续……因此,那股沉重而祈喵的压迫力反倒是降低了不少。   龙井茶的心脏激烈的跃动着。   他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与雀跃。   他隐约察觉到……   骸骨公似乎是要做什么大事。   因为最开始的见面太过突兀。现在,他突然回忆起来……他们并没有进行任何呼唤骸骨公的仪式。   那么骸骨公是不可能主动降临于此的。   换句话来说。   骸骨公出现在这里,与他们是无关的。他们只是正好赶上了而已。   祂必然是——且只能是,早早便回到了丧歌公国。   问题就来了。   这空巢老骨,孤身一人回老家干嘛呢?   探亲?   还是说……   “……正因‘亡者五定律’,使得死亡割裂了一切、舍弃了一切,它才会变得令人恐惧。而排除掉舍弃不可弃之物的恐惧之外,死亡本身并不可怕。   “我的国家,曾被人称为【丧歌】。这不是它真正的名字。”   没有任何人回应,骸骨公苍老的声音在坟茔之海的最中央,自顾自的响起。   “因为它曾全国响彻‘离别曲’长达一个月。但与别的国家所想的不同……这并非是因为他们的勇敢,而是因为在长期的思辨中,我等巨人一族已然能够直视、并正视死亡。那其实是一种欢庆、也是一种送别。   “有一句俗语,在你们这些矮人中流传已久——巨人少年时期没有视觉、老去以后不可言语。前面半句是对的……因为巨人只有一颗巨大的眼睛,少年时期的巨人,睁开眼睛的时间稍长一些、就会感到疲劳。   “我们并不像是你们,需要打猎和手工。因此并不需要双眼来定位猎物——巨人有着心灵能力,仅凭心灵能力便足以获得空间感。那么在营养匮乏的年代,营养要优先供给大脑和躯干,眼睛则可以暂不发育。   “身体变得健壮、大脑也发育完毕的时候,巨人才会睁开眼睛。这时是用来寻找配偶的……眼睛越是清晰明亮、也就说明大脑和身躯发育的越好,也就越具有竞争力。   “而衰老后的巨人,其实是可以说话的。但他们并不会在人前说话……这是因为他们在逐渐割断自己与世界的‘缘’。   “若是与人吵架后分离,那对两个人都是一种痛苦。但若是双方互不相见,时间久了、自会冲去一切情感。巨人在老去之后,就已经在为自己死去时做准备——如同你们在婴儿时期为少年时期做准备、少年时期为成年后做准备一样。   “只是你们并不敢直视死亡……所以越是衰老,反倒想要逃避,越听不得死。仿佛只要听不到,死亡就不会到来一般……”   “——然而死亡终至。”   骸骨公如此平静的说道。   以祂如今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反倒是令人感到讽刺。   因为骸骨公本身就是逃避死亡而诞生的神……   在记载中,骸骨公是丧歌公国的最后一届大公——当时大结界崩坏,而丧歌公国是最为靠近大结界的公国。在小结界被撑起来之前,丧歌公国就已然被灰雾淹没、退无可退。   面对“必至之死”,所有信仰埋骨婆婆的超凡者,立刻用最后的力量,杀死公国内其他信仰的超凡者,并吸取他们身上的所有诅咒……然后再服下毒药,在死前用埋骨婆婆独有的神术封印自己的骸骨。   而骸骨公则在所有人都自杀后,默默展开了升华仪式。   他吸取了所有人的“死”,将其化为自己升格的根基。在他空洞的披风之下,束缚着所有国民的魂灵。   ——正是祂让所有人都不得安息,祂才得以背弃死亡。   正是这对于“必至之死”的背叛、对于宿命的背叛、对于使命的背叛、对于国民的背叛,才让他成为背叛之神。   那么如今……   龙井茶心中的不安与雀跃愈发强烈。   骸骨公到底想说什么?   祂到底想做什么?   龙井茶越来越清晰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接近了……甚至就连感知没有那么强大的美味风鹅与流浪的孩子,也隐约开始感觉到脊背发寒。   “我埋葬了所有人。我告别了所有人。我背叛了所有人。我忘却了所有人。”   骸骨公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已与所有人割断了联系。我与我的一切进行告别——我的世界已于那一日毁灭。”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   他的身形高大巍峨,如同纯白的山岳。   “我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   老人的声音悠悠响起:“原来如此。   “我也早就将自己葬送了啊……”   说罢,如骑士般站立的骸骨公沉默了一瞬。   “——对不起了,婆婆。”   那是极低的声音。   唯有德芙捕捉到了这一句低语。   下一刻,骸骨公做了一件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只见祂平静的诵道。   “【毁灭】吧——”   ——破灭箴言。   至高的敕令脱口而出。   在骸骨公面前。   暗灰色的、如同海啸般的锥形气场向前嗡然扩散——   而首当其冲的。   便是埋骨婆婆的神像,与被其守护在身后的坟茔。   只是一瞬——两者便被完全毁至齑粉! 第677章 最初与最后的背叛   毫无预兆的,地面开始震动、翻涌。   刚从宝船“白银”上下来的一行人,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里是要坍塌了吗?”   奥菲诗有些不安的抚弄着琴弦。   他望向女性马人露西娅:“能看一下吗,露露?”   “我试试看……”   露西亚有些不安的踏动着四蹄,向前伸出洁白而修长的双手——她的指甲尖锐、白皙而明亮,如同玉片一般。   随着她在虚空中梳理着什么,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还好,不是要坍塌。”   她深吸一口气:“但诸位仍要小心……”   而在这时,第二波冲击席卷而至。   像是无形的咆哮声——这次地面没有动、周围的古老低矮的石质建筑物也没有任何损伤。但他们却是向后踉跄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推了一下,身体也瞬息之间被冰冷的寒意所浸没。   那是充满了憎恨的力量。   艾蕾面色一变。   “抱歉!”   她连忙喊了一声。   塞利西亚微微皱眉,刚想伸手抓住她,但仍是晚了一步——   只见艾蕾身后突然暴出四条虹色的光带——那像是造型怪异的翅膀、又像是触手、甚至像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触角。   在光带浮现而出的瞬间,她身上被彩色的光流所覆盖,整个人化为了一个巨大的虚幻人形。   强烈的诅咒气息从她身上喷发出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斑斓光晕。光晕覆盖在她身上,形成珂拉琪风格的扭曲人像——就像是结界中的魔女一样。   光是注视着她,就让塞利西亚头部如同遭受重击、狠狠的向后仰起。奥菲诗则感到了不怎么强烈的眩晕。   而感知能力极强的马人则更是明显。   她整个人哀鸣一声,跌跌撞撞的后退着、口鼻溢出鲜血,指甲缝中也瞬间浸出了血。   下一刻,诅咒形成的虹色暴风狂乱汹涌,将他们瞬间推开。   那颇具珂拉琪风格的巨大人像,如同单薄的折纸、飞快消失在了眼前。   像是喷气式的飞机留下的尾迹一样,诸多虹色的光带仍以扭曲的角度残留于空中,将昏暗无光的地下照亮。   “那是……”   奥菲诗震惊的望着艾蕾远去的方向:“神明?”   简直就像是身边的毛茸茸布偶,突然变成了巨大的狮子一样令人震惊……   “……我看到了,是骸骨与背叛之神【骸骨公】的半身。”   在艾蕾显现出真身之时,她的命运之线便顿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能够直视命运的马人露西亚面色复杂的说道:“你们还记得,她来到这里之前所说的故事吗?”   根据白银旅团的规矩,所有想借用“白银”前往目的地的人,都必须讲出自己的一个故事——也即是他们为什么要前往那里,如果这个故事听起来没那么无聊,他们才会愿意带对方一程。   而艾蕾所说的故事……是她的父亲毫无预兆的抛弃了她,而艾蕾她打算追上去问个明白。最近她才打听到,她的父亲准备前往已经被毁灭的丧歌公国——   如此可爱的女孩,为何会被抛弃?   而她的父亲,又如非要前往都已经快要被人们忘记的丧歌公国?   这的确让塞利西亚起了些许兴趣。   她提出的要求,便是“要围观整个事件,直至结束”,以此确定自己并没有被蒙骗。而作为补偿,他们可以一定程度上对艾蕾提供帮助。   ……现在回头来看。   艾蕾的父亲,怕不就是那位骸骨公……   ——骸骨公前往丧歌公国,这可太合理了。   人家回老家探亲不正常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带着面具的“莉莉”忍不住说道:“真的要去看看吗?”   众人面面相觑。   而另外一边。   在骸骨公将埋骨婆婆的神像、与她身后的坟墓一同毁灭之时。   周围便开始发生了可怖的震动——就像是地下有什么巨兽醒来、又像是机器发出了轰鸣,周围的一切都在隆隆的抖动着。   刚刚攻击了埋骨婆婆神像的骸骨公,静静的仰目望向天空。   或者说,望向岩层……以及岩层之上的城市。   “人们将我的国家,称为‘丧歌’、或是巨人之国。但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它真正的名字呢?”   骸骨公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遗忘……即是背叛。”   周围的轰鸣声愈发剧烈,甚至逐渐要将骸骨公的声音掩埋。甚至还加入了巨大的吱鸣声——如同巨大的卡车刹车不及、在地上飘移拖行时的声音一般。   而骸骨公的声音,仍在巨大的噪音声中平静的传来。   “它真正的名字,叫做【永生公国】。但这不代表国民都拥有永久的生命……而是公国的统治者被称为‘永生公’,如同凛冬大公的先祖‘霜语公’一样。   “正如我所说,巨人是看淡‘生死’的种族。而这份豁达,来自于他们为了抵达‘必至之死’而做的准备……这‘必至之死’,便是巨人哲学里的终点。   “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普通的巨人,的确可以为了追求更安谧、更完全、更纯善的死,而提前为自己做准备。割断因缘、忘却旧情,在寂静无人、被所有人所忘却的角落无名无姓的死去。   “——可是,我做不到。”   骸骨公的声音近乎被淹没在噪音之中。   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地面没有塌陷、坟茔也没有破裂,天花板都完好无损。可周围的噪音却是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出现了坠落声和破损声。   就像是巨大的铁箱与木箱自上空坠下、在地上开裂或是破碎时的声音一般。   而这时,骸骨公的声音逐渐变大。   “为何我等被称为永生公?因为我等统治者,世代都被囚于这纯白重甲之中——代代相承,我们只有一个名字。即是【永生公】。   “没有人知道我是第几代的永生公、也没有人上一代永生公是什么时候死的,葬身在了哪里。人们不关心这些……   “他们假装自己的大公就是永生之人,所有人都在扮演——即使他们早已知晓,世上并不存有永生之物,凡人终不可永生。因为如此,他们就无需为继承者、政令的延续、友谊的延续与忘却而担心了。所有需要记住的,都可以推给【永生公】。   “一切值得铭记的死,都由他们的大公所铭记;而他们则可以轻松的忘却一切,迎来自由而没有负担的死。”   所谓的【永生公】,便是永生公国的活墓碑。   记载了所有人的因缘,记录了所有人的关系……唯一不被允许死去、不被允许放下的【存在】。并非是人,而仅仅只是某个存在、某种象征、   骸骨公平静的说道:“可我的同族们、直至死去也不知道一件事……当然,或许他们也并不关心这件事。   “那就是……【永生公】的传承,早就已经结束了。   “我的统治维持了四百余年,而巨人的寿命是一百五十年。那是因为……在我统治的第二十四个年头,我就已然将自己转化为了亡灵。那才是最初的背叛。”   骸骨公的声音逐渐变得悠远而模糊:“所谓的丧歌,究竟是为谁而鸣?   “——是的,丧歌为我而鸣。”   终于,空间开始破碎。   并非是玻璃被打碎……而像是种子的抽芽、或是雏鸡的孵化。   不可直视的某种东西,泄露而出。   自远方而来的虹色、扭曲的“天使”,毫不犹豫的对着骸骨公发起了攻击。   一道虹色的光流自“四翼”尖端而生,如同探姬的激光束般聚焦于骸骨公身上。   “——住手,父亲!”   艾蕾带有重重回音的声音响起,尖锐而模糊的婴儿声与悦耳的少女声同时在空中响起。   但那激光束却没能接近骸骨公,便在祂体外被某种透明的、水波一般的东西拦住了。   而在艾蕾与骸骨公接触的一瞬间,周围的空间顿时沸腾。   艾蕾身上的扭曲光华,瞬息之间扩散到了周围的空气中。   坟墓变为了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屋,昏暗无光的地下世界变成了夕阳般的光华。地上的灰尘变成了草,而空无一人的坟茔之间、则有巨人浮现出来。   只是这一切,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支离破碎。   “虽然你察觉到了,但已经太晚了。你上当了。”   骸骨公平静的说道:“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再次的被背叛而已……   “这是最后一次背叛了,艾蕾。” 第678章 我于此舍弃【骸骨公】之名   “你应该从来没有想到吧,我从来就不需要你……我从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半身。”   骸骨公声音非常平静。   如同老人与后辈聊天一般,但他的话语却让艾蕾如此惶恐。   “父亲,不要……”   “我所需要的,只是另一个持有‘被背叛者’印记的半神,来作为这一幕的见证而已。”   骸骨公继续向前缓缓走去。   那原本是放置埋骨婆婆神像的位置。而如今空无一物。   在虚幻的、如同魔女结界一般抽象的世界中,骸骨公身前的空地处刷拉拉的浮现出了诸多的坟墓。每一个坟墓上面,都盖着一面冠冕。   骸骨公用力一踏、这些坟墓全数塌陷,化为深不见底的坑穴。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其他所有的“房屋”,也即是原本巨人们的“坟墓”也纷纷破裂。   整个丧歌公国的地底,所有的坟墓就此全部倾塌。   “我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埋葬即是忘却,忘却即是背叛。而墓碑是死者最后的铭记。   “它是我唯一的弱点,是生者与死者之间连接的桥梁……   “——可若是由我来摧毁,那么它就是最为重要的‘开端’。”   从最开始,骸骨公就不只是“背叛者”。   但为何他缺失了“被背叛者”的这一面呢?   这很简单。   因为人们在葬送大公前,就已为他立了墓。   “我们的墓都是密封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骸骨公缓缓说道:“超凡者埋葬普通人,祭司埋葬信众。长者埋葬儿童,丈夫埋葬妻子,贤者埋葬学徒,诅咒代代相承。而我是他们之中至长至大至圣之人……没有人能够埋葬我。   “我埋葬了所有人,而最后只剩下我这一人。没有人知道我的绝望之处在哪里——毒药,是无法杀死我的。”   即使是再毒的猛毒,也无法杀死【永生公】。   诗人有云,巨人之国传承着不死的诅咒。   但那并非是诅咒,而是所有人都参与演出的,一幕极为盛大的戏剧。   ——是的。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骸骨公根本就无法杀死自己。他们所敬爱的永生公,早已变成了不死的亡灵。   顺理成章的。   骸骨公成为了神灵……但这并非是因为他在埋葬时的背叛,而是在更早之前——是在三百年前的背叛。   永生公国为了对抗南方的“死潮”,而与亡灵死斗五百年,并彻底剿灭了亡灵。他们会在大结界崩溃时自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转化成亡灵……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公从最开始就是亡灵。   ——他们的一切努力、一切牺牲、一切决断……都是注定失败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提出。我什么都没有反对。因为这不是我能够反对的事,我甚至无法将自己是亡灵的事公之于众。”   骸骨公缓缓说道:“因为【永生公】从最开始……就只是一座墓碑而已。他是所有将死未死之人的坟墓,是为所有舍弃了一切走向冥土的人收尾的象征、图腾与工具而已。   “他们自顾自的决定了一切,而我则静静的看着国家轰然坍塌……一切终亡。喧闹的国土之上,再也没有任何生机,而葬于土地之下的,是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安然走向死亡的巨人。   “——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亡灵从最开始,就不会被灰雾所杀。   他被孤零零的留下了。   那是仇恨吗?   也不是。   永恒之血应自‘我’断绝、我将成为今后唯一的墓碑——这是当年的【永生公】作出的牺牲与决断。   那并非是报复、也不是背叛。   而是四百年前的欺瞒,所导致的、必至之【答案】。   当永生公在四百年前决定化为骸骨,终止那可笑的、循环的戏剧之时,一切就已然注定。   背叛发生于四百年前。   而他被背叛的经历,则在延续到更久之前。早在永生公国的这种“传统”成型之时。   那流淌着“永生”血脉的,终其一生都要戴着面具的如同小丑般的一族……从最开始,就被剥夺了“死去”之权力的统治者。对于向往着“必至之死”的巨人来说,这是最为残酷的刑罚——至死也不得安息。   但是,必须得有一个人记住所有人的死,才能维持有序的统治、维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持这摇摇欲坠的巨人之国。   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是被背叛者。   ……是的。   从最开始,骸骨公就能够以完全的“背叛之神”的身份升华。   但他放弃了。   那是——   “——命运所定。祂是如此告诉我的。”   骸骨公自顾自的答道。   他背对着众人,将自己金灿灿的小丑面具摘下。   随后,丢入他面前最后一个坟墓之中。   那是四百年前的“永生公”的坟墓。   从这里再往前,仍有着密密麻麻们的坟墓——而每一个坟墓之中,都躺着一具尸骸。   “我当时想……这种程度的【背叛】,能够承载这扭曲的国度、扭曲的意志、扭曲的历史吗?”   骸骨公平静的答复道:“我觉得,不能。因为这份背叛并不纯澈……它掺入了‘骸骨’的成分,让我变成了可悲可憎的亡灵。”   祂回过了头来。   在面具之下、在骑士盔甲之中,是非常平凡的、没有任何光影特效的尸骸。   那是极细的、极干枯的一具尸骸。它甚至只有两米半——以巨人的观点来看,是那样的矮小而干瘦。   那沉重的金属靴子,所存在的价值就如同“风舞者”一般。   正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轻了……如果不用足够沉重的靴子,它根本无法正常走路。   因为作为亡灵来说,骸骨公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仅仅只是延续生命而已……它仅仅只是一座墓碑,可以铭记所有人历史的“数据中心”。   是的。   骸骨公根本就没有“将灵魂承载于自己身上”。   他真正承载于自己身上的……是从祖辈中代代相传了一千年、又被自己亲身经历了四百年的,记载了巨人之国从古至今一切记录的“历史”。   他所背负的,并非是灰雾袭来时那一瞬间的“丧歌公国”。   而是从大结界崩溃之前一千四百年,永生之国诞生之初直至破灭的全部之巨人——   正是这份功绩,才被世界所承认。   获得神名【骸骨公】。   “我的家族被永生之国背叛了一千年,我又背叛了永生之民四百年。我孤独的活在世上一千年,终于找到了你,艾蕾。被他人背叛至无可背叛之人……   “当我的墓碑被摧毁之时,我便放弃了他们对我最后的怀念;当埋骨婆婆的神像被摧毁之时,我便放弃了维持这可笑【传统】最后一丝意愿。   “时至今日,永生之国,于此毁灭。”   骸骨公于此宣告:“我于此舍弃【骸骨公】之名。”   他身上的一切装饰,纷纷崩离湮灭。   披风、盔甲、手套、王冠、长靴——   唯一存于现世的,是那具尸骸。   它自嘲的笑了一声。   “……怎么这具破烂还能留着?”   它说着,抓住了自己的脊椎,用力一扯——   碎骨崩散于天地。   背叛与骸骨之神——【骸骨公】所存在的一切证明,于此破灭。   但是,更为纯澈的“背叛之神”,却即将于死后的深渊中诞生——   “——给我你的身体吧,艾蕾。”   于这油画般色调的扭曲虚空之中,苍老的声音、年轻的声音、婴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啊啊Aaaaaaaa!!”   而艾蕾的身上则突然多出了诸多马赛克一样的模糊色块,她发出了尖锐而不似人声的悲鸣。   虽然只是一个音节,但以人类的语言却无法进行理解。   ——她正在玩家们的注视中,进行一种不可逆转的升格。   眼看着,她就要被那模模糊糊的色块所吞没。   可就在这时,骸骨公身上的最后一根肋骨、却正巧插入了大地之中。   所有人无比巧合的,同时注视向了那一根肋骨。   龙井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骸骨公的计划……大概就是通过完全的背叛,将自己的“骸骨”的神职抹去,并且吞掉艾蕾的身体,成为纯净的“背叛之神”。   可祂的计划中,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艾蕾是天使。   新的背叛之神是从天使重新升格的……而骸骨公则要吞没她的身体。   那么,旧有的“骸骨公”,就可以被视为……已经死去了。   如果说。   青铜阶的超凡者死去会诞生普通级的噩梦,白银阶的超凡者死去会诞生困难级的噩梦,黄金阶的超凡者死去会诞生扭曲级的噩梦……   掌控真理的贤者们若是死去,则会诞生异界级的噩梦……可是,神明也同样掌控真理。而且更为深入。   那么——   他只思考到这里。   ——天地倾覆。   三位玩家与一只猫、艾蕾以及宝船“白银”上的所有人,都被瞬间扭曲、坍缩的空间所吞没。   并非是只有灵魂被吸入了梦界。   而是整个人都落入了“噩梦”之中——   下一个瞬间。   除了那一枚肋骨之外,丧歌公国的地下,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一切】都消失了。 第679章 噩梦:之死靡它   ——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却如重锤般唤醒了他。   “嗯……呵……”   龙井茶发出低沉而粗重的悲叹声。   剧烈的眩晕感袭扰着他的大脑,汗水浸没全身。   从后背传来的冰冷、坚硬而粘腻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可他的四肢却像是被蛇缠住一般……怎么想动、也始终就是动不了。   那是,无比真实的恐惧感。   就像是鬼压床一样,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在玩家们习惯将痛感调低到一定程度后……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鲜明而强烈的不适感了。   而他的注意力异常涣散——甚至连思考能力都无法彻底集中,只能勉强意识到自己正在噩梦之中。   ——终于。   在龙井茶第三次试图集中注意力后,他眼前似乎有什么透明的、无形的薄膜碎裂,整个人身上顿时一轻。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瞬间翻身坐了起来。   “嘶……呼,哈……哈……哈……!”   龙井茶大口大口喘着气,逐渐恢复知觉的右手撑在地上,而左手则擦着脸颊、鬓角渗出的冷汗。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右手所触之物冰冷异常。   ——那是陶瓷质地的浴缸,与冰冷的水。   龙井茶若有所觉,回过头来。   滴答。   微旋、半闭合的水龙头,正不断往浴缸中滴着水。   而他之前,就安静的躺在这浴缸的冷水之中。   ——浴缸?水龙头?   迷雾大陆有这种东西吗?   龙井茶心中想着,从浴缸中站了起来。   这浴室就算比不上现代浴室,也已经是像模像样。至少也是九十年代以后的欧式装潢风格。   他甚至看到了一面镜子。   龙井茶想着,在离开浴缸后踢了踢裤子上带着的水,来不及换下干燥的衣服,便是先凑了过去。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   ——发现出现于镜中的,正是自己。或者说,正是迷雾大陆中的“龙井茶”,而不是外面的那个“老陈”。   虽然衣物与他进入时完全不同……变成了浅蓝色的、颇具现代感的衬衫。   这个发现,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瞬。   至少没有出现最恐怖的情况……   ……但他可是开着直播进的副本。   而如今,不光是龙井茶眼前所有的弹幕都消失了,他甚至连健康度与侵蚀度的显示面板都无法呼出了。   从他手指尖端传来的触觉……也是如此真实。他用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用力划了一下,痛觉也是清晰无比。   100%的痛感比例吗……   无法看到自己的血条。   无法进入论坛。   无法看到弹幕。   ……甚至无法登出游戏。   “你妈的,为什么……”   龙井茶随口吐槽着:“我不会也要玩那个‘是男人就上一百层’的操蛋游戏吧……”   说是如此,但他还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也无法确定……如果自己在这里死去,到底还能否复活。   而就在这时,他摸到了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祖母绿的白银戒指。   ——那是他的承载物。   衣物改变了……巫师袍中储存着的一次性道具和仪式道具,也显然不会再存在了,可他的诅咒承载物却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龙井茶心中一动,瞳孔中渗出了幽绿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幽绿色的光芒也同步的从他的祖母绿宝石中绽放。随着浅绿色的倒生树纹路从中指向手腕蔓延,诅咒之力再度充盈于龙井茶全身。   ……我能使用法术?   他有些讶异。   这是他之前的噩梦中从未出现过的先例。   ——这就是传说中的【异界级】噩梦?   但龙井茶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只是将诅咒再度收回至承载物,随后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我受伤了吗?”   龙井茶触摸了一下背部,但是并没有触及到伤口的感觉。全身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的。   没有。   他给出了答案。   “——那么,我是在自杀、或者有人要杀我?”   他低声说着,用镜子旁的毛巾将右手擦干。随后用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眼睛下方的位置——那里是很少会出汗的。   虽然他刚才满脸是冷汗,但那里的确是干燥的。   浴缸中水龙头的位置就在他的右手侧面,关掉水龙头的位置同样也在附近。所以的确会存在打湿的可能。   他再检查了一下自己两手的袖子。   发现右手的袖子比左手更加潮湿……左手袖子的上部仍是干燥的。而右手那里就湿透了。   情况很明显了。这应该是他主动拧开、并关闭的水龙头。   可问题又来了。   姑且不将其称为“自己”——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要将水流关成一滴一滴的?   龙井茶冷静的思考着,回头看了一眼浴缸。   他通过那一层浅浅的水迹、在脑中快速而粗略的计算着。   ……大约三到五个小时。   再精确就不是那么好计算的了。   以防万一,龙井茶没有立刻关闭水龙头——虽然可能性很低,可要是有什么人在监控水龙头的状态,那他就直接暴露了。   浴室的房间门没有关。   龙井茶没有穿拖鞋,而是全身湿漉漉的、冷静的在房间中走了一圈。确认自己家中没有其他人,才换上了一身干燥而干净的衣服。   在这个过程中,他再度确认这绝非是迷雾大陆所在的时代……或是世界。   因为他清晰无比的,看到了类似“电视”的东西。   它还不是液晶屏的那种电视,而是那种由旋钮操控的大方块。此刻“电视”正开着,但上面却是雪花屏。   龙井茶抬头看了看表。   ——下午,三点五十。   桌上有着还没刷的盘子,通过残渣判断,似乎是牛排、或是其他类型的煎肉。酱料是黑胡椒——的确是龙井茶的爱好。   他确认了一下,自己现在并不饥饿。   “那么我应该是在饭后躺入的浴缸……”   他喃喃说着,在桌上发现了一瓶药。   透明的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里面装着蓝色的椭圆形小药片,那个颜色让人联想到洁厕剂。   这是安眠药?还是别的什么?   龙井茶想了想,从房间内找到了自己的外套——那是一件有些帅气的、带着纹章的蓝黑色制服。   他将药瓶装到口袋里。   随后回到浴室中,将水龙头拧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电话声响起。   他回到客厅,将电话接起。   以防万一,他没有首先说话。   倒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龙井茶暗自庆幸,他还能听得懂。   但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龙井茶,快来局里。”   一个威严中年人的声音传来:“有人快被杀死了……拿上你的枪。”   哎?我是警察?   龙井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快? 第680章 永恒不死之城   虽然完全没有记忆,但好在龙井茶找到了自己的案件记录本。通过快速的阅读,他大致猜到了刚刚给自己打电话的,应该就是“约翰警司”。   而他的身份则是“巡佐”,兼职安格斯市的“特别法术顾问”。   ……安格斯市。   是苏格兰的那个安格斯吗?   龙井茶找到了让自己耳熟的某个东西。   而之后让他更为讶异的是——他找到了一把有些古怪的配枪。这把枪看起来有些类似警用手枪,但没有弹匣、同时却有三道保险。   他顺手打开第一道保险,手掌接触到枪柄的位置便发出了嗡嗡的震动。枪柄侧面的水晶发出红色闪烁。   突然,龙井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将其换至左手——随后便发现自己的承载物自行启动,咒纹浮现后、枪柄侧面也浮现出了黑色的咒纹、缠绕在了龙井茶的手背上,与他的倒生树纹缠在一起。   而水晶很快就充能、变成了绿色。   虽然知道这样肯定会惹麻烦。   但以防万一,龙井茶还是将其对准墙角的花盆、扣动扳机。   一道幽绿色的光华射出、将其轻而易举的击成碎片。   ……不是全自动的、按住不能连发;噪音不大、大约类似儿童玩具手枪的程度;威力差不多是小口径手枪的程度。   “这是这个时代的巫师武器?”   而且消耗相当低——龙井茶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诅咒储备有所消耗。   他又试探性的将其对准墙壁射了一发。   发现留下了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孔洞。   ……是贯穿伤,而不是爆破伤吗。   龙井茶心中很快有了盘算。   他没有继续实验,而是将枪放置于腰部的枪袋中、便出了门。   ——虽然变化很多。   但是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进入地底前看到的巨人都市的风格。不过路人中却根本没有巨人,都是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人类。   ……也就是说,他们仍在永生之国里?   龙井茶思索着,一边打听着路、一边快步前行。很快就赶到了安格斯市警局。   这里离他家居然不远,只有两条街。   “你到的太晚了,龙井茶!”   一个面容威严、体型胖乎乎的中年小胡子,坐在沙发上、对着他大声斥喝着:“快——乔布呢?波比!你们快带龙井茶去现场,路上跟他说清楚情况!”   这应该就是约翰警司。   龙井茶很快判断出了情况。   ……不过,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现场?   他心中嘟哝着。   但很快龙井茶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有着一头金发的中年人直接骑上了摩托,而他则坐在摩托的左方侧斗中,右侧则是另一个右手持枪的矮小男人。   ——这应该是为了让他能随时拔枪、翻身下车的设计。   毫无疑问。   这是与他所知道的迷雾大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至少是另一个时代。   但要说是不同,却又有些相同——   至少在龙井茶听来,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就有着相当明显的丹尼索亚口音。   “……原来如此。”   事态并不复杂,龙井茶很快理解了一切。   有人在路上遭遇了袭击——是至少【凝结】级的高位超凡者,被攻击的则是一个普通人。   但离奇之处就在于,那个袭击者始终没有下死手。否则的话,被袭击的人早就该死掉了。   按理来说,既然对方没有下死手、也没有将其掳走。那么就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但是有女孩被吓到、并当场报警了——而那毕竟是涉及到高位超凡者的暴力事件,安格斯市警局也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当然,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将那个超凡者赶走、制止暴力事件就可以了……只是普通的暴力事件而已,而他的两个警员,都只是“腐化”级的青铜阶超凡者,显然也做不到什么。   当时龙井茶好奇,多问了一句。   “那要是普通人之间殴打造成的暴力事件呢?”   “既然我们打得过,当然要抓咯,”那个叫波比的矮小男人声音有些尖锐,他耸了耸肩,“主要是这个事态还没有严重到申请支援……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把他们赶走了嘛。”   “那约翰警司呢?”   “这种事能劳烦警司出马吗?万一真的有危险呢?”   ——原来你们也知道是可能会有危险的吗?   龙井茶腹诽道。   很快,摩托就一路赶到了郊外。   龙井茶聚精会神,左手抽出了那把奇怪的枪。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念出敕令法术的准备了。   可他很快就看到了现场——   “……嗯?”   与其说是袭击,倒不如说是殴打。   一个极为强壮、高大的光头,正一拳一拳的殴打着一个身材纤瘦而矮小的白发少年。   每一拳都能打出血来——地上已经有了可怖的一滩血。光是那些血的分量,就足以盛满半个浴缸,可那白发少年仍是摇摇晃晃的、没有倒下。   ——你们确定这是普通人?   龙井茶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对他来说,这个怎么锤都死不了、像是开了缩血挂一样的少年,比那个壮汉可怕多了……   因为他在见面的瞬间,就已经认出了那个壮汉的身份。   “——喂,警察。”   龙井茶懒洋洋的喊道。   壮汉闻言,转过身来。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成手刀,对着他们虚虚一斩。   ——卷起了月光般的【气】。   威力极为恐怖的纯澈月华,瞬间袭来。   其威力足以将他们腰斩。   两位警员恐惧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枪都没来记得拔。   但就在剑气接近他们的瞬间。   剑气却是突然向中间扭曲,那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壮汉沉默的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一手按住一人的耳朵、将两人的太阳穴重重向中间一碰,鲜血与脑浆直接从额角迸出。   两位警员顿时失去意识,彻底昏厥了过去。   “——强手裂颅。”   壮汉深呼一口气,低头闭眼、沉声念道。   “裂个锤子。”   龙井茶吐槽道:“您这是玩蛋呐?这死透了吧?”   “不用担心这些。我是为了最快地让他们失去意识,不然我们是得打一场的。”   美味风鹅望向龙井茶:“你在警察局工作、我也不知道你的住址,想把你找出来可不容易。”   “……你怎么知道我在警察局工作?”   龙井茶微微皱起眉头:“你主线刷了?”   “没错。”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沉声道:“实际上这至少已经是三周目了……在前两个周目中,当你们都死掉后、我就会回到这一天的下午两点半。   “而除了我之外——或者说,可能是除了最后一个死掉的人之外,其他人是不会保留记忆的。所以我才说,这可能是至少三周目。”   “但我们没有互相欺骗的必要,既然在两周目之前没有人主动跳出来,说自己有上一周目的记忆、那么可能就只有第三周目。”   德芙的声音悠悠传来,一只薮猫从阴影处走出。   紧接着从另外一边走出的,是独眼的少女艾蕾。   “是我打的报警电话……”   艾蕾有些紧张、又有些局促的向龙井茶伸出手来:“您、您好……”   “啊,你好,艾蕾小姐。我听说过你。”   龙井茶友好的与艾蕾握了握手。   如果说,艾蕾也在这里的话……   他想到这里,突然看向了那个怎么锤都锤不死的白发少年。   “这位是……?”   他询问道。   “你不是猜到了吗?”   美味风鹅反问道。   德芙答道:“骸骨公。这孩子就是骸骨公。”   “我……我是谁……?”   被打到满地是血,却安然无恙的白发少年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龙井茶深吸一口气,再度询问道。   “我们被困住了。”   美味风鹅答道:“这座城市不对劲。   “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   就在这时,那两个警员——连脑浆都被打出来的警员,却是悠悠醒来。   他们看着美味风鹅,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敌意。   并非是按捺不提,而是仿佛自己没有被攻击过一样。   波比警员松了一口气:“你们不打了啊,这就好……”   “嗯,矛盾已经化解了。”   美味风鹅补充道,他说着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龙井茶的肩膀。   龙井茶立刻心领神会,补充道:“我先留一会,记录一下案情经过,你们先回去吧,”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身上完好无损、只是额头有血迹的两位警员点了点头,没有多看美味风鹅一样,如同忘记了他之前攻击两人的动作一样……就直接骑上摩托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井茶深吸一口气,询问道:“上一周目的我是怎么说的?”   “这里的所有人,都只会处理【任务】。如同那两个警员接到的任务应该是‘制止争斗’,那么在争斗结束之后,他们就会结束任务并返程。这是你自己提出的一种可能。   “而我攻击他们,是上一周目的你提出的‘试探’。结果正如你所预料的一样——在‘争斗结束前’攻击他们,然后在他们醒来之前结束争斗的话,‘任务完成并返程’的指令就会覆盖掉‘反击’指令,所以会无视它……可若是在这个时候继续攻击他们,他们就会立刻发起反击。”   美味风鹅答道:“而在这里,所有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但他们却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就像是……”   “……就像是只会处理死板事务NPC一样。”   龙井茶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听见了骸骨公的声音。   但这次却不是“我在听”,而是一句完整的话:   “为了确保某些东西能够被人铭记,人总是可以再多死一分的……”   下一刻,他面前弹出了主线任务的面板:   【主线任务:重启】   【找到不被忘却之物】   【找到不在梦中之人】   【确认“复位”机制】 第681章 各自的身份   不被忘却之物?   不在梦中之人?   “那又是什么东西……”   龙井茶眉头紧皱。   ……假如真的存在什么不会被忘记的东西,那么龙井茶现在应该持有这方面的记忆才对。可他并不记得存在那种东西。   这说明,至少他是没有接触过那种东西的。   而假如这个“不在梦中之人”是之前与他们待在一起,却又没有堕入这个噩梦的某个人……那又如何才能在噩梦中把他找到呢?   “……这些任务,你有什么头绪吗?”   龙井茶转而低声向美味风鹅询问道。   “别说头绪了,我连头猪都没有。”   美味风鹅毫不客气的答道:“我都已经到第三周目了……这次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骸骨公和艾蕾,但却依然没有用。   “下次可能就得轮到你来找我们了。你记好……我的身份是城市东侧的“华胄剑术馆”的馆主,德芙在城市东郊的野生丛林中。而艾蕾和骸骨公会在下午三点半时,在这个位置同时出现——”   “我的身份,好像是位艺术家。”   艾蕾答道:“我是来这里找寻灵感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原本应该会和德芙小姐碰面。”   “我听天歌说,他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和艾蕾小姐在一起。”   德芙优雅的蹲在地上、慢悠悠的摇着尾巴,冷静地答道:“但有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在三点半前找到我们,想找到骸骨公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万一要是真没抓住的话……倒也不会特别复杂,”美味风鹅补充道,“之前找到骸骨公,就是通过你的路子。”   “我?”   “没错,你这龙井茶在这里终于变成了龙警察。警局有一个以先知法术驱动的,类似一个监控室的东西,可以人工智能自动定位到个别人。之前骸骨公就是被这东西扫出来的。”   美味风鹅答道。   “等等,”龙井茶有些难以理解,“他真的是骸骨公吗?还有……为什么你要抓住他?”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他总归是骸骨公吧?我想他可能是这个噩梦的关键,就先把他抓起来了。”   美味风鹅诚恳的答道:“之前我们得到了一位马人的帮助,她说这孩子就是骸骨公。我原本想要抓住这家伙逼问一些事的,但没想到他也NPC化了……”   “我不知道什么骸骨公……”   穿着衬衫的白发少年挣扎着,想要从美味风鹅手心里逃出去:“你放我走……”   但他很快就被美味风鹅一巴掌重重拍到了后脑。   他整个人眩晕了一下——也可能是已经直接拍死、又被重置了仇恨。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美味风鹅直接攻击他的事情,又老老实实待在了原地。   “……这个AI也很奇怪。”   龙井茶沉思着:“说是真实吧,但又机械的古怪;可如果说机械的话,他们又的确是有智慧的。”   “不只是AI,整座城市非常古怪。”   美味风鹅深吸一口气:“你别忘了,这是第三周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我们已经团灭了两次。”   龙井茶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年:“难道这孩子会直接二段变身把我们都打死?”   “那倒不会,”美味风鹅沉声道,“简单来说,这座城市在‘日落之前’都是安全的。可太阳落山之后,就会逐渐变得恐怖起来。   “它会逐渐变得支离破碎,一切都会变得灵异而抽象……你看过魔法少女小圆吧?就像是魔女的结界里一样,就那个画风。”   “魔女的结界?那有使魔吗?”   “没有,至少我没看到。”   “那到底是什么打死的我们?”   龙井茶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可都是白银阶起步的超凡者啊。   哪怕是城市真的变得灵异了起来……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把鬼都顺手锤死吗?   美味风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队友。”   “……什么?”   “准确来说,是身边的每一个人。具体的机制还不清楚,但就是毫无预兆的、会有人发疯并且攻击身边的人……而在这两周目中,发疯的顺序完全不一致。”   美味风鹅认真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先去找孩神吗?”   “……凯德?为啥?你……你要霸凌他?”   龙井茶挑了挑眉头,随口开了个玩笑。   “呸,扯淡。”   美味风鹅呸了一声:“是因为孩子他在这两次中,都是前几个发疯的。我想着可能找他不太安定……而你和我在这两次中,都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疯的。   “除此之外,还有送艾蕾来的那群人——也就是宝船‘白银’上的那伙人,他们也在噩梦中。”   “……那么,是友是敌?”   “那要看有没有发疯,没发疯的话大家天然都是盟友。可要是发疯了的话……”   美味风鹅耸了耸肩:“是吧。   “你像是那个马人姑娘,长得挺可爱的、看上去也挺乖,可她总是最先发疯;而那个叫奥菲诗的吟游诗人,他却能一直坚持到最后。”   “……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龙井茶微微皱眉。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线灵感。   “具体来说呢,”龙井茶追问道,“大家在这个噩梦中的身份,你跟我提一下。”   “……这是你没有问过我的新问题呢。”   美味风鹅也挑了挑眉头:“我感觉,要是最开始负责传承记忆的是你就好了……我的脑子虽说是能用,但其实也没你那么好用。   “不过我的记忆力姑且还行。我把这些情报都记好了,就等着拿来分析呢。你听好了——”   美味风鹅清了清嗓子,叙述着。   那个从“猎巫噩梦”中见到过一次的亚瑟·灼牙,他在这个噩梦中的身份是大法官。   而那位马人小姑娘,则是一个被荒废的、平日里没啥人来的自然景区的护林员。   那个丹尼索亚的继承人——叫做奥菲诗·丹尼索亚的男人则是一位当红歌手;自称“莉莉”的女人,则成为了没有任何家人、朋友的流浪窃贼。   塞利西亚成为了一位老人的研究生,跟随着他学习什么东西;流浪的孩子则变成了一位开着收藏馆的富翁;德芙则是一位猎手。   “……我好像摸到了点什么线索。”   龙井茶微微皱眉:“这些身份,显然不是随机安排的。它隐喻着什么吗?抑或只是单纯是内心深处欲望的体现?”   “的确有这种可能。”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   “在太阳落下之前,一切都是安全的吗……”   龙井茶深吸一口气。   他意识到,这个噩梦的机制……似乎就是为了让他们寻找队友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这个噩梦还没有完全开始。   他想到了一个游戏。   一个只有六十秒的时间搜集资源,随后就要一直在避难所生活的游戏……   而现在,就是他们开局“搜寻同伴”、“搜集资源”的阶段。   “……那个,”白发的瘦弱少年轻声问道,“从刚刚你们就在说着什么……虽然我听不懂,但你们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第682章 第一位失心者   ……咦?   这个“骸骨公”,居然主动搭话了?   这样的对话,之前出现过吗?   龙井茶有些讶异,他抬起头来——发现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样讶异。   ——那意思就是没有。   奇怪,这个对话到底是怎么触发的……   龙井茶心中想着,但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和善而令人信服的微笑:“我们的确稍微有点事,想要请你帮忙……”   “哦哦!请尽管说吧,”少年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今天正好很有空!”   “那么我们来正式的认识一下。”   龙井茶伸出手来,与少年握了握,表演性的板起了脸、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是龙井茶巡佐,同时也是安格斯市的‘特别法术顾问’。”   “……哦哦!”   白发的少年闻言,稍微有些紧张。   他伸手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与龙井茶握手并向他微微鞠躬:“你好,龙井茶警官!我叫迈达斯,是个……嗯,是个学生。”   ……迈达斯?原来屑骨头你的真名是这个?   龙井茶的眉头抖了抖。   这个名字,他可太耳熟了……   ——迈达斯之手嘛!   而这个名字,似乎也是希腊神话某个请求点金手、结果把自己闺女给点了的国王……这也是“金手指”这个词的来源,但别的细节就记不太清了。   可恶,要是能百度就好了……   龙井茶隐约间,意识到骸骨公的真名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这幅容貌……这是屑骨头成神之前的样子吗?   不、不对,肯定不是。   屑骨头成神前是巨人才对,而巨人不仅平均身高三米有余、而且只有一颗眼睛。   但迈达斯明显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瘦弱。   ——他真的是骸骨公吗?   龙井茶心中再度冒出了如此这般自我怀疑的念头。   “先不说那么多,”龙井茶心中思考着,却不担心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从容的询问着少年,“天快黑了,你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待一下吗?这荒郊野外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谈话之处。”   他说这话,其实也是在暗中旁敲侧击。   这是在试探,这些“NPC”是否知道天黑后,人就会发疯、互相攻击这件事。   但是少年却完全没有反应。   他只是一脸“卧槽我好像忘记写作业了”的表情:“说到这个——我原本是过来去找导师的!”   “哎,那会不会耽误了你的时间?”   龙井茶貌似关切的询问道。   少年一脸悲痛的摇了摇头:“算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咱们还是往城里走走吧。这里的确不是什么谈话的地方。”   “嗯,不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从城外回来吗?”   龙井茶继续旁敲侧击的询问道。   结果没想到,这次问出了大料:   “……什么城外?”   少年疑惑的回过头来:“【城外】……是什么?”   龙井茶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股莫名的、没由来的恐惧感让他吞了口口水。   因为没有摩托的缘故,他们走回来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到一家咖啡厅坐下的时候,天边已然开始微微发红——正是夕阳时分。   而在路上,龙井茶也问到了一些让他有些头疼的信息。   那位疑似“失去记忆的骸骨公”的白发瘦弱少年,似乎完全对“城外”没有概念。   根据他的叙述中提到的东西,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外——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城市之外的东西”的概念。   这是“只有一座城市”的世界残片。   当问到历史的时候,迈达斯也是完全不清楚。他并没有学习过历史……他也并不关心未来会怎样。   这里虽然有着一套完整的世界逻辑,却又像是从中截出的残片……甚至与普通的噩梦相反。在普通的噩梦中,每个存在都是完全真实的,甚至有可能察觉到这是噩梦。   而在这里,所有人都对这个城市习以为常。   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反而所有人都不够真实。   当龙井茶问及“你要做什么”的时候,少年毫不犹豫的答道——他要将自己的论文给导师看。   但是具体是什么论文,他并不愿意给玩家们看。   而至于把论文给导师看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也并不知道。   当龙井茶问他,以后打算做什么的时候,他也是一脸茫然。   ——桃源乡。   很快,玩家们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没有“外界”和“内部”、也没有“战争”与“毁灭”,甚至连“过去”和“未来”的概念都模糊不清。对过去语焉不详,而对未来也毫无指望。   这是真正的……一群“快乐无比”的“活在当下”的人。   另外一个念头就在龙井茶心中诞生。   ——他们,真的是真人吗?   这实在是太像是某种程序了。   很快,在玩家们的安静等待中。   夜幕很快降临了。   在太阳落下之后,突然就莫名变得安静了许多……但龙井茶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我们先去找别人看看?”   龙井茶对其他几人询问道。   美味风鹅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我们先去找那位马人吧。如果她还没有发疯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那迈达斯怎么办?”   “要不让德芙看着他?德芙的鼻子也挺好使的,”美味风鹅笑着,撸了一下身边真名为巧克力的德芙,“如果需要的话,她也能闻着味道找过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刚刚,德芙突然张大嘴巴——她的嘴巴瞬间扩大了五六倍、将毫无提防的美味风鹅的左手、连同他的上半身一口咬断、吞下。   “……德芙?!”   龙井茶顿时一惊。   ——到底是什么时候?   而且之前德芙不是说没问题吗?   但他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玩家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德芙甚至没有说话。   “呼呼呼呼呼……”   威胁的呼噜声,在她喉咙深处响起。   那瞳孔中闪着野兽般的光。   而咖啡厅中顿时也荡漾起了波光——像是蜡笔所绘成的树从四周的墙壁升起,灯光变得昏暗起来。   德芙高高跃起、落在了一颗蜡笔绘画出来的树杈间。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那斑斓的皮毛看起来,从未有一刻比这更像魔物。   但就在这时。   寒气从地板上四散而后聚拢。   无形无质的寒气约束为莲花,似慢实快的缓缓聚拢、如同莲花的花瓣闭合。   有着粉紫色长发的,如同人偶般面容精致的少女,平静的打开了咖啡厅的门。   下一刻——化为了冰雕的“魔物德芙”,便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抹去一般,缓缓消失了。   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周围魔女结界般的虚幻墙壁。   周围的环境,再度退回为了咖啡厅。   “塞利西亚……”   艾蕾讶异的发出声音。   闻言,塞利西亚微微一怔。   随后她露出了有些暧昧的笑容,眼睛眯起来:“叫我船长哦,小艾蕾……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的声音低沉,带有些许危险。   但多少还是可以交流的。   艾蕾有些着急的说道:“这是……”   她才刚说了个头。   咖啡厅的门就再度打开了。   “塞利西亚,”中年人皱眉询问道,“还有位置吗?”   “哦哦,有的,老师!”   塞利西亚恭敬的回过头去,对着中年男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真诚而依恋、甚至有些狂热的笑容。   但进来这个人的身影,却让龙井茶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指环,手上拄着沉重的手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瞳孔冰冷、表情僵硬如同傀儡一般。   他的身姿、长相,似乎都与……那位“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有些相似。只是比那位老人要年轻许多。   就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样。 第683章 各自的秘密   “——绝了,这次怎么轮到德芙疯了?”   “——是不是因为德芙不能进城啊?上一周目她好像也没在城市里待多久……”   “——等一下,你们别唠了,这不是逆冬者吗??”   “——啊?是吗?逆冬者有这么年轻吗?”   “——好像是啊?这是不是能说明,石中船长塞西莉亚与破冰军有联系?这个能作为证据吗?”   虽然龙井茶他们看不到弹幕,但实际上直播依然是开着的。   安南与玩家们都能看到他们的视角——然而却根本无法联系上他们。   不光是弹幕,就连好友私信和紧急呼叫也被一并无效化了;甚至安南这边试着向他们发布任务,也都完全没有反应。   按照这种可能,继续推演下去的话。   天车之书——或者说目前还不完全的,连“目录”都还没有的天车之书,并不足以支持玩家们在异界副本中复活。   您可能不在服务区.jpg   某种意义上,玩家们还得庆幸,这个异界副本是“一日轮回”的模式,所有人死掉之后就会回到最开始。   否则现在或许就已经出事了……   如今安南在副本之外,还有着能够观察所有玩家的上帝视角……他已经大致摸清楚了这个副本的机制。   这个副本的陷阱,其实非常简单。   也就是“对日常所见之物”的忽视——   龙井茶醒来的时候是在浴缸中,并疑似服下了某种药来自杀;德芙刚刚醒来的时候,则是在丛林中、在她脚下躺着一个死去的猎人;美味风鹅醒来的时候,的确是在剑道馆中……但具体的位置其实是剑道馆中的书房。   在他面前显示出来的,是四处散乱的酒瓶、自己浑身的酒气……以及那一纸写着“不及格”的信件。   流浪的孩子的确成为了大富翁,但是他家中却是乱成一团——他的妻子疑似与外人有染,他的其中一个儿子是最标准的废物纨绔、沉迷赌博,另一个女儿则成了男朋友们的提款机,个人生活极为混乱。   ——这些每个人身边隐藏着的细节,所有玩家都没有向其他人提及。   只要将其串联起来、就会立刻让玩家们联想到什么。   龙井茶曾因压力而想过自杀,而德芙在澳大利亚的丛林中手上染过人命,美味风鹅人生中最不可接受的就是自己的高考落榜,流浪的孩子相亲总是失败的原因就是他在担心结婚以后的生活。   这些恰好是他们心中最深的恐惧——未来可能发生、或是过去已经发生的。   即使不明所以,也总是下意识的将其忽视。甚至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提及……或是说不敢提及,甚至在努力的将其忘记。   再结合一下,白银旅团上那些人的表层开局,事实已然不言而喻:   马人是非常胆小怕事的种族,如果可以的话,那位马人小姑娘肯定会想要逃到没有任何人、远离城市而接近大自然的地方——所以她成为了被荒废的自然景区的护林员。   而亚瑟·灼牙从很小的时候,就认为自己以后终将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他的欲望极为强烈、个人能力突出,被认为是未来的黄金阶。   可在他长大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既没有成为黄金阶、也没有成为大人物……而是因为迷恋石中船长塞利西亚,而加入了白银旅团。   他真的非常迷恋塞利西亚吗?甚至能够为了她而放弃至今为止的一切?   恐怕他只是在逃避而已。   那位奥菲诗成为了受人追捧的知名歌手,是因为他内心中向往着“他人不再追捧自己的血脉,而是喜欢自己本人”;那个扮演着“莉莉·拉斯普廷”,连自己真正的姓名都已经抛弃的女人,只是希望能来到一个所有人都不在意自己、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艾蕾当年迷恋又崇拜她的养父,名画师阿莫斯——而她自己又格外喜欢音乐。所以她当年一直在学习音乐还是学习美术这件事上格外纠结。   当然,最后还没轮到艾蕾纠结完,她就被阿莫斯献祭了。   于是她在这个噩梦中,就同时成为了音乐家与画家。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景。   塞利西亚更是如此。   玩家们因为没有看过“狼吻”,也就是“梦中梦”的那个噩梦,所以他们缺失了一个重要情报。   那位驾驭着石中之船,于岩层中航行的“船长”塞利西亚、传奇的冒险家,就是曾经的凛冬逃犯……破冰军的首领,梭罗尼克!   在塞利西亚还是“梭罗尼克”的时候,他就是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最为忠诚的弟子。甚至比所有狼人都更早认识弗拉基米尔。   梭罗尼克是杀人犯的孩子。   他的父亲是杀手,而母亲则是杀手的帮凶,同样也是杀人犯。他的母亲在梭罗尼克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家庭住址的暴露,而被前来报复的同行所杀。   当时梭罗尼克是在柜子里,亲眼看到母亲被杀的。   而他的父亲,从那之后也没有回来——按照时间来说,他的父亲死的应该比母亲还要早。就是因为他在任务中被杀掉了,对方才敢来报复。   一并被杀死的,还有前来梭罗尼克家里玩耍的、同村的孩子。   对方把他当成了梭罗尼克而杀死,因为在玩躲猫猫而藏起来的梭罗尼克反倒是逃过一劫。这份罪责,也被孩子的父母愤怒的栽在了梭罗尼克身上。   实际上,梭罗尼克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扭曲了。   他有着很好的剑术与法术天赋,可他的出身让他通不过冬之手的政审、无法学习失能法术;剑术馆的老师也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孩子而不愿意教他。   “——如果你学会了剑术,一定会拿去杀人。”   这是那位老剑术教习对梭罗尼克的评价。   不得不说,老人的评价正如同他的剑术一般、锋锐而精准——因为当梭罗尼克从逆冬者那里学会了剑术和法术之后,在逃命的同时还不忘回来杀死他。   老教习的预言确是应允了,而且正是以他自己的尸体为证。   但是。   虽然他的出身,让他无法学习失能法术……但弗拉基米尔却看中了他的才能。   弗拉基米尔力排众议,将其收为自己的弟子、通过这种方式将其加入冬之手的次役。   那实际上算是一种苦役。   次役的冬之手,又称“孩童的断指”。   他们没有冬之手的待遇,也不会接触到高层的秘密,甚至连抚恤金都没有、死后也不会被人认可。仅仅只是拿着工资卖命而已。   这种特殊部队,几乎各国都有。   主要是因为超凡者的特殊之处,让他们变得珍贵又不那么方便处死,才出现的特殊机构。   换句话来说,就是连任务详情都没法提前知晓的炮灰。一般来说,是罪行足以被判处“流放刑”、却还不到“公示死刑”的重刑犯自愿加入的“缓刑队”。   ——在凛冬,流放就是死刑的一种。   他们存活的全部意义,就是用自己剩余的生命,以杀人的方式来守护凛冬公国。来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浪费”。   但是梭罗尼克并不在乎这点。   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被人需要、被人认可。   如同被驯服的狗一样,他将自己全部的忠诚都献给了他的“老师”弗拉基米尔。   实际上,他的力量早就能够通过冬之手的考试了。然而他因为心中带有强烈的恐惧和心理阴影,而始终无法通过狼吻仪式……因此,即使他的杀人技艺早已超出了普通的冬之手,却依然只能和其他重刑犯一起待在“断指小队”里,无法转正。   直到弗拉基米尔成为“逆冬者”为止。 第684章 永劫轮回(第二更)   然而,虽然安南能够猜得到,塞利西亚的愿望就与弗拉基米尔直接相关。   但玩家们显然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幕后故事”的。   这倒不是他们的问题。   而是安南故意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   安南希望能从塞利西亚那里,问到关于破冰军和逆冬者的情报。所以就没有让玩家们打草惊蛇……以至于让她心中提前有所防备。   因为以玩家们的尿性,他们要是知道了这种隐秘、肯定会想要在对话中问出来的。   安南是可以百分百肯定,只要他告诉了玩家们这个秘密,那么它就一定会泄露出去。而且多半不会拿到什么好处。   这是一种“看到有这个对话选项”就想去戳一下看看的强迫症……就连安南自己也有。   而如果安南自己利用这个信息差,是可以敲出来不少东西的——这可是悲剧作家亲自给安南的大料。   毕竟安南也不知道,骸骨公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冲过来、然后表演一个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去世,把玩家们砸进这个异界级噩梦……   而因为少了这一层认知,玩家们就会很难理解这个噩梦的机制。   从这点来说。   也不能怪玩家们反应太慢。   “毕竟他们原本就有一些情报不愿意说出口,又缺了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以此产生混淆感也是理所当然。”   安南的手指轻敲扶手,低声喃喃自语道。   也就是说,所有进入这个噩梦的人,他们的初始身份全部都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有关。   ——并非是“想得到”什么的愿望,而是“想成为”什么的愿望。   而与此同时,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在制约着他们。   每当玩家们——或者说,进入这个噩梦的所有净化者,表现出某种“超游”行为,就会遭遇“逐渐扭曲”的惩罚。   只要他们的行事偏离自己的“身份”,他们的精神就会在晚上逐渐变得扭曲。最开始是幻视和幻听,而随后逐渐就会彻底扭曲、疯狂……也就是堕入梦中之梦。   而每个人心中的恐惧感越是强烈、越是明晰、越是难以克服,他们对那种“疯狂状态”的抗性就越差。   为什么龙井茶和美味风鹅的抗性比较强?   因为他们都已经克服……或者说经历过了这种恐惧。   而孩子至今为止都没有克服这种恐惧;德芙倒是另外一种情况。她虽然也没有克服心中的恐惧,但之前两周目中,她都是较晚入队的、而这次她是最先被找到的。   她之前发疯的晚,只是因为她没有偏离自己作为一个“丛林猎手”的人设。   很显然,一位充满野性的丛林猎手,是不该说人话、更不该悠悠然出现在咖啡厅的。   也就是说……德芙越是与其他人说话、交谈,她就会越发趋近于疯狂。而孩子之所以每次都会最先发疯,是因为他完全不懂得如何扮演一位大富翁。   龙井茶发疯的最晚,是因为他目前的“人设”是一位会法术的警察。而他在做的事,大致都没有与他警察的职责偏离太远——无论是调查可疑对象、还是与暴力分子战斗都是如此。   在之前的两个周目中,几乎都是龙井茶或是德芙,在最后与发疯的同伴同归于尽……美味风鹅总会成为活到最后的人之一。   但无论有几个人活到最后,都只能有一个人继承记忆。   如果有多个人活到最后,那么记忆的继承就是随机的。   ——这是在逼迫管理记忆的那个人背刺杀死自己的同伴。   那么,假如顺着这些已知情报来推理……   ……问题可就变得严重起来了。   “假如说,在这个噩梦中的所有人,都有着‘未来才会到来的恐惧’以及‘当今的完美生活’,并在这种矛盾中过着毫无记忆的、平静而快乐的每一天……”   那么,当人们真正理解了,“如果超游就会发疯”这件事之后。   又会有多少人选择“不如就这样继续把这个角色扮演下去”呢?   想要找到【不被忘却之物】,是不可能在一周目内完成的。必须得有一个人持有上周目的记忆,并在二周目中召集队友、询问线索。   他必须冒着发疯的风险,用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来聚集、说服同伴,调查真相……还要杀死所有人来保证自己活到最后,继承这份记忆。   可到了最后,当他的其他同伴们发现,“这个之前说着要让他们相信自己”的队长也开始攻击自己的时候……又如何让他的队员们相信,队长实际上并没有发疯、而是打算杀死他们并“存档”呢?   直到因为像是美味风鹅一样,因为改变了某件事、而被出现的新机制杀死,所保留的记忆、调查出的东西就全部都被忘却。   于是一切从头再来。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此乃永劫之轮回。   现在才只是开端而已。   从这点来说。   这个平淡而静谧的异世界,无疑正是杀机四伏。它并不含有任何恶意,仅仅只是希望净化者能放弃挣扎、融入其中,过着安乐的生活。   却它却反而比孢殖磨坊要危险得多。   毫无疑问——这是理论上几乎无法打开的死结。   所有误入这个噩梦的净化者,就像是弹子机中的弹珠……要在无数种变化中,连续碰到多次极幸运的小概率事件,才能从中逃出。   更不用说将其完全净化了。   以及、这里……   安南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个足以将人折磨致死的陷阱。   ——普通的噩梦中可以死亡,是因为他们实际上只有意识进入了噩梦。   而在异界级的噩梦中,他们是肉身进入了梦界。   幸好这个噩梦是轮回机制,因此失去的人有机会再度于下一周目复活。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经过无数的巧合,终于有某位玩家能连续继承多周目的记忆、并且将一切谜题全部解答。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同伴发疯或是死掉了。   他是否要直接离开呢?   如果他打碎了这道轮回永劫……那么,在这一周目中死去的同伴,还能否复活呢? 第685章 不在梦中之人(第三更)   “此乃埋骨……”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这道异界级噩梦……或许不是自然生成的。骸骨公不可能会制造一个将自己也困死在其中的噩梦。   联想到最后骸骨公尸骸崩解时,最后一根肋骨没入丧歌公国的大地之中。   这恐怕是一场“埋骨”仪式。   就是在祂即将夺舍艾蕾,化为真正的背叛之神的瞬间,埋骨婆婆出手了……她将骸骨公的尸骸制成了这个噩梦,用于封印骸骨公。   正如骸骨公所说。   ——埋葬是为了忘却。   而忘却即是背叛。   想要从这个永劫轮回般,没有尽头的噩梦中离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断背刺自己的队友——让自己在每一个周目中活到最后。   然后再从下一个周目中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智慧找出谜题的答案……再背刺杀死其他伙伴。   直至彻底解开谜底后,不管有没有人已经在这一周目中死去,直接选择脱离——于是噩梦就此被终结。   不管他是否想要就此逃离,他那些还幸存的、没有记忆的同伴也会催着他离开。因为他们并不知晓,自己在过去的轮回中被这个人杀死了多少次……这本身就是一种纯度极高的“背叛”。   是关于梦想、生与死、同伴、牺牲、宿命的背叛。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必然不会是骸骨公。因为骸骨公在这个噩梦中,只是一个NPC。他没有保有记忆的权力。   那这就意味着,以“骸骨公之死”为代价展开的这个大型仪式,会让另外一人获得部分的背叛之真理。   如此一来。   就算这个封印失效、骸骨公从里面逃了出来。也会有另外一个人从他身上分走大量的“背叛”之真理。   那么真正的、彻底的背叛之神,依然不会诞生。这升华仪式或许会失败、也或许会诞生于一个比骸骨公更加弱小的神。   埋骨婆婆的仪式很明显。   虽然骸骨公舍弃了自己“骸骨”的那一半神职、将其归还于大地。   但这就不代表,它空出来的那一半、就能得到完整的背叛之真理了。   ——这恐怕是因为,埋骨婆婆不敢、或者说不想把背叛神职完整的交给骸骨公。因为神职的纯净与否,还是非常重要的……它与神明领域的“相邻”有关。   银爵士与红骑士,就特地维持了自身领域的纯洁性。   银爵士所持“交易、贸易”领域的本质,便是“不等价交换”;因为如果完全等价的话,那就仅仅只是“交换”而已。基于这个神职,他可以延伸出来货币、货运、交通、投机等多个领域的掌控权。   而红骑士也仅仅只是“战争之神”——也即是“复数参与者间有目的的暴力行为”。基于这个领域的纯净性,她的从神自“兵器”到“战术”,从“骑士”到“阴谋”,就连“守护”和“掠夺”都可以涉足。   像是神秘女士,就是秘密与仪式之神。秘密自然有很多种,仪式也有很多种……可这两种在一起出现的时候,“秘密”就更倾向于采用“神秘知识”这种解读。   不过神秘女士也算是一个特例,因为她升华的时候,她并不是自己从真理之书中选出来的两页……而是自动选的相邻的两页。   大多数神明会采用多神职的方式,来扩宽自己在完全不同的领域中的控制范围——比如说老祖母和埋骨婆婆。但也有一些神明会试图纯化自己的领域、以及谋求更多的相邻控制范围。   一旦骸骨公获得了纯净的“背叛”神职,那么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就会有极大幅的增长。   最大的不同,就是祂在仪式中的干涉力,可以进一步的加深了——原本举行的一个中等程度的仪式,可能只会让他获得一把咒物(这咒物还得让骸骨公自己搓一个出来);而在骸骨公的神职纯化之后,就可以直接将这个咒物的力量、作为咒缚直接赋予他人了。   完全不依靠真理之书的情况下,通过反复优化的仪式、抵达神明之境。甚至还可以自我优化神职……   就才能来说,骸骨公的确是超凡的天才。   历史上,不依靠真理之书而顺利升神的超凡者,一共只有三人。骸骨公、腐夫、镜中人——其中除了腐夫之外,剩下的两个人都是绝世天才,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位的那种。   而越是这种天才,当他们动了邪念而堕落的时候,对世界的危害就越大。   埋骨婆婆想要封印骸骨公,也是合情合理。   ——更何况骸骨公还当场打爆了埋骨婆婆的神像。   就算再好脾气,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如同老祖母掌控着“冰霜”的要素,在降雪之地皆是她的神域;埋骨婆婆可是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两个领域……其中一个,就是【大地】。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埋骨婆婆可能就是创世之初的那位“大地”。   凭借着【大地】的神职,她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以撼动任何地方的大地。他们之前所处的地方是地下,被大地所包裹的密室——那自然也属于埋骨婆婆的神域。   完全不现身的情况下,直接利用骸骨公的尸骸,想出能够绝对封印骸骨公的办法、并且在一瞬之间造出异界级的噩梦来……   ……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总之,这个噩梦的核心要素,就是艾蕾与骸骨公。”   安南喃喃道。   他的右手四指如波浪般,哒哒的反复敲击着扶手,左手则撑在额头上、微闭着眼睛陷入沉思。   骸骨公在之前的一瞬间,抛弃了自己作为神明的身份——至少在他舍弃神骸、但又没有成功夺舍艾蕾的这个瞬间,他的身份并非神明。   埋骨婆婆的这个大型异界仪式,恐怕就是要将艾蕾连同骸骨公封印起来。   可只有艾蕾一人的话,她不一定能封印得住骸骨公。在一次又一次的一日轮回中,她终究会彻底崩坏的。   其他人的存在,就是艾蕾的“安全锁”。   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帮艾蕾承担这份“记忆”。   “……但他们是我的人。啧。   “他们正是服从我的命令,才去找的人;艾蕾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没有被束缚在冻水港。”   安南咬着牙,咂了咂嘴、用力的思考着:“这有我的责任……这是我的责任。啧……   “……哪怕是轮回永劫,我也得把他们捞回来。”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才能通知到他们?怎么才能打破这个轮回噩梦?   艾蕾作为噩梦核心的意义是什么?她有记忆吗?不,她应该没有。其他人就是为了分薄艾蕾的记忆压力,才被婆婆直接拉入的噩梦。   又因为艾蕾没有明显的活下去的欲望,所以她不会主动成为最后的幸存者。不过要是她成为了最后的幸存者,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根据埋骨婆婆的设计,最后作为队长而打破噩梦的人,至少可以获得一半的“背叛”之真理。假如是艾蕾的话……   ……最后的幸存者?   艾蕾?   “……等一下。”   安南的手指突然停止。   他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了之前沟通萨尔瓦托雷的那面镜子之前。   ——他的双手拄着镜面,注视着自己的左眼。   有着祖母绿色的宝石光泽,是天使的左眼。   那是艾蕾赠予他的左眼。   在看到那颗眼睛的一瞬间,安南脑中响起了自己曾经的感叹。   那是在听到艾蕾的圣契后的感言:   【……你可比骸骨公强多了。如果你是背叛之神就好了——】   当时的安南如此感叹道。   【……她将作为‘被背叛者’,注视着背叛者的行径;而我将作为‘背叛者’,聆听被背叛者的哀嚎。】   当时的骸骨公如此说道。   “如果你是背叛之神就好了……”   安南重复道。   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摸向了自己的左眼。   用食指,触摸眼球。   完全没有痛觉。   手感如同玉石。   “这次是……”   安南喃喃道。   “我……在看?” 第686章 艾蕾的恐惧   “……所以,如你所见。”   龙井茶与塞利西亚的交谈声,从身边响起。   艾蕾低头望着陶瓷杯中的咖啡。   她有些不太适应的,小心的轻捏着花纹华美精致的勺子,学着身边龙井茶的样子搅动着咖啡,看着雪白方糖安静的融化在里面。   她认得,这是联合王国的“高山酒”,来自高山岛的特产。无需进行转化合成,就能用来制成可以抵抗睡意入侵、防止自己进入噩梦的天然精力合剂。   在诺亚王国,有些老贵族会极少量的服用它——当然,也仅仅只是作为一种健脑的药品,没有人会奢侈到拿它当饮料。当然,它到底有没有健脑的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高山果产量本就稀少,仅有一岛出产、却要供应多国。它的价格甚至要贵于等体积的白银。   艾蕾认识它,是因为阿莫斯以前给罗斯堡子爵夫人画画的时候,被送过一小盒。她还数过,一共有十八粒……但她一点都没舍得吃。   在阿莫斯精神状态刚刚变得不太好的那个月,艾蕾将那一盒高山豆都精心的炒制之后磨碎,与糖、薄荷和胡椒调制在了一起,全部都给阿莫斯喝掉了。   不知是不是药起效了,那两周阿莫斯的精神的确好了不少。但可惜,她手里的高山果太少了……   想起自己的养父,艾蕾又有些失神。   那是怎样的情感呢……   是怀念?是恨?是爱?是崇拜?是惧怕?   ……她分辨不出。   但那段经历,着实让她无法忘却。   至少……在母亲克莱拉已死、而阿莫斯还没有堕入邪道的那段时间,确实是艾蕾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阿莫斯用尽全心来爱自己,连工作都推掉、也要精心照顾自己。唯恐自己会因为母亲的死而悲伤、减寿。   ……但其实艾蕾并不会。   她见过母亲用自己去威胁、勒索约瑟夫的样子,知道她对自己的“爱”多么有限。自己只不过是她用来向生父勒索更多的“爱”的道具而已。   她也见过约瑟夫是如何无情的抛弃了自己与母亲、甚至直接用敕令法术将她们定身……她也对自己的生父充满了失望。   克莱拉也正是看了约瑟夫给她的神秘学书籍之后,才变成了一位“蛛语者”。   她信奉黑寡妇之后,以蟾蜍、蝙蝠、老鼠调制成一瓶又一瓶的毒药……又用邻居家的狗和野生的猫试毒。她甚至还谋杀了阿莫斯的亲妹妹——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妒忌,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担心与阿莫斯太过亲密的人,在她外出杀人或是采购咒性材料的时候,进入了她的书房、发现了她的秘密。   阿莫斯很听话,从来不去她不让他去的地方……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于是在阿莫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妹妹就意外“病死”了。克莱拉一边安慰着阿莫斯,一边威胁着艾蕾不要说出真相。   而之后,她将阿莫斯妹妹尸体挖出、并进行了彻底毁坏——这是为了隐藏她剥离一小块皮肤,作为向黑寡妇举行献祭的证据。   艾蕾见证了这一切,她对自己的母亲非常恐惧。   那是一个真正恶毒的女人——她对自己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爱、只有恐惧。   对于还是个女孩的艾蕾来说,她的父爱与母爱……都是阿莫斯给她的。当年的阿莫斯虽然水平也很出名,但也没有到后来的那种堪称魔性的程度,她们家的生活还算富足、却也没有那么富贵。   大多数情况下,阿莫斯都没有什么工作。尤其是在艾蕾还挺小的时候,都是他在陪伴艾蕾……   而艾蕾的母亲,则仍在不服输的练习着学徒阶的法术、前往外地净化噩梦。但她的确是没有作为巫师的才能……后来她就一个人窝在书房,读着一本又一本比艾蕾的胳膊还厚的书,在地下室研究着阴森又恐怖的仪式。   母亲在家的时候,艾蕾总要畏惧几分——她从不敢独自前往母亲的书房、更不敢去地下室。只有在母亲需求仪式助手的时候,才会把她带到地下室去。   每当她看到那一瓶瓶的毒药、与被毒杀的各种动物尸体时,就担心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化为尸体……而阿莫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是所杀。   克莱拉的死亡,与其说是让她伤心。   倒不如说是……让她安心了许多。   不用担心自己某一天会突然被毒杀,还能独享阿莫斯的爱。   而在这个噩梦中。   ……艾蕾刚一醒来,就见到了年轻的阿莫斯。   他依然是画家——而且还是相当知名的画家,工作很是忙碌。他没有和艾蕾过多交流……当然,如果交流太多的话,艾蕾反而可能会有些不太适应。   那样的话,她可能会联想到阿莫斯将她献祭给了骸骨公、以及她看着阿莫斯在噩梦中反复死去数百次的过去。   这种只是“见一面”的程度,反倒刚刚好。   但是,阿莫斯却跟她说……她的母亲今晚就会回家了。要她今晚早些回去。   ……艾蕾不想回去。   她见都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尽管她现在已经是天使了,但依然还是对她有着恐惧感……   那是在夜半醒来之时,如果幻视到母亲站在床前、依然能吓到艾蕾脊背出汗的程度。   ——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来。   但要说……艾蕾对她还有没有眷恋呢?   不可能完全没有的。   尤其是在被约瑟夫定身之后,她的母亲用力的抓着她的手、沉默的离开之时……至少在那个瞬间,母亲是惶恐的艾蕾心中的整个世界。   而在母亲学习仪式和法术的间隙、艾蕾努力的扮蠢逗她笑时,看到母亲露出轻松笑颜的时刻,她心中生出的快乐也并非虚假。   所以那也并非是纯粹的仇恨与恐惧。   理所当然的……   这种潜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甚至连自己也说不定、道不明的恐惧,她自然也不会对其他人提及。   她希望能再见到阿莫斯,但又不太想再见到他;她不想彻底忘却母亲,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回忆……   她希望能够在这“未来的世界中”,安静的过好这一天;又不想让时间来到明天。   假如到了明天……就要再次见到母亲了。   艾蕾想着,握紧了咖啡杯。 第687章 艾蕾的幸福感   ——是的,未来时代。   对艾蕾来说,这噩梦中所揭示的一切,都揭示着“未来”的某种可能性。   如此高耸而坚固的建筑物,民用的载人机动魔像,只有在巫师塔中才会出现的映象术也应用于娱乐,饮食资源的极大丰富,就连平民也能每日饱餐、食肉饮酒……   它的每一处都是如此详细而新奇……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虚构的梦?   何况艾蕾本就知道,在梦界中窥视未来、也并非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   掌握在曜先生的教宗——也即是【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手中的伟大级咒物,就能让人窥见未来。   他的沉默无言,或许也正是窥见未来的代价。   既然伟大级咒物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神明未必就不可能看到未来的模样……   艾蕾相信,假如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她至少……至少不会像是六十年前那样不幸的死去。   她的母亲原本就有着极美丽的容貌。她很会唱歌,天生就有着海妖般的嗓音。她还会弹钢琴,也会使一种诺亚山地人善用的弦乐器。艾蕾想去听音乐会,就是因为母亲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给艾蕾弹琴、唱歌。   当年十三岁的克莱拉,甚至都没听过几首歌,只是靠着从吟游诗人那里听到的歌、胡乱哼唱,便已是足够迷人。   说是什么懂得吃苦、容貌杰出、天真可爱——她的生父约瑟夫可绝不会缺这种程度的妻子。他是年纪轻轻就已抵达白银之阶的大巫师,只要参政就注定会进入高层、而从商就会成为富翁。   他的命运注定与克莱拉不在同一条线。   正是被克莱拉的声音所迷住,他才会有那个耐心去更深入的了解她的性格、她的出身、她的一切……之后才有可能会爱上她,以白银阶巫师的身份,费了大劲将毫无天赋、甚至连字都不认的女孩带进了巫师塔,留在自己身边。   他教会她认字、教会她人心、教了她仪式与法术,带她去看音乐会、请了教师教会她多重乐器……不过,这些都只是克莱拉的消遣娱乐而已。   从艾蕾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母亲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大人物、成为贵族,而非只是他人的附庸。   ——唱歌、弹琴是毫无希望的。   即使成为大艺术家,至多也只能成为雅翁的教士。而且她也从不认为唱歌是艺术……只是单纯的把它当做讨好人的手段、愉悦人的工具而已。   这样的她,绝不会被雅翁所认可。   而即使被认可……她想要从这条路往上爬,也比巫师要远的多。   倒不如嫁给某位没有继承人的大贵族,再将其毒杀来得快。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应该可以成为贵族……杀得不够,大可再杀。   ……而最后她会嫁给阿莫斯,其实与克莱拉的计划是并不符合的。   如果要问是为什么的话。   那或许还是被他的才华所折服了吧。   克莱拉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了艾蕾——当时还叫做艾蕾尔。她改嫁阿莫斯的时候,阿莫斯才只有十九岁……还要小克莱拉五岁。   那个时候的阿莫斯堪称是天才少年。   他的才能甚至被一位雅翁的主教所认可——而他每年的才能都远在前一年之上,进步迅猛、意气风发。与此同时,他同时还是个性格温和、声音有磁性、待人接物有礼有节的英俊少年。   即使克莱拉心中有着诸多恶毒的计划与筹谋,但与对阿莫斯的爱相比……她还是愿意暂时放下这一切。至少不能让阿莫斯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为此她甚至不惜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   于是,从很小的时候艾蕾就发现……母亲根本就不爱约瑟夫。   她唯一爱过的人,或许就只有阿莫斯。而阿莫斯也确是爱着她的……他爱着克莱拉,连同艾蕾也一起爱上。   假如到了这未来时代。   连歌手与琴师也能成为大人物,艾蕾的母亲或许就不会去盘算着谋夺人命的恶毒勾当;而若是阿莫斯的事业也一帆风顺,他也不会施展禁忌的仪式……卖掉了自己的女儿与情人。   那么,或许艾蕾的家庭就该是这样的。   她的瞳孔怔怔的望着咖啡浅棕色的液面。   ——未来的人们,竟是如此幸福。   幸福到让她甚至都有些羡慕……羡慕到近乎嫉妒。   如果我也能活在这个时代,那该多好啊。   光是凭借着骸骨公的骸骨所构建出的力量,于此窥视一眼,就让艾蕾感到有些出神。   如梦似幻。   但看着与自己一同进入噩梦的人,仍然都是一副冷静理智的模样、就又让艾蕾感到些许羞愧。   ……矜持点,艾蕾!你看人家都这么淡定!   淑女可不能如此失礼……!   ……虽说已经是很失礼了。   艾蕾在心中悲鸣一声,因羞耻心而忍不住坐直身体。   她又吃了一块松软的糕点,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加了这么多的糖,甜而不腻、软而不散……这肯定是贵族大小姐才能吃到的最高级的糕点吧?   还有这“高山酒”,就连罗斯堡子爵都吃不起的东西。在“未来”,都已经变成了平民食物吗?   她分明看到了衣着普通的学生,也带着课本来到这里吃饭、喝咖啡,愉快的聊着天。   艾蕾想到这里,她端起咖啡挡在自己嘴前、让自己像松鼠般啃食着点心的样子看起来没有那么不端庄。   她趁机睁大祖母绿色的清澈独眼,如同猫咪般充满好奇的四顾张望着——若非如此,她根本不敢打量陌生人,唯恐对方会察觉到目光并看回来。   这座都市对她来说,是如此的新奇而美好。   只能在这里生活一天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试探性的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并因感到苦涩而皱起眉头。   我明明都加了这么多的糖!   怎么还是不够甜……   不过这份苦涩,与糕点的甜蜜交织在一起,倒是意外的有种均衡感。   艾蕾略微犹豫了一下,是再吃几口点心呢,还是干脆再加点糖?   ……再、再加点糖吧。   阿莫斯也说过,女孩子爱吃糖是很正常的!多吃糖,笑起来才会变得更甜……只是要小心蛀牙。   而和高山酒比起来,这点心就太好吃了。   若是从噩梦中出去之后,再也吃不到了怎么办……   那倒不如少吃一些。还不会太过挂念。   艾蕾想到这里,放下咖啡杯。   它溅起了些许液滴,落在艾蕾的眼罩上。   “你没事吧,小艾蕾?”   坐在斜对面的塞利西亚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啊,没事……”   抱着尽量不要麻烦别人的想法,艾蕾将自己的眼罩摘下、露出抱有歉意的笑容:“我其实早就已经不需要眼罩了,戴着它只是习惯、我用头发挡住也是可以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左眼居然能睁开了。她原本应该空洞无一物的眼眶中,分明的出现了一颗眼球的质感。   【艾蕾……睁开眼睛吧】   一个虚无缥缈的、如同幻觉般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不。”   一股莫名的恐惧、让她暂时选择了拒绝。   另外一边。   安南正端坐于在镜前,闭上自己的双眼。   “艾蕾……不要怕,睁开你的左眼吧。”   他极轻、极温柔的低声说道。 第688章 于是她充满了决心   那是由“镜中人”所开发的仪式。   其名为【映出友人之镜】。   目的是以镜子为媒介,在镜上映出另一端镜子中所映出的一切;并向另一端镜子的持有者传递言语……以此来与远方的友人进行沟通。   同时也可以按照仪式举行者的意愿,进行单向的视野遮蔽。   而这个仪式所需要的,就是由无机物组成的、足够洁净的“光华镜面”。   艾蕾所赠予给安南的左眼,正是纯粹无比的宝石——它同样也是镜面。   进入噩梦之时、艾蕾已经恢复了最完美的状态,也即是在她的左眼尚未离开她的时刻……换言之,艾蕾的左眼同时存在与自己的眼中、以及安南眼中。   这无疑是“有缘”的一对镜子。   若是艾蕾睁开眼睛,由她左眼的宝石之眼中映出的一切、便会倒映于安南眼中。   正如骸骨公曾对每一位进入画廊的净化者低语“我在听”一般……安南也是确实无比的“我在看”。   若是安南能够以此为媒介、与艾蕾进行沟通。   那么这永劫轮回的无限噩梦之中,就多了一股从外部介入的力量。   它很微小,但足以改变世界。   “……可是,艾蕾并不愿意睁开眼睛。”   因为她察觉到了。   如果她睁开眼睛,这如梦似幻的“噩梦”便有可能会迎来终结。她也终将清醒过来……回到遍地皆是背叛者的现世。   但是……   “我真的……有权力选择拒绝吗?”   艾蕾有些忧虑的望着咖啡。   她低垂着眼,凝视着浅棕色倒影中自己充满悲伤的右眼。   她已经听懂了。   关于龙井茶和塞利西亚的谈话……这个总会循环在同一天、只有一个人会记住一切的噩梦。   在这里生活下去,的确是会无比幸福的。   ——安稳的、不需要思考的、没有任何压力的生活。   并不算波澜壮阔,却足够平稳、宁静的快乐。   那是艾蕾在昔日的生活中,所盼望过……却从未拥有的生活。   只要放弃一切希望、放弃一切抵抗。就能融入其中,享受着无限重复、却又能让人感到新奇的生活——哪怕是那个必须记住一切的人也可以忽略。   若是那个人,也将这使命一并放弃。   那么这份【记忆的权柄】,也并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若是有多个人同时活到最后,那么只会有一个人有权力保存记忆。   没错,艾蕾从心底渴望着如此这般的生活。   一整天都能过得充实而快乐。   不愿看到、不想经历的恐惧,终将成为遥不可及的“未来”。   不需要为过去而忏悔、不需要为未来而忧虑,放空大脑享受着平稳的“当下”。   可就在理解了这个噩梦的瞬间。   艾蕾心中,却又突然升起了一丝怜悯……   就连她自己也会为之感到讶异。   ——因为那是她对骸骨公的悲悯。   昔日的巨人之国……其实也是这样的吧。   所有的巨人都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放松而自在。因为不会恐惧死亡,那么“为了未来而牺牲当下”的生活方式也就没了意义。   不奢求自己能活的尽可能的久,也就不用关注健康与养老——自然也就不用担心生活方式的选择与家庭的维系,紧随其后的便是工作的自由,随后便是学习的散漫,以及大量时间的荒废。   换言之。   ——所有的巨人,都选择放弃了思考。   但若是所有人都这样做,那么国家就无法维系。这个噩梦只会维持在同一天,但是现实中不可能会这样——那就必然要有人为其他人的安然而付出代价。   如同一个实验小组中,总会有大量偷懒的人、以及一个干活的人。这个“逃的最慢、最犹豫的人”,往往就会为其他人的懒惰而付出代价。   在所有的巨人都放弃思考之时。   骸骨公便是唯一的“大脑”。   其他人尽可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可以安然选择死亡。不需要照顾其他人的情绪、不需要抚养老人或是孩子,因为一切都会由“永生公”所负责。   ……昔日永生公国中发生的一切,与如今的噩梦又是何等的相似?   不同之处在于,现在“背负着众人记忆”的那个人,还有权力选择忘却——他大可选择什么都不做,安稳的渡过这一天。   等到倒计时结束之时,他就可以忘却一切忧虑、回到最开始的原点。   假如将这整个异界视为“死后的天国”,那么这倒的确是甜美异常。   可问题在于……真正想要将其延续下去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人。   艾蕾忧虑的看着一侧的龙井茶与塞利西亚。   他们对现在这种生活的适应绝非虚假。   ……可他们似乎也并不贪求。   艾蕾就很敬佩他们。   即使是如此美好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能以自己的意志将其否定为“虚假”,毫不留恋的从中脱离。   可艾蕾就做不到这一点。   她贪恋着这温暖的阳光,这带着芬芳香气的昂贵饮料,这松软的甜蛋糕……也贪恋着能与伙伴们一同破解谜题的快乐,贪恋着大街上每个人脸上那轻松而愉快的笑容。   “神啊……”   艾蕾极轻的叹息一声——她担心自己的叹气会让身边的同伴们为自己而忧虑。   ……谁能告诉我。   这个噩梦,真的是因我而生的吗?   这是仅为了我一人,就将其他人也囚入其中的幻梦吗?   这个噩梦只会在这一天反复循环……难道只是因为我不想进入第二天、与母亲相见吗?   那安然享受着这一切的我……   岂不是与永生公国的巨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吗?   【艾蕾,睁开眼睛吧】   低沉的、轻柔的声音在艾蕾心中响起。   她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是安南的声音。   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在自己重生的地方——她曾见过那个人。   即使是在诸多顺利净化画廊的人中,他也是最让艾蕾心折的一位。她仰慕着对方身上的光……那是无论走在任何道路上,也能毫不犹豫的往前行走的自信。   但此刻,那也是让艾蕾所恐惧的声音。   如果导致了这噩梦诞生的人、将这么多的无辜者囚入噩梦中人正是自己。   那么……自己是否会被安南所责怪、痛骂?   可她倒是宁愿自己被骂上两句。那样的话,她反倒是能清醒过来、顺着对方的责骂而勇往无前的往前奔行。   艾蕾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非常软弱的人。软弱到必须有人驱策着自己,她才敢于行动。   因为她从心底里,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甚至不愿意与任何人的意见向左。仅凭自己的意志,扭断他人的愿望什么的……那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可若是把自己当成工具就好了。   若是能够放弃思考、放弃忧虑,顺着他人的意志而行……   【艾蕾,我的确可以直接帮你睁开眼睛,我也可以控制你的身体来行动】   安南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而在她心底低声道。   【但你必须凭借你自己的意愿睁开眼睛】   艾蕾怔然。   而安南的声音依然在她心底响起: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   【可若是你始终不敢正视对未来、对抉择的恐惧,仅仅只是随波逐流的话……在这噩梦之中、与在现实中,于你又有什么分别?】   “可以不为未来、不为人生、不为现实和理想而发愁,全心全意享受当下、过着今日……那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   安南在她耳边温声道:“你该长大了,艾蕾。肩负起自己每一个行动、每一个抉择的后果。   “并非是作为某人梦想的继承者,也不是他人意志的代行者。你终将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它或许会让你不敢面对、或许会让你痛苦到无法直视。   “但那是必经之途。”   那是残酷异常的言语。   并非是从心中、而是从耳边清晰无比的响起。   它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将艾蕾从童真、纯善的世界中一把攫了出去——   “……不,其实我也早就知道的。”   艾蕾喃喃道:“只是……我总想假装自己并不懂得这一切。”   她总希望自己还是个孩子、总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那一年。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女孩”的艾蕾早就已经死了。   她沉静的注视着咖啡。   她凝视着浅棕色倒影中自己的双眼。   早在安南第二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做好准备了。”   她低声说道。   于是她充满了决心。 第689章 代打上线了,麻烦退一下游戏   在艾蕾睁开眼睛的瞬间。   另一个世界中闭目冥思的安南,视野模糊了一瞬、很快变得清晰。   紧接着,艾蕾逐渐放开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将其交付于安南。   安南先是以极缓慢的速度摇了摇头,感到了类似3D眩晕的奇异感觉。随着安南逐渐适应了艾蕾的身体,这种感觉便很快就变得淡了许多……直到彻底消散于无踪。   那是一种奇异的隔阂感。   能够明显知道,眼前的世界无比真实——但依然是虚假的。   就像是自己透过VR监视器来观察某个角色、以意念操作来操作她的动作一般。   安南转动着脑袋、然后又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很快意念一动——眼前浮现出了角色面板。   ——是的,角色面板。   并非是副本主线,也不只是健康度和侵蚀度的简易面板……而是完整的属性面板。就如同并非是在噩梦中,而是在完整的大世界中一般。   艾蕾·安吉洛,使徒(人类),女性   稀有精英(金色),挑战等级49   称号:背叛天使   位阶:黄金阶   健康度:100%   侵蚀度:0%   属性:力量11、敏捷12、体质14、感知87、意志49   个人特性:天使的右眼   就职一览——   神之半身(骸骨公)LV1:【真理:背叛LV3】、【天使化LV1】   圣职者【当前总印痕:骸骨公(1142)、埋骨婆婆(3)、神秘女士(5)】   神术能力:背叛领域神术精通、骸骨领域神术精通   恒定能力:抵抗腐蚀、抵抗冰霜、抵抗音波伤害、负能量亲和、反射即死、反射衰老、能量内脏、免疫穿刺伤害、免疫切割伤害、无视预言、无视敕令、无视凡俗伤害、黑暗视觉、能量视觉、咒性感知、仪式感知、仪式干预、超凡感知、光界感知   【血脉要素:虚妄(3%)、美丽(8%)、堕落(13%)】   【灵魂要素:背叛(100%)、纯善(53%)、理解(25%)】   ……这就是天使的面板吗?   前面倒是还好,除了艾蕾的属性低的有点奇怪……或者说偏科的实在厉害,以至于让安南有些担心,艾蕾要是一不小心被杀了怎么办。   然后安南就看到了后面那堪称豪华的恒定能力列表。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这就是天使的抗性吗?   安南还以为吉兰达伊奥的抗性已经够猛了……但与真正的上位天使一比,就发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艾蕾可以完全免疫先知学派和敕令学派的所有法术,而且如果造成伤害的不是咒物、那么伤害再大也可以完全无视。   从这点来说,超凡者徒手打击造成的伤害、恐怕比拿着刀砍有用多了……后者会直接被免疫掉。   但在仔细看完了艾蕾的抗性表之后,安南还是有些忧虑。   因为……   艾蕾这抗性……不太全啊?   和她的属性一样,她的抗性也很是偏科。   她毕竟算是半个亡灵,对火焰、雷电、光属性的伤害都没有抗性,这很合理。但不免疫冲击伤害的话,那还是不够安全。   尽管她有着【能量内脏】这个恒定能力……这意味她不会承受中毒伤害、也不会窒息了。即使击穿心脏、击穿肝脏,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但不豁免冲击伤害的话,只要是黄金阶的超凡者、都可以比较轻易的将她击杀——这个所谓的“免疫凡俗伤害”,指的就是不含有要素之力的伤害。   换言之,任何黄金阶的超凡者。   或者像安南一样,能提前使用要素之力的超凡者来说……艾蕾都脆的像纸一样。   这14点的体质,基本就是一碰就死。   像是当年被尚未踏入超凡之路的德芙,干脆利落一箭射死的塑形大巫师裘德,差不多就是这个程度。   不过在艾蕾开启天使化之后,说不定会有改善……   她这个真理,安南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毕竟这不是安南自己的真理,他只是透过天车之书的力量能够将其窥视到并“数据化”而已。   但好在要素之力,安南还是会用的。   艾蕾虽然没有职业等级的加持,导致了她没有什么可用技能、属性也非常低。可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神子、神之半身——黄金阶的她,已经足以动用要素之力。   之前她将周围的世界异界化、显现出抽象的光带改变周围的法则,这无疑就是显化的要素之力。   不过……   “艾蕾……你这真理和要素怎么用啊?”   安南在心底向艾蕾询问道:“可以用来做什么?”   活像是准备帮朋友的号刷副本,但登陆后看着密密麻麻从来没见过的技能列表一脸懵逼的菜鸡代打。   【我……我也不知道……】   艾蕾很是犹豫的在心中回应道。   ——活像是直接叮完全职业,但自己甚至没看过技能说明的速成土豪玩家。   “……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还没有和人战斗过……】   虽然艾蕾已经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她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因为她并非是通过升华之道,以欲望为火、以意志为砧、以诅咒为锤,将自己凡俗的灵魂进行反复的腐化、煅烧、凝结、纯化、溶解、染色……直至升华。   艾蕾原本就是凡人,甚至仅仅只是破碎的、尚未被埋葬也无法被埋葬的骸骨。   她连成型的灵魂都无法诞生——是骸骨公将其置于噩梦之中,通过吸取不幸净化者于画廊噩梦中崩散的灵魂,才终于将其再造成型。   而她作为神子,一诞生便已是黄金阶。   在这个必须保持足够的欲望,才能完成【染色之试炼】的世界中,艾蕾算是仅此一家。   除了艾蕾之外,或许只有纯血的巨龙、才能在不用欲望染色灵魂的情况下完成灵魂的黄金化。   她是一个不可再造的奇迹。   【但也因此……我想,因为我的诞生而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   她轻声说道:【我希望,至少我能够不再杀人、不再与人起争端】   “……这可不容易,艾蕾。”   安南沉默了一会,在心中应道:“对于你来说,想要不杀人可比想要杀人困难多了。”   【……哎?会、会吗?】   “但我会帮你的。”   安南抬起头来。   他操控着艾蕾的身体,拍了拍龙井茶的肩膀。   感觉到艾蕾的呼唤,龙井茶也是立刻转过头来。塞利西亚也停止了谈话。   ——人们对艾蕾总是相当关切的。这大概是源于每个人心中对【纯善】的那份宽容。   即使明知自己绝对做不到,但若是看着他人确实的走在这条路上,也只会沉默的示以敬意、并尽自己所能的提供些帮助。   “是我,龙井茶。”   安南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向着龙井茶伸出大拇指。   而龙井茶看着艾蕾脸上猛然绽开熟悉的笑容,却是愣了一下。他隐约感觉到有些眼熟,但实在是差距太大、以至于他竟有些不敢相认……   “是我——我是安南。”   自“艾蕾”口中发出了依然柔软,却充满了信服感与领导力的声音。   艾蕾久违的睁开祖母色的双眼。   一如昔日画廊中的白裙少女般,她露出一个开朗而灿烂,让人联想到太阳般的笑容。   夕日的光辉洒在艾蕾身上。   “正如艾蕾心中所呼求的,也正如你们所呼求的……”   “艾蕾”如此说道:   “即使是异界,我也能抵达,带你们从一切险境中离开……一如既往。   “你们的朋友,安南·凛冬——前来救驾。” 第690章 被梦魇追逐的恐惧   ……安南·凛冬?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塞利西亚的浅蓝色瞳孔微微一缩。   ——她当然认得这个名字。   不过那是在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在那时,塞利西亚还曾是一位少年,叫做“梭罗尼克”,在冬之手中追随着老师“弗拉基米尔”。而作为预备役的冬之手,她当然也曾接触过大公之子。   当然……以她那时的身份来说,和安南就算有接触,也绝对不会多么密切。   但即使如此他,她也足以体会“安南”身上那摄人心魄的【魔性】。   安南当时有一个外号,叫做“沉默者”、“不留痕迹的怪物”。   他并非是因为得到了寂静女士的关爱,才会被称为沉默者——而是与之相反。   梭罗尼克曾在夜深之时,为年幼的“安南”递上关于某位伯爵叛乱的证据。   是的……并非是送给伊凡大公,而是送给安南。这份证据是由弗拉基米尔亲自汇总,直接交给梭罗尼克,点名要求他给予安南殿下。   甚至就连梭罗尼克自己都没有看过其中的内容。   而安南接过这份调查报告后,只是沉默的端坐在书房中、在纸上认真的写着什么——当时安南坐在大公府书房的椅子上时,甚至双脚都不能及地。   就是稚嫩到了如此的程度。   就连对弗拉基米尔近乎狂热的“信仰”着的梭罗尼克,也会不禁腹诽:   ——如此年幼的孩子,能认全这信上的字吗?   “‘如此年幼的孩子,能认全这信上的字吗’……你在这么想,对吧。”   当时,幼小的安南突然抬起头来,用那疲惫而平静、近乎充满魔性的双眼注视向梭罗尼克。   那是毫无感情的,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般的目光。   “……原来如此,你是这样的人啊。”   在稍微打量了几眼自己之后,黑发的稚童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冰冷的微笑:“因为你那没有任何价值的一生被他所肯定,因此就决定向弗拉基米尔献出今后的人生、以及一切忠诚……对吧。”   这话落下之时,宛如雷霆。   “冬之手”是必须对凛冬绝对忠诚的工具。要像是双手保护心脏一样——宁可用手直接握住剑刃、用手背锁住来袭的匕首,也不能容许它刺穿心脏。   当时的梭罗尼克,心中被恐惧所淹没。   而稚童那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并没有停下:   “侍奉弗拉基米尔……而非是凛冬吗?真是有趣。想必你此刻对我已起了杀心吧。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的实力应当已经远超同期的冬之手了……是因为无法通过狼吻仪式吗?倒也可以,免得你日后背叛之时,因为知晓太多的秘密而生出麻烦。”   “等、等一下!”   前半截让他恐惧到后心发凉,而后半截甚至让梭罗尼克自己都忍不住辩解道:“我发誓绝不会背叛您——”   “你会的。”   以比梭罗尼克更加肯定的态度,安南平静的说道:“因为弗拉基米尔终会背叛我。”   “……什——?!”   “我比你更了解他。也比你更了解你。自然,我也比他更了解你。实在是太好懂了……我甚至能够一眼看到你的终末。因为我在另一重的历史中,便已看见过与此类似的故事。”   幼年的安南如此说着不明所以的言语,便将手中的回信丢到大脑混混沌沌的梭罗尼克手上。   “很谜语人,对吧?但你早晚会懂的。”   安南如此说道。   之后,安南便再度恢复了沉默,一言不发的翻动着书籍。   可这时,梭罗尼克却根本不敢再听他说一句话——而是用近乎连滚带爬一样狼狈的动作,从书房逃离。   那并非是人世。   而是居住着魔物的深渊——   在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将安南的回信交予弗拉基米尔之后,梭罗尼克甚至都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老师……你会背叛大公吗?”   他问出这话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   可弗拉基米尔却只是扫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从安南殿下那里听来的东西,不要跟别人说。”   “那您是说……”   “——我当然会。”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出了完全超出梭罗尼克理解的话:“因为背叛,有时也有其意义。”   “背叛的……意义?”   “你不是大公,所以你无法理解。”   “那您……”   “假如大公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是大公。”   同样是大逆不道之言。   弗拉基米尔强硬的结束了那一天的对话,之后就失踪了两天。   当时弗拉基米尔的那句话,直到现在塞利西亚也没有全部明白。   但她还记得……   自那天之后,又过去了一周。   那位试图谋反的伯爵,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当人们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伯爵府的所有人都已经自杀在了伯爵府中。   每个人都留下了遗书,伯爵府没有任何人进出的痕迹、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即使用先知法术,也无法侦测到任何施法痕迹,因此只能判定为自杀。   而伯爵的亲戚们,也正巧或是大病、或是破产、或是因犯罪而被监禁。   最后继承了伯爵之位的,是一位冬之手出身的青年。他算是梭罗尼克的师兄……同样也属于弗拉基米尔的派系。   后来在破冰军组建之时,对方也是提供给他们支援的贵族,日后自然也被清算,全家都被投入了霜兽部队。   ——直到如今,塞西莉亚也不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   但她只知道,这肯定与安南做出的批示、以及老师的行动有关。   因此在老师真的背叛之后,她所能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远远的逃离霜语省、逃到安南看不到的地方去。   甚至至今为止,她偶尔都会因为梦到安南的注视而惊醒。   她不担心自己被抓获、也不担心自己被囚禁起来。无论是被监禁亦或是被处刑,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好怕的——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为老师而死的准备。   但若是安南在她面前,保持着沉默注视着她……反而会让她恐惧到浑身发抖。   而如今……   只见“艾蕾”与龙井茶交谈完毕后,她转过头来。   “艾蕾”双手合十,对着自己露出了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笑容。   “很久不见了呢……还记得我吗?”   她柔声道:“梭罗尼克……先生?” 第691章 海市蜃楼之背叛   ——心脏骤停。   并非是夸张。   在那一瞬间……塞西莉亚感觉自己的心脏真的因恐惧而停跳一拍。   她张了张嘴、许多话一股脑涌上心头,却反而互相卡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明明她已经不是梭罗尼克了,明明她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明明她已经是黄金阶的强者、不再是连冬之手的考试都无法通过的失败者了,明明她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名人、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想说的话有很多。   但最后,她只是沉默着、慢慢垂下了头。   果然……   就算换了一具躯体,完全更换了自己的行事风格,但在安南眼中,依然还是会被一眼认出吗?   到底是什么习惯暴露了自己?   “任您调遣……殿下。”   她苦涩的回应道。   ——真是可笑。   她原以为自己能摆脱这份昔日的恐惧……   “晚了。”   “艾蕾”轻飘飘的、柔软的话语落下。   塞利西亚那让人联想到布偶猫一样的湛蓝色瞳孔中,瞬间溢满了痛苦与恐惧。   但很快,“艾蕾”又是调皮的笑了笑:“你该称呼我为‘陛下’了。”   这一紧一松、一降一升之间,让塞利西亚情不自禁的放松了许多。   她甚至感觉最开始的恐惧感都减轻了不少。   这一切都在安南的计算之中。   他能猜得出,一周目的自己大概会是怎样的性格——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心中会有怎样的恐惧。   这是因为安南对自己的了解,而产生的新计划……如何利用、引爆这份恐惧,来让他们顺从于“现在”的安南。   ——所谓,狐假虎威。   只是安南假的,是“另一个自己”的威名。   “是,陛下。”   塞利西亚的语气轻快了不少,不再那么苦涩:“任您调遣。”   “如何从噩梦中离开,我已经有了想法。”   “艾蕾”平静的说道:“这一周目已然无法达成条件,但我将会于下一周目将所有人救出。   “为了将‘记住’的权力留给艾蕾,我需要你们所有人在规定的时间死掉一次。   “而在那之前……我有些问题,想与你谈谈。”   “……是关于老师的问题吗?”   塞利西亚的很快意识到了安南想要问什么。   她很快应道:“如您当时所见的一致……老师的确背叛了您。”   ……我当时所预见的?   安南闻言,怔了一下。   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如果说,安南早就知道弗拉基米尔会背叛的话……   那么,以安南自己的性格和能力、假如需要的话,弗拉基米尔必不可能会背刺成功。   根据伊凡当时的说法,弗拉基米尔所做的事……是利用贝拉窃取德米特里的体液,用于制造无需“凛冬血脉”,也能控制、驯化霜兽的咒物。   他控制三分之一的霜兽、组建了破冰军,进而引发了霜咬之灾。霜兽的控制权被动摇这件事,让地方贵族们的忠诚经受了一次考验——许多人在这件事中意识到,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忠诚于凛冬。   他们所忠诚的……应该说是霜兽的控制者才对。   凛冬最强的部队就是霜兽部队、最强的战争机器也是霜兽、刑罚与拷问也是依靠霜兽才能完成、法律的威慑力同样来自于霜兽、甚至就连出口换取外贸也依赖于霜兽产品。   掌控了霜兽的人,就控制了一切。   凡人士兵不可能战胜相近体型的霜兽——因为只要存在于霜兽身边,就会忍不住开始颤抖、恐惧、悲伤。只要一击未死,贴近霜兽这件事本身就会瘫痪掉战力。   霜兽范围性吸取正面感情的能力,在战场上的效果,就等同于无法使用防毒面具进行防御的毒气。而且霜兽虽然大多数是狼,但也有熊、狐狸和鹰隼的类型……只要是体型大于一定程度的非灵长类动物,以幼兽的姿态被冻死在暴风雪中、就有可能被转化为霜兽。   只需要一次深呼吸,霜兽就可以吸走锥形范围内的“幸福感”;而霜兽集群起来,只需要从人身边掠过,就可以让他们像是被冻结一样,僵化成一座座身上覆着霜、放弃思考、没有希望的塑像。   霜兽本身并不会吃人。   但被霜兽“吃过”的人,就不再会躲避暴风雪了。他们心中的绝望与无力感,会瘫痪掉他们的行动欲和求生欲……   在野外被霜兽袭击的人,最后一般被活活冻死的。   而形成了规模的霜兽部队,一人吃一口、只需要四五口就能啃食掉一个人的心灵,使其直接绝望而死。   集群的霜兽足以毁灭一切抵抗。这也是在凛冬只剩下一个常备军、缺少了四位“手指”的情况下,诺亚也始终无法打到黑海对面的原因。   ——因为霜兽不能入水,也无法进入灰雾。   也因此,霜兽部队只能用于防守反击与维持治安。   ……如果要说缺陷的话,这就是最大的缺陷了。   可反过来说,若是得到了霜兽的控制权。   那就意味着……任何贵族的私兵都将被无效化。   只要被霜兽近身,只需要十几条霜兽就能瞬间瘫痪掉百人团的反抗。而普通的金属箭矢对霜兽也没有什么作用……必须得是沾着油的火箭才能造成有效伤害。   当年的“霜咬之乱”,的确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随即而生的“破冰军”则直接引发了覆盖凛冬全国的叛乱以及冬之手内部的大清洗。   若是安南早就知道、并想要阻止的话,完全是有可能办得到的。   可他没有这样做。   这是否说明……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所发起的叛乱,是在一周目安南的预料之中的?   甚至直接就是在安南的计划之中?   所以他控制的才会是三分之一的霜兽——这个数值要是再多一些的话,凛冬公国就无法通过霜兽部队维持威慑力、管制各地城市了。   被夺走的是一千五百头军用霜兽。   这个数值,已经很逼近凛冬公国所能容许的“底线”了。   那么,反过来想……   如果“逆冬者”的叛乱,是安南所需要的。   从那之后所导致的事中,哪一件是“非此不可”的?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道。   他的眼睛愈发明亮。   在那之后,发生了两件“前所未有”的事。   第一件事,是冬之手的高层被裁撤——对外事务的权柄、也即是“右手”所掌控的权力,被重新收归于大公手中。   在这之前,就连伊凡都没有意识到,凛冬公国真正的权力已经握在冬之手的“十指”手中。   第二件事,就是极北兄弟会彻底失去了对凛冬家族的忠诚,光明正大的跳了反。也就是他们的“餍足金”计划……这是凛冬公国建国以来,第一个敢于和堕落者进行交易的家族。他们的胆气,也显然是根据“人造霜兽”计划冒出来的。   可假如逆冬者的“背叛”,只是为了让大公收回权柄的演戏;   如果这个计划,只是为了挑出地方贵族中与堕落者交易的人……   ……那他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是他假戏真做、真的跳反了?   还是说……   “那么,弗拉基米尔现在……又在哪里呢?”   “艾蕾”思索良久后,向塞利西亚询问道。   塞利西亚却没有任何停顿,苦笑着答道:   “我并不知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老师了。”   沉默了很久,塞利西亚才低声答道:“从我组建破冰军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与老师见过一面。   “是之后我成为了‘石中船长’的时候,我才终于得知——原来老师还真的没有死。   “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抵达老师所在的位置。宝船‘白银’有着能够追寻目标的能力,但它却始终无法锁定老师的位置。我甚至一度怀疑,老师究竟是否还活着……但我总能从他人口中,得知老师的确活得好好的。   “我只能判断为,老师一直在躲着我……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老师的话,我宁愿这个身份被人识破正是梭罗尼克……哪怕上了通缉也好、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是通缉犯梭罗尼克,我也唯独不希望老师对我视而不见。”   “……原来如此。”   安南若有所思。   他已经把握到了全部事实的十分之六。   只需要亲眼见到一次弗拉基米尔,那么一切就都清楚了。   “很好。”   “艾蕾”点了点头,从椅子上悠然站起。   “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并非是通关噩梦的条件,仅仅只是我的私事。来帮我,梭罗尼克……不,塞利西亚。如果一切顺利,我或许将恕你无罪。”   “……是谁?”   “就是你船上的那位‘莉莉·拉斯普廷’。”   “艾蕾”嘴角微微上扬:“当然咯,如果要说她的真正名字……”   “尤菲米娅·梅尔文……对吧。”   塞利西亚低声答道。   “不错。”   “艾蕾”简短而平静的答道:“带路吧。” 第692章 虚幻的架空都市   宝船“白银”上的那位带着面具的“莉莉·拉斯普廷”,毫无疑问正是当年离家出走的尤菲米娅·梅尔文。   安南至今为止,都没能验证这个推测的正确性。   倒是塞利西亚……   正是她当时的回复,才让安南确信、自己的思路并没有出错。   之前仅仅只是推测而已,不过验证一下这种推测,也不会变得有多麻烦。   反正在“下个周目就会忘却一切”的这个世界中,就算进行了错误的接触和选项,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它虽然是用来封印骸骨公而生的异界,对于安南来说……它还有着另外的用途。   ——在外界中,有一些言论、一些行为可以让事态急转直下,进入到“未曾设想的结局”。若是在游戏中,大致也可以称为是“隐藏结局”或是“彩蛋”之类的东西吧,其中通常会隐藏着最大的秘密。   但现实与游戏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现实是无法被读档的”。   这意味着,如果想要踏入所谓的“隐藏线”结局,就必须舍弃目前已有的、终将必至的“正常结局”。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抉择。   或者说,正是因为游戏中可以通过读档反复重启。抵达结局时获得的欣悦,就必不会有那般盛大——正是因为“获取这个结局”是所有玩家开始游戏时,就已经获得了的初始目的、它的价值反而就会下降。   相比较全白金、隐藏结局来说,正常通关就显得“不够有味道”……哪怕隐藏结局可能无论是文本量还是冲击力都不如常规结局,但人们依然会追捧隐藏结局。仿佛只要设计出隐藏结局,就会更有逼格、独具匠心。   而在这个永劫轮回的无限噩梦之中,便恰恰达成了“可读档”的条件。   这意味着,安南可以通过一些破坏性的手段,获取一些正常情况下无法获取的情报……   就比如安南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塞利西亚。   她虽然会暂时服从安南的命令、把所有能说的东西都告诉安南……但这也意味着,有一些情报的获取、反而会变得更加困难。   她可以告诉普通人,可以告诉艾蕾这个陌生人和路人。但她唯独不可以告诉安南。   ——必然是会存在这样的东西的。   既然这一周目终究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失去这一段记忆。那么假如不趁着如此难得的机会,拷问出一些难得的情报……就会显得有些太过浪费了。   因为这件事或许会破坏安南在玩家们心中的形象。   所以安南这次就没有带上龙井茶。   为了控制龙井茶的疯狂度,他姑且被打发回了自己的家中——这无疑是最能满足“扮演”需求的、最为安全的去处。   晚上自然是要休息的,离开家反而是需要理由的。   最开始安南还因此而担心……若是尤菲米娅老老实实的回了家,想要从这高楼大厦中找寻到她的住处,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好在,尤菲米娅·梅尔文并不是那样的人。   想要找到她,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她的外貌特征,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她的头发,是如同水银一般沉重的银灰色、发丝也是直直垂下的;而在接近末端的位置,则是无端变成了挑染的粉紫色卷发。   如此不协调的发色,只需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轻易忘却。更不用说她脸上还带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金属面具,看着像是天女兽一样……   安南与塞利西亚甚至没有使用什么超凡能力、也没有让龙井茶使用警局的权限,单纯就只是询问了一圈路人,就用普通人程度的调查能力找到了尤菲米娅。   她此刻正悠然的走在美食街上闲逛——左手举着一罐椰汁,而右手则拿着几根热腾腾的烤串,以非常豪爽的姿态、一口过去便同时啃掉好几根烤串上的食物,同时咀嚼着。   从她腰间布包中插着的那把木签的厚度看来,恐怕尤菲米娅已经这样吃了好一阵子了。   “……莉莉?”   因为这样的形象,与平时相差过大。   以至于在塞利西亚看到她的时候,都不禁沉默了一瞬。   她试探性的发问道:“是你吗?”   “啊,船长。”   尤菲米娅似乎对“塞利西亚终究会找到自己”这一点深信不疑。   她在被叫住的瞬间,就毫不犹豫的向塞西莉亚打了声招呼:“你来的有点晚了哦。原来我不是你心中的第一位吗,这也太让人悲伤了。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找到我的……”   嘴上说着悲伤,但她的声音却是大大咧咧的,似乎没有任何悲伤。   她回过头来,看到艾蕾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打了个招呼:“唷,小艾蕾……没想到你也进来了。话说你不是天使吗?”   她显然还无法忘记之前艾蕾突然变成天使飞走的模样。   不过她似乎也没有过多纠结。   注意到艾蕾的目光集中在左手的椰汁上,她便笑着将其递了过来:“是椰子汁哦,很好喝的。在几种饮料中,这个是我感觉最好喝的……不仅新鲜,还很清甜。要尝尝吗?”   很显然,她已经将这个“异界”中的饮料买了一圈。   不然的话,显然很难达到这种熟悉度。   作为这个异界噩梦的构成者,埋骨婆婆要么是能确切的看到未来的投影;要么就是从玩家的记忆中寻出了“现代”生活的片段,将其吸收为素材……并一瞬间构筑起了这个完整的、只是稍小一些的“异世界”。   安南倾向于后者。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一些很没有必要的东西。   迷雾世界最大的特色,除了与诅咒并行的咒缚之外,就是自神秘女士为开端的“仪式”了。   尽管这力量是被“神秘女士”所掌握,但哪怕是知道的人变多了,这份神秘也不会因此而褪色、力量也不会因此而削弱。   因为仪式的本质是“租用”超凡力量。   各国口径一致的控制那些能够造就仪式师的神秘知识,并非是因为这样会削弱仪式的力量,而是因为“神秘知识”本身太过危险。   仪式只要失败,就会引出各种灾难——可能是地震、海啸、暴雨、干旱,也可能是房屋的爆炸、同镇的人接连不断的陷入噩梦、参与仪式者全部变得疯狂、或是单纯的折损寿命、破坏仪式场……如此这般,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很麻烦。   而另一方面,持有仪式之力,又会让普通人快速变得膨胀起来——他们没有超凡者的咒缚来进行自我约束、更没有进阶白银时凝结灵魂而消去的诸多杂念,行事更加没有顾忌、更加的冲动而不顾后果。   换言之,控制仪式并非是因为仪式师多了、会导致仪式力量会被削弱……仅仅只是地上诸王国的暴力机关,其武力还无法压制、威慑那些民间仪式师遵守法律而已。   那么,随着科技的发展……   仪式的微型化、黑箱化、官方化就是必然的发展之路。   而且在这之中的数百年中,必然也会出现新的、更好用的仪式。因为仪式原本就是可以创造出来的……它只要符合一定的规则,就能被导入到“真理”系统中。   可根据安南的观察,这个“异界”倒更接近于“采用了部分迷雾世界设定”的类地球世界观。   它几乎完全屏蔽了所有非法术仪式的发展。倒像是采用以转化学派为首的诸学派法术知识,搭配地球二十世纪左右的科技,形成的架空都市。   一念创世……   埋骨婆婆的力量,甚至让安南都产生了些许紧张感。   现在让他迟疑的是。   到底是十二正神中,每位都有同等档次的力量……   还是说,只有埋骨婆婆是特殊的? 第693章 抛却姓名之人   一旦察觉到,这个世界是被埋骨婆婆刻意捏出来的。   那么这股违和感就很好理解了。   ——正是因为,“这里不是迷雾大陆的未来”。所以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   安南暗中尝试了一下。   艾蕾所持有的“背叛”与“骸骨”神术系能力,理所当然是完全无法使用的……可这个世界明明存在交易的观念,安南向银爵士举行仪式时,却也没有得到回应。   银爵士不可能听到安南的呼喊却不作出回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没有听到。   这意味着,这里虽然也有“诅咒”、也有“咒缚”,但这里的确不是迷雾世界。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银爵士等正神存在的痕迹。而在迷雾世界,任何神明的死亡、都会导致其所属“真理”一并消亡。   这是真正的“异界”。   世界之间的规则不可一概而论。   但之后安南尝试性的向埋骨婆婆呼唤时……他的仪式却立刻得到了回应。   除了用于净化亡灵的埋骨仪式外,埋骨婆婆平时可是不会响应仪式的——“葬礼”就是埋骨婆婆的核心仪式之一,也没见过谁的葬礼中出现过埋骨婆婆的神迹。   换言之,这是由埋骨婆婆所构筑的、仅有她一位神明的异界。   而且她老人家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行动。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这意味着她老人家肯定是在期盼些什么。   如果这个异界真的是一个永劫轮回的完美监狱,那么她根本不需要多加关注。从最开始噩梦制造完毕之后,就可以再也不见了。   ——正是这种推测,给了安南以信心。   “你也真是丢人。”   安南在心中对艾蕾说道:“我应该算是你的教宗吧……怎么还得让我来救你的?”   在艾蕾诞生之时,聆听艾蕾圣契的人正是安南。换言之,安南就是“背叛天使”的守密人。   假如安南决定立一个“背叛天使教”,那么他就可以成为初代教宗……目前他不是教宗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开宗立派。而艾蕾也没有除了安南之外其他的信徒。   【我也不想的呀……】   艾蕾在心底悲鸣着。   【我这不是已经把身体完全交给你了嘛……请救救我啊,安南陛下!】   “哎……”   安南无声的叹了口气:“交给我就放心好了。我已经有办法了。”   已经在路上了.jpg   只需要知道,埋骨婆婆希望达成什么目的。那么就可以找到八卦阵的出口。   不过……艾蕾这是完全没有作为神性存在的自我认知啊。   明明是背叛天使,作为骸骨公的半身、她比教宗还要高上半级。可她却在尊称自己为陛下……   安南在与艾蕾闲聊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艾蕾”笑眯眯的接过了尤菲米娅手中的椰汁——她看了一眼铝罐上的包装,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嗯,这个牌子安南认识。不如说,他也就只认识这个牌子的椰汁……   “你别看包装的确有些轻浮,但它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尤菲米娅笑眯眯的说着。   短短几个小时而已,她对这个城市的熟悉度,就已经能够担当导游了。   这说明,她的确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对这个城市的探索之中。   ——除了明知“老师”是假的,却依然在享受着这份安逸的塞利西亚之外,伪装成“莉莉·拉斯普廷”的尤菲米娅·梅尔文也正享受着这个噩梦。   但她的享受,却与塞利西亚完全不同。   如果说塞利西亚是沉溺于已逝的、如泡影般的过去。   那么尤菲米娅,就仅仅只是在享受着“现在”。   尤菲米娅仍是语气轻松的向着艾蕾推荐着,同时不忘跟塞利西亚介绍道:“我跟你们说,这条街上的美食可真不少!而且价格也相当便宜!只是随便一个路人身上带着的钱,我买了这么一大圈、吃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用完……”   “——尤菲米娅小姐。”   就在这时,“艾蕾”突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对她行礼道:“我有些话想要请教你。”   “……尤菲米娅啊。”   闻言,尤菲米娅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时隔这么多年,能听到她的名字真是让人怀念。   “但很抱歉,你找错人了。尤菲米娅的确是我的朋友,但她不是我。我叫做莉莉·拉斯普廷……”   “【棕色牛犊的肩部皮毛,沾上三滴蛇的眼泪,在火焰灼烤戒指至微微发烫但不发红时擦拭表面】。”   “艾蕾”突然说道。   那轻盈的声音,宛如跃动的音符……可其中却饱含恶意。   她说到这里时,尤菲米娅已然完全没有了声音。   即使有着面具作为阻隔,安南也能猜得到……此刻尤菲米娅的脸色是多么阴沉。   “……她现在怎么样了?”   “自然是死了——而且已然死去多时。就连她的孩子也死掉了……她的孩子,可是失能学派的天赋、而不是偶像学派。”   “艾蕾”左手的五指捏着椰汁,悠然道:“这些,你早就应该知道的吧?可你没有说。   “没错,正是你害死的她。她直到死去,都在想着将老乌鸦的情报运送出来……”   “——那与我无关!”   尤菲米娅生硬而冷彻的打断了艾蕾的话。   但她看着“艾蕾”饱含深意的笑容,一时之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能听得出来。   “艾蕾”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友人已死。   这点她并不讶异——当时的莉莉已然不剩多少寿命。可她的孩子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   是的,她当时就猜到了。拉斯普廷家族的巫师适应性,是失能学派与敕令学派,而非是梅尔文家族的偶像学派……若是莉莉为那个老不死的生下了具有失能学派的子嗣,以对方搞情报工作的多疑性,必然会暗中调查、这是否是自己的亲生子嗣——之后就很有可能会查出来,莉莉并非是“尤菲米娅”,她们交换过了身份。   在那之后,莉莉与她的孩子会遭遇怎样的折磨,尤菲米娅想都不敢想。   ……是的,她早就预料过这种可能。   但她当时抱着侥幸心理,只是当做这种可能不会出现。   然而如今……   尤菲米娅心头一颤,那勃然迸发的无端怒火、如深渊底层传来的恐惧和愧疚,均潜藏于她的言语之中:   “我……我也不想……”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直接哽住了。   她不知道如此卑劣的自己,应该如何为自己而开释。   ——无论如何,她都是有罪的。   而这时,“艾蕾”如同微笑着的魔鬼般靠了过来。   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你知道吗?   “莉莉的姐姐安雅所生下的孩子——安南·凛冬是绝世天才的仪式师。他掌握着诸多仪式,自然也包括补偿寿命的仪式。   “如果莉莉当时在凛冬公国,或许她就不用死了。   “而这一切,正是因为你对家族所发起的叛逆。”   “——那不是叛逆!”   尤菲米娅下意识的驳斥出声:“梅尔文家族才是最大的叛逆!”   ——她说出来了。   “艾蕾”微微眯起眼睛。 第694章 生骸诅咒   ——梅尔文家族才是最大的叛逆。   这绝对是被逼急了、情急之下才能说出的实话。   它可能会有些夸张,但绝不虚假……   这就是安南想通过破坏性的手段,从她身上得到的真相之一。   除了拉斯普廷之外,凛冬公国唯一有黄金阶超凡者的贵族,就是梅尔文家族。   可无论是之前的数场叛乱、亦或是之后安南所遭遇的袭击等事……他们家未免太过安静了。   一般来说,作为极稀有的、具有战略意义的黄金阶超凡者的持有者,遇到这种国家级别的大事,会一直这么安静吗?   而且他们安静也就罢了。   冬之手还真就让他们安静的待着。   没有人去审查过他们,也没有人怀疑过他们。如同每次灾难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忘记了梅尔文家族一样。   如同安南之前推测的一般——   逆冬者的背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的必要性又是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一个答案。   ——他的任务还远没有完成。   其中一个目的,安南已经大致猜到了。   那就是对地下世界的渗透。   “逆冬者”名声响亮、能力卓绝、手段狠辣。他自来到地下世界之后,很快就从地下拉起了一支武装力量,并实质上的控制了多个城市。   假如他依然还是凛冬公国的冬之手,那么这种做法毫无疑问会受到其他国家的联合谴责——这无疑是一种侵略。   可在他发起叛乱之后……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在外界来看他都是叛乱的发起者。那么哪怕是为了政治避难,地下世界也不能阻挠他组建自己的势力。   ——因为他这是为了自保。   而且在地下世界,原本的政治结构也是非常松散的。通过购买发现权来获得“掘者”的名号、进而获得某座城市的掌控权,这种事逆冬者也不是头一个干的了。   ——他们做得,我做不得?   而除了这个目的之外。   剩下的目的,或许就与梅尔文家族有关。   “……你说什么?”   就连塞利西亚,也不禁为这话而感到讶异:“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尤其是,当着下一代凛冬大公的面自认叛逆——虽然尤菲米娅现在还不知道“艾蕾”的里面就是安南,但塞利西亚是知道的。   “因为那是谎言。”   尤菲米娅·梅尔文面目苦涩:“我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追求自由,就逃出家族。   “你们知道吗……梅尔文家族的所有子嗣,除了继承‘人间之神’的那位神子之外,剩余的都不过是传承血统的工具而已。我们既是工具,自然是不会学习属于‘人类’的技艺。”   为了保有神性,梅尔文家族的孩子自出生之后,就远离于尘世、不沾人间土。像是种植、烹饪、锻造、狩猎等活计绝不允许去做的,甚至学都不能学——涉及这方面的书都不能去碰。   在人间的诸多学问中,梅尔文家的孩子所允许接触学习的,唯有“杀人与救人的学问”……也即是暗杀与医疗。   但是,也仅仅只限于“学习”而已。   梅尔文家,是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去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担心外力会对他们的“培育”造成干涉……而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会有一个“目标”用于施展技艺。   对方的言语、动作、眼神……都有可能动摇神稚儿的神性,将其拖入尘世。   这种举动虽然是为了培育神性,但它也断绝了梅尔文家族的孩子逃离家族的可能性——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与常世相关的学问。   别说是赚钱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哪些东西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毒药、什么是食物的保质期、也不知道做成什么样的食物才是可以吃的。   就连买东西的技能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去哪里买,价格大概是多少。或者说,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可以购买”的,更不用说是身上带钱了。   举个例子的话,梅尔文家族的孩子,就像是被打EVE的朋友托付了账号一样——打开游戏后便是一脸懵逼。   这是啥啊?那又是啥啊?我要干啥啊?他们在干啥啊?   ——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被称为“远离尘世”了。   “但是,梅尔文家的孩子绝非是蠢材。想要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培育出知性,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事……为了加强孩童的理解能力与逻辑思维,单纯的教育并不足够。还需要特殊的魔药,来使其思维抽象化。”   尤菲米娅低声解释道。   简单来说……   就是梅尔文家的孩子,吃了太多的“营养品”,导致每个人都很聪明。   “所以我们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离开了家族。那么就连生活都会变得艰难……说是艰难都是轻的。可即使如此,却始终有人从家族中逃离。你们没有见到,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家族原本就擅长偶像学派的法术,如果不能逃的足够快、足够远的话,仅是用遗留在家中的常用物品,就足以用其对背叛者进行咒杀……无论是未经允许逃离家族,亦或是将家族的规则泄露给他人,都算是‘背叛’的一种。”   “直接就咒杀的话,未免也太……”   “艾蕾”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而且,对‘家族’的背叛?仅仅只是从家族中离开,就能算是背叛吗?”   这下手未免就太狠了吧?   而且这种严苛到见鬼的宗法,让安南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种程度的宗法,真的只是用来继承“人间之神”的吗?   “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尤菲米娅苦笑着:“所以我才会设计逃离……也正是因此,莉莉才会用那样的办法来帮我逃离家族。”   “据我所知……那位‘狼教授’弗雷德里克也是你们家族的吧?”   “艾蕾”询问道:“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虽然安南早就知道,如今的“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狼之心,实际上是“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   但他还是打算这么问一问,说不定能得到一些其他方向的答案。   “他是假死脱身。”   尤菲米娅很快答道:“我研究过他的技法。他通过让自己死去一次,来让咒杀他的仪式无法精准定位。再从自己身上佩戴着‘将死未死之骸’,将诅咒导入其中。   “一方面,他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摆脱定位和咒杀。同时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制造大量的咒物。”   ……就比如说“诈骗师与传教士”吗?   安南追问道:“【将死未死之骸】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尤菲米娅的沉默了一瞬。   “……这就是我说,梅尔文家族才是最大的叛逆的原因。”   她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   显露出一张与弗雷德里克有四五分相似的清秀面容。   而与弗雷德里克最大的不同之处。   在于她的额头的正中心,刻着一个尖部向下的绿色三角符文。三角符文的正中还镶嵌着另一个墨绿色的正三角,将其划分成了四份。   此刻那符文仍在幽幽发光——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总是带着面具的原因。   “这是生骸诅咒。如果我背负着它的情况下死去,就会变成‘将死未死之骸’。” 第695章 黄金炼成   生骸。   若是直译过来的话,便可理解为是“活着的骸骨”。   因其于“骸骨”相关,安南特别注意到了这个名词。   ……说起来,这个异界级的噩梦也是骸骨公在舍弃了“骸骨”的领域后才诞生的。   于是“艾蕾”没有丝毫迟疑。   她追问道:“‘生骸’……是什么?”   “顾名思义,将死未死之骸。”   尤菲米娅低声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她的发丝已有超过五分之四的部分,化为了水银般沉重的银灰色,只有末端看上去有些生机。   “……这就是被‘生骸诅咒’转化至接近完成的证明。若是诅咒完全生效,我就会变成一具没有面容的尸体。”   她忍着心中的恐惧,详细的叙述着。   ——所谓的将死未死之骸,它的物质表现是一颗头骨。   如果见过人体模特的话就会明白。那种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头发……脸部只剩一片空白、只有一圈头部轮廓的石膏像。   就像是那种石膏像模特的“头颅”。脊椎、口腔、血肉与大脑都需要引出……最后所剩下的,是一颗银灰色的、若是放在强光照射下就能看到透光的空洞头颅。   那就是将死未死之骸……也即是所谓的“生骸”。   “因为已经是一具骸骨,而不会再被咒杀、更不会被杀死……在这个世界上被算作是死者;而因为还未死去,因而可以用来承受诅咒、也可以仍然持有欲望。因为完全失去了感知器官、失去了躯体、也失去了大脑,他们的思维会被凝固到死前的最后一瞬间。   “而根据梅尔文家族的研究,这样的‘生骸’……依然被判断是一个人。它是可以作为咒缚的‘守密人’的、也可以通过仪式,将净化噩梦失败的代价转嫁到生骸之上。   “从这点来说,他们送我去联姻是一种恩赐……因为被送去联姻的人,是会被消掉生骸诅咒的。当然,保密的咒缚依然要签订。”   尤菲米娅缓缓说道:“但我不想遵从他们。   “——他们让我恶心。”   她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并不仅仅只是恐惧……还有愤怒、憎恨、恶心,以及极强烈的悲伤。   “很多人都好奇过,梅尔文家族每一代都有这么多的新生儿……而能够为胎儿开发能力的‘族老’却不算多、用于联姻而被‘卖掉’的少年少女也没有特别多,继承人间之神的更是只有一位。那么其他人都去哪了呢?”   尤菲米娅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嘲讽般的冷笑:“他们通常都只有两个用途……要么是用于制作‘生骸’、要么是用来制造‘死之蛹’。”   所谓的“死之蛹”,就是“未被染色的固态灵魂”。   如果白银阶的超凡者,在进阶黄金时执念耗尽而失败,就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空壳。这也即是“死之蛹”——拥有黄金阶的永生躯体与灵魂,却不再具有感知世界、驱使躯体的能力。   如同没有挣出茧壳的蝴蝶。   “生骸需要放置十几年、乃至数十年才能正常使用。而在这数十年之中,他们必须置身于‘人间’。它们被藏匿于于神稚儿的卧室、书房、墙缝乃至任何角落……”   尤菲米娅的话,让塞利西亚忍不住感到后心发凉。   ……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不被允许离开住处的幼童,他所在的居住空间中竟会存在着大量的“头骨”?   “而若是【梅尔文】需要,就可以通过仪式将‘生骸’与‘死之蛹’进行组合……来得到‘仅能使用一次的黄金阶超凡者’。   “在仪式中,需要再精细的杀死一个人——要让他在活着的情况下,将他的大脑取出、完整的移植到生骸的‘脑洞’中。用他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唤醒生骸……   “那一瞬间,停滞了数十年的‘生骸’的思维中,被冻结数十年的记忆就会同时被唤醒……那数十年间将死未死而迸出的、强烈而纯净的求生欲,就可以作为钥匙,驱动着失去欲望的‘死之蛹’瞬间抵达黄金。而这具强大的‘躯体’,就是由那个被剥除了颅骨的人进行驱动的。   “而这时……只要通过夺魂法术或是偶像法术,控制那个被剥除了颅骨的人的思维,就可以间接控制这股伟大之力。在‘启动者’彻底死去之前,在‘死之蛹’的灵魂被燃尽之前,祂可以被随意驱动。   “这个计划,被称为‘黄金炼成’。‘唯有死亡与痛苦可炼成黄金’……他们是这样说的。但他们要做的,却并非是制造黄金,而是制造‘黄金阶的超凡者’。”   尤菲米娅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而在梅尔文家族的驻地中……   “已经储存了十几具的‘死之蛹’。生骸更是有三位数之多……就连凛冬大公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这毫无疑问,绝对是谋逆之举。”   “……原来如此。”   安南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一个人提供躯壳与最重要的“燃料”,一个人提供使用的“权限”,一个人提供启动的“钥匙”。   梅尔文家族将凡人难以企及的“黄金阶”,分割成了三个步骤……用一个进阶黄金失败的超凡者,和两个连白银都不需要到的超凡者的生命,就可以将其直接实现。   ……虽然残酷而又恐怖,但这思路的确是相当天才。   假若凛冬大公是能够将人命当做数字来消费的残酷暴君,想必会拍手叫好、并不惜一切代价打算掠夺这项技术吧。   ——但对于安南来说,这是毫无用途的东西。   即使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若是没有得到真理之书、也不可能离开大结界。   而进行偷渡或是封闭运输、或是飞空艇的空投来进行跨国打击,未免也太过麻烦了。比起这种一次性的、没有任何经验的黄金阶,能够随意传送和复活、并大概率可以晋升至黄金的玩家要有用的多。   梅尔文家族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们从最开始,就将这项禁忌技术的应用目标……也即是他们的假想敌对准了国内。   因为霜兽部队的存在,凛冬公国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叛乱。霜兽对于一切有感情的动物的杀伤力与压制性都是绝对的——因为它们是在老祖母的呼吸中孵化出来的。   想要抵抗霜兽,至少需要持有要素之力。   也就是说。   所谓的“痛苦与死亡凝结出的黄金”,就是一把用于对抗霜兽部队的尖刀。   梅尔文家族始终在囤积着力量……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允许家族成员私自逃离、或是泄露秘密。   而弗雷德里克当年似乎是作为“族老”,也就是梅尔文家族的上位者来培养的。换言之就是“黄金之躯的操作者”,或者说是“人间之神”的备选者。   所以他才没有被打上“生骸诅咒”。   他去找灰教授学习仪式,就是因为梅尔文家族打算将其培养成“黄金炼成仪式”的操控者。   换言之,梅尔文家族其实有着非常鲜明的等级划分——能够继承“人间之神”的,才是真正的上位者、家族的继承人。而这一代中所有没有继承人间之神的,就会成为“族老”,也即是梅尔文家族的实际掌权者。   ——除此之外,剩下的族人全部都是消耗品。   真正的至高者“人间之神”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继承者,延续自己的“存在”……而剩下的人无法接触到人间之神、甚至无法看到事情的全貌。凡是理解的深一点的人,都会被恐怖所摧毁——   “……等等?”   安南怔了一下。   这不就相当于是,永生公国——或者说这个异界级噩梦的另一种“可能性”吗? 第696章 相似之神   这自然不会是巧合。   命运乃天车之辙。   至少在安南下定决心、打算参与其中的时候——或者说远在那之前,在自己第一次被牵扯进来的时候,事态就已经因他的存在而被改变了。   倒不如说……   安南沉思着。   假如说,这种“巧合”是在自己涉足其中之前,就已经出现的呢?   因为没有人是全知的、更没有会完全客观的叙述一切。   或许尤菲米娅所说的的确是她所知道的一切,然而这不一定就代表了最彻底的真实。   她所知道的,也不一定是最深层的真相。   比如说尤菲米娅就不知道永生公国的存在……更不知道永生公已经很久很久、都是在由同一个人扮演的了。   而梅尔文家族最为擅长的技术,是偶像学派中的“相似律”。   那么或许不是永生公国的情况与梅尔文家族一致……   而是“人间之神”的传承、就直接来自模仿于永生之国的“相似律”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者说,安南认为这就是最深层的真相。   用一次性的黄金阶,来制造能够抵抗霜兽部队的武力……怎么想都有点浪费。他们不可能会绕这么一大圈,就只是为了得到战斗力。   那么,他们所需求的……多半就是黄金阶超凡者的其他用途。   而这种用途,是以尤菲米娅的权限无法得知的。   再回头想想吧……被埋葬于历史中的永生之国。   又是诞生了历史上第一个,不依靠真理之书就能自我塑造真理的“无法之神”的地方。这种习俗本身具有力量,也是非常合理的。   而假如梅尔文家族所塑造的这种传统,从根本上就是为了实现与永生公国的重叠。   那么……   “……他们难道想要的,是骸骨公的神位?”   安南喃喃道。   按照尤菲米娅的说法,梅尔文家族一直在专心制造生骸与死之蛹……如果这个习俗拉长到数百年,那么才积攒出这些的东西,他们未免就太废物、也太会隐忍了。   安南更倾向于,这种传统并没有维持太久。   十几具的死之蛹。三位数的生骸。   根据安南的调查……作为凛冬公国最大的巫师家族,梅尔文家族包括支系在内、每十年也会有大约三十几位子嗣。而“人间之神”资格的继承人,甚至可能十年之中都找不出一位……大约得每二三十年,才会出现一位。   那个“三位数”的说法,听起来就不是很多。否则尤菲米娅就会说是“两百多”或者“三百多”了。   这就如同自称收入五位数,那通常就是一万出头;自称是BAT出身,多半都是BAT里面的那个B一样……   如果尤菲米娅没有夸张的话,那么这撑死也就是三十多年的积蓄——从尤菲米娅小时候,也就是安南母亲那一辈就有一百多颗生骸的话,那么再往上算个三十多年……   “……差不多是距今六十年左右。”   安南喃喃道:“如果是一百枚生骸左右,最短甚至可能是五十年不到。”   根据安南的了解,梅尔文家族上次更换“人间之神”的确切时间是1451年。   而现在是1504年。   也就是说,上次更换人间之神、大约是在五十多年前……假如说,是从他那一代才开始这样做,那也能基本对的上。   ……等一下。   安南思索了一下,他在心底询问道:   “艾蕾,你是哪年出生的?”   【……哎?等、等等,我我我我想一下……】   冷不丁被这么问了之后,艾蕾的思维有些混乱。   她思索了片刻,才说道:   【应该是在1442年吧……对,没错。是六月十二日……有什么事吗?】   “没事。”   安南安慰道:“突然想到了,就问一下。”   ——其实是有事。   阿莫斯是在艾蕾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将她献给的骸骨公。那个时候,骸骨公其实就已经到了冻水港。   也就是1458年。   艾蕾的出生与死亡,距离梅尔文家族施行“黄金炼成”计划的时间点,都不到十年。   而如果将目光从艾蕾身上转移到骸骨公的话……   骸骨公以雅翁为敌,又不受埋骨婆婆的欢迎。他在来到诺亚之前,就只有凛冬与地下世界可以去。   如果说祂在前往冻水港之前,就一直在凛冬公国的话……梅尔文家族得到“其实近几代的永生公都是骸骨公扮演的”这份情报,应该也不会太过困难。   安南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骸骨公的时候,就被骸骨公从他手上抢走了一本记载着骸骨公诸多旧事的神秘书籍。他那个时候以为骸骨公是自己的敌人……但骸骨公似乎对老祖母非常尊敬,根本没有对安南出手。   那么祂为什么要抢走关于自己的记载?   是什么给了祂这样的习惯?   再联想一下梅尔文家族的相似律……安南大概就知道,梅尔文家族到底要做什么了。   “至于那个什么餍足金……大概也是这种类型的计划吧。”   他低声嗤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好险,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尤菲米娅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梅尔文家族……的确是叛逆。   但他们和极北兄弟会那群没啥文化的人不同。他们是有着悠久传承的巫师家族。自然应该知晓,凛冬公国的权力根本没有什么抢夺的意思——它从精灵时代开始,就一直是老祖母的一脉传承。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窃夺骸骨公的真理。   他们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了骸骨公的过去。也是他们改变梅尔文家族的传统、将其按照永生公国的规格制成“相似之偶像”,那么“人间之神”实际上就等同于那位“永生公”。   而他们家族所养成的神子,为了继承人间之神……自然拥有相同类型的要素才能。这正是他们刻意培养出的相似性。   弱小的偶像巫师可以通过“相似律”,去借取强大偶像巫师的力量;反过来,强大的偶像巫师也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去吸食、吞并与自己相似但更加弱小的一方。   这种程度的速成黄金阶,单论战斗力、和恶魔化的堕落者没有什么不同。可他们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们能够燃烧灵魂、萃取出大量纯净的要素之力。   而如果这些要素之力的类型是一致的话……   那就意味着“人间之神”可以将这些力量,全部集中于自己身上。那些族老的特征,也是与人间之神足够相似……他们或许也可以将自己的精神或是力量投射于其中。   最后,“人间之神”就会像是骸骨公一样——背叛了全族、吸取全族的存在。将他们的“死因”归于自身,将尸体与诅咒溶于其中……   而在祂具有了骸骨公相同的高度、以及足够的相似性后,祂就可以通过“相似律”去吞噬骸骨公的存在了。   那么,餍足金计划中的“黄金”……   真的也是指普通的“黄金”吗? 第697章 你竟敢用我的魔咒来攻击我.jpg   不过,安南并没有将他想到的事告诉尤菲米娅……虽然告诉她也没有用。   偏见已然在她心底凝固、发芽。更何况,对于他们这些梅尔文家族的普通成员来说,她的说法和做法原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他们的确是在被家族当成工具和消耗品看待。   无非就是这样做,目的究竟为何的分歧罢了。   这种事,也的确不是他们这些受害者应该关心的事。   但安南甚至还没来得及多说。   透过“艾蕾”的双眼,安南清晰无比的看到“尤菲米娅·梅尔文”的身体,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如夕日般的红晕。   ……嗯?   安南意识到了——尤菲米娅也“失心”了。   是她“超游”太久了吗……   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尤菲米娅的表情已然彻底变了。   那是桀骜不逊的灿烂笑容——是被剥夺至无可剥夺之人,在阴暗的小巷掏出匕首时露出的残忍笑容。   “你们当敬重我!”   尤菲米娅突然扬声颂念道:“因我以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她说着,两只手向身侧缓缓张开。   在她两手之间的整个世界——包括“艾蕾”与塞利西亚两人,也于刹那间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尤菲米娅的最强咏唱!是梅尔文家秘传的歪曲法术!”   塞利西亚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向着“艾蕾”体内的安南·凛冬低声解释道:“我从未见她完整使用过这个法术……但在我失去理智的时候,她曾成功压制过我。据说就是用的这个法术。”   尤菲米娅的咏唱并没有终止。   那是偶像学派的“绝望祈祷”,无需要素之力的参与,仅以言语和动作便可完成大型的请神仪式……以白银阶的水平来说,这是她所能完成的最高级别法术。但作为代价,这个法术是完全渡让自我、主动使自我与他人“相似”的奉献法术。   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自我被降临的高位存在所同化、吞没。而且完全无法反抗。   随着尤菲米娅的咏唱、以及两手如拉扯粘糕般用力的动作,周围的世界不断被异化。   大街之上,地面眨眼间被撕碎。   而天空则以她两手之间为中心,向着周围扩散、将整个世界化为星空。   并非是极远的星空之上……而是环绕在尤菲米娅身边,在艾蕾与塞利西亚身边。   诸多光轨在行星之间飞速串联着,形成一座又一座的星座。尤菲米娅的两手闪耀着蒙蒙的光亮,无数图形在她的左手浮现而出。   强烈的压迫感,自尤菲米娅为中心向着周围扩散。   塞利西亚身上刚刚涌现出那股半透明的银灰色光晕,就被重新压回到了身体表面。   那是塞利西亚的【命运】要素。   在尤菲米娅的祈唤声中,塞利西亚脸上露出痛苦无比的表情——她以要素凝成的虚幻形体,被构成星座图的光流不断击碎。   她还没有凝结出属于自己的“崇高假身”。这让她的要素之力,还不具备直接改变世界的威权……每一道贯穿她身后虚影的光流,都让她身后的要素中留下一道深深的贯穿痕。就像是用子弹贯穿厚质的玻璃一样。   “看呐!这里有一人凌驾于命运之上——”   尤菲米娅仍在以精灵语,慷慨激昂的高声咏唱:“祂向左看时化为威光之雄狮,向右看则是蛮牛之貌!”   “左”与“右”,在精灵语中也有着“过去”和“未来”的含义。   ……嗯?   安南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艾蕾有些慌乱的想要离开,但安南却暂时压制了她的想法。   塞利西亚死就死吧。反正这一周目所有人都会死的。   而安南感觉……尤菲米娅开出来的这个大招,对自己或许是无效的。   果不其然。   只见尤菲米娅的身边涌出诸多光球——每一颗光球都是闭合的瞳孔。   而在塞利西亚看到那些光球的瞬间,她的双眼便顿时爆裂、破碎……随着她的惨叫声,鲜血从她紧闭着的双眼中溢出。   而这对尤菲米娅也并非毫无代价。   她的额头显露出明显的汗渍,汗水不断流下——她的皮肤变得通红。那是体内传来的高热高压、甚至眼球都向外突出,因而不得不闭上眼睛。   也正因她闭上了眼,才没有看到此刻安然站在星空之中的“艾蕾”。   尤菲米娅的咏唱愈发神圣而具有节律:   “祂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祂乃非神而高于神之人!升与变之道即天车之圣德!   “我等乃升华之徒、循升华之道!我乃天车之徒……我乃光界之门关!”   尤菲米娅的咏唱到这里时,她的双眼便已被光所融化。   她的声音带来了重重叠叠的回音,如同之前行使天使之力的艾蕾一般。   星空中流动着的光愈发强烈、刺目。塞利西亚被那密密麻麻的光矛钉死在虚空之中,且随着咏唱的持续,光矛仍在不断增加——而塞利西亚的力量和气息也都随之不断下降。   而尤菲米娅那自绝般的咏唱仍未停止。   或者说,她原本的目的就是以这段咏唱自绝于此……   “天车,我即门关!我即三重之门关:我即目与塑之门关、我即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即蠕虫与蝉之门关——   “在我打开之时,天车之光应降临于世!”   尤菲米娅她不断撕掉自己的衣衫——因衣衫挡住了光。   并非是外部的光,而是自内向外刺出的光……她的血肉之上,不断有新的伤口浮现。那并非是刀伤、也不是灼伤,而是自她体内向外刺出的、锐利的光。   不断开裂的伤口、不断刺出的光,在她体表仿若形成了诸多的“眼”。   而打开这些眼的代价,就是她的身体变得血淋淋……尤菲米娅已然变得奄奄一息。她整个人都在愈发强烈的光中逐渐溶解掉了……被钉在空中、一动不能动的塞利西亚也被光芒吞没。   诸多的光形成了诸多的矛。那是凡世不可存、凡人不可见之光——字面意义上的“刺目”之光。   ——然而。   这些如活物般将周围一切破坏掉的光芒,却如同没有看到艾蕾一般,从她身边游动着划过、离开。   它们甚至亲昵的蹭了蹭艾蕾的手腕,如同活物一般。   【……哎?】   艾蕾茫然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看来骸骨公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安南叹了口气。   眨眼间,周围的一切消散。   那虚幻的星空、与失心的尤菲莉亚所唤出的天车之光,突然全部消失。   艾蕾再度回到了之前的小巷中。   而塞利西亚和尤菲莉亚都消失了。   “艾蕾”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哎……”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偶像巫师的确见过不少了,”她小声说道,“但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呼唤天车之力来攻击我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竟敢用我创造的魔咒来攻击我,波特? 第698章 心脏骤——   明明安南什么也没有做,就有两个人在激烈的战斗中同归于尽了。   到现在为止,天空才刚刚黑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已有三人或疯或死。   而且……   “艾蕾”微微抬起头来。   她以祖母绿色的纯净双瞳,静静凝视着远方那一片昏黑的夜空。   不知是不是错觉。   在那三个人死后,天空似乎都变得更加昏黑了。   原本就已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此刻更是如同墨汁般……浓郁的黑暗近乎要直直滴落下来。周围路灯所散发出来的光芒,都变得微弱、变得有气无力。   【这会带来什么新的影响吗?】   艾蕾在安南心底说道。   她对此有些忧虑。   “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安南正操控着艾蕾的身体,蹦蹦跳跳走在街上、轻巧无比的回应道。   【但我有点担心。这个怎么看都不普通……】   “当然不会普通。它要么会加速疯狂、要么就是会出现什么灵异事件阻拦我们,再要不然就是群体的削弱或是幻觉……”   安南悠然答道。   【那——?!】   艾蕾的声音猛然提高了许多。   安南列出的可能性,可比艾蕾想出来的可能性,要可怕的多了——她原本只是以为,这或许会让人们的精神变得紧张起来。   但听安南的说法……   这难道不是说,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吗?   “的确如此,但这与我们无关。难道我分心去担忧,它就会乖乖的、不再出现意外吗?”   安南轻笑道:“那样的话,我可就要在蹲在家中,天天担忧这个世界,以此为众生祈福了……多么慈悲的人啊。”   【那您——】   “我所能做的、要做的,早就已经都安排好了。”   安南悠然看向远方:“的确,这异状令人在意。可在它真正奏效之前,任何没有证据的忧虑和猜测,都是毫无意义的……   “与那相比,和他对话能得到什么——才更让我在意。”   “艾蕾”说着,脚步停下。   鞋跟轻轻敲击并靠拢,白裙的金发少女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您说是吧。   “亚瑟……大法官?”   “你应该称呼我为大法官阁下,艾蕾女士。”   有着绚烂金色卷发的青年,挺胸抬头从阴暗处走出。   他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与白色皮鞋,没有半分污垢;里面的则是全红色的衬衣与银红斜条纹的领带。由此可见他对“白色与红色”的狂热喜爱。   而即使是跨时代的装扮,也没有难倒亚瑟。他不知用何种手段,将自己打扮的相当得体。   他那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的庄重仪态、无论何时都一丝不苟的着装,正是将自己视为极高贵之物时才会诞生的自矜之心。   不允许自己的不完美——安南从他的细微举动中,读到了这种类型的性格。   那如同流动的熔岩般闪耀着的双眼,明亮到在夜间甚至能够让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和纯白色的衣着变得仿若在发光一般。   仅仅只是对视,甚至只是看到他的存在,就会感到刺眼、必须要移开目光才行。   “……看来,你对我的到来早有准备呢。”   “艾蕾”浅笑着,低声道。   “那是自然。你以为我是谁。”   亚瑟发出了平淡之极的声音:“在我看到发疯的露西亚后……我就花了半个小时,大致搞清楚了现状。我们如今所面临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困难、我应该做什么事、这个噩梦的规则是什么……这种程度的东西,你就可以不用再多费口舌为我解释了。   “为了节约时间,我就直接问了——这是第几次循环?你见到船长了吗?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可考据的历史中,这是第三次循环。”   “艾蕾”从容不迫的答道:“塞利西亚已经死了——死在莉莉小姐的祈唤法术之下。”   “原来如此……”   亚瑟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   他向前伸出右手来、同时缓步前行,就如同要和“艾蕾”握手一般。   但“艾蕾”反倒是将双手藏了起来,背在身后。她轻巧的、以近乎跃动如同舞蹈般的方式向后移动着,嘴角挂上了神秘而浅淡的微笑,安静的注视着亚瑟。   亚瑟的步伐突然停住了。   “……原来你是这种类型的人。”   他有些苦恼的,将伸出的右手扶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原本还以为能用更简单的方法杀掉你呢。”   “真是抱歉,亚瑟先生。”   “艾蕾”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但我有朋友告诉过我……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和破坏巫师有任何身体接触。”   “你的那位朋友可真多余呢。”   亚瑟停在原地,露出了一个无比标准的、露出八颗牙的营业笑容:“不然你就能安静的死掉了。”   “能容我发问吗?”   “艾蕾”向后跃动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她扬声询问道:“您好像也没有发疯吧。为什么突然要攻击我?”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我还是高估了你。”   亚瑟沉默的摇了摇头,以近乎悲悯的目光看向“艾蕾”:“不是很简单的逻辑吗?   “既然你能知晓这是第三次循环、而我对此一无所知……同时你没有任何能说服我的话,这就说明保留记忆的线索就在你那边——而你在过去的两次循环中,都没能说服我加入你们。这意味着这种资格,我也一定可以抢夺。   “任何噩梦都一定有其出口,区别无非就是这个出口能否以人力达成。”   亚瑟说着,左手放在口袋中、再度缓步向前行走着。   那自信而从容的步伐,如同他并非是走在无人的街巷中,而是走在时装台上一般。   皮鞋敲在街道上的哒哒声,随着晚风悠然传出。   而“艾蕾”已经退到了尽头。   亚瑟仍在缓缓叙述着:   “你们已经重复了三次,都没能解开这个噩梦……   “我猜,这个噩梦中发疯的触发条件,大概是‘开始恐惧、背离自己最深的愿望’,我对船长是很了解的。   “船长是不可能背叛她的愿望的。她不会首先发疯,那她一定是被人杀死的——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被困在了这个难题之中,无法得到解答。   “那就退下,让我来。”   亚瑟淡然道:“若是如此,在我将船长和露西亚救走之时……我会尽力试图将你一并救走。”   他说着,将左手从口袋中取出。   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深红色的丝绸手套,红到像是攥破了心脏一般——   亚瑟将左手探出,伸向“艾蕾”。   “再见了,艾蕾小姐。”   他优雅的说道:“虽然你拒绝了最好的【礼物】,但我还有第二好的可以送给你……”   并将其猛然用力握紧。   “心脏骤——”   “‘心脏骤停’……你是想要这么说吧?”   “艾蕾”完好无损的站在尽头,歪着头笑了笑:“很遗憾,你似乎没有见到那一幕呢。”   “……什么?”   亚瑟怔了一瞬。   下一刻,无可遏制的恐怖瞬间袭上心头。   完全无法抵抗的……诅咒之力形成的无形之手,将他的心脏瞬间捏碎。剩余的咒力顺着血脉袭向其余的器官,瞬间使其瘫痪。   鲜血猛然从他口中溢出,他的瞳孔骤然缩小而后放大——眼前的一切,都瞬间被黑暗吞没,挺拔的身躯骤然向前倾倒、被剥夺了一切力量。   而残留在他视网膜中最后一丝残影,是微笑着的艾蕾小姐。 第699章 第三周目的终结   “怎么说呢……”   安南微妙的对艾蕾说道:“这种破坏学派的暴躁老哥,某种意义上还挺好懂的。”   一旦有所了解……那真的就是一撅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   破坏巫师的根本理念,是威慑论。   他们讲究一个蓄势不发——因此越是优秀的、或者说越是认为自己优秀的破坏巫师,反而主动破坏就会越少。   他们的法术威力异常巨大,可以轻而易举的轰碎城墙、震断山峦、烧毁城市,但通常他们都会在能够完成目的的前提下,选择动静最小、破坏力最小的类型。   这是为了维持自身的“从容”。以便于维持“威慑”。   ……这是因为,破坏巫师并不具备与自己的破坏力相匹配的防御能力。   如果没有堡垒、飞艇、高塔之类方便施法的地形工具,他们通常会处于“杀伤半径十公里、施法半径一公里”的尴尬境地之中。   也正因此,破坏巫师开发出了另一类子学派法术。   就像是偶像学派有“相似律”和“触染律”的区分一样。   一部分的破坏巫师,专精于即死类型的法术。也即是所谓“静谧无声的破坏”。   安南曾在猎物噩梦中,使用过亚瑟的身体、体会过他的战斗方式——当年亚瑟的战斗方式,显然是先把他那个浮游炮放出来,然后就是无限的覆盖式高空轰炸。   而现在,亚瑟自然也不可能会忘记那种战斗方式。   可是,因为亚瑟就是被塞利西亚留在“白银”上看家的那个人,所以他根本就没见过艾蕾变成天使的那一幕。他是在毫无预兆、也完全没有得知任何情报的情况下,被吸入的噩梦。   在他看来,艾蕾是一个普通的仪式师……因为她身上甚至连承载物都没有。   这意味着她没有咒缚。自然就不可能是超凡者。   亚瑟的推论的确没有什么错误。   只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没有咒缚的,除了普通人之外……还有神明与圣者。   祂们已经改用圣契了,契约之力稳固无比、自然就不再需要承载物来承担咒缚了。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连超凡者都不是的女孩子,亚瑟还是非常绅士的,选择用即死法术来瞬间抹杀对方。而不是把她活活烧死。   最开始要用的那个法术,是名为“死亡接触”的即时法术。无论是握手或是用手直接接触他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可以触发……只需要维持接触十秒,就可以使其在完全无痛的情况下瞬间死亡。   具体的死因是大脑被瞬间融化成浆。   而他之后要用的法术,也即是名为“心脏骤停”的即死法术更是太常见了。   因为那是白银阶的破坏巫师,所能使用的最强力的对人杀伤法术——只需要消耗一只纯红色的普通手套,就可以隔空捏碎一个人的心脏。   这是几乎无法抵抗的强力咒杀。   哪怕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也必须在要素之力护体的情况下才能免疫。如果毫无提防的情况下被来这么一手,也会被瞬间杀死。   它的限制条件也很多……比如说每十三天才能使用一次、对方必须身处感知范围内、中间不能有第三个人进行阻挡、且咒杀的瞬间两人正在对视。   但这都不能改变它是破坏学派所能掌握的最强对人法术。材料简单易得、消耗也很低,而且不需要任何咏唱。   这还只是秩序法术,使用时也不会为自己增加侵蚀度——并且只要击中,对方哪怕是没有心脏也能存活的强者,也会被其瞬间重创。   它只有一个缺陷。   那就是这算是一种“即死”效果……有专门用于抵抗即死的仪式,而且还有一些低端咒缚可以起到这个效果。比如说安南曾在罗斯堡见过的,当年曾被亚瑟打蒙了的那位猎人大哥……他就专门准备了对抗即死法术的咒缚。   这显然是以亚瑟为假想敌来进行的准备。   而艾蕾作为“骸骨”与“背叛”双领域的天使,是具有反射即死的特殊能力的。   若非是安南想要多从他身上忽悠一点情报,最开始握完手后,就可以看到亚瑟当场暴毙了。   ——是的。   安南之前不断往后退,并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安全……而是为了尽量让亚瑟能多活一段时间,不至于被自己弹死。   而在亚瑟也死掉后,艾蕾才小声的在心底询问道。   【……你不怕吗,安南?】   “怕什么?”   安南有些讶异的说道。   【他与你没有任何仇怨,也对你没有恨意,仅仅只是想要杀死你。而在他看来,他的行为甚至还是正义的……】   “这有什么好怕的。”   安南叹了口气:“是你太善良了,艾蕾。你这已经不算是善良了,已经近乎是软弱了。”   【可是……】   “这只是平凡无奇的互动。”   安南用着艾蕾的身体,露出了一个如圣母般慈悲的笑容:“不过就是……陌生人之间,为了胜利而互相残杀而已。   “他想要主导这个噩梦,我也想。而能够主宰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么我问你,艾蕾——你更相信谁?或者说,你认为,交给谁来做这件事,能够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只能是你,安南。他似乎只在乎塞利西亚和露西亚小姐,所以……】   “……算了,这么逼问就太欺负你了。”   安南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艾蕾”那祖母绿色的双眼,在已然完全无光的夜空之下,也变得幽暗而深邃。   ——在亚瑟死后,天空变得愈发昏暗了。   周围的路灯噼啪的发出电光,   现在才不过是晚上九点而已,但这应该算是决赛圈了。除了龙井茶之外,剩余的人应该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急匆匆的奔跑声从小巷外面传来。   龙井茶的身影从外面一闪而过。   “——这里!”   “艾蕾”扬声道。   很快,龙井茶就循着声音倒了回来。   他看到白袍的艾蕾孤身一人站在小巷深处,而亚瑟则以一个向前伸出左手,仿佛在说着“不要停下来啊”的姿势倒在地上。   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看到你们消失了太久,还以为你被袭击或是发疯了呢……”   龙井茶抱怨道:“吓得我赶紧追了过来。”   “问题不大,都在预料之中。”   “艾蕾”低着头,看了一眼亚瑟的尸体,又看向龙井茶、露出了温柔纯善的笑容:“现在只剩你了……你自己动手吗?”   “……你来的话,会不疼一点吗?”   “我觉得应该差距不大。”   “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龙井茶干脆的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老大!”   他说罢,便举起自己的配枪、打开了保险并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下一刻,咒弹激发——它直接击碎了龙井茶的头颅。   如此干脆利落的死亡,深深震撼了艾蕾。   【他为什么……能以如此勇气直面死亡?】   “这就是我和亚瑟的不同了,艾蕾。”   安南悠然道:“亚瑟他所求的,仅仅只是独善其身而已。他虽然表现的优雅而又从容,但这是为了遮掩他失败者的本质——当年的他,是立誓要成为黄金阶的大人物的。可现在他根本提都不提这茬。   “他的信心早就已经被打击过了。他只是在试图欺骗自己。   “而龙井茶他们不同。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非赢不可;我所要的,是至仁至善的完美胜利。因此,即使在任何情况下,我都绝不会逃离——”   ——因此,他们才会在生死之间仍然选择相信我。   他们才会将逃出这个噩梦的希望交予我。   安南还未说完,愈发深沉的黑夜已然张开獠牙。   自上而下,吞没了世间的一切。   当安南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在一处极具既视感的房间中醒来。   这是他曾在画廊噩梦中见过的……   ——艾蕾的卧室。 第700章 另一条世界线上的阿莫斯   “睡醒啦,艾蕾?”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艾蕾”身边传来。   安南第一时间察觉到艾蕾正在被子里。   于是他没有直接翻开被子坐起来,而是又往里面缩了缩,同时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那正是阿莫斯。   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头棕褐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瞳孔。他正用电动刮胡刀在镜子前仔细的打理着自己的络腮胡,听到艾蕾发出声音后,便将刮胡刀自顾自的停下。   阿莫斯转身望了过来,面露轻松而愉快的笑容。   ——那是与画廊噩梦中的阿莫斯完全不同的神态。   噩梦中的画师阿莫斯,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女儿艾蕾,他也没有什么好话、反倒是叹气连连,表情痛苦而纠结、满面胡茬头发糟乱……就感觉非常的丧。   可如今的阿莫斯,不仅是笑容满面、还做了相当时尚的发型,甚至愉悦的还在哼唱着小曲。   那似乎是最近从哪听来的歌剧小段。连歌词都忘了个透彻,只能五音不全的随意乱哼。但仅此也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你可别熬夜了,艾蕾。你这作息可太不健康了。”   阿莫斯刮好胡子,一边往脸上拍打着化妆水,一边走过来,站在缩成一团的被子前不满的说道:“你想看早上八点半的动画,那你不如早点睡嘛。   “那是八点半,又不是六点半五点半。你早睡早起,吃玩早饭再看不也是一样……你在听吗,艾蕾?”   “喔……”   “艾蕾”缩在被子里,发出模模糊糊的困倦声音、并没有正面回应。   阿莫斯无奈的叹了口气,倒也没发火。   他只是嘱咐了一句:“昨天你妈的世界巡回演出就结束了,她说是今晚到家……我得出一趟差,估计两三天才能回来。你今晚如果睡的不太早,就别出去逛留在家听门吧。   “她应该是零点前后回来……你听到了吗?”   “呜。”   被子发出了低沉的呜鸣声。   “那我就当你听到了哦?”   阿莫斯也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拍了拍缩成一团的被子、轻快的说道:“回来给你带礼物……给你带好吃的哦?还有唱片……还想要什么?”   “……随便。”   “随便可是最不好送的礼物啊。”   男人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啊,我想起来了——你生日的时候好像提过吧,要爸爸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抱歉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想给你画的来着。但那天我在家等了你半天,你出去玩了。之后你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出差了……我就想着,既然你生日已经过了,不如就等下次雅翁圣日的时候再给你画。   “我想呀……既然是爸爸给你画的肖像画,其中肯定蕴藏着感情,那是不可复制的珍宝。我将绘制这幅画的过程,作为献给雅翁的献祭,想必雅翁肯定会很高兴的。那会是最好的献祭。   “但如果你想要的话,那等爸爸回来就给你画。”   阿莫斯温和的笑着,拍了拍鼓成一个球的被子:“和雅翁的嘉奖比起来,果然还是艾蕾更重要一些。   “好啦,我出门了。再见喽——”   他说着……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向了大门。   在他离开许久之后,艾蕾缓缓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她金色的发丝蓬松杂乱,脸上有着非常清晰的泪痕。   她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流着泪。   ——虽然如今由安南控制艾蕾的身体,但艾蕾也还是能听得见、看得到的。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艾蕾?”   安南的声音低沉着响起。   以艾蕾的身体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柔软……如同母亲般温柔。   【……是的。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要这么说……还有,谢谢你】   听到心底可怜巴巴的声音,“艾蕾”挑了挑眉头。   “你上一周目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和阿莫斯吵了一架】   “你和他吵什么……”   【我、我也……我不知道……但是,突然感到阿莫斯回来了,我就很慌张……我其实也不想和他吵,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情绪又很混乱,所以就……他最后也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但还是向我道歉后悄悄离开了……我、我就……】   在心底,艾蕾的声音断断续续,逐渐溢满了哭腔。   哎……   安南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个小女孩啊。   因为心中的情感太过复杂——欣喜、恐慌、爱慕、追思、担忧……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艾蕾又欠缺足够的表达能力,反而变成了毫无根源的发火。   “……倒不如说,阿莫斯没和你吵起来,说明他在这里的脾气真的很好。”   【阿莫斯其实……他以前脾气也很好的……】   艾蕾弱弱的、还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只是在他进步速度突然停滞后,他就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对我和妈妈还好,可对外人就越来越容易发火……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找茬……】   那是因为顺风顺水的天才,第一次遇到了凭借才能无法跨过的门槛啊。   不过你们父女俩还真挺像——尽管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但至少就自己的情绪一开始乱,就开始找人吵架这点……还真是一脉相承。   安南想了想,低声说道:   “那你可以这样想……既然阿莫斯之前脾气一直很好,才能也很好。为什么会突然遇到才能的门槛呢?”   【……为、为什么?】   “联想到那个时候,骸骨公已经出现在了冻水港——祂的目的地,从最开始就很明确。那就是由你和阿莫斯所在的冻水港……那么,是不是可以把阿莫斯才能停滞的原因,归结到骸骨公身上呢?”   【居然、还有这样的原因吗……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没有任何的证据、仅仅只是从表面上的联系,就将其原因归结于一点——这是典型的强加因果,堪称是毛利小五郎级别的推理。   安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那又如何?   屑骨头身上的锅,反正也不差这一口了……既然祂无论如何都得死,那与其让艾蕾这个完全无辜的小姑娘,为这命运的不公而独自垂泣、沉浸于旧日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倒不如让她理解——这都是骸骨公的锅。   那么等骸骨公一嗝屁,“仇敌已死、大仇已报”……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阴影也就开释了。   这也算是骸骨公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贡献了。   而且……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谁又能说,这就一定是“无端推测”呢? 第701章 仅被铭记之物   因为诸多法术、仪式、咒缚等超凡能力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中,任何事都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那么,想要使用“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必然”的这种传统技术,就不可能做得到了。   不过安南显然也不是必须要得到证据的强迫症。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比起寻求“真相只有一个”这种仅可献于虚无的供物,“动机论”反而是更好用、更实用的方法论。   “好了,”安南突然开口,分散艾蕾的注意力,“我去帮你洗个澡,再给你重新整理一下头发……”   闻言,艾蕾顿时就惊了。   ——什什什什什什么洗澡?   她一下就慌了起来,之前脑子中纷乱复杂的思考顿时被一扫而空。   【……哎?等、等一下——】   “没关系的,艾蕾。你尽可以相信我……反正你也能感受这一切,对吧?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倒不是这个……但是……怎么说……也不是不行……可、可这个……我觉得……】   艾蕾又纠结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安南倒是轻笑一声。   真可爱呢。   “艾蕾”揭开被子,大大方方的赤足下了床。因为还穿着睡衣,所以躲在“艾蕾”心底的真艾蕾倒也不至于羞到直接宕机。   她微眯着瞳孔,四处打量了一圈。   与画廊噩梦中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房间中多了一些玩具。   都是一些没什么用、也没什么玩头,或许买回来也不会再玩几次,但一看就是“激情购物”的那种——是孩子出门“我想要这个”时,被家长买下的那种骗孩子用的新奇小玩具。   关键点在于,它所表露出的另一层含义。   这意味着,艾蕾不仅能够离开这间屋子……而且会有父母跟着一起出门游玩。   而在真实的历史中,到了最后的一段时间——艾蕾根本不被允许离开家中。   她就像是囚于笼中的金丝雀一般。   而这里的“艾蕾”,就是能够自由飞翔的鸟。   “真好呢。”   安南毫无由来的感叹道。   【……嗯,真好呢】   艾蕾小声的,在心底应和道。   她的情绪也因此而沉下来了一些,反应没有那么激烈了。   扫了一眼书桌上画了一半的油画、写了一半的歌词,安南不禁轻笑一声。   他意识到,这就是艾蕾判断自己是“出来取材”的证据。   ……倒也不算错。   倒是艾蕾又疑神疑鬼的问了几句,也没弄明白安南到底是为何发笑。   安南很快洗完澡,在艾蕾的指点下梳好了头发、穿上了外出用的衣服,就离开了家门。   出门前,安南特地看了一眼表。   ——下午两点五十。   不同的净化者,每天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吗?   嗯,这很合理。   “艾蕾”离开家门——映入她眼前的,是金灿灿的麦田。   正午时分的阳光明媚而温暖,如同远离尘世的仙境般安静。“艾蕾”的白裙与发丝被清凉的微风静静的吹拂着。   她理了一下发丝,静心聆听了一会。   “……其实你在这里,就该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哪、哪里呀……?!】   艾蕾显然还没从之前安南帮她洗澡的冲击下缓过来,有些羞恼的回应道。   【反正我就是笨蛋好了吧——】   “确实是呢,”安南轻笑一声,眯着祖母绿色的瞳孔悠然道,“不然的话,或许你仅凭自己的力量,也能将这个噩梦解决……大概。”   【到底是什么啊……】   “太安静了,艾蕾……你听。”   安南闭着眼睛,右手轻轻点在耳垂上,脑袋向右微微歪着。   “没有任何声音……对吧。”   【……那又如何?】   “这麦田难道是阿莫斯种下的吗?”   安南笑道:“既然它有人种下,为什么没人来收?那么为什么周围一点人声都没有?   “既然这里有一大片的麦田……那么为什么一点虫声鸟声都听不到?以及最关键的——风吹麦浪的沙沙声,你听到了吗?”   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就如同风景画一般。   但也只是【半成品】的程度。   这个世界,仅仅只能算是一个残片……一个如同童话般的梦境残片而已。   “你可能不知道,艾蕾。麦田中一定是会有虫子的,而且会有田鼠、麻雀、兔子……还会有狼。”   【……狼?】   “没错。教国和联合王国的农民们,会让自己想要去麦田中玩耍、踩麦子的孩子们回来,因为里面有狼。教国和联合王国,到现在还会有一个仪式,叫做‘稚狼酒’。”   安南以哄孩子般的语气讲着故事。   但他的嘴角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些老年的教国人和联合王国的贵族们,相信稻谷中是有灵魂的。之所以他们吃手工舂米,而不吃碾米厂的机器米,是因为他们认为碾米厂碾的太碎、稻谷中的灵魂就会跑出去。这个灵魂被称为‘谷之精’,它一般是以狼的形态出现在与麦田中……也即是‘谷中狼’。   “信仰谷中狼的农民,会最后才将田中的‘谷母’割下。所谓的‘谷母’,就是风吹过麦田时,最先弯下去的那一颗麦穗,他们认为这里面藏着一只化为狼型的‘谷之精’。那些割麦时,身上毫无所察就受伤、出血的,就是被谷中狼咬了。   “他们会从‘谷母’中取下七根麦穗、涂油熏香,放到床上,如同它是孩子一样。家里人也要按照生孩子的传统,认真遵守三天禁忌,如同真的生下了一个孩子一样。   “而用仪式处理好的麦穗,就会被人们称为‘稚狼’。它仅需一根麦穗,就相当于一片麦田的价值……用‘稚狼’酿成的酒,就会被称为‘稚狼酒’,被视为农民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好……好厉害!】   艾蕾赞叹道。   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那么稚狼酒,又有什么用呢?】   “答案是……什么用都没有。”   【……哎?】   “因为谷中狼这个神明是被虚构的。它实际上,是悲剧作家在作为凡人时的一个化身……它根本没有任何神力。它是‘不存在的神’。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人们会相信谷中狼的存在?你来思考一下,艾蕾。”   安南说着,他的脚步仍是不停。   而艾蕾蜷缩在他的心底,全力、认真的思考着。   【是因为……他们中并没有诞生圣职者?而凡人又不会被赐予神术,所以……】   “沾了点边,但还是不对。”   安南的嘴角,浮出一个满带恶意、又饱含悲悯的笑容。   “正确答案是——即使得不到任何神术、即使理性早已告诉他们,谷中狼根本就不存在。但他们也宁可相信……谷中狼确实是存在的。   “因为除了谷中狼之外,他们再也接触不到旁的神明;而若是确定谷中狼是虚假的,那么他们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就会显得那么的愚蠢而亵渎。他们至今为止的安宁、平静的生活,也会被完全打乱。”   所以,越是相信谷中狼可能是不存在的人、越是能看破一切的聪明人……反而越会维持这个谎言。   “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   “永生公……祂是存在的吗?或者说——   “祂的存在与否,有意义吗?” 第702章 信任的力量(第三更,求保底月票)   永生公是否是存在的?   永生公真的是代代相传的继承吗?   巨人们……真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永生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轮换、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了吗?   以及。   ——永生公在与不在,对他们来说影响真的会很大吗?   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的种族。   对于永生公国的存在与否……会那么的执着与上心吗?   答案自然是否。   “大概是从永生公国,被灰雾入侵的那一刻,迈达斯大公才意识到……从最开始他就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人。”   永生公国的人民完全不惧死亡,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主动逃离死亡——换言之,永生公国的古代巨人们,从最开始是已是注定灭绝的种族。   每一代永生公之间所继承的记忆、他们费尽心力的折磨自我换来的“背负”,仅仅只是一厢情愿的挣扎。   “既然他们不怕死亡,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会为‘延续’而感谢永生公。换言之……永生家族所付出的一切,只是为这注定破灭的国度拼命传火而已。”   巨人们就像是一群早就已经完全放弃了高考的差生——是连去都不打算去的那种。而永生公,就是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喊着他们好好学习的班主任。   充满了心累、疲惫,而没有任何意义的重复工作。但是作为“使命”,必须去做。   若是没有大结界崩塌这件事,或许骸骨公……也就是迈达斯大公,或许还要几百、上千年才能意识到这件事。   当然,或许他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只是像那些“宁愿相信谷中狼是存在的”农民们一样,他宁愿认为自己所肩负的使命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艾蕾”平静的说道:“这个噩梦……也是一样。”   跨越麦田之海,几乎没有任何阻隔的……“艾蕾”来到了一处密林之前。   “德芙——”   “艾蕾”停在密林之前,扬声呼唤道:“你在吗?”   很快,一只薮猫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艾蕾”身前的某颗树杈上。   她轻巧而优雅的跃下,以猫步走到“艾蕾”面前,用充斥着怀疑、惊愕与期待的目光看着艾蕾。   “是我,德芙……我是安南。”   “艾蕾”蹲下,用手背摸了摸薮猫的下巴,露出平静的微笑:“我来救你们了。”   闻言,对方几乎任何迟疑的,就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老大,你可算来了……”   德芙抱怨着,凑过来用头拱了拱艾蕾的肚子,又舔了舔她的手:“不过……怎么是艾蕾的身体?”   “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你就记住——继续扮演你作为薮猫的角色,如非必要不要说话、不要离开这片丛林。等到凌晨十二点,你到东边麦田正中心那里集合……你有办法在丛林中判断时间吗?”   “小事一桩。”   德芙轻巧的说道:“这是我的职业内容……这个世界的星象我也记住大半了。”   “好,那么再见。”   “午夜见。”   德芙说完,就毫不留情的转身、平底直接跃上了树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摇晃——它几个跳跃,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她就这么离开了,只需要这么短的对话,就能让她安心吗?】   艾蕾疑惑、又有些自我怀疑的询问道。   【而且,为什么她听到你的名字,就会选择相信你?这明明是我的身体吧?】   “那自然是因为我值得信赖。”   “艾蕾”面不改色的说道。   她反问道:“那么你相信我吗,艾蕾?”   【我自然相信你,你是我的守密人……】   “既然如此,你不妨完全的相信我。你永远可以相信安南·凛冬。”   “艾蕾”如此说着,她于丛林前穿过——   又是没有任何过渡的,直接又遇到了一片荒野。这也就是之前龙井茶见到艾蕾时的地方。   自远方并肩而来的,正是陪伴着“老师”的塞利西亚。   “艾蕾”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   塞利西亚看到艾蕾后,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显然松了口气。   而“艾蕾”也是浮出了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微笑,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那一瞬间,塞利西亚总觉得艾蕾这笑容似乎从哪见过……但不等她想出来,两位少女已然热情的互相拥抱在一起。   “梭罗尼克先生,”安南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是……安南·凛冬。”   ——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   那一瞬间,昔日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如同混着冰块的冰水自头顶浇下,寒凉彻骨。   “你可能不知道,我从最开始就清楚,‘逆冬者’阁下的背叛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你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了。被老师躲着的感觉很难受吧?是不是不清楚为什么他躲着你?”   那是轻柔、温暖的低语声。   “艾蕾”微微眯着眼睛,嘴角上扬。   而塞利西亚则止不住的发着抖,面色不断的变化着。   “艾蕾”优雅的声音响起:“服从我的命令,我会让你有机会再见到他——你相信我吗?”   “……是、我相信您,殿下。”   “叫我陛下,我已经继位了。如果我想的话,恕你无罪也可……当然,我想你应该更想与你的老师再见一面吧?”   “……是。”   ——她屈服了。   “那么先随我来,我交付给你一些任务。先与这位‘代替者’告别吧……用不了你多长时间,大约两三个小时左右。你们先约定一个再见面的时间吧。”   两位少女亲昵的拥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艾蕾的身体柔软到像是整个人都融化了一半……而塞利西亚也像是一朵安静、温柔盛开的花,将蝴蝶稳稳接住。   但一旁长相神似“逆冬者”的中年学者,却根本没听见她们之间的悄悄话。   “你朋友吗,塞利西亚?”   中年男人好奇的问道。   两位少女的拥抱这才刚刚结束。   “艾蕾”优雅的转过身来,向男人行了一个淑女礼:“您好,先生……我是艾蕾·安吉洛。画师阿莫斯的女儿。”   “哦哦,我听过你的父亲!”   男人热情的赞叹道:“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如此的美丽可爱……你可以叫我‘老师’。我是这孩子的老师,也是她的父亲。”   你听过个锤子。   阿莫斯根本就不姓安吉洛……   “艾蕾”挑了挑眉头,对这个噩梦的理解愈发深入。   不过……老师吗?   她饶有兴趣的看向塞利西亚。   在艾蕾的注视下,塞利西亚似乎有些羞耻——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语速很快的跟“老师”请了假。   随后她就跟着“艾蕾”一起离开了。   “你记住……等六点回去后,你就继续扮演你学生与女儿的角色,尽量不要有任何出戏的行为。直到十二点整时,抵达东边的麦田的最正中间、艾蕾家的那里。”   等到“老师”离开之后,安南便向塞利西亚嘱咐道。   “……是。”   塞利西亚应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的,向自己这位过去的主君询问道:“那我现在过来是……”   “说服你的船员们,让他们维持自己的扮演,绝对不要出戏……会死的。一直扮演到凌晨十二点就好了,到那时所有人来麦田集合——不要太早来、如果早到了就在麦田领域外面等一下,但不要凑过来;但也不要迟到。”   “艾蕾”挑了挑眉头,嘴角上扬:“我不会给出你理由的。你能说服他们吗?”   “没问题……”   塞利西亚点了点头,小声询问道:“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所以可能……”   “艾蕾”点了点头:“但是我知道。我需要一张地图,让我给你标识出来……在那之前、你先跟我来一趟。正巧可以学一下,如何说服他们。你我兵分两路,不然是绝对来不及的……我也不可能说服你的船员。”   “这没什么,我的船员们是绝对相信我的——我觉得这一点不会有什么困难。”   塞利西亚肯定的答道。   也就是在说到她的船员时,她的眼中才能看到些许的光。   “单纯的相信……在欲望与恐惧面前,又会有什么用呢。”   “艾蕾”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们走过了荒野,就又是突兀的直接来到了城市边缘。金发的小姑娘巧笑嫣然,熟练的打了个出租车——目的地是一位大富豪的住宅。   也就是流浪的孩子的住处。   而她们到了之后,没有任何意外的……   ——被门卫拦住了。   于是“艾蕾”深吸一口气。   她大喝一声:   “——凯德,出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这位打扮的像是孔雀一般、充满了违和感的大富豪便跌跌撞撞、连滚打趴的从正门冲了出来。   他几乎是用哭腔喊着,让保安全部都滚到一边去。   他看到艾蕾和塞利西亚之后愣了一下,但很快目光聚集到了艾蕾身上。   “我是安南。”   “艾蕾”悠然道:“我来救你们了。”   流浪的孩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大你可算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快来帮帮我,我头皮现在都是麻的……”   他的反应,就与德芙一模一样。   这让艾蕾沉默而疑惑。   但这次她没有发问,她只是在安静的观察着。   真的……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安南——   他是如此的……令人信任吗?   艾蕾陷入了思考。 第703章 合理的行动   “我已经快要疯了。”   跟在“艾蕾”身边,流浪的孩子止不住的抱怨着:“我特么一觉醒来,就有个金头发的漂亮女人说我是她老公……但还不等我有什么操作,她就二话不说直接要钱——   “这也就罢了,给老婆钱也是合情合理。但她还说我儿子又被赌场扣下了。让我下午去赎人,我特么人傻了……老子儿子要是去赌钱,我特么不把他腿给他打断!而且您这从我这拿了二十万,然后还不打算去赎人,那您这是打算干嘛去?   “哎,然后吧,我跟你说可绝了。之后我闺女就回家了。金发碧眼,可漂亮了……就是和我一点都不像。   “然后她带着自己的同学们回来玩……我看了一眼,七个小伙子。我琢磨了一下,人这心是不能太脏,也没多说什么……然后好家伙,一个小伙子——大概三四十岁的小伙子,能当我叔的那种,说是我女儿说的、让他可以过来跟我说要个工作。   “成,我给。反正我寻思这也就是个副本,也不是我的钱,要多少我都给……但这大叔还算是客气的,起码还是商量着来的。   “可之后又来了两个小年轻,张嘴就是勒索——说是我闺女欠了他们十几万,他们手头还有我闺女给他们的我偷税的证据?我给你个锤子,这群瘪犊子是怎么回事?   “我进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好家伙,是真的好家伙——他们放着CD在家里喝酒。那种KTV里带转盘的那种,又是亲嘴又是脱衣服的……我特么血压都上来了!”   流浪的孩子抱怨个不停:“我刚想把那群傻逼混小子锤出去,就来了个电话。好像是我给我老婆身边打进入的钉子,应该是她的司机还是什么下人的……他说是看到我老婆跟着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进了旅馆,好家伙,是真好家伙。   “这他妈还是一脉相承?这剧情也太他妈跌宕起伏了吧?老大,这就是噩梦吗?梦啥时候能醒啊?”   “……不要慌,这只是噩梦而已。”   安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安慰着:“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来了。”   流浪的孩子说着,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我倒是要看看,这破噩梦还能有什么展开……”   安南刚刚,也被流浪的孩子这边的剧情震慑了一瞬。   ——这么多人里,感觉好像就你这个最惨。就连剧情节奏都比其他人紧凑那么一坨坨。   也怪不得就你疯的最快……   可能安南晚点来,他就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掀桌子了。   “……在这个噩梦中,不继续扮演给定人设就会发疯?”   听完安南所叙述的噩梦规则,流浪的孩子重复道。   “艾蕾”哀悯的点了点头。   “……可我觉得,如果继续演下去的话,我也一样会发疯的。”   “但好消息是我来了,你就有了破局的可能。”   “艾蕾”眯着眼睛:“你作为一位大富豪,还是一位大收藏家,我们来谈生意也是很合理的吧?”   “嗯,合理。”   “那么,我们求购一些东西,也很合理吧?”   “合理,合理。”   “那我给你写个单子,我作为你的重要客户、画师阿莫斯的女儿,指定你必须亲自为我筹备这些东西,来交换阿莫斯最宝贵的一幅画……要求你把它们送到这个武馆里——顺便一提,美味风鹅就在这里。因为阿莫斯的画是传世的艺术品,对你这位大收藏家来说,是不是也很合理?”   “是的,非常合理!”   流浪的孩子直呼好耶。   只要是能合理离开这见了鬼的地方,哪怕是工作也会让他很舒心。但他每次刚想出门,就被家中的突发情况一个电话叫回来……   而这次,可是重要无比的“正事”了。   “不过嘛……”   “艾蕾”拖着长音说道。   “……不过?”   “你作为一个大富翁,他们都拿着证据来要挟你了,不管是不是也不合理?你也很爱自己的孩子与妻子,把他们弃之不顾,也不符合你的身份。”   “艾蕾”悠然道:“但是……你请来佣兵,让他们帮忙解决这件事。我觉得同样也会很合理。   “当然——为了解救人质,佣兵误伤人质导致人质受伤昏厥,自然也是没办法的、必要之牺牲。你肯定是要为她的昏迷而感到痛苦和悲伤的。”   “但我上哪找佣……”   流浪的孩子说到一半,突然怔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塞利西亚……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塞利西亚可不行。”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人家只是一位普通的、黄金阶的超凡学生而已。   “但美味风鹅是没问题的。一位剑圣因为某件事而欠下了你的人情,决定帮你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私活……包括救人、灭口与报复出轨的妻子,这是不是也很合理?”   “……我明白了。”   流浪的孩子点了点头,沉声道。   在安南说完前,他就已经理解了这个噩梦的逻辑。   简单来说……就是必须为自己的每个行为,在自己的“身份”中找一个理由。   这他可就不怕了。   他和美味风鹅不同。   如果说,美味风鹅是头脑出众的正经卡牌游戏职业选手。   ——那么流浪的孩子,就是擅长口胡的卡牌游戏选手。   “我当年头发茂盛的时候,发型也是很会打牌的……这个我懂!”   流浪的孩子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   他沉声询问道:“那么单子呢?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准备出发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再过段时间……鬼知道那群兔崽子还打算给他整出什么花活来,早走早超生。   一旁的塞利西亚也是若有所思。   她大概明白,如何帮助自己的船员们了。   很快,安南就写好了单子。将它交给了流浪的孩子。   “黑色的公绵羊角、黑色的公山羊角……这是仪式材料吧?”   流浪的孩子确认道:“还有什么追加要求吗?比如说,必须是咒性材料之类的?”   “需求咒性材料的部分,我已经在单子里特别注明了。”   “艾蕾”笑眯眯的起身道:“那我就先去美味风鹅那里等你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塞利西亚小姐。”   【咦……?】   艾蕾疑惑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你不是说……这里不能举行正神的仪式吗?】   ——问题就在这里,艾蕾。 第704章 仪式:接触黑夜   “艾蕾”独自一人,前往了美味风鹅的剑道馆。   该说不愧是心理素质最强的一批玩家……美味风鹅在“艾蕾”抵达之前,已经安定好了情绪、在扮演自己身份的同时展开调查了。   而在“艾蕾”抵达后,他也与其他玩家一样……轻而易举便给予了安南以信任。并约定好了午夜十二点时,他会带着龙井茶和流浪的孩子在艾蕾家门口见面。   但是安南并没有亲自去找龙井茶。   因为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之后,他就帮着“艾蕾”在自家道场的地下室中开始刻画仪式场。   ——这也是安南要求流浪的孩子把仪式材料送到这里来的原因。   【安南,你这是……打算呼唤埋骨婆婆吗?】   “不是哦。”   安南悠然道:“这可不是呼唤埋骨婆婆的仪式。”   “艾蕾问了什么吗?”   一旁跪在地上,用银仪式刀刻画仪式线的美味风鹅闻言抬头,笑着解释道:“她以为这是埋骨领域的仪式?她怎么会这么想?”   “很简单,因为我之前试验过……以艾蕾的身份,却完全无法使用【骸骨】与【背叛】领域的神术。而我也试验过了,正神的仪式也无法使用……”   “艾蕾”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用小刀雕刻着木质符文,轻笑着转头提问道:“如果是你的话,想要验证这里是否是迷雾大陆,你会如何用仪式来判断?”   “我的话……应该是会呼唤银爵士吧。毕竟只要代价足够,银爵仪式的成功率是最高的——祂不会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易,只要代价合适。如果这个世界明明有交易行为和货币,但银爵却没有响应仪式……那肯定就是不对劲。”   美味风鹅思索了一下,点头回应道。   “说得好。”   安南赞美道:“不愧是找奈菲尔塔利进修过仪式学的你……等回去之后,我会把你送到拉斯普廷家。教你一些绝密等级的大型仪式了。”   “……那个,老大。你这个说法,在我们那地方叫立flag,是一种不太好的行为……”   美味风鹅尴尬的说道。   安南却只是笑了笑。   “艾蕾”很快调转话头,一边低头雕刻着用椅子上砍下来的木块,一边评价道:“你的行为是正确的。因为正神中,银爵士和持杯女是没有‘影响’进行辅助和定位的情况下,回应率最高的神明——   “像是没有遇到亡灵时的埋骨婆婆、没有遭遇争斗时的红骑士、不是女性举行仪式时的蛾母……是很少会回应非信徒的仪式诉求的。还有看心情回应的好运小姐,和对精准度极为苛求的神秘女士,祂们的存在,也会较大程度的扰乱你的判断。   “我之前也和你一样,尝试了银爵的仪式、发现无效;但因为这个噩梦是由埋骨婆婆所造的,我就又试了试埋骨婆婆的仪式,发现居然有回应……”   “艾蕾”说到这里,轻笑道:“于是我就姑且判断为,这是一个‘其余正神并不存在、只有埋骨婆婆存在’的世界。艾蕾也是这么听的。”   但闻言,美味风鹅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刚好刻完了仪式,站起身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翘着腿、缩在椅子中的“艾蕾”刚想要说什么,这时门铃就被按响了。   “是流浪的孩子。”   “艾蕾”补充道。   于是美味风鹅点了点头,就先去开了门。   因为有外人在,虽然明明说话他们听不到,但还是在努力保持安静的艾蕾,这时才终于忍不住发问道:   【美味风鹅叔叔,刚刚好像有话想说……是我漏下了什么吗?】   “……你大可不必叫他叔叔,他虽然长得很……稳重,但他今年只有二十九岁。”   “艾蕾”嘴角上扬,轻笑道:“你能意识到这里有问题,我很欣慰……虽然还是晚了一点。”   “——因为这个推理是错误的。”   美味风鹅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为什么只试过了银爵士和埋骨婆婆,就断定这个世界只有埋骨婆婆一位正神?这完全不合理,而且我觉得安南殿下也不可能作出这样的推理……”   “艾蕾”闻言,只是笑了笑。   她走上前去,从美味风鹅手中接过了仪式素材。   ——三根黑色的公绵羊角、三根黑色的公山羊角、以及三对牛角。还有三根黑色的蜡烛、三面镜子、一小瓶鳄鱼的眼泪、二十七颗老鼠的心脏、二十七枚蜈蚣的毒腺、一小瓶沉默油膏。   【……咦?】   艾蕾见到后,怔了一下。   【这不是……】   “是不是有点眼熟,艾蕾?”   “艾蕾”温声询问道。   艾蕾当然会眼熟。   这些仪式材料中的一部分……也即是三根蜡烛、三根黑色的公绵羊角、三根黑色的公山羊角、以及三对牛角这一部分,就是阿莫斯当年把艾蕾献祭给骸骨公时,所使用的“接触骸骨公”这个仪式的材料。   “你知道吗,艾蕾。”   安南语气平缓、一字一句轻声说道:“这个【接触骸骨公】的仪式,其实是另一个仪式的低配版本。   “说到【3】,你会想到什么?”   【否决与黑暗之神……寂静女士?】   “——没错。”   安南答道。   他说着,将仪式材料按顺序、嵌入到被美味风鹅在地上刻好的仪式阵上。   每一根“角”都有自己所该在的位置。九根角的周围,分别摆放着以“九”为一组的老鼠心脏和蜈蚣毒腺、形成九个三角形——这是婴儿的心脏与恶徒的大脑的仪式替代品。   之后,安南将三根黑色的蜡烛放置到了最外围……并以三面镜子与其形成了交叠的两个三角形,再将蜡烛点燃。   在第三根蜡烛被点燃的瞬间,温暖的橙色烛火就变成了阴冷的冰蓝色火焰。随后,安南便将房间中原有的光源熄灭了。   “美味风鹅说的不错。我只是确认了银爵士的仪式无效,又确认了埋骨婆婆的仪式有效……为什么你会相信,这个世界中只有埋骨婆婆在?   “我自己也在想,会不会只有埋骨婆婆是特殊的?但后来,我听到阿莫斯说什么【雅翁的嘉奖】、【献给雅翁的仪式】……直到那时我才能确定,这个世界中是有‘仪式’这个概念的,只是威力没有那么强大,无法呼唤超凡力量。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在这个世界的切片中,正神存在的同时却无法回应仪式呢?或者说,为什么‘仪式’本身不具备超凡力量呢?”   安南说着……将自己雕刻好的三枚刻好沉默女士符文的木符,分别于三根蜡烛之上燃烧。   符文接触燃烧着阴冷蓝色火光的蜡烛后,也闪烁起了阴冷的光芒。那并非是木头被火燃烧的样子,更像是逐渐被火光所“吞食”。   很快,符文就消失在了安南手中。   而虚影般的符文,则出现在了蜡烛火光的正上方。   “答案很简单,因为不存在的那个正神,并非是银爵士……而是神秘女士。”   安南说着,将鳄鱼的眼泪滴在三根蜡烛上,使其熄灭。   烛火逐渐被打灭,但三枚旋转着的符文却依然在蜡烛正上方。   终于,火焰完全被熄灭。   三枚符文安静、无声的旋转着。   “这是‘接触骸骨公’这个仪式的正体……【接触黑夜】。”   ——并非是接触寂静女士,而是接触黑夜。   在仪式成功的瞬间。   整个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入黄昏。   而这个仪式成功……也就意味着,安南之前的所有推论都是正确的。   并非是太阳坠落,而是时间千百倍的流逝——若是这时能看到外面的人,就会像是看到快进录像一样,看到他们飞快的窜来窜去吧。   这个仪式,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直接将世界的时间拨到了晚上九点整。   身边的美味风鹅与流浪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他们现在应该早就已经找到龙井茶了吧。按照安南之前的指点,他们或许在前往稻田的路上,也或许在暗杀“不肖子孙”中。   但他们都不在剑道馆中……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现在应该都没有发疯才是。   “现在是二十一点。二加一是三;二十一点同时也是【夜晚的九点】,九是三倍的三;九与十二之间也正隔着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距离零点还有三个小时。这是寂静女士的‘圣时’。”   “艾蕾”平静的抬起头来。   “——我将与此地、此时,开始公布答案。” 第705章 不被忘却之物(第三更,求月票!)   假如安南没有从牺牲之圣者——【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那里听到关于沉默女士、神秘女士与持杯女的最大之隐秘的话,他想要破解这个噩梦,说不定还真要费些脑筋。   然而,安南刚好知道这个秘密。   ——神秘女士曾是持杯女“西布莉”降生而未生,连同子宫一并献给“黑夜”的女儿。   正是因为这场献祭仪式,才诞生了作为仪式之神的神秘女士……也正是因为“黑夜”分给了神秘女士一部分力量,祂才从“黑夜”降格为神。   这是在山川河流尚未诞生的时代发生的事。   西布莉作为世上的第一个血肉生命,也正是在完成了这次献祭后,才得以让“血与欲”之道得以通行于地。自那之后,才有新生命的诞生。   而这个秘密所叙述着的“创世之秘”,时间线是在关于“凛冬”的秘密之后的。   ——“凛冬”一词诞生于四季诞生之前,更诞生于光与火诞生之前。它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时,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以及“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这里的大地,指的就是创世之初的埋骨婆婆。而“没有光与火”、“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的天穹,指的自然就是“黑夜”。   因为还没有光与火的诞生,自然也就没有日与夜的区分。无光的天穹,正是所谓的“黑夜”。   这就是为何,这里只有对埋骨婆婆和寂静女士的仪式能产生效果。而为何埋骨婆婆的回应如此之快……   “因为在这里,埋骨婆婆正确的名字是……【大地】。”   ——如果有白天,就肯定会有夜晚;如果有大地,自然也会有天空。   “艾蕾”站在纯澈的、温暖的黑暗之中,目视着三枚旋转着的符文,平静的说道:   “事情要从最开始讲。我想,艾蕾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这个世界是以你和骸骨公为核心、以其他所有人的‘欲望’为补充而制造的。   “那么你自己也应该能想出来,这个世界会无限循环、停留在这一天的原因。”   【……是因为,我害怕妈妈回家、又想看到那样开朗的阿莫斯吗?】   没有什么思索的时间,艾蕾便在安南心底答道。   女孩的声音满是愧疚与犹豫。   显然,她自己也早就对这件事思考过了。   【要不是我……】   “——你错了,艾蕾。你所恐惧的,并不是这件事。”   安南断言道。   他的瞳孔在纯粹的黑暗中,闪耀起了微光。   那是名为【理解】的光。   “艾蕾”沉默了一会,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低声诉说着:“或许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你并不是艾蕾·莫里森,也不是艾蕾尔·巴克尔。你是艾蕾·安吉洛。   “你真正的名字是……安吉洛。”   ——艾蕾早就已经死了。   “约瑟夫跟我说过,安吉洛被他们封印在了冻水港。而画廊噩梦,就是安吉洛这个‘神子’死去后所留下的。艾蕾只是一个重复了一千八百三十四次悲剧的怨魂而已。”   “从最开始,你就是骸骨公的女儿。”   艾蕾只是一个凡人。   她死去之后是没有灵魂存在的——青铜阶的超凡者,才会有烟态的灵魂,白银阶的超凡者则可以将凝结的灵魂化为液滴、黄金阶才能有结晶的固态灵魂。   即使是恶魔,也无法从凡人的尸体中抽取“有形体”的灵魂。   骸骨公之所以能保留着艾蕾的灵魂,是因为在她还活着的时候……阿莫斯就将她交易给了骸骨公,而通过吸取画廊噩梦中的诅咒,艾蕾的灵体才终于成型。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画廊的形成与艾蕾无关……那么安吉洛和艾蕾的关系,又是什么?   一幕尚未发黄的回忆,从安南眼前闪现而过。   那是在作为一个肉球的“安吉洛”,眨眼间变成一个七八斤重的女婴后。   “——我该如何称呼你?”   那时,安南轻声询问着:“骸骨公?安吉洛?还是……艾蕾?”   “——你可以叫我艾蕾……安南。这是我特许给你的权力,看在你陪着我到最后、看着我出生的份上。”   在安南面前的女婴,却发出了少女般的声音:“而我的真名是安吉洛。   “——背叛天使……骸骨公的女儿,安吉洛。”   与安南签订圣契的,是那个死去的艾蕾……或者说,初生的“安吉洛”。   而如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少女……   她只是,以为自己是“艾蕾”的安吉洛而已。   如同自以为自己是“尼古拉斯二世”的,那位有着尼古拉斯记忆的人造人一样。   “……很显然,你已经忘记了那份痛苦。但我必须帮你回忆起来。”   “艾蕾”叙述着。   而在安南的心底,真正的艾蕾却是一言不发。   她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消失了一般。   安南只是自顾自的讲着:“只要确定,你是安吉洛而不是艾蕾……另一个事实便已浮现而出。   “为何骸骨公需要你,作为神之半身?为何你能帮他补完背叛之真理,你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骸骨公是天才的仪式师。   他能察觉到升华仪式中的漏洞,并自创不需要【真理的原型】这一必要步骤的新仪式,就已经能够证明他的才能。   那么,“艾蕾”所存在的意义……   “你或许不知道,神秘女士是持杯女的亲女儿。”   安南突然说道。   【……什么?】   这个大料,让艾蕾都忍不住惊愕、再也绷不住。   “是的。神秘女士是持杯女将生而未生的女儿,她将自己的女儿连同子宫一并献给黑夜,以此得到了【圣杯】之力。黑夜则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尚未出生的婴儿一半,赋予了她存在、给予了她真理……   “黑夜就是寂静女士。”   ——所谓的神之半身,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   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你所畏惧的,并非是你的母亲。或者说,并非是‘艾蕾’的母亲,‘克莱拉女士’。而是【你】的‘母亲’——你的创造者,骸骨公。   “在骸骨公归来之时,你就会被作为祭品献给黑夜。成为这个世界的‘神秘女士’,补完整个世界……并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中。   “而骸骨公则将以‘杯’之力而成就血肉之躯,从他最为厌弃的亡灵之躯中解脱出来。”   ——这是必至之路。   舍弃了“骸骨”之真理后的骸骨公,已然没有“骸骨”之力作为自己存在的支撑。他必须重新获得肉身,才能存在于世。   而他原本就憎恨着亡灵……最开始的开始,只是为了悲剧能够不再重演,才会将自己转化为亡灵。   “那身白色的盔甲……是昔日圣骑士的证明。”   安南叙述着:“所以,骸骨公才会一直穿着它。”   这个噩梦,其实结构上与孢殖磨坊完全一致。   “蜘蛛”格罗弗与“小熊”爱丽丝,分别掌控着噩梦特殊性质的一半。爱丽丝竭尽全力,利用“幻梦”的力量使得净化者远离“蛛网”,却根本无能为力……   而在这个噩梦中,占据主导权的反而是“艾蕾”,或者说……安吉洛。   只要她不想,这个噩梦就永远也来不到第二天;   如此一来,真正的骸骨公就不会归来。   但这也意味着,噩梦会不断重复在这一天。   而骸骨公所负责的部分……就是“所有人恪尽职守,遵循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平静的生活”。   如同他在人间曾经统治的国度——永生公国一般。   但与那不同的地方在于……   骸骨公,不愿让他们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那是……对人世充满了憎恨的神明。不仅仅是背叛了所有人,更是被国民所背叛的大公。”   安南低声念道:“仅被所有人【铭记】,而没有任何意义的……‘不被忘却之物’。”   其名为——   永生公。 第706章 舍弃尊严   骸骨公,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厌恶亡灵的人了。   他身上总是披着的黄金面具,是他作为“永生公”时的证明。   但他的白金重靴、白色金属手套,以及他那身进入丧歌公国时才重新穿上的厚重铠甲,全部都是他昔日作为一位圣骑士的痕迹。   是的。   他曾是一位圣骑士——为歼灭此世全部亡灵而战,竭尽全力、奋斗终生。也正因如此,才没有人怀疑过永生公其实就是亡灵。   也正因此。   永生公才会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迈达斯大公是如此的厌憎亡灵,却已然将自己转化为了一具枯骨……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这份随血脉而传递的痛苦诅咒,能到自己这一代为止。   不要再将诅咒传递下去了。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直到……大结界破碎,灰雾侵袭,巨人欣然赴死。   在其他国家的人民看来,那是如此传奇的事迹——人们传颂着这如史诗般慷慨壮烈的赴死之举。   但只有永生公为此而痛苦、悲鸣。   因为他察觉到……整个永生家族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巨人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与死,也不在乎家族的传承与国家的延续。   从最开始,【永生公】就只是一厢情愿的过家家而已。   他反倒还应该去感谢巨人们,愿意给这个面子、陪他们家玩这个心照不宣的游戏……   如果他只是永生公,那倒是还好——这意味着他们终于解脱了。他终于可以获得平稳的安眠了。   ……但是,迈达斯已经将自己转化为了亡灵。   他死还死不掉。   至今为止,牺牲一切、将自己转化为最为憎恶的亡灵,才勉强根绝的诅咒……其实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在乎的笑话。在永生公国的巨人死去之后,“永生公”的存在与否、甚至变得更加没有意义。   ——滑稽无比的墓碑。   “埋葬即是忘却,忘却即是背叛;墓碑正是‘死’之铭记。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   安南悠然道:“摒弃【骸骨】之真理,重新获得血肉之躯……也就是说,他要将作为‘墓碑’的旧自我抹去。这是比获得完整的背叛真理优先度更高的计划。”   他大概能猜出来了。   这个计划,最开始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当年安南在画廊中,选择以最“正确”的方式,将噩梦所终结——也即是将那枚带有【不可远行】咒缚的脏血弹击入安吉洛的躯体,那么作为背叛天使的“安吉洛”就会被固定在冻水港。   这意味着,作为安吉洛的教宗,他也加入了这个“背叛安吉洛”的狂欢……那么“被所有人背叛”的定义就被完善。再加上骸骨公的那一半,真正的背叛之神就可以在没有任何人能干涉的“噩梦”中诞生。   如此一来,骸骨公只需要直接降临到安吉洛的身体中……祂就可以直接用完整的“背叛”真理代替自己的“骸骨”真理。   所以当时“安吉洛”作为一个女婴,口中却会发出骸骨公那低沉而苍老的声音。   假如安南真的扣动扳机——那么此刻这一幕,就会在冻水港提前上演。   那时就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因为当时的“安吉洛”甚至还没有诞生于世,自然不会像如今这个以为自己是艾蕾的“安吉洛”一样抗拒骸骨公。   眼前这一切,都只是当时那个仪式的补足而已。   骸骨公是绝代的仪式师。   他自然知道,自己留在丧歌公国地下的这些骸骨是一个莫大的隐患……既然要补足未完的仪式,干脆就将所有的隐患一并排除。   “再想想看吧,艾蕾……为什么美味风鹅当时会知道那个孩子就是骸骨公?”   安南平静的说道:“当时是第三周目的开始。他知道那个孩子是骸骨公,却不知道骸骨公会做什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他是在上一个轮回的最后,才察觉到的这件事?】   艾蕾思索许久,才在安南心底回应道。   “正解。如果详细一点的话……他或许在第一周目时就在白天见过骸骨公,但是在第二周目才确认了骸骨公的存在与目的——所以在第三周目的时候,才能抢先一步抓住他、可又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事。”   “艾蕾”口中低声呢喃着,从仪式举行到一半的地下室离开。   她缓步走到外面,抬头看了一眼无月的黑夜。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而她便孤身一人,往艾蕾家中走去。   “那么答案不言而喻——直到最后,作为‘骸骨公’的那位少年才会出现。而且他出现时,有着足以证明他就是骸骨公的证据……但他还来不及做什么事,世界就被重置了。   “你现在能猜到,迈达斯出现在当时是最后一位幸存的美味风鹅面前……到底做了什么事吧?”   【他……杀了他】   “没错。”   “艾蕾”点了点头。   随着她在路上行进着,时间也随之以异常的速度流逝着……这是仪式的作用。   在安南对艾蕾解释完这点后,他一个恍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外……夜色也变得更深了。   现在大约是十点。   ——即使一个人都没有死去,夜色也在逐渐加深。   那正是天空逐渐还原为“黑夜”的过程。   而安南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随后便继续低声叙述着:   “到底是什么人,让我们以为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残片、只有埋骨婆婆的力量存在呢?如果你仔细想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话,全部都是‘迈达斯’说的。   “他说,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城外’的概念;他说,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外……可龙井茶的同事就有着丹尼索亚口音;塞利西亚的老师说的是凛冬方言;而阿莫斯说你的母亲正在世界巡演、他还要去外地出差。这怎么可能会没有‘城外’的概念?   “那么,我们当时为何会相信迈达斯?”   【因为他……面对美味风鹅的殴打,也完全没有反抗……哦对,他还直接告诉了我们他的名字!】   艾蕾立刻答道。   【所以美味风鹅叔叔说,迈达斯应该是这个噩梦的一部分,是……是那个什么……“非玩家角色”。嗯……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美味风鹅忽略了一件事。”   “安南”平静的说道:“他也是……与我们同时进入噩梦的【净化者】。   他说着、一步跨出,便到了密林之中。   这里应该是晚上十一点。   “没错——”   从最开始,骸骨公就在装蒜。   曾在密林中误杀他人的德芙、在最得意时失败的美味风鹅、恐婚恐到极致的流浪的孩子……以及他们所渴望的一切,都具现在了这个噩梦中。   这是一个由所有进入者的记忆,共同编织出来的噩梦。   所以里面才会有这么多明显不合理的缝合怪科技,地形才会变得这么离奇。而艾蕾作为噩梦二分之一的控制者,她几乎完全影响了整个噩梦的构成……骸骨公作为另外二分之一的控制者,更是让这里变成了“永生不死之城”。   那么……   “他怎么可能,会失去自己作为骸骨公的记忆?”   安南低声嗤笑着:“这屑骨头……也实在是太不体面了。即使被凡人殴打,也装作完全没有记忆、没有知觉的样子——难道为了欺骗他人,连脸皮也可以不要吗?”   画面流转。   “艾蕾”话音未落,就已经抵达了麦田。   此刻的时间,应该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没错。”   从麦田的另外一端,白发的少年跨越时间回应道。   这证明,他所经历的时间……应当与安南这边是同步的。   他双手抄在口袋中,踩着麦子、横跨麦田而前行。   他微眯着的瞳孔之中,没有任何感情。   “为了达成目的而舍弃尊严——我想,这是性价比最高的‘牺牲’了。”   永生公,认真无比的答道。 第707章 天使与魔神   没有任何的羞愧。   也没有抗拒或是恼怒。   白发白衣、苍白而瘦弱,如同一道苍白的幻影般的少年,并没有名为“自尊心”的这种东西。   或者说,他昔日将自己转化为亡灵之时……一切自尊与荣耀,就已在那时完全破碎了。   “充满了后悔与耻辱的人生。毫无意义的生存方式。像是个笑话一样的……小丑血脉。”   少年低声说着,深深呼吸着。   “我——”   他微微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口寒气。   以永生公为中心,周围的麦田猛然凹陷着,像是被空气炮所攻击。紧接着,霜覆于其上——金色的麦田瞬息之间,便被枯白色的霜痕所覆盖。   如同吸烟后,一边喷吐着烟气一边说话般。   少年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唇齿之间自然的溢出寒气。   “我……早就已经‘死了’。”   在“永生”之物化为“骸骨”之时,在永生之塔化为墓碑之时……在他变成祂的时候,迈达斯的心就彻底死了。   “即使被殴打到吐血也无所谓。把我的头被踩在脚下也无所谓。把我的肚子剖开,把我的内脏拿出来……哪怕是用屎尿浇在我身上,我也会装作看不到的。我也能笑给你看哦。”   苍白的少年说着,露出了一个充满学生气的、有些害羞的笑容:“看——就是这样的笑容。”   他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可是,扮演了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同时也扮演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曾孙,一直这么演了两百年。   “……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他低声说道:“我牺牲了【荣誉】、牺牲了【尊严】、牺牲了【梦想】、牺牲了【家庭】、牺牲了【安眠】……最后将牺牲后得到的一切全部牺牲。在我为了向虚无献上供物的牺牲之旅中,唯有献上‘尊严’是最不令我心痛的。”   ——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安南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永生公对面,金发白裙的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满目哀怜的、安静的望着他。   那是看清了一切后,回头审视时的平静目光。居高临下,如同编剧审视剧本时般冷静。   “没什么反应呢,霜语。”   少年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想到,你能进入这个噩梦。当然,或许我也想到了……【命运乃天车之轮】嘛,我也知道那句话。可……呵……谁知道呢。”   他说着,顿了顿。   随后,永生公再度开口:“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那一瞬间,我想要杀死你……但最后,我只是拿走了那本书。   “但你最终还是知晓了一切……看清了一切,来到我的眼前。”   “除此之外,我还将阻止这一切。”   金发的少女眯着眼睛,在无月之夜中发出悦耳的轻软声音。   “艾蕾……不,安吉洛。我已经问过你许多次了。”   “艾蕾”一字一句的询问道:“零点快到了,我再问你一次……   “你——相信我吗?”   短暂的沉默。   如同永恒般的迟滞的三秒钟。   而后,艾蕾给出了答案。   【是的】   她坚定而决绝的,给出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我相信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我身处何种境地……无论任何情况下、无论任何人说了任何话、无论我经历了任何事——我也会相信您一人】   背叛天使,对自己的教宗使用了敬称。   那并非是对教宗的态度,而是对值得信任的长辈的恭敬。   “那就让零点来到吧,艾蕾。”   安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发誓……你将平安无事。”   他说着的时候。   零点的钟声已然敲响。   但是——   “艾蕾”的眼中,逐渐溢出了虹色的光辉。   那是如蜡烛般燃烧着的光。   ——这次,时间并没有回流。   在艾蕾身边,世界眨眼间被虹色的光辉所涂写。仿佛嵌入到世界“深层”的飘带,也如“翼”般高高扬起。   而面对这一切。   对面白发白衣的少年,却只是深深叹息着。   “这很可笑。”   他低声说道:“神不像神。人不像人。背叛者不像背叛者。守密人不像守密人。   “安吉洛,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女儿……   “——你因我而生。以你的力量,如何对抗我?”   他说着。   少年苍白的面孔,突然碎裂开来。   如同被击碎的瓷器一般——裂缝之中,显露着的是与艾蕾不怎么一致的灰色。   但那光的量,却是艾蕾的数倍、数十倍之多。   仅是露出一个缝隙,其中的光便足以将“黑夜”照亮。   “我们每个人都生在大地上,生老病死。”   “艾蕾”接过话头,以悠然的声音答道:“但我们终将离开大地。   “我们终将不再衰老。我们终将不再生病。我们终将……不再死去。   “我等自虚无之野而来,向万有之国进发……人类能抵达如今的地步,我们已牺牲的、所舍弃的在过去就比你更多、在未来也终将比现在更多。   “直至最远的未来,我们终将舍弃现在的一切。眼前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但那绝非背叛——”   ——那是不死之鸟,于火中重生。   艾蕾的声音,也逐渐染上了重重的回音。   下一刻,虹色的天使腾空而起。   她瞬息之间落向地面,宛如流星。   永生公只是举起一只左手,从碎裂的皮肤中溢出的灰色光芒如魔物般飞出,将她于虚空中停滞。   虹色与虹色的同种真理,接触之时便交锋而相融——   整个噩梦塌陷而重构,一半是彩色的童话、一半是灰色的默剧。   但最终,还是永生公身上溢出的光芒更胜一筹。   他的声音染上了回音和尖锐的金属音。   【安吉洛,我背叛了所有人!】   他夸耀着。   灰色的、荒诞之魔物,自上而下隆隆的压塌了天空之一角。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碎的标本瓶一般。   那像是一个抽象的、一半垂泣一半傻笑的少年。他笑着的那一半脸上不断改变着画面,但垂泣着的那一半却只是安静流泪。   轰鸣着的尖锐声音,如雷鸣般覆盖整个世界。   【而你,却没有被所有人背叛!】   【我们行于同样的道路,而我比你走的更远——你无法拒绝我!】   “真是……如此吗?”   “艾蕾”闻言,突然露出了笑容。   她没有使用天使化。   而只是轻声念出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而已。   那是她曾对安南所说的……   “梦想,是使善人迷乱、恶人癫狂的猛毒。”   那一瞬间,灰色的魔神停滞了。   而安南仍在颂念:   “为了梦想而忽视道德的人,为了梦想而逾越法律的人,为了梦想而背叛所爱之人的人……   “——我诅咒你们。” 第708章 终至之果   那是……并不含有任何超凡力量的言语。   既不是来自第二纪以前的隐秘,也并非是关于异界的知识。   仅仅只是重复艾蕾所立下过的圣契而已。   那是在画廊噩梦的最后,死去的艾蕾、以及初生的安吉洛,所发出的第一道呼喊——   在安南的咏唱声中,原本就已被撕碎的灰色天空之上,再度裂出了诸多的纹路。就像是玻璃被击碎时一般……虹色的光从中溢出,化为锁链束缚在灰色的、有着两副面孔的巨大魔神之上。   那是来自“圣契”的誓约与诅咒之力作化为的锁链。   正是那锁链,才让高举双拳作势欲砸的灰色少年的动作为之一滞……而非是安南的咏唱本身。   “——我诅咒你们,终将被自己梦想所背叛。你们将会才能耗竭、心神枯干、众叛亲离……直到你们最终背叛自己的梦想为止。   “我也诅咒你们……被你们背叛的梦想、必将化为你们最大的诅咒、最深的梦魇。它将缠绕着放弃它的你们一辈子,你们将从噩梦中惊醒……为自己所抛弃的一切后悔终生。”   安南缓缓叹息着:“这是……艾蕾的圣契。”   那是无人所知、无人所见的诅咒。   ——除了作为守密者的安南。   即使是骸骨公,也听不到这份秘密的内容。   直到现在。   越来越多的虹色锁链从天空之上的裂缝中探出,束缚于灰色巨人之上。   那是从【过去】而降临的诅咒。   少年笑着的那一半脸发出怒火、震声咆哮,而哭泣着的那一半脸仍旧在安静的哭泣着……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诸多琉璃般的虹色锁链从裂缝中刺出。如此之多的裂缝,反而让灰色的天空本身被虹色所浸染……   “这可是你自己的力量啊……迈达斯。”   而“艾蕾”则只是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安吉洛正是你的作品。正因她与你独特的关系,这份诅咒才能如此清晰的反馈到你身上……正如脐带般相连的关系。”   从画廊中寻找的“安吉洛的脐带”,正是将人与神相连的虚造器官。   那原本是骸骨公为了用来占据安吉洛身体时的后手,却让祂与安吉洛如此紧密相连——甚至能够跨越时间,追溯到最初。   若是其他的神明“因梦想而背叛他人”,以安吉洛所持有的力量、是不能将这份诅咒完全的缠缚其上的。   但唯有艾蕾——或者说安吉洛不同。   或者说,只有在这个时刻的骸骨公不同……   因为骸骨公,已经抛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是的。   他是在艾蕾体内时,被吸入的噩梦……因此,这是艾蕾自己的躯体、对自己发出的诅咒。   然而就在这时。   灰色的、整个天空也只能显现上半身的巨人虚影,却是再度暴怒的咆哮出声:   【背叛者——】   【没有——】   他的咆哮宛如雷鸣。隆隆作响。   灰色的、巨大的魔神右拳猛然发力、瞬息之间便将束缚在右臂上的虹色锁链崩断,并将其重重砸向地面:   【——梦想可言!】   如同海啸一般。   整个大地都被冲击波所撕裂,如浪潮般被直直掀起。灰霾被震至天空,如沙尘暴般的黄色沙尘激荡至天空。   而就在这时——   大地之力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所击溃,岩墙于艾蕾面前升起。   那是流浪的孩子所使用的岩击术。   而天空的一角突然变成了深红色。   燃烧着的巨大陨星,倾斜着被亚瑟拖下——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向着灰色魔神的虚影砸去。   手持巨大弓箭的马人少女,扬起弓来射出璀璨的一箭。   身披单衣的剑圣冥想许久——刹那间睁开双眼,劈出了仿佛要将天地展开的攻击。   那是来自其他净化者们的支援攻击。   但对于已然展露神之真身的骸骨公来说,这些攻击并没有任何意义。   祂只是狂怒的咆哮一声,如同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扫下去的动作一般,用右臂扫过这些攻击。   深灰色的、宛如超新星爆炸般炸裂的辉光,将这些攻击轻而易举的摧毁。   但天空之上,却有更多的虹色锁链刺破虚空而至,钉在了祂的右臂之上。   这些锁链的尖端,是尖锐而纤长的钉刺。在它们钉入魔神的躯体中时,一幕幕的“过去”便从安南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正在被真理反噬的,骸骨公……或者说永生公的记忆。   看着那些记忆……终于,安南深深叹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   迈达斯的挣扎,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旁的塞利西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势,想必是她和马人都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骸骨公最终败亡的结局。   “……你是不是还在奇怪,你究竟什么时候……为了梦想而忽视道德、为了梦想而逾越法律、为了梦想而背叛所爱之人?”   “艾蕾”注视着被锁链束缚着的巨人,再度询问道。   那并非是用来攻击骸骨公的“言弹”。   只是单纯的……想要为其开释疑惑的“答案”而已。   “那是命运……既定之命运。当然,或许也可以称它为【终至之果】。”   骸骨公并不知晓安吉洛的圣契;   安吉洛也不知道骸骨公的过去。   正是因为这种擦肩而过的巧合……才导致如今这一幕的发生。   “或许就连你自己都忘了……你年轻之时,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虹色的锁链,进一步从空中的裂缝中袭来。   它们钉在肢体上、缠绕在手臂上……将灰色的魔神缓慢而坚定的向大地拖曳着。   终于,魔神轰然倒地。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看到那灰色的魔神身上的装饰为何。   祂身上披着白金色的威严盔甲,而无数亡魂扭曲、痛苦的面庞,如流云般在盔甲表面上缓缓流动着。远远一看,竟是形成了灰色的浮雕。   ——那是被骸骨公锁在体内的巨人们的灵魂。   远古巨人并非是超凡种族……这流动着的灵魂,正是骸骨公在成神之基。   他通过了“亡国”仪式、将【一国之死】黏附于自己体表。死者们因此而得到了等同于白银阶的、可流动的超凡灵魂……正是以骸骨公为“苗床”、以一国之亡灵为填充物,永生公才有了成神的可能。   但对死者来说,这绝非幸事。   这意味着,他们在死后也要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他们所遭受的痛苦,就是骸骨公对“背叛”之理的印证。   但拥有“一国之死”的骸骨公,面对这纤薄而脆弱的虹色锁链的拉扯之时……   祂却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无力。   祂的眼中是满溢而出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你的真理,不可能比我更完善!】   【我的人生充满了背叛!我明明已经背叛了所有人,也已经被所有人背叛!而你——   【——你连一个人都不敢背叛,艾蕾!你连背叛的皮毛都未能掌握!】   【你连超凡者都没做好,怎敢走上超凡之路?】   “……你是,这样想的啊。”   “艾蕾”深深叹出一口气:“你真的……   “比艾蕾潜入的更深吗?”   她慢慢走过去,被倒地的魔神躯体激起的尘土从她两侧分开,没有沾染白裙分毫。   很快,“艾蕾”伸出手来、按向灰色魔神的额头。   “你真的忘记了的话……那就让你看看吧。” 第709章 真理显现   灰色的魔神,瞳孔猛然一缩。   他垂泣着的那一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另外一面却显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   在他的瞳底,有虹色的光缓缓亮起: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于此停顿、并极速倒流……眨眼之间,安南感到自己的视线来到了一处圣堂之下。   ——那是埋骨圣堂。   安南很快辨认出来。   这属于埋骨婆婆的神像,正是不久前被骸骨公击碎的那一尊。   而如今它被高高供奉于圣堂之上。   白发白肤、琥珀色的独眼宛如日轮的巨人少年单膝跪地。   他仰目望向埋骨婆婆的神像,面容肃穆、眼中仿佛闪着光。   “——迈达斯·永生。   “我的儿子。我的继承人……我的延续者。   “这一代的永生公。”   在少年面前。   戴着纯金面具、身披纯白色盔甲的【永生公】,双手扶着刻蚀着一串符文的暗金巨剑,低头肃穆的询问道:   “你将……如何对待我的国民?   “你将如何对待这个国家?   “你将如何对待你自己?”   连续三个极具重量的问题。   但琥珀之瞳的少年,却没有丝毫动摇。   少年毫不犹豫的、迫不及待的,对着父亲念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誓言。   “我发誓,无论何时都将怜悯众生、关爱弱小;   “我发誓,无论何时都将公正无私、严守法律;”   “我发誓,至我死去、我的心中必将常怀正义与爱;   “我发誓,我将是消弭最多痛苦之人、我将是造就最大幸福之人;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但在燃尽之前,我将竭尽所能为后人驱散黑暗;   “我必为将死未死之物立碑埋葬,在我视野所及之处,不允许有死者行于地上;   “我必将竭尽全力、而后化为烟尘——而我的骸骨,终将成为巨人再度崛起的基石。”   但只有他的父亲知道,这将是多么难以达成……多么痛苦的誓言。   ——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他心想。   不过,他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尊重下一代永生公的意志……这是永生家族代代相传的咒缚。   “那么,如你所愿。”   永生公沉声说道。   他抬起巨剑,将其两面分别拍了一下儿子的左右肩。   而后。   他将巨剑交予儿子之手,转过身来、解下披风。   很少会有人知道。   永生公的后背处的盔甲,是一条瞳孔般的裂缝。   那个位置,是为了……   “永别了,父亲。”   迈达斯低声念着,将巨剑对准父亲的后背——用力刺下。   在剑刃贯穿身体的瞬间,它猛然迸发出神圣的高热。   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任何痛苦的,上一代的永生公眨眼间化为灰烬……而永生公作为“圣骑士长”所穿戴的神圣盔甲,也零零散散掉落在地上。   迈达斯沉默的、穿上落在地上的白金色盔甲。   ——作为永生公,连收拢一捧灰烬作为怀念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那一瞬间。   在永生公产生了自我厌弃的瞬间,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   “我想要……断绝这令人厌恶的传统。”   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不再连父亲的骨灰都无权保留……   更是为了【正义】与【爱】。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   但在燃尽之前……我将竭尽所能、趋于崇善。   下一刻,整个世界化为灰白、瞬间停滞。   “你还记得吗,迈达斯?”   唯一彩色的艾蕾,站在迈达斯父亲消散的地方,望着他灰白色的、凝固着的背影。   “……你最开始的梦想,不是什么获得肉身、也不是什么得到神位。而是想要断绝这份传统……是【希望悲剧不再重演】的崇善大愿。”   那是类似“我想要成为正义的伙伴”一样,单纯而崇高的梦想。   是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污垢可言的真挚的愿念。   肃清亡灵。援助弱小。帮助所能帮助的人。拯救所能拯救的人。   这是……在迈达斯继承“永生公”之位,最初的三十年间所做的事。   自然。   他也是个凡人,也会与人相爱。   他也会结婚、生子……他的儿子,也终将继承他的位置。   可最初的困扰来了。   他的儿子……竟是一个傻瓜。   “——陛下,我就先行一步了。”   这是他的妻子,在儿子已然长大成人后、以圣剑【埋骨之余烬】自尽时的遗言。   一挥之力,便足以扫清十里亡灵。   这样的圣剑……它最常用的,竟是用来自尽。   在那一瞬间,迈达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对【使命】与【誓言】的抗拒。   以及……   对【死】的抗拒。   巨人原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念头。   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感寡淡,只需要为自己而活。即使是最为疲惫的永生家族,他们也被“特别宽恕”,只需要活四十年而已……只要孩子成年、就可以将盔甲与圣剑转交给下一代了。   从这点来说,即使是永生公……对生死的观念也是一样的。   然而就在妻子死掉的那个瞬间。   迈达斯的心中,产生了一丝近乎荒诞的使命感。   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儿子真的能继承自己的道路吗?   可在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千年历史所积累下来的沉重的“传统”所抗争之时……迈达斯大公怯懦的退了一步。   ……他并非没有办法。   在他继承永生公之位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十六岁的那一年。   白发的少年与永生公再度走入密室之后。   与以往相同……只有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永生公走了出来。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次死去的,并非是上一代的永生公……而是他的傻瓜儿子。   “或许就是在这时……你最初的愿望被改变了。”   ——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在任何国家中,都无疑是最不可饶恕的死罪。   而在因杀死了儿子获得了“二十年”的时间,以及新的妻子与儿子后……尽管这个儿子是一个聪明人,但他的能力不可能比得过已经有了四十年统治经验的迈达斯。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但我的生命,比他们更有价值一些。”   如此想着,迈达斯再度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   如此,一代又一代……他杀死了自己的所有子嗣与配偶,扮演着一代又一代性格各异的“永生公”。   终于,他面临了最大的极限。   ——名为【寿命】的不可视之墙。   巨人种族几乎不可能触及到的“极限”。   那时,亡灵已经近乎灭绝……精灵帝国也因为停止使用咒能技术,而导致政治权力的收缩。那毫无疑问是永生公国的转折期……   割舍不下的迈达斯,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大的禁忌。   圣骑士之国、敌亡灵之国、永生之国、埋葬与丧歌之国——人人以亡灵为敌的国家中,他们的永生公、最为崇善的圣骑士,将自己转化为了亡灵。   忽视道德。逾越法律。背叛所爱之人……   他做了一切的禁忌之事。   “梦想,是使善人迷乱、恶人癫狂的猛毒……”   安南低声喃喃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眼中闪烁着光的少年……开始堕落了呢?   “你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梦想所背叛。你的才能耗竭、心神枯干、众叛亲离……最终背叛了自己的梦想。   “那是艾蕾的圣契。它跨越时空与因果、印证到了【背叛】之真理的最根源——也就是你这位永生公的身上。   “从最开始,你就生活在艾蕾的诅咒之中……最可笑的地方在于,艾蕾正是因你对‘骸骨’的恐惧与后悔而生。   “被你所背叛的梦想,已经成为了你最大的诅咒、最深的梦魇,缠绕着你一辈子……让你为自己所抛弃的一切后悔终生。   “直到如今,‘创作者被自己的造物所杀’……这正是骸骨公最高位的献祭仪式。而如今骸骨公已死,唯有一体存活。你终将反过来成为艾蕾的养料——你昔日包含恶意所定下的献祭规格、将艾蕾害死的仪式……终将把你自己彻底埋葬。”   如果骸骨公并不打算抢夺艾蕾的身体。   那么祂被艾蕾所杀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成为真正的背叛之神——恰恰正是因为他对“骸骨”发自本能的厌弃,让他失去了身体、也失去了响应仪式的能力。   而如今……   “于此,【背叛】之理……完全证明。”   安南睁开眼睛,回到满是沙尘的破碎世界之中。   下一刻,在“艾蕾”的指尖,凝结出一道虹色的光华。   在疲惫的、被无数虹色锁链贯穿的灰色魔神的注视下。   一道强烈的虹色光辉拔地而起。   “艾蕾”的声音充满了隆隆的回音。   “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所恐惧的并非是‘死亡已至’,因为你早已知晓‘死亡终至’。如同你所发下的誓言,‘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   “你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墓碑……   “你将于此燃尽。”   一道光华,凝结于艾蕾手中。   那是承载着【背叛】之理的真理之书。   ——《赎罪录》。 第710章 真理之书:赎罪录   艾蕾那祖母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浮现在她指尖的,是两张宛如游鱼般交织、巡游的书页。   它以半透明的白色为主色,浸染着仿佛晕染在水中的淡淡血色,看上去像是两条互相交叠的金鱼一般。暗红色的文字在上面游动着……那是至纯至圣的诅咒。   而在她面前,一道有些熟悉、却略有不同的光幕浮现而出:   【赎罪录,扉页、末页】   【类型:真理之书(25)(已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1】   【已显现:3】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记载着此世万罪千罚的应验之法,当前已获得“背叛”之章。集合四罪之碎片以掌握更多权柄;因已获得“救赎”之章,此真理之书已完全解锁】   【赎罪录(25):以“正义”之心或“纯善”之心方可使用:对背叛者的杀生予夺之权】   并非是真理残章,而是真理之书。   因为已经获得了最重要的“末页”,这本书此刻已然成立吗……   安南对照着别人的真理之书,若有所思。   看了一眼别人的卷子,他感觉自己会做了。   虽然还没有收集齐全所有残页,但艾蕾现在就得到了“真理之原型”,已经可以升神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页才是最重要的吗?不、不对……除了最后一页,至少还需要前面的某一页,才能组成真理之书。不然光得到末页也是没有意义的。   天车之书的最后一页在哪里?   如果按照天车之书独有的收集方式的话……   第七面镜子的话,大概是获得“目录”或是“封皮”的仪式。也就是说,只要安南知道自己的第六面镜子对应着的是谁、再击败作为第七面镜子的英格丽德,他就可以升神了。   因为“光自镜中生”,天车之书的收集方式就是寻找与自己相似而相反的人;但关于“罪与罚”的真理,肯定不会像安南一样。   就在这时。   【那是——我的真理之书!】   突然,灰色的巨手猛然扬起——紧紧握住了虚空中的真理之书。   那是灰色的、如活墓碑般“存活”的魔神。   祂先前被锁链贯穿,倒在地上……仅仅只是在装死而已。正如迈达斯刚刚说的一样,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他可以放弃一切尊严。   ——但是,安南却完全没有阻止祂。   只见魔神灰色的、满是裂痕的手,一边崩解着一边从虚空中捞过。   但祂却是什么都没能握住。   魔神的动作,迟滞了一瞬间。   【怎么会——】   “……哈。”   安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看向灰色的、连说话都快说不出来的魔神,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是……只有【正义】与【纯善】才能使用的真理。   “你或许曾经满足这项条件。因而受到了真理的感召……但你并没能抵御住诱惑,没能控制住自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失败了。”   若是能将错就错,他也是一位神明。   但骸骨公却偏偏打算放弃骸骨之躯。   这是因为他对自我的认知过高、对世界的认知迟缓僵滞而导致的悲剧。   在艾蕾已经诞生的情况下,祂就不会再有第二次重新获得【背叛】之真理的机会了。   “……从最开始,你就有一个地方走错了,永生公。”   他忘记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一件事——神明乃“现世之活柱”。   换言之。   无论是何种真理,它的最终表现都一定是“守序”的。即使是悲剧作家和黑寡妇这类杀人为祭的邪神,也一定具有某种规则……而且都倾向于“力量的约束”,不会放任屠杀、灭绝、培育瘟疫等行为的发生。   即使是悲剧作家,也会厌弃毫无美感的、疯狂的阴谋家,甚至可能亲自出手清理门户;哪怕是黑寡妇那群钻研各式毒药并以人类试药的信徒,从他们手中也会同样的诞生出毒的解药……而且黑寡妇原本就不是人类的神,而是蜘蛛的神。以蜘蛛、甚至与蜘蛛一族友好的其他种族的立场来说,她自然不算邪神。   究其根本……这是因为,神明是【真理】的代言人。   因为真理这种权柄不会思考也无法行动,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代行者来使得自身人格化、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即使是记载着【死】之理的真理之书,也不会选中试图毁灭世界、杀死每一个人的疯子。如同红骑士作为战争之神,也不会掀起战争一般。   神明或许各自兴趣不同、性格不同、立场不同……但他们终究是“某物某人的守护者”。   那么,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背叛”之真理。   ——它就绝不可能存在于一本“记载了人间诸多恶行”、因而只能选择恶徒来掌握的真理之书上。它至多也只会选择“背叛者的守护者”这样立场的人身上。   而无论是永生公、还是骸骨公……他即使再契合背叛之真理、背叛再多的人,也并不符合这个要求。   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反过来说。   ——如果是“被所有人背叛的人”,反倒更契合“背叛者的守护者”这样的需求。因此之前的骸骨公,即使通过仪式强行获得了背叛之真理,也不会得到真理之书的认可。   从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被国民背叛之人……并摧毁了自己的墓碑之后,倒是已经绕了一圈回到原点、能够满足这项条件。   但当时的艾蕾已经比他更要靠前、潜的更深。而且还是骸骨公自己一脚把艾蕾踹过去的……   安南可能是直接或间接帮助成神最多的人了。   他一周目时发明的内燃机,似乎直接催动教国的某人得到了关于“机器”的真理之书,日后想必那位陌生人就会升华成神;而安南这周目,则分别将镜中人和作为背叛天使的安吉洛送到光界。   甚至安南自己也是真理之书的契合者,正在与他的“镜子”们对决、选出最后的“天车”。   虽然永生公可能对仪式了解颇深。   但他对“神”与真理之书的理解,却出了偏差。   从这点来说,腐夫都比他更像是一位神明——腐夫起码也还是会庇护他所制造的“永生者”的。   而骸骨公则只是在利用自己作为神明的权能,制造出更多的“背叛者”、并冷笑观赏着因这些背叛者所引发的悲剧……或许他也只是希望从中获取一丝安慰?   “所以我之前才说……你真的,比艾蕾潜入的更深吗?”   或许迈达斯比艾蕾出发的更早。   但这是南辕北辙之途。   正如艾蕾所获得的《赎罪录》一般。   安南瞥了一眼系统面板。   果不其然。   艾蕾的【纯善】要素,已经觉醒到了78%。   或许正是超过了66%或者75%的纯善要素,让她满足了真理显现最后的要求。   真是讽刺。   永生公当年的所作所为,正是如今将自己击溃的最后一击;而艾蕾所抱持着的无用而软弱的善念……却反倒是她胜出的契机。   “这场关于【背叛】的大戏,应于此时落幕了。   “——你自己觉得,如何?” 第711章 噩梦:之死靡它,通关!   面对安南平静的反问,灰色的魔神什么都没有说。   祂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另外一侧总是在变化的脸,也终于是变得悲伤起来。就如同祂一直垂泣的另一张脸一样。   下一刻,布满裂纹的魔神终于崩碎瓦解。   如同灰色的花瓣、又像是蛾。   从祂身上解离出来的碎片,无风飘扬。形成一道浩大的龙卷……吹向遥远的天际。   而在其下,是站在原地、全身裂缝的白发少年。   他显得格外瘦弱。   若是仔细观察,那还是他接过“永生公”这一身份之前的模样。   这是由众人的愿望所构筑出的噩梦世界。   这恐怕意味着……   迈达斯现在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就是希望当年的自己不要成为“永生公”。   “……能让我跟艾蕾谈谈吗?”   白发的少年张了张嘴又闭合,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   “艾蕾”眨了眨眼。   他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在心底询问道:   “你觉得呢,艾蕾?”   【……让我来送别他吧】   艾蕾轻声说道。   闻言,安南二话不说,就立刻闭上了眼睛。   之前无论何时都没有交还的身体……   安南在这时,解除了自己的仪式。将其交还给了艾蕾。   他的意识瞬间被踢回到外界——然后安南二话不说,又通过吃瓜玩家们的视角,重新回到噩梦之中。   但这次,他所关注着的……就是另一重视角的世界了。   ……咦?   安南察觉到,在龙井茶这边看来……他根本看不到到少年迈达斯身上的诸多创口中溢出的虹色光辉。迈达斯身上的伤口,就如同虚空一般吞噬着周围的光、宛如无星的星空般纯暗。   或者说,他根本就看不到代表艾蕾那一边的虹色光芒——属于骸骨公的灰光倒是能看得清楚。   这又是什么机制?   “赎罪录……”   少年迈达斯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他想要嗤笑,却最终还是笑不出来。   “……你犯过罪吗?”   最终,他还是反问道:“安吉洛……不,哪怕是艾蕾——你何罪之有?   “从最开始就没有犯下罪,又何来赎罪一说?你只不过是继承了一位女孩记忆的、出生不到半年的婴儿而已……这样的你,也能掌握《赎罪录》?”   在安南离开之后。   艾蕾身上的气质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是那种宛如女王般,目不斜视、充满威严气场的洒脱少女了。而是变得有些紧张……目光甚至都有些躲闪,手指甚至还有些小动作。   但面对少年迈达斯的逼问。   她却没有丝毫胆怯。   “是的,我要赎罪。”   这是艾蕾·安吉洛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体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都比安南操控时要小上许多。   但在那言语中的意志力,却让她的话语显得如此可信。   “就在刚才,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余生,将是赎罪的一生。”   “你赎的什么罪?你有什么罪?”   “我要赎的是你的罪。”   艾蕾轻声说道:“我的……父亲。”   那一声父亲,让白发的少年愕然怔于原地。   但艾蕾——或者说安吉洛却反而是壮了胆气。   她越说越敢说,越说眼睛越是明亮:   “无论如何,你也都是我的父亲……是安吉洛的父亲。即使你不想承认我,即使你只是想要我的躯体……但你也是我的父亲。你给了我生命。   “我的母亲是艾蕾,我的生命、记忆都传承于‘艾蕾’。我是于名为艾蕾的枝上盛开的另一朵花。我当然记得艾蕾对你的憎恨……我也知道我的诞生只是一幕悲剧的开场、只是完全的错误而已。   “但我想,既然我的出生已经是错误的……我的人生就不可再错。   “我也曾想过,将身体奉献于你又何妨。但安南说……我并非是作为某人梦想的继承者,也不是他人意志的代行者。名为艾蕾的孩子已经死了……我不是孩子,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就是从那时才意识到……在你成为背叛之神后,一定还会一错再错。我是悲剧的开端,但不是悲剧的终末,你将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诅咒、痛苦、仇恨与噩梦在他人身上重现……   “如果我放弃了抵抗。那就是我的报应——是我选择错误而付出的代价。”   艾蕾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有力起来。   那是与安南截然不同的声音……她的右手在胸前紧握,而瞳孔闪着光。   而少年迈达斯的表情则变得极为复杂。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最终他还是沉默的闭上了嘴,等待着艾蕾继续说完。   “父债子偿——是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也没有人指使我。这是我自愿背起的债。我只是单纯的想……在我身上发生的悲剧,不能在别人身上【重演】。   “我将继承‘背叛’之真理,为父亲你所做下的一切罪行而赎罪。我将守望这个世界,愿在你身上与在我身上发生的悲剧——不再出现。”   艾蕾直视着迈达斯,坚定不移的说道:“我将斩断这一切悲剧的链条。”   透过龙井茶的双眼看着这一幕的安南,也是深深叹了口气。   有的人自己受了罪,就想要看到别人与自己受同样的罪……这倒也情有可原。   但还有的人,自己受了罪,就希望别人能够不再受罪。   这或许才是迈达斯与艾蕾·安吉洛……最大的不同。   在迈达斯的注视下,在诸人的注视下。   艾蕾·安吉洛一字一句、念出了全新的誓言:   “我将怜悯众生、关爱弱小;   “我将公正无私、严守法律;   “我心中将常怀正义与爱;   “我将是消弭最多痛苦之人,也将是造就最大幸福之人……”   原本只是表情复杂的迈达斯,直到这时——他的瞳孔才猛然收紧。   他脸上的表情变为错愕、震撼与悲伤。   ——那是他昔日所发下的、所放弃的誓言。   这份誓言早已化为咒缚之力,深深缠绕在他的血脉中。直到他成为神明,才以圣契之力将其覆盖。   而如今……艾蕾·安吉洛重新拾回了这份血脉中的诅咒,将其化为圣契。   ——你当年没有做到的,由我来做。   她的瞳孔中,清晰无比的说着这句话。   那坚定的意志就连迈达斯都为之动摇。   她将获得神明之躯,宛如永恒之火、不再燃尽。这或许将是她与昔日的永生公最大的不同。   艾蕾颂念着。   将这份苛刻的圣契,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   直到这时,迈达斯才深深叹了口气。   他安息般……慢慢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还有最后的一击背刺。   亲手杀死自己所有子嗣的诅咒,早已在他灵魂深处缠绕……若是放弃转生,也是可以动用这份诅咒、以他们之间的灵魂的亲缘关系,将艾蕾强行诛杀于此。   到了那时,他将与艾蕾同时重生于世界某处。善与恶的双生子将再度一同争夺《赎罪录》的资格……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年父亲的剑身的重量。   或许是觉得那日夕阳的温度不该如此阴冷。   又或许只是迟到了近五百年的……昔日“永生公”的再一次传承。   “……为了确保某些东西能够被人铭记,人总是可以再多死一分的。”   他心中念着,闭上了眼睛。   在他放弃资格的一瞬间,世界破碎。   而安吉洛圣契的最后一句,仍在空中回荡:   “我必将竭尽全力——”   ——之死靡它。 第712章 捡骨者的宽恕   在虚造的噩梦世界破碎的刹那间,安南眼前浮现出了从未见过的提示——   【世界已净化】   ……这次不是噩梦已净化吗?   而且我明明没有进入噩梦,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出现这样的提示……   在安南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他只是继续看了下去。   【识破噩梦真相,评价提升】   【全员幸存,评价大幅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骸骨公迈达斯的残留”已被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以使徒完成净化,评价降低】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29500点,感知+3,意志+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较弱的职业提升三级】   【得到世界净化奖励:要素(理解)觉醒深度上升25%】   【你掌握了“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埋骨婆婆赠予的咒物:捡骨者的宽恕】   【捡骨者的宽恕】   【类型:武器仪式道具奇物(金色)】   【描述:以带有纯白双翼、镶嵌金色符文的双筒短猎枪的表象具现出的武器,仅有一发子弹。可以转化为银色的指环。】   【描述:它比任何一把“枪”都出现的更早。在“枪”被发明之前,它似乎有着其他的用途(“神秘仪式”检定未通过)】   【效果:被这把枪杀死的人将被世界所遗忘。】   【代价:必须拥有足够的决心才能击发子弹】   “宽恕可还行。你只负责宽恕死者,而我负责把他们变成死者吗?”   安南下意识的吐槽道。   ……奇怪的东西。   而且为什么要送我这种东西?   安南当然知道,“捡骨者”正是埋骨婆婆的别名。   “婆婆这次连圣光印痕都没给啊……”   是觉得这次要给太多圣光印痕,嫌麻烦干脆就直接折现了吗?   虽然安南也的确不太常用埋骨领域的神术……   于是她老人家直接给了一把相当强力的咒物。   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这效果……应该说不愧是正神的冠名咒物。   严格来说,这把枪并不能算是武器。   因为它只有一发子弹。   事实上,这把看上去异常酷炫的枪根本没有弹夹、也没有能够其他填入子弹或是火药的地方……它的枪口只是凹陷下去的一个小坑、大约还不到一厘米深,简直比玩具枪还过分。   起码玩具枪还能射个小球球呢。   这样安南想要填入自己的子弹也完全不可能。   那个凹陷与其说是枪管,倒不如说是献祭动物时,在石壁上刻下的、让血流动的凹痕。   而扳机的位置实际上是一根钟锤……就是座钟下面有规律的摆动着的那种东西。   安南在拿到枪的瞬间,就已经不小心碰到了摆锤。但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机械声从枪身中响起。它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传来任何手感。   ——读心型保险。   这么先进的吗?   安南很快就没有继续再关注这把新到手的玩具。   把它变为戒指戴在手上后,他就继续查看着副本奖励。   虽然这个副本并不是他触发的,但是安南也意外的获得了一部分奖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把玩家那边的分走。   最让安南讶异的是,那个叫做“天车之痕”的仪式法术,居然还是偶像学派的。   ——这好像就是尤菲米娅用的那个,借用安南力量的仪式法术。   毕竟是以相似律从安南身上接取天车之力的偶像法术。安南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这也很合理。   只是这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用途……或者说,安南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之前看到这招的时候,安南就是在一旁看热闹——看着尤菲米娅满头大汗、心力交瘁的维持着仪式,而塞利西亚就在一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着,但也不见她反抗、也没感觉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效果。最后她们俩就都融化了……   ……这招到底啥效果啊?   安南好奇的、久违的翻了翻自己的法术属性,结果发现上面也没写的太清楚……   【仪式法术:天车之痕:需求光辉要素为核心,在被具有“命运”词缀的效果影响后,以前置仪式“对天车进行精确的描述”;并进行一次宣告,确认自身与天车的关系,以此加深自身对与天车的契合度】   【二级咏唱:“天车,我即门关!我即三重之门关:我即目与塑之门关、我即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即蠕虫与蝉之门关”以此呼唤居于三重门关之上的“天车”,每开启一重可释放三分之一的天车之光。但开启超越契合度允许的门关,会导致自身的“融化”】   【当前仪式契合度:100%】   ——没咋看懂。   别的倒还好说,起码知道这个能力该怎么用了。   主要是那个三重之门关没看懂……也不知道“天车之光”到底是什么效果。尤菲米娅呼唤出来的天车之光,肯定不是正确的用法。   哪怕是安南在嗑了贤者之石后刚觉醒的光辉要素,也不可能拿光像是织十字绣一样在人身上穿来穿去的……   这种奇怪的用法,简直就像是拿金砖把人一下拍晕在地,然后感叹“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一样。   哪怕是某个天天好可怕的男人,也不可能这么用啊……   至于三重之门关,就更让人迷惑了。   即使是以安南的神秘知识,他也从未听过什么叫做“三重门关”。甚至没有从任何神秘学词典上看过这个词。   不过……   安南倒是知道“蝉”是什么意思——因为蝉有“蜕皮”的习性,而“蜕皮”实际上是“染色”的另一种说法。也因此,蝉在神秘学上是“升华之道”的一种指代。   那么,如果蝉是超凡者……蠕虫又是什么?   难道是堕落者?   但这也不太可能。天车是升华之道的尽头——升华仪式中,升华者最终要搭乘天车抵达光界,如此才能成就神明。“蝉”与升华者有关,也很合理;但是和堕落者似乎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就比如说,如今异界噩梦已经结束,甚至开始结算。   但是玩家们的视野却依然没有恢复、而是漆黑一片。   这或许就是艾蕾正在噩梦的碎片中,进行最后的升华仪式。   说来也很气。   明明安南的真理之书就是天车之书,但艾蕾升华的时候他自己却根本看不到……   如果“三重之门关”并非是一种冷门的指代词,那么这意味着它至少来自于“历史”级别……甚至是“创世”级别的神秘知识。   那意味着绝密。   恐怕只有再次见到那个泄密诗人的时候,才能从她那里问到这些东西了……   目前看来,目测它大概是具有针对“命运”要素的压制必中破防暴击的特攻效果……   “就是不知道这特攻对先知学派的法师,是否也同样能够生效。”   安南喃喃道。   但就在下一刻,他眼前突然一连串的刷出了四条提示:   【你正在被“正义”所关注……】   【你正在被“仁慈”所关注……】   【你正在被“牺牲”所关注……】   【你正在被“希望”所关注……】   “……嗯?”   安南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怎么关注自己的圣骸骨又变多了? 第713章 赦罪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塞利西亚感觉这次从噩梦中清醒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她甚至感觉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就像是睡多了一样。   塞利西亚也不是第一次净化噩梦了。   早在她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了。   但是异界级的噩梦,就实在太稀有了。   异界级的噩梦主要有两个来源。   第一个来源基本不可能实现……也就是直接抵达梦界的尽头,接触到其他世界在梦界中产生的投影。   这种情况下的异界级噩梦收益要低上许多——通常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土特产”。不过只需要得到“梦凝之卵”,就可以进入这种异界级噩梦中。   梦界是诸世界的交汇。这些玩家们所在的世界,也在梦界的另一端……安南怀疑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应该也同样在梦界的另一端。   若是这两个相似而不同的“地球”能够以常态联通梦界,那么那里的噩梦也可以称为“异界级”。   不过除了对梦界足够熟悉的神明外,凡人几乎不可能进入梦界。梦界与雾界的联系就是噩梦——直接进入梦界,意味着要“进入噩梦之外的世界”。   ——换言之,就是要在噩梦中卡bug,一直卡出地图外。然后还要避开别的噩梦……免得卡到别的噩梦里。   因为凡人在梦界看不到路,稍有不慎就是永远迷失的下场。   而另外一种异界级噩梦,就是真理阶以上的超凡者死去后留下的噩梦。   基本来说,真理阶是不可能卡死的——想要抵达真理阶,必须要拥有崇高假身。这意味着要素开化完毕、完成了至高的冠冕、并且掌握了真理之书。   到了这种程度,只需要找到自己能够使用的永动机、并且完成一项伟业就可以升神了。   所以除了成为圣者、或是在真理阶被神强杀的特殊情况,基本上真理阶就等于是预备神明;而如果圣骸骨在上一代圣者还活着的情况下就完成了继承,那么这也不会算作“圣者死亡”的——因为死去的那个人已经被剥夺了真理之力,实力回落到了继承圣骸骨之前的状态。   这些原则都决定了,异界级噩梦的诞生条件非常苛刻。   ——神明死去才会诞生的真实噩梦。   并非是以从梦界投射下来的投影,而是被神明的灵魂浸染的梦界的一部分——能够以肉身直接进入的噩梦。   基本可以等同于,死去之神残留的意识撕裂了梦界的一部分,用这份“材料”编织出能让自己继续苟活的“一人的世界”。   那是虚造的异界。   真正的异界噩梦,都来自于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们的力量体系、世界常识甚至种族都或许与迷雾世界完全不同,但那的确是“曾发生过的事”在梦界产生的刻痕。   而神明陨落而诞生的虚造异界,则要危险的多——因为它完全没有逻辑。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神明的怨念、容纳神的思念体而诞生的……充满了荒诞狂想的世界。   就比如说他们刚刚净化的这个噩梦。   噩梦的骨架来自于所有在场者的记忆,而主题则由“艾蕾和骸骨公”决定。世界法则完全由他们决定,甚至正好缺失了某位正神这种程度的东西,都可以由骸骨公的意志来决定。   是真的,差一点就死掉了。   如果安南陛下没有来……他们真的就被永久封印在了这个噩梦中。   而如果安南来了却没有联系她,那就更惨了……大概率她的船员,都会被埋葬在这场噩梦中。   但这也让塞利西亚有些困惑。   为什么安南陛下进入噩梦后,就会直接过来联系自己?   就像是他知道自己会在那里一样……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塞利西亚并非愚笨之人。   她很快意识到……安南进入这个噩梦的时间,应该比她有记忆的时间要早的多。这意味着,她或许在之前的几次循环中,向安南透露过一些秘密。   这让塞利西亚有些不安。   主要是……   ……她有没有撑住安南的严刑拷打?会不会把老师不想泄露的秘密也一并吐出了?   不,不对。   如果是安南陛下的话,他应该是不需要拷问的。他有着能够洞察人心的魔眼……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是完全无法被隐藏的。   ……这么想来,就算是泄密似乎也很正常。   并非是她没有保密,而是安南自己猜了出来。   而且安南说,他从最开始就清楚老师背叛的目的……这应该不是从她这里拷问到的秘密。因为老师与安南陛下的关系的确相当亲密,说不定老师与安南陛下联系的次数与自己相比还要更多呢……   想到这里,塞利西亚久违的感觉有些无力而颓废。   她自从得到了这具美貌迷人的躯体、得到了强大到能够忽略他人意见的超凡力量,就感觉自己昔日的自卑仿佛泡沫幻影般被抹除了。   可如今久违的再见安南的时候——甚至她都没有见到安南陛下,仅仅只是透过其他人的身体、其他人的嘴巴、其他人的声音听到三言两语,那股熟悉的战栗与恐惧就又回来了。   那股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控制之中的感觉……   即使已经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了,但塞利西亚却依然恐惧到想要战栗……不过在那份战栗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陛下说,他会安排我与老师见面。   至于恕自己罪什么的承诺——塞利西亚倒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怎么在乎。   她希望自己被恕罪,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开着船到地面之上。而扩大行动范围的目的,依然还是为了寻找老师。   只要能再见到老师的话——   她醒来之后,四处寻找着艾蕾。   虽然之前只是控制艾蕾的身体说话,但既然安南陛下与艾蕾的关系密切到了这种程度,说不定艾蕾会有办法能联系到安南陛下呢……   而在她看到艾蕾的时候,目光顿时一滞。   ——变了。   那是非常明显的变化。   艾蕾依然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浅白色短裙,但却是明显短了一截、布料变少了许多。她的双臂戴着白色的长手套、右脚则穿着银白色的靴子与覆盖半个大腿的白色丝袜。   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左脚变成了赤足。   而在她的左脚脚踝上锁着银色的镣铐,紧紧束着一截断裂的锁链,随着她的行走而在地上发出拖动的声音。   或许那并非是断裂的锁链……而是拴着她根本看不到的某种东西。   艾蕾的头上戴着类似荆棘一般的银色公主冠,将长了接近一倍、像是做了拉直一样的浅金色头发束住。金色的头发直直垂到大腿根部。而她的左眼依然紧闭着、右眼则是温柔如水的宝石绿。   看上去,就像是从十四五岁的少女突然变得成熟了起来。她的身上混杂着女孩的天真、少女的纯洁和母性的光辉,在无光的地底自发的闪耀着光芒、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只需一眼便能辨明。   那是神明的身姿,易于常人的象征之物。   所有醒来的人,都下意识的望向艾蕾。或许是因为她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璀璨的光……又或许是因为她在噩梦中发下的宏愿。   “我是背叛者终至终临的审判,我是善与常住之门关的守门人,我是弃暗投明的罪人眼前的光。”   并非只是“背叛”之理。   艾蕾从《赎罪录》中,领悟到了比“背叛”更深一层的真理——   “我是抗逆之神!一切背叛纯善与正义之人的审判者、反叛黑暗堕落之道的引领者。   “我的名字是……赦罪师。” 第714章 白银旅团的终末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在“骸骨公”彻底消亡之后。   继承了祂的力量……名为“赦罪师”的新神诞生了。   抗逆之神,并非是什么弱小的神明。   祂是背叛者的制裁者,也是觉悟者的引领者。这意味着“抗逆”的领域中,一定有着能够制裁罪人或是使其改过自新的神术能力。   如此一来,祂不仅不可能成为邪神。   “抗逆教会”甚至可能得到各国高层的支持。   能够发现、制止、惩戒背叛者的神术能力……对于掌握权力的上位者来说,毫无疑问是极有意义的。而能够让曾走错路的人重回正道的能力,也决定了“抗逆教会”在民间和灰色领域中一定会有极高的声望。   这是连十二正神都会招揽的人才。   就是不知道祂会成为哪位正神的从神……   虽然祂诞生于埋骨婆婆的力量中,但似乎祂的力量与埋骨婆婆的相性并不是很高,也不算是相邻的领域。红骑士的战争领域似乎可以与抗逆领域相融,但似乎也不是很搭。   不过赦罪师就算不成为某位正神的从神,也绝对会具有相当崇高的地位。   至少在这一瞬。   亚瑟与尤菲米娅的确是心动了。   宝船“白银”上的所有船员,都是在塞利西亚的魅力下集结起来的。里面当然也有馋她身子的部分……但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找到了同类”的归属感。   ——他们这些人,在看到同类之时是能够有所察觉的。   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人生的失败者。   他们都曾有某种热烈无比的追奉,而后都因为某种现实原因而宣告失败。   隐藏在他们那或是温柔、或是傲慢、或是孤僻的表象之下的……正是如出一辙的自卑感。   而如今,他们作为圣契的守密人——新神的第一任教宗,大概率会从他们中诞生。   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假如有人想要走上圣职者的道路……只要一步跨出,便是终点。   即使只是伪神的教宗,但赦罪师所控制的“抗逆领域”,可以直接让他们拥有接近统治者级别的崇高地位……这股影响力甚至是可以跨越国境的。   在拥有这股力量后……他们之前已然彻底宣告失败的愿望,就有概率能够重新再来。   亚瑟正想要开口:   “赦罪师阁下……”   “——赦罪师大人。”   但就在这时,塞利西亚的声音传出,打断了他的话头。   她缓步走上前来,目光直视着赦罪师。   看到她出声,亚瑟和尤菲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尽管有面具的遮蔽,尤菲米娅的面色也是明显的变得灰暗了一些……亚瑟看起来倒还好一些,只是微微抿起嘴唇,安静的思索着。   假如船长来担任新神的教宗,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们也可以间接利用这股巨大的政治影响力……   如果顺利的话……   但不等他多想,塞利西亚的话却是让他们讶异的望了过来:   “您与凛冬大公还有联系吗?我想要去见他。”   “——船长?!”   “……塞利西亚大人?”   握持着黄金竖琴的奥菲诗,与马人少女露西亚惊愕的望了过来。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塞西莉亚的过去,尤其是露西亚……作为能够看到命运之线的马人,她甚至能够看到塞利西亚“成为塞利西亚之前”的一切。   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船长一直在试图搜寻“逆冬者”。   她似乎深爱着自己的这位老师。   那是溢于言表的爱意,宛如忠犬般的狂热。   不管她是破冰军的一员,亦或是在逆冬者进入地下世界后才与他相识……仅凭着她对“逆冬者”的感情,塞利西亚毫无疑问都会成为凛冬公国的敌人。   以她激烈而热情的性格,也的确杀死过一些凛冬公国派到地下的探子。以凛冬公国情报部门的效率,“白银旅团”应当早就在他们的黑名单上了。   而如今,听她这话……   却是要主动去见凛冬大公?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无意与你们争夺教宗之位。”   塞利西亚看了一眼自己的船员们,认真的答复道:“我也没想过,昔日想要追求的东西,如今居然已是近在眼前……   “唯独那位大人是不可能骗我的,因为这毫无意义。他给了开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我想……我大概是要退出这场旅行了,朋友们。”   塞利西亚认真的说道:“假如事情的发展真的如此……亚瑟,这艘船我就留给你了。”   “……我可不要。”   亚瑟阴沉起了脸,那如同魔物般逼人的、熔岩般的双瞳紧紧盯着塞利西亚:“那种东西,只会让我变得不够纯粹。   “而且,假如我能成为教宗的话,我也是要下船的,船长。”   “成为教宗的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也必须争夺。”   就在这时,带着铁面具的尤菲米娅看着赦罪师,虔诚的开口道:“如果我不能成为教宗,也愿意成为您的信徒……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需要您的神术。”   “喂喂,别这样啊……”   奥菲诗苦笑着:“咱们这是要散伙了吗?”   一旁的马人小姐不安的踢踏着后蹄,怯懦地不敢发声。   眼看着,白银旅团内部就爆发出了奇怪的矛盾。   ——但塞利西亚对此却并不意外。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   白银旅团招纳新人,并非只是“看眼缘”而已。   他们那个奇怪的“讲个故事才能送人”的滴滴打船的奇怪规矩,也正是因为宝船“白银”的特殊需求。   实际上。   与其说“白银”是能够跨域物质的阻碍,前往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宝船。   倒不如说它是活着的避难所……   是一头以吞食梦想而生的魔物。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童话的东西。   正如同名为孢殖磨坊的噩梦一般。   在童话的糖果表皮之下,正是蠕动着的血肉。   “白银”的确会吞食停靠点周围的物质,但这实际上只是为了修补自身而已。提供用于“旅行”、将自身虚化的能量,仅凭吃的这点土不可能够用……用于驱动“白银”的,正是船员与旅客的“梦想”。   当有人迫切的希望前往某处之时,这艘来自虚界的活船才能进行虚界潜航。这些发自内心的渴求着某物,却因为梦想破灭而不再着急的船员,正是一个又一个的充电罐。   船长自然也会拥有这种能够将船员与旅客的愿望,作为能源的力量。   而作为代价的,就是这艘船永远也不会带着船员前往“目的地”。 第715章 成熟的主线任务会自己完成   当某位船员内心真心希望与某人偶遇的时候,“白银”就绝不会让他见到这个人;当某位船员想要再看一眼某个地方的时候,“白银”就绝不会经过这个地方。   只要待在船上……就注定与想要见到的人、想要前往的地方擦肩而过。   这是名为“咫尺天涯”的咒缚。   但如果将其反向利用的话,也可以作为一个庇护所。   比如说,亚瑟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黄金阶,重新回到家族掌握权力——那么“白银”的力量,就会让他一直避开自己的族人;   马人露西亚想要找到自己的同族、回到马人的隐居地,那么只要她还在“白银”上,就绝不会碰到任何一头马人、也绝不会进入马人的隐居地。   当一个人内心潜藏着某种“冲动的愿望”时,白银就会让他永远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   比如说对明知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告白、对绝对无法战争的仇人进行刺杀、被通缉者回到家乡与家人相见等。   这是许多人都会有的,【自灭之愿】。   因此,塞利西亚的选人是有讲究的。   她所选择的所有船员,都是“有着强烈自灭欲望”的失败者。   如果他们不登上白银,那么在熊熊燃烧着的心火就终会将他们的人生彻底摧毁。   而只要他们还在“白银”上,就永远不会踏出下一步。   这是一种迟滞。是一种束缚。   而塞利西亚认为,这也是一种拯救——   能够让他们远离那些“危险的愿望”,蛰伏在无人寻觅到的黑暗之处,安静的积蓄力量、磨炼意志。   事实上,就连塞利西亚自己,也是被“白银”所拯救的人之一。   塞利西亚当然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再次见到老师……这是她最真切的愿望。   可她的理性也清楚的告诉了她——就算见到,又能如何?   只是见一面,又有什么用?   老师真的还需要她吗?   要知道,老师同样也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更是冬之手的前首领,精通情报收集与分析。如果真的想要找她,在她每次抵达目的地、离开“白银”时的间隙,就足够联系上她了。   既然不来找她,说明用不上她。   ——这是比较乐观的估计。   另一种潜藏在她心底的想法就是……   ……她或许已经被抛弃了。   在逆冬者至今为止的计划中,她似乎已然抵达了终点。塞利西亚能发挥的所有作用,已经全部发挥完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老师做些什么。   老师甚至没有再对她发布任务。   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不被需要了?   即使她已经成为了黄金阶?   即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小无力的梭罗尼克?   即使她……已经得到了如此美丽的躯体?   那么,她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吗?   一旦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忍不住的战栗——若是细想下去,甚至会摧毁她至今为止的整个世界观。   她当时之所以愿意接受“白银”的咒缚……其实也仅仅只是想要自己骗自己罢了。   如果将自己见不到老师的缘故,全部推到白银身上,似乎就显得老师没有那么无情了。她也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愿望——无法达成的愿望是没有意义的。   那仅仅只能称得上是幻想而已。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被吸到了异界级的噩梦中,导致自己与“白银”的联系被切断,自己才能联系上安南陛下,才能有机会完成自己的愿望……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可若是这么一想,一个梦魇般的念头又在她心底攀升、无法除去:   难不成这艘船的诅咒,真的强烈到就连老师也绕不开?说不定老师早就找过自己了,只是被这艘船的诅咒拦了下来呢?   那是一种,意外发现“卧槽我手机什么时候没电了”后,突然心生“我手机没电的时候是不是漏接电话了”的恐惧感——尤其是这个电话真的非常非常重要,而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好几年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次机会就是不可错过的。   即使知道自己的说法非常不负责任——近乎等同于将自己的船员们主动抛弃。   但塞利西亚,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白银旅团正是以‘梦想’为燃料、以‘梦想’为终点而航行着的。”   塞利西亚认真的说道:“而如今,我想……我已经触及到了梦想的边缘。我必须要去一趟凛冬公国。如果这次顺利的话,我的愿望就能够完成了……假如这次不够顺利,我大概也没法活着回来了。   “假如你们谁还想要继续进行这种‘追逐梦想的旅途’,我现在就将船长之位转让给他。”   她言语中的意思非常明确。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回来了。   那么仅以她的个人魅力而凝聚起来的白银旅团……也就该解散了。   “——我留下。把‘白银’给我吧。”   出乎预料的。   在一片沉默中,唯一开口的是抱着黄金竖琴的奥菲诗。   就在此时,所有的船员——甚至就连亚瑟也讶异的望了过来。   他们都清楚……在这些船员中,其实唯有奥菲诗是真正爱上塞利西亚的。   亚瑟对塞利西亚的感情近乎相互扶持的战友,而尤菲米娅对塞利西亚的感情则是同乡同道的好友,露西亚则是一种对队长的信服与依赖。   但奥菲诗是真正抛弃了王位的继承权,偷偷跟着“白银”跑出来的——他是真正冲着塞利西亚本人来的。   而如今,却是他选择待在了“白银”上?   奥菲诗沉默的波动了几下竖琴的琴弦,这位有着琥珀色双瞳的黑发男人,便以他那温和的目光注视向塞利西亚。   “我会把白银停到凛冬的地下。如果你最后还是……我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会再将船长还给你。”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吉利,又有些卑微。   但塞利西亚却只是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忍与纠结的神色:“抱歉,奥菲诗。我……”   “我明白的。”   奥菲诗却是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中并没有悲伤,反倒是温和而明亮:“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会离开的。   “我并不认为‘咫尺天涯’是一种诅咒,它更像是一场试炼。一场让人有勇气放弃一切,去追逐梦想的试炼。   “我如今还没有那样的勇气,但我希望我以后会有。”   “……那我也跟奥菲诗留下。”   马人少女垂着头,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我不想见陌生人……”   “我想我会离开。”   亚瑟与尤菲米娅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将伴随着赦罪师阁下一同旅行,直到她确定自己教宗后,我会着手为她建立抗逆教会。”   他的意思很清楚。   就算他当不了教宗,也要混个枢机当。   尤菲米娅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我也一样。”   “但是,我最近应该不会回凛冬……”   赦罪师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   而在这时,龙井茶突然开口:“塞利西亚小姐,如果你想要前往凛冬公国的话……就不妨跟我们来吧。   “我们几人,正是安南·凛冬最信任的亲信。我们之所以会来到丧歌公国,就是因为大公想要见你。”   虽然那些爱恨情仇太复杂了没听懂,但塞利西亚希望见安南这件事他还是明白的。   ——真是绝了,主线任务成精了。   放着不管,“逮捕”的目标就自觉找过来要求拘捕了?   竟然还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叫什么?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主线任务了,该自己完成自己了…… 第716章 阴谋与塞利西亚与绞肉场   安南其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玩家们是否真的能把塞利西亚顺利的带回来。   塞利西亚在地底世界,可是货真价实的名人。   ——“掘者中的掘者”、“深岩中的虞美人”,强大、自由而美丽、不贪婪也不懦弱,欲望旺盛的同时又足够幸运……坚定的追随着梦想而行、永无休止开拓新世界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她是完全符合地下世界价值观的超级明星。   不分男女、不论年龄……所有人都想要成为塞利西亚,所有人也都想得到塞利西亚。   每个孩童都曾有冒险梦。   或是波澜壮阔如史诗,或是浪漫温馨如童话。   但这冒险梦逐渐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后,意识到旅行和冒险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意识到他们有着自己的人生规划……意识到自己没钱没时间没精力没技能后,这不切实际的冒险梦,也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而白银旅团不同。   他们正是活着的传奇故事。   甚至可以说,很多少年少女之所以想要成为掘者,就是因为塞利西亚的感染。   假如地下世界有统一政体的话,那么塞利西亚肯定会成为代言人级别的高层人物——仅仅只是为了让她们一行人继续展开冒险,就会给她们一大笔的经费。   因为假如“白银旅团”的故事就此终结,甚至可能会间接影响地下世界的开拓变缓、停滞。   掘者原本就不算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甚至“危险”一词都不能将其完善的概括。   一套包括提灯与定位锚点在内的勘探用装备,以及只够一周用的口粮和水——别说帐篷了、甚至就连睡袋都没有。   想要额外装备的话,就自己去唯一指定店中购买。   包括帐篷、睡袋、便携绷带、营养补剂、额外光源、抗切割手套等等“方便掘者进行勘探作业”的系列装备,品种相当齐全、性能也的确不错。   但想要全部购买,可是要不少钱的。以绷带、光源等货品为例,它们的价格比起地面上的同类物品反而要贵上一倍有余。   要知道,这里可是交通最为便利的地下世界,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因为串联各国的地铁,这里很多货品的价格都不会比特产当地贵上多少,甚至还会因为一次进口量巨大而便宜许多。地下世界又有“智者”机制,是各国的权力者中聪明人最多的——没有之一。   这些智者们,的确开发出来了许多用于勘探、发掘的先进设备。先进程度非常高,是毫无疑问的世界领先水平。   可这些用于卖给广大“业余掘者”们的装备,不仅没有便宜,反而更贵了;不光更贵了,甚至还限量……   但无论如何,“掘者”也是地下世界那些不够聪明、没有天赋、也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想要成为大人物的唯一出路——它的本质上就是赌命。   而从这点来讲……   智者们一方面,希望掘者能帮他们勘探出更多的土地;另一方面,他们却不希望掘者的数量变得太多——至少要始终控制掘者的总体数量少于智者们。   智者掌握着法律、医疗、教育等诸多关卡……但是治安、金融以及最重要的都市所属权,却是归掘者所有的。   一般来说,掘者们通常对自己的脑子是有数的,不会过多干涉智者们推行的政策。如果自己辅佐的掘者过于愚笨或是暴虐、智者也会直接从这里离开。   所以一个城市可能没有智者,但是它一定有所属的掘者。哪怕是将所属权卖给智者,让这位智者兼任掘者,或是原所属者意外身亡,它也一定是有掘者的。无非就是掘者是否在城市之内。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一件事——掘者比智者们有钱太多太多了。   一旦掘者的数量过多,以至于在一些城市中有一个以上的掘者,这个城市中“智者”的话语权就会显著下降。这座地下都市的政治结构,就会愈发趋近于地上王国的都市……掘者们就会逐渐成为“领主”,而智者们就会从“实质掌权者”化身为“幕僚”。   因此,他们所能做的事……就是控制掘者的数量。   如何控制呢?   很简单……就是控制市面上“优质装备”的量。   用塞利西亚的传说,勾引大量没有学习、科研、政治才能,无法成为“智者”阶层的青少年成为掘者。与此同时,再进一步的控制流传到市面上的“优质装备”的量,保证只有少量的人能够成为掘者。   剩余的人呢?   自然就死掉了。   每个掘者每次回来补给后都可以领取一枚以仪式定位的信标,以便于他们返程的时候“保存进度”。   而仅是掘者出发的首月“失踪”率,就高达70%。平均每个掘者能够安装的信标不足三枚。   也就是说,在诸多有着丰富经验的掘者与抱团的“勘探团”们安装的大量定位信标的数据稀释下,绝大多数的掘者依然没有能够回返三次的能力。   在第一个月,就会有许多掘者放弃……或是干脆死在无光的地下。   一旦失去光源,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在没有地图、也没有建筑物,只有乱七八糟地道的勘探层,随时可能会迷失方向——食物和水大概率是不够用的,甚至可能被其他掘者抢走;勘探层的浅层偶尔还会出现一些魔物,普通人是不可能战胜它们的。   他们“浪漫而伟大”的勘探事业,死亡率甚至远高于战场。   而他们的生还率,甚至是严格经过控制的——想要勘探到有价值的东西,没有装备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不是一个单机游戏……只要他们的效率落后于同期,“宝藏”就会被抢先发现。   这些年轻的业余掘者们,当然会逐渐意识到……这是智者们的阴谋。但如果他们活的时间够久,也是可以逐渐集齐一套装备的……比如说,从死者的尸体上集齐。   当他们真正成为“掘者”而归乡后,立场就立刻不同了。   不只是智者不欢迎多余的掘者,就连掘者自己也不希望同类抢夺自己的权力——掘者们的权力都是平等的。只要多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的权力要被分走一半;若是多两个掘者,甚至可以直接窃夺一个城市。   不管他们当年多么痛恨“控制掘者数量”的阴谋,到了那时他们也会或是积极、或是沉默的推行下去。   这是货真价实的绞肉场。   地道是广大的“预备掘者”们挖掘的。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耗尽生命寻找着财富,可能成为“掘者”的,只能是第一个在目的地插下坐标的那个人。   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能早些醒悟,回来的时候还能留一条命;若是运气不好,就会化为一摊白骨,最终被埋骨婆婆所收殓。   从这点来说。   塞利西亚或许也能算是杀人者之一,至少也是帮凶。   尽管她本身没有做过任何事,在她进入地下世界之前,这样的传统也已经成型数代……但饱含仇恨的生还者们是不会讲道理的。   ——因为如今塞利西亚这位“石中船长”的事迹,直接导致了地下世界又迎来了一次“掘者潮”。   大量的孩子们失去了父母。   大量的父母们失去了孩子。   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兄长的弟弟妹妹……在地下世界迎来前所未有的开拓浪潮的同时,各自不同的悲剧也正于此地不断上演。   事实上。   想要杀死塞利西亚的人……或许比爱上她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更不用说……   如今的塞利西亚已经放弃了宝船“白银”带给她的命运之力,重新回到了白银阶。 第717章 让月亮奔我而来   “……所以,会有很多人来找麻烦?”   听完了安南的叙述,龙井茶咽了口唾沫。   他逐渐意识到……该不会这个任务的难度,其实在“如何安全的护送塞利西亚”这里吧?   原来这其实不是一个捕获任务,而是一个护送任务吗?   “没错,绝对不要走地下——不要尝试从教国坐地铁回凛冬,会出大事的。”   安南沉声道:“你们带着塞利西亚,无法传送回来……这很麻烦。   “我建议,你们想办法直接开着飞艇回凛冬。我会通知姐姐,见到你们就打开结界、把你们放进来的。   “这应该会很安全的……就算那些与塞利西亚有仇的人定位到了你们,但你们只要飞的足够高,他们应该也是没法攻击到你们的。”   ——停一下,老大。   你不要再奶了……   龙井茶是越听越心虚。   原本他也不觉得,开着飞空艇回来会有什么危险……但安南这么说过之后,他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龙井茶有些勉强的说道:“之后如果再遇到问题的话,我会再举行仪式向您询问的。或者您身边带一个人……?”   “我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些忙,不一定有空能及时响应你们的仪式。我姑且还是带几个人吧……一会我把权限打开,把四暗刻和西酞普兰传送过来,你再让孩子传送过来;一一和酒儿就给你们传送过去,用于给你们补充战力。”   安南思索片刻,如此应道。   ……出门居然不带杠子姐吗?   龙井茶有些讶异。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遇到黑色高级轿车那种级别的扫射,林依依的近身护卫能力,其实算是玩家中最强的。   而且带个西酞普兰还算正常,毕竟人家多少也是个奶……可是,为什么要点名带刻子哥和孩神?   这个配置总感觉有点奇怪。   但龙井茶没细问,便先挂断了。   反正也有三位玩家跟在安南身边——假如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他们再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就赶紧过去安排后续事项了。   亚瑟和尤菲米娅两人,倒是不用跟他们一起坐飞空艇。他们跟着赦罪师一同上了船,至少要回到没有灰雾遮蔽的地方才会离开。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有人的地方,“塞利西亚不再是船长了”这件事就会立刻被外人察觉。   ……说实在的,带个易燃易爆的破坏巫师坐飞空艇,其实龙井茶心里也没数。万一要是他被什么人狙杀或是咒杀了,然后在高空来一发当场自爆……   亚瑟能自觉离开,还是让龙井茶松了一口气的。   ——建议不允许让破坏巫师使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另外一边,安南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塞利西亚这边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看起来还是有合作意愿的。   等到塞利西亚被送到凛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逆冬者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叛徒……但这并不妨碍安南要对他进行预防性的处理。   “逆冬者”到底是友是敌?   他到底是真背叛了凛冬,亦或是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甚至有可能是在演无间道的时候干脆假戏真做了,也都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也都必须见他一面。   不过在那之前,安南必须先去一趟北境。   虽然玩家们没有搜寻到太多的证据,但至少可以确定“多尔戈鲁基”家族是与堕落者有染的。   他们大概率是极北兄弟会抛出来吸引目光的替罪羊……虽然安南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安南吃下一个“多尔戈鲁基”就能满足的退去了。   “果然还是伊凡太温和了吧。”   安南嗤笑着:“应该说,不愧是【昏君】啊。   “但我这个【暴君】的行事方式,与他可是不同的。”   除了西酞普兰这个潜行奶之外,安南专门把流浪的孩子和四暗刻叫了回来。   就是打算大闹一场的。   在巷战环境下,四暗刻的爆破技艺甚至比室内战还要更强一些;而在最差的情况下,流浪的孩子也有着高速挖地道的能力,可以带着他们逃离。   而且他还能瞬秒建筑物——无论是多么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抗他那么一转。无论是冰墙土墙木墙,孩神都能直接把它们隔空消掉。   可以说是对“墙”的特攻了,用于瓦解静态防御相当好用。搭配四暗刻的爆破技术的话……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啊,稍微有点期待……”   他喃喃道,愉快的眯着眼睛。   现在就挺好的。   你们可千万别怂——我都带着四暗刻来了,不炸点什么东西……是不是对不起他体内流淌着的破坏之血?   “——安南陛下。”   就在这时,深蓝色长发的女性冬之手,无声无息的在安南身后出现:“伊凡大人找您。”   “是有什么事吗,卓雅?”   安南一边询问着,一边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跟着这位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冬之手快步穿过走廊。   而卓雅在他前面带着路,低声说道:   “伊凡大人……要龙化了。”   “……啊。”   安南的脚步顿时一顿,无意义的低声啊了一声。   他抿了一下嘴、再度恢复了行进,只是路上再没说别的话。   ——在安南进入到伊凡的卧室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房中氤氲着浅白色的霜气。   如同打开了封闭着的冷库一般……肉眼可见的霜气缭绕在安南脚边。   ——唯独今天,伊凡是倒着躺在床上的。   他躺在床尾,微微抬起头来、凝视着挂在床头的两个女人的画像。   听到开门的声音,伊凡那越发浅淡……甚至已经化为鸡汤般浅黄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几下、往门的方向看了过来。   就连仰起头来这个动作,都已经僵硬到难以完成。   “……安南。”   伊凡以极微弱的声音,低声说道。   那并非是虚弱的声音。   而是舌头被冻到僵硬而发出的朦胧模糊的声音。   安南走过去,握住了伊凡的手。   他的手很冰——冰到安南的血条都掉了一小节。   “……不要,碰我。”   伊凡一字一句的答道。   他说几句,声音就被打断。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冰封住了一大半。   他只是继续说道:   “安南,人有,两只手……一只,用来,夺走,一只,用来,给予。   “你少了一只。但你,现在又有了。   “他们,就是,你的手。   “是能够,将月亮,握住——拉下来的,有力的手。   “对他们,好一些。”   安南怔了一下。   ……伊凡的意思是,要让他对玩家们好一点吗?   “这种事……不用您提醒啊。”   安南无奈的笑了笑:“而且,我也不会把月亮拉下来。   “如果真有需要——我会让月亮奔我而来。” 第718章 暴君将至   ——伊凡大公化龙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凛冬省。   藏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头瞳孔明黄、全身鳞片如雪般洁白的巨龙,裹挟着一身霜气从大公府飞了出来,在霜语省上空不舍的盘旋飞舞。   它飞出去的时候,在身边凝结着的霜气,在深空中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轨迹。夜空之下,他身上如霜般的鳞片似乎在闪闪发光。   随着巨龙飞行的痕迹,绚丽的飘雪降落于大结界之中。接住那些结晶的植物,来年将会盛开纯白色的花朵。   若是吃下这些花朵,就可以让忧愁、不安、恐惧的心情重新变得平静……   ——这是伊凡·凛冬赠予人们的最后礼物。   人们聚集在街上、或是在家中打开窗户,看着他们的大公化为巨龙,或是盘旋于低空、或是蹲踞于高台。   那明黄色的龙瞳中充满了强烈的感情。   怀念、喜悦、依恋……即使跨越种族、相隔数百米,也能清晰看到它心中满溢而出的感情。   得到了健康的躯体,也重新得到了完整的感情——在作为凛冬大公的使命结束之时,名为冬之心的咒缚也已然解锁。   即使之前没有任何认知,看到这一幕的凛冬人也很快理解了。   他们的大公——伊凡·凛冬,今日就要离开他们了。   但唯有少数人知晓,这并非是痛苦的永别。   因为……名为伊凡·霜语的巨龙,也将于今日诞生。   “再见了,伊凡。”   安南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望着在空中肆意飞舞、逐渐适应新躯体的纯白巨龙。   与其说是落地窗,不如说是一整面墙壁都向外打开。这里是大公府的顶层,也是“巨龙”诞生的地方。   在这降雪中,安南的衣着堪称单薄。   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修身礼服,身姿挺拔。而在安南身后,披着白色镂空的轻纱披肩——那是大公即位时的礼服。   安南的右眼是布偶猫般清澈透明的冰蓝色瞳孔,而他祖母绿般的左眼中则闪烁着神性的光辉。他深深凝视着化为白色巨龙的伊凡。   终于,巨龙飞遍了霜语省的每一处。   它再度在人们的目光中飞回了大公府。   在大公府的顶层,安南握持着一把比他还要高的权杖。那三色的权杖紧紧抱着一枚水晶球,底部则是倒置的银色十字架。   纯白的巨龙背负着满身月华,飞向了安南。   ……当真是月亮奔我而来啊。   安南无声的感叹着,沉默的高高举起三色权杖。   而伊凡则伸出龙爪——那是能够将安南的头攥在手中的巨爪。   如今它只是将其中一个指头放到权杖之上。   明明只是水晶球而已。   却像是尖锐的钢针,刺破了巨龙之爪——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滴落于权杖之上,浸润了整个水晶球,使其发出蒙蒙的暗红色光芒。   这是凛冬大公的继位仪式。   意味着三色权杖不再接受伊凡·凛冬的控制,同样也意味着权力的彻底交接。   “昂——”   伊凡再度发出一声龙吟,盘旋着向天空飞去。   随着霜语省的小结界打开,静谧的暴风雪落下的瞬间,纯白的巨龙已然呼啸着向外飞走。   在巨龙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后。   站在扬声的仪式法阵中,安南清冷悦耳的宣告声响彻全城:   【我是安南·凛冬。伊凡之子,凛冬之主——】   他微微举起手中的权杖,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水晶球很快涤尽血华,重新闪耀出明亮的冰蓝色光辉。   在那光辉之下,打开的小结界再度关闭。   因结界打开,而导致涌进来的风雪被重新隔绝。   新的凛冬大公于此诞生。   在圣阿历克塞行省,梅尔文家族的驻地。   在充满了熏香味道、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封闭村落中,一个没有头发、有着灿金色瞳孔的男人站在高处的石制钟塔上。   他的后脑烙印着诸多符文,看上去如同一个造型复杂的圆盘。如今浅金色的光晕正在符文间流淌着,在后脑绽放出三重光环。   若从正面望去,就能看到男人头后浮现着的,分别向着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缓缓旋转着的神圣光环。   在他身后跪拜着一位黑发及地的少女,低声向他叙述着: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对‘骸骨公’的仪式定位产生了错误。初步确认为‘沉默不言之神’的神力干涉,造成了‘骸骨公’的定位转化。长老们已经在重新准备仪式,进行重校准,初步校准可以在三日内完成……”   而男人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他的双唇紧闭,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华。他整个人都在夜幕之中、在星空之下闪耀着光辉,如同日落之后的太阳一般。   他安静注视着北方霜语省的方向,一言不发。   北地,弗兰格尔省。   穿着一身霜色的军装,身姿挺拔、脸上有一道竖着切过左眼伤疤的中年贵族。面色阴晴不定的望着南方的夜空。   他是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曾经霜兽部队的尉官。也是如今多尔戈鲁基家族的家主。   “伊凡已然龙化,安南·凛冬仍然未死。”   在他身后,一位面容和蔼、戴着单框眼镜的白发老人平缓的说道:“我很遗憾,多尔戈鲁基子爵。   “但我想,接下来你就要迎接我们的新大公的报复了。”   “……我明白的,伯爵阁下。”   奥斯托夫缓缓说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不会连累你们。”   “啊,您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人在他身后、双手安稳的背在身后,如同一位老管家般平静的说道。   一个皮肤黝黑、双眼闪耀着幽绿色光芒的高瘦男人,突然从他脚下的阴影中闪出。   他的双手之间套着一根暗色的影线。   猛然间,细线便被紧紧套在了奥斯托夫子爵的脖颈上。   奥斯托夫子爵激烈的挣扎着、发出唔唔的闷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眯着的双眼睁开。   显露出暗金色的竖瞳。   他悠然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许还能发挥一些别的用途。”   在“第四枯竭”收藏馆的上方,一只有着暗金色瞳孔的凶猛兽类安静的蹲伏着。   那正是“失衡之美”瓦西卡·拉斯普廷。   若是安南能看到它此刻的样貌,就会知道她并非是什么“猫女”。   因为那是一头猞猁。   它身上的斑纹形成了完全不对称、却具有奇异美感的花纹,一眼扫过去便会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而它如今只是安静的看着远处的纯白巨龙。   白色的落雪落在它身上,却完全没有融化,而是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反倒是它身下的天花板,因“第四枯竭”收藏馆内的温度,而将落雪所融化。   “……【暴君】要来了。”   在猞猁口中,发出一个极具磁性的低沉声音——瓦西卡今日的性别是雄性。   “——暴雪亦然。” 第719章 安南大公   说来讽刺。   在上代的诺亚国王去世后,诺亚人已经办了两个月的继位典礼,如今典礼依然没有结束、继承人也尚未确定。   卡芙妮与她的叔叔姑姑,仍在明里暗处的激烈斗争着——与此同时,甚至没有影响诺亚王国的正常运转。   而在伊凡大公龙化后的当天夜里,安南就已经毫无阻碍的完成了继位仪式。   在安南继位的时候,他的哥哥姐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家。   即使如此,权力交接时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毕竟实际上控制这个国家的,与其说是大臣或是大公,倒不如说是那些冬之手们。   大公的主要工作只是大方向的决策而已。   那些“持戒”的冬之手们,某种意义上才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层——他们不仅有着与大公讨论政策方向的权力,甚至还会负责具体的监督落实。   那些遍布全国各地的冬之手,除了要负责对各地贵族与官员的监视外,同时还是这些政策的监督者。   这些组成了“持戒十指”的冬之手最高层,就等同于是凛冬公国的内阁。   在伊凡大公无法随意移动的时候,就是由“十指”对凛冬进行的统治。   而如今,十指仅存其六。因为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掀起的叛乱,冬之手的权力有了明显的收缩——“军政”、“间谍”、“外交”、“外贸”的四项对外权力,也被重新收回了大公之手。   至今,冬之手的“十指”依然尚未补齐。   这并非是因为伊凡·凛冬没有那个能力,从冬之手中找出那么四位可堪信任的人……这其实是为了安南着想。   其他六位“十指”,都曾见过幼年安南的卓越手段。   他们或多或少知道安南的来历、了解安南与十二正神的亲密关系,也见识过安南那堪称魔性的智慧。   那么,在伊凡去世之后,他们对安南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而安南也能够正常的“使用”他们。   而若是伊凡在这个时候,重新补齐十指,就会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忠诚于伊凡大公的人,并不一定会忠诚于您;那些人因为了解伊凡大公而信服他,但他们却没有见证您的才能……”   在晨间的餐桌上,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卷发,气质温和的成熟女性坐在桌上低声说道。   她的左手无名指套着一枚散发着寒气的透明指环。   这桌上只有她与安南两人——因为名为“卓雅”的十指,所负责的就是包括凛冬大公饮食、房事、出行、打扮在内的一切内务问题。   如今安南已经正式继位,那么卓雅自然就要继续服务于他。安南让她与自己一同进食,那么卓雅自然也不会拒绝。   事实上,她之所以不与伊凡大公一同进食,并非是伊凡不让她与自己同桌,而是因为伊凡大公身体过于衰弱……她必须时刻紧盯着伊凡大公是否呛到、是否会突发疾病。   不仅是吃饭……就连沐浴、更衣与上厕所,伊凡都始终处于卓雅的注视下。就是担心伊凡大公突然跌倒、呛死或是猝死——这的确是有概率会发生的。   而如今大公变成了健康的安南,她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然而其他的“十指”各有各的政务要处理。能长久待在大公府、一直与安南相处的十指,依然只有“左手无名指”一人。   伊凡龙化的太过仓促。   教导安南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公的工作,就落在了卓雅身上。   “我明白的,卓雅阿姨。”   安南咽下了食物之后,才有条不紊的平声道:“父亲是希望,让我自己来补齐这四个位置。”   “但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任命‘十指’。”   卓雅沉声道。   “我也明白。”   安南点了点头:“毕竟我还年幼,即使有你们的帮助与支持,但我甚至连凛冬其他的贵族与官员都没怎么见过……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可。   “在这个时间任命高层,或是进行人事变动。就会导致冬之手内部的不稳定。我的想法是,可以先抛出一些新的政令或是别的什么大事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安南是真的很省心。   卓雅无声的、满意的叹了口气。   比他那个笨蛋哥哥强多了。   德米特里阁下,明明长了一张阴谋家的阴柔脸,性格却反而过于单纯。   他不喜欢猜忌别人,也不会对人们多加提防——假如继承大公之位的是德米特里,那么听完卓雅的提议后,他肯定会想也不想就直接“无妨,我觉得大可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云云。   而玛利亚则完全不会在意那些人。   她无疑是天生的暴君——卓雅宁可德米特里继位,也不想让玛利亚继位。   因为玛利亚在乎亲人胜过友人,在乎友人胜过外人,在乎外人胜过仇人。她行事时有非常明确的“优先度”,而这优先度仅仅取决于她的好感……假如她成为大公,那么就会是毫不遮掩的任人唯亲,仅凭喜好来进行决策。   他们这些老人还好,玛利亚与他们关系也都很好,不会把他们拉下去。但她肯定会招上来一批没什么能耐、但是讨人喜欢的蠢货,坐在高层的位置上。   能让安南这个聪明人来继承凛冬公国,无疑是一件幸事。   虽然安南没有伊凡行事那么温和……也不像是伊凡一样,能与所有人交朋友。他的手腕无疑比伊凡强硬许多。   但如今诺亚也在更换新王,联合王国的那位据说也快驾崩了……世界即将进入“新一代”。   在这个时间段强硬一些,或许并不是一件错事。   “那么,对于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政令……您有什么想法吗?”   卓雅低声询问道。   “先把间谍名单给我看一下。”   安南答道:“我们派到其他国家的。其他国家派到我们这里的。”   他之前就想要看这个。   但即使作为第一继承人,安南也没有那个权力接触到这个。因为这是原属于“右手中指”、如今完全归属于大公的权柄,即使是大公的妻子、孩子或是父母也不能触碰。   很快,一位冬之手就将厚厚的一沓文件递了过来。   ……意外的不少。   虽然冬之手中代表进攻的“右手”几乎废掉了,但在那位“右手拇指”的尽力维护下,至少还没有全废。   安南大致看了一下——在诺亚的情报人员是最少的,其次是教国。而凛冬在完全不接壤的联合王国中,反而至少埋了三十颗钉子……这与联合王国的局势混乱不无关系。   但最多的,还要数地下世界。   光是正式的冬之手就足有十余人——算上外围成员,和那些甚至没有进入冬之手的临时成员,打入地下世界的间谍,共有一百八十六人。他们多数以非法武装和佣兵的形式存在,但也有三人成为了“掘者”。   安南仔细查了一下,并没有找到“逆冬者”的名字。   ……怎么回事?   这让安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与他最开始想的稍微有些不同。   但当安南查阅那三位地位最高的间谍的时候……   他却有了一些意外收获。   “这是……”   安南怔住。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安南居然是认识的。   他顿时庆幸……还好当时查堕落者的时候,没有启用这枚钉子。   因为凛冬公国打入地下世界的,最深的钉子……正是孢殖磨坊的监督者。   ——尼乌塞尔。 第720章 真相的残片   看着这份间谍名单,安南眼前瞬间闪过尼乌塞尔的诸多行径。   ……怪不得。   “他在知道我是安南·凛冬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如此亲昵……”   甚至还蹭我脸。   安南腹诽道。   没人告诉他不许啵上司嘴……也不许蹭上司脸吗?   怪不得他总是称呼安南为“陛下”而不是“殿下”,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只有安南才会继承大公之位。这的确是至少要认识凛冬高层,才会明白的事情。   就连诺亚王室对此都不能确认——甚至就连极北兄弟会这群凛冬贵族都摸不清。   “……原来如此啊。”   安南喃喃道。   所以在安南之前带着他那个叫奈菲尔塔利的青梅竹马离开的时候,尼乌塞尔才会对他们这么放心、他的反应会那么平静……   所以他才会卖掉自己的收藏,也要给玩家们提供住房和路费;所以孢殖磨坊这个在凛冬公国正下方的地下都市,才会如此亲近凛冬人。   由此看来,尼乌塞尔这个并非是掘者与智者家庭出身,没什么钱的孩子,能够顺利成为“掘者”、以至于发现多个地下都市,恐怕就是他接受了冬之手的资助……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冬之手直接派遣专业人员、使用专业设备进行了地下勘探……然后把他们所发现的都市,转让给了有着“预备掘者”身份的尼乌塞尔。   所以尼乌塞尔如此年轻就成为了掘者,却依然守在孢殖磨坊这个因为噩梦正在不断衰落的小城镇中——这恐怕就是他作为钉子的使命了。   假如凛冬这边一直不启用这枚钉子,他就会一直生活在孢殖磨坊中。正常作为一个掘者而生活、工作、结婚、生子,维护自己的正常生活轨迹……直到冬之手需要他为止。   也就是说……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这张纸放了回去。   ——就当自己没看到过吧。   作为极少数打入到地下世界的高层人员,尼乌塞尔对冬之手来说意义还是很重要的。并不是那种想要多少都能直接派过去的底层情报人员。   地下世界的智者们非常难缠——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从人种上或是教育上领先于其他国家,而是因为他们始终处于高层次、高频率的生死博弈之中。   因为地下世界有非常关键的一项不同之处。   那就是不同城市的律法不通用,而跨城追捕非常困难。这导致了地下世界的杀手、骗子、强盗横行,犯罪很难得到惩罚。   智者们为了争夺权力、排除异己,常会编织阴谋、布置陷阱、虚造伪证,以此互相攻击。   若非是他们将相当一部分智慧用于内斗——同城之间智者们的内斗、智者与掘者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城市与城市之间、派系与派系之间的内斗……恐怕地下世界的聪明人,早已要多到让其他国家的君主心惊了。   一旦启用尼乌塞尔,让他开始在地下动作的话……很快就会被智者发现,运气好的话还能撤离、运气不好就只能速死了。基本可以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为了死后被发现重要的记忆,间谍几乎都不是超凡者……这也是判断间谍身份的办法之一。但也让这些间谍面对刺杀时,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掘者虽然数量很多,但它的意义其实要等同于其他的封地贵族。想要启用这种高阶间谍,必须以“右手中指”这个级别的冬之手亲自下令,以免造成浪费。   如今只有安南能够命令尼乌塞尔。   但安南已经决定了。   ——他不会这样做。   凛冬公国不缺他这么个人……而尼乌塞尔并非只是一位间谍,更是安南的朋友。也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就先让他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吧。”   安南低声道。   明明早就认出安南的身份,却没说什么……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吓唬他一下吧。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轻笑。   “大公,您说什么?”   一旁的卓雅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我刚刚在找关于逆冬者的情报。”   没有任何隐瞒或是欺骗,安南直接了当的跟卓雅解释道:“我怀疑逆冬者当年的‘叛逃’事件中,或许还隐藏着其他的真相。   “比如说……会不会这是一场演习?我们实际上是需要逆冬者在明面上背叛凛冬公国,以‘逆冬者’的身份潜入到其他势力中?”   也就是说,这到底是不是一出反间计?   听到安南的询问,卓雅没有愤怒、也没有茫然。   “这才是你继位的第二天。”   她只是微妙的看了一眼安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直接说出来……”   “因为卓雅阿姨正是当事人吧。如果说伊凡有什么推测的话,卓雅应该也会知晓。”   安南平静的说着,发出理性的声音:“我是目前凛冬公国的最优选,而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尴尬、但它并不敏感。就算我询问其他‘十指’,至多不过是被嘲笑一顿罢了。   “但若是畏惧于被嘲笑、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才会错过时机呢。”   卓雅常年负责伊凡大公的内务,是所有冬之手中与伊凡接触时间最长的一位。   毫无疑问,她的意见是非常有参考价值的——假如因为不信任她,或是认为“这个问题没有必要询问”,就对这位长辈藏着掖着、导致出现了信息误差或是发生什么误会,以至于耽误了事,那可就是自找麻烦了。   安南从很小的时候……在老师说“不懂的举手”时,安南从不会因为顾忌氛围或是他人的目光而不敢举手。   他只要不明白,就一定要举手。   他只要不懂,就一定会问。   在遇到模棱两可的回答时,安南从不会自己瞎猜,而是会拉着对方一顿谈心、从而确认对方的真实心理,并反推对方当时的心理是怎样的、他为何会如此回应。   如今他之所以可以顺利的看穿他人的心理,正是因为在那时训练出的能力。   “那么答案呢?”   安南追问道:“【逆冬者】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卓雅虽然作出了回应,但是她刚刚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不可能是性子又慢又软、说话行事不知轻重缓急的那种人……所以她这不是在跑题,而是在试图刻意引开这个话题。   但是,安南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复杂。”   “那就慢慢说。我想我现在作为大公,应该有权力知道这件事了吧?”   “——那是自然。”   卓雅严肃的答道:“您自然有权力知道一切……但我只是想说,我们所知道的,也只是以前的‘逆冬者’而已。”   她说罢,沉默片刻来整理思绪。   随后,她答道:   “您猜的不错。至少最开始,‘逆冬者’的确是故意叛逃的。而他的叛逃计划……   “……是由您亲自决定的。” 第721章 这就是安南风格哒   在卓雅的解释下,安南很快明白了过来。   ……这又双叒叕是一周目的安南布置的计划。   他一开始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不如说,正是因为是他自己的计划,安南才能猜的如此到位。   因为没有人比安南更了解“安南”。   想想看吧……十年前的凛冬公国,到底面临着何种困境。   极地兄弟会那个时候已然成立,只是还没有开始建造咒窖、但估计也已经和堕落者产生了联系;   从破冰军高层的组成来看,当时以“右手”为代表的那一批的冬之手里,也混进来了不少很麻烦的人……   安南记得在诺亚的时候,老面包提过“凛冬那边封锁了消息,他们拿不到情报了”。可对外的一概事项,全部是由冬之手的“右手”负责的。   这意思也就是说,诺亚王国之前甚至可以从冬之手那边得到情报。要么是有人在出卖情报,要么就是干脆混进来了间谍……   再加上凛冬的内地贵族也不安好心——梅尔文家族内部流传的生骸诅咒,无疑是某种正在实行中的计划;因为伊凡对各地的反腐明法,也让许多地方贵族对他不满,而凛冬家族已经很久没有出手过了……实在缺乏威慑力。   假如当年的安南,查探到了类似梅尔文家族的“生骸诅咒”般……属于凛冬各方势力的小心思。   那么他直接用“右手大拇指”弗拉基米尔来下这一剂猛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首先让逆冬者将怀疑是其他国家的间谍、或是能力较差的冬之手全部收拢到自己身边,然后再选择叛逃。如此一来,这些冬之手就会被全部肃清……大公也就有了借口收拢权力。   这些职责说是被并入左手,但这毕竟是大公收回来重新赐予的权力,行事前必须过问大公……这就等于是将已经许久未曾直接管理的权力,再度收到了身边。   在之后清算时,那些资助过破冰军的地方贵族也就有了借口来清除。这同样是大规模的将权力收归中央的决策。   而作为最后的“废物利用”,让弗拉基米尔进入地下世界、继续收拢敌凛冬势力……在扩展势力的同时,还可以大肆掠夺资源而无需顾忌声望。   最后由安南将其击溃,获得这些资源的同时,还能将敌凛冬势力一举击溃。   ——确实是不错的计划。   也的确是安南的风格。   安南的计划,通常讲究一个一举多得。而那时的安南被被冬之心冻了近十年,感情淡薄无比……下手比安南更狠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他进入地下世界的两年后……【逆冬者】突然不再与我们联系了。”   卓雅如此说道。   明明逆冬者还在地下活跃。虽然存在感不是很强,但他的确在收拢敌凛冬势力,也在不断构筑、强化自己的势力。   可他却突然不再与凛冬这边联系了。   无论凛冬这边如何更换联系方式来寻找他,要么是找不到、要么是没有回信。总之就是他完全切断了自己与凛冬的联系……而凛冬这边又不能反过来宣称“逆冬者其实是我们派出去的人”、“这是我们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那些人都清算完了,你这个时候说你和带头的是一伙的?   那凛冬内部可就要开始闹了。   若是逆冬者将这个情报说出来,那才是最麻烦的——不管凛冬大公这边是否承认,只要他这么说了、有人故意宣扬出去了,就会对凛冬大公的权威造成相当大的损伤。   ……可问题就在于,逆冬者也没有这么做。   他手中存着大量的料、知晓非常多的隐秘。   一旦真的抖了出去,就会对凛冬造成非常大的损失……可他一直不抖出去,凛冬这边也不好派人前去追杀、也不敢雇佣圣者去阻截他。   “因为他没有对凛冬做出伤害性的实际举动,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信他的确叛逃了。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积蓄势力、却始终没有与我们联系哪怕一次……这显然并不正常、也不合情理。   “我也必须承认,弗拉基米尔是最强的冬之手。他精通各种谍报技术、跟踪与反跟踪技术,如果他正在被监视中,也可以轻易留下暗号……更不用说没有人能毫无声息的监视他。”   卓雅当时谨慎的说道:“这件事的确很怪,但我建议先不要再管了……”   她的意见是继续观望——至少不要将“逆冬者”推到另一边去,让他成为真正的“逆冬者”。   安南也是这么想的。   相比较逆冬者这边朦朦胧胧的事态。   梅尔文家族和极北兄弟会这边就要显得实在得多——   前者又是“生骸诅咒”又是“黄金炼成”,后者则是“与堕落者暗中沟通”,还“使用被封印的禁忌技术”。   这跳反跳的,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完全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至少不用让安南准备动手的时候,还犹犹豫豫、不清楚是友是敌。   安南向来不喜欢等,行事堪称是干脆利落。   等到中午西酞普兰和四暗刻抽空上线时,安南就直接让他传送过来。   拉上西酞普兰、四暗刻和流浪的孩子三位玩家,以及“左手无名指”卓雅、“左手小指”佐尔根两位高阶冬之手,安南一行人就直接出发了。   ——这才是安南继位的第二天。   距离他继承大公之位,甚至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就直接跑出了霜语省。   这个时候,刚出省不久的德米特里,才刚听说了伊凡已经龙化、安南继位的消息,正准备往回赶……结果他还没动身,安南就已经跑出去了。   而且还拿着大公权柄的象征——“三色权杖”。   这是与身体病弱、性格温和的伊凡大公截然不同的行动力。   但至少卓雅和佐尔根都不讨厌。   伊凡大公是不会让任何人讨厌的类型……   他行事通常多有顾忌,一般来说会选择居中调节、消弭争端。以“繁荣”来强行压过不稳定……他是历代大公中,对冬年处理的最好、逃离凛冬的年轻人最少的一代大公。   但这也意味着,伊凡在高层争斗中,必然不会太强硬。   而安南就不同了。   凛冬人知道,德米特里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帮忙伊凡处理政务——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位伊凡大公的幼子“安南·凛冬”,从四岁开始,就已经在帮忙出谋划策;从六岁时就已经亲手编织、瓦解了诸多阴谋。   他在跑步都跑不利索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使用高难度的复合仪式;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写下了传世的诗歌与小说、并发明了内燃机等十余种新发明。   在缔造这些伟业的同时,安南甚至有意识的隐藏着自我……只有高层冬之手与他的直系亲属知道他做了什么。   当然,在卓雅看来,其实这种事根本不用隐藏。   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奇幻了——任谁听起来,都会认为这是伊凡在帮他的小儿子造势。   换句话来说,就是吹逼。   而卓雅他们早就在安南的指挥下,进行了数次“不那么温和”却足够有效的强硬行动。正是因为这软硬兼施的行政手段,连走路都必须拄拐的伊凡大公才会被那些贵族们所忌惮。   但他们谁也想不到……   这个“软硬兼施”的手段,原本就是一软一硬两个人。   如今在外人看起来,安南大公刚刚即位、年纪轻的要命,冬之手们一定心中产生了诸多念头。   但只有他们这些“十指”知道……他们实际上,早就已经在安南的指挥下行动了。   相比较伊凡的决策。   他们倒是更喜欢安南的行事风格。   比如说,在安南一行人前往弗兰格尔省前……   安南找“左手食指”写了一纸调令。   先把霜兽部队调过来,安安静静摆在他们家门口。   很可怕吗?   ——是的,这很可怕。 第722章 战棋游戏的玩家   安南坐在宽敞的地铁车厢中,专心翻看着书卷。卓雅坐在他身侧服侍他及时吃饭喝水。   而“左手小指”佐尔根则安稳的坐在安南身后,微微闭起双眼——这是为了防止他锐利的目光惊动安南,同时也是最大程度利用感知侦测周围的环境。   至于西酞普兰、四暗刻和流浪的孩子三位玩家,则在地铁的另外一侧。两个男人东倒西歪的趴着,西酞普兰则靠在最里侧微眯着眼睛。   “这群人也太懈怠了。”   卓雅在安南耳边不满的说道。   尽管安南可以完全信任他们,但卓雅对他们仍旧抱有警惕。在地铁车厢这种狭窄而难以闪避的环境中,实在难以相信玩家有着能为安南抵挡刺客的反应能力。   ……所以安南知道卓雅这话,也的确是没问题。   让玩家们攻坚、暗杀、掠夺、清缴,这种任务他们做起来都是很顺畅的。   可如果让他们长途护送某人、运送物资,时刻警惕来袭的敌人、或是在夜间守夜,他们可就没有那种程度的集中力了。   即使身体不会疲劳,但精神也是会疲劳的。   更何况。   安南从后台能看得见……这仨人看上去在睡觉,其实是用论坛链接了自己放置在地球的手机,正在刷视频补剧看小说、偶尔还要清个体力。   ——而安南貌似在认真读书,其实也在透过西酞普兰的眼睛看电视剧。   每当这个时候,安南就庆幸——果然给玩家们“用脑子链接手机上网”的权限,的确是一件好事。   这个能力即使在外面也是可以用的。   这事实上,也方便了为数不多的学生党写作业和考试,姑且算是安南给他们把精力放置到这个世界的补偿之一。另外一个补偿,就是实时监控的身体状态扫描提醒、可以第一时间扫出几乎所有的身体病症,主要是为了防止他们猝死。   随着天车之书的搜集越发深入,安南对玩家们的控制力也在上升。   他怀疑可能自己收集齐全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帮助玩家治疗外部的身体……毕竟能扫描出来,没道理不能治疗。   ……而这个功能的另一面,就是让安南终于恢复了上网能力。   虽然并不完善——安南依然没法主动介入那个世界的网络,但他的视线已经跨越了这个世界。   即使玩家们回到了地球,安南也能透过他们的眼睛看世界。用这种方式,安南大致还是可以蹭一下的……无论是游戏动画电影小说电视剧,都可以蹭一下。   这有效补足了安南的娱乐手段。   就是感觉上有点微妙……就像是坐高铁的时候,看着旁边的人或是前座的人在玩手机,就把头悄悄凑过去窥视一样。   ……还好玩家们感受不到安南的目光。   “这群人……”   卓雅不满的低声说道:“大白天就东倒西歪的睡了一车……若不是陛下您足够信任这些梦界人,我可不会允许他们随我们一同出行。”   “放心吧,卓雅。他们都是很可靠的。”   安南抬起头来,轻声笑道:“即使他们在我面前死去百次,他们也绝不会逃走。”   “毕竟是梦界生物。不会死的话当然也不会畏惧。”   卓雅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也只是觉得,他们不太适合护送要人远行谈判这种细致活。把他们丢到军队里、或是让他们去执行刺杀任务,说不定要好用的多。”   听到这话。   旁边看剧的西酞普兰眼皮微微抖动,按了一下暂停。显然是想要多听一些安南对玩家们的评价。   而安南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不过安南倒也不用说什么好话,实话实说就足够了。   “——是的,的确如此。”   安南赞同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们有胆量却缺乏耐心,有智慧却缺乏细心,有正义感却缺乏慈悲心。这些事我都清楚,而且比你了解的更完善。   “但我的职责就是利用人们的优势、再补足人们的缺点。这是我这个统治者所要做的事。强行让人做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并不现实、效率也不够高,那仅仅只是为了贬低他人尊严的傲慢之心而已。   “他们都是有才能的人。如果没能完全发挥出他们独有的能力,挖掘出每个人的特长……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玩家们毫无疑问是锋锐的剑。   但并非是剑足够锋利,就意味着百战不败——如何了解这把剑、如何使用这把剑同样也是一门学问。   试图用细剑去格挡重斧的是愚者,拿着短剑与握持长枪的人对向发起冲锋也是不智之举。那是对剑的不尊重,也是对智商的不尊重……   毫无疑问,玩家并不适合用在所有类型的工作上。   毕竟人的精力与兴趣都是有限的,而时间是固定的。   低级的体力劳作可以招募劳工,设计上的工作也有设计师可堪一用。发起战争则需要雇佣兵,他们是战争专家、了解如何获得胜利,也不仅仅只是摧毁对手。   如何使用每一个玩家独有的能力,如同将不同的棋子放置到该在的位置上……这同样也是“玩家”要做的事。   从这点来说,安南本身也是玩家。   只是那些玩家们玩的是MMORPG,而安南玩的是战略角色扮演——也就是战棋游戏。   这次安南叫上了四暗刻与流浪的孩子,就是为了随时让他们搞破坏的。而带上西酞普兰,一方面是为了她的治疗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安南这边收到了新情报……如今苍白公主就停留在弗兰格尔省。   把半亡之女带上,对西酞普兰和安南都有好处。   ——都有可能诞生出新的剧情线。   作为曾经的策划,安南非常了解玩家们的习惯。   他最好是把目标尽可能的拉近、变短,让玩家能够较快的完成每一个阶段的任务来获取奖励,以此弥补玩家们缺乏耐心和集中力的毛病。   他还需要将任务目标明晰化。要清楚的告诉玩家们,他们应该达成的战术目标是什么,有什么忌讳不能犯、可以额外完成一些什么目标来获得额外评分,以此将玩家们的智慧集中起来,防止他们不知如何下手。   既然玩家们缺乏同理心、对原住民欠缺慈悲,那么干脆就让他们成为一支正义之师——以崇高的使命感、他人的期许与崇拜,来让他们自己约束自己、让玩家监督玩家。   ——想要了我就给、觉得麻烦觉得自己做不好就不让你们做、做了就一定有所回报……各取所需才是长久之道。   安南可不是那种喂屎级别的策划。如今也没有人给他限定福利额度、规定了预计盈利额。   他天生便有的洞彻人心的才能,也不只是吓唬人用的。这份才能用于团结他人、领导他人——   这才是这份才能的正确用途。   如果要作为一个合格的棋手,如果要将每一个玩家合理的摆在不同的位置上……那么同样作为玩家,安南也应该对自己一视同仁。   ——他也应该将“安南·凛冬”同样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因为安南……也是一位玩家。 第723章 已死之人   “知道你厉害啦……”   卓雅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安南的书卷:“但在地铁里还是别看书了。这里不仅光线不好,而且多少还是有些颠的。   “离弗兰格尔省已经不算远了。如果陛下觉得无聊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天,或者谈论一些不那么机密的事务也可以。再要不然,你学他们靠在我身上睡一觉也是可以的。”   ……没事,其实我也没真看。   我这相当于是打开了课本,然后把手机放在课本上玩……这个时候,手机玩起来就显得格外的香。   安南心里嘟哝着,还是乖巧的闭上眼,趴在了卓雅阿姨的怀里,如同一只白色的猫咪般、缩在她的臂弯中。   头等舱已经被清场,这一辆车中只有他们六个人。既然外人看不见,=安南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见状,西酞普兰当机立断睁开了眼,二话不说就拉了一张截图。   正好拍到了安南微眯着眼睛缩成一团的样子。   呵……这可是当年我在《宝○梦随乐拍》里练出来的抓拍技术!   西酞普兰得意的想着,把这张图发到了论坛里。   下面配了一行字。   安详.jpg   正闭着眼逛论坛的安南正巧看到了这帖子被发了出来。   于是他一脸懵逼的睁开了眼,抬头望向西酞普兰。   就在这个瞬间,西酞普兰二话不说又截了一张图,再度发到论坛里。   一脸懵逼.jpg   绝了,你这没完了是吧!   没想到林依依那个拍照狂魔没来,自己依然能变成表情包……而且西酞普兰的抓拍技术比阿杠还好!   “睡吧睡吧……”   卓雅低声说着,伸手摸了摸安南的头,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   这位今年已然四十多岁的冬之手,面容看上去却显得相当年轻,像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大姐姐一般——这是白银阶超凡者所独有的长寿机制。   一旦进入白银阶,还未完全发育的身体已然还会发育,但已经发育的身体就不会再轻易老化了。这是因为已然发生了“凝结”的灵魂,已经可以反过来哺育身体了……即使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恢复的速度也会加快许多。   所以安南至今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伊凡不成为超凡者。他既然对超凡之路并不感兴趣,那么根据“昏君”的加持,他反而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而他也不会真正死去,而是会龙化……如此也就不用担心自己变成了噩梦而泄密。   若是能成为白银阶的超凡者,伊凡也不会死的这么早、活的那么辛苦了。哪怕是他的诅咒会随着升华之道的深入也逐渐变强,但他的身体也同时变强了……更何况,哪怕只是升到白银拿一下能力提升的福利也好啊。   这点安南至今也不是很理解。   其结果就是,今年四十九岁的伊凡在龙化前、就已经头发霜白,眉头深皱。身体老化的相当严重。   而与他几乎同龄的卓雅,看上去却像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师一般。她深蓝色的波浪长发让她显得颇有几分知性气息……若是换上一身巫师袍,任谁都会以为她是一位大巫师。   至于佐尔根——甚至在伊凡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左手小指了。他至少是在安南爷爷那一代成为的左手小指。   而据说伊凡七八岁的时候,佐尔根看上去依然只有三四十岁……而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他才终于成为了一位老人。   这位又高又瘦,像是瘦长鬼影般的老人总是喜欢无声无息的站在角落中,即使以安南的感知也时常无法发现他的存在。若非因为他对凛冬家族的忠诚,让他无法舍弃“冬之手”这个职业……而进阶时必须将全职业一并进阶,如今佐尔根早就进阶成黄金阶的潜行者了。   如果说别的白银阶超凡者卡在白银,是因为他们缺乏欲望、或是缺失才能、或是不满足晋升职业的需求。   那么佐尔根,就是必须通过不断兼职其他职业来分薄力量,才能压制自身不会突然进阶。   他如今在“失能巫师”的上位职业“冬之手”外,还额外兼职了潜行者系的“谋杀大师”、战士系兼职圣职系的“咏冬者”,与猎人系的“影子猎人”职业,并且几乎都攀升到了白银阶的极限。   佐尔根可能是整个凛冬、乃至于全世界,最强大的白银阶超凡者了……至少也是之一。   在两天前的晚上,安南继位大公之后。   他所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在卓雅的指导下背诵“十指”的咒缚。   因此安南也知道,佐尔根身上到底缠绕着多少诅咒——他被十八项咒缚缠身。这是他年轻时的冒进,以诅咒来换取力量……如今他也早就品尝到了代价。   佐尔根对安南说的第一句无关任务的话,就是警告他……若非必要,不要使用咒缚之力来换取力量。   因为“欠的债,都是要还的”。   正是因为有佐尔根陪在身边、同时把霜兽部队调集了过来,卓雅这位实际上的宫廷大管家,才会允许安南直接深入到极北兄弟会的领地内部。   就是因为她完全的信任,佐尔根作为斥候的能力。   只要佐尔根在,安南就绝对不可能被人成功暗杀。若是燃烧生命的话,也可以带着安南进入影界,从阴影中快速逃离。   而卓雅虽然只是一位体格柔弱的女性,但能成为“十指”,掌握凛冬的最高权柄……她自然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冬之手。   要知道……哪怕只是冬之手的正式成员,都起码也是白银阶。冬之手是对巫师机构——他们除了情报之外,最常负责的就是对巫师的抓捕、追杀与拷问。所以在白塔噩梦中,米开朗基罗才会对那位冬之手如此不客气。   一般来说,冬之手掌握的都是“反制法术”的技巧。   但卓雅是其中的特例。   因为卓雅的老师……   就是凛风白塔的米开朗基罗,也就是如今的镜中人。   她曾是凛风白塔的塔之子。   只是她背叛了白塔,加入到了冬之手中——并反过来抓捕凛风白塔出身的黑巫师。   按照巫师们的习惯,即使巫师出了什么问题、犯了什么法,最终也要移交巫师塔进行制裁……至少也要知会一声。比如说在诺亚、教国和丹尼索亚都是如此。   但是凛冬人并不吃这套。   凛冬之法高于一切。   即使是巫师或是教士犯法,也必须由凛冬大公……或者说,由冬之手代为处罚。而不是送回凛风白塔或是霜语教会。   她能成为“左手无名指”,也正是因为她的这项才能。   除却失能法术之外,卓雅同样擅长偶像法术、先知法术和敕令法术。不仅可以防止咒杀,也可以预知到刺杀、可以直接用敕令封禁刺客的行动,或是帮助大公逃脱。   再加上那两位白银阶的梦界旅客……和那位神术掌握已经接近枢机主教水平的半亡之女。   看起来,他们只有六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小孩,两个年轻人,两个女人……可以说是柔弱无比。   但他们这个人员配置,根本不是来谈判的——   在地铁停靠前。   玩家们已经清醒了过来。   如同之前说好的一般,四暗刻走了过来。   “来来来,这个一人三张,这个也一人三张……还有这个,这个劲大、一人一枚,陛下就别拿了……来爷爷给您一个。”   就像是荷官发牌一样……   四暗刻掏出两沓卡片,熟练的开始给每个人发三张牌。然后又把核桃大小的黑白红三色小球除了安南之外每人发了一套。   “我觉得,你抽空可以把这些卡片做成扑克牌的样子。”   安南忍不住说了一句:“或者直接用扑克牌制造也行。白卡和红卡看起来反而会让人警惕。”   “哦哦!这个意见好!”   四暗刻眼前一亮:“我记住了!”   随着地铁到站,他们很快离车。   而到了地面上自然也会有人来接……没有人敢让凛冬大公自己跑到他们家里去。   前来接站的……   是一位曾经霜兽部队的尉官。   他穿着一身冷霜色的军装,胸口别满了徽章,脸上有一道竖着切过左眼的刀疤,脸上满是和蔼的亲切笑容。   安南知道,他的名字。   叫做……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 第724章 山顶的子爵府   多尔戈鲁基子爵。   在玩家们于硝石牧场的调查中,最终只找到了这个名字。仿佛只有这个人与堕落者在交易,而其他人完全对此不知情。   这显然并不可能。   极北兄弟会的政治组成,是由一个伯爵领及下属的多个子爵领构成的。   而多尔戈鲁基并非是其中最有权威的子爵、也不是最忠诚于尤里伯爵的那一位,他没有那个力量、更没有那个胆量敢代替其他人接触堕落者。   这根本无需推理。   真相已然摆在眼前。   ——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只是被极北兄弟会推出来的一个靶子、一头替罪羔羊。   安南这才意识到,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如果被发现”的预案……而这项预案的内容,就是把多尔戈鲁基子爵以及他身后的整个多尔戈鲁基家族推出来顶罪。   “是想拖延时间吗……”   安南心想。   不管“餍足金”计划到底是谁提出的、咒窖技术到底是谁教他们的、他们为何会相信这个计划又为何会同意……总而言之,他们如今所需的只是时间而已。   若是安南并不知道“餍足金”计划,那么他过来把多尔戈鲁基家族敲掉、也算是顺利达成了政治目的。   首先,以切实的证据将他们逮捕,这无疑就压制了北境贵族的气焰、增加了对其他内地贵族的威慑力。   并且通过冬之手的拷问,还可以端掉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渠道……如果仔细一点的话,甚至能摸到他几个“同伙”的把柄。   一场大丰收。   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大胜——若是之后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极北兄弟会就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但是,安南知道餍足金计划。   那么他就能察觉到……   “——这是壁虎断尾之计。”   极北兄弟会通过割让大量政治利益、大规模的收缩势力范围,以此争取时间。   如此一来,就可以说是第二层。   可问题来了。   安南得知多尔戈鲁基家族与堕落者勾连的证据,与他得知“餍足金”计划是同一个地点。   既然他们早就做好了“与堕落者勾结的证据”会被发现的预案,他们就这么确信“餍足金”计划不会外传吗?   那么,如果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安南认为“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而投鼠忌器呢?   这就是第三层了——又绕了回来。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到底在第几层。   “北方有智者啊……”   安南饶有兴趣的想到。   只有一个问题,安南暂时没想清楚。   既然极北兄弟会已经把“多尔戈鲁基子爵”作为一个诱饵,直接丢到了安南他们眼前。   他们就怎么能确定,安南绝对不可能说服他泄露情报……或者说,他们就这么确信多尔戈鲁基子爵能扛得住冬之手的拷问吗?   那么,反过来说。   安南深深望了一眼身边那位脸上带有刀疤的军装男子。   ——他真的是多尔戈鲁基子爵吗?   像是感受到安南的目光,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安南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安南微微眯了眯眼睛。   如果他真的是多尔戈鲁基子爵的话……未免也太过平静了吧?   安南暂时放弃了直接跳脸把人抓走的想法。   因为他嗅到了陷阱的气息——   而安南深深的了解……无需畏惧陷阱。   只需要破解对方的陷阱,反而会让敌人处于劣势。因为陷阱中蕴藏的信息太多了,会反过来暴露对方的处境、以及对方对己方的了解。   这无疑也是一场机遇。   而在安南察觉到他们的行经路线时,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了:   从弗兰格尔省的地铁站离开后,向西走了一段路,便遇到了一座高山。   安南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第一时间也能认出,这是弗兰山——也是弗兰格尔省这个名字的来源。   弗兰这个名字在精灵语中有着“深井”的意思,它是凛冬为数不多的矿山,产出稀有的煤炭资源。   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条崎岖的山路。   即使小结界已经挡住了外部严寒的暴风雪,却仍旧挡不住从地下渗出的森然寒意。   如今正是正午时分,却是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山中的空气潮湿而又寒冷,仿佛要将鞋底黏住一般。这与其说是通往子爵府邸的“道路”,倒不如说是通往山间猎人小屋的狭窄小道。   不仅没有铺石头,甚至连路上的泥土都尚未完全整平,其宽度甚至不能容许超过四人同行。   它与密林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姑且还是把树砍掉了,偶尔还会踩到尚未掘出的树根、或是被石头绊倒。   这不禁让人怀疑——这条路平日里真的会有人走吗?   或者说……   “在这种交通条件下,子爵大人平日的饮食所需,又该如何运送上来呢?”   西酞普兰询问道。   她并非是冬之手、但多少也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以她的身份问出这种话并不算失礼、也不会显得像是逼问。   “其实这座山还有另一条路,从山的西侧环绕半圈上来。只是开口的地方,距离地铁站太远了……不如说,我们这里走的才是小路。不过再往上一点,就可以看到道路了。”   子爵解释道:“至于矿工们,他们一般是从南侧的矿洞进入,不需要往山上爬……”   他说着,带着众人走出了密林。   眼前豁然开朗——虽然依然没有铺石板、但也算是平平整整的宽敞土路环山而上。子爵府就在最上面。   “子爵大人,你平时住的这么高吗?”   西酞普兰追问道:“这不会不太方便吗?”   “啊,因为我喜欢看海景啊。”   “海景?”   “没错,你可能没看过地图吧。过了弗兰山再往西,就是黑海了……也就是在诺亚北方的那片海。”   子爵温和的笑着,平静的介绍道:“住在山顶的话,每天黄昏时分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日落。这是在弗兰格尔这种荒凉的地方所能看到的,最美的景象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意料之外的……安南感觉子爵并没有撒谎。   但他总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像是有哪里不对劲。   卓雅也显得有些沉默,自从见到子爵后她就再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跟在安南身后、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一般。 第725章 人形霜兽   到了平整而明亮的环山路上后,他们的行进效率明显提升了许多。   在已经能隐约看到子爵府的地方,安南却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陛下。”   低沉而极轻的声音,从佐尔根的围巾下闷闷的响起。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安南面前,并示意安南握住他的一根围巾。   佐尔根身上围着八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从额头一直缠到肩膀。那八根围巾长短不一的垂在身体四周。   除了那银灰色的双眼外,没有露出半寸皮肤。他这缠的比团藏都严实的多,躺棺材里就可以伪装成木乃伊了。   在他拦住安南之后,卓雅没有离开、而是示意玩家们去看看情况。   她自己则深深望向了子爵,毫不遮掩自己的怀疑与警惕。   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顺着声音摸了过去。   西酞普兰直接当场灵魂出窍——这一幕倒是让多尔戈鲁基子爵怔了一下,多看了她两眼。   不过森林中并没有传来打斗声。   没过太久,玩家们就回来了。   “……陛下,我们抓到一个奇怪的……小家伙。”   四暗刻表情有些古怪,看了一眼老子爵,欲言又止:“我觉得您应该看一下……”   那是混杂着愕然、好奇与欣悦的表情。   就像是看到家里的猫突然变成了猫娘一般——   不过在安南看清跟在他们身后的东西时,就瞬间理解他们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了。   ——那是一个白发的女孩。   年轻非常小,衣不蔽体。但她的皮肤并不黝黑也不干燥,反倒是白皙到近乎发光的程度……准确的说,她的皮肤的确是半透明的。   而她头上有着一对犬耳、身下还夹着白色的尾巴。   她的双手被藤蔓反缚在身后,而左脚的脚踝处也缠着藤蔓、尽头则是流浪的孩子的一根头发。   他头上那如同树根般的“奇怪发型”,正探出了一根藤蔓,将女孩大致捆了起来。显然,这个女孩就是被他抓回来的。   这大约是流浪的孩子为了弥补“藤击术”不能在大多数环境下使用,而对自身进行的仪式改造——他现在可以自带藤蔓了。   虽然这打扮看起来有些奇怪。   但是玩家为了属性或是特效,而换上看起来就很奇怪的装备,也算是一种特色了……   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原本一直想要逃走,但看到安南后却是愣了一下,转而像是犬类般蹲在地上,用那对银色的瞳孔怯生生的望着安南,眼中似乎有某种热切。   “……一头狼人?”   子爵不悦的微微皱起眉头:“陛下,我并不认识这头狼崽……这应该是野生的。”   “需要我将她处理掉吗,陛下?”   如同瘦高鬼影般的佐尔根发出低沉而极轻的声音。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狼人女孩顿时炸了毛、但又不敢对老人咆哮,只能呜咽着往后退缩着。但她身后又被流浪的孩子挡住。   奇怪的是,流浪的孩子根本就不敢碰她——如同触电般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等一下,佐尔根。”   安南心中却是突然一动,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要攻击她。”   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走上前去,蹲下来对着女孩伸出右手。   她看到安南凑了过来,眼睛顿时一亮。   “呜……”   她挣扎着想要凑过来,却因为脚踝被捆缚起来而有些踉跄。   “给她松开吧。”   安南站了起来,轻声命令道。   孩子嗯了一声,浅绿色的藤蔓宛如活物般从女孩身上解开、自行收回到了他头上。   只是那藤蔓上似乎裹了一层霜痕。   而原本一直想要逃走的女孩,在看到安南后也并不逃了。她反而热情无比的蹭在安南身边,抱住了安南的腰、昂这头想要舔舐安南的脸颊、却有些够不到——她大约只到安南的胸部。   ——果不其然。   感受着血脉深处的吸引,安南若有所思。   “这孩子不是狼人,或者说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狼人,”他回过头来,对有些担忧皱起眉头的两位冬之手低声解释道,“她是……霜兽。”   “……霜兽?”   卓雅顿时愕然。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德米特里殿下似乎丢了一头狼人形态的霜兽……”   “应该就是她了。”   安南答道:“没想到她跑到这里来了。”   卓雅走上前来,想要近距离的观察这个女孩——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形霜兽。   但在她接近后,女孩的瞳孔却突然收紧成竖瞳。她紧张到身体猛然绷直——若非是安南当机立断用力抱住了她,恐怕她就直接逃走了。   然而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毫不畏惧的用力瞪着卓雅,喉咙伸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只是双腿抖个不停。   “……这小东西,害怕佐尔根不害怕我吗?”   卓雅倒是被气笑了。   她刚想靠近一些,女孩便猛然一张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浅白色的、如同幻影般的什么东西,从卓雅脸上剥离了出去,被她吸到了喉咙中。   但紧接着,女孩就像是呛到了般、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卓雅的步伐顿时一顿。   她的瞳孔猛然一颤,但很快再度平复了下来。   “……还真是霜兽。”   卓雅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情绪顿时变得低沉了下来、但她反而是放心了下来。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冬之手,面对霜兽近距离的主动吸食、也不是能够完全抵抗的……尽管只是一头未成年的霜兽。   但是再强大的霜兽,也不会伤害凛冬一族的人。   霜兽本身就是从“凛冬之血”的诅咒中诞生的超凡生命。   就如同以木桨仿鳍、以木叶仿翼一般。能够瘫痪他人的感情与意识的“冬之手”,原本就是模仿“霜兽”的生存模式诞生的超凡职业。   但冬之手毕竟是人类。   被霜兽吸食感情,肯定还是会有强烈的不适感的。   不过霜兽吸食了冬之手的感情,也会感觉到不舒服——与吞食常人的感情的不同,大概就相当于吃热乎的烤肉、和吃被冰冻过的烤肉的差距一样。   “卓雅阿姨,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安南向卓雅询问道。   “你要带上她吗……倒也可以。德米特里殿下找她已经找了好几个月了……”   卓雅点了点头,干脆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那个女孩。   虽然霜兽并不怕寒冷、虽然她对狼人没有什么好脾气——但是她也看不惯,一个女孩在这么多人面前衣不蔽体。   不过犬耳的女孩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她只是原地蠕动了一下,身体收缩着、变回了白狼的形态。   这是狼人天生的能力——化为自己兽亲的野兽形态。   ……但她这样子,也似乎也不像是狼。   看起来还不到安南的膝盖高,白茸茸的一团。可以被安南抱在怀里的程度。   “这是……白狐吗?”   西酞普兰专注的望着变回兽型的女孩,眼神比之前更加灼热了几分。   “……但是,只有狼人能变身吧,也没听说有什么狐狸人的。”   四暗刻小声说道:“所以我觉得,这大概是……   “……狐、狐狸狗形态的狼人?” 第726章 被废除的灯塔与港口   安南小心翼翼的将缩成一团白色棉花糖的幼兽塞进自己怀里。   因为三色权杖不能交予他人,必须一直握在手中,所以安南只有一只手可以用。   这孩子实在是太小了……即使以安南的体型,他也可以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幼兽的腰背。若是成年人的手掌,或许可以让它直接坐在掌心中。   但为了安全及方便考虑,安南也不能把用这只手直接用来拖狗。于是最后,安南就把它塞在了自己的衣服里——安南这次出行,没有穿着银爵士赠送的那件衣服,而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开襟薄风衣,里面则是毛衣与衬衣。   他将这幼兽塞到了自己毛衣与衬衣之间,让它的爪子和脑袋能从毛衣领子里探出来。因为这幼犬与安南相近的发色,让安南看起来有些像是带了个崽的袋龙。   ……怎么说呢。   如果它真的是狐狸狗的话,那么拿来取暖倒是不错。可就算安南作为凛冬一族,不会被霜兽袭击,但霜兽皮毛的冷彻感却依然是存在的。   如今,安南非常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前心一阵发凉——就像是将别人冬日里冰冷的双手捂进了自己衣服里一样。   这种感觉,倒意外的不算讨厌。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遇到什么波折。   一路循环向上,从环山路进入了多尔戈鲁基子爵府。   与其说是子爵府,倒不如说是灯塔。   这显然是以灯塔为基础,进行改造的额外建筑。甚至它依然有着作为灯塔的建筑功能,只是灯已经熄灭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在白天所以节省燃料。   正因如此,安南在山下的时候,才会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灯塔。   虽然这里看起来就很怪,但至少里面还能看到佣人,至少不算是明打明的陷阱。   安南站在门口,下意识的向西侧望去。   如今时间还不到十二点,要说看日落的话还早得很。   但即使隔着两层结界,在这种高度之下、那波光粼粼的海面却依然能看的清楚。   微微波动着的黑色海面充满了死寂,没有任何鸟类、也没有船只。   ——这片海,在几百年前有着鲸骨海的名字。   在大结界尚未崩溃之前,这一片海域原本是精灵们用于捕鲸的。在那个时候,弗兰格尔省除却矿山的职责之外、还要作为港口存在。   而如今,随着统一结界破碎。   凛冬这边利用老祖母的力量形成了新的结界之后……这片海域就被分隔在了结界之外。   “灰雾”形态的诅咒,其实并非是液滴形态的“雾”。根据安南的了解,它更类似一种能够溶于生物表面的气溶胶微粒。   它不会飘的太高,也不会强行穿透大地和海面,可以在空中持续漂浮很久很久也不会轻易散去……但在这个基础上,它依然可以被强风吹动,也会随时间推移极缓慢的沉降到土地和海面,持续性的污染大地与海面。   被诅咒污染的土地,原有的一切植物都会迅速枯死、最后只能长出一种储存着诅咒与毒性的蕨类植物,也就是“毒蕨”;而浅海区的水生动物则会迅速死亡,海绵动物则会迅速腐化成类似毒蕨的触手怪。   根据诺亚转化巫师们的调研,大型水生动物的死因都是器官全面衰竭。这与生活在大结界外的食草动物,有些许相似……它们的尸体,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症状。   至于到底是如何引发的、器官衰竭的顺序又是什么……因为缺乏在灰雾中持续观察的条件,所以至今不为人知。   但也可以简单的推断出——它对灵魂尚未具现化的普通人及动物的杀伤性,并没有那么高。   越是高等动物,在灰雾中腐化的就越慢……根据那些暴露在大结界之外的村镇的观察报告,那些居民超过八成的死因、都是因为食用了过快腐化的食物,而出现的痢疾或是食物中毒;剩下的两成则是因为暴露在灰雾中时,伤口无法好转、并迅速腐烂导致的并发症。   凛冬的大结界是以极寒的飓风形态体现的——这环绕着整个凛冬的极寒风暴,足以将灰雾冻结并向上空吹飞。但在诺亚,大结界只是一层很薄的银色薄膜……还有极少数人,一直生活在大结界的外部。   与拿塔郡那边的情况不太一样。   这些人一般来说,都是废物利用的死刑犯——他们被驱逐到大结界之外,紧靠着大结界而生的小镇生活。通过贩卖自己的生活情报、或是捡拾那些近乎魔物的食草动物的尸体,可以换取少量的洁净食物与水……他们的存在意义,主要是用来观察灰雾对人体产生影响的方式。   仅依靠简易防毒面具和斗篷,在灰雾中生存超过一年的人,都会出现明显的佝偻病、皮肤表面出现多处脓包,面容变得极度瘦削、如同恶鬼一般,并且关节处的皮肤会无端的出现裂口……他们通常会在这个阶段,死于伤口无法愈合导致的感染。   至少在两年内,人类是不会出现器官衰竭的。   奇怪的是……鲸鱼虽然也是水生动物,但它却与鱼类不同,对灰雾具有较强的抗性——这让它即使偶尔暴露在海面上,也不会被灰雾所杀。   安南推测,这或许是因为,鲸鱼其实是哺乳动物……只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尚未发现这点。   联合王国的大结界,是以沉于海面的雕像构建的。至今联合王国那边仍然有跨越大结界,出海捕鲸的渔夫——只要不离开太远,即使受伤也是能够回来的。   哪怕是在灰雾外受的伤,只要回到大结界内就可以用神术或仪式进行治疗——普通的药草已经没用了,因为伤口已经被诅咒感染了,必须先祛除这些烈性诅咒。   ……按理来说,凛冬这边应该也是有捕鲸人的。   凛冬大结界虽然狂暴异常,但因为担心搅碎接近海面的生物,海面附近的风力并不足以将船只卷到天上去。只需要使出“铁索连环”,就可以防止被吹到迷失方向。   所以,凡人才能开着船出国。   冻水港原本就是用于凛冬与诺亚进行交易的。   而对于严重缺少食粮与燃料的凛冬公国,尤其是与南方的货运地铁断链、而导致食粮不足的北境诸城,捕鲸更是会带来巨大的收益——可以让很多凛冬免于冻死和饿死。   看到灯塔后,安南原本以为,他在抵达山顶后,会看到捕鲸船在近海作业的一幕。   但这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   别说是捕鲸船……就连港口都变得荒凉异常。   ——这很不正常。   虽然这里也产煤,但因为北境诸城的地铁与南方几乎是断开的。从这里输入和输出资源都会显得很费劲。   那么,为什么有着捕鲸传统的弗兰格尔省,却进行了捕鲸行业的完全废除?   为了环保?还是生态保护?   ……可别了吧,冬年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凛冬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更不用说,这位子爵看面相也不是那种带善人。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走进了子爵府。   直觉告诉他——这里,应是真相的残片之一。 第727章 非蛇之蛇   上山原本就已经耗尽了体力与精力,再加上凛冬人并不是那么在乎礼数。   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指开始吃饭。   早已准备好的丰盛饭食,没有任何停顿便被端了上来……当然,这个丰盛是以凛冬角度形容的。   大致来说,比安南在公爵府吃的饭,多少还是要好一些的,但好也好的相当有限——   除了跟随安南前来的六人外,还有子爵大约七八岁大小的儿子,与他棕红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妻子。共计十人坐在圆桌旁,坐得是满满当当。   蔬菜有三碟、一碟水煮一碟清蒸,还有一碟是混着香菇拌在一起的。另外还有一碟焗豆子,一碟煎香肠,一碟蒸熟的、塞满了米和血的香肠,一盆没有什么调料的水煮牛肉,一盆被剁成小块的辣牛排,和一锅清炖羊羔肉。   主食是一厚沓的发面煎饼——看起来有些类似于比较厚的手抓饼,可以配奶油、果酱或是鱼子酱吃,也可以用来裹着牛排吃。   ……对于玩家们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丰盛的食物。   主要是口味过于清淡了。   不是蒸的就是水煮、再要不就是清炖。前面的菜几乎没放盐,而清炖羊羔肉的盐就过分的多了。   用流浪的孩子的话来形容——这羊肉像是用了盐气弹一般,把前面菜的盐全部集中到了这一道菜里。盐已经多到了羊汤甚至已经有些发苦的程度。   这手艺,让玩家们的表情一个个变得相当微妙。   西酞普兰只是吃了半圈就没怎么吃了。安南与卓雅也没怎么吃,至于佐尔根干脆就是一口没吃——他甚至连围巾都没解开,活的像是个卡卡西。   四暗刻一方面是真的有点饿了,一方面是为了给主人面子,勉强多吃了一些肉……而流浪的孩子则是不断地就着酒吃香肠和牛排。这香肠和牛排,大约是桌上唯二相对正常的菜了。   虽然这牛排依然也是一点盐味都没有,但多少有点辣味。   ——这已经不是手艺好坏的问题了。   这绝对是出问题了。   但是,子爵一家人的表情都是相当正常,吃起来那是相当的香。那孩子甚至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着完全没盐味的牛肉和堪比咸菜的羊肉而面不改色,宛如在进行一场诡异的吃肉仪式。   这甚至已经开始让玩家们怀疑,这是不是凛冬人的味觉有些特殊了……   若非是在凛冬吃过几顿饭的林依依和龙井茶他们,在论坛上非常肯定的说这不可能,他们或许还就真信了。   吃过饭后,一行人便跟着子爵前往了书房。   路上子爵依然没有任何异状。   他还兴致勃勃的对安南介绍着府内的装饰。   “是不是感觉和南方那边完全不同,陛下?”   多尔戈鲁基子爵笑眯眯的说着:“弗兰格尔省还有些尚未被废除的精灵传统……其中就包括精灵的艺术审美风格。”   他的子爵府以独特的方式进行装修。   在任何一条回廊中,左右两侧都没有对称感——当左侧是悬挂着绘画的木墙的时候,右侧或是大理石雕像、或是拼接在一起的碎石、或是雕刻着诗句的石墙。   房间中的吊灯就像是在玩数独一样,不同的房间中的吊灯数量完全不同。地板异常的朴实、天花板则透明如琉璃……整体来说,整座子爵府中都充满了强烈的不对称感。   “南方因为双子塔的存在,人们以对称为美。但北方人往往偏爱不对称——除非必要、他们是无法容忍某种过于对称的东西的。   “像是您来的路上……从地铁站离开的时候,也该看到街道两旁的房子了。”   “的确。”   安南点头赞同道:“街道两旁的房屋,装修风格完全不同。而且几乎都是毫无规则的错落着的。”   甚至不是插空——完全的插空,也可以看做一种对称。   要比喻的话,就是玩模拟建造游戏的新手,想到什么摆什么一样。空间利用率非常低,一条街光是消防所就有三家,甚至有两家只隔了不到一百米。   简直是可以逼死强迫症的装修风格。   或者,过于不对称的风格,反而也可以满足强迫症?再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强迫症……   “这的确是精灵城市的风格。”   安南答道。   他的确看过精灵的都市——是从幽灵形态的精灵,波菲丝小姐所在的那个地方看到的。   当然,安南还留了半句话。   ——精灵的都市,即使以现代观点来看也是相当先进的审美。   那是流光溢彩的华美都市。   超过百米、充满后现代艺术风格的不对称巨型建筑,将超过二十余种的生物染成五颜六色的水晶,墙体上挂满了的半透明的发光装饰物、巨大的拱桥与隧道……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可以用灵能朋克来概括。   在看到那种都市时,所接受到的巨大冲击感中——【不对称】反而是需要后知后觉的回味才能“确实如此”的意识到的细节之处。   如果要说他对精灵城市的风格是什么……   那就是“闪”。   太闪了,尤其是晚上。咒能带来的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辉,将整座城市渲染的像是铺满了LED的机箱一样,光污染巨特么严重。   “——我所了解的精灵都市也正是如此。”   违心的,安南如此平静的说道。   “当然,陛下。”   多尔戈鲁基子爵自得的说道:“我们所奉行的精灵传统,也并非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   “这就是我现在要给您看的东西了——也是我为我所拥有的叛国罪进行开释的【理由】。”   子爵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是他见到安南之后,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罪行”。   安南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佐尔根微微攥紧右手。   安南抬起头来,与子爵对视着。   他缓缓说道:“既然你主动提到了这个,那么我想……这间屋子中,应该有着可以说服我的东西。”   “自然如此,陛下。”   子爵从容的微笑着:“那么一个问题是……您知道精灵所祭拜的是什么吗?”   “——蛇。”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   “正解,但不完全。正确的说法是……【非蛇之蛇】。”   子爵的手搭在书房的门把上,缓缓推动。   “其名为,变之兽——   “即,【蠕虫】。” 第728章 蠕虫   ——他最终还是没能推开书房的门。   因为就在多尔戈鲁基子爵说出这话的瞬间。   他在书房前投射出来的影子中,便突然伸出了一只狰狞的、由纯粹阴影组成的反关节的狰狞手臂。   它似慢实快,一把飞快从地面上探出,一把抓住了子爵的脸——这只魔手将子爵猛然向后推移、把他从安南身边推开的同时,还将他狠狠砸在了走廊另一侧的墙上!   恰巧,另一侧是以鹅卵石粘合而成的石墙。被光滑的石子撞到后心的子爵,顿时险些背过气去、被反关节的影手按在墙上的身体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你最好先说清楚,子爵阁下。”   如同刚刚睡醒一般,极轻而低沉的低语声,自安南身后响起。   只见佐尔根已经完全睁开了双眼。   那银灰色的瞳孔冰冷至极,燃着青蓝色的光晕、似乎在往外散发着寒气。整条走廊都被若有若无的霜痕所覆盖,靠近地面的位置已经寒如冰窖。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子爵,却只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畅快无比的笑声,就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一般。   但他没能笑多久。   “——唔。”   他被反关节的影之手从墙上慢慢提了下来,举在空中。   随后再度用力——将多尔戈鲁基子爵重新拍在了墙上。   这次佐尔根稍微用了几分力,以至于子爵他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一口暗红色的、粘稠而脏污的血。   那是已死之人才会拥有的血。   佐尔根面色微微一变,转身看向了卓雅。   “看一下他的脖颈、手腕和脚踝。”   卓雅略一思考,立刻回应道:“还有心脏部位的皮肤。”   很快,从每个人的影子中各自伸出一只反关节的影之手——它们一拥而上,将仍在狂笑不止的子爵全身衣服彻底撕碎。   不出意外的,他们在子爵的喉咙处发现了一根断断续续的黑色细线,大约只有六七厘米、平时被下巴所遮蔽。就像是用比较粗糙的手段缝合两块布时,如同省略号一般的缝合痕迹。   而在他的左胸处,还发现了同样断断续续的一条细线……那是一个蛋挞大小的黑色圆环。   看到这痕迹之后,佐尔根二话不说、就直接拧断了子爵的喉咙。   “……这是被【蠕虫】咬噬过的痕迹。”   卓雅低声解释道:“他已经死了。”   “蠕虫……是什么?”   安南皱起眉头,低声询问道。   他之前还在想“蠕虫与蝉之门关”的问题……“蝉”是升华之道的指代,那么“蠕虫”又是什么?   而如今他才知道,【蠕虫】是“变之兽”。如此一来,“蠕虫与蝉之门关”所意味着,就是“升与变之道”前方的门关。   安南顿时有些意外——连他都不了解的,关于“蠕虫”的知识,却被冬之手与这些连超凡者与仪式师都不是的北地贵族们所掌握。看佐尔根这反应,恐怕这还不是某种秘密……   “这原本应该是伊凡大人跟您讲的东西,只是他龙化的太早了、也太快了。”   卓雅确认多尔戈鲁基子爵再度死去之后,才快速的解释道:“这是蠕虫教,当年已经被我们剿灭过一次了,没想到又滋生出来了……这点是真的像是蠕虫一般。”   她对佐尔根低声说道:“你还记得城市的布局吗?这城里恐怕还有很多……”   安南疑惑的询问道:“蠕虫教?”   “没有官方的学名、也并不是什么教派,只是凛冬对他们的称呼而已……他们管自己的行为叫【追奉非蛇之蛇】。”   卓雅大致总结道:“这是一伙狂热的精灵爱好者。   “他们认为成年便能自然成为白银超凡者、因为跳过了青铜阶而无法堕落的精灵,是高于雅利安人的高等种族。   “并且他们认为堕落者的出现,就是因为其他种族不如精灵之血高贵——他们认为,其他种族是‘恶魔之卵’,诞生罪恶、滋生罪孽的根本就是因为他们不是精灵。只要所有人都成为精灵,就不会再有堕落者和恶魔诞生了。   “这群人在世界各地寻找并挖掘精灵遗迹、购买大量精灵时代的古董、模仿精灵的生活方式,最终目的是找到将自己转化成精灵的途径……而其中的狂热分子,更是在追求将所有人转化成精灵的方法。”   安南听着听着,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谐、但又说不上哪里谐……   “……可根据我的记忆,”安南思索着答道,“精灵们好像是从东方迁移过来的吧?   “他们那里,我记得也是有堕落者的啊。”   “这个他们就不管了。我其实觉得,就是因为精灵已经灭绝了,他们才能如此热烈的追求精灵之血。”   卓雅耸了耸肩:“他们的理念就是,这个世界如此罪恶、一切都是因为‘种族不行’。如果恢复精灵的血脉、恢复精灵的统治、恢复精灵的习俗,人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丑恶与悲剧了。”   ……恐怕不行,兄弟。   你们这追求的……恐怕不是精灵之血,追求的是咒能吧?   精灵时代欣欣向荣,不是因为他们血统高贵,是因为咒能这种两手一拍要啥来啥的万用资源好用啊……   通过激发咒能,可以用来跳过“原料”与“过程”,直接得到所需的产物。这个过程迅捷而又干净,不会产生废气和废料,也不需要大量的工人、只需要设计师来使用就可以了。   简直就像是开了创造模式一样。   当时整个帝国几乎每座城镇都建了咒窖,源源不断的抽取咒能。大多数人无需劳动也能得到丰富的生活物资,因此唱歌的、写诗的、锻炼身体的、发明东西的人也就大批量的出现了。   所谓精灵帝国兴盛无比的古典文化,其实也可以简单形容为“闲得蛋疼的人们折腾出来的娱乐活动”。   在那种条件下,当然不会有什么争端、也不会有什么罪恶。若非是抽取咒能会迅速造成全世界的环境恶化,这甚至可以算是一种飞升模式了。   但你折腾精灵血脉……就着实没有什么意义了啊。   安南忍不住问道:“他们见过精灵?”   “当然没。我觉得他们要是见过精灵就不会这么狂热了,他们只是在寻找原罪而已。”   卓雅点评道。   她叹了口气,看向仍然有些不解的安南,解释道:“你知道,当年伊凡大公与他的弟弟被绑架的那次吗?那就是蠕虫教的所为。   “他们当时要求释放一位政治犯——这位政治犯,就是蠕虫教的高层。” 第729章 分布式计算   安南当然记得那一次。   他那未曾谋面、甚至未曾娶妻的便宜叔叔,就是在那次绑架活动中,被解救人质的冬之手击杀了。后来伊凡的父亲也因此郁郁而终。   那位果断击毙了人质的冬之手,就是后来跟着玛利亚去白塔的那个老人。   “……蠕虫到底是什么?”   安南仔细的询问道:“这房间里面是有某种陷阱吗?”   “【蠕虫】并不是某种真实存在的昆虫,而是一种表象、一种象征。它是所谓的‘非蛇之蛇’在精灵仪式中的具现化。而根据目前的考古研究,‘非蛇之蛇’的原型似乎是某种巨大的寄生虫……它寄生于大地之上,如同蛇生于大地。”   卓雅以较为学术的语气讲解道:“它一般以【寄生】、【不可视之痛】、【自我吞噬】、【循环】等概念为表象,会在这种类型的仪式中被具现出来,就如同以【寂静】为概念的仪式会召唤来黑暗、以【幸运】为概念的仪式会召唤来骰子一般。   “持杯女的‘无锈之血’同时也是蛇之血,这里的蛇之血指的就是蠕虫之血。因‘非蛇之蛇’是大地的寄生虫,因此它也是石之血、树之血。”   ……大地?   这是指的埋骨婆婆吗?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说起来,当年的“黑夜”分走了自己一部分力量,以此诞生了神秘女士。而埋骨婆婆作为“大地”的时候,没有损失任何力量就变成了如今的姿态吗?   既然“悦人之血”的存在与蠕虫相关……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蠕虫也偷走了一部分属于“大地”的力量?   就像是神秘女士拥有了一部分属于黑夜的力量一般。   只是这并非是赠予,而是窃取——是“不可视之痛”。   而【自我吞噬】和【循环】……   “蠕虫的具体形象是什么?”   安南追问道。   “它没有实在的形体,而在仪式上它是一条自我吞噬的蛇,形成一个圆环的形状。”   卓雅答道。   ……乌洛波洛斯?   安南微微睁大了眼。   这不就是衔尾蛇吗?   卓雅仍在继续说着。   “若是某人的心脏前方,或是肢体末端的关节处出现黑色的、断断续续的圆环图案,就可以理解为是被‘蠕虫’咬噬过。   “也即是,他已经死了一次……但又被这种方式复活了。即使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仪式师中,蠕虫仪式也是禁忌中的禁忌。”   “为什么?”   “因为‘蠕虫’是会传染的。”   卓雅答道。   “蠕虫仪式与其说是复活仪式,不如说是自我备份。被蠕虫仪式复活的人所具有的人格,并非是死者原本的人格、而是以被固化的仪式师人格为主导的混合人格……他们如果继续杀人、继续进行蠕虫仪式,依然还可以将原本仪式师的人格完好无损的传递下去。   “因为被蠕虫仪式复活的‘被寄生者’,并不存在仪式师本人的记忆,仅仅只有仪式师进行仪式那一瞬间的人格——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因为没有这段经历、想要通过夺魂法术搜索他的记忆也做不到。   “而被复活的人,可以继续活动十三天。十三天之后尸体就会腐烂……但在这十三天中,只要再进行一次仪式,就可以将使命传递下去。   “最开始可能比较缓慢,可一旦开始扩散,就会非常疯狂——就连仪式师本人可能都无法阻止。”   就像是病毒一样的自我增殖。   安南了然。   怪不得凛冬官方要剿灭这个谐星组织。   他们本身没有什么危害性,但是他们掌握的这项禁忌仪式,却是非常危险——一旦失控就是一场灾难。   “……可这真的是精灵们所持有的仪式吗?”   安南微微皱紧眉头,对此深表怀疑:“我感觉这仪式充满了邪恶的味道啊。”   “因为……这个仪式,原本并不是这么用的。”   卓雅摇了摇头:“在陛下您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调查过蠕虫教了……”   她正想继续解释,就被佐尔根打断。   “你先带着陛下退远些。”   佐尔根没有回头,只是以呢喃般的低语,轻声对卓雅说道:“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是主动揭示的身份。我怀疑他可能在房间中准备了什么陷阱。”   “要不我进去看看?”   四暗刻忍不住说道:“我能复活的。”   “破坏巫师去另外那头,不要和陛下站一起。”   佐尔根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很有经验,但你们和我在一起会拖累我。”   ……我感觉你在歧视我们破坏巫师。   四暗刻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   安南撑着权杖,退到了走廊开头的位置。   可听到二楼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楼子爵的妻子和儿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三位玩家对视一眼。   “我下去盯着。”   流浪的孩子低声说道。   西酞普兰摇了摇头:“你不合适……你的武器太大了,不好携带。我去吧……我顺便去和他们母子聊一聊。你们记得开直播共享视角给我,我从下面随时盯着。”   “你也一样,遇到危险就拖延时间。我们会第一时间下去的。”   孩子低声说道。   他也意识到……这里似乎和他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这里并非是安全屋,而是某个副本内部。   如果说蠕虫教的习俗是模仿精灵的话……这整座城镇似乎都不太对劲。更不用说那明显给人违和感的那两位亲属了。   “我会的。”   西酞普兰点了点头,孤身走了下去。   他们看着佐尔根将右手按在门上,他的影子如同活物一般流动着,从门缝地下流了进去——这一幕让安南联想到卡芙妮。   只是佐尔根对影子的操控,似乎和卡芙妮不太一样。   如果说卡芙妮影子中的触手如同肢体的话,佐尔根的影子则会让安南联想到要素池。   ——这就像是当年承灵僧从要素中呼唤力量一样。   但佐尔根如今才是白银,应该还没觉醒要素……   “精灵们开发蠕虫仪式,并非是用它来延续自己的人格——精灵有着许多延寿仪式,他们本身还有咒能可以利用,况且精灵本就寿命悠长。他们根本无需使用这种方式来‘复制自我’。”   卓雅继续说道:“最开始,这是用于研究的仪式。   “它的目的,是将自己的思想复制成多份……用多个‘个体’来使用同一个思路,进行同步思考。”   ……分布式计算?   安南顿时就惊了。 第730章 强制传送仪式   将一个巨大的问题进行拆分、并在复数的机体中分别处理其中的一个小部分、然后把结果再归拢到一起。共享资源、平衡计算负载……这正是“分布式计算”的核心理念。   安南也完全没想到,在精灵时代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   他们通过蠕虫仪式,将某一个时刻的“自我”进行多重复制。   每一个“自我”所持有的任务都是加密的。他们不了解其余“自我”所负责的任务,但最终都会将自己的计算结果返回到本体……甚至可以不直接返回到本体,而是由新复制的“自我”进行进一步的计算或是储存。   ——这是将自身作为系统中枢的衍化。   可以由多个自我来进行巨型工程的构筑,或是用于对某种结构的分析与计算,再或者也可以用于储存超凡知识——不仅是分布式计算,甚至可以做到分布式存储。   安南微微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说,古代的精灵贤者们真的是天才。   他们竟然能在没有接触过计算机的时候,就诞生出这种理念。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与咒能相结合使用的技术——如果无视咒能会造成的污染问题,那么对这种万用材料的唯一限制,也就是咒能的“设计效率”。   从这点来说……虽然咒能对世界造成了不小的破坏,但无需考虑原料与加工损耗、可以肆无忌惮进行科学研究的精灵学者们,也的确开发出了许多看起来很美的新技术。   即使因为咒能被禁止使用,很多建立在咒能基础上的古代技术也因此失去了意义,但也不代表它们本身就是毫无价值的。   仅仅只是需要重新考虑材料、能源和效率的限制而已。   如果能进行基于现代技术体系的弱化改造,也不一定就没法使用……   比如说蠕虫仪式。   ——这种人肉分布式计算存储系统,无疑是极为伟大的发明。但它却被如今蠕虫教的这群人当做丧尸病毒来使用……   这就未免太lowB了。   就像是把诺基亚当成暗器、把臭鸡蛋当做生化武器、把法棍当成武器一样……   ……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已经处理好了,陛下。”   佐尔根突然说道。   安南有些讶异的走了过来:“这么快?”   “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长进。无非还是那几个手法。”   佐尔根幽幽说道,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正是佐尔根的阴影之手从门缝下面伸了进去,把门把手从里面拉开。   他沉默的从门口让开,让安南从他身边走过去。   首先映于眼前的,是一面破碎的化妆镜。   仅需一眼变成看出不对劲之处——没有人会将镜子像是屏风般摆在卧室门口、正对着外面。   而如今,这镜面不仅被完全击碎,而且上面还结了一层不怎么规则的冰。让它完全失去了作为镜子的作用。   “小心,陛下。我没有将仪式完全破坏,只是将引发端切除了。”   佐尔根盯着地上的仪式场,轻声呢喃道:“因为我不希望打草惊蛇。”   在子爵的书房中,地上用某种动物的鲜血刻画着仪式阵。在不同的高度中点着几根白色的蜡烛,但这些蜡烛上似乎滴了一些特殊液体,以至于它们的颜色各不相同。   橙色的火光、深红色的火光、青色的火光、金色的火光、深紫色的火光、水蓝色的火光、灰色的火光、粉紫色的火光。   除此之外,在墙上、地上、天花板、柜子上……各自摆着十几枚大小不等的镜面。如今这些镜子都已经被打碎后用冰封住。   若非如此,这些光恐怕会在这诸多镜面中映出、并互相反射,宛如星光般铺在整个房间中吧。   “光与镜的仪式吗……”   安南喃喃道,看着仪式阵、认真的思索着。   这具体的效果是什么呢?   “——这是强制传送的仪式。”   卓雅直接开口道:“烛火在镜面中折射出了火光的镜像,以至于有两处光源同时闪耀——这是代表传送的仪式。   “【八种颜色的光】,是开启曜先生高阶仪式的钥匙。高阶仪式的传送效果是强制且立即生效的……而这里有这么多的镜子,是对真实目的地的加密,真实生效的镜子其实只有一面。”   强制传送?   ……这是想要地形杀吗?   还是打算直接把我传送到他们的包围圈中?   “等一下……曜先生的高阶仪式?”   安南却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曜先生的仪式应该带有强烈的净化效果吧?”   “没错。”   卓雅答道:“曜先生的高阶仪式只能由健康且具有活力的男性发起……毫无疑问,被蠕虫仪式所寄生的尸体,是无法呼唤曜先生的力量的。”   虽然曜先生在安南面前,一直都是以笑容灿烂温暖的少年形象出现。   但祂的脾气据说相当暴烈——祂具有某种洁癖,对不满足自己要求的信徒可以说是异常严厉。   如果是原本的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还好。   他的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这是他险死还生后在身体上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战胜了死亡的证明。这种锋锐的战士意志,本身是受到红骑士、曜先生与燧父的偏爱的。   若是真正的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进行这项仪式,大概是没问题的。   可在他被蠕虫寄生后……那就是明显不配了。   若是他敢在被蠕虫寄生后再召唤曜先生,恐怕曜先生一道圣光劈过去就会把他烧成焦炭。   “这些都是以咒性油脂点燃的普通蜡烛,看这个燃烧的速度……它们被人点燃后,大概只过了半个多小时,至多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因为多尔戈鲁基子爵不可能进行这项仪式,再加上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所以……”   “——所以,布置仪式的人还没走远。”   安南总结道。   佐尔根的策略是绝对正确的——在不确定这个仪式的具体构成的情况下,如果直接破坏仪式场,的确有可能惊动仪式师。   既然这个仪式师能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进入子爵书房布置这个传送仪式……那么他大概率不是潜入的子爵府,而是原本就隐藏在其中!   那么他大概率还没走远,甚至可能还在子爵府中!   “卓雅——”   安南轻声说道:“动手吧。”   卓雅眯起眼睛。   她露出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明白,陛下。   “只要他没跑远……就绝对无法在我面前隐藏。” 第731章 还施彼身   只见卓雅那戴在左手无名指、不断散发着寒气的水晶戒指突然闪耀起光芒。   与她发色相近的深蓝色咒纹从戒指向外飞快蔓延,浮现在她的手背上,形成如同令咒般的咒文。   而她的瞳孔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眨眼间变得璀璨如星光——如同星河般的光辉在她眼中流动着。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制成了护身符的刻有符文的晶片,将其割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并将血液挤入自己的左眼眼球中。   下一刻,她左眼的光华顿时熄灭,变得漆黑一片、甚至完全失去了高光。   安南鼻子抽了抽。   他嗅到了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枚晶片,好像正是以马人的指骨制成的。   它有一股马人身上独有的特殊味道。   ——需要用马人指骨为素材来施展的法术,就只能是高等级的先知法术。   “我将因酒而倾倒!”   她宛如想要拥抱某人般张开双臂,仰起头来大声颂念:“因先知也曾因酒而倾倒、错解默示、谬行审判——”   听到这句咏唱,安南就知道卓雅要用什么法术了。   这是名为【急迫的迷醉】的高阶偶像学派法术,与“谷中狼”的同名神术效果效果近似。   它可以通过暂时牺牲自己对未来的预感能力为代价,将其转化为对“当今”的洞察力。   “我因渴酒而饮血,我因渴血而自戕,我因此未饮先醉——”   随着卓雅咏唱完毕,她原本如同星河般灿烂的右眼也变得黯淡无光,身上同时开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酒气。   下一刻,她将两只手在面前缓缓合拢。如同双手分别挂着无形的重物一般,动作缓慢而极费力。   但在她的两手指尖搭在一起,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型的瞬间。   湛蓝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向周围无形的散开。   这道光幕飞速扩散,在经过每个人的时候、他们各自都会在耳边听到“啵”的一声轻响……就像是将接触水面的手指抬开时的声音般,只是要比那响亮、清晰许多。   这道用于广域扫描的法术,甚至离开了子爵府还在继续向外扩散——一直蔓延到了周边半径三公里的范围内。   “找到了!”   她急声呼道。   紧接着,她立刻伸手按在墙上。   只见渗出的冰,瞬间就在墙上结成了一道光华的镜面。   佐尔根熟练的将一根蜡烛从地上拔起,递到卓雅手中。   卓雅用右手握着那根蜡烛,指着那道镜面。   她以威严无比的声音敕令道:   “——即刻【显现】于此!”   下一刻,镜面中就显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形。   另外一端,一路小跑着下山的男人,看到眼前突然浮现一道薄薄的冰幕,眼中露出惊慌之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伸手护住自己的脸,就撞碎了冰幕。   他还来不及诧异,为什么这冰幕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伤害……就一个踉跄、从墙上的冰镜中跌了出来,并将冰镜直接撞的粉碎。   敕令学派精通空间能力,但点名传送实在是非常困难的。   这是同时兼修敕令学派与偶像学派才能掌握的高难度法术,【镜中显现】。   以镜面与光为媒介,可以将自己能够看到的某个人从镜中直接勾勒出来。如果对面撞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镜像虚影,就可以跨越空间的间隔、从镜中直接走出来。   因为巫师的体格相对脆弱、反应防御能力太差,一般来说它是作为“营救”来使用的……可以把前线的队友瞬间拉到足够安全的位置。   但如果与队友集结在一起的话,它也可以将不远处的敌人直接传送到眼前——只要敌人愿意主动撞破那面镜子的“镜像”的话。   比如说,在敌人坠落的时候使用这个法术就是必中的了……虽然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思。   龙井茶就在努力学习这个法术。   但他的思路和这些原住民巫师并不一样。   他的想法是,可以通过在密室中布置大量的黑火、四暗刻的卡牌或者其他高危爆炸物——比如绑一个破坏巫师关在里面。然后使用这个法术,先召唤出敌人的镜像、再赶紧关上门迅速逃走。   然后再让另外一个战场中的玩家队友帮忙,将敌人从那面镜像中撞进来……   死亡之雾配合传送是战术的一环,不爽不要玩.jpg   看着那个男人一脸懵逼的被传送过来,安南嘴角顿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布置仪式试图将安南传送到充满敌意的人群中的仪式师,被安南的人用他自己的仪式材料传送回了他布置的仪式面前,并且的确身处充满敌意的人群之中……   ……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在那个中年男人一个跄踉,从墙上的冰镜中跌出到书房中的瞬间,他就认出了周围的环境。   他也不管地上还有冰碴、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甚至在惯性的加持下,还往前滑了一小段路程。   他毫不犹豫的大声喊道:   “——等、等等!不要杀我!我投降!饶命!”   但佐尔根没有任何留情。   纤细的阴影之手从男人自己身前的影子中探出,自下而上紧紧抓住了他自己的喉咙……推力甚至让他的膝盖微微离开了地面。   但佐尔根却并没有握紧这只阴影之手。   足以将男人的头颅捏爆的影之手,却只是让他憋的满脸通红、甚至能勉强说出话来:   “你……你们不能杀我……”   “理由。”   佐尔根毫无感情的银灰色双眼注视着他,低声问道。   影之手稍微松了一点,把他再度放到了地上。一个滑跪过来、血淋淋的膝盖再度砸在冰碴上,让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雇佣的……不、不对!我是被威胁的!我手里有他们的情报——”   “杀死你,再从你的脑子中找也是一样的。”   佐尔根低声说道:“我们中可是有夺魂巫师的……玩弄仪式的野狗。”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骗人啊。   安南不动声色的想道。   他的确认识夺魂巫师……但是这次并没有带。   他这次带了刻子哥这个不会殉爆的破坏巫师来,带了对墙宝具孩子过来,就是唯独没带夺魂巫师来。   毕竟安南最开始还以为,他过来之后肯定是一场鸿门宴——吃完饭就要准备在大军包围之下直接杀出去的那种。   他连精灵皮手套都带上了。   结果没想到,对方的确是不怀好意,但手段比他想象中的要高明不少……直接派亲兵围剿大公这种经典手段根本就没用。   但那位仪式师紧接着说出的话,却让安南怔了一瞬。   “自己人啊,陛下!自己人——我是被乌鸦阁下派来凛冬的!” 第732章 那你就叫罗素叭(第三更,为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你说的是哪位‘乌鸦’阁下?”   在对方重新换好衣服、并对膝盖和小腿做了简单的包扎后。   安南在子爵府的客厅,对他严肃的询问道。   经由卓雅的检查,子爵的妻子与孩子,不出意外的也已经被蠕虫咬噬过了——在他们的胸口上都有着蠕虫之环,应该就是被蠕虫咬噬过的子爵亲自传播的。   考虑到之后或许还有点用,他们两人在视觉、听觉和行动能力被西酞普兰瘫痪掉之后,就被抓了过来丢在了墙角。子爵府的仆人们也被他们检查了一圈……其中有接近一半的仆人,已经被悄无声息的置换了。   在得到安南的允许后,他们都被玩家们杀死——剩余胸口没有蠕虫之环的仆人,则被集中关在了几个房间中。至于他们是处死、被监禁、被流放亦或是作为子爵叛国罪的人证戴罪立功,就要等待后续专业人员的讯问了。   至于眼前这个男人——他是必须立刻进行讯问的。   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抵抗意志。   “当然是杰兰特伯爵。”   明明说着自己为他国情报部门服务的言语,但男人却没有丝毫避讳。   “你是三眼乌鸦?”   “不,我只是接受了杰兰特伯爵的雇佣者——我的名字是雅各布,陛下。人们管我叫‘万能钥匙’,也有人尊称咱一句‘洞开者’。”   有着一头枯草般的黄色短发的中年男人眉飞色舞的说道。   为了防止他做什么不好的事,他被卓雅用简单的方法束缚了起来——短时间内束缚一个仪式师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逼迫他两手合十、并穿上只有一只手的手套。   手指不能动、两掌不能分开的话,绝大多数的仪式就完全无法使用了。稍微讲究一点的是戴上铁手套和枷锁,但面对自愿接受束缚的仪式师,一只手套就足够了。   让卓雅不太高兴的是——这是安南的手套。   “听起来像是小偷。”   卓雅双手抱胸,冷不丁说了一句。   无论是试图袭击安南、亦或是协助极北兄弟会、再或是作为三眼乌鸦派来的间谍……以及用那肮脏的身体弄脏弄坏了安南的手套,都让她对这个看上去有些轻浮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您说咱是小偷,其实倒也没说错啊,大人。”   但雅各布显然对卓雅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畏惧,也对她轻蔑的说法并无半分抗拒。   他只是嬉皮笑脸的说道:“我所擅长的仪式,就是潜入、搬运等类型。不光是能进得去,关键是能搬得走——我曾经在联合王国,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一个小贵族的家里搬得只剩墙了。”   家徒四壁可还行。   “说重点。”   安南平静的说道。   “啊,总之就是……我在五年前,就被乌鸦阁下派到了凛冬来。目的是加入极北兄弟会这个极端组织,并为他们服务。”   雅各布补充道:“但在去年年底开始,我就接到任务——如果他们试图对安南陛下不轨,就试图进入到行动中去、并暗中保护安南陛下。   “向老祖母发誓,我绝对不会对安南陛下下手……那个混乱无比的传送法阵,虽然可能会让安南陛下眩晕一阵子,但它是绝对安全的!”   头发乱如枯草般的男人连忙解释道:“我会将所有被捕获到的人单独传送到有一定间隔的地方——但并不是他们指定的那个位置,而是我事先安排好的安全屋。   “我把镜子布置的这么乱,不可能是用来防止你们追踪的啊!不然的话,我直接设置成镜子完成仪式后自动破碎不就完了吗?我把镜子布置的这么乱,就是为了让他们看不出最终那面镜子的方位在哪里……”   “这很合理。”   安南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但我仍然希望与杰兰特伯爵对话,来确认你的说法。”   “……我没法和杰兰特伯爵对话的。我们是单向联系,只能是他主动向我提出任务。”   雅各布耸了耸肩:“不过您有什么话,说就是咯?”   “什么?”   “我的瞳孔中刻有【乌鸦之眼】。我所见的一切,都会被‘三眼乌鸦’看到——负责我的三眼乌鸦精通唇语,您想说什么都会被汇报到乌鸦阁下那里的。”   听到这话,卓雅的脸色变得更黑了,明显的杀意从她眼中溢出。   若非是安南看起来暂时不想杀他,仅这一句就足以判他死刑——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卓雅的脸……和佐尔根的半张脸。   虽然“十指”的身份不算是非常重要的秘密、暴露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但卓雅与佐尔根作为无名指和小指,都是不常出现在人前的职位,他们至今为止的身份都尚未被其他国家的情报部门所揭露。   而如今,因为这个人,他们的身份平白无故被暴露——卓雅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但反过来说,三眼乌鸦不愧是以老乌鸦一人为头脑的情报部门——杰兰特伯爵的智慧的确名不虚传。   这里的确算是他们胜了一筹。   枯草色头发、浅绿色瞳孔,给人以一种脏污感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缺了半颗牙、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证明我的无辜。”   “说说看。”   “那头霜兽认识我。”   雅各布明确的答道:“因为是我把她带过来的——反正我不可能把安南陛下传送到他们指定的位置,那么我这次就回不去了。   “而我知道德米特里殿下在寻找她。而极北兄弟会不久前得到了她……我就打听到了消息之后,把她从笼子里偷了出来,放到了山腰处。   “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安南将白色的幼兽从自己怀里捞出来,轻声询问道。   奶白色的幼年狐狸狗乖巧的点了点头。   ……所以,这孩子才会在半山腰的这种地方出现吗?   “这个理由可以。”   安南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史上第一头人形霜兽,对极北兄弟会的意义重大……有智慧、能说话的霜兽,意味着可以驯化——无需冬之心也可以操控。她是雌性,则意味着可以繁衍。   ……不对。   安南突然意识到。   不能把她交给傻瓜哥哥……以德米特里对狼人的敌视与仇恨来看,指不定就会把她养大了然后拉出去配种。   安南总觉得这种事,德米特里是做的出来的。   ……姑且还是养在安南这里吧。   不知为何,安南对她感觉特别亲切。远比其他的霜兽要更加亲切……   “我得给你起个名字,小家伙。”   安南思索片刻。   随后,他突然露出笑容。   安南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他生前所在工作的“无貌之神工作室”里,有一位同事和安南关系很好。他同时还是安南的舍友,也是安南的大学舍友……与安南不同,他是真正的“可爱的男孩子”。   众所周知,舍友之间的关系互为父子。   前世没能成为你爸爸,这一世你就变成我闺女吧。   “——你就叫罗素吧。”   安南包含恶意的慈祥笑容中充满了父爱。 第733章 洞开者雅各布   如今安南大致可以确定,雅各布与极北兄弟会的确不是一路人。   若是雅各布对安南政权带有恶意,他只需要把罗素掳走卖掉,不仅可以换取巨大的利益,而且可以对凛冬家族的统治——甚至于对整个凛冬公国继承至今的传统,都造成毁灭级的破坏。   罗素作为目前唯一具有高级智慧、可以用言语交流沟通的变种霜兽。   她的存在对极北兄弟会、甚至对其他叛乱贵族……或是意图发起叛乱的所有组织或个人,都具有不可替代的超凡意义。   能说话也能听懂话,就代表能够交流——就代表能够威吓、诱惑、洗脑与协商。也就意味着有着被控制起来的可能。   ……假若是玛利亚来处理这件事,她多半会将罗素直接杀死,以此直接断绝这种“可能性”。   她是这一代的三位凛冬中,处理事务最果断、也是最狠辣的——她是最接近“王者”的一位。若非是必须有人继承风暴之塔,或许伊凡大公会将三色权杖交给她也说不定。   能够洞察到事物的本质,并且会毫不留情的解决掉最根本的问题……这是与安南相似的才能,只是她缺了一些耐心、少了一份宽容。   玛利亚虽然有着控制罗素的个人能力、也有那个权威能压得住手下的人。但可以做,不代表她就会这样做——在家中作为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她一方面需要帮大哥的忙、一方面又要照顾年幼的安南。   同时感受到不靠谱的大哥与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过人才能的幼弟的双重压力,养成了玛利亚行事谨慎的习惯。   她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弱点。   即使只是有那么一丝使统治、传统与权威崩解的可能性,她也不会放任这份危机继续存在……一旦这头幼兽被人劝诱、绑架或是自行叛逃,甚至只是被盗取血液,凛冬就会注定迎来动荡。   所谓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玛利亚若是成为大公,是能够立刻做出这种决策的权力者。   而若是德米特里负责处理这件事……安南可以确定,他肯定会犹豫不决。   他既狠不下心直接处理掉罗素,也没有那个能力把罗素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擅长拒绝他人。   他是一个善良、温柔而不那么聪明的人……若非是因为他前女友那件事,恐怕他连利用、伤害罗素这个霜兽幼崽的想法都不会有。   只有安南,才能将罗素化为自己的力量。   也只有她在安南手上的时候……才有这个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罗素】这个名字,正是唯独属于安南的可能性。   “呜——嗷呜——”   知晓自己拥有了名字,奶白色的小狐狸狗仰着脖子、兴奋的发出如同幼狼般的嗷呜声。   你看,这孩子不比多琳可爱多了……   安南笑眯眯的再度单手把她托了起来,塞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那么,雅各布阁下。”   安南低着头,没有看向雅各布、只是随口说道:“我希望你能够知道,你现在只是证明了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你到底是不是诺亚人、你是否的确接受了杰兰特伯爵那带有善意的命令、你是否对这个任务本身有所隐藏……甚至,你到底是不是‘雅各布’。   “如此种种诸多问题,并不会在确认了你暂时与我不是敌人之后,也会就此消失无踪。”   “……那我怎么办嘛。”   头发如枯草般的男子,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能出示的证据也都出示了……”   “你先跟着我吧。”   安南挑了挑眉头:“你说,人们管你叫什么……【洞开者】?你很擅长开洞吗?”   “您需要的话,我倒也可以试试看。”   雅各布耸了耸肩:“无论是给人开洞、还是给墙开洞——我都一样的擅长。”   在三位白银阶超凡者、两位“十指”与手握三色权杖的凛冬大公面前,他作为一个纯粹的凡人却没有丝毫慌张。   “那这样吧,陛下。我可以立下咒缚——内容由您来定,可以吗?”   “好。”   安南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那你这样起誓:【我以及任何从属于我的个人或势力,从今以后绝不与安南·凛冬及他的直系亲属与属下为敌、也不会做出任何直接或间接有损安南·凛冬及他的直系亲属利益的行为】。”   “……陛下,您是律师吗?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长的咒缚。”   雅各布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我实在是没记住……您还是把它写下来吧。”   “也就是咒缚不能太长。”   安南挑了挑眉头:“不然我肯定会给你写一本厚厚的合同。对你这种人,再多谨慎几分也绝不会多余。”   在雅各布立下咒缚之后。   这道诅咒便直接化为符文、如同手环一般,烙在了他的右手小臂上。   他毕竟没有诅咒承载物……凡人想要使用咒缚的力量,就只能直接使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诅咒。   ——这种情况下的反咒,只需违反一条就会直接致命。   “……看来我是没法回诺亚了。”   雅各布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被咒缚直接烙在皮肤上,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被烙铁在皮肤上烫出烙痕一般。   尽管皮肤并没有烫伤,因此不会出现持续性的灼痛,但那一瞬间的痛觉,依然让他感觉到手腕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刺痛。   他呲牙咧嘴的说道:“被伯爵大人看到我立下了这种咒缚,估计会直接把我干掉吧。”   自己派到其他国家的情报人员,反过来成为了忠心服务对方领导人的叛徒——   “倒也不一定会死。”   安南轻笑一声,低声安慰道:“我与你们的卡芙妮殿下关系很好。如果卡芙妮能继位的话,或许我们能就此结盟呢。”   “就算真的结盟了,乌鸦大人也肯定不会放我回去的……”   雅各布嘟哝着。   他看向安南,讪笑道:“陛下,您看——我就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了。那待遇这方面……”   “凛冬能给你的——肯定不如诺亚。”   安南悠然道:“但我能给你的,要比杰兰特伯爵更多。”   他说罢,示意卓雅将他的手套解下。   “我会给你治疗,再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一下、填饱肚子。然后就需要你给我们带个路。”   安南眯起眼睛:“你既然来到这里多时……那么肯定对极北兄弟会有所了解。   “你来布置仪式,把我们传送到那群叛贼的后方吧——要足够安全且隐蔽的位置。” 第734章 狂徒行   在被解开束缚、治疗伤口之后。   雅各布就只是坐在原地,有些复杂的看着安南。   “……您就这么信任我吗?我之前还布置了针对您的仪式……这才刚刚投奔您……”   甚至还不到一分钟。   这个有着枯草般发色的中年男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误会了,其实是因为你不懂我到底有多强。   安南心中默默想着。   就算雅各布真的把他们传送到了包围圈……恐怕就是佐尔根开始大杀特杀、四暗刻开始到处乱炸了。   唯独在不用担心误伤友军、波及无辜民众的地方,破坏巫师的dps才会特别高。   而且如果真的遇到了险情。   安南完全可以原地插一个传送点,然后开放免费传送、无限复活,再原地赶稿开始写主线任务的文案……   哦不对,主线任务还不行。   如果要紧急召唤玩家护体的话,应该开限时活动、确认击杀目标奖励积分且目标不可重生,然后开启限时积分商店的兑换……在里面摆上邀请码、免费传送权限和限时无限复活权限什么的。   虽然玩家们开放传送点,需要三个人打三个噩梦、常驻一周——但那其实是安南专门给玩家挂上的限制。目的是为了催促他们别忘记练级,顺便净化当地的噩梦来做点善事、刷点声望。   他自己布置传送点就和复活玩家一样,是没有限制的。只要愿意就随时可以往脚下插一个传送点。   而传送消耗经验这个设定,也是安南的额外设定。这个目的是为了限制玩家们的高频率位移……以此控制玩家们长期驻扎在某片区域、渗入到当地居民中。   假如安南真的完全开启了任意传送无限复活的权限、甚至放任鼓励他们杀人,那玩家可就真是第四天灾了——如同蝗虫般无畏无惧的从地上犁过去。这个世界里,死掉的人也不会刷新……要是玩家们真的发疯,哪怕只有六百人,也足以推平整个世界。   要知道,蚂蚱在散居时性格温和、可可爱爱、甚至能吃。但要是蚂蚱的浓度过高,变成了群居生物后……那就是黄色的蝗虫了。   某种意义上,玩家也是如此。   安南已经确认很多次了……这个世界,应该庆幸是由安南这个策划掌握了天车之书,而不是什么对玩家完全不了解的灭世大魔王。   如果真的对玩家不加引导、不加控制的话……仅仅只是四页的天车之书,已经足够集结起一只必须由整个大陆联合抵抗的魔王军了。   安南自然是玩家们的靠山。   但实际上——玩家也是安南的靠山。   从这点来说,安南其实算是自我封印了《天车之书》的力量。只是他并非是用什么仪式或是咒缚进行封印……而是用自己的道德与良心。   放任完全体的玩家在这个世界上肆虐,当然可以极快的收集资源、让他们飞速成长。   这意味着大量无辜之人的死去,代表着世界会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成群结队攻击巫师塔、组队刺杀毫无仇怨的超凡者、冲击守护国境线的高阶猎人、非法走私甚至在被发现的时候恼羞成怒开始无双……甚至于故意劫掠村镇引来正规军、攻击普通人或是摧毁建筑来试招、直接进入他人房间抢劫、抢劫商人或是破坏铁路、挖坟掘墓夺走死者的财富——这都是可以预想到的“某种未来”。   如同不可能指望玩家们在游戏里遵守交通规则一样。   也就是安南用自己的“好感度”、“传送与死亡损失经验等级”约束他们,才让玩家们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并最终决定走上一条光辉与崇高之路。   安南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但他也不想要成为卑劣之人。   玩家们因为无所顾忌而行恶事,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机制上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只是在扮演而已。至多也就是“破坏了他人游戏体验”这种程度的罪过。   可安南手中有着引导玩家们的能力与权限。他有办法扭转这种可能性——若是他了解却不去做,那这就是属于安南的罪。   如同“牧狼”一般。   玩家……或者说,这些由“天车之书”从梦界彼端召唤而来的灵魂,由“天车之书”赋予模拟躯体的这些异界来客,只是安南的牧群。   现在他们会受到约束,只是安南“不想”……而非不能。   但雅各布显然对此完全不了解。   他不知道真理之书的事,更不知道玩家的可怕。   在他看来,安南只是一位带着“区区五个”手下,就敢直接亲自踏入敌巢的年轻大公。   在此基础上……他也开始为安南的安全而感到担忧:   “要不然,我把他们地址发给您。陛下您先派遣军队驻扎进去,再进去审问吧。”   “——那么,如果有了他们的具体位置。”   安南转而向着佐尔根询问道:“霜兽部队能战胜他们吗?”   “没有任何问题。”   佐尔根低声答道:“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可以的……霜兽的力量无法抵抗,但驾驭霜兽的士兵却会有伤亡。   “如果他们没有隐藏什么陷阱或是特殊武器,由我指挥、死伤应该可以控制在三百人以下——其中超过两百八十人是人类士兵……战争会在两周内结束。”   他的意思是,真实损失只会有二十头霜兽。   微不足道的代价。   会进入霜兽部队的,基本都是重刑犯,他们只不过是消耗品而已。只有极少数的年轻人,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霜兽部队、接触霜兽。   ……但是,太慢了。   两周的时间……   如果对方想要销毁什么、或是启动什么,肯定是来不及的。   “还是先由我们,从内部打开一个缺口吧。”   安南平静的说道:“能者多劳——我可不是父亲,别小看我的战斗力啊。   “他们不该死在这里。至少不该死在与同胞的战斗中……虽然极北兄弟会在进行禁忌研究、勾结堕落者、研究霜兽,触犯多项禁忌。但在他们真正举起反旗之前……他们领下的军队、他们的幕僚与护卫,也依然是我的臣民。   “那么,至少应由我亲自来杀死他们。”   ——这份罪责,与经验。   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安南沉声道。   ……亲自背负这份罪孽吗?   雅各布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般英勇、此等器量——确实让雅各布心怀澎湃。   他终于意识到……   这是与八面玲珑、具有超凡政治智慧的伊凡大公,完全不同类型的统治者。   ——他也彻底放弃了劝诫。   他从安南的眼中,读出了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到底是有勇无谋的莽撞,亦或是身先士卒的胆识,就由我的双眼来判断吧。   雅各布想着,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有酒吗,陛下?”   他直起身子来,轻声问道。   “——有血荆棘酒哦。”   接话的是一旁沉默着的卓雅:“这可是弗兰格尔省的特产,别的地方买不到的。”   她的言语之中带有些许恶意。   血荆棘酒的确是弗兰格尔省的特产、别的地方也的确买不到。但这并非是因为它供不应求……而是因为它实在有够难喝。   因为血荆棘并非是某种水果,而是一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药材。   安南上次听到血荆棘,还是萨尔瓦托雷送的“血之冲动汤药”。   这是一种以血荆棘为主料,混合在转化法术保护下的“狂人之血”与“疯牛之血”两种咒性材料,在铁锅中熬制五个小时制成的汤药。   它可以让人短期内力量暴涨、充满嗜血欲望。但若是手艺不好的话,它可能会带来些许副作用——比如说丧失理智、高血压,或是损伤肝脏。   而这血荆棘酒也是同样伤肝且难喝。   它异常酸涩、味道像是没熟透的猕猴桃,喝下之后身体会短暂的变得有力……若是用属性来形容,就是【力量+0.5   】的程度。   “嗯,这个就行。”   雅各布毫不犹豫的从卓雅手中接过了酒瓶。   他没有接过酒杯,而是直接举着酒瓶吨吨吨的喝着——酒液从他的下巴流下,浸湿他的胸口。   那是根本喝不到什么味道、如同将苦汤一饮而下般的吞咽。   与其说是品酒……不如说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只是为了寻求那一丝醉意。   不管如何。他想。   无论这次行动是成是败,它都一定会在历史上留名。   身边只带了五个护卫、年仅十五岁的年轻大公……接受了刚刚还试图刺杀他的陌生异国间谍的效忠,并愿意让对方将自己传送到想要他死的敌对贵族的领土腹地中。   没有一个黄金阶的超凡者保驾护航,也没有枢机主教。没有用夺魂法术控制雅各布的意志。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希望霜兽部队的那些罪民与自己的子民相互残杀。   ……这是何等狂妄的愚王。   不若以此作为一场浩大的祭礼,先敬给酒神谷中狼。若是他们失败,就将这一切先给谷中狼的另外一面——悲剧作家。   此乃醉酒狂徒之所行!   雅各布仰起头来,高烈度的酒液灌入喉咙——让他的心脏咚咚的激烈跃动着。   一瓶血荆棘酒,被他一饮而尽。   “我会陪您一起去的。”   雅各布坚定不移的低声说道。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啊,即使来了这么久……   凛冬的酒,也还是感觉喝不惯啊。 第735章 耀之油   拉赫蒂省,冻风领的下水道中,孤零零躺着一面镜子。   它看起来像是贵妇人的化妆镜。   那是类似于团扇般的造型……它的下端是一根纤细的木质握把,远比镜面附近的部分要干净的多。似乎它原本应该是插在某个地方的,只是被单独取了出来。   但若是有人来到这里,恐怕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违和之处。   ——因为在这充满了污垢的下水道中,唯独那面镜子光洁如新。   毫无预兆的,光芒从镜面中迸发而出。   如同蜷卷的渔网从水下慢慢舒展开一样。   灿金色的、交织的光芒从镜中迸发,投射到正上方早已刻下的仪式阵上。   在灿金色的光芒按照某种节律,从上面的仪式阵上扫过后,仪式阵便以顺序被激活——极绚烂的虹色光芒自上而下投射在地上,绽开的光芒瞬间将下水道完全淹没。   下一刻,七人便从光中浮现出来。   他们精准无比的抵达了冻风领。   也就是北境地区唯一的伯爵领——尤里·冻风伯爵的所在地。   如果要说唯一的缺点……   那就是他们没有抵达“安全屋”,而是钻进了下水道。   当时听到他说要钻下水道,卓雅差点动手锤他——哪有带着大公钻下水道的?   当然,雅各布还是理直气壮的。   他毕竟不是本地土著,很难找到绝对值得信赖的安全屋。放到无人的地方就有被发现的可能,放到某人家中又有被出卖的可能。   也就是下水道最安全了。   宽敞、坚固、四通八达、而且不会有人进来。   就是有那么一点味道。而这点味道,也是可以用其他的仪式除却的。   最后还是安南拦下了卓雅,决定他们从下水道潜入过去……   体面什么的,不需要啦。   实用比较重要……   “……想要超界化催动传送仪式,就需要进行‘光之补偿’,也即是俗称‘补光’的附属仪式,对仪式添加大量具有咒性的光。像是‘晨曦’或是‘夕辉’都可以,但如果需要进行超界传送,所需的光几乎不可能在一次‘日出’或‘日落’的过程中采集到。   “而在这个基础上,传送的物体数量越多、重量越重、体系越大,所需的‘额外之光’也就越多。”   雅各布的声音在光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考虑到负重及保存,我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封有光的冰块】。那么我就只能使用相对更加昂贵、也不易保存的【耀之油】……陛下你可能听过,它是转化学派的至高杰作——【万能溶剂·阿佐特】的重要成分之一。”   他将器皿小心翼翼的扣死,很是心疼的样子。   ——那器皿大约只有老干妈的盖子大小,而且很扁。   就像是装清凉油的小圆盒一样。   为了将他们七人直接从弗兰格尔省最西南角、传送到了弗兰格尔东北方向的拉赫蒂省,它刚刚被用掉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分量。   安南也不知道这是多是少。   他看着满脸心疼的雅各布,只能是无奈的笑了笑:“之后会给你报销的,放心吧。”   “……那倒也不必。我听说萨尔瓦托雷阁下是陛下您的朋友,要不干脆您把这盒【耀之油】卖给他吧。他制作阿佐特的时候肯定用得到。”   雅各布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倒还算可以理解。   毕竟对于仪式师来说,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寻找下位替代的,甚至可以寻找下位替代的下位替代……就像是图吧垃圾佬一样,几百块就能拼出一台电脑来。   让他们用大量的预算买顶配的显卡,大约是不会愿意的——因为主板根本带不动、电源更是不配。   对于仪式师来说也是一样。用上了【耀之油】这种强烈咒性的材料后,其他的材料也不能走低配路线了。虽然仪式效果会强化,但通常他们并不需要特别好的仪式效果……毕竟只要使用一次就可以了。   他们毕竟不是使用自家神明仪式的信徒。而是窃取神明力量的仪式师……也就是所谓的“云信徒”。   真信徒因为信仰,说不定还会挑点好的供物,但仪式师肯定是会考虑性价比的。这种高级材料放在他手里,他也舍不得用,说不定还会一直放到过期。   那倒不如卖给转化巫师。   “阿佐特”是转化巫师们最高等级的预转化剂、也可以用于替代任何材料进行高阶转化——也就是炼金。它可以说是万用的合成素材。   至少要到白银阶的转化法术,才会开始使用到阿佐特。要到黄金阶,才会有阿佐特的刚性需求。   不过萨尔瓦托雷好像也快继承泽地黑塔了。   等他成为了塔之主,那时候就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阶了。不如买下来,送给萨尔瓦托雷当做久别重逢的礼物好了。珍惜又使用,学长应该会喜欢的。   ……说起来。   等再见到卡芙妮的时候,送她什么礼物好呢……   安南思索了一瞬,姑且先将这个问题略过。   “等回去后,你就把剩余的部分卖给我吧,我按市场价收购。其他你舍不得用的高阶咒性材料,也都可以卖给我。”   安南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你需要买咒性材料或是神秘学书籍,也可以走官方的进货渠道。我会让卓雅给你准备一个冬之手预备役的身份。”   看在雅各布这家伙还算有用的份上……   这种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小问题,就姑且帮他处理一下吧。   他是目前安南认识的仪式师中,最擅长传送仪式的。据说他还擅长破坏结界与钻探噩梦……这些都是偶尔用得上的能力。   ——知道我这缺人,就往这塞了点人才过来。   乌鸦叔,谢谢了啊。   保险起见,安南还是低声吩咐道。   “卓雅,扫描一下。”   “嗯。”   卓雅应了一声,瞳中闪出一道昏黄色的、宛如始终般的虚幻倒影。随即她将两只手在面前合拢,在她的两手指尖搭在一起、形成金字塔型的瞬间。   湛蓝色的光晕再度如同水波般,向周围扩散。   因此这次没有咏唱【急迫的迷醉】,所以范围要小很多,半径只有三百米。   不过她这次开启了即时法术【先知视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闭上眼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五秒以后的场景——搭配引导法术【广域感知】,就可以确保不会被人突袭。   而卓雅刚展开广域感知不久,就轻咦了一声。   她猛然睁开眼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等一下,陛下……我们需要立刻转移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深红色的光华从他们身上掠过——在途径安南的时候、它则是自行偏开了。   而卓雅的话这才说完:   “……我们被别的先知巫师扫描到了。” 第736章 咒能   听到这话,雅各布顿时愕然。   【广域感知】通常情况下,扫描半径不会超过五百米。想要超过这个极限,就必须搭配偶像学派的法术自我增幅、或是吞下特殊的药剂。   所以它通常用于防守反击。   想要用广域感知这个先知法术来进行扫描……至少要事先了解大概的位置。   换言之。   肯定有人事先知道,他们会从这附近出现——   “——陛下,不是我!”   他急忙申辩道:“我记得这里的确是安全点……怎么会……”   “我知道不是你。”   安南眉头紧皱,没好气的说道:“闯祸了就安静点!”   他看的清清楚楚,雅各布身上并没有背叛者的红光。这说明他的确不是故意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被人利用了。   ……原来如此。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北方果然有智者。   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雅各布布置的传送点,但却没有打草惊蛇——在规定的时间,还没有把安南传送到指定的位置之后,他们就立刻派人监视起来了这个传送点。   “把地面打通,我们从这里出去!”   安南立刻对流浪的孩子命令道。   “直接用这里垂直打一个洞上去吗?”   流浪的孩子立刻握紧圆环,询问道:“还是斜着打?”   “垂直就好,快一些。”   佐尔根低声应道:“我可以把你们带上去。”   他已经睁开了那银灰色的双眼,抬起头来仰望着昏暗无光的下水道。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中,夹住了一枚红色的小球。   随着孩子转动手中的轮盘。   他正上方的地面瞬间融化塌陷——就像是被塑形学派的【化石为泥】命中了一般。   遍布青苔的砖石变得像是捣碎的豆腐渣一般,被无形的力量碾碎后、被聚集到角落中并落下。以此避免这些渣土落在他们头上。   仅仅只是三秒钟……一丝朦胧的光亮,便从顶端渗了进来。   就在这时。   佐尔根突然将红色的弹丸像高处抛掷而出。   它精准无比的穿透了那抹光亮——   而后,轰然爆炸!   在火光亮起的瞬间,他们七个人每人身下都浮出了一道清晰的阴影。   而影之手在那一刻凝聚成形——和卡芙妮那种需要持续维持阴影存在的技法不同。七根纤细与狰狞程度完全不同的影之手,从每个人的影子中探出。   这些影之手抓住了他们身后的衣领,随后飞快向上蔓延。   ——他们七人从被爆开的口子丢了出去。   卓雅第一个从里面飞了出来。   她依然还紧闭着双眼,眼中映着时钟般的痕迹。   【先知视界】的状态还没有解除,她闭上眼的时候可以预先感知到五秒后的未来。   虽然因为在运动中而无法立刻展开【广域感知】,但也已经可以判断,上面暂时是安全的。   安南也是闭着眼上来的。   并非是担心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闪到眼——在安南得到100%的【光辉】要素觉醒度后,他就不再会被【光】以任何形式伤害了。   主要是安南拥有超凡感知。他无需视觉就能“看到”身边的障碍物……在暂时闭上眼睛而屏蔽视觉后,感知的范围也会暂时增大、并且变得更加清晰。   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至少上面没有人在蹲复活点……   ——你们这就不专业了啊,兄弟。   要是我守在上面,肯定在看到有个洞口出现的瞬间,就让玩家往里面无差别打击了。   虽然炸下水道听起来不是很体面,感觉和炸厕所貌似有种那么一坨坨的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钻出来的速度太快。   因为卓雅是预先感知到的探测——她是在自己的【广域感知】的边缘、预先五秒查探到了其他先知巫师的【广域感知】。   他们在实际被探测到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向上进行挖掘——对墙宝具·流浪的孩子只需要三秒钟就能直接挖穿到地面。而只用了一秒多一点的时间,佐尔根就将他们从下水道垂直飞出到了地面上。   负责感知的先知巫师,这个时候甚至应该还没汇报完情况……   但当安南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并没有军队、也没有预想中的一大波恶魔。   他们正身处一处巨大的结界正中心——大约是直径五六百米的一个大型广场。   而和他们关在一起的,是一位笑容和蔼、戴着单框眼镜的白发老人。他面前站着一位金发蓝眼的少女。   和他以九十度均分结界的其余三个角落中,各自站着一位黑发蓝眼的成熟女性、一位黑发蓝眼的中年人、一位黑肤白瞳的光头壮汉。   这四个人脸上,都挂着与老人如出一辙的和蔼笑容。   ……就与多尔戈鲁基子爵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而这五个在结界内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打扮。   他们身后都背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大约是书包大小,正中间是以黄水晶打造的透明罐体。里面满满装着一罐金色的胶体,而在左侧则配置了三瓶娃哈哈大小的附属瓶。   那是颜色单薄到近乎透明的浅白色液体。它似乎还在努力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安南总觉得那东西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装置的右侧则是一道导管。   从主罐体中伸出,如呼吸机般的罩在脸上。   ……那是什么?   “——久候多时了,陛下。”   五个人同时开口说道。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相同之处是因为都带着面罩而变得低沉模糊。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蠕虫仪式的使用者。   而那个老人便是尤里伯爵。   “……我明白了。”   安南挑了挑眉毛,神情自若的将三色权杖顿在地上:“你们从最开始,就没有信任雅各布。”   “正解。”   五重声音同时响起:“他可以修改仪式,我们自然也可以修改。   “无论他将你们传送到哪里,最后都会把你们传送到这里。”   “这不可能!”   雅各布毫不犹豫的说道:“你们根本就没看到我的仪式盘——”   “这完全可能。”   这次只有老人在说话。   他睁开双眼,平静的说道:“因为咒能,无所不能。”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加解释。   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左侧的一枚簧片。   第一罐的透明液体在嗤嗤的气声中,流入到金色的胶体中。在接触到胶体的瞬间,金色的胶体瞬间沸腾了起来,冒出淡金色的气雾、顺着呼吸导管涌入肺部。   那一瞬间,安南产生了明确无比的感知——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颤动了一下。   他认出了那两罐东西的来源。   因为他也曾经接触过它们。   ——那是正义之心的圣骸骨浸出物,与从咒窖中抽取的惰性咒能。 第737章 造物之力   ——咒能。   世界之血,不完全的创世之力,有限的‘心想事成之力’……交换万物的货币。   它无疑具有极高的价值。但这不代表只要获得了咒能,就立刻成为大贤者、就能获得无所不能、肆意妄为的超凡力量。   就像是挖到了石油,也需要非常复杂的技术、才能将石油转化为财富一样。挖到了核原料,也不是直接丢出去就能炸死人。   即使建造咒窖、获得了咒能,当然也不代表就能立刻使用咒能。   ——那么,极北兄弟会到底打算如何使用咒能?   安南从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似乎是用来制造“餍足金”,批量生产黄金阶超凡者。虽然这个计划,充满了用金矿做箭矢的奇怪浪费感,不过它多少看起来还是可行的。   但后来安南就意识到,“餍足金”似乎只是一个比喻。   他们并不是真的打算用咒能来制造噩梦。   他们绝对没有那个技术,能够建起精密的咒能分散机——那是精灵们在沙漠中研究许久,才终于开发出来的东西。   精灵们的城市中,地上的那些灌了水就能自动发光的“路灯”,实际上就是通过复杂的技术,将咒能高度活性化的“分散机”。   是将惰性咒能激活,向着不同方向进行特化的机器。   用于创造消耗品的咒能、用于维护居民身体的咒能、用于加工精密仪器的咒能、用于创造超凡装备的咒能、用于大批量创造建筑的咒能。   那些咒能的“颜色”、实际上就是因为咒能被特化的方向性有所差异,以此应用于不同的机器中。   精灵们所创造出来辉煌无比的咒能文明,可不是打一管子咒能、开始硬想的野蛮之物。   就算极北兄弟会成功建造起了咒窖。   他们又如何将抽取出来的惰性咒能进行转化、激活呢?   如今,尤里伯爵的动作……终于解释了安南的疑惑。   安南一瞬间,想到了他从精灵遗迹中找到的那瓶【圣骸骨浸出物(正义)】。   也就是拿圣骸骨泡酒的那位精灵阿姨……波菲丝的母亲所做的“龙血药酒”。   安南当时就奇怪。   为什么……那瓶用于储存【正义之心】的龙眠药剂中,会有咒能的痕迹?   龙眠药剂的制作并不需要咒能的参与。   而波菲丝的母亲,保存【正义之心】是因为自己可能暂时得不到它的认可、于是把它封印到了自己身边。   她更不可能往龙眠药剂中注射咒能——如果药性被破坏,那么被封印的圣骸骨就会脱困而出了。   ……现在,安南终于明白了。   并非是,将咒能注入储存圣骸骨的“龙眠药剂”中。   ——而是用圣骸骨浸出物作为催化剂,使得惰性咒能活性化!   只见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瞳孔渐渐被淡金色的粒子所充满。   他身前浮现出了某物。   ——那是白底、遍布蜂巢般的金色六边形的虚幻之物。   它们构筑起了墙壁的形状,随后那白底与金色网格便破碎退散、显露出坚固无比的精钢高墙——那城墙上还有着锋锐的暗色尖刺,若是冲锋上去的话、恐怕会瞬间就被扎成刺猬。   “……愚蠢的造物。”   佐尔根没有任何迟疑。   他不发一言,向着墙壁之后的老人默默伸出右手、用力一攥!   在完全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宛如魔物般、充满了尖刺獠牙的阴影之花,从老人身下突然盛开,把他死死咬住、固定在原地。   而在之后,宛如脊椎般的寒冰尖刺,猛然从花的正中间吐出,将老人的身体如豆腐般瞬间贯穿!   这是影子猎人的“阴影陷阱”,与咏冬者的“冰棘枪”相结合的能力——前者可以从敌人脚下的阴影中召唤出自己预先构筑的阴影魔物,而后者则可以用特定的动作、在短暂延迟之后从指定地点呼唤出尖锐而坚硬的冰枪。   对于影子猎人来说,阴影陷阱仅仅只是吸引敌人注意力的短暂控制技能……而涌动着的冰棘枪除却大规模的团战中,几乎无法命中敌人。   可若是将这两个技能同时使用,就变成了几乎百发百中的暗杀技术——搭配谋杀大师对“看不到自己的敌人”的伤害加成,仅是第一击便将尤里伯爵瞬间击杀!   见到自家的大腿瞬间把boss给秒了,玩家们也是愣了一下。   ……但战斗并没有结束。   “——杀死我也没有意义。”   半颗头颅被击碎的老人,甚至无法张嘴。   这是由剩余四人,异口同声说出的话:“蛇的意志存于一切圆环之中。”   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并同步将安全阀打开。   伴随着揭开可乐罐子般的嗤嗤声,被活性化的气态咒能顺着呼吸机,被吸入到了他们四人体内。吸取了之前的经验,他们四人身边浮现出来一个白底金色网格的蛋壳、随后它很快转化为透明,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老人残余的半颗头颅,则是微笑着……在金色的火焰中燃烧着、化为灰烬。   而在他死去之前,他进行了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创造——   整个结界中,瞬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白光。   并非是创造出了光。   而是创造出了一种无处不在、持续向外散发着光芒,却不会影响视力的粉尘。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白。   他们就像是踏在虚无的灰黑色地板中,而四角各自站着一个敌人。而他们所有人的影子,都全部消失不见了。   ——仅是临死前的反击,就将阴影系的能力完全封禁了。   “……有那味了。”   四暗刻忍不住说道:“我感觉像是天诺杂碎在考级。”   “嘘!”   西酞普兰示意他安静。   “其实也可以多说几句。”   那位少女露出慈祥的笑容,轻笑着说道:“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四人的身边,再度浮现出那种白底金网的痕迹——但这次只是一闪便消散,诸多的刀剑从身边浮现而出。   “哪来的金闪闪……”   流浪的孩子不仅愕然。   每一柄都是神兵。   闪耀着森然的绚烂光辉。   它们在被创造出来的瞬间,没有任何停顿、便拖曳着轨迹,从四面八方向众人攒射而来!   但在那之前。   “霜裔之血——”   霜白色的痕迹自安南的权杖流出,飞快在身边构筑其华美的镂空霜塔,将众人包裹其中。   安南紧握三色权杖,发出了古老的、从未有人听过的颂言:   “——通天之塔!”   霜之高塔自虚空而现。   这些锋锐而迅捷的神兵利器刺在霜塔的墙壁上,只能留下不到半厘米的坑洞、便被毫不留情的震开。   “好耶!”   四暗刻高声叫道:“他们未能击穿我方护甲!”   但安南却是眉头紧皱。   能留下痕迹,就说明这一击已经超出了白银阶的破坏力——霜之高塔的防御力,足以将白银阶的攻击力消泯至零。但这些数以千计、攒射飞出的利刃,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将霜之高塔的墙壁削薄。   “能够创造万物的力量吗……”   卓雅的脸色很难看。   她有些紧张了。   但佐尔根却是没有半分慌张。   他小指的戒指已然被激活——咒纹完全覆盖了他的整条左臂、以及大半张脸。弯弯绕绕、如同狼纹一般的黑色图腾刻在他的身上,甚至让他眼角挂上了浓重的黑色眼影。   “‘伯爵们’非常默契,而且在逐渐熟悉咒能的力量。   “但是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佐尔根简洁而迅速的说道:“而咒能造物需要时间……表现形式更取决于想象与知识。   “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集合力量,先让他们减员——” 第738章 团结之力   在进行了大约五六秒的持续打击后。   尤里伯爵们开始察觉到……投射刀剑对于击破霜之高塔并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们不再从身边创造纤细的刀剑——而是粗重的船锚、巨锤、巨斧、以及像是扁口螺丝刀一样的巨大长矛。   而在霜之高塔上空,粘稠细密的黑火如暴雨般瓢泼而下。从霜塔顶端的缺口处、与被撞出的裂缝中,逐渐渗入到了霜之高塔的内部。   在大约三四秒后。   黑火旁边再度显现出了几团白底、带有金色蜂巢网格的球体。   它们眨眼间褪去外壳,化为一团团火球。   火球在被创造出来的瞬间,便将黑火轰然引燃——   粘稠的火光顺着黑火流入霜塔内部。那半透明的霜塔内部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霜塔已然向着四面八方崩裂。   燃烧着火焰的坚硬冰块,宛如彗星一般落在地上。   而里面的所有人,都向着四面八方散开——唯有安南、卓雅与西酞普兰还站在正中间。   安南抬起头来。   他一蓝一绿的瞳孔中,逐渐闪耀起光芒。   那是如星光般璀璨的光辉——【辉煌剑】已在蓄力。   他握持着比自己还高的权杖、将其举离地面,就如同单手握持着一把巨剑。   而在他身后,西酞普兰面色严肃,双目紧闭。   银色的、如同王冠般的圣痕从她额头浮现。   她站在原地,双手十指交握于胸前,开始复杂而漫长的吟唱:   “我拜请无绊之女,爱人依被爱的死之喉……”   卓雅则将左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以右手将其紧握——随后,她便从中拔出一把闪耀着夺目寒光的冰刃。   她的眼中再度印上了时钟的昏黄色烙痕,额头上则浮现出一个类似“巾”一般的红色符文,警惕的向四周望去。   这是名为“亵渎感知”的歪曲法术。   以增加自身侵蚀度为代价,大幅降低自身的时间感、同时强化感知——外在的表现,就是那些接近她与安南的物体、都会被减速十倍有余,无论是“现在”的时间线还是“五秒后”的时间线。   安南的脚下,正散落着诸多银币。   这是玩家们散开前,掷到安南脚下的。   他没有用这些银币展开攻击……而是一边在蓄力、一边等待着佐尔根先行出手。   佐尔根直直奔向了那位黑发蓝眼的成熟女性。   不知是否错觉……安南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怒火。   ……他认识那个人吗?   被完全封禁了阴影之力的佐尔根,或许是战斗力影响最大的一位——但即使如此,他却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只见他张开双手——在他的左手与右手中,分别浮现出来了冰霜凝成的双锤。   那是一头尖锐一头钝的短柄巨锤,仅是锤头便比小臂还粗。若是普通人使用,重心都会不稳。   “——【勇气】!【胜利】!【荣耀】!”   他的口中大声颂念人类听不懂的霜语。   他身上的肌肉像是吹起般开始膨胀,体型骤然开始变大。   纤瘦如骷髅般的老人,身上的气势与存在感猛然拔高——如同刺客瞬间变成了骑士一般。在这个瞬间,四位伯爵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头上的空中浮现出金色的、如琉璃般的光矛。   他的面前浮现出带有钉刺的铁壁。   他的脚下、有着之前他所制造出来的寒冰棘刺从地上刺出——在看过一次之后,尤里伯爵便以咒能“学会”了这个法术。   在大约一秒多的创造时间结束后,最有威胁的光矛便飞快落下,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飞向了佐尔根。   “【强力】!【破碎】!【坚固】!”   他咆哮着,猛力挥舞着战锤。   他当然不可能击碎所有的光矛。   一根光矛自左肩刺入、右后腰刺出,一根光矛从前方贯穿了他的心脏,一根光矛贯穿了他的脖颈、从右腋刺出。这些光矛滚烫无比,接触到身体之后便发出嗤嗤的声音——如同铁板上炙烤着的肉一般。   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   霜气与狂气四溢——从他脚下蔓延而出的霜痕,将周围的地面完全冰封。四溢的白色寒气从他的皮肤浸出。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冒出大量的白烟一样。   仅仅只是一锤,便将铁壁击碎。   咔咔咔咔咔咔——   霜痕贴着地面蔓延,将那个透明的鸡蛋壳也一并包裹。   黑发蓝瞳的女子脸上也不禁显露出一丝惊愕与恐惧。   她开始制造狂风——裹挟着刀刃的狂风。   然而却没有任何用途。   佐尔根的前进不可阻挡。   “——【崇高】!【忠诚】!【纯洁】!”   无需顾忌具体含义,只需不重复即可。   他咆哮着霜语的单词,便足以呼唤“咏冬者”的力量。   不断叠加的“冬”之力,让周围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寂静。   而他的重重一锤——将这片寂静瞬间击碎。   但黑发女子却是突然一喜。   因为这一击,仅仅只是将她面前的“蛋壳”打的满是裂纹。却没有完全贯穿她的防御。   而以这次攻击为模板,她就不会再被同样的攻击所伤——   只听得嗖嗖的破空声。   几张卡片精准无比的飞来,钉在裂缝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   “……这是什么?”   她带着呼吸面罩而闷闷的茫然声响起。   下一刻,爆炸声响起。   汹涌的火光,自内而外将玻璃罩杂碎。   白底金格的造物之色再度从她眼前浮现……但还不等它显露出来,佐尔根便是对着她的头颅,一锤砸落!   颈骨破碎的声音传来——她的头颅直接被砸进了胸腔中。   造物之色顿时消散。原本透明的某种物质,却变成了杂色的石膏。   但她却竟是没有立即死亡!   “这是【死之蛹】,算是半个死人了。”   安南冷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黄金阶超凡者的身体,自是没有那么好摧毁的……”   随着他的言语。   远比佐尔根更加寒冷的白色霜痕,毫无预兆便覆在了毫无防护的女子身上。   ——霜覆力场。   被【暴君】增幅了三倍威力的霜覆立场,将女子整个人瞬间染成了纯白。她宛如冰雕一般被禁锢在其中。   佐尔根没有任何迟疑。   他再度一锤落下,将凝固的冰雕直接击碎——   这次没有再遇到任何阻碍。   那是毁灭万物的极寒之霜,足以让任何物质表面变脆的寒气。   ……用游戏语言来说,就是被安南这招命中的敌人,在被禁锢期间、其物理防御会被完全剥除。   安南头顶上,正有燃烧着的黑火之雨瓢泼而落。   但它们还未曾降落至安南身边,就已被【霜覆力场】冻结、化为了黑色的颗粒。   “……无法回头,亦无归处。”   西酞普兰的咏唱也与此结束。   她毫不犹豫看着那位金发蓝眼的年轻少女,伸手挖出了自己的双眼、并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对于半亡之女来说,这并非是致命伤。   但她整个人却瞬间变得透明——   那是名为【恨与爱之同旅】的高阶神术。同时也是高位的诅咒术……   只见面容一片模糊的苍白公主的虚像,在金发蓝眼的年轻少女身后显现。   但对方却是完全没有察觉。   苍白公主的裙下,一道银白色的锁链贯穿了少女的心脏、并没入西酞普兰的心脏。   随着锁链被收紧,西酞普兰的灵体被瞬间拉出——没入到了金发少女体内。   她的瞳孔瞬间失神,随后恢复了高光。   可“她”却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面罩摘下……并将身后装着咒能的装备,直接丢给了流浪的孩子。   而这时,苍白公主的虚像已然将手中的镰刀斩下。   随着纯白色的镰刀斩落。   少女脖颈处没有任何伤痕,可她却突然倒地、瞬间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好一招尸鬼封尽!”   流浪的孩子跳起、接过从空中飞来的装备,高声夸赞道:“文文姐,你的波纹……就交给我了!”   他毅然决然的——将那个罐子背在了自己身后。   并将面罩扣在了自己脸上。   自霜之高塔破碎,只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四位敌人便已只剩两人。 第739章 心想事成之力   虽然只剩下了那位黑发蓝眼的中年凛冬人,与那位黑肤壮汉……但某种意义上,战斗现在才彻底开始。   尤里伯爵已经渐渐适应了创世之力。   他们创造物体时的间隔已经开始逐渐缩减——   随着密度的增幅,佐尔根和卓雅、以及四暗刻的有效攻击频率顿时锐减到不足十分之一。他们狼狈不堪的躲避着愈发狂暴的攻击,感受着这仿佛进了二阶段一样的BOSS,叫苦不迭。   然而就在这时,安南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另一件事。   在物体刚刚被创造出来、还没有去掉“壳”的时候,它们是脆弱无比的,可以说是一击即碎。   这是安南看到佐尔根一锤打断那位黑发女子的造物时,才意识到的事——所以他们在点燃黑火之雨的时候,才没法创造出一道火幕,以此让所有通过的黑火被引燃。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做不到。   因为他们的“想象”过于脆弱。   他这种使用圣骸骨萃取液激活咒能的方式,似乎不能对已有的物体进行复写与改造——他们无法具现出与其他物质交互时的造物。   比如说,假如有一套火幕悬浮于在黑火中,它如今应该是什么样子、什么形态、什么颜色的?   正是因为无法诞生出复杂的想象,他们才会分别创造出黑火与火球,使它们对撞。   这个极小的细节,正揭露了他们的弱点所在!   如果按照最有效率的“创造”,“尤里伯爵们”应该直接想象他们的身体炸裂、断开、燃烧等状态。咒能当然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它既然可以改造肉身、强化肉身,自然也可以破坏肉身。   可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这当然不会是他们故意留手了。   只能说明,他们对咒能的应用方法还比较粗浅。   因为缺乏想象与知识,或是单纯的用这种方式激发的咒能转化效率不足,他们还无法用咒能直接干涉其他物质,只能用它创造出物质或能量来进行投射打击……这样就将咒能的威胁大大降低了。   它将能够依据想象改变现实、近乎无所不能的咒能,缩水变成了无限火力模式的技能投射。   这实际上就等同于将“念力”这种近乎万用、甚至能做一条技能树出来的超能力,变成了50点威力25点PP的技能一样,无疑是一种非常大的削弱。   但即使如此……   光是地板不断开裂、绽出冰刺——明亮的火球与透明的毒针混在一起,在巨大斧刃、巨锤的掩护下,向着他们如雨般源源不断的轰击着。   他们已经渐渐意识到,仅以黄金阶级别的力量、创造出神兵利刃进行投射打击……或许可以击伤他们,但无法重创甚至杀死他们。   ——因为安南学习自银爵士的神术,仍然具有相当程度的治疗能力。   “暴君”的效果,虽说是【手持权杖时,你的全部伤害增幅200%】这种强到离谱的200%最终伤害加成……但在安南实际使用的时候,就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离谱。   之前霜覆力场所增幅的,不仅仅是霜寒伤害——就连冰冻效果也被乘了三;而在安南握持银币为其他人治疗的时候,治疗效果也被明显的增幅了。   四暗刻因为贪刀、躲避不及时,他的右臂整个都被飞斧一刀剁掉了。安南用了四枚银币对他治疗……原本只是想帮他封一下伤口、姑且先止个血。   ……结果没想到,治疗效果猛到让四暗刻的手臂整个长出来了。   治疗与控制技能的三倍增幅,比伤害数字的三倍增幅,效果要明显不少——因为这个世界的超凡者普遍脆皮。   比起“海贼风”,更像是“火影风”。   如同那位将被玩家们一直铭记的白银阶塑形巫师,就曾被刚进游戏的德芙一箭平A直接爆头秒掉了一般……   即使是玩家中的“坦克系”职业,但凡没有活死人类型的锁血能力、就绝对撑不住这种程度的弹幕打击。奶妈是绝对奶不起来的……   就像是西酞普兰。   她虽然有治疗能力、但她的治疗能力必须在伤害之后才能使用……换言之,就是通过攻击他人来充能、充能满了就可以抬手奶一口的近战奶刀。   她担心在这种战场环境下,要是自己躲闪不及被秒掉……那自己就等于直接废掉了。   她的攻击力太低了,根本打不了输出。奶人的话自己本身又脆皮,容易死于不明AOE。所以西酞普兰没有任何犹豫,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后就二话不说原地咏唱,直接强行一换一带走了一个。   死去两个的好处,就是攻击不再是全覆盖了。   通过不断使用【失速之墙】,搭配【怠惰之眼】与【霜覆力场】的交替使用,安南缓缓退到了死角位置。这个位置他闪避的空间也很小,但至少投射物是无法突破失速之墙的。   虽然这是失能学派很前期掌握的能力,但它对于投射物的妨碍能力是绝对的——它的具体效果,是将所有接触面积小于这面墙、且速度超出“1ms”的无生命物体,强制降低到这个速度。而若是用它来拦截生命,就至多只能减速30%。   这意味着,无论是弹丸、箭矢亦或是电光,在接触到这面墙的瞬间都会完全失去威胁——电光会原地爆开,箭矢弹丸掉落在地。   也就是火球这种原本飞行速度就不快的,或是能够空中二段加速的投射物,才能突破这面透明气墙的防护。   在战场不再变得全覆盖时。   虽然敌人的造物频率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两倍,但他们躲避的空间也明显增大了。   因为看到了西酞普兰控制了对方身体后作出的动作,佐尔根与四暗刻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他们在观望,看看流浪的孩子是否能使用这个奇怪的“吸氧背包”。   在佐尔根与卓雅的认知中,“流浪的孩子”这个有着拗口名字的少年,是古代精灵职业“风舞者”的传承者。他既然传承了精灵职业,就说明他肯定进入过精灵遗迹——也就是所谓的【标本封存库】。   ——那么他就肯定见过咒能。   本着“你从精灵那留过学,肯定懂咒能吧”的想法,所有人都期许的等待着流浪的孩子,能不能掏出来什么咒能的正确使用方法。   而流浪的孩子也没有让人失望——   在获得了咒能装备后的两分钟后。   他身前突然浮现出了一道镶嵌套合的金色多边形之墙——将整个战场一分为二。   所有的投射武器,在接触到这面力场墙的瞬间、其动能就被分散到了整面墙中。   “……这是什么?”   两位“尤里伯爵”,完全同步的望向了孩子——他们没有停下打击,但是那些兵刃根本无法穿透这面力场墙。   他们眼中流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好奇:“这是你从标本封存库学习到的精灵技术?这是精灵们的防护结界吗?它叫什么?”   “这叫AT力场,崽种。宁见过吗?”   刚才还被赶得到处跑的孩子,畅快的骂了一句。   他用力吸了一口咒能,冷笑一声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好像明白这东西怎么玩了……空想具现化能玩成低配无限剑制,也真是有你的。   “先试试看这个吧……   “——朋友,你被高铁踢过吗?” 第740章 复活吧,我的勇士!   在流浪的孩子面前、以及那个黑肤壮汉的身后,同时浮现出一道白底金纹的巨大幕帘,并眨眼间便被构筑出来。   因为这仅仅只是两面巨大的落地镜而已。   这是流浪的孩子刚刚见过的法术【镜中显现】。   因为他们能用的空间较小,即使创造出一辆高铁,也远没有那个空间放……更是没有足够的空间加速到足以破盾的程度。   足以击破城墙的一击,也只能将其打出裂纹而已。   想要破盾,就要用威力更大的冲击伤害——   时间紧迫,流浪的孩子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高铁。因为他昨天就刚下高铁,候车的时候就联想过“要是被这东西撞到的话会怎么样”。   尤里伯爵只看到自己面前的那面镜子中——大约两三人高、不知有多长的金属巨蛇瞬息之间自小而大,从镜中咆哮着冲出!   尤里伯爵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这魔物的两侧有着诸多斑纹、而尖锐如蛇吻的头部则有两颗巨大的、闪耀着夺目光芒的眼睛。   它如电光般飞来,比他所见过的任何骑兵的疾行更迅、更猛、更重!   伯爵所创造出的兵刃,它们的飞行速度是他亲眼见过的——他至少要认知到这股力量、相信它存在,才能用咒能将其创造出来。   并非是单纯编排数字,起手就是一个三倍音速的飞剑……如果连突破音障的那一幕都没见过的话,即使有咒能也无法将其创造出来的。   换言之,就是这个人必然亲眼见过这个可怕的魔物!   他甚至无法闪避——从自己身前大约十米处出现的巨大魔物,在出现之前就在全速冲锋。他的心神都为之所震慑。   它出现的瞬间发出震撼人心的咆哮声,地面轰隆隆的震动着——它将还未构造成型的钢墙、连同黑肤壮汉身侧的蛋壳一并撞碎!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机械造物……因为以咒能创造精密器械,必须知晓内部构造及原理,咒能所代替的,仅仅只是原料与制造的过程而已。   而孩子看起来明显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他并不像是能发明出这种东西的智者。   不过流浪的孩子也并非是创造出了真正的高铁——它内部不知道该如何放的东西,就都改成了实心的,最后能开起来就可以了……反正也就只用这么一次。   本质上,它就是一块速度远不如子弹的巨大实心铁块攻城锤而已。   毕竟孩子他并不了解导弹、也不熟悉狙击枪。他倒是可以   但它的破盾效果,却比显现出   在身边的力场护盾被击碎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如同被全力辉打而出的棒球一般,嗖的一下飞到了结界侧面、愣是以肉身弹了回来,又撞到了无人高铁的侧面,随后再度被击飞了出去。   但这黑肤壮汉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被摧毁——他用最后的意识、以咒能强化自身的身体。   虽然他只来得及强化一瞬间,就已经被击飞了出去。他身后背负着的装载咒能的容器第一时间就被击碎——而他整个人都被撞的血肉模糊。   佐尔根虽然也被流浪的孩子惊了一下。   但他并非是没有见过这种程度的魔物——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冲到还没有恢复意识、整个人便被安南冻成冰块的尤里伯爵身边,一锤子将他敲成了粉碎。   而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位“尤里”复制人了。   流浪的孩子深吸一口气,拔下第二道安全阀。   他身后背着的咒能已经空掉了三分之二,再度恢复了惰性。但在圣骸骨浸出物的激活下,它再度充满了活力……   ——咒能快用完了,这次造个啥?   孩子在心里念叨着。   他稍微有些后悔——刚才他的确是凭本能创造出了这东西。结果咒能浪费太多了。否则的话,他或许应该创造出一辆装满炸药的飞机……然后直接朝着他撞过去。   现在剩余的咒能,也不知道够不够……   而唯一幸存的尤里伯爵没有任何迟疑。   他整个人瞬间飞了起来——瞬间飞到了六十多米的高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黑点。并非是羽翼,而是踩着巨大的骸鸦。   尤里伯爵先加固了身边的力场墙——一道球型的、一道立方体般的、又是一道球型的。   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活物”。   伯爵当然没有愚蠢到制造霜兽。   他制造的是幽魂。   这些半透明的灵体,仅仅只是接触到人就会造成负能量打击。还会使人战栗不止——一个恍神,就可能被伯爵大人的人体描边加特林攻击到。   但在安南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后,却是突然愣了一下。   ……幽魂?   这并非是承灵僧豢养的灵体。   而是跟随在苍白公主身后的幽魂——也即是构成“苍白之潮”的那些死者。   你主动召唤出这种东西来……   ——那我可就不装了啊?   仓促之下,他刚刚没想好用什么理由复活她。主要是觉得,把西酞普兰拉起来可能也没有什么用途——尤里伯爵不可能杀到再站桩吃一轮即死。   要是孩子死了,安南肯定会把他拉起来。他现在有咒能加身,是绝对的输出冠军……   但你主动把幽魂创造出来的话……   安南二话不说,就将权杖指向了失魂而死的西酞普兰的尸体。   安南坚定不移的高声呼道:   “——复活吧,我的勇士!”   自然,没有任何光效。   但西酞普兰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她甚至有些茫然——我是怎么复活的?   她面前浮现出一道看起来有些敷衍的简单提示,因为战况比较紧急、安南也没有那个时间琢磨文案:   【——天车之力将你复活了】   “……为、为你而战?”   她支起身子来,举起右手、有些茫然嘟哝着:“我的……我的陛下?”   看到这一幕,对面的尤里伯爵都愣了一下。   ——她是怎么复活的?   空中的幽魂看到了西酞普兰,也变得有些犹豫、互相窃窃私语着。   在半亡之女攻击它们之前,它们不太敢攻击一位主教级别的半亡之女。   “姑且不论她怎么活过来的……你想要再来一次吗?”   伯爵冷笑着:“我这次可不会再上当了——你打算用什么拖延时间?”   “当然是这个。”   安南呵呵笑着,将数十枚银币全数高高抛起。   这些银币闪耀起了夺目的银光——银爵士回应了安南的呼唤,神术已被激活。   “我刚刚就在想……为什么治疗效果也能被【暴君】所增幅。而在我看到四暗刻的手臂吱嘎的狂暴长出的时候……我就有点明白了。”   安南低声说道:“过量治疗……说不定也是可以杀人的。”   尤里伯爵制造了一层【力场护盾】,一层【再生之墙】,一层【拒斥伤害】——这都是他见过的神术和法术。由他来使用咒能,正是因为他在整个北境贵族中都算是有见识、有学识的长者,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咒能的力量。   他所布置的防护,的确非常可靠。   但他唯独没有创造,用于套给敌人、抵挡治疗神术的亵渎护盾——   就在这时,数十枚银币交织成网,强效治疗光束全部照射到了尤里伯爵身上!   我特么奶死你——   因为顾忌自己的高冷形象,安南只能在心中默默念道。 第741章 畸变   因为尤里伯爵并没有“伤口”。   需要近距离接触伤口才能使用的一费神术【青春永驻】,显然是没法用的了。不过这原本就相当于【治疗术】级别的神术,属于治疗职业在渡过前期之后就基本不会再用、除非实在没蓝了的下位技能。   安南还在用这个神术,只是因为他平时根本不会当奶妈——考虑到尤里伯爵飞翔在空中,安南立刻翻出银爵士的神术列表,用五枚圣光印痕兑换了前期看起来最暴躁的治疗神术,【强效治疗】。   同样以至少一枚银币为媒介,它可以发射出一道治疗光束、指向一个人或一个银器。如果指向银器,那么这个银器可以暂时将这个治疗次数储存起来,能储存的上限取决于这个银器的价值(值多少银币)。   而如果指向个人……那么目标受到光芒照射后,对方会立刻得到一定程度的治疗,之后一段时间内的自愈能力还会大幅提升……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远距离的、附带HOT的单奶神术。   这个神术对断肢和外伤的瞬间修复能力,甚至不如【青春永驻】。但是好在它是远程的、且有一个hot……如果算上hot的累计治疗,它最终能恢复大概青春永驻两倍有余的健康度。   安南对这个神术有概念……还是因为那位叫“妖怪老师”的玩家。他成功转职成了奶盾,也是目前玩家中唯一的盾牌精通玩家。   因为他必须站在最前面,他不可能折返到后面奶人、也不可能要求重伤的队友跑到他面前来吃一口奶——可能会暴毙在前线的。于是他的治疗方式,就变成了【强效治疗】和【银辉灵气】……前者是远程的射线hot,后者是大范围的回血光环。   但根据玩家们在论坛上的碎碎念,这个【强效治疗】的hot效果……会非常的痒。   因为它并非是青春永驻的“增加生命力、修复伤口”,而是“加快身体愈合”。伤口、内脏在治疗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的痒……是那种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蠕动的感觉。   如同曜先生的“净化”神术,高出力状态下也可以将人直接净化掉一样……   银爵士的治疗神术,自然也不可能那么无害。   祂的神术能被“暴君”增幅,说明这神术中一定有着对身体有害的成分。这或许就是银爵士的教士们,要求人们不要滥用神术治疗的原因。   所谓是药三分毒……   ……要知道,银爵士可是“交易”领域的神明。   你可能血赚,但他永远不会亏。   之前他们没发现这点,或许是因为银爵他老人家的神术是要花钱的……没有人会对着血条满满的人砸一大堆银币来硬奶。   可之前安南奶四暗刻的时候,他明明一口血把他直接奶满了——但四暗刻的骨头却在吱嘎作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血肉如同蛇一般交缠,新生的皮肤敏感到甚至无法握紧武器。   ……那么,如果吃到比【青春永驻】更烈性的治疗术【强效治疗】,又会如何?   最后的尤里伯爵,为安南解答了这个问题。   沐浴银爵士的治疗神术形成的银色光辉中,他却是发出明显的一声闷哼、表情顿时变得痛苦异常。   他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鼓胀。全身肌肉整个鼓了一圈,皮肤变得通红、并很快转为紫红,他的骨骼吱嘎作响、头上手臂上的血管高高鼓起。   他的心脏激烈的跃动着、牵动着全身的血管——高密度的血浆让他的血压成倍提升。被高压迸出的鲜血冲击着大脑,让他的思考变得迟缓、停滞。   三四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指尖与脸已经变成了紫黑色。鲜血开始从他的眼角与耳中流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异常急促,大量咒能气体被吸入体内,他的瞳孔逐渐放大……   “唔——!”   随着一声闷哼,他的眼球直接飞了出去——而新的眼球眨眼间便被再生。   在他的思维受到干扰、难以造物的时候。   像狗一样狼狈的逃跑着、却奇妙的几乎没有受伤的“洞开者”雅各布,也看到了这一幕。   “我这还有!我这也有!”   他几乎是尖叫着跑到安南身边,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银币与银饰全部摘下,丢到安南身前。   “真有你的啊……”   安南轻笑着、再度激活神术,指向地面上的银币。   它们再度化为光束、指向了尤里伯爵。   再度指向了尤里伯爵。   安南属于银爵士的圣光印痕,数量已经超过了四百——他的神术强度,大约相当于银爵士的枢机主教级别。   而被安南激活的银币,大约已有五十余枚。被“暴君”增幅后,相当于一百五十枚银币的治疗量砸在了尤里伯爵身上。   ——四暗刻被一刀砍掉一根胳膊的时候,他血条下去了三分之一还多。安南甩出了四枚银币,就让他的骨骼、血肉、神经和皮肤瞬间再生,还溢出了三分之一的治疗量。   瞬间将被切断的大臂修复到肘部并愈合、加上恢复鲜血和止痛差不多需要三四枚银币,九到十枚可以把失去的断肢全部瞬间复原……   那么,一百五十枚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相当于瞬间长出十五条胳膊的“营养”,对于一个健康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猛毒。   只见尤里伯爵的两肩突然爆裂——鲜血如高压水泵般喷出,溅射出去五米余远。而他的血肉瞬间愈合……可在体内的巨大压力之下,愈合的血肉硬是被肌肉挤了出去,在他的肩膀处各自高高隆起一颗瘤子。   他的背部也开始破裂,血肉涌出。   随后,是他的左腹部。   爆掉的肝脏瞬间复原——或者说,是每个部分都在复原。他的腹腔被迅速增殖的内脏挤压着,高高隆起如同怀孕了一般。   他大量吸入体内的咒能,在他强烈的“治愈我”的欲望下,也突然开始产生了作用。   大量的生命力开始被使用——他全身的骨骼飞速增长,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长而尖锐、双手变得如同利爪一般。他的瞳孔变得坚固、瞳孔上蒙了一层硬膜。他整个人变得佝偻起来,因为脊椎开始变粗、变长……一条尾巴,从他的尾椎骨处长了出来。   他的皮肤像是癞蛤蟆般充满了疙瘩——那些是在他的愿望下、以咒能之力异化的淋巴。他的皮肤变得青黑,变得异常坚固。   他的思考能力逐渐被痛苦蚕食……他背部的咒能装置随着他的身体变得畸形而逐渐脱落。   ……不、不行。   我要飞起来……掉下去会死……   在高血压下变得混沌的大脑,让尤里伯爵的创造之力变得扭曲。   随着他的脑中隐约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的背部突然隆起——一堆鲜血淋漓的翅膀从腰部挣扎着张开。   “不,还不够——”   尤里这样想着,又是一对翅膀从他的肩膀张开。   随着咒能装置被钻出的翅膀挤落、摔下。   “这是……”   抬起头来的安南突然睁大了双眼。   完全超出安南预料的发展,浮现在他的眼前——   因吸食咒能过多而变成暗金色的竖瞳,遍布鳞片的青黑色皮肤,两对肉翼,尖锐的獠牙与利爪,佝偻着的腰,尖锐而有力的尾巴。   根本就不是堕落者的尤里伯爵,在他们面前……突然变成了真正的恶魔。 第742章 咒缚:造物者之殇   “吼——”   张开双翼的尤里伯爵,发出无意义的、宣泄痛苦的咆哮声。   因为即使身体发生了此等异变……他的身体仍然还在膨胀。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的皮肤变得坚固无比、反而让他不断增殖的血肉无处可去。   他的腹部高高隆起,里面全都是肝。   他的内脏也开始畸化,血肉不断增殖、不断被强化。他的体表浮现出了鳞片,额头上增生的骨骼变成了角——不,那更像是荆棘一般的王冠。   仍然残留在他体内的咒能,仍在飞快强化着他的身体——并进一步加剧这种恶性循环。   “……已经不用再战斗下去了。”   佐尔根深吸一口气,将诅咒重新储存起来、解除了战斗状态:“他已经完了。”   终于,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样子的“尤里伯爵”,怒吼着俯冲下来。   他完全无法思考了   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痛苦了——   这具“死之蛹”原本就拥有黄金阶的身体强度,而被咒能不断强化、它的强度已经超出了黄金阶的极限。   可失去了咒能装置、又没有技能的它,仅凭肉身的力量,甚至连孩子创造出来的“AT力场”都无法打破。   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分钟过后……读条完毕的西酞普兰,再度使用了一换一神术召唤出苍白公主,将其灵魂斩断。   强壮如此的躯体,也无法抵抗灵魂伤害。   可在尤里伯爵失去生机的那一瞬间,安南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解脱。   在失去他的主体意识后,这恶魔般的躯体依然没有死去——它的心脏还在跳动,就如同作为素体的“死之蛹”时一般。被杀死的,只是通过蠕虫仪式附着于他上面的尤里伯爵的意识,以及死之蛹那原本“失去了欲望的灵魂”。   此刻的这具躯体,就像是永远无法醒来的植物人一般。   可这“植物”,却是过于生机勃勃了……   它甚至还在逐渐变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个类似肉球般的巨大瘤体。这似乎是能够更长久的维持生存的姿态。   看来在耗尽安南给予的庞大生命力之前,它依然会保持着这种既死又生的状态。   卓雅有些犹豫的询问道:“陛下……这个……?”   “……带走吧。”   安南思索片刻,还是有些犹豫的道:“多少也是份战利品。说不定有用呢……至少也能拿来当做尤里伯爵叛逆的罪证之一。”   “……真的会有人相信这个球是尤里吗?”   四暗刻忍不住吐槽道。   “大不了送给学长。”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他说不定会喜欢……我回去每天放一两次神术,先把它养起来吧。”   “……咒能实在太危险了。”   孩子将咒能装置递给佐尔根,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收了一下尾,看着自己多出来的debuff忍不住苦笑着:“以后如果要用的话……还是让我来吧。反正我也已经不干净了……”   【咒缚:造物者之殇(你的衰老速度每七年翻一倍,但最大寿命延长七倍;你所获得的任何影响都会在当天产生回响;任何方式提高侵蚀度时都将获得七倍的额外提升;你无法从噩梦中获得除职业等级、咒物与咒缚外的任何奖励;你在堕落时、或触发任何反咒时都会立即死亡;你睡眠时必然进入噩梦;你的灵魂将散发臭味)】   【“——伤害世界者,终将被世界厌弃。”】   在吸食咒能的瞬间,孩子身上就出现了新的咒缚。   足足七条debuff,吓了他一跳。   ——怪不得尤里伯爵不事先尝试一下咒能。   他肯定见到其他人用过咒能了。   即使以“侵蚀度随时都可以归零”、“拥有无限复活机会”的玩家标准来说,也稍微有些过分了。对于原住民来说,更是可以说“恨之入骨”般的诅咒。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副本再也刷不完了……   ……回去想个办法,补偿一下他吧。   安南心想。   ——以后自己或许还会见到其他的咒能使用者。   看了一眼“伯爵球”,安南突然明悟……   咒能使用者之间的战斗,其实是一场认知战。   咒能造物所创造出来的……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并非是“真实的形态”,而是“造物者心中的形态”。   如同孩子所制造出来的“高铁”,其实只是一个“和高铁能跑的一样快的铁块”。他甚至忘记造轨道了,但这“高铁”依然能跑的那么快。   这高铁甚至连控制台都没有——它倒是能开、至少能开个十几米,但是它根本没法停下来,因为孩子创造它的时候就没创造用于停车的部分。它里面也没有座位……要么是空空如也,要么是堆满了钢板。   他所创造的,只是在等高铁时所看到的“那个东西”。   孩子所创造出的那个东西,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AT力场。而是带着“AT立场皮肤”的“动能转移屏障”,它不具有AT立场其他的功能,也不具有它“心之壁”的本质。   若是孩子强行用咒能制造出“极强大的防御结界”,那么它所耗费的咒能就会比创造“动能转移屏障”多的多。   只是因为孩子认知到,面对单纯的物质投射武器,只需要消除动能就足够了。所以他创造出来这个结界的时候,几乎不怎么花咒能。   就像是甲方提的要求越详细、越合理、付的钱(消耗的咒能)越多,乙方所能复现到的事就越多。   以尤里伯爵的知识与认知,他没有意识到,对他造成伤害的并非是什么诅咒、而是治疗法术对身体造成的过强压力。所以他根本没有布置针对治疗法术的防御对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中的招。   他哪怕是立刻攻击自己,把胳膊卸掉、把腿丢掉,甚至把头砍掉“分头行动”都可以快速缓解这种伤害。   可他根本没意识到这股痛苦从何而来……或者说,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治疗法术伤害。   他因为强烈的痛苦、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快被撑爆了,所以本能的希望咒能帮助自己强化身体——咒能的确做到了。   咒能把他的身体不断强化,可他的内脏不断增殖、血压极速提升、体温不断上升,这让他体内的压力依然还在不断增大。   可尤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他希望咒能再度帮他强化内脏、治愈这种伤势。   这便是火上浇油。   于是咒能就遵循他自己的意愿,任劳任怨的进一步对他进行了治疗……   ……这大概就是能做出“五彩斑斓的黑”的完美乙方。   按照这样的规则。   如果用咒能引发核爆,以这些玩家们的认知水平,或许最后做出的大概只会是“有蘑菇云和冲击波的大爆炸”,而非是真正的核爆……至于辐射,或许会以诅咒或是灰雾的形态被模拟出来。   咒能所能创造的、仅仅只是想象到的部分。   所以尤里伯爵不让他的武器来个三倍音速五倍音速……因为他只见过这种程度的速度。再快的话,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所以就无法创造出来。   如果用咒能创造人造人——根据这个世界的人对人体的普遍认知,最后创造出来的大概是“用心脏思考和功能”、有模拟灵魂、全身只有肉和骨头的人偶。能有个肺、有个肾就已经算是相当有文化了……   ……所谓的,俺寻思之力。   ——这根本不是拿来战斗、战争或是满足奢侈需求的资源,也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土著该用的东西。   而是具有极高价值的特产……哪怕放到群星里,估计也属于得点个紫色科技甚至红色科技才能采集、使用的特产矿。   而世界之血的再生速度非常慢,几乎可以认为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这无疑是绝对的浪费——极为奢侈的浪费。   是后人甚至想要穿越时空回来砍死他们的浪费程度。   安南已经完全意识到了这一点。   最初发现了咒能的精灵们,用咒能来逃离活沙漠,或许还能算是万不得已。他们最初还想着,“等逃出去了就再也不用了”。   但他们没有忍住这份诱惑。   之后精灵们用咒能在雅瑟兰大陆上开荒,这也算是正常使用——可再往后,就是完全的浪费了。   并非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看看帝国时期的精灵们用咒能做了什么——他们用咒能延长自己的寿命、省略科研过程而得到结果、治愈不可逆的伤痛甚至复活他人、美化自己的居住环境、制造各种娱乐产品、直接创造居民住房……   ……以及用来建奇观。   当然,建奇观或许不能算浪费……   建奇观的事,能算浪费吗!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雅各布讪笑着,有些哆嗦着说道:“我可以把我们再传送回去……”   “不,这事现在还不算完。”   安南沉声道:“去找一下他们的咒窖——它应该就在附近。   “还有其他的贵族……现在必须立刻把事情结束。   “咒能技术——绝对不能再扩散出去了。” 第743章 “万能钥匙”   虽然他们顺利的将尤里伯爵击倒,但他们却仍被困在这结界之中。   理论上,只要强度足够……应该也是可以将结界击溃的。这就是所谓的大力出奇迹。   但看到那位被“废弃车站下车之旅”命中的尤里伯爵高高弹起的时候,撞到结界就像是撞到版边一样被直接弹了回来,结界甚至晃都没晃一下……就可以知道这个结界的强度了。   安南原本想要用“暴君”的三倍增幅,通过自残到残血、然后一发辉煌剑直接把结界炸开的。   但雅各布的话劝服了他。   “陛下,咱们也不知道这结界破碎之后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它会把攻击弹射回来,也说不定会爆炸、还有可能会惊动其他人……甚至吸收伤害、或是用普通人的生命修复结界,也不是不可能。”   “……确实如此。”   安南点了点头,赞同道。   他转而询问道:“那么你有办法吗?”   “当然。”   雅各布信心十足的说道:“这种程度的结界,我还是可以破解的。”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安南将信将疑。   他决定给雅各布一个机会。   “这看上去像是以持杯女混杂红骑士的复合仪式,具现出来的【斗兽场】、同时他也是【舞台】与【战场】。”   安南跟在雅各布身后,随口说道:“按理来说,在我们既决胜负也分生死过后,这个结界就不再是【斗兽场】与【战场】了,它就可以通过‘谢幕’来进行瓦解了……”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雅各布笑了笑:“这种程度的结界,还难不住我……”   在战斗结束之后,他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了起来。   之前他到处躲躲藏藏、迫于奔命,就如同老鼠一般……但在所有人都没工夫管他的时候,双方的攻击、却都是非常巧妙的没有击中他。   “那其实也是仪式。我是不会被‘流矢’命中的,想要打中我的话,至少要连续发动两次针对我的攻击。那些并不以我为目标的攻击,是不会命中我的。”   面对安南的疑惑,雅各布没有任何隐藏、而是耐心的解释着自己是如何达到这个效果的:“因为我以仪式,将自己【将现而未现的伤口】比作锁孔,将能够开启伤口的东西比作钥匙。   “之后,我在自己身上设定了最经典的降咒仪式,对自己施加了‘钥匙必对不准锁孔’的诅咒。之后,我将自己的一块皮肤切下、倒置之后再缝合回去,同时在原本的内侧、如今的外侧纹上‘内’,在原本的外侧、如今的内侧事先纹上‘外’。并将找工匠打造的铜线、与咒物珍珠埋在体内,构建出仪式场,将内外的概念翻转……”   他说着,将自己的右肩展示给安南看。   ——他肩部的确有一块皮肤显得格外的浅。而周围的皮肤的确隐隐有凸显而出的痕迹,就如同烙痕一般鼓胀着、形成了若隐若现的仪式场。   ……用这种方式,你就为自己直接获得了避矢的加护?   安南顿时惊了。   这个思路有东西的啊!   这人虽然头发如同枯草一般,整个人身上还有长久不洗澡的臭味……但好像还真是个人才啊!   他对仪式的掌控面相当窄,基本就局限于“锁与钥匙”的层面。可在他的领域内,雅各布对仪式的把控与理解又相当强。   在目前安南见到的所有仪式师中,雅各布是唯一一个想到用“异物”在体内构筑仪式场的。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体内的血肉本身就具有意义,仅仅只是存在、就会对仪式起到干扰作用。   如同人体炼成的时候,炼成阵里多了个盛材料的铁桶一样……那肯定比例就变了。   而雅各布将珍珠埋于体内,将自己的身体比作“蚌”,也即是外壳内肉。使得自己整个肉身都被定义为了“内部”,以珍珠对体内的异物进行了重定义——也即是异物不能算是“肉”。   如此一来,就可以让他体内构筑仪式场的材料单独形成仪式,而不与他本身产生影响。就能够顺利的在体内构筑仪式场了。   再配合他所设计的“翻转内外”的仪式……就非常出彩的,在不是超凡者、也不会神术的情况下,仅用简单的仪式,就做到了青铜阶的超凡者都无法做到的事。   安南虽然已经忘记了大多数的神秘知识,但他对于仪式的敏锐性并没有消失。他在听到雅各布的解释后,很快就反向推出了雅各布的“公式”。   该说,不愧是所谓的“万能钥匙”、“洞开者”吗……   安南的第一反应是——感觉他好像可以作为玩家们的仪式师导师?   雅各布的这种思路,如果结合某些超凡职业……甚至可以做一个新职业出来。   比如说,用体内埋设的仪式搭配猎人收集到的咒缚、使其扩散出去?或者用战士强韧的躯体、使得自己体内储存大量仪式?再或者,甚至可以让塑形巫师通过一定程度的改造、将人体内部的器官或是组织作为某种仪式的一部分……   某些仪式中,是要使用心脏、血或是骨骼的。但其中需要消耗这些材料的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些仅仅只是需要它们作为媒介而已。   那么,为什么不能直接用自己体内的器官作为仪式媒介?   “你还真是个天才。”   安南赞赏道。   或许雅各布的经验,不能用于其他玩家身上。   但是他的思路本身就具有相当程度的价值。   被安南夸奖后,雅各布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之前一直在挨揍的雅各布,这次在没有人干涉的情况下,他也终于不再丢人。展示了一波他为何会被称为“洞开者”的仪式学功底。   只见他先是预先服下解毒剂、随后取出一枚涂毒的钢钉,从自己左手掌心缓缓钉了进去。一直将其钉穿到手背。因为这毒液麻痹了痛觉,使得他才能这样做。   他同时开始了咏唱:“我乃锁扣,钢为锁匙——我以猛毒洞开己身血肉,如同以钥匙开遍全部的门。”   他说着,将钢钉拔下、用左手贴近结界。   “我即是门,我攀附之物即是墙壁。此墙无门,但我即是门!   “我既以猛毒洞开一切门锁,因而我乃钥匙——我将洞开一切门扉。”   他说着,将贴附于结界的左手向回一拉。   一道漩涡般虚幻的门,就从他掌心处的伤口为中心,在结界上扩散着。   那门的形状,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被钢钉贯穿的躯体。   “好了……请过吧。”   他笑了笑,回头道。 第744章 黑岩咒窖   安南终于明白了,雅各布“洞开者”的尊名究竟从何而来——   一般来说,仪式师都是以神秘知识掌握的程度深浅来决定地位与强度的。   因为涉及到“历史”级别以上的神秘知识的话,几乎任何仪式都能起到强烈效果。   比如说凭空揭示他人隐藏着的秘密、使得天空昏暗无光如同夜空、在具有纠纷的地区引发一场战争……还有安南通过仪式获得的异质类能力“冬日寒息”,也同样是“历史”级别的神秘知识。   关于“异界”的秘密,甚至只是说出就足以摧毁凡人的理智,它能够用于构筑噩梦,还能够入侵他人的噩梦。   而创世之秘更是沉重无比。仅仅只是说出,其力量就足以抹杀化身为恶魔的堕落者。若是将其在仪式中充分利用,恐怕能与真理阶的强者正面对抗。   雅各布所掌控的这些神秘知识,最高也不到“历史”级。仅仅只是关于“真理”与“习俗”的普通知识……大概就是瓦西里老爹的那个级别。   可凭借这些并不沉重的秘密,将其互相组合、嵌套,就构筑出了至少相当于“历史”级别的隐秘……   ……宁就是散人玩家吗?   安南可以确信,他绝对没有从其他地方见过雅各布所使用的这个仪式。   如果这个仪式普及化的话,很多结界就变得完全没有意义了。说得危言耸听一点的话……就连家中关门,都没法保护安全,门窗都无法给人安全感。无论是窃贼、强盗亦或是杀手,犯案都会变得简洁许多。   因为这个仪式,是在“墙”上创造“门”并将其打开的仪式。而偏偏这个仪式所需的“神秘知识”的重量不大,这意味着稍微熟练一些的仪式师就能使用这个仪式……   “你这个仪式,切记不能外传。”   安南严肃的说道:“你明白吗?”   “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雅各布愣了一下,随后他非常肯定的说道:“如果我会这样做,那么我早就去联合王国或是地下,找个地盘养一伙窃贼或是杀手什么的了。以我的能力,绝大多数的防御手段都是拦不住我的。   “群体传送、物体传送、穿墙、解除与洞穿结界……但我不会这样做,陛下。因为我知道,我的知识如果扩散出去,到底会造成什么效果。”   他笑着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就是‘有毒的知识’。   “毒既钥匙,可开一切锁。有毒的知识,也会像毒药贯穿人体一般、贯穿国家与社会的每一个关节;它会像是毒药杀死血肉一样,杀死诸多无辜者。   “我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个贼,我是个间谍,我也是个骗子。但我至少不是个喜欢看世界熊熊燃烧的恶魔。我多少也是个人。”   “那么,就先祝你能成为好人吧。”   安南笑了笑,大大方方伸出手来:“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伟人。”   听到安南这话,雅各布也是怔了一下。   他脸上那股笑容渐渐消失,郑重的伸出双手握住安南的手,认真说道:“那就……借您吉言。”   他很小心的不让自己的伤口碰到安南的手。那应该不是担心把自己碰疼,而是因为不希望污血弄脏安南的手。   安南白皙而纤细的右手,在雅各布粗糙而全是伤痕的大手映衬下、在日光的照射下,就仿佛在闪闪发光一般。   不如说……这一瞬间,安南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在离开结界之后,那股充斥在周围、不断发光的粉末也被留在了结界之内。   那像是倒扣着的碗般的半个光球。   他们通过雅各布洞开的“门”离开了结界后,那个结界依然还在残留在原地。   这倒也好——结界隔绝了声音和光,他们不会知道尤里伯爵已经死了个干净。这样至少不会打草惊蛇。   至于最后的伯爵球,安南则是让佐尔根切了一部分下来打包带走。剩余的肉、包括“其他的”尤里伯爵……则被四暗刻友情焚化了。   他们是不会让尤里伯爵的残余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毕竟,以咒能来将尸体复活并非做不到。但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以他们的知识水平与智商,是不可能复活一个人的。   所谓……斩草除根。   通过卓雅的先知法术,以及雅各布提供的情报,他们很快找到了咒窖的所在位置。   距离这个结界的位置并不算很远,还不到五公里。众人走了一会就到了那里……奇怪的是,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的武装部队。   这说明,尤里伯爵根本就没有准备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其余后手。而在咒窖周边,甚至没有安排警卫。   “因为这没有意义。”   雅各布是如此说的。   很快,安南他们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在他们接近咒窖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感。   心脏不断的颤动,就像是心律不齐一般的感觉。脑部一阵阵的发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不会有辐射吧?”   流浪的孩子忧虑的说道:“你们不会也被感染我的这个咒缚吧?”   “那应该不至于。不然的话,伯爵应该早就开始使用咒能了。也不会在见到我们之后才开启了装置……”   在接近咒窖之后,他们就听到了明显的嗡鸣声。   那个【咒窖】从外部根本看不到。   它的入口,是从一座山的山峰处、向下挖掘出的如同电梯井一般的垂直通道。门口倒是布置了三重结界,但都被雅各布轻而易举的“穿”掉了。   从里面有大致呈菱形的旋转楼梯,不断向下。而越是往下,就会感觉温度越来越高……而耳边逐渐传来奇怪的泵动声、心脏也随着那个声音有节律的跃动着。   周围的黑色墙壁,似乎并非是砖石……而像是血管一般。   “呜……”   缩在安南怀里的罗素不安的呜咽着、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之前被尤里伯爵轰炸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恐惧、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但如今接近咒窖了,她反而开始哆嗦了。似乎在悲鸣着,祈求安南不要继续下潜。   罗素整只狗的身体都僵成了一条——被吓的。她哆嗦个不停,就像是塞在怀里、调成了振动的手机一样,嗡嗡的震得安南胸口疼。   在安南一行人下潜的深度超过一个临界值之后。   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就像是帧数太高,画面撕裂一般——   他眼前出现断裂的历史碎片。那似乎是什么人在昏暗的房间中点着灯在做什么事,又像是在地图上指着什么,又像是在雕刻着什么……   但那些画面都没有声音,而且一闪而逝、几乎只有一两帧。安南根本没看清,只残留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再往下……”   雅各布的声音变得失真:“就要进入咒窖了!   “注意——抓住身边人的手——”   他的声音染上了奇怪的机械音。   而眼前的“断裂画面”也开始明显变多,安南耳边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可他依然听不太清到底在说什么……   只能之后查录播了,安南心想。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他那几乎没啥存在感的系统,难得浮现出一行鲜红色的提示:   【——警告,你正在进入黑岩咒窖】 第745章 未被拆除的咒窖   安南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系统主动跳出来了。   除了使用【噩梦碎片】……也即是超凡者死后留下的、能够打开通往噩梦之路的钥匙时,以及安南获得天车残页时的【真理显现】提示之外,他基本上就没见过在噩梦外时,系统主动跳出来过。   而且还是如此令人不安的鲜红色字体。   安南略微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感知领域尽可能向周围释放,在这楼梯上放慢了脚步。   他们面前不断出现支离破碎的画面……分心之下,说不定会有一个脚滑掉下去的可能。   “注意些,不要绊倒了。走慢一些!”   安南伸手抓住卓雅递过来的手,把权杖当成拐杖、在无光的同道中人缓缓下行,扬声提醒道:“我感觉幻象出现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与真正的声音没有什么区别。   但其他人听安南的声音,却发现根本就听不清楚。   在接近咒窖的特殊环境下,他的声音被拉的极长,变得极度失真。就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或是滑盘的唱片一样。   “其实……慌张……因……”   雅各布那变得愈发模糊而支离破碎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但这次就已经不是听不清楚的问题了——就像是把手机摆在音响附近的时候来了电话一样,极为尖锐的巨大啸鸣声、将雅各布的声音完全盖住。   他们甚至感觉到,耳中传来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嗡鸣感。   玩家们倒是感觉有些熟悉……这就像是飞机起飞时,耳中传来的不适感一样。   ——下一刻,他们所能发出的一切声音都完全消失了。   无论是说话的声音、亦或是走路时的脚步声,以及安南顿权杖时的声音,都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细小的白噪音。   安南眼前再度出现了一行提示:   【——警告,你已进入黑岩咒窖】   而后,安南感觉自己脚下一口——就像是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一般,整个人向下不断的坠落着。   安南感到,身边与自己同步坠落的卓雅,也一瞬间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   ……原来你也会怕啊。   安南嘴角微微一扬。   又过去了半分钟,他也没有感觉到接触地面的触感。   这个高度,如果着地的话肯定就摔死了。安南甚至感觉到卓雅的手心渗出了汗、还在微微颤抖。   为了安慰这位长辈,安南毫不犹豫,用力反握了回去、轻轻摇晃了一下示意她安定。   他的坚定与平静之心,似乎通过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了卓雅。她几乎是立刻就停止了颤抖,握着安南的手也没有那么用力了。   但在这无光无声、一直向下坠落的深渊中,安南却没有任何恐惧。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坠落感……怎么说呢,有点假。   人的重心不可能在正中间,尤其是他们脚面没有接触地面、无法发力调整姿势的情况下。一瞬间的坠落也就罢了,可他们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么该向前倾倒、要么该向后倾倒。   可安南在完全没有绷紧核心的情况下,仍然感觉自己在非常平缓的竖直下落——甚至没有因不断加速而传来的风阻感,只有单纯的坠落感。安南手边的卓雅也是完全没有歪斜……反倒是她因为紧张、自己有了些小动作所以导致身体略微倾斜。   卓雅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放松了下来、慢慢把姿势调整了回来。   ……这或许就是雅各布让我们互相握着手的原因。   安南如此想着。   突然,安南感觉到了些许变化……他们下落的速度似乎开始减缓了。   之后又过了半分多钟。   他们终于感到脚下传来了地面的触感,再度站在了地上。   空气中仍然还残留低沉的嗡鸣声。   在短暂的沉默后,安南试探性的问道:“各位……听得到吗?”   “啊,听得到听得到。”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摔死了……”   “这肯定是那种从下往上吹风的缓降平台啊,怎么可能摔死……”   在一片黑暗中,玩家们最先反应了过来。   “可以点火吗?”   卓雅的嗓子有些干哑,她如此低声向雅各布询问着。   她对雅各布,似乎也没有最开始那么不待见了……大概是在雅各布展示出了一手洞穿结界的仪式开始,她意识到雅各布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对他的态度就变好了许多。   “……可以是可以。”   雅各布犹豫了一下,回应道:“但我还是建议用没有热量的照明方式……需要让我来吗?”   “不用,还是我来吧。”   卓雅摇了摇头。   她高高举起手来,扬声道:“看向我!”   下一刻,她的指尖闪耀出光芒。   如同火光在燧石上击燃一般——卓雅的右手食指处绽出了明亮的光华,将周围的空间完全照亮。   那是名为【指引之光】的偶像法术。   在指尖或是剑尖点亮光芒——通过持续投入秩序法力,可以一直维持这份光芒。   可以让看到光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被迫集中到自己手上——简单来说,就是瞬发的群嘲法术。强行不吃嘲讽的话,其他动作就要吃一个专注减值,用这种方式逼迫看到光的人优先攻击自己。   如果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也可以突然使用这个法术,来试图给防守严密的敌人制造一瞬间的破绽……或是让被夺魂的队友清醒过来,也可以用来打断敌人原本的攻击、或是打断专注动作。   而如今,它单纯作为维持光亮的法术,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不过维持着这个法术,就算遇到什么突然袭来的敌人、也会优先攻击卓雅。如此反倒是让人能够方便应对。   在这光亮的照射下,他们终于看到了咒窖的内部构造——   ——那是令人震撼的宏伟构造。   他们正处于圆形的大厅之中,看上去像是环绕着中心的阶梯教室一般的造型。周围有着诸多座位般的石片,但座位上空无一人。   而在“讲台”的正后面,是一扇有二十人高的、巨大无比的纯白色大门。   它没有把手、也没有门环。   上面没有任何图画,只是雕刻着精灵的文字。   而在大厅的四角,有着四根白色的圆柱如龟之四足般矗立着。其宽度需要有五个以上的成年人手拉着手才能抱住……但若是仔细聆听,就能察觉到那圆柱是空心的。   那并非是立柱,而是管道。   但与其说是管道,不如说是什么魔物的血管。   这绝非是以北地兄弟会所能建造的奇观。它处处都透露着浸没于历史中的古旧气息。   换言之……   “……当年这里的精灵,从最开始就没有把这座咒窖拆除吗?”   安南的瞳孔微微一缩。 第746章 咒能提炼装置   安南的确想过这种可能。   精灵们拆除咒窖,并非是因为所有的精灵都已然开悟、对使用咒能而割伤世界的行为深恶痛绝。他们的文明的确兴盛至极,但这也不代表他们的个人素质就高到哪里去了。   他们会选择拆除咒窖,仅仅只是当年那一代的皇帝高瞻远瞩。他判断咒能再使用的话,统一大结界可能就扛不住咒能了……而采掘到的咒能又几乎没有多少用于制造强者、研究科技,多数都用于了各种奢侈而毫无意义的用途。   为了子孙后代考虑,他决定禁止咒能的使用——接触咒能者一旦被发现,最高可能判处“绝对死刑”。   而在皇帝的监督下、也足足用了一百多年,连打带踹、连哄带吓,精灵们才不情不愿的废弃了抽取咒能的习俗。而一直过了三百年,他们才终于适应了没有咒能的新生活。   ——既然精灵们是不情不愿的拆除咒窖的。   那么完全有可能,会有哪个地方的精灵冒着死刑的风险、偷偷留下了一两座小型咒窖。   安南当时通过孩子的噩梦接触到当年的银石咒窖时,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个门怎么打开呢?”   流浪的孩子试着推了推门,发现这门毫无反应。   他兴致勃勃的对其他人询问道:“要不我把它……融了?这和银石咒窖那里不同,我感觉到它就是普通的岩石,可以被融掉的。”   他当时被安南找到的时候,就预先说了——他可能要过来融个城墙、融个门什么的。但过来之后,除了从下水道里往外跳的时候融了一下天花板之外,也就没有动过什么手了。   他这一路,看着西酞普兰来了两发尸鬼封尽、看着四暗刻的爆炸物各种立功,总感觉有些手痒痒……   “……你不就是精灵职业吗?”   倒是卓雅举着手,有些犹豫的打量着孩子:“你不会开这种门吗?”   “我学习天击术的那个地方,没让我进咒窖啊。”   孩子无奈的摊了摊手。   【天击术】就是风舞者的前置需求。他当时在学习天击术的那个副本……也就是波菲丝小姐那里的时候,也想进入银石咒窖看一眼,但结果是他刚接近咒窖、还处于眼前画面割裂的阶段时,就被毫不留情的踹出来了。   “……吾等皆为贪得无厌之人……”   安南低声念道。   “什么?”   四暗刻下意识的询问道,结果被西酞普兰不轻不重打了一下手臂、示意他噤声。   而两位冬之手,则将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只见安南望着门上的符文,一字一句的念着。   这并非是单纯的精灵语……而是霜语。霜语可以视为与龙种沟通的精灵种方言,写法和语法都与普通的精灵语有所不同……大概就类似于粤语和普通话的差距一样。   即使是精灵,也不一定能听得懂霜语。   安南作为霜语者,倒是能够直接看懂这门上的字:   他缓缓念道:“吾等皆为憧憬希望之人……   “吾等皆为傲慢堕落之人……   “吾等皆为叛逆之人。吾等皆为有罪之人。吾等皆为十恶不赦之人。吾等皆为百死莫赎之人。   “吾等为无名之看守者——   “——凡有罪者,皆不可过此门。”   安南念完的瞬间,眼前出现了奇异的幻觉。   他似乎察觉到,周围环绕着的阶梯上坐满了人。他们正沉默的俯视着他们一行人……可在安南回过神来的瞬间,却察觉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不可能看不到灵体——这里的确没有人。   但那也不像是什么错觉。   安南看了一眼卓雅,补充道:“这就是全部了……我想门后面或许有东西。   “先不要融它。指不定它是什么上古封印呢,还是保险起见比较好。”   至于这个门……   安南思索着,伸出手来试探性的推了一下门。   奇怪的是——在安南接触到门的瞬间,它就轻飘飘的被推开了。如同什么都没有一般,甚至还稍微晃了安南一下。   卓雅也有些好奇,过来推了一下……发现推动起来非常困难,但也就是普通的重物的感觉。绝对没有孩子推动时那般纹丝不动的感觉。   “……你先留在这里吧。尽管你能融开这门,但还是保险起见。”   安南思索片刻,对流浪的孩子说道:“我觉得这可能是咒能检定门。使用过咒能的,就无法进入或者离开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他点了点头,应道。   佐尔根看了看他,也试着推了推门——他推动起来,比卓雅还要困难,但也还算勉强推得动。   “……看来我被判断为罪孽深重呢。”   佐尔根略一思索,低声说道:“那我也和他一起留在这里吧,这里太黑了。”   “有事的话记得通知我们。”   安南这句话是对孩子说的——这里虽然有些怪异,但比上一个噩梦中的情况要强多了。起码玩家之间还是能互相联系发私聊和语音的。   他们很快穿过了这扇门。   进去走过一条大约只容两人并肩的狭窄走廊后,前方豁然开朗——安南终于看到了“咒窖”的真实结构。   那是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平台上的巨大仪器。   它至少有三十米高,形状有些像是地球仪,但那个弧月般的纯白色半弧,却不是与地面完全垂直的、而是有大约十五度的偏向。这让它正中间抱着的那个淡金色球一上一下的轴部显露了出来……而这个弧月,还如同地球自转般极缓慢的围着光球旋转着。   中间的光球,并非是纯粹的球体——在接近正上方和正下方的地方,都有一条光束。   靠近下方的是一道黑灰色的、极粘稠的液体。它看起来大约只有三指并拢的粗细,正以能气死牛顿的状态、自下而上倒流入光球的正中心。   而它逐渐被这光球所拆解、同化为金色的光流。   在光球的正上方发散着一条极细的、大约只有小指一半粗细的金色光流。   它看起来极为梦幻,微微有些飘散、像是诸多萤火虫的聚集……但安南不会认错,这就是被储存在罐子中的“咒能”。   而在这个方方正正的巨大平台的周围,是一圈圆形的平台、上面刻满了复杂的铭文。它与外面的那个“阶梯教室”正好是一样大的,两个房间连起来就像是一个“8”。   “那个是……”   安南忍不住低声道。   他的“光辉”要素已经觉醒到了极限,光不再是妨碍他的障碍、而是他的朋友、他的一部分。   于是……安南能够跨越那光球,看到那光球仪器的正中间藏匿着的东西。   那个将脏污腐臭的黑灰色原始咒能,源源不断转化为淡金色惰性咒能的仪器的核心部件,不是什么精密复杂的机器、也不是什么极为宏大的法阵。   而是一个蜷缩着的、甚至尚不完整的透明胎儿。 第747章 世界之子   ……这里为什么会漂浮着一个胎儿?   安南怔了一瞬。   它看起来甚至尚未出生。   被包裹在那由咒能组成的光蛹中,就如同在羊水中安然发育一般。   在意识到这光蛹中藏着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之后,安南看到正下方源源不断抽出、流入光蛹中胎儿腹部的原始咒能时,便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脐带”。   但如果说这是“脐带”的话,那么另一端所联结着的“母亲”,无疑正是世界本身。   安南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感到无端的暴躁、忧郁……信息化的诅咒,仅通过视觉信息就足以传递到他脑中。而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比安南要严重的多。   玩家们原本还有说有笑,可进入这个屋子之后都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他们盯着那个光球,一个个都有些失神……目光甚至都无法移开。   反映最大的是卓雅。她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并不是想哭——她此刻全身都满溢着狂躁与杀意,而她已然打开了自己的承载物,通过咒缚中所附带着的冰冷意志压制着愈发趋近的疯狂与绝望。   她如今没有完全失控,完全是因为就职冬之手时接受的咒缚,已经冻结了他们大部分的感情。   这原本是用于对抗夺魂法术的干扰、能够更好抓捕巫师的预案……同时也是为了阉割他们不必要的怜悯心,使得他们变得残酷的“特殊处理”。   但如今,它却反而成了救命的“安全索”。   “那个胎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才是最让安南疑惑的地方。   它显然不可能是精灵或是马人。   更不可能是雅瑟兰人——他们没有这种程度的伟力。   这个胎儿,一看就知道是咒能提炼装置的核心。它通过那无形的“脐带”从世界深处抽取咒能,加以精炼。而从它皮肤上散发出去的,就是已经被精炼成光的惰性咒能。   “它是……【世界之子】吗?”   雅各布喃喃道。   听到这话,安南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似乎本身就是一场仪式。   通过“胎儿从母体处抽取最有营养的精血”的概念,来用“孕育中的世界之子”来抽取世界之血。   所以最开始,还处于活沙漠中、资源匮乏的精灵们,才能抽取到咒能……他们并不是打通了整个世界,更不是以相邻的世界作为利刃、割破了世界的表皮,将咒窖作为针管埋入体内来抽取世界之血。   他们依然还是在通过仪式手段抽取咒能。   ——这就是所谓“咒窖”的真相。   安南顿时明白了许多。   他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负责抽取咒能的人不会被诅咒……反而是使用咒能的人才会被诅咒。   因为真正从世界体内抽取咒能的,并非是拿着针管子的大夫,而是孕育中的“世界之子”。他们所抢夺的,是原属于“世界之子”用于自我发育时用的咒能。   ……怎么感觉突然屑了起来。   就像是用针筒抽蛋清一样。   或者是啃食水果外面的果肉、又把果核丢在了土里……不过这样想的话,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   安南也终于明白,黑岩咒窖之所以深埋地下,不是因为这里更接近世界核心。如同银石咒窖建造在有高高烟囱的建筑内一样,他们所需要的只是“隔离”而已。   因为尚未被“世界之子”净化的原始咒能,仅是观看就可能会污染他人的心智。   “这个咒窖之所以感觉像是血管,不是因为它从世界深处抽取世界之血……而是在通过咒窖、不断从这个胎儿身上抽取转化完毕的‘营养’。”   安南缓缓说道。   听到安南这话,玩家们也很快都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西酞普兰喃喃道。   他还记得,银石咒窖的规模比黑岩咒窖的规模更大。   他们那个建筑中存在多条“血管”……这意味着他们那里地下的“胎儿”不止一个。作为给整个城市供能的咒窖,他们那里或许会有多个这样的“世界之子”,抽取的功率也会更大。   咒窖的工作人员所负责的,大概就是把某个婴儿暂时抽干后、切换吸取管对准的目标。没有任何的技术难度,就如同监控半自动化的机器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设计上、他们应该要把这些光能抽掉,以此压制它的发育才对。就比如说吃的鸡蛋不需要能够孵出鸡来……”   西酞普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这样想的话——”   “那么他发育到这种程度,就不太对劲了。”   安南接着说道:“如果比作人类的胎儿,它大约已经发育到了八个月的程度了。假如这是一颗鸡蛋的话……大约已经能吃到肉了。”   “这或许是因为它身边积聚的光能,给它提供了充沛的营养。让它发育到了接近“诞生”的程度。”   西酞普兰分析道。   “这叫惰性咒能。”   一旁的四暗刻凑过来,忍不住吐槽道:“光能可还行……你也是个噶迪恩吗。”   “我一直是,只是前段时间电脑坏了。一跑大型游戏就黑屏……我琢磨着可能是显卡坏了。”   “那你咋修好的?”   四暗刻有些讶异:“我也没看你叫我过来帮忙啊?”   “我拆开了机箱,和显卡沉默着对视了五分钟。也不知道该干啥……然后我下定决心开机上○东买新显卡的时候,电脑突然就好了。”   西酞普兰沉声道:“我觉得可能是机魂感受到了我的杀意。这大概也是一种神术。”   “……你下次还是叫我吧,不然叫我姐也行,”四暗刻面露迟疑之色,“不然我觉得下次可能就是你的机魂决定与你同归于尽了……”   其实这也不一定。   安南默默在心中念着。   这些玩家们来自梦界彼端的世界,而咒能、灰雾、诅咒、神术体系都是来自于雾界的特产。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时,当然是不会有什么超凡能力的。   但是……他们那个世界也与梦界相邻。这意味着,如果玩家们在噩梦打多了、能得到什么梦界能力或是干脆拿到了梦之髓的话,指不定就有些不同了……   不过,西酞普兰的话倒是给安南提了个醒。   ……这个种族不明、身份不明、性别不……至、至少看起来好像没吉尔的“世界之子”。   它已经快要诞生了,说不定已经有了灵智。   如果直接杀死它的话,咒窖应该就被关停了。可这些惰性咒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会爆炸、污染这片区域、化为灰雾亦或是回流?   它说不定还会反抗。   既然如此。   ——能不能吓唬一下这孩子呢? 第748章 恩底弥翁   假如它有灵智,那么它就应该是可以交流的。   可以交流就可以好好说,可以交友也可以合作……自然也可以威逼利诱胁迫洗脑。   当然,最好还是交朋友。   我安南可最喜欢交朋友了(意味深)。   只要不出现能让安南读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尊重我”这种台词的情况,年幼的白毛大公还是很好说话的、脾气很温和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之子既然尚未诞生,自然不可能掌握言语。那么沟通起来就是个问题。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   安南注视着这个“世界之子”,稍微有些心动。   假如说……其他人使用咒能,是因为他们是窃贼。   那么“世界之子”用自己的力量总没问题了吧?   虽然安南也不是很清楚,精灵们当年到底是如何制造世界之子的。   它现在并非是物质化的,而是以光的形态存在于光蛹正中间。唯有安南能够清晰的看到它的姿态……其他人的话,哪怕是用剑刃或是箭矢将光蛹贯穿,也仅仅只会从它身上穿过去而已。   或许会激怒它,但是绝对伤害不到它。   但这种把大骨熬成汤……化成光的情况,安南反而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   因为他的光辉要素已经觉醒到了百分之百。   对于与“光”有关的物体,应该都具有绝对的先制权。   虽然安南暂时还没有抵达黄金阶。   但他也并非没有提前控制要素的能力。   “你们先退远一些。”   安南说着,他深吸一口气。   他高举手中的“三之塞壬”,一字一句缓缓念道:   “——你们当敬重我!   “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与尤菲米娅的咏唱相似而不同。   在安南使用起“仪式法术:天车之痕”的瞬间,他身上迸发出了极为璀璨的光辉……甚至比“世界之子”所包裹着的光辉更加炽烈。   而安南的咏唱词也与尤菲米娅有所不同,但总得来说精简了许多:“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尽管安南暂时除了蠕虫与蝉之门关外,其余两道门关根本没有理解有什么含义。但这不妨碍安南抄一下尤菲米娅的作业。   而下一刻。   让安南与玩家们惊异的事发生了——   强烈的光,从安南体内绽出。   他的衣服瞬间被“尖锐”而“锋利”的光撕碎。   但在西酞普兰唰的一下望过来时,她却有些失望的发现……这次安南变身时,他的皮肤也完全化为了光。   他身后肩胛骨与腰间各自刺出一对光翼,一对高举指天、一对下垂遮身。他的“头发”开始急速变长,一直生长到超过两米以上——如同光之触手一般,在空中漂浮着。   这次安南的身上,并没有裂出诸多的眼睛。   毕竟安南再次无意识爆衣了……考虑到自己总不能用头发抓着罗素飞过去,他就决定先把罗素放下。   安南的头发如同触手般灵活。   他将被自己抱在怀中、惊慌不定到正在嗡嗡嗡高频颤抖的罗素放到地上。罗素碰到地面之后根本不敢动,整条狐狸狗趴在地上、贴在地上就变成了一块白色的馒头。   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光化的就是手中的三色权杖。   它本身没有任何变化,倒是被安南放到尖端假冒权杖头部的水晶球,也被光之力触染、化为了纯粹的光球。   无需挥舞翅膀,安南便漂浮在了空中。   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自己这个形态,并估计出来能维持的时间后——他就便飘向了中间平台的“世界之子”。   但是……中间那个平台,可不像外圈平台一样有所依靠。   它是依托于咒能之力虚浮在空中的。而两个平台之间的夹缝就是无底深渊……中间虚浮着的平台若是落下,也恐怕是尸骨无存。   然而安南却是毫不畏惧。   他缓缓漂浮了过去,完全化为光流的头发像是一根根钢针一般、环绕着中间的胎儿……并一根一根刺入了进去。   以头发作为媒介,安南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之子”的局域网逐渐开始变得稳定。毕竟大家同样都是由光构成的生命——   安南将自己的善意轻柔的传递过去——从外界来看,就是这些头发中有着光流逐渐从安南这边传输过去。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安南心中响起。   ……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果然是可行的!   安南大喜,立刻哄孩子般回应道:   “我是安南,是你的朋友。”   【不,你不是安南】   尚未出生、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胎儿,却毫不犹豫的对此加以否定。   【你是天车】   “世界之子”发出了固执的声音。   【你也不是朋友】   【你是妈妈】   “……嗯?你要男妈妈?”   安南愣了一下。   好小子。   我把你当兄弟。   你却想当我儿子?   也成,儿子就儿子……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你有名字吗?”   安南继续散发着善意、同时向对方单方面的传递着光。   主要是安南担心,如果接受了对方的光,会不会也算作是窃取了咒能。毕竟安南的光自光界而来,而对方的光却是由咒能转化而来。   所以安南直接开了单向网——可以灌输光,但不接受对方的力量。   而对此,尚未出生的胎儿,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清晰而系统的标准回答:   【我是标本封存库III-2系列管理者,对“III-201-299”型标本封存库具有管理权限,当前权限为“种子”。你可以称呼我为“恩底弥翁”】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完全超出了安南预料的事。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之子应当没有任何神智、也对世界没有认知。所以可能会很好忽悠……可如今他却发现,对方不仅有对自己的清晰认识,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尚未出生,就有名字、还有相当高的身份。   这合理吗?   但很快,安南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虽然很小……   “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安南询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父亲给我的名字,就是“恩底弥翁”】   【自第三纪开始皇室要求、每一代皇帝都需要将自己一位将生未生的孩子埋于咒窖之中。下一代的皇帝必须在留下“种子”之后销毁上一代的“种子”,假如统一大结界崩坏、那么“种子”就将作为祭品,用以重启大结界】   恩底弥翁毫不犹豫的答道:   【妈妈……我的使命,到来了吗?】   “……你为什么叫我妈妈?”   这是安南最为疑惑的事。   他不可能与精灵有什么关系……   然而,恩底弥翁却让安南愣了一瞬。   【因为我体内流动着天车御手的血脉,我是(消音)之子】 第749章 天车御手   天车御手……   ——这已经不是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但在过去,他一直有些分不清天车与天车御手之间的区别。   在他听到“仪式法术·天车之痕”的咏唱词之前,安南都是被人称呼为“天车”的。   所谓的【天车】,就是升华仪式将人送入光界的这一现象。“天车之光”即是灵魂升入光界那一瞬间所看到的光,也即是太阳之第七曜。   它并非是某种特定的物体,而是一类现象。   就如同雷电、亦或是风暴。   而天车御手这个词,正是使得“天车”人性化的一种衍生。大概就相当于“雷电”和“雷公”之间的关系……祈祷“天车御手”能多加宽恕、驾驭着天车来接自己,这种想法大概就类似于祈祷老天爷或是龙王爷下雨一般。   而在《天车之书》诞生之前,这个世界并没有天车之神,所以这种祈祷本身只具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天车指引众生、使得凡物得以升华。它是最平等之光、也是最崇高之光,然而它同样也是无情之光——失败者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它虚构了“地位更高于天车的天车御手”这一形象,以此稀释无情公正的天车审判带来的恐怖。简单来说,就如同虚构出冥界、地府等死后世界,以此降低对未知的死亡所带来的大恐怖一般……   虽然之前安南被曜先生等人称呼为“天车”,但安南了解这一词汇的意思后,就自行将自己理解为了“天车御手”。   我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天车呢?   假如存在风暴之神,它也不会是风暴本身,而是风暴的控制者……除非他是风暴成了精。   那么等安南掌控了天车之书,那么他就是所谓的“天车御手”。   尽管之前并不实际存在“天车御手”,但在安南完成升华后、它就存在了!   ——天车之神。   也即是决定了今后所有新神是否通过审核、完成升华的神——换言之,就是光界的唯一指定HR。   安南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主策划,结果跑到雾界干的却是人事部门的活……   没错,直到今天之前,安南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恩底弥翁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天车,却又说自己体内流动着天车御手的血脉——以及最关键的,他母亲的名字安南根本就听不到。   那一块声音,就如同被整个世界挖掉了一般。   而这种情况……安南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天车御手,其实是真实存在过的神明吗?”   唯有神明在死去之后,才会将属于祂的一切痕迹全部抹除。   【她是已死之神,也是未死之神。她是将逝而未逝的死者,天车御手是她残留于世的最后一个称号,其余的称号、名字、连同她作为祂时留下的一切,都已被缝入于世界的内侧】   恩底弥翁如此答道。   【曜先生是太阳之第八曜,是在最初的太阳升起前便已存在的光。他先于一切光而生,并早已看到其余七曜的诞生。前六曜的光唯有在天车降临后方可显现。而他已宣称,天车终将临至,因此天车御手的概念并没有被抹除……但它已不属于(消音),而属于你、属于天车】   恩底弥翁如此说道。   它再度念出了虚无的名字,并非常流畅的给安南背了一段神秘知识。   这是《论太阳之第八曜》中的原文,只是细节之处稍有不同,不过中间已经过了一千多年,出现一定比例的信息误差也是很好理解的。   ——你看看,人家还没出生,就已经在努力读书了。   看着尚未出生的恩底弥翁对历史级的神秘知识倒背如流,安南心中顿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甚至想把罗素抓走去念书——你看看德芙家的巧克力已经会说人话了!   看看别人家的猫猫!   罗素你这傻狗!   一想到能光明正大的如此指桑骂槐,安南就觉得心里一阵舒爽。   不过……   另外一个推测,却无端在安南心中升起。   那是属于【理解】之要素的力量——跨过证据与推理直达结论的感性非推理获知能力。   “……这位天车御手,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具体来说,是第几纪?她是你的亲生母亲的话……所以你是神裔?”   【第一纪。正是她的死去,才导致了第一纪的终结,那也正是神代的终结】   恩底弥翁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出生自第三纪,(消音)当然不会是我的母亲。但我是“杯中儿”,我的身躯完全来自父亲、而我的理性则来自第一纪时的天车之光。“脐带仪式”本身属于持杯女的仪式,它与神秘女士的诞生有关,是创世仪式简化后的二次优化版本。在链接有诸多“脐带”的此岸,唯有已孵化的种子才会具有知性、生而知之】   脐带仪式……   安南微微一怔,随即立刻理解到——这个平平无奇的词汇所指的,正是制造“世界之子”抽取咒能的这项仪式。   根据恩底弥翁的说法,这似乎与和“杯”的秘密有关。神秘女士诞生于第一场献祭,正是那场献祭使得黑夜具有了欲望、使得神秘具有了生命、使得持杯女获得了知识。   以胎儿为媒介,从一处吸取力量、给予另一方……   安南看向了通往恩底弥翁腹部的原始咒能,以及它所散发出来、用于自我孵化的惰性咒能。   ——这以胎儿为媒介而抽取咒能的仪式,不正与持杯女诞生时的升华仪式一模一样吗?!   而恩底弥翁还在继续将知识通过“光纤”传递给安南。   但接下来的知识,就是安南所不了解的隐秘了:   【使用脐带仪式必须先创造出“圣杯之子”,咒能虽然是世界之血,但它不能用于“杯中儿”的仪式。所以想要创造“圣杯之子”,就必须拥有“圣杯”——它诞生于第一纪、诞生于升华仪式之前。在升华仪式诞生前,它用于为新生的神明塑造躯体,这是第一纪的古神强盛于新神的原因。它是(消音)的造物、也是她的遗物。在(消音)死去之后、搭上“依固有逻辑继续运行的天车”的方式,便被称为“升华仪式”】   恩底弥翁说出了关于“升华仪式”的隐秘。   ……原来如此。   而听到这份秘密之后,安南就突然想明白“脐带仪式”的仪式逻辑了。 第750章 第一纪元的终结   持杯女是所有“杯中儿”的母亲。   “杯中儿”之所以都有着血色的瞳孔,正是因为持杯女血发血瞳——这是遗传的证明。它跨越了血脉与空间的限制而强行生效。   ——没错。   “杯中儿”仪式中,虽然只投入了一方的遗传基因,但杯中儿并非是一人的后代。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使用这项仪式,杯中儿的母亲都是持杯女,而遗传基因的提供者都是父亲。   虽然不具有神血、也不是神裔,但杯中儿依然可以算做是持杯女的子嗣。因为持杯女所持之杯便是她的子宫,“从杯中孕育”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在仪式中被视为“由持杯女孕育而生”。   所以这空荡荡的、除了血之外什么料都没加的杯子中,才能直接诞生出活婴。   而“天车御手”所代表的神已经死去,她留在世上的一切痕迹都应被消除。   但因为“天车之光”,也即是安南将在未来诞生,因此与天车有关的东西都没有被抹除。   真理之柱的存在性是可以跨越时间线的……虽然“可以”不代表“必然”。   如同作为仪式之神的神秘女士,本身就是通过仪式而生的。   而作为欲望之神的持杯女,也是因自己的求知欲而成神;在没有机械之神的古代,精灵们也制造了咒能机械;而曜先生本身便是光,但他同样也是光之一曜。   而当时的精灵中,有一位天才仪式师——他们在得到圣杯之后,突然想到这里可以卡一个BUG。   圣杯是“天车御手”的遗物,是她权柄的象征。   如同“杯中儿的母亲算作持杯女”一样……但若是用圣杯举行“杯中儿”仪式,“圣杯”作为孕育古神之处的概念,就会覆盖掉持杯女的“杯”。那么“圣杯之子”的母亲,就可以算作是“天车御手”。   但第三纪时,“天车御手”已死、安南还未诞生。   当时“天车”成为了按照既有逻辑而行事的规则,所以它才是“平等、崇高而无情之物”。这个描述,实际上是在暗示“天车”是一个具有高权重的程序!   而既然天车只是程序,那么可以理解为“天车的权柄由世界本身代为操控”。也即是说,天车御手便是世界意志本身……那么“圣杯之子”也就可以在仪式中被视为“世界之子”!   ——好特么绕的一个圈子。   但也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所以恩底弥翁才会说,自己有着天车御手的血脉、安南是它的母亲……   因为它体内流淌着天车御手的血脉,而如今这个身份已经属于安南了!   安南已经完全理解了,咒能技术到底从何而来的。   精灵们抽取咒能的“脐带仪式”之所以能够以仪式逻辑成立,就是因为当年“天车”尚未诞生,这些“圣杯之子”所具有的特殊性质使得他们成为了世界之子!   就像是……某位人事部门的领导离职后,她所制订的规则依然承袭了下来,也就是所谓的“升华仪式”;而她的印章却被人偷走继续使用,这也就是所谓的“圣杯之子”!   换言之,安南根本不需要考虑怎么断绝咒能。   只要安南能够正常完成升华仪式、正式成为“天车”,那么这个卡BUG抽取世界之血的“脐带仪式”就会自动解除。   随着BUG被修补,那些利用咒能的罪人,也就将不复存在!   “……原来是这样。”   安南喃喃道。   他也已经清楚,这位“天车御手”到底是什么人了。   死于第一纪的神明、与升华之路有关,其仪式存在甚至可以覆盖掉持杯女的“杯中儿”仪式……   虽然仍然不清楚“初代天车御手”的神职与神名,但仅凭这个称号,安南就能得知——这位不知名的女神,就是那位导致第一纪终结的神明。   就是因为她当年死去后,导致了某种真理缺失才诞生了恶魔。在她死去前,即使是侵蚀率拉满也不会变成恶魔、或者也有可能干脆就没有侵蚀率这种东西。   不过……恶魔的诞生,并没有直接导致第一纪元的终结。   安南会知道这件事……还是纸姬跟他透露了一部分的秘密。   他又向恩底弥翁进行了仔细的询问。   结合对方这位有问必答的精灵族图书管理员,安南终于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有了概念:   在神代时,根本没有“神”的概念。   如同无论是精灵还是马人、亦或是雅瑟兰人都管自己叫做“人类”……在他们看来,反倒是其他的种族“不像是人”。   精灵当时将祂们称为“领主”、马人将祂们称为“活柱”、龙族将其称为“王”、巨人将其称为“尊长”、虫族将其称为“有翼者”……同时也有“要枢”、“守护”等称呼,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叫法,非常混乱。   而在第一纪结束之后,神明的诞生变得困难了起来。而一些人、甚至有几位“领主”、“王”和“有翼者”都抛弃了真理,堕落成了强大无比的恶魔。   不过那个时候,恶魔并没有与其他种族发起冲突。仅仅只是属于一种理所当然的突变。“恶魔”这个词也并不具有贬义,仅仅只是精灵语中“有角的人”的意思而已。   恶魔虽然性格变得冲动、欲望强盛,可他们并不愚笨。他们也知晓不可滥用世界之血,一旦过渡使用、世界便会坍塌……   ……于是他们就聚集在一起,在当时尚未掌握真理的某条壮年巨龙的带领下、前往其他世界掠夺世界之血。   ——自己世界的没法用,那我去抢别人的总可以了吧?   “贤者之石”就是第一次远征中从虚界夺来的,虚界也因为这一大块贤者之石被夺走而彻底垮塌——这块贤者之石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从那之后,这个世界的升华者们才有了“要素”之力能够使用。   那条龙也因为那次远征获胜的功绩,而获得了名为《燧石颂》的真理之书,因而封神、并获得了“燧父”之名。   在那之后又过了许久,似乎发生了某件巨大的灾难。   十二位来自不同种族、立场不同、但神职相当重要的守护者在那件事的逼迫下,逐渐联合在了一起。   祂们商议以真理之书《纪年法》为祭品、以整个世界为仪式盘,划出十二月三百六十日、规定春夏秋冬四季时节,以此构建出了“正神仪式”,将一切真理的管理者统称为“神”。   最初的目的,就是以“圣月”的方式,来保护神职重要的正神。后来因为重要的神明越来越多,于是这个仪式进行了二次改进,增添了“从神”的概念,将“不死”分给其他神明。   同时,他们构筑起三条法则:神只可被崇拜不可亲自引导或杀戮凡人;神明之间的矛盾尽量由代行者处理;在神明依然有神殿的情况下,不可被其他神杀死。   以此划分人神之别,控制世界的争斗在一定范围内。   最开始,连恶魔们也是信奉神的。   后来发生了某件事。   各族走上堕落之路的恶魔,在燧父某位兄弟的带领下集聚在一起,试图形成了新的政权——他们划分出恶魔之间非常严格的种族阶级与等级制度。同阶之间以老为尊、同辈之间以军功为尊。   不愿意走上堕落之路的,在他们的势力圈中会被排斥为最底层;而一旦成为恶魔,就会因为“入行晚”而成为同阶中的下等人。   ……然而,精灵是无法走上堕落之路的。   因为他们天生便拥有纯净之魂,在恶魔的国度中反而成为了劣势。于是精灵举族逃离,在两位正神的守护下前往了传说中可进不可出的沙漠……   马人们不知为何,也跟了上来。还有少量不愿屈服的巨龙和巨人。   因为恶魔一旦进入沙漠,就会受到七倍伤害。所以他们被拦了下来。   原本精灵们打算在沙漠中住到天荒地老……至少要等到那位皇帝的统治结束再回去。   可在第二纪的末尾……沙漠获得了生命,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活沙漠、开始飞快向四周扩散。   他们这才狼狈无比的向西逃离——就是在那时,精灵们做了连恶魔也不会做的事。   ——窃取世界之血。   这一举动惊动了其余十位正神,祂们纷纷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在祂们离开的一百多年间,脱离了监护的恶魔们却又分裂成了诸多势力……在沙漠以东的世界中互相征伐。   后来,恶魔们只愿意信奉三正神——红骑士、持杯女与燧父,由“血炭教会”统一祭拜。   反而是诸多从雅瑟兰逃过去的伪神,艰难的渡过连神也能能吞噬的活沙漠……无视了至圣三法则,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   与雅瑟兰大陆这边的平和相比,沙漠以东的旧大陆正处于漫长的、永无止息的割据战争之中。   直到第三纪元的终结——因为纪元之灾,这场战争才由此而终结。但属于恶魔的知识,已经被神秘女士钉入了神秘知识的领域,雅瑟兰人无法再通过仪式得到来自“老家”的情报,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世界由此割裂。   那时,沙漠以西的雅瑟兰人遭遇了奥瑟人的侵略和殖民,又因为精灵们滥用咒能而变得破破烂烂;沙漠以东的世界,经历了漫长的千年战争、整个世界淹没于血与火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天车御手”的死,直接或是间接导致的。 第751章 选神之神   【随着时间流逝,天车之痕已变得浅淡。命运之线变得稀薄、真理之书不再凝结……若天车不复现,必然会迎来新的纪元之灾】   恩底弥翁如此说道:   【因为(消音)并非是预见之神。她昔日定下的准则终究会过时……终有一日,真理之书将不再出现】   通俗的说,就是当年“天车御手”留下的遗物印章已经快没印泥了,或者说快磨坏了。   从骸骨公那个时代开始、一直到镜中人的时代,始终没有新的真理之书诞生……或许不是因为迟迟没有新的真理诞生、而是因为“天车御手”当年留下的“自动录取机制”,已经无法应用于现代世界的规则了。   仔细想想,凝结于教国的那本关于“机器”的真理之书,的确与安南发明了内燃机有关。   然而这里的重点,在于“安南”而非是“内燃机”。   “真理之书到底是什么?”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或者说……让诞生真理之书的规则,具体是什么?”   【重点在于真理残章、而非是真理之书】   恩底弥翁答道。   【光界的真理残章各自对应着雾界的一项真理、一项权限,那是神明权柄的根源。但凡人的灵魂与躯体都无法进入光界、真理残章也不具有物质形态】   【天车可以将真理残章汇聚为真理之书,通过复数真理残章的互相拘束,使得真理具有“方向性”。而这种被弱化的、具有指向性的真理,才是以凡人的理解能力所能接触到的真理之书】   【在升华者进入光界后,至多只能持有两张残页。其余残页将再次回归光界,并交由天车重新编篡成书,交予新的预备神明】   恩底弥翁通过光流传递给安南的隐秘知识,让安南渐渐意识到了“天车”到底意味着什么。   ——选神之神的继承人。   “天车”的权柄,包括制作真理之书、接引凡人飞升光界、消除诅咒污染灵魂而诞生的侵蚀度……   所以十二正神,才会对安南如此期待。   ——因为安南身上隐藏着将世界返回到巅峰时期的可能性。   虽然昔日“天车御手”究竟为何会死去、她具体的权能与称呼是什么,为何她的死会导致恶魔的诞生,恶魔们又是什么时候形成了新种族的……这些都依然是个迷。   但安南已大致知晓《天车之书》存在的意义了。   这简直就是异界封神榜……   倒不如说,在失去了“天车御手”的这几千年中,倒也辛苦这个世界还能继续运转了。   所以才会出现“纸姬”这种由一幅画成神的特例——正是因为升华仪式与真理之书的判断过于机械化,才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神明。   也怪不得新神与古神的差距有点大。   神代那一批古神……比如说十二正神,似乎都没有搜集真理之书的冒险过程,仿佛获得时就是完整的。   恐怕当时是初代的“天车御手”,直接把完整的真理之书塞了过去的——就是因为如今自动运行的“天车”AI不太行,所以从第二纪开始,才会把残页分给全世界所有符合条件的人。   因为那个“天车精灵”,似乎不太确定应该把真理之书给谁。所以它就干脆给了所有人一人一张……   虽然安南如今失去了记忆。   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知晓,教国那个“机器”之书的持有者、根本就没有世界旅行收集真理之书。恐怕他获得的就是完整的真理之书……当然,也有可能是相对完整的大半本。   ……可为啥我自己还得收集啊?   现在安南这里至少还差两三页——明明正神一个个的都已经钦定了安南当这个新天车,可“天车精灵”仍然固执的决定走个流程……   这算不算我坑我自己?   安南在了解各国所面临的难处时,感觉到的“时代即将迎来巨大的变动”,并不是错觉。   新“天车”的诞生,的确会直接改变整个世界的局势。祂甚至意味着旧体系的崩溃……   因为“脐带仪式”失效,咒能技术将会彻底瓦解;堕落之路可能会有新的发展、也有可能会直接消失;恶魔或许会被净化,也有可能直接暴毙;真理之书将会重新开始出现,新的神明将会开始大批量的诞生……   至少在这个时间段内——世界真的是围绕着安南而转的。   “……我能把你带走吗?”   安南有些意犹未尽的询问道。   同样是知晓了诸多秘密的“古代人”,恩底弥翁简直是有问必答。当然,这或许是因为安南作为“天车”的权限比较高。   其他神明对安南总是不说清楚,大概是因为担心安南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与重要性、就会太想集齐真理之书……这反而会导致安南找不到其他的镜子。   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   祂们都很了解天车。   ——但是祂们不是很了解安南。   这种程度的情报,根本不会对安南的行为形成干扰……   不过恩底弥翁却不一样。   因为正神们优先考虑,如何让安南发育起来……恩底弥翁仅仅只是因为安南是他的“妈妈”,便对他言听计从。   这大概就是长辈和晚辈的差距了。   【如果妈妈的意愿是重塑大结界,那么我随时可以离开……那样的话,妈妈还需要拿到“烟雾镜”和“第六相往世书”两件伟大级咒物】   恩底弥翁没有丝毫隐瞒的答道。   这两件伟大级咒物,都是安南从未听过的名字。   ……说不定以后有用。   安南默默将其记在心底,再度询问道:“那如果我希望你能健康的同我一并离开呢?”   【那需要等我出生,妈妈】   恩底弥翁毫不客气的答道:   【首先妈妈你要恢复天车之名,我才能作为天车之子而诞生……在那之前,我大约还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发育至可以被诞生的程度】   “这样啊……”   安南若有所思。   他突然对四暗刻说道:“那份【幼耋之发】还在你那里吗?”   “……啊?啊,在的!”   四暗刻愣了一下,很快答道:“老大……呸,我是说,陛下你现在要用吗?”   “嗯,给我吧。我之后会三倍补偿你的。”   安南说着,伸出手来。   这是经由特殊的药剂处理的“年迈而又年幼者的发丝”,是一种有些稀有、但并不算难以获得的咒物。它只能从“不会衰老的、宛如婴儿般的老人”或者“明明只是孩童却已经衰老如老人”头上取下,以特殊的药剂进行处理。   这是足以咒杀白银阶超凡者的高阶咒性材料。   而它最正确的用法,是拿来约束将死之人的生命——也即是所说的“系命仪式”,通过数倍的透支寿命来延迟死亡。   它如今的“系命”之力依然耗尽,只剩下了副作用。   持有它的人,将遭受咒缚“加速衰老”。也就是衰老的速度将会翻倍。   然而,副作用也不尽然都是坏处。   对于拥有异常充沛的“营养”、只是吸收效率较为缓慢的恩底弥翁来说,加速衰老同时、也意味着加速孕育。   “有了它,你大约只用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出生了。”   安南笑了笑:“我会帮你把那些从你身上抽取力量的坏人们干掉的。你就在这里安心成长吧……一年半之后,我会回来接你的。”   【那妈妈就在明年的十月底来吧】   恩底弥翁答道:   【那这个痕迹,就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了……】   它说着,淡金色的光华烙在了安南的左肩处。   那是一个淡金色的、横置的“8”,或者说是一个无限大的符号。就如同这里的两个房间的位置一般。   “谢谢。还有,可以的话最好能叫我父亲……”   【我尽量,妈妈】   一点都不乖。   安南撇了撇嘴角。 第752章 咒缚: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   一直维持着“天车之痕”的仪式法术,安南的秩序法力也已经逐渐耗尽。   即使以安南四倍于标准模板的秩序法力值,他如今也只剩下了个底。大约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程度。   要到明天日出时,安南才能恢复法力。   保险起见,安南还是停止了与恩底弥翁的交流,飞回到了平台处。   随着安南的变身状态解除、他身后的两对翅膀自行化为光点消散,安南身上自动跟踪打码的圣光也一并消失了。   “陛下,先套上衣服吧。”   卓雅走过来之前便已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在安南的“天车之痕”状态消散的第一时间,便将它披在了安南身上。   随后,她便原地开始布置简易仪式,将自己事先储存的一些应急物资取出。   安南对自己每次开大招的时候都会变身爆衣,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他习惯了。   第一次爆衣与腐夫战斗的时候,那还的确有些羞耻、会蜷缩一下身体。但后来爆着爆着,就感觉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魔法少女,身体也没有什么疤痕或是淤青,更没有什么“冰清玉洁”的需求,男人的身体没有什么不能展示的地方。不如以闪闪挺胸抬头坐在黑泥中的霸气坐姿坦然处之。   ——丢弃了节操,人就会变强。   但卓雅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她给安南披上衣服后,还狠狠瞪了一眼好奇的望过来的四暗刻。   四暗刻:???   他一脸懵逼的望向了目不转睛注视着安南的西酞普兰。……不是,我是男的啊?   为啥你瞪我,不瞪西酞普兰?   你没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在看你家陛下吗?   安南披上卓雅外套后的第一反应,是先仔细查看了一下三色权杖有没有发生损毁。   在看到先前因为“仪式法术:天车之痕”而光化的水晶球也自行变了回来、并且功能没有什么变化,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别的都好说,就是大小刚刚好、能完美的嵌在三色权杖里的水晶球咒物的确不太好找……   而这是,卓雅也终于翻出来了安南的那套备用衣服——安南的那件【承众爱之人】。   这就是以前那件【银爵士的偏爱】。之前与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的战斗中造成了些许损坏,被纸姬进行了修补与祝福。现在这件衣服除了袖口处有三道银色圆环之外,倒是与恩奇都的那件白袍相当接近。   见到自己爆衣之后还得再度穿上这身衣服,安南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下次会不会还是这件?   “话说……这头发好麻烦。”   安南低声嘟哝着。   他这次使用了“天车之痕”后,发现这个法术的确不错——这个姿态虽然比安南之前使用贤者之石的时候,进入到的能够使用真理之书的黄金阶形态要弱一些……却也同样能提前使用灵魂侧的全部要素之力。   在刚刚的“局域网”交流中,安南使用了【光辉】与【理解】的要素之力。   安南的血脉要素……比如说,【霜】的要素就完全没有反应。   但与之相对应的,安南灵魂中的其他要素之力……比如说【智慧】、【美丽】、【严格】、【荣耀】的要素之力,也都能进行提取。   尽管这次没有进行战斗,但安南也可以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好用之处。   它只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这个法术有点促进增发……   安南解除法术之后,他那像是光纤一般的头发、并没有直接消散。而是单纯解除了上面的光。   这足有两米长的银白色柔顺长发,在地上摊开、宛如滴落水银一般。   这让安南根本无法行动,只能拜托佐尔根先拦腰切断、回家之后再找发型师重新做一下头发。   “说不定这头发还能用于某种仪式呢。”   安南抱着不要浪费的心态,如此对佐尔根吩咐着:“把它先收起来吧。”   那可是仅长度就有一米五的头发——一般情况下,这种程度的发丝早就因为脱水而枯干、毛躁了。   然而这些因为法术效果而凭空出现的银白色发丝,不仅手感光滑如丝绸,甚至还有些半透明……或许与安南用光辉要素与理解要素浸染过有关。   披上白色的长袍后,安南便随手把吓到瘫成小饼饼的罗素捞了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他露出自己的左肩,向其他人询问道:“你们看得到这个痕迹吗?”   “……这个淡金色的符号吗?”   卓雅思索着。   倒是一旁的四暗刻脱口而出:“乌洛波洛斯吗?还是无限大?”   “那是无穷大,衔尾蛇的记号。”   西酞普兰吐槽道:“还无限大,你是要进化吗?”   “衔尾蛇吗……”   安南若有所思。   很有可能。   他们不是安南,肯定是无法与恩底弥翁交流的。没有光辉要素的话,这些北地贵族们根本无法知晓这光之蛹里面居然还有个人。   还是胎儿大小,就足有二十米高。   如此巨大的胎儿,若是真的诞生……那简直就是巨婴。   它若是长大。   那岂不是奥特曼?   恩底弥翁与蠕虫仪式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北地贵族们知晓蠕虫仪式应该是在别的地方。不过这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不然他们不可能知道,圣骸骨萃取液可以强行激活惰性咒能。   他们得知咒能激活方法的地方,应该与他们得到蠕虫仪式、和他们得知黑岩咒窖仍然在正常使用的地方,是同一处地方——这个地方,或许还会有【正义之心】的线索。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共鸣感。   但安南非常确定,“伯爵们”所使用的圣骸骨萃取液……就是“正义之心”的萃取液。   如果能顺着这个线索追过去。   那么安南就终于可以获得,他追求已久的“正义之心”了。   不过,他这傻儿子、或者说傻闺女……到底在自己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安南稍微查看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了系统提示。   这竟然是个咒缚——   【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永续型):你的左肩若是十三个小时内不见光,便会偶尔感到烙痛】   【效果:在你使用“仪式法术:天车之痕”、或以崇高假身等手段完全激发“光辉”要素时,你或你的崇高假身的体型将会变为原始体型的八倍大】   【“8”乃光之极——恩底弥翁】   ……好、好奇怪的咒缚。   这个咒缚的诅咒与条件,看的安南一愣一愣的。   它既没有什么副作用、也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要素之力又不会根据体型变大而变强,都已经逼到变身了、那肯定不可能继续肉搏啊……   变成八倍大的巨人有什么用?   安南的第一反应是。   你小子莫非真是个奥特曼…… 第753章 另一边的突发状况   阿电坐在逐渐减速的地铁中,眼中仿佛有着光。   她非常兴奋。   终于……   他们终于能从那昏暗的地下世界中出来了!   当然,地下世界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但总归是想要看一眼异界的太阳……   这次异界的穿越体验,堪称十里坡剑神——他们从煤烬瘠地里挖了半个月的金矿、等级憋到了普通人的极致。   然后他们又前往孢殖磨坊,在奈菲尔塔利的指导下完成了进阶、往法术表里填了四五个法术,用挖来的金子换了大量银币与纸币,购置了一身装备。   ……这才终于离开新手村,前往了地上。   虽说学习法术与仪式的确也很有仪式啦。   但阿电还是感觉,让他们先去打打怪、做做任务跑跑腿,等什么时候意识到练度不够的情况下,再回头去做这种事应该会比较爽……   哪有人开局不打主线就狂刷狗粮本技能本啦。   ……但现在终于出山了之后,阿电回头去想、感觉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尤其是这种有了一定的初始资金,花钱不用省着花的感觉最爽了……   “阿方索先生,我们已经快到了。”   十三香放下手中的书卷,发出颇具少年气息、但同时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感的声音。   坐在他对面红发红眼的男人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打量着十三香。   ……这大概是这个小队中最正常的人了。   阿方索心想。   十三香自然卷的头发蓬松凌乱,纤细瘦弱的身体外披着红黑两色的巫师袍——用哈士奇的话来说,就是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更有怪盗那个味了。   这长袍并非是哪家巫师塔的“校服”。   因为得到了奈菲尔塔利的警告,他们三个并没有前往愈骨者塞提那里学习法术。   这是十三香用他们——尤其是他自己当黄金矿工赚来的钱买的“新手礼包”。   这是奈菲尔塔利亲手缝制的长袍,它本身就是一件强力咒物……同时还算是一件有着独特风格的时装。   它左手的袖子比右手更长一些。   因为它的左手,实际上还连着半幅露指手套——中指、无名指与小指上套着三枚指环,指环还连着袖子本身、将长袖末端变成了半幅手套。而食指与大拇指则露在外面。   这长袍里,储存着三发塑形学派【灼热之环】的即时法术。每使用一次,就有一枚指环失去温度。能够在某处直接召唤出一道灼热的、带有无形力场的火环,并立刻收紧。   如果释放的巧妙,它能够将多个敌人束缚在一起、并加以灼烧。还可以配合哈士奇创造出的地形、将敌人控制住。   这对于青铜阶时,缺少对敌手段的夺魂巫师来说,可以算是能力的补足。而这个法术的补充手段也并不复杂……并不需要影响,只需要不算特别昂贵的咒物,就能够通过仪式进行充能。   阿电则从奈菲尔塔利那里购买了一个像是捕梦网般的项链……这个紫色项链可以增幅【治愈之触】的法术,让她治疗正在睡眠中的人时效果翻倍,而代价仅仅只是用这个效果治疗一人后,下次入梦时就会做噩梦。   并非是坠入噩梦世界,只是单纯的做噩梦而已。   ……但她又不在这个世界睡觉,所以无所谓。   搭配她购买的,带有些许催眠功能的银质铃铛的手链、以及能够小幅强化治疗效果的标配白水晶指环。这就算是一身相当强力的治疗新手装了。   不过要说花里胡哨,还是哈士奇心比较大。   ——她根本就没有留钱。   在离开奈菲尔塔利的时候,她将自己那份钱全部换成了道具、一点不剩。   用哈士奇的话来说,“这一看就是声望商店,再回来可就不一定还有这些东西了”。   银毛少女振振有词。   她身上穿着一件看上去像是婚纱般的白色长裙,异常浮夸。它并不是奈菲尔塔利制作的咒物,而是从苍白公主的信徒那里缴获的神名咒物。   这件咒物叫做【苍白公主的轻柔触碰】。   它的效果相当强力的同时,诅咒也异常强大——它让这件衣服的持有者不可接受来自他人的治疗、接受到的所有治疗都会化为伤害……但持有者对他人造成伤害时、能够以五分之一的比例治疗自身、且自身造成的所有治疗效果增加50%。   换言之,就相当于30%的全能吸血。   作为塑形巫师,某种意义上她才是最传统的法师。   她腰间挂着三个瓶子——里面是黑火、清水与酸液。她在这半个月的学习过程中,成功学会了如何用酸液使用“强酸箭”的技术……并立刻想到了“黑火箭”的特殊用法。   她还可以从周围的建筑物中探出岩刺,或是用大地之力环绕自身进行保护。流浪的孩子所使用的“岩击术”,就是塑形巫师能力的“战士版”。   塑形巫师的控制效率没有那么快、范围也没有那么大。但是细节要好做许多——将水化为锋利的刀刃、或是用大地化为棺材把人关起来也是可以的。   若是火势蔓延,还可以随意抓取火焰凝成火球加以打击。   塑形巫师的法术位机制比较奇特。   他们的引导法术位是固定的。   比如说“固体液态化”、“元素固态化”等。等级越高的塑形巫师,所能进行的“塑形”种类就越多……而除了“引导法术”之外,其他所有法术都是用于储存“模型”的。   比如说“球体”、“刀刃”、“柱子”、“棺材”、“盾牌”等。他们要在平时先捏好一个模型,储存在法术位中。这样等到要用的时候,只要满足这个模型的最低需求,就可以“一键生成”。   精度越低,体积越小,塑形速度就越快。   而塑形法术是仅以时间为耗蓝基础的……这意味着捏的模型越精致、越合理,效果也就越好。   她还专门买了一套“防切割手套”——因为塑形巫师原则上,可以将接触到的金属直接液化、重新塑形。这意味着塑形巫师是剑士的天敌。   她只要摸一下对方的剑刃,就可以让对方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只剩下个刀把了。   而被抽走的“金属”还可以继续控制一段时间。当然,持续控制也是要耗蓝的,更好的办法是立刻加以还击。   不过,考虑到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可能没有在刀刃上跳舞的绝佳反应力。于是哈士奇花大价钱,定做了一套“防切割手套”,主要目的是用来空中接白刃……   为了防止在玩家中流传已久的“塑形之裘德”的惨剧在自己身上上演……并且为了抵抗自己暂时无法转化、也无法防御的闪光类攻击,哈士奇还专门买了一个骑士头盔、并且让奈菲尔塔利用烟水晶制成了镜片。   于是,她全副武装的时候,形象就变成了……   一个戴着全遮蔽的骑士头盔,穿着有些暴露的白色婚纱,戴着沉重的、一直遮住半个小臂的、用金属丝和铁片加以处理的防切割手套,腰间挂着一堆瓶瓶罐罐、左手持盾的银发少女。   “——就很像一个变态。”   十三香如此评价道:“就感觉有点丢人。”   “但它属性好啊。”   哈士奇据理力争:“没伤害才最丢人好吧!”   十三香想了想,哈士奇确实说得对。   于是就无视了她的奇怪行径。   在他们以全副武装的姿态,第一次见到阿方索的时候,哈士奇这幅打扮硬是把对面看愣了。但效果还是很好的……第一次这么奇怪的人,想殴打都要先犹豫一下。   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对方情绪的十三香,便立刻阻止了这场不必要的战斗——哈士奇直接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那位“窃贼圣者”,奈菲尔塔利的兄长。   在表明身份之后,他们就很快握手言和了。   阿方索阁下要前往霜语省……他有事与新任凛冬大公商议。而这件事是他的老师与奈菲尔塔利都不知道的。   虽然圣者的身份很高,但阿方索并没有见过凛冬大公、也从来没有来过地上——这时,十三香他们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当然,他们也没有来过地上。   但这种事谁在乎呢?   只要资料查的够快,阿方索就看不出来我们也是第一次来…… 第754章 他傻你也傻?   安南倒是没有那个精力一直盯着论坛看。   不过龙井茶作为三位新玩家的导师,在阿方索即将抵达霜语省的时候,他也已经得知了那边的突发状况。   十三香作为一个夺魂巫师,并没有从阿方索身上感知到对自己与对安南的恶意……而且作为奈菲尔塔利的亲哥哥,这个男人的脾气还挺好的。   比奈菲尔塔利小姐的脾气还要好上一些。   于是十三香倒也没有多警惕。只是在与阿方索一起上了前往霜语省的地铁后,就随手跟导师发了条消息,解释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不过龙井茶那时候刚下线不久……隔了半天再上线的时候,他就赶紧回了消息问了一下。   那个时候,阿方索已经快到霜语省了。   龙井茶当然也知道,阿方索应该算是半个友军——他本身是被他老师利用的、与愈骨者不能算是一个阵营。而奈菲尔塔利更是算他们的友方单位。   ……为什么阿方索突然要来霜语省?   龙井茶突然感觉有些蹊跷。   阿方索虽然只是不完全的圣者——以手术的方式强行使用圣骸骨的圣者,但他毕竟也是圣者,是这个世界的顶级战斗力。   在神明们不喜欢对人间事务多加干涉的情况下,圣者毋庸置疑就是这个世界的顶级战力了。除了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搞什么排场,圣者到访与国王亲自到访,基本能算是一个级别的大事。   而且最主要的还是,意图不明。   龙井茶他们正在护送塞利西亚前往霜语省……这可是安南点名要的俘虏,又与逆冬者有关。   考虑到逆冬者也算是地下势力、与圣阿方索来自同一处地方。龙井茶就感觉到神经紧绷了起来——或许只是多此一举,但这种事还是跟安南报备一声为妙。   可他联系不上安南,就只能跟流浪的孩子紧急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   这个时候,孩子正好就停在大门外、等安南他们出来。   等到安南换上新衣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迎上去跟安南解释了个清楚。   “……阿方索也来了?”   安南皱眉思索着。   他怎么来了?   奈菲尔塔利的这个哥哥,与她的关系其实挺好的。甚至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只是奈菲尔塔利已经从“噩梦:双子座”中得知了她老师的真正面目……于是她根本不敢再前往养骨地。唯恐被愈骨者塞提看出了心中的恐惧、进而意识到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那样的话,她可能就出不来了。   她的确想要与阿方索见面。这件事她也对安南提过几次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能在不引起塞提警惕的情况下把阿方索忽悠出来。   不过奈菲尔塔利的信还没寄出去。   阿方索就自己出来了。   而且还不是去找他妹妹……而是直接奔着安南就来了。   往前估算一下时间,阿方索决定前往凛冬的时间点、应该就是安南继位大公的那一晚。他就是从那之后得到了情报,才决定要来霜语省。   这肯定就是冲着安南来的。   若非是安南突然决定来gank一波北地贵族,他现在应该就是霜语省。   可阿方索想做什么?   他是友是敌?   以及……   塞利西亚也即将抵达霜语省。   他们同属地下世界的名人,互相肯定是认识的。   一位是公众偶像、掘者中的掘者、深岩中的虞美人;另一位则是亵渎圣骸骨的罪人,在诸多圣者中唯一不被他人尊敬的“窃贼之圣者”……他们如果碰面,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安南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北地待的太久——他得尽快回去一趟。   这两边的突发状况,都得由他亲自来处理。   哪怕是交给“十指”来做,也未必能合他心意。   ……原本想着,只有塞利西亚在霜语省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安南原本还打算细致的逛一圈北地,挨个把所有人家里犁一个遍,以此拷问出来他们到底从哪鼓捣出来的“正义之心”的萃取物来着。   说不定能找到“正义之心”的线索。   当然,至多也就是线索而已。   随着安南与“正义之心”的共鸣深度越发加深,他已经隐隐约约与它有了些许联系。   所以在尤里伯爵掏出那个“土法咒能使用装置”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属于“正义之心”的圣骸骨萃取液。   等再过一两个噩梦,安南应该就能正式与“正义之心”完成同调了。   “我们先回去一趟吧,陛下。”   敏锐的查探到了安南的想法,卓雅体贴的低声说道:“毕竟因为刚刚的意外,陛下您的衣服也……不是很体面了。如果继续探索的话,说不定会着凉,而如果再购置新衣又不符合您的身份。”   ……嗯,说的也是。   安南无声的点了点头。   “而且还得重新定制一下衣服。”   他补充道:“得让我左肩的这个符文露出来才行。”   “……那不是,露肩装吗?”   西酞普兰小声说道。   ——好、好色哦。   她其实想这么说。   但在两位“十指”的凝视下,她硬是不敢说出声来。   于是她憋的难受,只好截了个图发到论坛里:   《安萌萌要换露肩装了!!》   “——什么什么?”   “——换凯太后那种吗?”   “——哎我觉得这个可以啊,毕竟安南有不怕冷。”   “——嘶……我好像有灵感了,明天出去画个本子……”   “——停一下,楼上的大佬,给个地址。”   “——俺也想看,不是馋安萌萌身子,就是有点好奇……”   ——我看到你们了。   安南无声的记下了每个人的ID。   他轻咳一声,严肃的吩咐道:“那我把佐尔根留在这里吧。   “你来指挥霜兽部队,负责清查其余北境贵族……务必找到犯罪证据。”   安南眯着眼睛,将“务必”两个字念的很重。   “我们先把尤里伯爵的尸体,和那个伯爵球带回去作为证据——私用咒能已是死罪,无需给他单独论罪。这个罪名一旦出来,也不会有其他贵族试图给他脱罪。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个罪名扩散到其他北境贵族身上。我们手里已经有了足够清查他们的证据,而他们手里肯定还有其余邪恶研究……   “等回去之后,卓雅负责给尤里伯爵整理罪名。他之前就因研究禁忌仪式而被起诉,交付自己的三处庄园做担保才免遭牢狱之灾。这点也可以单提出来,用这个罪名为引子、将使用咒能的罪名扩散到整个极北兄弟会。   “他们中没有无辜者,无非就是罪行稍重亦或稍轻。佐尔根,你先用霜兽部队将他们之间的联系进行分割,再把消息透露出去……第一个投降的、第一个愿意出面检举他人的,可以给他们稍微宽厚一些的待遇。但不要告诉他们都有谁投降了。”   安南悠然道:“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诸位——如果诸位自认忠心耿耿,当下便是展现时机。蒙大公慈悲,初一继位、不愿多做杀戮……这将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那陛下,您是真的不打算多做杀戮吗?”   西酞普兰忍不住,低声发问道。   安南顿时瞪了回去:“他们傻你也傻的吗?” 第755章 封你为冻风伯爵   多亏了洞开者雅各布的群体传送仪式。   安南一行并没有回到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那里收拾无意义的残局,而是直接传送回了霜语省。   这倒是省下了他们坐车返回大公府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可以在塞利西亚以及圣阿方素抵达之前,找裁缝赶紧改制衣服了。   安南如今穿着的白色长袍很轻很柔,与玩家们一并独处时倒是可以把肩膀处的咒纹露出来、稍微放松一下。   恩底弥翁对安南赠予的咒缚,优先度非常高。   在安南掌握的所有咒缚中,除了由镜中人施加的“最后之作:大卫”以外,就是“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优先度最高了。   即使安南原本就拥有忽视痛觉的咒缚,但他只是把自己的衣服穿正、让雅各布把他们传送回来,然后又把雅各布加入冬之手的手续都亲自安排好……安南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开始传来轻微的灼痛感。   好在强度不够猛烈,大概是冬天从外面回来之后、把手伸进热水中时的感受。倒不如说,这个程度的热度还是挺舒服的,甚至让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了……   但是,这才仅仅过去三个小时而已。   假如真闷上十三个小时,那或许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灼痛”了。   那肯定是不行的——这已经与安南之前拒绝过的咒缚“永失之眼”类似了。他会很大程度上的干扰安南。   不过非永续型的咒缚,一般来说都是有解除手段的。   比如说,最开始安南获得的“屠夫之刃”这一咒缚,已经没法再对他造成什么妨碍了。只有最开始,安南还在冻水港的时候,才要为如何化解这条咒缚而发愁。   从罗斯堡开始,安南就已经不再缺少敌人了。   虽然最开始,安南就做好了用玩家消解诅咒的预案。但直到最后也没用上。   而现在他继位大公之后,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每个月由大公亲自处刑一位死刑犯,而这件事是公开的——虽然这听起来可能有些残忍、嗜血,似乎对这位年轻大公的名望会有些负面影响……也因此,卓雅并没有立刻将其推行并落实下去。   但安南认为,这计划对自己此刻的声望需求来说,反而应该是正面的——   伊凡大公是以仁政而闻名的。   当然,凛冬公国的仁政也就那样……   不过他的确是压制了许多矛盾,可这些矛盾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仅仅只是因为伊凡大公的个人魅力与他杰出的施政手段,将其暂时消弭、化解了而已。   而如今,换上了安南。   安南前几天才刚过十五岁。   他并不需要继承伊凡的路子,继续施仁政。他没有伊凡那样的威慑力,如果继续走他的路子只会化为傀儡。   他需要的是足够的威慑力。   ——毕竟安南是“暴君”。   那些认为他“残忍”的言论,实际上反而是在给安南造势。   安南非常清楚……国家并非是能一人管理的,即使是再贤明的王,也一定会加班到活活累死。   这些贵族、大臣们既然之前就能好好的管理好迈入冬年的凛冬公国,就说明他们无疑是有能力的。这就已经给安南省了很多事。   安南不需要重新培育出一支班底,只需要获得这些老人们至少表面上的忠诚,就能恢复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   魅惑、欺骗、阴谋、威慑……诸多手段中,威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换句话来说。   就是杀鸡儆猴。   之前安南找不到足够合适的鸡,但好在这“鸡”自己送上了门,甚至还自带了杀自己用的刀。可以说服务非常贴心了。   有极北兄弟会这群人的“光荣牺牲”,安南果断又利索的处理掉他们的狠辣手段,他随意操控、指挥霜兽部队与冬之手的掌控力,必然会第一时间镇住其他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安南每月的公开杀人将会成为一种“仪式”。   在冬年的影响下,凛冬公国的风格,趋近于地球上的北欧……或者说毛子。那种行事拖沓、讲道理要证据类型的君主他们并不喜欢,反而是残暴、专断一些的暴君,更能给他们安全感。   安南打算用这个手段,在满足咒缚的同时向其他人展示——他这位年幼的大公虽然看上去很小、很柔弱,但绝对不容欺辱、倒不如说很是危险。   这一短一长、一重一轻的双管齐下,才能长期威慑住凛冬公国的贵族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给安南干活。   ……然后等到玩家们成长起来了,安南就要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替代掉他们了。   ——比如说,即将被安南抄家的极北兄弟会们。   虽然霜兽部队才刚刚开动、还没抵达目的地。   但既然尤里伯爵的罪证已经到手了……他们其他人就注定是有罪的了。因为动用咒能这样的罪责,一个边境伯爵根本抗不下来。   而也不是某位贵族要向大公检举他们的所作所为、证据必须翔实可信——这是大公本身要gank他们。   证据只要能够服众就好了。   而恰巧……极北兄弟会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尤里伯爵在其中起到主导作用,而奥斯托夫子爵则是推出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如今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出了事,牵连到尤里·冻风也一并翻了车、还被大公拿到了证据……你再说这事是尤里伯爵一人所为,与其他人完全无关?   但凡有智商的人也不可能信。   这才是安南敢于把佐尔根直接留在北地,让他随意清缴、抄家的原因。   尤里伯爵多次举行禁忌仪式、启用咒能技术、试图谋杀大公……整个北地都已经完了。   他的计划原本还算是可行的。   如果安南只是一个普通的、刚刚抵达白银阶的超凡者;如果他没有带上这些能够无限复活的玩家们。   哪怕是带着两位“十指”一并抵达,也会被四位咒能使用者直接击杀。   之后,咒能就可以将凛冬血脉提取出来。   在霜咬之灾前夕,他们就已经获得了一部分复制凛冬血脉的技术。   虽然安南与伊凡都知晓,他们的确是老祖母的直系血脉,可这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在这些贵族们看来,却反而是巩固统治的单向宣称。   毕竟伊凡大公自小体弱多病,凛冬家族因刺杀、诅咒而死的也不在少数了,在冬年被杀死的大公也是存在的。若是他们真的是老祖母的血脉,难道老祖母真的会一直坐视不管?   既然先前就没人管过,那么他们如今谋杀安南又怎么会管?更何况,前几年腐夫就已经来过一趟了,祂直接对安南出了手、却也还活着好好的。   老祖母已经睡了近百年,怎么可能杀死安南之后突然就醒了?   等到几十年过去,当年的真相早就不清不楚了。   而且,凛冬家族还有玛利亚与德米特里,杀死安南又不算把凛冬家族绝嗣——毕竟德米特里失去生育能力的消息也并没有扩散出去。   这是非常巧妙的误会。   可以说是,这些贵族们的自作聪明。   不过安南并没有将其解开的闲工夫。   皆杀。   他手下又不是没有人才可用——能够完全监视、个人能力卓越的玩家们,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些领土可不能空着啊。   那个谁……四暗刻脑子就挺好使的,还有龙井茶和美味风鹅也是。   不如之后找个玩家,把他封为冻风领伯爵吧。   安南心想。   如果顺利的话,就直接选一批不是太喜欢战斗与解密的玩家,让他们去北地转职去玩城市建设、模拟经营游戏。   ……好忙啊,真的好忙啊。   又要往冬之手里安插人,又要往北地安插人,又要往地下安插人……   早晚有一天,整个凛冬都会被安南换个干净。   到了那时,说不定就有了统一五国的可能性。   毕竟恩底弥翁,似乎真的有重建统一大结界的能力……虽然这仅仅只是他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需要另行考证。   但如果恩底弥翁真的做得到……安南这里,最多能串联诺亚与教国。如果玩家们的布局顺利的话,地下世界也能加入他们的阵营。   ——到了那时,可不能让什么都没做的人(特指联合王国)白白占了便宜。   安南这么想着,走进了会客厅。   塞利西亚已经离开地铁了……那就是快到了。 第756章 你忠诚吗?   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重新走进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公府,塞利西亚恍惚了一瞬间。   一切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院子人来人往,不断有贵族、大臣与前来汇报工作的地方官员进来,走进主楼。他们对美貌的塞利西亚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凛冬寒冷的空气,有助于人们保持冷静。   而塞利西亚则在一位冬之手带领下,与身披厚重巫师袍的龙井茶一并前往了一侧的窄门。   这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至多只能容许两人并肩前行。两侧是描述战争场面的金属浮雕——这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专门建造出来,用于防守外敌的通道。   塞利西亚还记得,这通道上的浮雕是名为《坚城不落》的名画。上面是矮人与巨人族的士兵围攻守望要塞的经典战役……它由纸姬所绘,当年亲自送到了这里。   但老祖母没有当面收下这幅画。   在纸姬离开之后,老祖母派人将其制成了金属浮雕。它可以通过大公府内的机关切换两种状态——使得甬道内的敌方士兵体力不断削减、亦或是不断治疗甬道内己方士兵的伤口。   而且它还有着预警功能。   它是以白名单的方式运作的——除非是指定人员进入,否则都会第一时间报警。   这也是只有他们两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些塞利西亚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当年老师就跟她提过……   如果有一天,有敌人攻击凛冬大公府、试图行刺。   到了那时,他们这些冬之手的使命——就是用命塞住这个巷口、以此争取时间。   ……明明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老师当年叛逃,却是那样的毅然决然……   也正是因为拿不准老师到底想做什么,塞利西亚才会以这种近乎白给的方式,直接被玩家们“捕获”。   她也的确有话想要问、有话想要说。   “这里就是小花园了。”   四暗刻向她介绍道:“陛下每天会在这里锻炼身体。”   “啊……我记得。”   塞利西亚下意识的答道。   ……你记得?   四暗刻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说起来,塞利西亚好像就是冬之手出身的……   那算不得空旷的院子中,种着即使在寒冬依然有浓密绿叶的高大树木。在院子正中间是不断喷涌着的小型喷泉。以大公府的规格来说,可以说过于小了。   但这就是凛冬风格。   因为“小结界”的存在,使得有效居住、耕种面积都大幅的减少了。凛冬人早已习惯了相当密集的生活方式,而凛冬又常年穷苦、资源稀少,即使是大贵族,在饮食生活上甚至都比不上其他国家的普通商人。   资源有限、土地有限、人口有限。   即使是凛冬大公,也不能浪费。   大公府之所以从外面看,仍有一条街的规模,还是因为大公府本身也起到了政府办公楼的作用——冬之手们就在大公府内办公。   凛冬一家的实际居住面积,甚至比起山顶的奥斯托夫子爵都要小的多。   喷泉向东西南北各延伸出去一道白色的痕迹,将地面分成四块矩形。   以前安南与德米特里就会在东北角那个位置练习霜剑术。   塞利西亚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唯有这个位置,是能从房间里直接看的一清二楚的——伊凡大公的身体不太好,平时不能吹风。   他只出手教过安南一两次霜剑术,每次都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平日里,他都会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德米特里教弟弟剑术……有时候,玛利亚也会在二楼自己的房价中偷偷窥视安南。   她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同样也是她的童年。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房间。   龙井茶紧贴着她进了房间——带着他们进来的那位冬之手立刻将门关上。   他的权限反而不够进屋。   ……就和当年的塞利西亚一样。   “好久不见……塞利西亚。”   安南坐在沙发上,端着冒着腾腾热气茶杯,微笑的看着她、并对龙井茶轻轻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像是他的父亲伊凡那样,总是披着那身几年都不换一次的长斗篷——   他的打扮过于……前卫了一些?   安南里面穿着一件修身的无袖灰色衬衫,这与伊凡大公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外面并没有好好的穿着大衣,而是披了一件带有绒毛的纯白毛皮披风。   但在塞利西亚看来,这个披风或许是因为设计师的特殊喜好,它显得过于倾斜了——它不仅有袖子、而且只有一侧有着袖子。   它套在头上,绒毛遮住右臂、脖颈与胸口,却将整个左肩连同左臂都暴露在外。   而安南的左臂,则套着深灰色的毛编袖套,自大臂而下,一直盖住半个手背。安南唯有左肩暴露在外……那枚暗金色的、两个圆环交织一般的符文正明灭不定的呼吸着。   安南的银白色头发一直披散至背——末尾处像是被刀刃切断一般,异常锋利被切断。结合他身上充满不对称感的奇异打扮,陛下那幼小的躯体竟充满了一股见上一面便无法忘却的魔性魅力。   但塞利西亚并不敢打量太久。   在安南身后,有着深蓝色波浪长发、气质温婉的灰瞳美人浅笑嫣然,双手十指轻触,置于小腹前,安静的一言不发。   塞利西亚感受得到,她没有看自己。   但虚空中隐隐传来一阵彻骨的洞察感——她已经被这位“十指”的感知完全锁定。   “只是几天不见而已,安南……陛下。”   塞利西亚顿了顿,才低下头轻声说道。   “坐吧,”安南伸出左手,遥遥挥手指向身前,对着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坐在这里……卓雅给我做了点奶茶,还有一些点心。我不知道你喜欢加多少糖,干脆就没让她给你加……糖在这里、蜂蜜在这里。   “你们从外面过来也冷了吧?龙井茶,你也坐——不是什么特别严肃的事,我们边吃边谈。”   他温和的笑着。   他说着,双手肘部放在沙发扶手上,十指指尖轻触、置于胸前。   深灰与纯白的袖口在安南身前交织于一点,形成了相当立体的三角感。   “塞利西亚,你以前也是冬之手。你也曾为我、为凛冬而服务过。   “我不希望关押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发展到这一步。这对你对我都不够体面,对信任着我而来到这里的你更不算友好……也对那些等待着这场谈判结果的贵族们来说,倒是喜事一件。   “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个房间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话,能在这壶茶喝完前,就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安南说罢,起身亲自给塞利西亚与龙井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他再度坐下时,便伸出右手,握住了立在沙发旁的三色权杖。   他身上的气质顿时改变了。   甚至不是君主的程度。   从那股极具吸引力的魔性……变得庄严如神明。   “那么,第一个问题。”   没有等待塞利西亚作出回复。   安南直接询问道。   他严肃的直视着塞利西亚。   “——你对大公忠诚吗?”   那一瞬间,塞利西亚的瞳孔骤然缩小!   在她眼中……   这一瞬间。   ——安南与当年弗拉基米尔的形象,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第757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人   她的指尖颤抖。   往昔如幻景般从她眼前闪过,如同细沙流过指尖。   “——你对大公忠诚吗?”   当年弗拉基米尔捡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向还是“梭罗尼克”的他如此询问的。   他的父母都是杀人犯。父亲是能够刺杀正式巫师的精锐潜行者,母亲则是黑寡妇的信徒、能够配制强效的毒药,两人手中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他们死不足惜——理智上来说,梭罗尼克也清楚这种事。   但亲眼看着母亲被仇家所杀,父亲一去不回。他又被村里的人驱逐出村落……在呼啸着的暴风雪中,孤身一人抱着父亲用过的短剑,被赶出了小结界。   年幼的梭罗尼克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徒步跨越雪地,抵达了大城市。   他想要加入冬之手,但因为他父母的罪责而无法被接受;他被心灵窃贼豢养的霜兽袭击,险些猝死在了雪地里;他拿着自己的剑想要加入商队担当护卫,只要求稳定的工作与一顿饱饭,也因为他的年龄小、剑术不精而被拒绝。   他在各地乞讨、打工,钱却被骗了个精光,他愤而揍了窃贼一顿,拿着抢来的想要学习剑术,却被剑术道场的教习拒绝。   “我听闻了你家乡出的事,梭罗尼克。我不会教你剑术,你是天生的杀人狂。你出剑时,本能般在对着别人的致死要害攻击。   “你现在还没杀过人,还来得及回头——你的身体很好,锻炼一下身体,去做点苦力活,总是饿不死的。哪里都要苦工。或者去认字、去读书也行,一样可以成为大人物。   “如果你学会了剑术……不,你只要学会了任何战斗技术,都可能会拿去杀人。而你只要杀掉第一个人,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里教授的是护卫剑术,而不是杀手的剑术。”   老教习对梭罗尼克的点评,很快传遍了全城。   这个从外地来的,总是抱着剑、像是孤狼般桀骜不驯的瘦弱男孩,在这个小小的城镇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但这话传开之后,反而连雇佣他打工的人都没有了。   ——继续待在这里是会死的。   梭罗尼克心中非常清晰。   不过,他也知道……老教习的点评并不够精确。   因为他并非是桀骜之人,还在隐藏着自己的锋芒。反倒是那锋芒太盛,以手挡眼也根本藏不住。   他杀了人——那是他九岁那年的生日。   梭罗尼克的确没有学过剑术。   但杀人未必要用剑。   父亲逗他玩的时候,在他身上比划过人体的弱点。而梭罗尼克咯咯笑着,确实下意识的将其牢记于心。   不需要剑刃交击的激烈决斗。   只要在昏暗无光的巷口,倒上一滩湿滑的油脂。人走过的时候就会滑倒。   他会躲藏在附近,拿着沉重的石头。在那人摔倒后,扑上去砸他的太阳穴、后脑、脖子,再用那人腰间的匕首,贯穿他的心脏、割断他的喉咙。   ——梭罗尼克如此计划着。   但他很快发现……人体是如此脆弱。   他的计划根本没有用上。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用尽全力的不断砸击后脑……当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死去了。   杀人竟是如此简单。   梭罗尼克心想。   他摸走了尸体的钱包,想要逃离城镇……但他却被更大的混混所打劫了。   石头与剑都胜不过枪。他乖乖上交了抢来的钱包,只有下意识留下的一枚银币被他藏在了嘴巴里,连剑都被抢走了。   若非是他及时跪地求饶,让对方省下了一枚铅弹……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他含着银币、两手空空,孤身一人在混混们的注视下离开了城镇。   ——这次,他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运了。   亦或是他杀了人的惩罚,这次的暴风雪格外凌冽。   而在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双靴子,以及一根手杖。   那人拿着手杖,以毫无怜悯、也没有给他半分尊严的姿态……用冰凉的手杖翻开他无力的躯体、扯开他的衣物、抵住了他的左胸。   “无家可归的小狗,杀过人吗。”   低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欲望倒是很强烈……   “那么,我问你——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这人是傻子吧?   当时,奄奄一息的梭罗尼克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没有力气回应。   ——原本应是这样的。   但一股暖流通过那手杖导入他的心中。   他的胸口变得异常冰寒,身体却反而有了力量。   他活过来了。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奇迹,梭罗尼克起身、难以置信的跪在雪中,仰头望着那位身披厚重斗篷的中年人。   那一刻,他如同神明般伟大。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中年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者说……你想要力量吗”   “……啊,我想!巫师老爷!”   他脱口而出:“我想要力量!请给我能够用来杀人的力量!”   在当时梭罗尼克的心中,只有巫师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但他在说出这话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   然而那时他心中朦朦胧胧,只能以本能说出实话。   “哦?”   听到梭罗尼克的话,中年人却是低笑一声:“用于杀人的力量吗?   “那么……为了这份力量,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老爷您救了我的命。”   小梭罗尼克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是为了老爷的话,我可以去杀人……您有什么仇家,我去帮您杀掉!我绝对不会透露关于您的消息,如果失败我就会服下毒药——只要是为了老爷,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话。   “【只要是为了老爷,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中年人重复了一句,第二次笑出了声:“那就记住这句话,小狗。”   “是!”   “那么——你对大公忠诚吗?”   大公……   说实在的,梭罗尼克对这个概念非常模糊。   他连贵族有几个等级都不知道,连贵族老爷们的宅邸都从未见过。他只是偶尔听闻,知道伊凡大公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但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杀人犯的孩子,同样也是一个小杀人犯。他不是被凛冬大公所保护着的子民,或许还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忠诚也好,不忠诚也好……您说了算,老爷。”   梭罗尼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听您的。”   “很好的答案。   “那么,握着我的手杖,站起来吧。无家可归的小狗——”   中年人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平静的回答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人。”   ——从今以后,我就是人。   这个声音,在梭罗尼克耳边响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中年人递过来的手杖、表示臣服。   ……即使从那之后。   在他加入冬之手后,他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凛冬的政治局势。   他没有培训过拷问技术与反拷问技术,也没有学习过军事、政治与人际交往的学说。即使这些课程在冬之手内部都有教授。   什么边境贵族,什么神血贵族,什么巫师家族,什么仪式师家族……梭罗尼克根本不在乎那些。   他的老师弗拉基米尔说谁是叛徒、谁背叛了大公,他就去把那人杀掉。他最有天赋的,最不可替代的,就是他的杀人技术。   触手可及之物皆可杀人——以天赋与百倍的勤劳,他的杀人技术越发精进,即使是“十指”也尚不如他。   正如那位老教习所说的一样……他是个天生的杀人者。   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他的这份才能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能够轻易杀死比自己大得多、强得多的人。并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轻敌……而是因为他行事无所顾忌。   他的血管中流淌着【杀人者】的血脉。   ——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   直到……   那位“狼教授”,给了他第二重生命为止。   “我……”   塞利西亚的声音颤抖着。   她沉默了一瞬。   在卓雅的无形凝视中,她低下了头颅:“我自然是忠诚的。”   “‘梭罗尼克’怎样都好,他只是一头丧家之犬……”   狼教授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回响:“但令人尊敬的、受人喜爱的‘塞利西亚小姐’就不一定了……   “她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总能讨人欢喜的美人。” 第758章 你还真知道?   在安南大公的形象,与弗拉基米尔重叠的瞬间。   塞利西亚清晰无比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非常明确的意识到。   假如她真的像当年回答弗拉基米尔那样,说出当年那个答案……那个像是在反问“大公?什么大公?”般的答案,她是真的会死。   或许是体面的一杯毒酒,也或许是被公开处刑。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么单纯的少年了。   安南是认真的。   她知道,这位年幼的新大公,不可能饶恕一位曾犯下叛逆之罪、如今依然不愿意投诚的人。   于是,一个新的念头浮现在心中。   ……还不想死。   当年的“梭罗尼克”也就罢了。   那时,梭罗尼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老师献出一切。在变成了塞利西亚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可以更多的帮到老师了”。   可她现在,已经认识了新的伙伴。   她来到许多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见识了他人的人生,也有了自己的人生。   她有了能够一并旅行的伙伴、有着爱她的人。她也已经畅快的笑过、有了能饶有兴趣的在酒后讲起的趣闻……   她还忠诚于弗拉基米尔吗?   ——那是自然。   可她还能如过去一样,能够毫不犹豫的为他献上生命吗?   ……那就不一定了。   她想要活下去。   于是,她认输了。   “一个很好的答复。一个很好的开头。”   安南笑着,缓缓握紧三色权杖、又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分开。   明明是比塞利西亚看起来更柔弱的身体,这位年幼的大公仅仅只是一位巫师而已……但他身上却散发着强烈的、难以直视的压迫感。   “必须明确一件事——弗拉基米尔已经抛弃了你。”   安南平静的说道。   “这不——”   塞利西亚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她的话语却突然卡壳。   她想到,在自己成为塞利西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也没有沟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师与她互相确认对方存活的消息……   ……难道老师早就知道,我现在会背叛他吗?   她悲哀的如此想着。   塞利西亚攥紧茶杯,也顾不上烫手。   不如说,这烫手的茶杯能给她一种自虐般的自我惩戒感,反而能让她的心神更加坚定。   “我想要问的是。当年弗拉基米尔背叛我的经过。”   安南缓缓说道:“我说的是——全部。”   “……全部吗?”   塞利西亚愣了一下,慢慢说道:“就和您当年预料的一样,没有什么好说的。老师用德米特里的体液,用持杯女的仪式培育出了血脉种子,并用培育成果制作出了能够控制霜兽的咒物。”   “我指的不是这个。”   安南平静的问道:“我说的是——他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离开凛冬公国。”   塞利西亚看了一眼卓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答道:“这是一场交易。他将凛冬所有的潜在敌人全部暴露出来,并一举击溃……   “比如说地方贵族,比如说极北兄弟会……比如说,冬之手。   “‘安南殿下最大的敌人,就是冬之手本身。伊凡大公连兵权和人事任免权都没有,联合王国的宦官也没有这般离谱……他根本就是在给冬之手打工。’老师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   卓雅一言不发,闭目不言。   这的确是实话。   她也清楚,因此并没有动怒。   冬之手一直以来都是直属凛冬大公的最高特务机关,而随着一代又一代大公的逐步放权,冬之手的特权范围逐渐增加。   对于死亡率很高的凛冬家族来说,这种持政模式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统治者身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凛冬家族通常也不擅长政治……他们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不遇刺不自杀不发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越是想要当个好大公,遭遇到的各种糟心事就越多,反而死的越快。最后就是每一代大公都成不了“好大公”。   可冬之手也不是完全的机器——他们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可怕。他们的感情没有完全断绝,只是稀薄而已。他们自然也有私心,有欲望……连太监都知道享乐,更何况冬之手?   伊凡与安南两父子,是历代大公的特例。   即使数遍历代大公……“伊凡”也绝对是最为贤明的一位。他作为统治者的才能冠绝天下,在只是一个吉祥物的情况下,却能折服诸多臣子贵族、消弭公国内部的争端,将凌乱不堪的政治局势逐渐梳理清晰。   可冬之手就不乐意了。   随着伊凡逐渐试图收回自己的权力,冬之手的高层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自然要对大公忠诚,要服从大公的命令。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能为自己谋福利了。   ——这就是弗拉基米尔能够带着一波冬之手反叛的真相。   他专门将所有“不忠诚”的冬之手挑了出去,留下的自然是可用之人。   但直接少了一般人的冬之手,实力大幅下降、势力大规模收缩。他们要开始依赖安南,才会无奈的跟着这位年幼的大公到处跑……否则的话,大概率安南会被他们安安稳稳摆在大公府当个吉祥物,由他们在外面代行国政。   卓雅也并不是蠢人,早就想清楚了当年那次“背叛”的真相。   安南殿下从以前开始,就格外擅长这种被他称为“钓鱼”的计策,而他的敌人总能上钩。以前的边境贵族是这样,冬之手是这样……如今的极北兄弟会同样也是这样。   “——这并不全面。”   但面对这样的回答,安南却反而摇了摇头。   他的言语如同利剑般刺入塞利西亚的胸口:“我要问的是,弗拉基米尔想要离开凛冬,又是为了什么?   “别想糊弄过去。我清楚……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南凝视着塞利西亚:“我很信任你,塞利西亚。我也决定宽恕你昔日的罪责。但这个问题,如果你欺骗我,就等于是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   ……就如同那日一般。   洞彻人心的幼子,如同魔王一般凝视着自己。   但那日自己仍是他的直系下属,如今却已是被置于桌子另一端的俘虏。   “……我不知道。”   塞利西亚沉默了一瞬,低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老师当年跑的很快很急,我只能带着那些叛逃的冬之手组建破冰军,在荒野中求生存……”   实际上,她的确知道这个答案。   用德米特里的血研究霜兽,是弗拉基米尔与狼教授的交易;带领冬之手反叛组建破冰军、骗取那些地方贵族的支援,是弗拉基米尔与安南的交易……在地下发展势力,日后向掌权的安南投诚、以此抹消自己昔日的罪责,是计划的下半部分。   可塞利西亚知道,弗拉基米尔还有自己的计划。   但是唯独这个答案不能说——   在所有的秘密中,也只有这个不能告诉他人。   假如她说了这个……就真的背叛老师了。   她也想过编造一个答案,但又担心以自己的智商,编出的谎言多半是骗不了安南的……   那么,就回答“不知道”吧。   她原本就是个笨蛋,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你在撒谎。”   然而,这谎言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被安南认出来了。   那是自然的。   安南当然不知道,弗拉基米尔去地下是做什么的。   这只是他的惯例伎俩。故意提出来难以论断、难以得知的轻薄啊,用这个诈唬塞利西亚,逼迫她主动吐出点什么东西来证明诚意、并显示她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   ……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但在塞利西亚说“我不知道”的瞬间。   她身上却突然被红光所覆盖。   ——那是属于“背叛者”的光芒。   原来你真知道?   那一瞬间,安南也愣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了【天使的左眼】这个咒缚的新用法…… 第759章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原来如此。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恐怕是因为塞利西亚已经向安南宣誓效忠,从属于自身。   那么自己跟她说了“如果你欺骗我,就等于是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这句话后,追踪定位背叛者的“天使的左眼”也就会对塞利西亚的言语开始生效了。   尽管借由咒缚而得知了意料之外的情报,但安南却并没有声张。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以洞彻了对方的谎言的姿态,从容的说道:   “我想,你还没有认清现状……既然你现在诚意不足,就先进地牢稍微冷静一下吧,塞利西亚。”   安南缓缓宣告道。   他顿了顿权杖,示意卓雅启动第二预案。   卓雅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将塞利西亚的承载物取下……并为她戴上了沉重的手铐。   她一直保持着警惕心,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塞利西亚却没有做任何挣扎。   她没有突然袭击卓雅……甚至没有多看自己被除掉的承载物一眼。   只是塞利西亚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如同动人的花朵瞬间枯萎,完全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卓雅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示意让两位冬之手把塞利西亚关入地牢。   冬之手对这位昔日的同僚与叛徒,没有斥责、没有侮辱、没有殴打、没有拷问。他们完全遵守“十指”与大公的命令,不会对任务本身带有任何感情。   这就是冬之手的行事准则——将自己化为工具,冰封心灵。唯有十指连心……只有“十指”与“心”能够有着“思考”的权力。   原本冬之手已经渐渐忘却了这一使命。   会将其重新回忆起来,也正是因为塞利西亚当年引发的叛乱。   塞利西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如果她不抵抗,这两位冬之手看都不会看她一眼。他们甚至没有架住塞利西亚,只是一人按住了她的一侧肩膀。   很快,她就被两个人关入了大公府的地牢。   虽说是地牢,但这里倒也算干净、也不潮湿。   地牢中没有椅子,没有床铺……却也没有刑具,只有精钢打造的地板。只是异常的寒冷,寒冷到让人脚底发麻的程度。   而寒气正顺着钢板不断的爬上来。   塞利西亚一言不发,熟练的站在角落、靠在了墙壁上。   如果蹲下的话,过不了一会就会感到膝盖吱嘎作响、难以站起来。正确的做法是不要坐下也不要蹲下,过一会就走两步、散去身上的寒气。   ……她对这里可太熟悉了。   当年她犯错的时候,也总会被关在这里。   这里再往下一层,就是执行“狼吻仪式”的那个地方了。外面负责看守地牢的,就是带领着霜兽的冬之手。   这同样也是为了方便使用霜兽对被监禁者进行拷问……只要牵着霜兽来到地牢前溜达一圈,就能吸走被监禁者身上的所有正面情绪。   就像是被摄魂怪啃了头皮一样。   没有正面情绪作为抵抗,审讯时格外容易突破对方的心防——再加上冬之手标配的,能够冻结意识的法术,搭配夺魂法术可以轻而易举的挖出来足够多的情报。   不过使用这种手段,对精神会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霜兽加上失能法术再算上夺魂法术……连续的使用的确可以摧毁心防,但也会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她的身份比较微妙,安南大公不会对她使用这种粗暴的手段。   塞利西亚并没有放弃。   只是在思索着……如何才能编织一个精妙的谎言。   一个足以骗过安南的谎言。   “呼……”   塞利西亚深深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她面前凝结成霜。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感觉,空气逐渐开始变得更加冷了……   “——梭罗尼克。”   一个低沉的,给人以寒冷感的声音从外面幽幽传来。   即使已经许久未曾听过。   但塞利西亚也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声音。   “——老师!老师!老师!!”   她的眼中猛然绽出了光,立刻从墙边离开、三步并两步欣喜的蹿到牢门前。如同主人离家许久,终于归家时蹭在门口大声吱呀乱叫的小狗。   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牢门。   手铐的链条打在同样是金属的牢门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在牢门感受到压力的瞬间,结界生效。   警报声骤然响起。   但塞利西亚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那一瞬间,她也的确想过……   老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会不会是某种幻象?这是否是某种幻觉?亦或是她正身处梦境之中?   她听到的声音可能是假的。   然而她心中涌动的情绪却绝非虚假——   终于,她看到了那人。   与记忆中的形象稍有不同。   那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人,他的脸上布满蜈蚣般的伤疤。较老的伤疤已经只剩下一道凹陷的变色痕迹,新的却还在开裂、翻出血肉。   那是如同海盗般的面容,再加上足以称为狰狞的可怖伤痕,却无法让人第一时间集中目光——因为他的瞳孔,那混有浅蓝、深蓝、紫色、黄色……如月长石般带有奇异渐变色的宝石瞳孔,第一时间就会吸走全部的注意力。   他身上披着纯白色的风衣,强壮的身体甚至能将风衣的肩膀撑到隆起,给人一种“海军”般的既视感。   尽管样貌有了相当大的改变,属于“十指”的戒指也已经不见。但他手中依然还握着那根手杖……给年幼的梭罗尼克一种“家”的感觉的,如同项圈般的手杖。   这位老人平静的注视着锁于地牢中的绝美少女。   她正渴求般的望着自己,希求肯定与抚摸。   但他的瞳孔中却依然没有丝毫感情。   一切都如昔日一般。   他望着塞利西亚,就如同望着那个满是雀斑、身形佝偻的瘦弱少年一般。   “是我,梭罗尼克。”   老人缓缓说着,走上前来。   而这时,沉浸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塞利西亚才突然反应过来:“老师!安南陛下就在上面,冬之手也都在……卓雅大人和维克多大人都在!还有很多别的帮手,您……您还是快跑吧……”   她纠结了一瞬,还是希望弗拉基米尔能够赶紧逃离这里。   虽然不知道安南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肯定想要见到弗拉基米尔。   而她也知道,弗拉基米尔隐藏最深的那个秘密,一定不能为人所知。   ——她正是那个秘密的看守者。   是唯一的看守者……最被弗拉基米尔所信任的守密人。 第760章 收手吧,阿弗   塞利西亚知道,安南最为受到老祖母的疼爱,与其他的凛冬族人不同。   可以伤害安南,但绝对不能杀死安南。   当年告诉她这件事的正是弗拉基米尔。   他不可能不知道。   即使是腐夫,也会为自己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连神明都不是的超凡者了。他们不过是超凡之路的学徒。   因此与安南冲突时,他们就会下意识的不敢出全力。   投鼠忌器,最终多半就会落败。   最好的办法,就是规避正面冲突。   无论是伤害安南、亦或是压制他的势力范围,甚至派遣与安南同级别的刺客前去刺杀,这都属于正常的政治冲突,这种程度的干涉,老祖母是不会管的。   而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   老祖母不可能帮安南把他的敌人抓出来。   她是传统之神——而对子孙的溺爱并非是值得鼓励的传统。在这寒冷之地,受到她偏爱的传统是鼓励子孙独立狩猎、自立生活。   “……哎?”   但这时,塞利西亚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她的瞳孔猛然收紧。   只见她的老师弗拉基米尔的身后,有着一座凝固的冰雕。   ——那是围着地牢巡逻的冬之手。   他还保持着带领霜兽前行巡逻的姿态,甚至没有意识到有敌人出现,这个动作就被彻底凝固、冻结。   他身边的霜兽,却已经化为了灰烬。   只有一枚扁平而圆润的、巴掌大的冰蓝色宝石,被弗拉基米尔的另一只手把玩着。   那是霜兽的“心脏”,是他们的能量中枢。   ——在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巡逻着的冬之手与霜兽就已然遭受毒手!   虽然失去了宝船“白银”的力量,但她体内依然残留着白银阶上位程度的诅咒之力。她不可能对此完全没有察觉……   不,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直接杀死了看守地牢的冬之手与霜兽……”   塞利西亚喃喃道。   她其实想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但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她最为尊敬的老师,于是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毋庸置疑,是对凛冬大公的挑衅之举。   如果说当年的叛逃还能作为利益交换,作为一场交易的结果。他的立场虽然微妙,但反而更加偏向凛冬公国……   可如今作出了这样的行径、如此鲜明的具有敌意的态度……那就无疑是准备与凛冬大公为敌了!   她并不是在担心安南。   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老师,弗拉基米尔。   “我也不想这样,梭罗尼克。”   弗拉基米尔缓缓说着:“这是……你的错。”   他这话如同利刃,刺穿了塞利西亚的心脏。   她的瞳孔猛然收紧,畏惧、委屈与难以置信几乎是瞬间化为泪水,涌出眼眶。   “……老、老师!”   即使是被利刃斩断手臂、被枪刃刺穿腹部,她也绝不会哭泣。   可在弗拉基米尔这句话落下之时,她却瞬间哭了出来,呜咽着辩解道:“我绝对没有说出那个秘密……我不会说的……”   “你会的。”   弗拉基米尔凝视着粉紫色长发、如同公主般美貌尊贵的少女,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你已经变了。”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已经在想办法骗过他了!我能做得到的——”   她的瞳孔剧烈的动摇了。   塞利西亚无力的跪倒在地,大哭出声:“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您……我真的不会……”   如同对着指责自己偷东西的父母、或是因他人的诬告而对自己失望的尊师般,她感到心脏传来剧痛。   正是因为她全然的相信、爱着自己的老师“弗拉基米尔”,才会为这言语伤的如此之深。   下一刻,她的哭声瞬间被冻结了。   随着泪水一并涌出的畏惧、委屈与痛苦,同时被转化成了单纯的恐惧。   ——因为在弗拉基米尔身后。   一个高大的、暗灰色的阴影无声无息的浮现出来。   它只有上半身——那是一个双眼绑有浸血的绷带、耳朵与舌头被切掉,披头散发宛如疯子一般的人形。它像是在扬天长啸,整个人举起诸多手臂望向天空。   它赤裸着的上身同样布满伤疤,皮肤是纯粹的暗灰色,伤口却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它的心脏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可怖伤口,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内部,是如同心脏一般的暗红色球体,它正缓慢的搏动者。   它有着八只手臂,高高向上举起。但每只手都有几个手指被折断,还有的手臂骨折、干瘦、反曲……畸形到,会让人联想到“干枯的树”。   而暗灰色的领域,如同暴风雨前的不详空气般、覆盖在了塞利西亚的视野中。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暗灰色,唯有伤口鲜红如初。   ——塞利西亚曾是“石中船长”,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崇高假身。   已然得到了【至高的冠冕】与【要素的完美精华】后,开发出的“灵魂本质”。   它的形态会表现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本质欲望、以及灵魂的本相。   而此刻,弗拉基米尔唤出崇高假身……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并不是来警告塞利西亚的。   也不是来带她逃走的。   ——他是来杀死塞利西亚灭口的。   “……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塞西莉亚喃喃道。   她的脸上满是绝望,整个人干枯如木偶。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你说过的,梭罗尼克。”   弗拉基米尔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平静的响起:“你承诺过的。   “为了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我来索你的命了。   “还是说……当初那是欺骗我的谎话?”   “——不,不!那不是谎话!”   塞利西亚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仿佛那样它就不会痛了一般。   她呜咽着,泣不成声:“那的确是真实的!我真的可以为老师而死,只是——”   只是……那不应该是如此廉价的死。   不应该是被当成叛徒而被处决、灭口,而应是慷慨激昂的赴死——   她突然哽咽到说不下去。   “没有那种分别。”   弗拉基米尔面无表情的答道:“死就是死,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是。   “你还是变了。梭罗尼克不会在‘死’上附加这么多的要素,他不会试图在‘死’中寻求价值……   “因为梭罗尼克是我的狗,而你……已经不是了。”   “——你说的不错,弗拉基米尔。”   沉稳的声音响起。   霜发灰眼、一身管家服装的中年男人,从走廊另一端缓缓走来:“收手吧……老朋友。”   “……维克多。”   弗拉基米尔转过头来,望向那位区区白银阶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是你……” 第761章 维克多·霜语   弗拉基米尔从未轻视过“维克多”。   或者说……在如今的整个“冬之手”组织中,唯有维克多一人,是弗拉基米尔必须正视的敌人。   这位由伊凡大公钦定、继承了弗拉基米尔留下的“右手大拇指”的戒指,并且以此直接统率整个“右半部”的冬之手的中年男人。   他与佐尔根,完全构成了“冬之手”的一明一暗。   分别守护着“凛冬公国”与“凛冬大公”。   除非大公直接命令,否则维克多绝不会离开大公府,为的是防止昔日弗拉基米尔窃取霜兽的案件再度发生……同样也是为了防止被关押在大公府地下的囚犯逃出。   而佐尔根永远会无时无刻的跟随在安南身边,藏匿于他的阴影之中。   能被伊凡大公委此重任,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出众。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弗拉基米尔还没有叛逃的时候,便只有维克多能稳压他一头……即使是佐尔根也不行。   佐尔根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压制——他几乎是出手必杀人,没有留手的余地。所以他才会是大公身边的最后防线。   而维克多除了守护大公府之外,还要负责与贵族们的协商、会谈与利益交换。   他的工作非常繁重。在大公摸鱼时更是如此。   这也是安南前往北地、想要带上他的时候,维克多却婉言拒绝的原因之一。   在大公因为各种事务无法工作的时候,他便会第一时间接过大公手头的工作。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个使命,他必须完全了解凛冬全国上下的所有细节。   假如说卓雅是照顾生活起居的女仆长,那么维克多就是凛冬大公的管家……以国家这个层面来说,就相当于是丞相。   他是凛冬公国的守护者。   也是最初的“冬之手”。   “许久不见了,维克多。”   以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弗拉基米尔低沉的说道:“你依然还是没有变老啊……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鲜血淋漓的伤口映在弗拉基米尔那苍老的面容上,让其显得更加恐怖。   而穿着管家服饰,脊背挺拔、身材高大的维克多只是抬起左手,用右手不慌不忙拉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套、让其戴的更紧一些。   “啊,是的。”   维克多平静的答道:“我是不会变老的,你也清楚的。”   “呵。某种意义上,还真羡慕你啊……”   “怎么,你也陷入到生老病死的哲学迷思中了?”   “……你说的不错。”   出乎预料的。   弗拉基米尔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维克多挑了挑眉头,嘴角上扬:“嚯。”   “你用不着嘲笑我。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抛弃这具老朽的躯壳,迈入永恒。”   弗拉基米尔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他身后的暗灰色人形从塞利西亚身边退回。它那向塞利西亚伸出的,歪曲如枝干般的手臂重新指向天空,而它扭曲痛苦的面庞则对准了维克多。   “你居然还能拥有足以形成【崇高假身】的欲望。”   “因为我是人。”   弗拉基米尔简短的回应道:“而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他声音落下。   没有任何预兆的,便突然向维克多发起了攻击。   周围的世界眨眼之间,就被浸染成了充满绝望的暗灰色。整个世界就像是黑白照片般定格,唯有弗拉基米尔与他身后崇高假身身上的伤痕是鲜红的。   下一刻,从他身上裂开的诸多伤口突然开始扩张。   眼前静止的世界,如同一幅凝固的照片。而一根根无形的锋锐之物,就像是从“照片之外”刺入的刀刃,将整个世界轻而易举的撕碎——   空气,大地,墙壁。   完全忽视了物体原本的“硬度”与“耐久”,将其在更高维度层面上直接破坏。就像是无端出现的,名为“圣痕”的伤口一般……那是覆盖于世界体表之上的圣痕。   足以贯穿、切割世界的力量。   “……原来如此,【受难】的要素吗。”   理论上,唯有要素才能对抗要素。   更不用说是开发到了极限,甚至具有了形态的崇高假身。   但那个沉稳的声音,却自顾自的从凝固的空间中响起:“你想要成为受难之神?不,不对……”   霜发灰眼的维克多,突然在凝固的世界中抬起了右手。   【吾等皆为戴罪之身——】   娴熟无比的霜语自维克多口中涌出。   周围的世界眨眼间覆上一层寒霜。而他挂在右手大拇指上、散发着寒气的戒指的封印也随之被解除。   像是被冰冻住了创口一般。   ——世界的崩坏进程突然停滞了。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咒纹从承载物中疯狂涌出——眨眼间便蔓延至维克多全身。   不,即使已经覆盖全身却也仍未停止。   写满了诅咒的咒纹仍在疯狂向外扩散蔓延,在维克多身后形成了两道螺旋缠绕着的黑翼。他的身边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灰雾,让他的形象变得朦胧起来。   那是神明亲自以无尽诅咒写就的封印与枷锁。   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将那种罪恶的力量从他体内彻底隔绝——   在解开封印之后,维克多的耳朵变得纤长,灰色的瞳孔中仿若流淌着水银。   ——是的。   他是一位精灵,是亲身经历过“奥瑟帝国”时代的老精灵。   他是霜语者职业的开创者之一……还能算是安南的先祖。曾经还是老祖母的某代教宗。   而与此同时。   他也曾是“咒能”的使用者——同时也是销毁咒窖这一政策的倡导者之一。   正是因为这份功绩,他才能存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罪恶——他才不被允许死去、也不被允许晋升黄金。   因为他的灵魂被老祖母的神力冰封,无法衰老、无法升华、无法染色。他的人生永远停滞在了被冰封的那一瞬间……在那之后的日子,都是赎罪。   为了抑制咒能的毒性,维克多的体内已经积蓄了太多诅咒。一旦死去,就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而反过来说……积蓄了足以让普通人晋升黄金的诅咒,他却依然还是个白银。   那么弗拉基米尔也绝不会将其当做普通的白银阶超凡者看待。   “咒能”与“要素的完美精华”是同级的,都是液态的世界之血。对方虽然没有晋升黄金阶,无法用灵魂萃取要素之力,但维克多的灵魂早已浸染过咒能。   弗拉基米尔的要素之力,无法压制对方的灵魂。   ……恐怕,这也是为何安南陛下只派遣维克多前来阻止他的原因。   因为安南自己……即使加上其他的所有冬之手,也无法在他的【受难领域】中行动。   不过他原本也不是来刺杀安南的。   “维克多·霜语。我早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我。”   弗拉基米尔念着对方的真名,直视着对方:“你以为我回到这里……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吗?”   “啊……无所谓。”   维克多深吸一口气,耐性明显减少了许多:“手下败将而已。”   充斥全身的诅咒让他异常不适。   就像是在寒风中行走多时,然后置身于热风的吹拂下一般……他感觉到全身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战斗不能持续太久……   不过这千年时光中,他虽然无法变强……但也未曾虚度。   在他抬起头来,用那流淌着水银般的瞳孔与弗拉基米尔对视的瞬间。   弗拉基米尔便突然被他拉入到了纯白色的幻觉之中。 第762章 真正的堕落者   ——那是无穷无尽的,白茫茫的雪原。   忘却了一切,没有尽头、没有目标、没有止境的行走着。完全模糊了人的时间观念,足以冻结一些希望与绝望,让人的意识归于无的“失能法术”。   但这只能停滞弗拉基米尔不到两秒的时间。   他的身上突然再度绽开了三四道新鲜的伤口……整个人猛然间从幻觉中醒来。   可就在这耽搁的一秒多的时间中。   维克多已然用“霜语”完成了咏唱:   “凛冬即为苦难之季——”   狂暴的极寒风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风暴对墙壁与塞利西亚没有半分伤害。   但却让弗拉基米尔身上的伤口中绽出了一朵朵的冰之花。他的身体眨眼间开始晶化、破碎。   ——若是用游戏语言叙述。   这便是以“已损失的生命”造成百分比真实伤害的群体斩杀法术。   对于拥有“受难”之要素,能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扩散至世界的弗拉基米尔来说……这是最为有效的法术。   然而就在下一刻。   周围的极寒风暴瞬间止息。   出现在弗拉基米尔身上的冰之花,也如幻觉般完全消失不见。   一道无形的领域,以弗拉基米尔为中心向周围展开。   下一刻,暗灰色的气息覆盖维克多全身。   鲜红色的裂纹从他体表浮现——   但它们仅仅只是切掉了一部分的诅咒,甚至尚未破防。   维克多的身体突然消失,在后方不远处出现。   他警惕的试图卷起凛冬之风、寒风破碎,试图撑起冰盾、冰盾破碎。   而维克多伸手拍向墙壁,金属质地的墙壁突然蔓延出一道密密麻麻的栅栏、将他保护了起来。   而这栅栏反而没有什么事。   “能够禁绝【霜】之要素的咒物……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维克多第一次皱起眉头:“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   “所以它不是咒物。它也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   弗拉基米尔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追击、只是平缓的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它来自梦界的深处,一个不存在‘冻结’与‘霜雪’等概念的异界。我将那个世界破坏,得到了它的【梦之髓】,提炼到了这一概念。”   “……破坏梦界?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本事?”   “我自然没有,但蠕虫有。只是深入梦界,打个坐标而已……将世界喂给蠕虫,就能得到世界的残余,梦之髓、咒能、贤者之石……亦或是别的,什么都可以。这只是划算而公平的交易,而不是献出忠诚。”   弗拉基米尔注视着维克多:“你要加入吗,老朋友?你们精灵不都信仰这‘非蛇之蛇’吗?不是蠕虫教那些寻门而不入的愚昧之人……只要你想的话,我就可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蠕虫。”   闻言,维克多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皱眉道:“你放出了蠕虫?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放出’了蠕虫……它从未被封印。蠕虫是变之兽,它是一种概念。它无法被封禁、也无法被消灭。   “只要这个世界仍在变化、世界就注定趋向于混乱、走向消亡。什么东西都是如此,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是终至的宿命。”   全身满是伤痕的老人瞥了一眼塞利西亚:“我原本想要阻止她说出这件事,但结果却还是由我自己说出来了。   “现在想来,我不该那么顾念旧情的。如果将她干脆利落的杀掉再离开,在你出现之前就把事情解决的话……”   “——等一下。”   维克多打断了他的话。   他反问道:“弗拉基米尔——你不知道蠕虫是以世界为食的吗?”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弗拉基米尔平淡的答道:“那是别人的世界,不是我的。”   他直视着这位昔日的老朋友、老同事……也是自己进入冬之手时的老师,一字一句的答道:“战争也只不过就是杀人而已,但红骑士甚至能成为正神;贸易也不过是用更委婉的手段,从他人手中掠夺资源,银爵士却会受人爱戴。   “你们精灵昔日入侵雅瑟兰大陆,无论如何美饰、无论你们遭遇了何种苦难,对于雅瑟兰人来说,这就是一场侵略殖民战争。而你——你就是当年的亲历者。   “你们早就不干净了,还在说什么呢?”   弗拉基米尔反问道。   “昔日的恶魔们曾发起【夺天远征】,我又为什么不行?他们以武力破坏世界,取其核心……我没有那样的力量,就将世界喂给蠕虫。最后分到我手上的,比去找那些恶魔们分到的还多,这难道不是理智之举?   “你也知道,【非蛇之蛇孽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吞食世界以生变】。天车行于升与变之道,而蠕虫是变之兽。它也可以算作天车的一部分。你侍奉天车的‘升’之道,我侍奉非蛇之蛇的‘变’之道,我们不应该算是一伙的吗?”   谈及自己的行径,弗拉基米尔脸上没有任何羞愧之色。   维克多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的确曾经侍奉非蛇之蛇,我们也的确曾经入侵了雅瑟兰大陆。精灵因此而衰败,就是我们的宿命。正是因为我曾犯下不计其数的罪过,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赎罪。   “蠕虫为衔尾之蛇,它啃食的世界越多就越贪婪。蠕虫既然生于我们的世界、生于我们的贪欲……我们就有责任控制、压制蠕虫……”   “——别搞错了,维克多。”   弗拉基米尔打断了他的话语。   “蠕虫再贪婪,啃食的也是别人的世界,如果不希望有来自异界的入侵者,就把他们啃的干净一些就是了。这与你们不想被活沙漠吞噬,就入侵雅瑟兰有什么不同?”   “为生存而战,与为了贪欲而战,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更何况……我从未否认过,那场战争是错误的。”   “但我可不认为那是错误的。人之所以高贵,就在于人有欲望。所以我才能抵达黄金阶……我循欲望而行,有错吗?”   弗拉基米尔答道:“蠕虫是被无法封印的,它迟早会脱困;如同世界只要存在变数,就终究会衰败。既然如此,我们加速一下这个过程,来换取现有的利益又有何不可?”   “——那么,既然人迟早会死,你不如现在就死一下?”   安南同样平静的声音,从通道口传来。 第763章 你给路达哟~   狭窄的通道中,猛然绽出了纯澈的光。   高高扬起两道光翼、全身绽放着光辉的安南,宛如流星般一往无前刺入到了灰暗的领域中。   “果然是你,弗拉基米尔。”   手持三色权杖,闪耀着光辉的有翼人形悬浮于空中,发出带有重叠回音的声响。   弗拉基米尔只是将崇高假身的影响范围缩小,护在他的身边。   “哦?”   他发出低沉而给人以寒冷感的声音:“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陛下?”   “——自然是,最开始。”   安南答道:“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在塞利西亚刚被他送下地牢后不久。   安南的咒缚,【天使的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痛感。   他清晰无比的看到,地下猛然间亮起了一个极闪亮的红色人形。   这是【背叛者】出现在他身边的证明——而那正是在弗拉基米尔出现的瞬间。   在感知到对方的同时,安南就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感。   再加上塞利西亚刚被送下去……   完全不需要推理。   安南直接就能猜到,弗拉基米尔多半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了大公府的地下。   弗拉基米尔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而且在黄金阶中也是偏强的那一类。   原本卓雅他们就打不过弗拉基米尔,在他进阶之后更是如此。再加上,弗拉基米尔身上闪耀着的红光,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   于是安南直接制止了卓雅等人下去查看的行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他直接派遣了最强大的维克多前去迎击,拖延时间……并且开始召集玩家、让他们在大公府内集合,而自己则脱下衣服、再度使用了“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他才刚从黑岩咒窖回来不久。   尚未迎来新的黎明,因此他残余的秩序法力已然存量不多……能战斗的残余时间也不算多。   ——但他必须战斗。   玩家并不是士兵,他们不可能做到令行禁止。即使安南发起了紧急召集,他们也不会立刻做出反应……这是由他们本身的特性所决定的。   既然安南要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热情,来单纯的维持“兴趣”,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对他们强求纪律。   而且就算玩家们被安南集结过来,以他们如今的等级、直接对抗弗拉基米尔……胜算也是依然堪忧。   可安南不能逃走,他也不想逃。   大公府不容有失,这与凛冬公国的稳定息息相关。地牢与霜兽更不能被破坏——那只会引起第二次国内动荡。   而在等待支援的空余时间,就由安南自己顶上。   他不需要击败敌人……只需要拖延时间。   开启“天车之痕”,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突然秒杀。   “……从最开始吗。”   不知为何。   听到安南这话后,弗拉基米尔却是沉默了一瞬。   他微微眯起眼睛:“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等一下。   ……你又明白啥了?   看到弗拉基米尔这反应,反倒是安南有点茫然。   但总之,玩家们还在集结中——姑且是能拖则拖。   安南自然也不会反问弗拉基米尔,把他误解的东西戳破。反倒是顺着弗拉基米尔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真相已然不言自明。你当年从我这里离开时到底是如何想的、如何计划的,我不用询问塞利西亚也已经知道了。唯有在对事物所知甚少的情况下,【询问】本身才有意义……如同消灭证据的行为本身,就可以作为证据一般。   “你在看到维克多之后,就决定不再隐瞒——想必是你已经意识到‘在自己抵达此处的行动被发现之后,安南已经足以推断出剩余一切真相’这种事。   “弗拉基米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事实上,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言语。   大概就是在对方说了一堆东西之后,安南缓缓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正是我想的”。   但奇妙的是,弗拉基米尔还真吃这一套。   满面伤疤的老人沉默良久,感慨道:   “……我也的确想过,昔日安南殿下是否早就知道了一切,才会放我离开。   “如今看来,当真如此。这正是陛下所擅长的‘钓鱼’之技法。只是被钓出来的鱼,不只是那些争权夺利之辈、那些短视而又愚昧的贵族……还有我自己啊。”   ……果然如此。   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已经是蠕虫信徒了。当时一周目的自己,选择让弗拉基米尔来执行这个任务,一方面是为了勾引那些心怀反意的冬之手与地方贵族出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弗拉基米尔这个不稳定要素“流放”到远处。   以免在自己进入二周目的时候,被其误导或是欺骗。   ——不愧是我。   弗拉基米尔的反叛,竟然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甚至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作出了推断。   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弗拉基米尔只是拄着手杖,回头望了一眼塞利西亚。   他沉声道:“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也暴露了我的弱点。   “若是三十年前,我在梭罗尼克看到我之前,就会直接将其杀死、转而离开,你逮不到我、也看不见我。   “可在下手之前……我想,或许应该给他一个告别的机会。应该让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以此满足他小小的心愿——为我而死。   “我明明知道人是会变的,却还在以那小狗从前的模样来想象。听闻人说,人老了之后就容易变得优柔寡断,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等等,你真不打的吗?   你再唠一会,我的变身时间都快到了啊?   安南反而有些犹豫了。   早知道能和弗拉基米尔聊这么长时间,他就不变身之后再冲下来了……光是用聊天来拖延时间,就已然能够达成目的了。   而如今聊着聊着,身上遮掩身体的圣光突然没了。   是、是不是会不太好……?   但弗拉基米尔在感叹一番之后,依然没有向安南发起攻击。   他反而是收起了崇高假身,向后退了半步、深深望了一眼安南:“好在这份错误来的足够早,因此还不够致……”   弗拉基米尔的话还没说完。   完全不给安南与维克多反应的机会,整个人毫无预兆的突然虚化消失——如同被焚烧过的相片般、身体破碎为灰烬。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节指骨。   “……逃走了?”   安南愣了一下:“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跑啊?   明明占据优势的是他才对……   “这是梦界潜行,陛下。”   维克多一眼就认出了弗拉基米尔的手段:“那并非是他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是梦界的投影。或者……他也可能已经舍弃了这个世界的身体,将自己转化成了梦界生物。”   “……梦界生物啊。”   安南眯着眼睛,解除了自己的变身效果:“倒也不算陌生了。”   他前不久才用关于“凛冬”的创世之隐秘,直接在梦界怼死了一头大蜘蛛。   而且玩家们使用的躯体,同样就是梦界投影的一种。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安南总感觉……弗拉基米尔似乎在畏惧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已经能够随心所欲潜入梦界,就不该畏惧老祖母的威慑力。更何况,老祖母至今还没有睡醒……而安南作为白银阶,他手头没有贤者之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弗拉基米尔。   反倒是弗拉基米尔有非常多的方式给安南造成麻烦。   但他不仅没有对安南发起攻击,反而在安南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手过一次。安南稍微表示出强势一些的征兆,他就立刻选择退避。   那绝对不是尊敬。   背叛者的标识明亮如火。   他是在忌惮……或者说,在畏惧安南。   可问题来了。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南喃喃道。 第764章 弃犬   维克多如同真正的全能管家一般,在极短暂的战斗结束后,立刻一招手、在虚空中将安南的衣物召唤了出来。   他服侍着安南将衣服穿上,而安南仍然还在皱眉思索着。   那个从天车御手的尸体上诞生的“蠕虫”,听弗拉基米尔的描述,八成是类似人格化、或者神化的“熵增”概念之类的什么东西。   ……如果真是如此,那倒的确是难以抗拒的伟大力量。   可弗拉基米尔又是如何控制蠕虫不伤害自己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的蠕虫?   假如安南的推论正确,他早在叛逃冬之手之前,就已经是蠕虫信徒了。   顺着这个方向思考的话。   似乎无论是霜咬之灾,亦或是狼人之乱……都有了另一重含义。   “陛下,您先看看这个。”   就在安南思索着的时候,维克多发出沉稳的声音:“请小心、轻轻碰一下就好……这是弗拉基米尔留下的梦界坐标,不要陷入噩梦了。”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则稳稳托着弗拉基米尔留下的那枚指骨。   安南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一道光幕立刻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噩梦碎片已绑定】   【等级需求:黄金阶】   【职业需求:仅限从霜语者巫师(失能学派)冬之手晋升而来的职业】   【特殊需求:发现了吗,陛下?】   ……直接在特殊需求里留言吗?   如此猖狂……   不,不对。   应该说……   “——这是陷阱。”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弗拉基米尔的目的:“这是他故意留下的陷阱,没有丝毫遮掩……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如果我找不到他,又因为某件事而有了必须找到他的理由。那么通过这个梦界坐标,进入到这个他事先布置好的扭曲级噩梦、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但为何弗拉基米尔如此确信,安南未来将会进入到这个噩梦中?   ——命运乃天车之辙。   预言类的法术对安南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弗拉基米尔只能通过判断与推理得到这样的结果。   “……有意思。”   安南将手指挪开,吩咐道:“你先把它收起来,之后或许有用。”   “是,陛下。”   “至于梦界生物……以为将自己转化成异界生物,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安南紧了紧领口,一边打理着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当时石父为何要绕一个大圈子,用“尼古拉斯”的思念体,来变向复活这位传奇炼金术师。   或许也只有尼古拉斯本人,才能创造出更好用、更强力的“毒尘”。   ——石父他们所需要的,正是专门针对“蠕虫”的强效毒尘!而尼古拉斯似乎也已经有了思路……可在安南前往凛冬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找到失踪的尼古拉斯二世了吗?”   可如果安南主动去寻找尼古拉斯二世,又会找不到他……   “可如果说……这就是弗拉基米尔的目的呢?”   安南深深皱起眉头。   这完全有可能。   弗拉基米尔看似安南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而送了一堆情报,还把自己暴露了出来。在这场交锋中已然处于下风。   可之后他突然通过梦界潜行的方式离开,暴露了自己作为梦界生物的这张底牌——或许就是为了诱导安南联想到“毒尘”,因而对寻找尼古拉斯二世产生欲望!   于是这么一来,整个事情立刻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弗拉基米尔是在阻止安南集齐镜子!   或许最开始尼古拉斯二世的失踪,也与他有关!   他通过梦界,毫无预兆的出现消失的能力……正好能与尼古拉斯二世突然消失对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   安南转头看向双目无神的跪在囚笼里无声流泪,如同一只弃犬般的塞利西亚。   ——不可否认的是,弗拉基米尔有些高估了安南。   一周目的安南,强度明显比现在的安南要高一些。   虽然一周目的安南看上去更小,但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已经过了至少五六年。反倒是安南,他降临这个世界甚至还不到一年。   他或许认为,安南真的已经通过“弗拉基米尔出现于此”,与他完成了一轮斗智。   但其实安南其实是刚刚才意识到,弗拉基米尔最后是如何用突然消失的手段,对自己给予还击的。   安南先操作着系统后台,对第一时间赶来支援的一百三十多位玩家们,每人发送了一波丰厚的补偿奖励——人手一次免费复活权限外加三张传送卷。   至少不要让人家白来。   在集合组队的时候,因为人不齐、组队太慢,BOSS被自家NPC直接单刷掉了……这也是很合理的吧?   ——就用这样的借口打法一下玩家们吧。   然后让冬之手安排他们先去附近找地方住下,并且带着他们逛几圈,免得让弗拉基米尔杀个回马枪……   至于在那之后。   “塞利西亚。”   安南走过去,看着仿佛失去灵魂的粉紫色长发少女,低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我对你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闻言,塞利西亚的身体猛然一抖。   她抬起头来。   银色长发、脸上带着温柔浅笑的少年,与昔日那如同魔鬼般的黑发稚童的形象,在她已经哭花了的视野中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而声音也随之同时响起:   “‘因为你那没有任何价值的一生被他所肯定,因此就决定向弗拉基米尔献出今后的人生、以及一切忠诚……对吧。’”   那是因极致的自卑,被人欺骗而转化成的愚忠。   他对弗拉基米尔有着堪称信仰的忠诚,但弗拉基米尔却并不在意他的死活——这一点,由弗拉基米尔让他为自己断后、而不是追随自己进入地下世界就能看出来。   从那之后,变成了塞利西亚侥幸求活的她,却依然试图回到弗拉基米尔身边。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悲剧结局就已然注定。   “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挺出名的。”   安南想了想,还是直接了当的说道:“那句话叫……舔狗不得好死。   “但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看向如同弃犬一般,双眼水汪汪、脸上写满了绝望的塞利西亚。   安南平缓的说道:“并非是作为狗,而是作为人……作为我的手、我意志的延伸。彻底割断与梭罗尼克所有联系之后的你……塞利西亚。   “——你愿意忠诚于我吗?”   “我……我愿意……”   已然被“老师”狠狠欺骗过一次的塞利西亚呜咽着,匍匐跪拜在手持三色权杖的安南面前:“怎样都好……是人或是狗都无所谓,请您需要我,陛下……”   “啊,是的。”   安南温和的垂目答道:“我需要你。” 第765章 循环仍在继续……吗?   看着殷勤贴在自己身边的粉紫色长发的少女,安南也感觉有些无奈。   塞利西亚就如同被抛弃的小狗,重新找到了新的主人一般……显得特别的乖,就唯恐自己再被抛弃一次。即使贬低自己的人格,也要拼命向安南展示自己的忠诚与可用之处。   由此也可以看出,弗拉基米尔试图杀她灭口这件事,对塞利西亚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这恐怕是能够形成心理阴影的程度。   “也不必如此,塞利西亚。”   安南平缓的说道:“我说过,我将会好好使用你的。”   他已然重新换上了那身衣服,左肩微微闪耀着光辉,看起来就像是显示着“充电中”的手机一般。   几人重新坐回到最开始他们见面时的客厅,依然还是之前的位置。   仅仅只是过去了两个小时。   可他们之间的身份、立场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塞利西亚对安南的提防与警惕心全然消失——并非是她立刻就信任了安南,而是她逼迫着自己绝对信任安南。以此避免自己因为失去信任而再度被抛弃。   ——这绝对已经是一种心理疾病了吧。   安南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这在塞利西亚眼中,却是让她立刻紧张了起来:“陛下,恕我愚笨……您话中潜藏的意思是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潜藏。   安南心中如此说着,但却板起了脸:“自然会有许多事。   “正是因为你足够好用又值得信赖,我才会将这些任务交给你。不过也正因如此,你的价值比他们更高,你就更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因为你的生命是我的东西。你明白吗?”   安南尽可能委婉的,用塞利西亚所能理解、所愿理解的方式安慰着她,不断重复地告诉她“我不会抛弃你”。   ——塞利西亚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习惯自己成为工具或是宠物——这种奇怪的人格已然形成,想要将其治愈也不是一时半会的问题。   如果持续性不给予她想要的回应,或许会让塞利西亚因焦躁和恐惧而出现更大的问题……或者干脆就坏的更严重。   姑且先顺着她说话。之后再慢慢培育她的自信心、鼓励她,让她逐渐适应过来吧……   毕竟塞利西亚也的确是个人才。   她现在也是白银阶中的上位,还曾经抵达过黄金阶、有着使用要素之力的经验。只要她的力量持续增长下去,就会比别人更容易进入黄金阶。   而且在她当年还在冬之手预备队的时候,塞利西亚就格外擅长于杀人。   她变成了塞利西亚之后,为了隐藏身份、不持有太多的共同点,她也就一直没有使用剑术——毕竟塞利西亚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梭罗尼克失踪的时间。   但如今就不一样了。   她成为了冬之手,身份被彻底隐藏起来。梭罗尼克也将被秘密特摄,塞利西亚就可以重新拾回她最初学习的、也是她最有天赋的剑术了。   到了那时,说不定“十指”就要增加一人了。   而且正巧安南这边,还有新的麻烦——他所持有的“暴君”形态的三之塞壬,已经失去了对冬之手的绝对控制能力。那么如果从旧有的冬之手中,晋升成为“十指”就会不太保险。   可玩家又不够熟悉冬之手,也还暂时不熟悉凛冬公国。   “十指”的本质是冬之手的管理层,以及整个凛冬公国的影子统治者。他们如果与大臣、贵族们不够熟悉,也对自己手下的冬之手们非常陌生的话,空降过来的玩家是难以管理的。   ——但塞利西亚不同。   她出身于凛冬公国,对凛冬有长足的了解,又因为她的出身、而对贵族们异常痛恨……不用担心她与地方贵族沆瀣一气。   塞利西亚也曾出身于冬之手,还是由曾经的“右手拇指”——也就是冬之手的最高官员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对冬之手的管理也有认知。   她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用塞利西亚这个“新任十指”,来证明安南的统治阶段至此开始……似乎也很不错。   “我将对你委以重任。”   安南重复道:“前提是……你的回答能给我满意。”   “——请您询问吧。”   塞利西亚双手搭在膝盖上,笔直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的看着安南:“我将知无不言。”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你之前想要向我隐瞒的那件事。”   “……那个,就是老——不,弗拉基尼尔之前说的那些。”   塞利西亚本能就想要说出“老师”,却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将其否定:“他当年离开您,其实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去寻找蠕虫。”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我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接着询问道:“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细节吗?我觉得他所说的并不详尽……你如果还知道什么的话,不妨都说出来。   “即使是弗拉基米尔曾经对你说过的,关于蠕虫的其他事也都可以,或许你觉得不重要的东西里面,就有我特别关心的事……也说不定呢。”   “……我记得老师说过,精灵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祭拜蠕虫。至少在他们还在活沙漠中的时候就已是如此……而最初会发现咒能,似乎也与蠕虫有关。”   塞利西亚皱着眉头,下意识捏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一边轻轻搓动、一边努力回忆着:“不是咒能本身与蠕虫有关,而是咒能的使用、让精灵们发现了关于蠕虫的某种秘密。从那之后,他们才开始大规模的祭拜蠕虫。   “蠕虫是连恶魔都避之不及的极恶之物。它的物质形象并非是虫子,而是一条咬着自己的尾巴,身体上有诸多‘8’一样形状的灰白双环的蛇。因此它才会被称为‘非蛇之蛇’,而在更隐秘的祭拜中,祂还被称为‘衔尾蛇’。”   ……等等?   安南突然怔了一下:“这个形象……”   他好像从哪看过?   不、不是错觉——   安南想起来了。   在他完美通关“噩梦:画廊”,进阶白银的时候。   他所选择的三个咒缚中,有一个名为“循环仍在继续”的咒缚,就是这个形象!   因为那个咒缚的负面效果过于苛刻,“每背叛一次他人,就终将被他人背叛一次”。所以最后安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它。   这个咒缚,看起来效果是最弱的。只要安南不去背叛他人,它就等于不存在。   但安南不希望,他的行为模式被咒缚所绑架。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正常的人……一直以来,都严格遵守着自己的“道德”与“常识”而行事,绝无半分逾矩。可如果他的行为因“背叛他人的话就会遭受报应”这样的咒缚而被约束,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的意志会变弱,他的人格也会随之改变。   安南不希望,自己理所当然的选择不背叛他人的时候,是因为“这样会更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因为自己的道德与常识。   如果那个时候,他选择了这个咒缚。   那么或许在他攀爬蜘蛛丝的时候,就会因为意志变弱、而永远迷失在那个噩梦中了。   所以安南一直没有后悔。   可一直到现在……   安南才知道,那个咒缚中隐藏着什么。   “……早在最开始,我就已经被蠕虫盯上了吗?”   安南喃喃道:“‘循环仍在继续’?那是背叛者与被背叛者之间的循环……”   ——还是蠕虫与天车的循环呢? 第766章 伟大级咒物:第六相往世书   一个共识是,蠕虫诞生自天车御手的尸骸。   那也就是说……至少在天车御手还存在的时候,世上是不存在蠕虫的。   那个时候,没有堕落之道、没有恶魔、没有蠕虫。   目前活跃着的一切此世大敌都还不存在。   而在诸多大敌中,堕落者也会畏惧恶魔、恶魔也会畏惧蠕虫。   恶人自有恶人磨——按照这样的食物链,“蠕虫”应当就是这个世界的最终之敌了。   而蠕虫是变之兽。   天车行于“升与变之道”,蠕虫至少掌握着天车一半的权能。如果从这点来思考,弗拉基米尔畏惧安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虽然还是感觉其中欠缺了点什么。   ——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安南深深皱起眉头,思索着。   而他同时还在分心,聆听着塞利西亚的叙述:   “【蠕虫】并非是张开血盆大口,吃掉某个世界。也不是昔日夺天远征军那样,直接破坏一个世界的表皮、挖走它的心脏。   “蠕虫吞食一个世界的办法,是让整个世界的‘不幸’不断增加。如果一件事可能导致好的结果、可能导致坏的结果,它一定会通往坏的那个方向。随着蠕虫的自我吞食,世界就会开始‘加速’……并最终‘加速’至完全失控,整个世界陷入到混乱的自我吞噬之中,最终自我毁灭。   “通过这种方式被毁灭的世界,会被视为献给蠕虫的祭品。它会以此增大自我,并进一步的增强食欲,下次的吞食就会变得更加迅速。”   “是这样的。”   一旁的维克多插话道:“精灵们当年发明的【蠕虫仪式】,就是取‘自我复制’、‘加速至失控’、‘自我吞噬’的概念,用仪式之力窃取到了‘蠕虫’的力量。”   “……所以举行了蠕虫仪式的人,才会出现‘被蠕虫咬噬过的痕迹’吗?”   “正是如此,陛下。”   维克多点了点头:“如同举行了燧父的仪式后,身上可能会出现烙痕一般。这就是举行蠕虫仪式后的证据,在帝国后期、身上只要出现类似的痕迹,就会被立刻逮捕并审讯。”   “精灵们在那个时候,是发现了‘蠕虫’的秘密吗?”   安南没有用“你们”,而是用了比较委婉的“精灵们”作出询问。   而维克多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那回事。‘蠕虫’从最开始就是无法控制的,当年因为有着咒能,精灵们无所畏惧。即使是正神,也只是稍微强大一些的‘领主’而已,在咒能之力面前、即使是神力也并非不可逆转。蠕虫不过只是‘残余’、最开始的精灵们如此骄傲,更不可能把蠕虫看在眼里。   “……但是,随着咒能被废除。精灵们就逐渐变得……嗯,冷静了下来。他们中本就不缺乏智者,他们很快意识到、如果有人举行蠕虫仪式,就会飞快增殖。直到将他们有限的生存资源吞噬殆尽。   “他们从最开始,就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发明蠕虫仪式是如此,而废弃蠕虫仪式也是如此;祭拜蠕虫是如此,厌弃蠕虫也是如此。”   维克多幽幽答道:“后来蠕虫被皇帝封印在了帝都中心……也就是如今沉没的那一块大陆、那片大漩涡的所在之处。   “不过,虽然大陆已经坍塌、沉没,但蠕虫并不应该脱困。因为皇帝设计了绝对万无一失的封印,那片大陆仅仅只是封印所在的‘坐标’而已。”   “那弗拉基米尔,又是如何找到的蠕虫?”   安南询问道。   但面对这个问题,维克多与塞利西亚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弗拉基米尔当时并没有跟我说。”   最后,还是塞利西亚先开口:“那个人当时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使用蠕虫之力的办法。我当时也跟那个人说,请带上我。但他最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带。   “那个人,他最终还是谁都信不过……他只相信他自己。”   “……理论上,他不该找到蠕虫。”   维克多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因为蠕虫根本就不在这个时代——它被名为【第六相往世书】的伟大级咒物,送到了一百八十多年后的未来。”   “未来?”   安南顿时惊了。   这种事……也能做得到的吗?   维克多点了点头:“每十年,【第六相往世书】都要进行一次调试,要将【蠕虫重现于世】的事实向后再推十年,因此蠕虫始终距离现代有一百七十六到一百八十六年的距离。   “噩梦或许可以前往到历史之中,但绝对进入不了未来。所以这是绝对安全的封印……更不用说,当时弗拉基米尔只是白银阶。他不该找到蠕虫才对。”   “但事实是,他不仅找到了,还利用蠕虫摄食了其他的世界、获得了不止一个世界的‘残余’。”   安南总结道。   维克多眉头紧皱:“这个我也不太能理解。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必须得到重视。我将面见教宗大人,对他叙述此事、并召开圣座议会。   “如今的【第六相往世书】,被保存在‘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手中。但为了伟大级咒物的力量不被滥用,至少需要六位教宗同时存在,才能使用它前往未来亲自查看情况。”   维克多说罢,耸了耸肩:“顺便一提,我其实觉得教国那些奇怪的、跨越度极高的先进科技,就是他们从未来窃取的技术……毕竟‘第六相往世书’就在教国,至净厅的教宗们开个会、集结一下意见,偶尔用一下也不奇怪。当然,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跟您说一下传言。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如果蠕虫真的已经脱困,那么它多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维克多叹了口气:“蠕虫有着跨越相邻世界壁的能力。而并不是所有的世界,就曾经有着‘天车御手’存在的……没有‘活柱’存在的世界、真理脆弱无比,根本无法对抗蠕虫。   “蠕虫不能被物质手段杀死,否则就会在相邻的世界重生。蠕虫的智商不高,但是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它只要被放出去,就肯定会逃个无影无踪。当时雅瑟兰帝国也曾讨论过,到底是将蠕虫封印起来、还是将它放逐到别的世界。   “蠕虫一旦被放逐,至少几千年内它是不会回来的。当它回来的时候,我们必然没有抵抗能力;而如果封印的话,就肯定有解除封印的办法。最终因为摒弃咒能后,精灵们对‘慢性死亡’这方面过于……警惕。于是最后,‘封印派’占了上风。”   ……还好你们当年得了环保PTSD啊。   安南不禁捏了把汗。   不过,安南心中突然诞生了奇怪的想法。   蠕虫诞生自天车御手的尸骸……而如今安南就是新任天车。   那么……   会不会蠕虫不是“不能被杀死”,而是“蠕虫无法在天车已死的世界线中被杀死”?它或许并非是吞食神尸而孽生的变之兽,而是天车御手的另一个形态——如同升华者也会因为灵魂被侵蚀而变成堕落者一般。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猜测。   目前还是去看一眼封印最为实在。   “那就辛苦你了,维克多。”   安南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而我这边,也会想办法寻找尼古拉斯二世的。”   “您有办法了?”   安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说。得稍微一等,至少要等到卡芙妮继位。”   不过也快了——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   “哦对了,陛下。还有另外一件小事。”   看正事基本谈完了,卓雅才突然开口道:“德米特里殿下快回来了……他遇到了玛利亚殿下,说他们明天会一起回来。” 第767章 无畏圣者   明天德米特里与玛利亚会一起回来?   听闻这个消息,安南也有些讶异。   毕竟他们两个根本就不顺路。而且以玛利亚的性格,她多半在自己风暴之女的分内工作完成后,就会第一时间回来。   能够化身为风暴的她,只是数息之间便足以从风暴之塔飞回到霜语省了。   还要专门跑到德米特里那边去,跟着他一起回来。这明显就是在照顾德米特里的脚程与身体——她其实直接提着德米特里,也是可以如同“一阵黑风卷走唐僧”般,直接把德米特里裹挟在风暴中快速回程的。   ……但考虑到德米特里毕竟不是超凡者,他的身体扛不住这种程度的摧残。玛利亚估计还是留手了。   如今安南刚刚继位凛冬大公,他们兄妹两人凑在一起、预先彩排一下,以免到时候见到安南的时候互相拆台……这也是很好理解的。   不过在他们回来之前,安南这边正好还可以处理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刚刚抵达霜语省不久的圣阿方索。   因为阿方索来意不明,安南姑且先让塞利西亚去楼上藏起来。以免两个人见面就打起来——虽然安南从塞利西亚那边听说,她和阿方索也并没有什么宿怨,但姑且还是以防万一。   不过这样的警惕心,在见到这位被人们蔑称为“窃贼圣者”的阿方索的时候,也已是散去了大半。   ……原因也很简单。   这位持有【勇气】圣骸骨的人造圣者,也即是这一代的“无畏圣者”圣阿方索,刚一见到安南,就异常礼貌的向他深深行了一礼。   “在下没有事先告知,便突然前来拜访……真是非常失礼。”   阿方索的声音出乎预料的年轻,是还尚未变声般清澈的少年音。   他有着会让人联想到玫瑰花瓣一般的深红色碎发,仿若闪耀着火光般的漂亮朱色瞳孔。   面对冬之手们冰冷的注视,阿方索的脸上是无奈的笑容。   刚一见面,他便将双手摊开并举起、如同投降般举过肩膀:“我并没有任何敌意,陛下。否则,我想这几位巫师大人应该不会带我来到这里。   “从我与他们表明身份后,一直到这里。这一路上,我都没有对我的思想进行过任何屏蔽与防护……那位夺魂巫师虽然阶位不高、但想必也应该早就看清楚了。”   闻言,安南平静的望向十三香。   十三香表情严肃的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阿方索说的没错。   ……个鬼啊。   十三香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想过用夺魂法术窥视阿方索的思想。   一方面是因为他目前仅仅只是青铜,等级太低了、害怕被这位圣者发现,绿名NPC直接转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还没习惯各种法术的使用。   在遇到敌人的突然袭击时,四暗刻已经能够第一时间大喝出声【快躲开】,而不是抱头鼠窜或是愣在原地。这就是他已经有了战斗经验与法术认知的证明。   这些新一批招募的玩家们中,对异世界适应最快的反而是哈士奇……   这或许就是脊髓玩家的本能吧。   “总之请坐,阿方索阁下。”   安南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权杖、身体前倾:“您专程来找我……请问具体是有什么事?”   “啊,倒不是什么大事。”   阿方索大大咧咧的拿起卓雅给他倒的奶茶,并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并自顾自的给自己又倒上一杯,显然是有些口渴了。   “主要是有好几件事堆在了一起。而如果我把这几件事写成信、发过来,或许我想表达的含义就会发生一些我不想看到的改变……”   “我明白。”   安南点了点头:“信息的载体,毫无疑问会影响到信息本身的表达。甚至改变信息的内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您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陛下。”   阿方索欣然一笑。   他随即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   “我听我可爱的妹妹提过了,您也是能够继承【无畏之骨】的人选之一。尤其是您的血脉优越、才能出众,容纳圣骸骨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变高许多。或者说……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   “是,陛下……之前我们的确已经与您商议好,在六月底前往养骨地进行检测。但那时候……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您的身份。如今随着您继位凛冬公国,我们才终于知道,‘原来吉兰达伊奥就是凛冬大公’。   “……可陛下,继承圣骸骨的仪式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我们已经知晓这是您的假身。我们可万万不敢让凛冬大公冒着生命危险参与仪式……”   他说着,将桌上的那个小盒子恭恭敬敬的推到了安南身前:“这是给您的赔礼,之前的约定您就当没听过就好……之前奈菲擅自与您约定此事时并不知晓您的身份,还请宽恕她。”   安南伸手将盒子打开。   那里面是一排七份试管——这是【无畏之骨】的萃取液。它是一种暗红色的胶体,里面有着肉眼即可看到的白色絮状物、自行闪耀着如同红宝石般的光。   “我稍微请问一下。”   安南询问道:“如果我不去的话……到时候都会有人去?”   “……恐怕就只有逆冬者会去了。”   圣阿方索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塞利西亚女士舍弃了宝船‘白银’,跟您一起回到了凛冬公国的事,已经在地下世界传开了……她如今不再是黄金阶,想必也已经无法接受【无畏之骨】了。”   “那是不是说,如果逆冬者弗拉基米尔能够活过仪式……他就会成为新的无畏圣者?”   “是这样的。”   “很好,我明白了……”   安南若有所指的说道:“这件事我不怪你们……奈菲尔塔利也是我的朋友,她会对我提出这件事是为我好、也是为了你好。   “我原本的目标,就是寻找【正义之心】,而非是【无畏之骨】既然如今用不到我,我自然会回头去寻找正义之心。”   “我会将您的回复如实带到。”   圣阿方索认真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身上的气质突然变了。   如同眼中的火焰突然燃起——他整个人突然充满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强烈气息。   “接下来是私事……我有个私人问题,还请陛下能够给予解答。”   “什么问题?”   “我妹妹奈菲尔塔利的男友,那个叫尼乌塞尔的男人。”   阿方索注视着安南,毫不畏惧、一字一句的询问道:“他是不是你们派到她身边的人?”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将权杖拢到身前,以双手交握。   他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复:“尼乌塞尔的确是我们的人,但我们尚未启用他……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之后也可以再也不会启用他。   “我指的是——【你】希望的话,与你的老师无关。”   “……我何德何能。”   阿方索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息顿时散去。   他无奈的笑了笑,整个人向后缩进了沙发中:“虽然我有圣骸骨,但我只是一个窃取了圣者力量的小偷而已。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证明‘圣者的力量是可以被窃取的’……我仅仅只是一个商品展示架、一个模特而已。”   “我知道。”   安南缓缓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无畏之骨】早就卖给了弗拉基米尔,对吧?”   “……”   阿方索沉默着,微微皱起眉头。   “不是奈菲尔塔利说的,她应该也没想出来。这与智商无光,而与情报有关。因为她不知道,弗拉基米尔有着能够购买‘圣骸骨’的宝物……而我知道。”   安南缓缓说道。   向愈骨者塞提购买被激活的“无畏之骨”,直接成为圣者、获得足以与神明对抗的力量……这恐怕就是弗拉基米尔的计划之一。   而他用来交换圣骸骨、价值相等甚至更高的东西,也已是呼之欲出。   ——正是他借用蠕虫之力、毁灭世界而榨取到的世界之血!   以阿方索的到来为最后一块拼图。   安南逐渐还原了弗拉基米尔计划的真相。 第768章 第六面镜子   狼教授弗雷德里克。   愈骨者塞提。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再加上,如今已经叛逃至安南麾下……或者说,已然弃暗投明的塞利西亚。   线于水下浮起,真相的碎片被拼凑还原……这四位黄金阶超凡者之间的诸多联系、已然变得鲜明。   原本安南已经在双子座的噩梦中,得知了狼教授与愈骨者之间的联系;又被悲剧作家剧透了塞利西亚的真实身份、进而得知了她与弗拉基米尔之间的关系。   如今安南终于能够确认,“愈骨者”与“逆冬者”两人之间,果然也是有联系的。   再加上硝石牧场与极北兄弟会之间的联系;作为蠕虫信徒的逆冬者与使用了蠕虫仪式的极北兄弟会;梅尔文家族的“黄金炼成计划”与极北兄弟会的“餍足金”计划;愈骨者与他的学生“无畏圣者”阿方索……甚至还可以从阿方索这边延伸到奈菲尔塔利,涉及到孢殖磨坊与黑寡妇。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已经隐隐联系在了一起。   究竟谁才是引起了这一切的开端、谁是那根能够解开这一团乱麻的线头,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命运乃天车之辙。   假如这一切都在“命运”的范畴内。   那么安南,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的最后一面镜子,或许正是这位“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在送别阿方索后,安南手持三色权杖、站在门口思索着。   而这时,被换上了一身冬之手服饰的雅各布,有些别扭的走了过来。   “——雅各布。”   他刚一进大门,就被安南叫了过来。   “……美丽的陛下,您有什么事?”   得知北地贵族正被霜兽部队毫不留情的攻击、逮捕,雅各布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美丽的】是多余的。”   安南没好气的顿了顿三色权杖,转而询问道:“你应该看过与《论太阳之第八曜》类似的书吧?”   “是的!如果是关于曜先生的领域,我还另外看过《晨光与夕光》、《日落时分:我们最盛烈的光》……”   说到仪式学的部分,这位堪称怪盗的“洞开者”雅各布显得有些眉飞色舞。   “那我问一下……关于第四曜与第六曜,你知不知道在《论太阳之第八曜》以外的描述?”   安南询问道。   目前安南缺失的镜子还有三面。   那位尼古拉斯的思念体,目前以尼古拉斯二世的名字活动着的那个人,就是他的第四面镜子;“永恒之女”英格丽德,是与他在争夺《天车之书》的第七面镜子……如果安南的推测没错,那么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或许就是他的第六面镜子了。   根据《论太阳之第八曜》的描述,第四曜是肉身跨越世界时眼中映出的幻光、第六曜是不断分裂聚合的光、第七曜则是指灵魂进入光界时看到的光——也即是“光界”这一名字的来源。   “永恒之女”是第七面镜子也很合理……她所追求的就是天车。   但第四面与第六面镜子的联系,就显得没有那么直接。   不过安南突然在想……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对第四曜与第六曜的理解不够深入呢?   面对安南的询问,雅各布略一思索,很快答道:“如果要说更隐秘一些的知识的话……第四曜虽然指的是肉身跨越世界时,完全遮蔽视线、使得越界者什么都看不到的幻光,但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保护,也即是‘不可知之光’。”   “保护?”   “没错……理论上,进入新世界时的一瞬、是在穿越世界的过程中压力与危险性最大的瞬间。如同使用传送类的仪式时,总会感到眩晕一般……即使是构建传送通道、构建重叠的门等手法,总会感到或多或少的眩晕,也就是所谓的‘眩界症’。”   ……原来如此。   如果说,第四曜的本质是“规避多余认知”的不可知,那么安南就知道自己与尼古拉斯二世的共同点了。   安南并没有自己一周目时的记忆,这是为了不让他被那深沉黑暗的记忆所浸染、因而失去眼中的光。   冬之心的负面debuff、以及幼安南所执行的诸多阴毒而有效的黑暗手段,如果被如今的安南知晓,就会干涉他的认知。   “尼古拉斯二世”也是一样。他的本质是尼古拉斯的思念体……连灵魂都不是,仅仅只是由一段不完整的、被修改过的记忆所构成的幻灵。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保护——名为“尼古拉斯”的幻灵,不具有尼古拉斯本人的疯狂、邪恶性格,也不像是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人造人一样,仅仅只有本体的记忆与能力,但他的思维机械、欲望寡淡。   因为阻断了这份记忆,他就成为了一个善良的好人。   安南脑中突然响起了无面诗人对自己说的那段话:   【尼古拉斯计划,是银爵与雅翁提出的;而你如今之所以是你,这计划可是由你自己提出的。正是因为当年的你看了这计划的全貌,才得到了灵感……坚定了自己抛却记忆的决心】   【我说到这份上,你却还没猜到自己当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那就说明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终于懂了。”   安南深吸一口气。   这第四面镜子——从最开始,就是安南自己选定的!   他得知了尼古拉斯计划后,才决定果断下手、将自己的记忆彻底销毁。以此构筑起一个纯善的安南……并直接选定了任务完成之后就会被销毁的“尼古拉斯”作为自己的镜子!   甚至连自己也能算计进去。   安南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失忆前的我就像是失忆前的刀客塔一样,都好强啊……是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大。   怪不得,当时无面诗人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位泄密诗人,当时所说的的确已经太多太多了。   “那第六曜呢?”   得到了很好的回答,于是安南继续追问道:“太阳内部翻涌着的、不断分裂聚合的光……它还预示着什么?”   “这很简单,因为第六曜只有一种解释。”   雅各布立刻答道:“这个分裂与聚合,指的其实是‘物以一终,籍由一始’。   “它指的是‘给予’、‘施舍’、‘援助’、‘团结’等具有团结性与回馈性的正面特性,暗指‘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力量。也就是‘集体与社会’中迸发的文明之光。   “而与第六曜作出区分的,是一句古老的名言——‘吞食自身以获得成长的人,始终无法抵达终点’。它可以理解为,‘不要消耗自己的潜能来获得成长’,也可以理解为‘不要自闭、不请求他人的援助’……”   ……原来第六曜指的是文明之光啊。   安南深吸一口气。   那么一切就都明白了。   他的第六面镜子、最后一面镜子,正是以吞噬世界、吞食文明而获得成长的蠕虫使者……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第769章 德米特里与玛利亚(二合一)   德米特里站在大公府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淡白色的呼吸散在空中……   他也没有想到……   自己离开霜语省只不到一周,父亲就已经龙化了。甚至可以说,他前脚刚离开霜语省,伊凡大公就出了事。   他没能见到父亲作为人类时的最后一面,也没能参与安南的登基仪式。   感性上来说,他当时非常想要折回去、把所有来访的大臣全部赶出去,拉着安南大醉一场……但他的理性告诉他,这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他曾是一国之君的长子,如今则是新任大公的兄长。   以德米特里的身份,他的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导致他人的过分解读。他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凛冬各方稳定、维系安南的统治……这毕竟是他们在八年前就已经确定好的道路。   甚至德米特里也想过,或许不是他刚走伊凡就龙化了……而是因为伊凡知道自己要龙化了,才故意把他支走。   ——与德米特里自己的意愿无关。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德米特里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如果在伊凡大公龙化时,德米特里与安南同时在霜语省,那么作为同样具有宣称、且更为年长、接触政务较久的德米特里,即使他自己没有夺取大公权柄的意愿,也会有贵族们自发结成“德米特里派”。   这样安南继位后,他在政治层面上就会遭遇到些许微不足道的麻烦。尽管以他的个人能力来说,这点麻烦并不会造成实际上的阻碍。   尽管凛冬公国的核心权力都握在“十指”手中……然而,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麻烦,依然也被伊凡大公所排除。   他就是这样保守而稳重,如凛冬北方一望无际的冰川那般肃穆沉稳的统治者。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冬年依然维持凛冬公国的稳定。   “快走,德米特里。”   在他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身形矮小的白袍少女如此说道:“别在门口傻站着,你挡我的路了。”   那是他的亲妹妹玛利亚。   仅从语气就能听出来,这的确是亲的……   “我只是在想父亲的事。”   德米特里低声说道。   他下意识的想要摸向胸口的雪茄,就被玛利亚在身后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   于是他才轻咳一声,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了裤子口袋中。   他还是披着那件深灰色的霜兽皮大衣,依然还是那副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袖口没有穿进去,就在身后飘荡着,如同长披风一般。他的衬衫袖子一直挽到肘部,手插进裤袋里,露在外面的前臂上则有着相当明显的、鼓起的青筋。   若是伊凡看到他这幅打扮,肯定要教训他。会要他好好把衣服穿好,再把袖子撸下去。   “——怎么,你这是想要打人吗?”如此这般的训诫着他。   如果被闻到了身上有烟味或是酒味的话,还会再被骂一通。   “父亲又不是死了。”   玛利亚冷淡的说道:“他是化为龙,从另一个世界在守护着我们、守护着凛冬。”   “啊,我也知道。”   德米特里喃喃道:“就像是那句老话嘛,‘凛冬人没有葬礼’。”   “‘人死便埋土,不可多伤悲。’父亲说过的。”   玛利亚跟在他身后,低声接道。   ——这是凛冬独有的传统。   因为凛冬的自然环境酷烈、资源紧张。民间往往没有铺张的举行复杂礼节的习惯。   他们没有庆祝出生的宴席,也没有祭奠亡者的宴席。   新生儿往往还不确定能够活下来,所以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得到。一般要在他们能够自己吃饭、能够活蹦乱跳的跑动时,才会得到自己正式的名字。   而死人也是一样……凛冬人对死者没有太多怀念。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感情寡淡,而是因为人死的实在太多了、太快了……也太急了。   若是长久无法从悲伤中逃离,那么悲伤就会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将人彻底埋葬。   一般来说,就是谁家死了人、就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尸体安静的埋在某棵树下。稍微讲究一些的,还会立个碑,等到来年春天去送一束花、示意一切都好……起码还有能送一束花的时间与心情。   他们必须坚强——即使在人口不到四位数的没落小镇、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也必须能够平静而安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或是,离开凛冬公国。   在凛冬公国,最严肃的礼节就是婚礼。   因为在这种艰难的生存环境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容易活下去……也唯有婚礼,才必须请到老祖母的牧师作为证婚人。   除此之外,凛冬公国甚至连新年都不会庆祝。因为每年的新年是一月。十二月时,整整下上一个月的大雪后……等到来年一月,到了属于埋骨婆婆的月份后,往往也是凛冬死人最多的日子。   许多老人都会扛不住寒冬,而因为各种疾病死去。对于凛冬公国来说,新年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日子。   与新年相比,当代大公的生日或许更有纪念价值。   德米特里与玛利亚进屋后,看到客厅没人便直接走上了二楼——那是原本属于伊凡大公的房间,如今它也已经变成了安南的房间。   进屋的瞬间,德米特里稍微恍惚了一瞬。   因为房间的装潢有了些许改变……双人床的床头上挂着的那两幅画已经不见了。倒是床尾又挂上了伊凡的画像。   房间中依然没有什么珠宝装饰,倒是纸姬所画的几幅画还挂在原处。办公桌上依然摆着文件,除此之外还有几本神秘学书籍。   而在德米特里眼中,自己昔日那个稚嫩而需要呵护的幼弟,正穿着造型有些奇异的不对称服饰,露出带有奇异咒纹的左肩,右手倒持着象征凛冬公国的权柄的三色权杖,站在窗前、望着大公府外的人来人往。   在安南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的瞬间。   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却与他的父亲伊凡·凛冬重叠在了一起。   “安南……陛下。”   德米特里出口的瞬间、顿了一下——因为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应该叫安南、还是称呼他为安南陛下,亦或是安南大公、再或是直接称呼陛下才比较合适。   倒是玛利亚,没有任何迟疑。   “——安南!”   她摘下兜帽,毫不犹豫的叫到。   那精致的面容上,露出单纯而平静的笑容。   即使感觉不到正面的情感,但心中的焦躁、忧虑与灼痛般的思念却并不虚假。   在这些负面情绪消弭的瞬间,重归于平衡点的心灵依然会诞生最纯粹的宁静。   “德米特里,还有……姐姐。”   安南对德米特里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玛利亚:“嗯……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犹豫了一瞬。   仅仅只是一瞬而已,但他相信玛利亚或许已经听出来了。   因为事实上……这还是这一周目的安南,第一次见到玛利亚。   诚然——那确实是与安南极为相似的面容。   但与笑容明显给人以温暖感的安南比起来,即使笑出来的玛利亚也要显得淡漠许多……就如同还稚嫩的女王一般,冰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感情。   比起安南来说,玛利亚的非人属性明显要更深一些。   安南身上只有微不可见的龙鳞,已经那头浅白色的头发。   而玛利亚的发色冷得像冰。   她那柔顺的及腰长发,如今反而比安南要更短一些——那是末端略微泛蓝的银白色。与安南那一刀闸断的长发不同,靠近末端的地方是自然生产所导致的长短不一、也因此而显出层次感。   她头颅的两侧已经有了银白色的龙角,纤细而修长的脖颈上、与手腕、脚踝等处都有明显的龙鳞浮现而出。   她上衣是给人以温暖感的蓬松毛衣、一直盖过大腿的一半,下身则是平底短靴与高过膝盖的黑色厚丝袜。而套在外面、带有兜帽的奶白色宽松风衣,一直会盖到小腿的位置。从外面看甚至看不出男女……这也是玛利亚遮掩身份的办法。   这是相当日常的打扮,初次见面时会给人以相当亲切而温暖的印象。   安南仅需一眼,便知道玛利亚为何要如此打扮。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没有属于我的记忆……”   玛利亚尽力保持平静,仿佛担心惊吓到安南一般、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道:“但这不要紧。   “我们会重新相识、相知。如果真的有极为真挚的感情,那是如同刻在冰上的名字一般……即使新的冰覆盖其上、痕迹依然会被包裹其中。”   安南知道,无论是德米特里亦或是玛利亚……他们心中都不存在那片柔软。   他们的心是冰铸的。永远感受不到人间的爱、温暖、感动与喜悦……但即使如此,他们给予他人的爱也依然是真实无比的。   ——即使自己感受不到爱,也能给予他人爱。   感受到玛利亚真挚无比的感情,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露出了温和而自然的笑容:“姐姐……   他如此称呼道。   “……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安南……”   玛利亚凝视着安南轻声念道,却仿佛像是在念给自己听。   “好了,好了,”德米特里咳嗽了一声,对这一幕显得有些不适应,“安南陛下……先说完正事,我们再叙旧吧。”   他打断了这股沉默的氛围,直接发问道:“我听闻,奶酥跑到你那里去了?”   “……等一下,谁是奶酥?”   安南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补充道:“还有,德米特里。你没有必要这样称呼我……我们私下相处时,就如往常一般叫我安南就好。”   “我明明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啊!”   闻言,德米特里松了口气。   他挠了挠头皮,随即这明显不礼貌的行为又被玛利亚打了一下手臂。   “就是那头人形霜兽……听说在弗兰格尔省的多尔戈鲁基子爵那里,你捡到她了?”   “那孩子叫奶酥?”   安南有些惊奇,但对罗素的命名权上仍然显得固执:“我记得她说自己没有名字……我已经给她起名叫罗素了。”   “奶酥是她原本的小名。”   听闻那头人形霜兽的确在这里,德米特里松了口气。   他随即解释道:“你也知道,按照我们凛冬人的习俗、是不给幼儿起名的。   “她是一头狼人……在还没有得到名字的婴幼儿阶段、就在野外遭遇袭击,昏迷在了小结界之外。奶酥这个名字,是我们从她的母亲那里得知的。”   德米特里说到这里,冷哼一声、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但这么一头出生仅一年的幼兽,又是怎么自己一个人流落在野外的……她就没有说了。   “——呵,不过她不说我也知道。”   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奶酥”的母亲,打算将她抛弃。   带着孩子或是怀孕的母狼人,往往不受村落欢迎——这是无数血的教训带来的经验。   她们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完全可能狂化后伤害其他人的孩子,如同杜鹃将其他鸟蛋挤出鸟窝一般,这属于狼人的种族本能。   但反过来说,如果无法克制这种狂化的本能……   那么也可以“反制”掉这种本能的触发点。   也就是她们的孩子本身。   将自己的孩子偷偷生下、并找机会抛弃到野外,然后进入陌生的村落。这是女性狼人的新型处世技巧。   “也就只有这些不懂感情的野兽,才会犯下这种悖逆人伦的大罪。”   德米特里呵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舍不得自己下手杀死孩子,就将它们直接丢到下着暴风雪的野外——这与杀死他们有什么区别?这种毫无意义的慈悲……”   “事先一提,德米特里。”   安南看德米特里又要开始碎碎念狼人的原罪,便立刻打断了他:“我知道罗素具有特殊的价值。但我不希望你把她拉去配种……或是别的什么不好的实验。   “我已经承诺过,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了。”   “喂,安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德米特里毫无感情起伏的说道:“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做的。她对于凛冬家族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我到处去奔波,寻找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被其他人抓住,用来做这种事。   “我这是为了保护凛冬公国,其次是为了保护你、再后是保护其他的民众……以及顺便保护她自己。” 第770章 家   看到自己寻找了许久的“奶酥”……或者说“罗素”、竟是自己跑到了安南这边。   德米特里并没有感觉到失落,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只是感到浑身一松。   之前押运霜兽时,弄丢了“奶酥”的愧疚与紧张,终于彻底从心底消失。   德米特里非常清楚……作为史上第一头有高等智慧的人形霜兽,被安南重命名为“罗素”的霜兽幼崽干系重大。   她若是落在对凛冬家族、乃至对整个凛冬公国有敌意的任何国内外势力中,都将立刻成为一剂动摇整个凛冬公国的猛药。仅仅只是宣称她的存在,就可以让人们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虽然按照理性来说,立刻将罗素秘密处死才是最稳妥、最谨慎的举措,也是最符合德米特里性格的举措。   但德米特里对她,也还是有些狠不下心。   “既然你这边对她另有安排,我就把我这边的人都撤掉了。”   看着安南似乎对她还是挺上心的,德米特里干脆也就把罗素全盘交给安南了。   “我还以为你对狼人,都会是一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态度呢。”   安南调笑道。   德米特里撇了撇嘴:“冤有头债有主。我的确是看不起狼人、甚至一看到狼人就烦,但不至于把火撒到刚出手还不到一岁的孩子身上……”   多亏了来自伊凡大公的道德教育,才让他们兄弟三人在没有正面情感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够成为正直的人。   假如凛冬公国真的有需要,德米特里也的确是可以狠下心来的。毕竟他有着一颗被冰封的心,没有什么同情可言。   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是那副皱着眉头的苦闷模样,就是因为他做了太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积累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如果可以,德米特里不希望伤害任何人。   但他又是一个务实而理智的人,继承了父亲伊凡的保守主义作风的同时,又有着自己作为兄长的矜持。所以他非常清楚,有些事非做不可……   可伊凡留下的子嗣实在太少了,有一些事无论是玛利亚还是安南,都不适合去做。总要有人背负污名、伸手摸向黑暗处。   最后也就只有他能来做。   他自身的才能,比起玛利亚与安南来说又是远远不如……毕竟他的母亲只是一位真正的、没有任何特殊才能的普通人,而不像玛利亚与安南的母亲那样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可又因为伊凡的身体不好,无论是玛利亚亦或是安南都是由德米特里带大的。对他们姐弟两人,德米特里又有一种“长辈的矜持心”,仿佛他们并非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而是比自己更小一辈的后辈一般。   于是,他也无从诉苦。   没有任何人能聆听他的苦闷——唯二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却又因为可笑的尊严问题而不愿求助。   这份在长久的自我矛盾中积累起来的,漫无止境的苦闷……以及他沉默承受下来的恶意、怀疑与罪孽,就一直积蓄在他心中。   从这罪壤中长出的恶之花,便是他那深深皱起的眉间。   他今年才三十岁出头,但眉间已有了深邃的皱纹。为了排解苦闷,他更是每天烟酒不断……若非是凛冬之血对凡人的身体会有太大的伤害,他或许还会徘徊于烟花柳巷。   这都是德米特里为了将压力不对着外人释放、不伤害无辜的人而进行的自我排解。   在诸多自我消遣的方式中,唯独赌博——德米特里发誓绝对不会再碰。   德米特里话语落下的瞬间,因为安南并没有做出回应,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奇妙的安静。   如同喧闹的教室中,所有人毫无预兆且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刹那之间回归至极静……甚至会让人产生“班主任是不是来了”的错觉一般的尴尬。   “德米特里。”   就在这时,玛利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将自己的长风衣脱下来,随手丢向德米特里:“帮我们去拿一下饮料。安南的气泡果茶,还有我的柠檬酒——你知道我要加什么的。做好了就再拿点坚果,一起带过来。”   “需要我去……”   德米特里下意识反问玛利亚:这种活需要他亲自去做吗?   但他尚未问出口,便突然意识到……   这似乎是玛利亚想要把他支开。   有事想单独和安南说吗?   德米特里虽然也有些好奇,但作为兄长的稳重感只是让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顺便把你衣服挂上去……”   他说罢,便单手抓着玛利亚的外套,起身紧了紧自己披在肩膀上的大衣。   “别让我衣服沾上烟味。”   玛利亚补充道:“想抽烟的话,先去把我衣服挂上。”   “……知道了知道了。”   德米特里咳嗽一声,伸向胸前摸索雪茄的手又硬生生的抬了起来、有些僵硬的整了整领口。   随后他便自行走了出去。   而在德米特里离开房间后,玛利亚便突然凑了过来。   她直接一把抱住了安南,把脸埋在安南的脖颈处。   就像是吸猫般,玛利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长发扫在安南脸上,竟能让安南“嗅到”冰寒的感觉……那是一种仅仅只是闻到,就能在脑中联想到“寒冷”的独特味道。长发本身,也像是在雪中待了许久般冰冷。   “嗯……”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玛利亚这才满足的眯起眼睛。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仔细的摸索着安南的脸颊、鬓角、耳后、脖颈,用指尖确认触感。随后非常认真的检查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左肩上的咒纹。   “手。”   玛利亚说道。   “……”   安南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敢说,只是乖乖的听着玛利亚的声音递出手来,如同把爪子搭在主人掌中的宠物猫一般。   她又抓着安南的手、观察着他的诅咒承载物。用指尖触摸确认质地,看着它是否合身、有没有在手指上勒出痕迹。   因为女孩子发育的更早一些,她比安南还要大上四五岁。玛利亚是比安南要高上一点的。   但也仅仅只是高上一点、还不到半头的程度。离得很远的时候,玛利亚还给人一种娇小感,凑近时那种长辈的成熟感便呼之欲出。   年岁仿若停留在十六岁那年的玛利亚,稚嫩娇小的躯体,与她那如女王般肃穆成熟的气质,形成了异常强烈的对比。   嗅着玛利亚散落着的发丝间的寒冷味道,安南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宁静感。   如同在外工作许久后,回到家中……母亲忧虑的检查有没有变瘦了时一样。有股异常平静的、想要露出浅淡微笑的温馨感。   ……直到这时,安南才非常明确的意识到。   他的确是回家了。 第771章 玛利亚的礼物   没错……家人在的地方即是家。   即使昔日的记忆已然被自己彻底忘却,即使对方根本感受不到爱……但血脉作为链接、仍然将两人的心串在了一起。   玛利亚在安南身上检查了许久。   她用指尖确认、安南的皮肤上到底有没有伤痕,又捏了捏安南的左肩和大臂,又摸了摸背部,确认这肉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   安南像是娃娃一样被摆弄着,却是没有丝毫不耐。   玛利亚全身检查一遍之后,便是深深叹了口气。   “小安南……长大了呢。   她向后退开一步,喃喃道:“身体也是,终于强壮起来了。”   那是当然……我离家的时候力量7体质6,现在力量有15点,体质属性更是已经破了五十、进入了超凡领域了。   安南心中念道。   玛利亚双手捧起安南没有握着权杖的那只手,用指尖仔细的感受着安南指肚的肌肉,低着头轻声说道:“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吧?”   “……还好。”   安南沉默了一瞬,才低声答道。   辛苦倒是不怎么辛苦。   “毕竟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也有朋友和能够信任的人。”   “……朋友要好好的选择。”   玛利亚抬起头来,有些忧虑的重复道:“有些朋友是没有意义的。坏朋友只会拖累你、带坏你、伤害你……一定要好好选择朋友,选择好朋友。要选择那些能够跟得上你的脚步、能够帮得到你,能够激励你或是能够监督你的朋友。   “不要想着……自己能够带着所有人前往远方。那样就太累了……”   玛利亚那冰蓝色的瞳孔注视着安南,仿佛专注的凝视着整个世界一般:“你虽然现在是大公,但也没有必要为这个国家献出生命……偶尔还是可以自私一点的。”   她说着与伊凡和德米特里截然不同的言语。   因为对于玛利亚来说,安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玛利亚对不同的人,有非常明显的“等级”——与自己能够亲近到什么程度、能够说什么话、能够给予怎样的帮扶与回馈……如果两个朋友吵起来,她应该站在哪一方,她心里一直以来,都有非常明确的标准。   甚至,不仅仅是朋友。   对于玛利亚来说,无论是权力、能力、使命、荣耀、亲情……如此种种、在她心中,都有异常明确的等级。   她才是真正拥有冬之心的人。   或许因为她是凛冬家族中相对稀少的女性后代,她的返祖迹象更加明显——性格、才能与血脉形态都更接近老祖母。   冰冷、理性、家长感……以及牺牲论。   假如没有《天车之书》,她毫无疑问是整个家族中力量与意志最为强大的那个人。   而在玛利亚心中,安南的“地位”非常高。   因为安南才是玛利亚最亲的亲人……比德米特里更亲。   这是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中,一直存在却总是被人故意忽略的常识——也即是同父异母的孩子与同父同母的孩子之间的亲昵程度,必然是有差距的。   即使再粉饰以“兄弟情”,但这份血脉之间的差距却是客观存在的。   玛利亚与德米特里之间的感情,必然没有她与安南之间更加亲近。无论是她与德米特里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大,亦或是他们之间只有一半重合的血脉都是如此。   若是一般的孩子,或许会为了弥补这份客观存在的感情差距,反而故意疏远安南——以此来对德米特里表示,这份“兄弟的感情是公平的、平等的”。   就好比是自家亲生的孩子与养子吵起来时,反而会偏袒养子一般。   但玛利亚却完全没有这么做。   她从最开始,就意识到对安南的感情就比对德米特里更加强烈。也没有对此做任何掩饰、或是为了彰显公平而走均衡主义的打算……她的偏爱没有半分隐藏,无论对谁都是如此。   这实际上,也是安南主要由玛利亚照料长大的原因之一——这正是来自玛利亚的强烈要求。她才能以只比安南大五岁的年龄,参与到了德米特里所负责的抚育弟弟的行动中,而凡是她能做的事、都拒绝德米特里插手。   成效也是显著的。   安南那生而知之的卓越智慧,最开始并没有对玛利亚与德米特里展示。知道这件事的,主要是伊凡……再就是老祖母,之后就是弗拉基米尔。   安南接触到“十指”的时候,甚至比德米特里还早。   在那之前,德米特里一直以为安南是一个“怕羞”的人;而玛利亚以为安南是一个“温柔”的人。   这实际上是因为安南懒得出去找小屁孩玩,又不想对这个固执的、努力照顾自己的姐姐甩脸子。   一直到安南带着德米特里,与腐夫对赌之时……   他的智慧,从那时才开始初步显现于兄姐眼中。   在那之后又过了许久……德米特里逐渐习惯了安南的指挥与监督,玛利亚却是一直到安南去年离家、祛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后,才终于从伊凡那里后知后觉知道了一切。   安南也能猜出来,为什么一周目的自己、一直瞒着玛利亚。她的性格就是安南大于一切……自己抛却记忆寻求正义之心、契合天车之道的想法,肯定是不会受到玛利亚支持的。   ——这也是玛利亚第一次与安南联系时,当时情绪有些失控的原因。   安南原本以为,他回国之后见到玛利亚……玛利亚还会有更激动的举动。比如说给自己一巴掌,或是抱(住安南的)头痛哭、再或者是闹别扭不理自己。   结果没想到……   仅仅只是仔细的查看着全身上下而已。   其实安南也是能够理解玛利亚的想法的。   毕竟,安南诞生后不久,他与玛利亚的母亲也死去了。   她一共诞生了四个孩子,安南是第三个——她是在生下第四个孩子后去世的。而老二与老四,分别死在了两岁时与满月时,只有玛利亚与安南成活。   玛利亚看着自己的弟弟们出生、死亡,看着母亲在年轻的岁月死去、如今她所尊敬的父亲也离开了他们。   ——安南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玛利亚最亲的亲人。每次看向安南与自己几乎一致的面容时,这份感情就更加深刻。   而这次回来之后。   安南与她终于是有了不同。   无论是那给人以陌生感的温暖微笑,异色的瞳孔、肩膀处的咒纹、变得结实起来的身体……   她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那些画面。   “我给你带了礼物,安南。”   玛利亚伸出手来,立在自己唇前,认真的说道:“是绝对不能告诉德米特里……又对你现在的情况肯定很有帮助的礼物。”   “……是什么?”   “是这个。”   说着,玛利亚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爪子。   是真的【一只爪子】。犬科动物的爪子。   “这是我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从毒蕨之柱的荒原里刨出来的……   “那个叛徒贝拉的【噩梦坐标】。” 第772章 多少给你留点面子   ——这是玛利亚去年杀死贝拉时的遗留之物。   玛利亚十七岁时,也就是两年前才继承了风暴之塔、进阶为黄金阶。   而在去年年底,镜中人登神后不久……借助风暴之塔对整个凛冬公国的监视,玛利亚才终于在无意间发现了两年前失踪的叛徒——狼人贝拉的踪迹。   玛利亚对德米特里的感情,仅仅只是不如安南那么亲近而已。   但与其他的“外人”相比,作为她稀少的直系血亲,玛利亚对德米特里同样也是非常关心、非常尊敬的。   理所当然的,对于这个两度背叛自己哥哥、甚至背叛了整个凛冬公国的母狼,玛利亚没有任何留情……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面对贝拉直接扯断自己舌头,不想透露情报的做法。   玛利亚也没有细细拷问她的兴趣,仅是一句【敕令:自杀】,就已让贝拉即刻死亡。   之后,玛利亚也没有检查她的身体。   而是直接卷起了风暴将她的尸体掩埋。眼不见,心不烦。   但在这时,瓦西里·曼宁向她发来了重要的情报——安南还活着、而且就在诺亚。   在那之后,玛利亚立刻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在第一时间就向伊凡大公进行了汇报。   ……结果从那时,她才在伊凡大公那里得知安南之前的计划——抛却记忆。而且就连伊凡大公自己,也不确定安南还活着、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安南·凛冬。   直接抛却自己的记忆——用至今为止的一生为祭品、加上反转铭文,以此彻底扭转冬之心的诅咒。   这是为了让安南在面对“镜子”时更具优势。   玛利亚的确知道,长久来说……这个计划反而会让安南更为安全。   命运乃天车之辙——假如安南的某面“镜子”,能够从他与安南相似而对称的命运中挣脱出来,直接将安南击败。那么他就会成为《天车之书》新的持有者。   安南既然已经被天车之书所选定,成为新的天车……那么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命运”。越是想要寻找,就越是找不到;反过来说就是越想逃离就越逃不开。   这并非是七人的混战,而是一场六对一的车轮战。   能早做准备,的确是好事。   ……但这个的前提是,安南的计划真的能够成功。   最让玛利亚发火的是,这个计划无论是德米特里与伊凡都知道。   不只是安南在瞒着她——全家的男人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将玛利亚排除在计划之外。   玛利亚就很生气。   ——如果让我也加入到计划中,难道不会更好吗?   当然,他们对玛利亚的性格,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现在是确定安南已经成功了。可如果在这个计划真正开始执行前,玛利亚说不定反而会犹豫不决。她知晓计划全貌这件事,说不定会起到什么反作用。   但结果是……在当时的计划开始之前,安南突然失踪了。   他疑似是被腐夫袭击,但却连尸体都找不到、预言法术也完全无法定位。   可如果用真知虫询问“安南是否死了”,有时候回答是“死了”但有时候又是“没有”,这个答案甚至不断的在摇摆。   所以姑且还算是有活下来的可能。但即使是最相信安南的德米特里,也只能是自我安慰……一直到再度见到安南的时候,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个问题会变。   因为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阴暗而冰冷的安南·凛冬”的确死了,但“安南·凛冬”这个存在依然还活着……并且已然重获新生。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真知虫会给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现在回头去看……好在安南的计划成功了,这意味着他过去的记忆已经被彻底销毁。   但玛利亚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对这个计划本身,没有起到任何帮助、完全被排除在外。那么在安南回归之后,能不能给他准备点用得上的礼物呢?   等安南回归之后,他就将会是新任的凛冬大公。   他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呢?   玛利亚在风暴之塔中整整思考了一个月。   她终于想到……或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些东西,帮助安南找回过去已经被销毁的记忆!   没错,安南昔日“自己拥有的全部记忆”,已经被仪式完全清空。但他所行过的事、说过的话,已经被刻在了世界上、记载在梦界之中。   只要有曾经的“安南”出场过的噩梦,就能帮助安南找回过去的记忆!   准确来说,那不应该说是“找回”。就像是观赏以他自己为主角创作的戏剧一般,以此让他熟悉过去的自己……借此多了解了解自己。   可从哪里找到这样的噩梦呢?   ——答案呼之欲出。   四个月前被玛利亚杀死在圣阿历克塞行省,埋在毒蕨之柱的荒原里的狼人贝拉……她作为白银阶的超凡者,死后也是可以生成噩梦的。   而以贝拉的经历,她的噩梦大概会是当年的那场赌局……也就是德米特里人生中参与的最后一场赌博。如果能再度经历那次噩梦,或许安南就能对过去的自己与德米特里有更深的认识。   当时弄清楚情况后,玛利亚就登上了风暴之塔。   如今在看守风暴之塔的“刑期”结束后,她便第一时间便跑回了毒蕨之柱,去寻找当时被暴风雪掩埋的贝拉的尸骸。   幸好……四个月过去了,贝拉的尸体还没有被人刨走。   作为超凡者,在她死去之后、尸体的大部分都已经崩解了。剩下的遗物,一般来说就是进入噩梦时所需的“钥匙”。   贝拉所留下的“钥匙”,就是她狼形态的左爪。   取回这枚“钥匙”后,玛利亚就将其立刻封装起来……然后去揍了德米特里一顿。   她知道安南还活着的时间,远比德米特里要早的多。但玛利亚要求伊凡暂时不要把这件事转告给德米特里——就让他再担心一阵子吧,作为小小的报复。   而如今德米特里已经得知了一切。   ——那么玛利亚也就可以去揍他一顿了。   她忍这顿揍已经很久了……在得知安南失踪这件事上,居然还有伊凡与德米特里的参与时,她就下定决心要揍德米特里了。   而且要揍两遍——伊凡身体不好,老爷子那份也应该由长子承担。   但如果直接冲过去揍他,德米特里说不定反而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而变得开心起来。   这就不行了!   玛利亚一直忍耐到德米特里已经获知真相……也就是现在。   之所以没有提前先回霜语省一顿,只是为了在外面揍完德米特里。   在安南面前,给她这个笨蛋哥哥稍微留点面子。   ……等伤治好了,再带他回家。 第773章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安南望着那只狼爪,一时有些失神。   他对这只爪子其实很是熟悉……   早在“狼吻”噩梦中,安南就曾以贝拉的身份出现在噩梦中,那时他就低头观察过自己变成狼人后的双手。距离那个时候还没过太久,安南还没有忘记   如今看到其中一只手就这么落在自己手中,还是以犬科动物爪子的形态。安南心中顿时就产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并不是“我只想过着平静的生活”那种感觉。   倒更像是“来握个手”……   而在握住这“狗爪”之后,安南眼中也第一时间浮现出了系统提示: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噩梦碎片已绑定】   【等级需求:需在同阶】   【职业需求:无】   【特殊需求:需三人同时进入,其中两人关系必须足够密切;且三人中至少有一人为女性、至少有一人为男性】   因为需求没有满足,安南即使握着它也没有十秒后坠入噩梦的提示。   ……三人噩梦本?   安南微微皱眉。   需要在同阶的话……那就得尽快处理了。   要是等安南进阶到了黄金阶,他再想要找两个与自己一同进阶的人就很困难了。   “我之前就已经使用仪式,仔细的窥探过这个噩梦的主题了。”   玛利亚解释道:“这个噩梦,就是你和德米特里当年与腐夫对赌时的那个场面。需要有三个人才能进入这个噩梦,分别负责扮演你、德米特里与贝拉。   “如果你现在凑不齐人的话,等你进阶黄金之后……你可以与我一同进入这个噩梦。我会帮你找人凑数的。”   玛利亚平静的说道。   但她言语中的雀跃根本没有隐藏。   ——你其实就是想和我双排吧?   安南心中念道。   但他也不会傻到把这实话说出来。   那可是会挨揍的……虽然多半不会是安南挨揍,而是玛利亚找个借口又揍了德米特里一顿。   根据德米特里和卓雅阿姨的说法,似乎以前无论是玛利亚还是安南犯错,伊凡都会揍德米特里一顿——等到玛利亚长大了之后,那么就变成了“如果安南犯错”,那么伊凡和玛利亚都会揍一顿德米特里。   虽然所谓的“揍一顿”,多半也就是之前德米特里想在安南面前抽烟的时候,被玛利亚拍了一下胳膊的程度。   倒是伊凡揍的会相对比较疼——因为老爷子力气实在很小,所以他一般会拿三色权杖抽。   “因为这个噩梦涉及到当年德米特里赌输的那一场……以及贝拉背叛他的那次,所以我不打算让德米特里知道这件事。”   玛利亚低声说道:“噩梦都毕竟是虚假的。如果利用对未来的掌握而获胜,也只会让他感到空虚;可如果失败,那就是对恐惧的重演。无论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会是二次伤害。”   她那冰蓝色的瞳孔中映出的,是隐藏很好的关切之情:“德米特里现在已经渐渐的放下了那件事,我希望不要让他重新回忆起来……   “所以等德米特里回来的时候,记得保密。”   玛利亚如此说着,伸出纤细白皙的右手食指抵住自己唇前,随后慢慢挪开、按在安南嘴上。   她没有露出笑颜,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安南的双眼——尤其是安南左眼那没有任何反光的、如同宝石般清澈透明的祖母绿色义眼。   “你是怎么过的,安南?”   玛利亚轻声低语着,如同两人侧躺着睡觉前、面对着面闲聊的被中轻语:“自己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压力很大?你如果感到悲伤、感到寂寞,会不会想要哭?”   ……啊,那倒不会。   安南心中无声的念道。   姐啊,你可能是不知道,在这过去的半年里,我这边可是攒到了好几百个弟兄……   而且我也其实能凑出来两个朋友和我一起开荒……比如说林依依和四暗刻。他甚至可以现在就弄出来三人组,替他去开荒——那仨人现在就住在隔壁的客房。   别说是三人组了,需要的话能不换样的刷上一百次。就这样多半还有人轮不着。   可以说是相当不公平了。   与安南组队带刷的机会,基本约等于耍猴型抢购……   “三人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信得过的人。”   安南随口说道:“我这边有三个朋友,正好满足这个条件——能凑出一男一女,还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足够好。”   “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玛利亚略微有些警惕,随口询问道:“还有剩下那个呢?”   “嗯……”   安南陷入了沉默:“剩下那个大概是女性吧。”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哈士奇应该怎么算。   最让安南表情微妙的,就是他们三个人、在大公府开了两间房。   但哈士奇是与十三香住在一个屋,而不是与阿电一间屋。这倒也很好理解,毕竟阿电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十几岁少女,但哈士奇本质却是一位男性社畜……而玩家们的角色睡觉时也是不需要脱衣服的,只需要躺在床上下线就可以了。   然而听起来也还是挺怪的。   “至于怎么认识的……他们其实就是《天车之书》召唤而来的异界来客。”   “你们在讨论那些孩子吗?”   德米特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安南连忙将那个已经发干的“狗爪”塞到了怀里。   这也是属于这位兄长独有的温柔体贴——在进门之前便先发声,以此给里面的两人体面的机会。   既然玛利亚有什么话题、什么行为是不希望他看到的,那么他就干脆在更远的地方示意他快回来了,免得在进门的瞬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而感到尴尬。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秒——这显然是德米特里故意在门口等了一小会,他才走进屋来。   他直接将自己的大衣也一并脱去,只穿着衬衣走进屋来。   他单手托着装着两壶饮料、一桶劣酒与许多零食的托盘,另一只手有些夸张的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幸不辱命——”   他弯下腰来,笑眯眯的向玛利亚问道:“请问这位尊贵的小姐,我能在这里喝点酒吗?”   “你自己可以喝,但不许喝多、也不许带着安南一起喝。”   玛利亚板着脸,抬起头来严肃的说道。   她说吧,轻轻抽了抽鼻子。   “而且你身上还是有烟味!”   “喂喂,我都已经把大衣脱掉了!”   “谁让你不好好换衣服的,胸前没遮住!还是有烟味!”   “那要不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德米特里苦着脸说道。   玛利亚沉默一瞬,随即偏过了头、看向安南。   她的语气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算了。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些许刺激性的味道或许会让记忆变得更深。”   随着三人坐在桌前。   玛利亚端着金色的、仿佛闪着炫光的蜂蜜酒。   甚至还未喝下,她的脸颊便荡出了些许红晕。   而德米特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劣酒,给安南倒了一杯气泡水。同时他还在嘟哝着:“其实安南现在已经成年了,按照老祖母的规矩,他已经可以饮酒了。”   “那也要等安南自己去选他喜欢的酒。”   玛利亚习惯性的顶了一嘴德米特里。   随即,她与德米特里一并举起酒杯,望向安南。   感受不到喜悦与爱的他们,嘴角却浮起了真挚的微笑。   ——那是如同盲人手中的灯火一般,夺目的光辉。   “安南,”玛利亚轻声道,“初次见面……”   “还有……”   德米特里接着说道,同时稳稳举杯:“好久不见。” 第774章 寄给萨尔瓦托雷的信   “……于是就这样,我也就继承了大公之位、大致将凛冬这边的烂摊子收拾好了。   “但总的来说……也就是【大致】这种程度。麻烦的人物、麻烦的事情还是有很多,我一时半会也抽不出身。   “但我从那位洞开者雅各布手里搞到的那罐阿佐特(Azoth)的确是好东西。我记得这种万能溶剂,在你们转化学派里的一些高端配方中,属于必备、必需级别的珍惜材料。   “当然,这会不是抢劫,我也已经给了雅各布公平的价码。对于他这种仪式师来说,是过习惯了节俭的日子、具有压倒性效果的阿佐特对他来说,仅仅只是‘压箱底’程度的买命钱而已。就算是放坏了,如非实在必要、他也不会拿来使用。   “之前我能够成功发起奇袭,就多亏了他用阿佐特发起的强效群体传送仪式。至于结果如何,那与雅各布是无关的……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最好。只是可惜的是,这罐阿佐特被浪费掉了一半多……希望剩下这部分,仍然能算是一个礼物。   “我将剩余的阿佐特全部买了下来,置于封闭、低温环境下储存。要么你过来一趟——来之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派人接待,毕竟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趟出国了;要么就等卡芙妮那边的选王仪式结束,我正好顺路去一趟诺亚,好把它送给你。   “等你醒神了,再给我回信。布置好仪式场,并且给我传送过来你的特殊标识。记得回信的时候,顺便过问一下学姐的意见。”   ——安南如此在信上写道。   他写完,就将信随手置入早已点燃的仪式火焰中。   “【光的末途,是没有神智的深井】。”   安南随口吟诵着一句曜先生领域的神秘知识,至于火光中仍然不燃的特殊信纸便突然开始猛烈的燃烧起来,悬浮在火中、绽放着金色的火焰……并自行分解成了金色的光点、消散于火中。   因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这个时间,按理来说萨尔瓦托雷应该已经睡了。   学长的睡眠时间非常宝贵,一天只有六个小时、安南并不想吵醒他……于是他就没有使用镜中人的仪式,来向萨尔瓦托雷发起“视频通话”,而是用了另一种相对比较古老的手段,将信纸直接给萨尔瓦托雷传送过去。   安南当然不知道萨尔瓦托雷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萨尔瓦托雷那里有没有接收仪式信件用的仪式场……但雨果塔主那边肯定是有的。   而且安南知道雨果的姓名与长相,他就可以直接把信件直接传送到雨果塔主那里去。   一般来说,雨果塔主会置身于泽地黑塔中,为巫师塔提供能量……所以信件就会由萨尔瓦托雷这位塔之子代为接收。   通过这种绕圈子的手法,安南就可以给萨尔瓦托雷跨国发送信件——很多仪式都是无法跨国的。   大结界就像是把这些仪式的“信号”给挡住了一样。只有高位仪式,才有可能穿透大结界……就比如说那些间谍仪式师所使用的送信仪式。   镜中人的仪式能够轻松跨国,是因为祂本身就钻了一个大空子——正如祂的神名一般,“镜中人”。镜中之人,本身就可以视为镜中人的某种象征……因此将自己的影响投影为镜中之人,显现在另一人那边的镜子处。   这就等于是以镜中人的神明本质、分别接通A点与B点,作为信息交换的中枢。而不是直接让A点与B点穿透两层大结界,强行产生联系。   也就是说,镜中人就是一个基站。   ……只能说,创业期神明不容易。   实际上,【映出友人之镜】这个仪式的原理,是将自己的形象与说出的话保存到镜中。然后镜中人从另一端显现出来,变成另一人的样子、说出另一人的话……再把这边的消息同步传送回去。   因为延迟很低,所以看起来像是两人透过镜子在直接通话。但其实对话的内容,镜中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是后来安南才想明白的。   所以他才能使用这个神术,与当时噩梦中的艾蕾发生交互。这种程度的噩梦,本就只有神明才能介入——事实上也是如此。   大公府这边虽然装修风格比较节俭、低调,但功能也是一应俱全。   各种仪式所需的仪式场和咒性材料都已经预先备好、并且安全合理的储存了起来。   甚至只要打一个招呼,就能有擅长仪式的冬之手从外面进来,替代大公举行仪式……之前的伊凡大公就是这样的。   不过安南比伊凡要更加擅长使用仪式。   起码不用像是现在这样,发个“电报”还得找人帮忙拍出去……   之前缺少能够使用镜中人仪式的各种镜子,但那也是因为对这位新神缺乏了解。早在安南前往北方时,大公府这边的镜子也已经补上了。   不使用【映出友人之镜】仪式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安南不太希望镜中人得知这件事。   镜中人的确是友方单位。祂也的确帮到了安南不少忙。   但安南也依然还记得,镜中人在升华之前,在白塔噩梦里、就曾对冬之手表示出了强烈的鄙夷与不满。   凛冬公国对于独立巫师的确是有迫害嫌疑的……因为这些巫师们眼高于顶、超凡能力在同阶超凡者中也属于上位,使得巫师的超凡犯罪率,在所有的超凡者中也始终是最高的。   那些服务于地方贵族们的巫师“幕僚”中,也不乏被巫师塔通缉的黑巫师。他们经常参与到销毁证据、刺杀政敌、掠夺资源等特殊行动中。   ……当然,可能还有一个比较现实的原因。   就是巫师们平日养尊处优、基本都是学院派出身,实在缺少“江湖经验”,在闹出事之后的收尾的能力较差,所以总会被发现。   像是潜行者与猎人们,他们基本上如果想要干掉某个人、是不会被发现的。他们成为超凡者的时候,就已经是本职业的佼佼者了,所以才能成为超凡者。   但巫师不然——巫师对应的凡人职业是“巫师学徒”。   基本上不会存在半路出家的巫师……巫师塔的招生覆盖率还是挺广的。凡是有才能的人,从十二三岁开始就会被招入巫师塔,最晚也不会晚于十八岁。   从巫师塔一直待到毕业,然后才能放出来……他们基本上,要么是经验有问题、要么是情商有问题,要么就是都有问题。在凛冬这种高压环境下,就更容易出问题。   ——凛冬只有、也只能有一类“合法”巫师。   那就是冬之手。 第775章 预料之外的回信   凛冬人会通过对施法能力的严格管制,来大幅减少“法术类”和“仪式类”的超凡犯罪。   ……毕竟凡是不涉及到法术的案件,基本上都很好解决。   只有巫师们,才会一人一套加点——想要从痕迹上判断他们用过什么法术,都得查个半天资料。   对于巫师犯罪,诺亚人的选择是直接调监控;而教国那个每条街都可能有一位正神或者伪神的环境,基本上这种法术犯罪都会被当场制止;联合王国那边人口相当密集,人才充裕、所以有“法术与仪式犯罪特殊管理局”……那儿可是有着“超凡侦探”与“超凡警探”的浪漫地界,甚至连罪犯的传说都能改编成歌剧,在大剧院堂而皇之的上演。   凛冬人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也没有那么多的“监控探头”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强者。所以就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减少非官方的巫师数量。   至于地下?   只要事不够大,智者们一般就不会管的。毕竟他们都是“聪明人”。   凛冬的冬之手,都是白银阶的失能巫师——他们提供特殊的晋升渠道、噩梦攻略、进阶职业,从青铜阶开始培养、大多数冬之手都能在五年到十年内稳定进阶到白银。   之后,他们会利用白银阶的学习能力,开始连续培养三年如何对抗巫师,然后视情况补充一年“如何对抗其他超凡职业”的课程。   他们是专业的巫师杀手。   每一个冬之手,都能轻松对抗同阶的巫师。   失能学派最为擅长的,就是瘫痪掉他人的各种能力。   减速、沉默、冻结、脆弱、绊足、冻结思维、冻结意图、空气中暗藏的冰锥、不可视的墙壁、阻挡飞行物体的缓速之墙、以及对空间移动的封禁等等。   在满满一身限制技能的基础、以及对各种学派法术了解的基础上……他们还特别擅长物理打击。   钉头锤或是手斧、最次也是双手剑,匕首这种“娘们武器”都很少见。   而且冬之手还专门训练过枪械能力。尽管时间不长,但那毕竟是白银阶级别的学习能力。猎杀没有战斗经验的巫师和没有敌意感知能力的仪式师,简直不要太简单。   总而言之就是……除了冬之手之外,凡是掌握施法能力与仪式能力的超凡者,都会被严肃对待。   拿不出身份证明的巫师,只要见到基本上就会被冬之手无条件逮捕,直到搜查小组那边确认的确没有犯罪记录;即使是有身份证明的巫师,也会被直接扣下、并在询问巫师塔那边的情况后才会放人……之后也会一直派人暗哨跟踪。   至于仪式师——凡是非官方的仪式师,都会无条件进行缴械。这个缴械指的是夺走包括衣物在内的所有财产,因为无法分辨对方能够用什么东西举行仪式。之后会重新给予一套服装和少量的路费,将其遣送到其他城市、不允许他回到熟悉的地方。这基本也就是一种流放。   当然,如果是能人的话……也是会招安的。   这的确是基于凛冬的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的对巫师和仪式师的特殊“歧视”。这也不能算是歧视,甚至可以说是重视。   通过压低全国超凡者中“非官方施法者”的比例,就可以不在警局设立超凡对策部门。并直接把所有超凡案件,全部转交给冬之手这个特殊警察部门来解决——冬之手虽然说是巫师杀手,但不代表他们对付不了其他类型的超凡者。   唯一能同阶、同等级与巫师对抗的,就是咒缚搭配的特别好的猎人。   但因为凛冬的特殊环境……猎人基本上不可能活到白银阶,就会因为杀人罪而被逮捕。   凛冬人需要通用这种手段,来大幅减少经费与人才消耗——这是很久之前的凛冬大公就设立的政策。至少是伊凡的爷爷,或者也可能是他爷爷的爷爷。   镜中人同样也是老巫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是……政策是这样的,但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见到了太多的黑巫师、或是在拘捕巫师中被这些人上人责骂,再或是因为得罪了真正的大人物而被处罚。亦或是战友被黑巫师杀死、或是因为残疾而退役……的确有一部分的冬之手,对巫师有着仇恨。   他们往往会开始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说直接猎杀有犯罪嫌疑、但没有证据的巫师,之后再反过来伪造证据、或是干脆脖子一梗“一换一不亏”。   在这种情况下,凛冬很多非官方巫师就都跑干净了。   即使是在凛风白塔毕业的巫师,一般也不会留在凛冬公国。反正凛冬公国不是要捕杀这些巫师,而是减少巫师的数量、来压低法术类犯罪的频率……他们愿意自己跑出去,是不会受到阻碍的。   毕竟冬年是真的不好过。   杀死一个人、可能会毁掉两个甚至以上的家庭;烧掉一条街几乎会直接葬送一个村镇。巫师们下手向来不知轻重……毕竟他们的毕业考试就是比较站桩输出,从来都只有往高打、没有往低打的。   镜中人的立场,终究也是凛冬出身的巫师。他的同僚、学生甚至他自己,或许都被冬之手粗暴对待过。   对冬之手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巫师们下手的“同行”,镜中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进而对凛冬公国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所以祂在飞升之后,也根本没有回到凛冬公国看一眼。   据说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已经带着他,走到了联合王国。   如果告诉镜中人关于雅各布那边的事,说不定反而会麻烦起来,还会产生一些误会。   要么是误会安南对雅各布进行了掠夺,要么是误会雅各布“卑躬屈膝”的“同流合污”。   ……尽管事实似乎也差不多。   之后安南还想让雅各布学习一些镜面领域的仪式呢。这位“洞开者”如果掌握了镜面领域的仪式,说不定有用程度还能再涨一截……   当然,那得等阿电他们三个把噩梦搞定。   等学长过来,也可以让他陪自己打这个噩梦……随便再拽上一个白银阶的女孩子就可以来开黑了。   说起来,学长如果进了噩梦、他是算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怀着自己的心思,安南躺在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而卓雅则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月光——冬之手这个职业的特殊之处,就是他们一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也不会困倦、甚至可以连续三天不睡觉,并以十二个小时的睡眠补充回来。   作为代价,冬之手会失去对繁衍与美食的欲望。这也是冬之手几乎没有后代的原因。   但就在凌晨三点半,仪式桌却是突然亮起一道橙色的光华。   随着金色的火焰燃起——火焰逐渐融化、定型,变成了四张信纸的形状。   安南的感知属性早已抵达超凡领域。   即使是在熟睡中,他也是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醒了过来。   安南眯着眼睛,捋了一下耳边有些凌乱的银色长发,从床上慢悠悠支起身子。   “……萨尔瓦托雷?这回信够快的……”   而卓雅第一时间走到桌前,拿起信纸快速的扫视着。   她的瞳孔亮起明亮的光辉——这并非是任何法术,仅仅只是将诅咒之力充盈瞳孔、使其获得夜视能力的技巧而已。   “我觉得您得看看这封信。”   卓雅说着、将四张信纸整理好顺序,递给安南。并将床前仪式灯的幕布揭开、转动旋钮。   温和不伤眼的光芒顿时亮起——尽管什么样的光也伤不了安南的眼。   那是安南地下结识的友人赠送的“手工礼品”。   放入了大量的海水、以及十数块“封有光的冰块”的不规则水晶立方体。通过旋钮可以控制与“封有光的冰块”在同一层的水量、以此改变亮度。   安南支起身体,蹭到床头桌旁、把信纸放在桌前。卓雅拿起衣服,披在安南身上。   而安南很快皱起了眉头。   萨尔瓦托雷絮絮叨叨说了两千多字——其中有一千字是关于阿佐特的。一半是抱怨阿佐特用的太浪费了,另外一半是在抱怨他那边没有阿佐特,复现贤者之石的实验卡壳很久了。   如果精简一下他剩下的话语……   可以简单的概括为“我就不去了、不如你赶紧过来一趟吧,卡芙妮这边的继位仪式没那么容易,她遇到了一些‘不是很容易解决的小麻烦’”。 第776章 家庭议会   在看完萨尔瓦托雷的回信之后,安南依然还是保持平静的睡下了。   不在睡眠时想任何事、在最低的放松时间取得最大的放松效果……这也是需要一种特殊的才能。安南就掌握着这种才能。   在工作时工作,在学习时学习,在休息时休息,在娱乐时娱乐——世上绝大多数人无法保持“专心”,或者说保持专心本身就需要消耗精力。   这或许就是安南与他们最大的不同。   安南的记忆力并不出众,运动神经也是一样,他不是那种非常聪明的人,也没有好到极点的运气。他所拥有的才能、只有他能做得到的事,就是安南那能够平心静气自我约束的能力。   正是这份才能,才让他进入这个世界、并却是了正面情感后还能以坚固的理智与强大的行动力   以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约束着自己去做应该做的事……这才是安南所具有的才能。   他一直睡到八点,生物钟就让他自然醒了过来。强大的体质属性,让他只是休息了五个小时,也不会像是一般人那样疲惫或是头痛。   在吃过早餐后,安南就向玛利亚与德米特里解释了一下——他这几天恐怕需要去一趟诺亚。   “就这件事本身,我倒是不怎么反对。”   德米特里眉头紧皱:“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在……你的权杖怎么办?”   “留在这里?”   安南随口答道。   德米特里立刻否决道:“绝对不行,那样就与父亲的做法截然相反了。父亲把我调离霜语省之后才龙化,就是为了不让我对你这边的统治造成扰动。   “假如你将三色权杖留在霜语省,那么他们也会有动静了。”   “可我要是直接拿着三色权杖去诺亚,也不保险吧。”   “我记得你不是有一个变身咒缚吗?”   德米特里询问道:“可以变成那个谁……吉兰达伊奥?你带着三色权杖变身的话,能够把它藏匿起来吗?”   听到这个名字,玛利亚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有些愕然的望向安南。   她还记得双子塔的那个禁忌仪式……【死生叠加】。   那应该是一场升华仪式。   “镜中人”应当就诞生于那时。   很快,玛利亚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在噩梦中见到了凛风白塔那件事?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见过是那个谁……那个夺魂学派的男人的噩梦?”   “大卫·杰拉尔德。”   安南补充道:“他在不知道我是安南的情况下,曾经想要袭击我……后来就就被我反杀了。”   玛利亚居然忘记了杰拉尔德的名字……不过这似乎也很合理。毕竟就以杰拉尔德的那种丢人程度,的确不值得被风暴之女所铭记。   “……我想起来了。”   玛利亚点了点头,面露讽刺:“他当时可被我教训的不轻。”   那怪不得,他在看清我的脸之后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安南心中念道。   “不过,就算我能够变成吉兰达伊奥也不行。”   安南毫不避讳的答道:“我觉得你们大概也能猜出来了,这三色权杖就是凛冬的伟大级咒物,我的咒缚无法覆盖掉它的效果。之所以不能离手,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封印。”   他直接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玛利亚与德米特里——卓雅和佐尔根应该也听到了。   不过问题不大,这本就是故意的。   安南原本就没有打算把它隐藏起来。   他刻意倒持三色权杖的行为,与安南曾被赐予“反转铭文”、导致冬之心的属性颠倒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看的话,恐怕很容易就会被人猜到这件事。无非也就是有没有证据的问题。   而昨天那两次安南“变成了光”以后,三色权杖却依然没有光化、反倒是那个水晶球光化了。这一点其实就已经可以作为证据了。   为了避免无意义的试探,安南并不打算继续在高层隐瞒这件事——而且主动说出这种对方心里早就有个大概的情报,直接摊牌清楚,反而能避免多余的麻烦。   更何况,这种事情其实也流传不出去……   “伟大级咒物”的情报本身,就是一种神秘知识。他们作为聆听者,只要将它告诉别人、自己这边的知识就会遗失。   “它的效果,只能让霜语血脉的人来接触。不过你们接触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倒过来,不然心智会被摧毁的……如同我接触它的时候,也一定要是倒置的这种形态一样。”   安南半真半假的说道:“姑且不提,它无法被我的咒缚所隐藏……就算可以,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三色权杖的本质,但他们也知道这是凛冬大公的权力象征。大公的权力象征与大公本身都不翼而飞,这本身就可能会引起各种各样的麻烦。”   “既然如此……”   玛利亚突然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们就走最为正规的途径吧?”   “你是说……”   安南若有所思。   德米特里一脸茫然:“什么途径?什么正规途径?”   “递函,前去外交拜访。”   安南很快答道:“正好……诺亚的上一代国王也已经去世了。我作为新任的凛冬大公,去诺亚商议重新开放与诺亚的通商口岸——比如说,重新启用冻水港。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德米特里点了点头。   他有些忧虑的说道:“但我听说,亨利八世是一个出名的暴君。他以近乎耗竭王国财富的手段,不断加强自己的军队实力……这些军队甚至不参与生产、不和民众住在一起,而是完全隔离起来。   “这份巨大的经济支出,让整个诺亚都变得贫困了起来,若非是有银爵教会居中调解,或许诺亚早就发生暴乱了。   “之前他对我们发起的战争,虽然结束的有些虎头蛇尾,但总的来说也可以看出他们士兵的好战性——他们渴望胜利、渴望征服、渴望财富、渴望新的土地。   “若非是我们第一时间出动了霜兽军团,恐怕交出去的就不只是冻水港了。这样的一个铁血暴君,我有些担心,他所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女……或许也会是同样无情铁血的暴君。”   “……噗嗤。”   安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哪里不对吗?”   德米特里有些疑惑。   “亨利八世也能算暴君的吗?”   安南笑个不停,努力屏住笑意、低声解释道:“看你一本正经的分析……恐怕他真的是骗过了所有人。”   “骗?”   “没错。亨利八世是一位杯中儿——寿命被锁死、仅仅只是作为延续王室血脉而存在‘中继品’、一个无人所爱的杯中儿。   “他根本就对统一五国没有欲望。”   安南答道:“他会这么做,是在故意破坏诺亚王国。为诺亚四面树敌、用不着痕迹的方式耗尽诺亚的国力……他放任自己的子嗣被腐夫伤害,放任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阴谋,放任他们随意生长、变得堕落。   “这些行为,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就全都说得清楚了:他不是在以什么残酷手段训练子嗣,而是为了毁灭这个王国,为了报复它——   “——报复这个从他出生之前,就只是让他作为繁育工具与临时监管人,命令他繁衍子嗣、命令他工作……命令他在不该死去时死去的王国。” 第777章 老祖母的神职人员   ——要怪,就只能怪杯中儿的神智开的太早了。   早在他们出生之前,就拥有了神智。在他们于懵懂间感受着整个世界对自己的“爱”之前,就已经被人间的欲望之血所浸没,懂得了贪婪、懂得了憎恨,懂得了自己的诞生是为了什么。   “‘杯中儿根本就不是生命的延续——只是生命的复制。任何人在见到自己的杯中儿时,都会本能的产生厌恶之情,因为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婴儿、正是他们人生失败的证明……’   “‘人造之物,可懂人爱?真是笑话……从出生开始就未曾感受过爱,又如何去爱人?’”   安南复述着亨利八世的辞世之言。   他的眼中是怜悯与平静。   “他当然懂爱。会说出这番话来,就足以证明【人造之物,可懂人爱】……但正因如此,他才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一生而感到哀叹。   “从来就没有人期盼他些什么,王室本就是冷漠之地,对于他这么一个追求着‘爱’与‘需要’的人造人来说,他注定找不到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即使他作为一个王,做得再好……他那些最值得信赖的大臣、那些子嗣与亲戚,也只是在数着日子、表情平静的等着他按时死掉。”   当一个人的大限在出生前就被钉死的时候,他这一辈子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可能性。   正是以亨利八世为镜,安南才清晰无比的意识到……自己生活在怎样幸福的环境中。   同样有着异常的来历、同样被万民期许、同样从出生开始就带有覆盖一生的沉重使命……但安南却被人们信任、被人们爱着。他身边有朋友,身前有兄姐,身后有诸神,还有冬之手与玩家这两只手。   与亨利八世相比,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亨利八世就像是一个“失败了的安南”,用自己的死、自己毫无意义的一生,无比真实的告诉安南……如果他选择堕落,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   德米特里突然走了过来。   他用右手握成拳头,轻轻敲在自己的心脏处,低头注视着安南:“祖母爱你,我也爱你。   “不用忧虑安南……我们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在凛冬,根本不需要像是诺亚那样勾心斗角——想要活下去、活到成年就已经很艰难了。   “若非是有你,安南。或许我也早就已经死了。”   德米特里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不要多想,你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哎?   这句话倒是让安南怔了一下。   因为他对德米特里所说的这句话毫无印象。   倒是一旁的玛利亚打岔道:“既然决定出使诺亚的话,这就是一次外交拜访了。那么安南当然要带着三色权杖……这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伊凡身体虚弱,没法外出拜访。你作为新任大公,替他补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正巧也可以避一下风头。至少可以避开那些在佐尔根剿灭北部势力时,前来为他们讨饶求情的各方势力。   “但是,我们三个不能同时离开。”   “……不能同时离开吗。”   玛利亚话音落下,德米特里便点了点头,自告奋勇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   “——由你看家。”   玛利亚毫不留情的打断道。   “为什么!”   德米特里不甘心的拍了拍桌子。   “因为你最弱。”   安南幽幽解释道。   “喂喂喂!你这小子……”   “安南说的没错。”   玛利亚立刻打断道:“你除了霜剑术之外,唯一能使用的就是老祖母的神术,我的主教大人。你在具有宣称权的【凛冬】的土地上时,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一旦离开凛冬,你就会变得太过脆弱。   “我们这次不会带上太多的冬之手,因为还得留下一部分人来镇压北境。那么恐怕没有人力来保护你。”   【宣称权】同样也是传统的力量之一,所谓名正言顺。   想要使用老祖母的神术,必须遵循某种传统。换言之,就是神术的使用者必须具有地位。   凛冬家族可以在凛冬的任何地方使用神术,因为凛冬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反过来说,若是在其他国家中,就只能在自己的居所中使用神术。因为已经购买的房屋,也是属于他们的私有财产。   而其他的主教们,就要稍微麻烦一些。他们要么是在圣殿中使用神术,要么就必须遵循某种传统……或者说“规矩”。   比如说,在十二月中可以每天使用一次神术;或者是每天第一次向老祖母完成一次完整的祭拜仪式后可以使用一次神术;或者是作为长者被年幼者攻击时可以使用一次神术进行反击;作为神职人员被平民攻击时也可以得到一次反击机会;或者是在对死刑犯执行死刑时——只要确定对方犯下的罪足以判处死刑,而无需真正让对方成为通缉犯,就可以使用一次神术等等。这些机会都是可以叠加的,只是稍纵即逝。   如果作为一个老年神职人员,在十二月完成了一次祭拜后,被一个犯下杀人罪的小兔崽子持械袭击——那么他在进行反击时,就可以连续使用五次神术。但如果神术攻击到了其他人,那么就会优先消耗那两次的“高优先级”次数。   老祖母立下的规矩非常多,大致来说都是这种风格的。各种能够使用神术的情况、以及每次使用神术时能够接触的层级都有严格的规定。   甚至如果神职人员犯下了什么过错……比如说在有妻子的情况下犯了作风问题、或是接受了他人贿赂、再或是殴打没有子女的老人、或是嘲笑残疾人、或是无端伤害杀死他人,那么还会视情况严重的程度扣除一定数额的神术。   那些临时手段是无法加回来的——比如说被袭击时,除非是只剩下“-1”这种程度的惩戒、而敌人实在罪大恶极,同时得到了五六次神术的权限,这时才能临时恢复。而在战斗结束之后,还会再倒贴回去“欠的额度”。   想要恢复,就只能做善事或是“每日签到”。   没有神术权限,基本上就等于是废掉了一个神职人员。如果老祖母的牧师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神术失败,那么就会被人嘲笑——这意味着他必然德行不端、偷偷犯下了什么过错。   而主教们也有考核,每个月聚会的时候都要展示自己的神术权限,以此自己证明;同时在每个教区,主教们也会随机抽查神职人员的神术。如果一个人连续两次被查到无法使用神术、就会被放逐,自动进入到被冬之手调查的程序。   如果查出罪行,甚至会被公开处刑、以此惩戒神职人员。   这种严苛的纪律审核,也是老祖母的教士们始终保持低调、谨慎行事的原因。   毕竟在人人都有可能饿死的凛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工资不低工作不累的教士,实在是热门职业——教士一般负责的主要是法律层面的问题(指执刑、家庭调解或是法律咨询),因为老祖母的教士并不具有治疗能力,所以不会住在人们之间。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要纠正一点。我已经不是主教了。”   德米特里平静而自豪的说道:“虽然还没有公布,但我已经成为枢机主教了……今年十二月一日的时候就会公布了。”   “……你又立了什么功?”   玛利亚奇道。   “我找出了《龙法典》中的三处冲突之处,并对几个难以解释的道德问题给予了新的合理解答,以凛冬家族的名义更新了四处已经不再适用现在的凛冬的旧法律与旧传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的零惩戒记录,和我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专心给霜兽部队补充新血的功绩。”   德米特里的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倒是玛利亚瞪了他一样:“你注意身体!   “驯服霜兽要的是血——”   “我当然知道。”   德米特里打断了玛利亚的话头。   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但以我的才能,能做的就是这种辛苦活了。毕竟无论是你,还是安南……你们的血都太过宝贵。   “我来看家吧,玛利亚。但你们记得把维克多叔叔与卓雅阿姨带上……诺亚可是一个罪恶之都,心怀叵测的人一抓一大把。”   德米特里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支雪茄。   这次玛利亚倒是没有打断他,但他也没有开始抽。   他只是叼着雪茄,也没有点火、就这么有些模糊的说道:“那些诺亚人,别的不会,算计人可厉害了。和北境那些蠢蛋不同……越往南的人越是会动这些花花肠子,指定是因为他们的脑仁没被冻僵。   “既然如此,我这个月就先不出门了。那些北境的傻逼要是敢来找麻烦的话,我就把他们的脑袋剁了喂猪,发挥余热。”   他瞥视着安南:“大公陛下,你会给我这个权力吧?”   德米特里在委婉的表示,他想要替安南背“残杀贵族”的这个锅。用这种手段来进一步维持安南的统治稳定。   “当然。”   安南沉默了一会,低声应道。   ——而安南接受了他的好意。 第778章 下层民   在霜兽部队踏入北境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安南公布了极北兄弟会的罪行后的第二天……安南大公便突然宣布,他即将与自己的姐姐玛利亚·凛冬,一同前往诺亚进行国事访问。   这一顿操作实在是太过连贯。   以至于在那些边境贵族们看来,这绝对是安南事先敲定的阴谋——在继位后毫无预兆便出动霜兽部队、对整个北境动了手,并且立刻在第二天给出了极为详实的罪证。   那是任谁也无法分辩的铁证。   即使明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但在这如山般的铁证面前,谁也不敢为其辩护。   可看着新任大公以如此暴烈的手段,以物理手段强横的摧毁自己的反对者……这种与伊凡截然不同的处事风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魄力,不禁令那些边境贵族们为止胆寒。   最让他们为之恐惧的,其实还是安南的年龄。   也就是……对未来的恐惧。   安南大公今年才刚刚十五岁,甚至他十五岁的生日才刚过去没多久。   这个年龄放到其他贵族的孩子那边,恐怕连女朋友都还没能找到、更不用说继承家族事业了。   而在这种年纪,就能对凛冬公国有如此深入的了解……能够知道他们恐惧着什么、向往着什么。以后的几十年间,他们又该如何度过呢?   他们并非是从最开始就没有还手之力。   安南不是德米特里。   他从未接触过凛冬政局,整个凛冬公国对他来说是相当于泥潭。   一旦深入、便难以自拔……各种各样难以解决、无法论断的复杂情况,会大幅拖延他的时间。   但是,安南根本没有入局。   他直接从局外,解决了这个麻烦问题。   安南直接作出宣言,即将对诺亚王国进行国事访问——   这就是那个甜枣。   尤其是在冬年,凛冬人非常依赖于物资的进口。   要知道,诺亚无论是军事力量亦或是经济、文化,都全盘领先于凛冬。他们毫无疑问是强国……甚至从凛冬跑出去的不少人,都是在诺亚打工的。   在诺亚工作,虽然不太可能像是在联合王国当海盗那样一夜暴富,但胜在收入稳定、纠纷较少。银爵士对合同相当看重,这一点对于倾向于遵守规矩的凛冬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在凛冬如果出现了什么不太公平的事,他们一般来说,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断案。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去找老祖母的教士进行调解。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凛冬人很在乎社会声望。   他们宁可死掉,也不愿意社会性死亡——换句话来说就是比较在意脸面。   而在诺亚,也有类似的情况。如果谁违背了契约,那么银爵士的教士也会出面调解,维持贸易公平。   但在其他国家,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雅翁的确是艺术之神,但他同时也是贵族之神。他的确也会摆规矩、讲道理,但他讲的都是贵族之间的道理……也就是在政治斗争时所要顾忌的“起码的脸面”。   比如说,不能对已然投降认输的失败者落井下石、祸不可及妻儿父母、已经失败了就不允许再回到桌面上等等。雅翁在作为世界上最杰出的艺术家的同时,他同时也是一位最大的“教父”。   而他口中所讲的道理、谈的规矩,与这些流亡至此一无所有的凛冬人完全无关。   教国那边更是如此——虽然有着嫉恶如仇的曜先生这种正神,但同时也有被好运小姐所支持的千面幻塔这种势力,更不用说是作为战争之神的红骑士、和作为血与欲之神的持杯女了。   对于弱者来说,教国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神明本身就巡回于街上,基本上不会存在像是在诺亚都很普遍的,“发生于阴暗小巷中的故事”。   但反过来说……教国是一个非常讲究个人能力的地方。   如果能力出众的话,就会被多个教派前来争取。但如果什么都不会,那么就连作为棋子的可能性都没有……   在教国,有一批人被称为“牧民”。   他们是整个教国的最底层。   众所周知,教国建造在通天之塔上——如同菌菇、又像是巨伞般的螺旋大地,支持着天际线上的教国能够存续。   然而,结界并非只笼罩了上面的部分。而是连下面也一并保护着。   这些无法抵达教国上层的,就是所谓的“下层民”。   教国的浮空岛土地非常紧张、甚至已经有了类似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以及像是酒店房间般的公寓房。基本上,完全不可能用宝贵的浮空岛上的土地,用来种植或是畜牧。   那么所谓的“教国特产的牛肉”是从哪来的呢?   ——就是在浮空岛的下面。   教国有着相当程度的社会福利,以及安定的生存环境。但与之相应的就是相当快节奏的生活,和对个体素质的高要求。   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不会被教国所接纳。   当买不起房子、交不起房租、或是没有朋友亲戚愿意接纳自己之后,就会被赶下教国——教国是不允许存在乞丐与地下帮派的。   而“教会补助”是独立于工资之外的个人补助金,它取决于为整体的教国创造了多少价值……换言之,没有工作的人是领不到一分钱的。   没有住所的人,就会自动失去在教国的公民身份;而没有工作的人就不会有社会福利。没有工作、没有才能、甚至连朋友都没有的人,就不能算教国人了。   当然,他们不会被剥夺个人财产……以他们所掌握的技术水平,在其他地方也能过上受人尊敬的日子。或是单纯的从教国购置一批先进物品,在其他国家变卖,同样也能卖出不少的钱。   起码在诺亚或是联合王国过上一般富翁的生活,或者进入地下探险、也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教国科技对于外界来说,已经不是领先几十年这么简单了。掘者那边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装备,也是从教国那里进口的。   ——但他们曾经在先进而宁静的教国生存过,就一个个变得眼高于顶,看不起其他“落后无比”的国家。 第779章 噩梦:切莫言真   是的。   他们不愿意在那种肮脏、粗俗、危险的环境生存,可已经被教国的社会淘汰、抛弃,又无法回到天上去。   于是下层民们就只能在教国附近扎起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养着牛羊、种着大麦。在把牛羊卖给“天上的”或者“地下的”的商人时,用换来的钱,从他们手中买点外国的特产、教国的先进产物,以此继续挣扎着过“教国人”的生活。   许多前往教国的凛冬人,要么是在上层当佣兵、给一个又一个的势力卖命;要么就是去下层养牛放羊。   当然,他们中不少人宁可在教国放羊,也不愿意在凛冬等死——至少放羊的日子虽然过的穷苦点,但起码不会冻死、饿死。   而以凛冬人的平均智商与朴素原始的价值观,在联合王国与地下世界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更是容易被算计到死。基本来说,他们所能找到的最近、最安全、最友好的工作,就是在诺亚的港头或是工地找点活干。   当然,这是现在。   若是以前,诺亚还和凛冬有外贸交易的时候,凛冬这边倒是要富裕不少……就比如说冻水港。   这个港口,曾经是属于凛冬的登陆港、同时也是外贸港。后来凛冬大结界收缩,它虽然处于诺亚的大结界内,但依然在名义上属于凛冬。   这也是为啥凛冬人明明有霜兽这种防卫战利器,却依然没法夺回冻水港;同时也是诺亚人并没有在冻水港驻扎军队的原因。   因为霜兽没法过海,超凡者出不了大结界,老祖母的教士也仅擅长防守战。   所以冻水港很快就被凛冬人放弃了。   但是,如果能与有着丰富木材、矿产、食物资源的诺亚重新恢复通商。那么对于整个凛冬公国的经济复苏,都是一件好事,那些边境贵族们也不会在那里活活等死。   地铁能运送的货物毕竟是不多的,而且主要集中于中部的大型都市。   而且只有他们一家能运送的话,就必然会有溢价。   凛冬北方与南方都有多个港口,如果能够重新开放这些港口,恢复与诺亚的通商……甚至能够贴着诺亚的国境线、在他们的大结界内部一路向南进入到联合王国境内,甚至能重建贸易航道。   冻水港距离凛冬的国土,坐船过去甚至最短都不到两个小时!其中没有大结界覆盖的区域,一共也不到半个小时的航程……这种距离对于普通人的身体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破坏性。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恢复以吨计的大宗跨国货物运送了。   既然新大公愿意外出、亲自对诺亚进行国事访问,对整个凛冬公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个时候,谁前去烦扰、刺杀、拖延新大公,就是那些迫切需要资源的边境贵族们的敌人。   ——仅仅只是简单的放出一个消息,安南就成功的从内部分化了这些边境贵族们。   摧毁一部分敌人、拉拢一部分朋友、再用拉拢的这部分朋友对抗剩下那些犹豫不决的敌人……在安南继位的第一周,就成功的将霜语省内部的混乱分散到了全国。   如此强大的执行力,如此深沉的布局,如此果断的胆气。   他就像是一手持着剑、剑上染着北境贵族的血,另一手则提着装满了财富与物资的袋子。   并非是完全酷烈的、不讲人道的统治——如果他单纯的只是想要摧毁自己所有的敌人,他们反倒是可以团结起来、一同与凛冬家族对抗。   然而安南根本没有与他们敌对的意思……反手就是亲自外出进行国事访问。再加上诺亚的那位暴君已经亡故,新的继承人尚未选定,凛冬大公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筹码。   可想而知……以安南在凛冬公国这边展示出来的个人能力,很容易就能换取到“重新开放通商口岸”的契约。甚至如果再过分一点的话,还能以便宜的价格从诺亚这边购买到大量的木头与铁。   凛冬这边的特产,除了大理石、琥珀、霜兽的皮毛与血液之外,就是大量的银矿、铜矿与锡矿……还有少量的铅矿。   铅这种金属,对于泽地黑塔的巫师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转化材料。以及最为关键而昂贵的龙种材料。   尽管“理发师”不太能沟通,但除了教国那边,那个由七位巨龙组成的偶像团体外,“理发师”已经是最容易找到的巨龙了。   通过交易,还是可以换取一定量的龙种材料的。凛冬这边还有一些巨人的骸骨与精灵和马人的尸体,都被埋葬于厚厚的大雪之中。   等到重新开放通商口岸,这些货物一旦恢复出口,他们也不会再这么穷了。   眨眼间,仿佛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这让那些刚想暴乱的贵族们,瞬间又被压了回去。   而在北境贵族们被冬之手抄家的时候,这些沉默无声的地方贵族们无疑又增加了安南的声望。那些消息却不那么灵通、还想试探一下这位年轻的新大公的人,也被这种寂静所吓到。   最明显的,就是施政压力明显减轻了。   那些在伊凡大公死去之后,就开始有些小心思的大臣们,立刻又再度恢复了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整个凛冬再度恢复到了平稳的运转中。   而安南这边不可能在发出信函之后立刻出发。   他姑且圈定的行动时间是十天后——信件是通过仪式立刻送达的,留下了一周的时间、是用于让诺亚那边撕逼扯淡。   在这一周时间中,安南至少可以看着哈士奇与十三香完成这个三人本。   “你们准备好了吗?”   安南询问道:“我会在外面看着你们的……这个噩梦的难度只有困难,而不是扭曲。所以它不会有稀奇古怪的特性,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危险。   “我对你们施行了‘仪式:稳固心神’与‘仪式:强韧灵魂’。这会让你们在噩梦中的思考平稳迅速、精神力量充裕而不疲惫。   “第一次进入,优先以探索情况为主。不追求一次净化……明白了吗?”   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们躺在了各自的床上。   而狼爪下的仪式台则放出幽蓝色的光芒。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噩梦碎片已绑定】   【等级需求:需在同阶】   【职业需求:无】   【特殊需求:需三人同时进入,其中两人关系必须足够密切;且三人中至少有一人为女性、至少有一人为男性】   【要求符合,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在微微的颤动中——他们进入到了噩梦之中。 第780章 怯懦者与卑劣者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困难,最多可进入十次】   【当前净化率为010】   【小队总侵蚀度为12%,副本难度上升12%,噩梦畸变概率上升12%】   【此副本有两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3%侵蚀度,一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并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青铜阶及以下巫师职业提升1-3级;白银阶巫师系职业提升1级】   【副本解密奖励:咒缚“永生者”】   【副本载入完成】   在十三香的意识被淹没于进入噩梦时的眩晕感时。   一个稚嫩的、无法分辨男女的童声,在十三香身前轻轻响起,似乎是在一个比自己更高的视角处传来的:   “——怯懦者会想要在背叛前道歉,而卑劣者则是在之后。”   十三香怔了一瞬。   即使稍微有些差距,但是他仍然能非常简单的听出。那是属于安南陛下的声音。   ……这次噩梦的导语,居然是由安南亲自来说的吗?   十三香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撑起身体来,双手张握着、快速恢复力量。但更多则是因为他的双眼似乎闭着有些久,一时无法接受强光的照射……因而显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有些跌跌撞撞的从桌前站起身来。   即使已经有些适应进入噩梦时的眩晕感……但在十三香起身的时候,仍是突然感到身体有些不适。   那并非是基于伤口或是疾病。   而是极清晰的抑郁感。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准备了一年的考研、却在考试前一天晚上突然高烧,顶着虚弱的身体勉强考完后,刚想对恋人诉苦却发现被发了“我们分手吧”的短信、甚至还被拉黑了。   有些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心底深处传来强烈而清晰的疲惫感。大概也就是因为十三香掌握着夺魂巫师的正统传承,才能第一时间将这份感情分离出来、并加以储存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十三香才能确切无比的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心情、而是这具躯体所持续残留着的强烈情感。   ……真是奇了。   “这到底是谁的身体?怎么还能影响到我的?”   十三香低声喃喃着。   他站起身来,在狭小而没有镜子的房间中绕了几圈。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仍然是在霜语省中。   因为从窗外望去时,他见到霜语省那座高大的钟楼就在自己不远处……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正在大公府与龙语教堂的中线位置。   “……我好像有印象了,这似乎是一间废弃的地下酒馆。”   十三香喃喃道。   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而这声音也顺利解答了“我是谁”的问题:   “德米特里殿下,仪式场那边已经布置完了!”   ……原来我是德米特里?   十三香愣了一瞬间。   他立刻应道:“好,你等一下。”   他没有让那个冬之手直接离开,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份记忆、不知道仪式场在哪里。   而若是直接离开的话,十三香又总是感觉自己会错过些什么。   噩梦安排的越是如此紧凑……越是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就呼唤着他前去下一个场景。十三香就越是想在当前这个场景停留一阵子。   指不定就会找到什么好用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场景中就能用得到,或者干脆就是揭露隐藏设定、进入隐藏结局的必备道具。多半在之后,还是来不及回来拿的那种……关键的“剧情道具”。   十三香亲身经历的噩梦中,这种类型的桥段倒是不多。   ——但是他比较能云。   他这些天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直非常忙碌。   与到处闲逛和人交朋友的哈士奇不同,十三香一直宅在家中、刻苦努力。他基本上就没出过几次门。   除了自己攻略噩梦刷副本之外,要么是在学习法术、补习这个世界的各种知识……要么就是在看别人净化噩梦的录播视频。   很快,十三香大致就总结出来了噩梦的几种类型,并且脑中有了对应的攻略流程——只是目前还缺少实践、缺乏证据。   噩梦的解谜难度,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高……至少在扭曲难度以下、在噩梦没有发生畸变的情况的确都不高。解密逻辑非常清晰,基本上都是环绕着“你要去做什么”的主线进行的。   它的主要难度,在于没有高亮提示。   换言之,就是没法乱点、乱试,而是只能通过清晰的逻辑来导出结论。   不过对于十三香来说,这倒也不会算太过困难。如果真的摸到了有用的东西,应该可以直接察觉到“它或许有用”。   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十三香还真找到了“或许有用”的东西。   ——那是摆在桌面上的一个手环。   那是一个由琥珀珠子所连成的手环,十三香大致一看还以为是檀香的佛珠。   他用手触碰、上面已经没有余温了。但如果斜着望去,可以在桌面上看到极薄的一层灰尘,而拿走手环之后、就能较为清晰的看到洁净的接触点。   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左手似乎有长期带着手环造成的痕迹。   应当是德米特里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环的绳子弄断、或是把琥珀磨伤,才会把它摘下来。   这无疑可以证明,德米特里非常珍视这个手环。   如果他被叫走的话,肯定是会戴上它、以防丢失的。   而在他戴上这手环的同时,十三香的确感到心中的郁闷和烦躁减轻了许多。   这似乎是有宁神功能的手环?   那它的确是很有价值……   十三香如此想到。   他耽搁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于是十三香没有再从屋内继续寻找物件,而是直接推门而出。   “一起去吧。”   十三香简短的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赶紧带路。   不他的谨慎思考,似乎还是多虑了。   因为就在下一刻。   十三香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自发向着某一处前进着。   这是一段过场CG。   而就在这时,他眼前终于浮现出了这个副本的导入剧情。 第781章 德米特里他一向是无所谓的   【德米特里·凛冬,是一个从不畏惧于“付出”的男人】   【他甚至渴求着自我牺牲——在很小的时候就妄想过,最好能有什么灾难从天而降、而只有自己有能力将其解决,但自己则在保卫凛冬、保护家人的过程中光荣牺牲……】   【从德米特里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发誓要为芸芸众生献出自己的全部生命】   【不过这样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弟弟妹妹的才能都远比自己出众,这种由自己逞英雄的机会怕是不会存在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价值就在于“存在”、或者说“存活”本身】   【尽管德米特里自己不愿承认,但他的生命的确具有超凡的价值】   【他自虐般的拼命工作、挑战自我,或许都是在这份明悟后才诞生的自我挣扎——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他人的生命价值更高,就只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内、尽可能多的帮助他人】   【在这件事的基础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优先帮助自己亲近、自己喜欢的人】   【——直到现在】   【他的胞弟安南·凛冬,提出了一个危险的建议:让德米特里用自己的王室之血来召唤永生与无嗣之神腐夫,与祂按照千面幻塔的规矩进行对赌】   【如果德米特里能够获胜、那么腐夫就要给予他的父亲、历代最优秀的凛冬大公“伊凡三世”不死之力。如此一来,凛冬人就将获得一位半龙半人的永世明君】   【没错,神明不会允许君王任何形式的永生,以此确保王朝的正常更迭。但在腐夫的领域中,“永生者”本来就只是暂时的……在所有的永生者凑齐后,腐夫需要将其依次击杀、以此重获永生者的权柄】   【但根据腐夫的能力来说,安南判断——就算再给他两百年的时间,腐夫也完成不了这个仪式】   【这就意味着,他们至少可以给伊凡续命两百年,健康、强大精力旺盛的两百年,这意味着凛冬公国的再度兴盛】   【而如果他们赌输了,也不过就是失去“传承王室之血”的能力——也就是失去任何形式的繁衍后代的能力】   【若是在其他的国家中,或许德米特里会怀疑他这个弟弟的动机。但对德米特里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的爱人是一头狼人】   【在雄性狼人受伤、醉酒或是在寻找异性的时候、在雌性狼人怀孕和抚育幼子的时刻,都会变得极具攻击性。因此往往雄性狼人不被允许进入都市,而没有携带后代的雌性狼人,在怀孕前也都是可以正常在城市中生活的】   【人类与狼人之间,并不具有生殖隔离。这意味着,一旦他的爱人贝拉怀孕……她将被迫离开霜语省,甚至要失去冬之手的身份。即使她腹中所怀是凛冬之子,也至少会被监禁起来、直到孩子进入青春期才能放松警惕】   【否则的话,“德米特里·凛冬的妻子袭击并击杀平民”的消息,就将作为边境贵族们打击凛冬的刀刃】   【可若是他失去了生殖能力,那么就无需担忧了】   【无论是赢是输,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但是,这个事实不能告诉贝拉——她一直想要给自己留下孩子,即使她知道这样自己会被逐出霜语省、失去冬之手的身份,甚至之后再也无法相见……乃至于在故意诱导下、犯下杀人大罪】   【她明明知道那些贵族们的手段多么卑劣,会为了让她杀人用尽手段,却依然想要给德米特里留下一个孩子……】   【但这没有意义。德米特里心中知晓,继承大公之位的、恐怕将是他那个内向而聪慧的弟弟,他的血脉传承与否并没有价值……除非能够生下一个女孩】   【——犹豫再三,德米特里还是没有告诉贝拉事实的真相】   十三香挑了挑眉头。   ……怎么这引入剧情,听着感觉不太对劲。   德米特里越是强调“自己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的”、越是列出各种情况来证明“我不在乎”,十三香作为一个“旁观者”时,也越是感觉德米特里挺在意这个的。   或者说,他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子嗣。   而是“与贝拉的孩子”。   但狼人是被歧视的群体——他们时不时就会发疯、除却身体比较强壮之外,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优势……脑子甚至还有点笨。   哦对了,狼人还不会被霜兽优先攻击,因此可以与霜兽进行协同攻击。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件事似乎还没有为人所知。   “不过,德米特里的担忧是正确的。”   十三香心想。   假如贝拉真的怀孕,那么从她身上可以引出的阴谋简直不要太多……诱导贝拉杀人可以作为控制德米特里的把柄、也可以用来打击凛冬政权的影响力、甚至可以降低整个凛冬公国的稳定性。   而贝拉的孩子可以用来制作国内与狼人团体的对立,可以污名化来降低整个凛冬家族的威望,也可以用抚养它、或是偷走它来制作宣称。   他一个区区P社玩家,都能想出这么多的办法。想必凛冬贵族们能想出的邪恶阴谋会更多。   从这点来说,作为凛冬家族这种顶层统治者家族的成员,其实直接疏远贝拉才是更稳重、更理智的举措。   既然德米特里没有这样做。   那么大概他们是真爱……   但随即,一个疑问又出现在了十三香心中。   ……既然如此。   为啥德米特里身边没有这个叫做“贝拉”的女狼人?   他已经见过德米特里两次了,但是他一身烟味、一身酒气、头发凌乱、穿衣风格极为随意。说是三十多岁的单身老狗倒是没问题,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   你家萌萌哒呢?   只听说腐夫会以诅咒直接让人绝育,但没听说他是直接切人唧唧的啊?   十三香如此想着。   他已经进入了酒馆的地下。   而幼小的安南、一本正经的踩在繁复的仪式阵正中心,专心的主持着仪式。   ……当然。   即使“安南”扮演的非常像了、念诵神秘知识也很流畅,像是眼前有个提词器一样。   但光是从他那滴溜溜乱转、仿佛发着光一般的双眼,以及按捺不住向四周转头打量人的目光来看……   这个猫系幼子的体内,怕是有着一颗犬系的心。   ——多半是哈士奇在扮演着“安南”。   而就在这时。   主线任务终于从他眼前出现。   【主线任务:切莫言真】   【不能让贝拉了解计划的全貌】   【在与腐夫的对赌中至少获胜两局】   【安南·凛冬不能死亡】   ……奇怪?   这个主线任务,透露着奇怪的味道……这明明是一个与腐夫对抗的斗智副本,但“与腐夫对赌中获胜”却只是第二个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一般来说是主线任务的一部分,但如果发生冲突的情况下、不完成也是可以的。   这意味着,即使他不获胜……也可以完成这个噩梦。   于是,另一个疑惑、情理之中的从十三香心中升起。   说起来,阿电人呢?   她在扮演谁?贝拉吗?   突然,如同一道电光般——灵感瞬间充斥在十三香心中。   他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尽管安南没有给他们解释,进入这个噩梦的“钥匙”是从哪来的。但那显然是一只狼爪的形状。   恐怕,它的主人就是……贝拉。 第782章 受腐而不腐之神   “我们焚烧末药,呼唤苦涩之血。”   “我们焚烧玫瑰,呼唤馥郁之吻……”   在扮演着“安南·凛冬”的哈士奇所进行的有节律的咏唱声中,冬之手们正在画成七芒星的七角仪式上、按顺序不断焚烧着不同的香料。   随着他们的焚烧,这些香气环绕在一起、组成了浓郁而复杂的芬芳感。   思维逐渐变得放松起来,舒缓感让十三香渐渐平静了下来。就像是泡完带有花瓣或是香料的温泉一般,整个身体都渐渐放松了下来,强烈的平和感与困倦感袭上心头。   他心中那种抑郁的感觉,很快被这复杂的芳香所疗愈。   而这并非是“德米特里”独有的感受。   用尽最后的理智抬眼望去,那些原本如同冰雕般站立着、散发着寒气的冬之手们,也已经变得东倒西歪。身体整个放松了下来,同时也放松了警惕。   就连中间“安南·凛冬”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轻缓且无力起来。   在足足焚烧了四十余种香料过后,房间中藏着香味的青烟原本应该浓郁到能够刺痛人眼,可十三香只是感觉到“柔和”。   是的,柔和。   如果要让十三香做比喻的话,就像是在做精油SPA一样的感觉……   整个房间中的烟气、都已经浓郁到像是起了一层厚霾。而“安南”的咏唱声回荡在这烟气中,竟像是带起了缥缈的回音一般,显得充满了神圣感。   于是,仪式进入到了尾声。   在中间的黄铜火盆中凭空燃起玫瑰色的火焰后,“安南”将最后的材料——蛇蜕加了进去。   “我们焚烧蛇蜕,呼唤不死者之皮……”   那腾起近半米的火焰接触到蛇蜕的瞬间,它突然“坍塌”了下去。就像是火焰形状的冰激凌突然融化一般,玫瑰色的火焰变为了胶体、破碎融化着摔落回了盆中。   而这时,“安南”抬起头来,冲着德米特里眨了眨眼、将之前在玫瑰色火焰上燎了一下的银质仪式刀递了过来。   ……这是要干嘛?   十三香接过刀后愣了一下。   你这是要我割腕?   但哈士奇又不能给他解释……   不过这倒是没有让他在这里卡关。   ——在十三香接过仪式刀、三秒都没有动静之后,德米特里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德米特里走上前去,用仪式刀竖着割破自己左手的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肚,将血液滴在那摊胶体中。   那如同玫瑰胶一般瑰丽的红色,逐渐被这三滴血浸染。就像是干涸的血迹般,它逐渐化为了枯干的暗红色……而强烈的、闻所未闻的香气从中扑面而出。   旁边立刻有冬之手走上来,用偶像学派的法术为德米特里将伤口愈合、同时带着他离开仪式阵。   在所有人都离开仪式阵之后,“安南”开启了最后的咏唱。   “我们再度恭请腐夫,我们恭请受腐而不腐之神、诸香缭绕之神——”   随着哈士奇的咏唱抵达最后关头。   从铜盆中涌出的那股芬芳的气息,变得能够“以肉眼观察到”。   焚烧香料的青烟,变成了纯澈的白烟。就像是干冰融化一般,给人以仙气缭绕的感觉,将整个房间充满。   在CG结束之后,属于“德米特里”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无端的激动感与恐惧感浮现于心头,十三香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下一刻,如同幻觉——又像是幽灵一般。   明明在上一个瞬间,“安南”的身边还什么都没有。   可在白烟流动过后,一个身形出现在了“安南”的身后。   那是一个比自己矮一头多、但比安南高一头多的男人。   祂身上披着纯白色的丝绸长袍,皮肤白皙健康、双脚赤裸着踩在地上。   祂的上半张脸被银色的面具所遮蔽,头上戴着有五个尖角的象牙王冠。仔细望去就会发现,祂完全没有头发。从王冠后有着两片一米多长的白色轻纱如耳如翅如发,飘在身后无风自动。   祂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纯洁到如同在反射着月亮的光辉——即是他们这是在室内、是在白天,也会让人如此联想着。   即使是第一次见。   即是在之前玩家们录制的视频中,也完全看不到腐夫的身形……   但仅仅只是在看到祂的一瞬间,十三香就立刻认出了祂的身份。   而仿佛在被腐夫摊开的双臂拥抱着的“安南”,却对自己身后毫无察觉。   ——他的感知能力,已经被那股香气削弱到了极限。   他的身体向后慢慢倾倒、无力的跌入到了腐夫怀中。   ……哈士奇这是怎么了?   十三香心中闪过一丝焦虑。   他忍不住踏前一步。   却是看到“安南”抬起的脑袋中,那丝属于哈士奇的灵动狡黠的光变得空洞无光。如同失去灵智的人偶般,被腐夫轻轻扶着他的双肩。   那个姿势,会让人联想到提线木偶。   “我还以为你会冲上来要我放开他呢……”   在与十三香对视后,腐夫轻笑一声、将扮演“安南”的哈士奇肩膀放开。   而在哈士奇脱离腐夫的身体之后,又过了四五秒、他的瞳孔才逐渐找回了焦距。   十三香连忙接住了他。   “我这是……怎么了……”   哈士奇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干哑声音。   十三香因为扶着他、所以通过掌心能清晰的感受到,“安南”的身体正剧烈的打着摆子……就像是听到鞭炮声的狗狗般猛烈的颤抖着。   这应该是凡人被完全没有收敛力量的正神直接接触时,身体被强烈的恐惧感浸没时的情况。   就像是小型动物被老虎狮子按在脚下时一般——这是足以惊吓到让人失去理智、当场昏厥程度的恐惧。   而腐夫却只是笑了笑。   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一般来说,笑容会让人感到安心、感到亲近。但腐夫脸上的笑容却并非如此。   那是会让人联想到拉弦的弓、上膛的枪一般的笑容。仿佛只要按动按钮、就会轻而易举的夺走他人的生命一般。   “失敬了,德米特里殿下、安南殿下。”   腐夫细声细气的说着,发出给人以黏腻感的阴柔声音:“不知唤我前来,有何贵干?”   他的态度是如此恭谨,即使面对两位货真价实的、连超凡之路都没有踏上的凡人,也直接用上了敬称。   “打个赌,如何。”   感受着怀中的哈士奇仍然没能恢复思考能力,十三香只好自行顶上来。   他望着腐夫,沉声说道:“用我的王室之血……与你打个赌。” 第783章 游戏:王冠之数   这仪式场所处的房间,就是一间大型的赌场。   并非是它原本就是赌场。   而是为了安南与德米特里的计划,拆了凛冬公国的几家赌场、为了凑齐千面幻塔所具有的各种常规赌博器械。   无论是类似扑克的各种纸牌、类似围棋的割据棋、如同西洋棋般规则复杂的棋类游戏、还有各种与骰子有关的游戏……   虽然千面幻塔的大型机构难以复制,但就常规渠道来说、这已经凑齐了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赌博机关。   这实际上,是为了提供保险——将赌博类型圈定在房间之中,以免徒增变数。   “如果我能够获胜,那么您就要给予我的父亲伊凡三世以不死者之力、并且不能在杀死其他不死者前优先攻击我的父亲;而如果我在赌局中失败,我就自愿献出我的王室之血——我将放弃繁衍能力,作为对您的献祭。”   扮演着德米特里的十三香,按照他之前从导入剧情中看到的情报,向腐夫提出了赌局:“就按照千面幻塔的规矩……任何助手都只能参与一个小局、只用这个房间内的东西进行对赌、可以使用任何双方都认为公平的规则,不提出规则的那一方进行先后手或其余分配要素的选择。”   简单来说,就是轮流确定游戏内容。   而确定游戏内容的那一方,不能再获得优先分配权。   如果是棋类游戏,那就是先后手;如果是其他类型的游戏,那就是采用哪副牌或是其他的什么——这部分全部交由另一方进行选择。不一定只能获得先手……不提出规则的那一方,可以自由分配先后手。   这是千面幻塔的规则。   一般来说,这是挺不公平的。毕竟这些器械都是由安南他们准备,虽然游戏内容相对公平、但他们却拥有主场权——也就是可以直接ban掉他们不擅长的游戏类型。   比如说,安南他们不可能与腐夫比较掰手腕、或是狩猎动物、躲猫猫之类的游戏。所以将场地局限在这间屋子里,本身就是对腐夫的限制。   再加上他们的赌局……   十三香怎么看,都感觉腐夫是比较吃亏的那一边。   即使拒绝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好啊。”   但出乎预料的是,腐夫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   祂只是笑眯眯的看向“安南”:“我猜,这个计划一定是安南殿下想出来的……对吧?”   十三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逐渐停止高频颤抖的哈士奇,没有理会腐夫的话。   腐夫倒也没有感到尴尬。   祂没有得到回应,只是挑了挑眉头、悠然问道:“那么我们比几句?什么赛制?”   “三局两胜。”   这是逐渐恢复意识的哈士奇脱口而出的。   腐夫也只是点了点头,用手触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原来如此……”   祂注视向两人。   即使戴着面具,但却依然给人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这肯定是德米特里殿下确定的。五局三胜的话,你们的体力会扛不住。而一局决胜负……是觉得不够尽兴?还是说……你还不够信任安南殿下吗?   “会选择三局两胜的话,那也就是说德米特里殿下想要自己出场。安南殿下,恐怕有信心可以直接拿下至少一局,对吧。”   跳过逻辑推断,腐夫直接得出结论。   十三香都有些跟不上腐夫的思维了。   但就在十三香皱着眉头、快速思索着腐夫的话时,哈士奇却是没有任何迟疑。   扮演着“安南”的哈士奇,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没有任何思考、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正是如此——我将在第二局出场。”   ……喂、喂?   你直接说出来没问题的吗?   十三香犹豫了一瞬间。   不过……算了。   腐夫绝对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这个赌局。就算哈士奇没有说出来,恐怕对方也会直接猜出来。   十三香心中产生了一丝忧虑。   按照原本的发展……安南负责的第二把,应该能够顺利获胜吧?   可换成了哈士奇,真的还能像是历史中的一样吗?   “嗯,和我预料的一样,”腐夫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开始吧。我想,你们不会还没有准备好吧?”   “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安南”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快速的应道。   如同一个看到任何对话出现的瞬间,都立刻按下空格键的脊髓玩家一般。   “好,很好~”   腐夫轻笑道:“既然你打算第二局出场的话……第一局的规则就交给我,如何?我会给你们先手权的。”   不等回应,祂便走在房间中,环顾四周。   很快,祂就看到了心仪的赌具。   “如果要说赌具之王,那就是骰子了。”   腐夫伸出手来,握向盛放着各种骰子的木筒,从中取出了三枚六面骰。   十三香意识到该自己上场了。   他上前几步,沉声问道:“怎么来?猜大小?事先说明……荷官由我的人担任,没问题吧?”   “当然,当然。”   腐夫失笑道:“我懂规矩的……等开始之后,我就不会碰它们。”   祂说着,将三枚骰子放入木桶中、轻轻摇晃了一下。   “德米特里殿下。”   腐夫突然开口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为王者最重要的三个要素是什么?”   十三香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问题?   宁是HR吗?   “我”作为大公之子、老祖母的直系子嗣,轮得着你问我?   但他沉思了一会,还是尝试性的答道:“权威……智慧。还有……长寿?”   “——权、智、命。”   腐夫悠然接道:“您与大多数的王一样呢,殿下。当然,不要误会,这不是嘲讽……我是在夸耀您有为王的品格。”   他说着,将盛放着骰子的木桶倒扣在桌面上。将其交予身边的冬之手。   “我们来点复杂的吧,德米特里殿下。来点别人没玩过的新鲜东西……”   腐夫悠然说着,伸手点在木桶上。   直到这时,十三香才意识到祂的指甲是青紫色的。   就像是尸体一般。   “首先是,猜一个数字。与这三个骰子的数字之和进行比较。”   腐夫缓缓说道:“如果跟这个数字一样大或者更小,那么就算做积分。积分数字,就是猜出来的数字,而不是骰子的数字。   “但如果猜出来的数字,比三个骰子的数字之和还大,就算是爆掉——多出来的部分反而要扣分。   “您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吧?   “那么,就比较谁先积到26分好了——”   腐夫嘴角上扬,露出如拉紧的弓弦般给人以紧张感的微笑:“权,是希望他人与自己所想一样的控制力;智,是寻出最稳妥策略的智慧;命,是关于耐心与运气的博弈论。这是一场【王冠游戏】。   “那么……回答我,殿下——   “您希望要我们两个,谁拿到先手呢?” 第784章 第一局比赛结束(二合一)   在腐夫的话语落下的瞬间。   十三香的瞳孔骤然缩小,呼吸骤然停止。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并非是畏惧失败而产生的恐惧。   仿佛有什么极为寒凉而粘稠的液体、从后背攀附着他的脊柱,缓缓向上爬行。这股异常的感觉让他绷紧了脊背、手臂泛起了鸡皮疙瘩。   十三香刹那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权。   在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后,十三香的眼前出现了奇异的幻觉——   他出现在了昏暗的封闭房间中,而那些冬之手、泛着芬芳香气的地下室,以及扮演安南的哈士奇则完全消失不见。   他周围只剩下了腐夫一人,甚至连眼前不断飘过的玩家弹幕也看不到了。   ……这是反作弊系统?   十三香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他最开始就猜到,腐夫大概有能够限制对方使用局外手段的办法。否则能够集众人之智的话,也就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很快镇定下来,开始观察附近的环境。   这是装饰异常古朴的神庙建筑。   那像是混合了些许希腊风格的古埃及石制建筑,是会让人联想到金字塔内部般的古旧环境。周围点燃着几根细长的蜡烛,但却意外的明亮。   而他此刻依然是德米特里的身体——这是他通过观察自己带着琥珀手串的手腕确定的。可他身上披着的衣服,却不再是德米特里的服饰,而是以白纱与极多的亚麻绳索构成的古朴服饰,最大的特色就是有着许多的亚麻绳结。   “不要惊慌,德米特里殿下。这只是为了让你有更安静的环境来思考。”   腐夫笑眯眯的说道:“我们的赌局依然可以正常进行……”   他说着,面前骤然有两根蜡烛燃起。   一个大理石质地的平台,显露在他们面前。上面放着一个石碗,里面放着三枚造型古老的骨质骰子——而周围则一左一右各摆着26枚石子。   “这是用马人的头骨制成的骰子,能够隔绝命运之力的影响。谁积一分,就拿走一块石子……不复杂吧?   “那么殿下,您是先手,还是后手?”   腐夫简单的介绍后,便立刻再度追问道。   “……先手。”   十三香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种游戏,先手必然是有优势的——只要先手的一方在某一回合率先得点到最终分,那么后手的一方在那一回合就无法形容了。   假设双方一直纠缠到最后,那么先手方就等于是领先了半个回合。这是非常大的优势了……在均势的情况下,这半个回合的优势足以致胜。   “先手啊……这也是你‘控制欲’的一部分吗?”   腐夫感叹道:“真是理智啊……那么,每一轮的思考时间为一分钟,没问题吧?”   明明只是噩梦而已……即使死去也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这次也仅仅只是进来收集资料的而已。可他却莫名感到了一阵紧张感,就像是站在考场门口等开门一样。   若是让他坐下的话,说不定要开始立刻抖腿了。   外援是指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十三香闭上眼睛,开始久违的动起脑子快速计算。   ——这看似是无头无脑的猜数字,但因为有“猜爆惩罚”,反而变得有迹可循。就类似扑克游戏“21点”。   不同之处在于,21点中使用的一般是三副扑克牌,即152张为一局。因为用过的牌是不会再出现的,那么已使用的牌面比例,就会直接影响到同一局中后续大小牌的出现概率。   十三香的头脑不是计算机,不可能在“21点”游戏中瞬间计算出动态概率。但这个骰子游戏想要计算起来的话,就要相对简单的多。   这个游戏中能骰出的数字,是从3至18的随机数。但作为中位数的11却并非是概率最大的数字——因为它是由一组3D6的骰子相加获得的最终数字。   要确保不爆的话,就要保证数字尽可能的小。   选3……不,3的话还是太危险了。   那么在每个骰子为2到3之间为妙。   三个六面骰,想要骰出总和为6以下的数字时,概率会明显变小,最保险的应该就是从6到9的四个数字。也就是总数6到9之间的四个数字,算是一个比较合理……而不至于太过冒险的阈值。   十三香很快敲定了结论。   他没有时间进行复杂的计算,只能大致敲定为“6789”四个数字。他本能的认为,这四个数字应该是期望值较高的数字。   而考虑到好运小姐的幸运数是7,那么在这是个数字之中选择“7”的话,或许运气会相对好一些。   “……已经开始了吗?”   十三香低声问道。   他感觉到喉咙有些干哑。   “当然,”腐夫笑眯眯的说道,“久候多时。”   “那么我第一个数字选……7。”   十三香缓缓说道。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三枚骨骰猛然亮起光辉。   它们至十三香眼前,而后分到三个方向、自然落体——落至石碗中以后,它们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噼啪声、碰撞后再度弹起然后落下。   数字为“2、3、2”。   总和为七。   十三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耶。”   他低声为自己叫好,从自己右侧的二十六枚石子中取走了七枚。   很好的开始!   真是好险……今天的骰运明显不太行,差一点就爆掉了。   如果再保险一点的话,或许叫6会更好一些……亦或是说,这反而是好运小姐在表示自己今天的运气很好?   十三香脑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而腐夫则双手抱胸、笑眯眯的念出了自己的数字:   “——我当然选十八。”   那一瞬间,十三香的思考停滞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小子不会准备作弊吧?   但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数字是十三。   因为比十八小,所以爆掉了。   “所以我不会拿走上面的石头。但理所当然的,我也不会再增加新的石头……因为无法扣到比零分还低的情况了。”   腐夫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早说没有负分!   十三香恶狠狠的想着。   不过这似乎也很合理。   这大概就如同内静层数为零时,哪怕是专心加工失败爆掉、内静层数减半的惩罚也不用怕一样……   但这样我就领先了——   十三香心中想着。   他不敢说出来,担心变成flag。   “那么下一轮我依然选七,”十三香沉声道,“好运小姐会庇护我的。”   “不会的。”   腐夫从容的答道:“马人的头骨,可以屏蔽掉关于命运的力量。”   仿佛映衬着腐夫的话一般。   十三香这一轮骰出的数字是6。   爆掉了——因此需要扣一分。   他不甘心的把石子退回去了一枚。   简直离谱。他想道。   3D6居然能连续两回合骰出7以下……这根本不概率!   “我依然是十八。”   腐夫答道。   这大概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是零分,再怎么扣也无所谓。   这一轮腐夫骰出来的数字更离谱。   这次是“一二一”,总分为四。若是腐夫的数字不为零的话,这次爆掉足以让他用萨克斯演奏一曲“回家”。   下一轮,十三香依然猜七。   这次他骰出的数字是十。   虽然依然不大,但他也可以积七分。这时十三香已经有了十三分——积分刚刚过半。   而腐夫后手骰出一个数字七。他的总分依然是零。   这次,十三香再度选七——紧张感已经让他无法思考了。干脆就继续继承之前的决策,就无脑选七。   而这次他骰出了八。   再度积七分。   他已经有了二十分——只要再来一发七分。   不,哪怕是六分,他也就已经获胜了!   “你知道吗,德米特里殿下。”   但就在这时,腐夫突然开口道:“没有权力的人,是无所谓失去的。一无所有的人,其愤怒会显得更加有力。”   “——你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和你说话。”   十三香担心腐夫的言语中可能有什么陷阱、或是会开始口胡,于是他毫不客气的说道:“快说你的数字。”   “自然是……十八。”   腐夫同样没有改变他的数字。   但是……   十三香的呼吸骤然停止。   ——三个六。   十八点,理论上最高的数字。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腐夫从容的说道:“控制他人的权力欲、推测人心的智慧、以及能够坚持到运气到来的耐心。   “你看,我坚持到了。而你却没有猜到这一着。”   “你不妨再试试看,你的幸运数字……看看好运小姐会不会庇佑你,如何?”   ……你妈的。   十三香嘴唇微微动了动,暗骂一句。   你这骰子绝壁灌铅了吧!   怎么你开始一嘴炮,就骰出来一个666?   他顿时心里有点慌。   怎么办呢?   接下来……选六吗?   按照之前的计算,“6及6以上”的概率是最大、最保险的。   ……不、不行。   如果这次自己骰出来最小值三的话,就要倒扣四分。那样的话自己反而比腐夫要更加落后了。   哪怕是4,也可能会减一。   如果要最保险的话……就是选三。   选三的话,无论腐夫用任何手脚、十三香也一定会得三分。而十三香现在是二十分,无论如何两回合之后都会获胜。   换言之——   十三香很快意识到。   目前的游戏,从概率的计算变成了人心的博弈。   接下来的这一回合,十三香只要不选6,就只能选3。   选6就是赌腐夫不会动什么手脚,将胜负交予概率。但他只要失败,就立刻会失去目前的全部优势。   要么就是选择更保守的数字三,两回合后必定胜利。   而反观腐夫那边——腐夫还差八分。   假设腐夫真的能够控制骰子……那么祂让自己骰出一个8以上的数字来,应该也不会很难?   ……不对。   十三香突然反应了过来。   假如腐夫能够控制骰子,那么他无论如何选都一定会输。因为他的必胜法需要两回合,而假如腐夫可以改变骰面、那么祂下一回合就已经骰出八点以上的数字而获胜了。   所以,十三香就只能选六。   ——赌一手自己最开始选择的“先手”能够起到作用。   “……我选六。”   十三香缓缓说道。   “哦?”   腐夫微微一笑。   他悠悠说道:“怎么,不选七了?   “你不是说……七是好运小姐的幸运数字吗?”   “但六的概率比七更大吧?”   十三香毫不畏惧的还口道:“你也说过了吧,这骰子是无法通过命运之力影响的。”   “我说的,你就会信吗?”   腐夫悠然说道:“还是说,你只是选择性的相信了……对你有利的情报?   “如同一位只能听好消息的国王一般?”   下一刻,骰子缓缓停止。   ——数字是三。   十三香的积分,回退到了十六分。   “而我选三、这回合跳过,积分为二十一点。”   腐夫缓缓说道:“越是接近胜利,就越要谨慎——只要三分即可,所以骰子就不用骰了。   “那么,德米特里殿下。你现在是不是认为,这面骰子其实不是马人的头骨?它会受到好运小姐的影响?还是说,你会继续坚定你自己的想法,将骰出三点作为单纯的概率?   “啊,是的。三点当然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不大——但我都骰出666来了,你骰出三点似乎也不奇怪?   “或者说,为什么在我骰出十八点之后,你依然认为它不会出现三点呢?你是将自己计算出的期望值……视为必然了吗?”   腐夫悠然道:“这就是你作为王者的……傲慢吗?   “——殿下?”   十三香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的心脏开始激烈的、砰砰的跳动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身后出满了冷汗。   现在他还差十点了。   他很想直接选十点,赌一把——但他又不敢。那概率实在太低了,他自己都信不过。   那么十三香现在无论如何,都至少需要两回合才能抵达26点。反而是腐夫,只需要再选两次三,就能够获胜了。   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他能否在两次中必然获得十分?   三点是必然可以得分的。换言之,只要他再得一次七分、就可以直接胜利了。   那么问题就又回到了最开始。   这一次选七——就如同最开始选七一样。   他是否能够获胜?   “快点,殿下。”   腐夫悠然道:“时间快到了。”   “……我选三。”   十三香哑着嗓子跳过了一回合。   “还是畏惧了吗?即使知道这根本毫无意义?”   看到这次的选择,腐夫终于笑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很遗憾的说道:“看来你没有作为王者的能力。   “也就是说……凛冬公国的继承人,不会是你。   “那么——”   十三香心中一紧。   最后一次的七是否能够获胜?   无论这骰子能不能接收到命运的力量,七应该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一轮不用选了。我认输。”   腐夫平淡的说道:“你根本没有王者之心……那么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这让十三香心中猛然一落。   但他心中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   他最终仍然不知道,那次“七”到底能否猜中。   虽然赢了,但他并不怎么开心。   十三香有些后悔……   这毕竟只是噩梦。   ——若是刚才那一轮选七就好了。 第785章 哈士奇的三要素   虽然赢下了第一场,但十三香的心却反而沉了下来。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要说是腐夫故意给他放了水的话,可祂那诡异的笑容又让十三香感到强烈的不安。   是因为十三香获胜之后,腐夫反而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吗?   还是说,祂从自己的选择中找到了什么线索?   与腐夫共处一室,十三香感到愈发强烈的焦虑与恐惧感。   ……他明明不是这种静不下心的人。   光是察觉到腐夫在周围,十三香就隐约能够闻到那丝极具特殊性的香气。但若是在酒馆地下那里也就罢了,可这里只有石头,他与腐夫都仅仅只是一个模糊幻影。根本就没有香气存在,他理论上不可能闻得见。   然而事实就是,十三香偶尔就会有一瞬间、突然闻到残留在世界中的香味……然而那抹香气也是转瞬即逝,就像是幻觉一般。   每次在察觉到那抹香气的时候,十三香心中就会平添一股焦虑。   “那么,德米特里殿下。”   腐夫的身形如同幻影般消失在对面,从十三香身后出现、轻笑着低语道:“虽然之前没有说……但希望你最好不要把这一局的细节告诉安南殿下。   “当然,我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你肯定会把它告诉安南殿下。可问题在于……”   腐夫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不说。   然而十三香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祂的意思是……十三香又如何能确定,“将这里的一切告诉安南”,不会反而对安南造成误导?   毕竟原本十三香还真没想起来过这件事。   而这是腐夫专门凑上来提的。   可如果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的话,十三香又开始怀疑——是否他早就知道“德米特里殿下”是一个多疑的人,因而故布疑阵?   “……你的性格还真够恶劣的。”   十三香忍不住吐槽道。   观察到他的反应,腐夫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下一刻,就如同进入到这片神秘空间时一般。   十三香猛然感到一阵眩晕感……就像是突然犯了低血压一般,还伴随着轻微的呕吐欲。   他被踢出了这片空间。   而他的身体震动了一瞬,立刻被冬之手扶住。   “德米特里殿下?您怎么样了?”   “我刚才去了哪里?”   而十三香没有回答,只是第一时间向周围人发问道:“是我消失在了这里,还是只有我的意识消失、本人则昏厥在了原地?”   “事实上,你刚刚变成了蜡像。”   哈士奇答道:“而腐夫不见了。祂消失不见的时候比你更晚一些,还专门跟我们提了一句,不要挪动你的身体。”   “原来如此……”   十三香低语道。   在离开那里之后,他就越发肯定了。   ——那片空间肯定有问题。   在他离开那里之后,重新呼吸到充斥在地下室中的浓香时、反而没有那种时刻缠绕着他的焦虑感了。思维也重新变得镇定了下来。   他拉过哈士奇来,低声对她说道:“小心点……时刻注意自己的情绪,不要被他扰乱。一旦出现异常情绪,就终止比赛。”   “我明白的。”   哈士奇信心满满的应道。   但看着她那副蠢样,十三香又变得不是很确定了……   他每次看到安南的时候,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要么就是一副温和稳重的样子。能用“安南”的身体露出这样纯真的憨笑,十三香险些就要感叹“不愧是你”了。   “那么,第二局是你吧……安南殿下。”   腐夫笑眯眯的看向哈士奇。   “还是那个问题……虽然问您,多半也没有什么用。   “——为王者最重要的三个要素是什么?”   与询问“德米特里”时相同的问题。   就连十三香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想要聆听哈士奇的高见。   结果哈士奇信心满满挺起胸膛。   “安南殿下”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这就是我的三要素。   “你不会强迫我回答吧?不会吧不会吧?”   住手啊,你这笨狗!   安南大老板现在就在外面看着我们啊!   这一瞬间,十三香的心情是崩溃的。   但哈士奇的回答,却是让腐夫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   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没有预想到这种回答。   ——呵,就连我也没想到。   十三香心中低语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腐夫捧腹大笑。   祂异常开心的笑了起来,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祂扶着桌子,笑到上气不接下气、险些直不起身子。   “真是,真的是……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的确是王者的样子嘛,安南殿下。我之后会给你什么礼物也说不定。”   腐夫笑着说道。   而在噩梦外面,安南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安南睁开眼睛,无奈的笑了笑。   某种意义上,哈士奇当真是人如其名……   而在仪式场的中心,坐在沙发椅上的玛利亚也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玛利亚没法像是安南一样,直接用玩家视角窥探他们的噩梦进程。但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强制干预噩梦的仪式,因此想要让玛利亚能够与安南“同步观赛”也不会很难。   如果需要的话,她甚至可以用“天之音”的方式,为净化者进行提示。   不过这仅仅只是窥探信息,看看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满足安南与玛利亚两人的好奇心而已。所以倒也用不上这种手段。   “他们这样,能试探出什么东西吗?”   玛利亚忍不住开口问道。   安南意味深长的答道:“说不定他们这样,能试探出的东西反而更多呢。”   “我只是有些担心,腐夫会不会认出这是噩梦来。”   “祂早就认出来了。”   安南答道。   闻言,玛利亚惊愕的望了过来。   她很快皱起眉头来,认同般的点了点头。   “……的确很像。他说‘问您多半也没有什么用’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最早,是在十三香选3的时候。”   安南答道:“因为德米特里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他有很强烈的献身欲,不可能会在那种地方退避。不如说越是恐惧,他反而不可能后退。   “从这点来说,德米特里的确是具有腐夫所认可的‘王的才能’。毕竟唯有王是无路可退的……所谓,‘陛下何故先降’。这的确也是一种王道。”   “……确实。”   玛利亚点了点头:“德米特里的确是那样的人。顽固。木头脑袋。还学不会放弃与退避。”   “而腐夫确认,十三香不是德米特里……是根据最后的那句故布疑阵。腐夫正是怀疑这可能是噩梦,才会说出这种话来试探十三香……”   安南缓缓说道。   十三香或许对安南比较了解,但他肯定和德米特里不熟。   因为德米特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多疑的人。   他何止不多疑——他的脑袋根本就是单核的,一旦打定主意、绝对不可能自我怀疑。而他对安南的信任又是绝对的。   在十三香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安南”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他绝对不是德米特里。   真正的德米特里根本就没有退路。   他是冒着诸多危险,甚至连父亲伊凡都没有告诉的情况下,与他的弟弟安南跑出来举行的这项仪式。既然他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已经说明他对安南是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了。   德米特里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安南。   因为他相信,就算这里真的有陷阱,安南也会找出来。   若是由哈士奇来扮演德米特里,她或许也会做出类似的事……但十三香不可能绝对的信任哈士奇。因为他才是拿主意、做思考的那一个人。   正是这份差异性,让腐夫敏锐的察觉到了“漏洞”所在。 第786章 安南的三要素   “……我还有一个问题。”   玛利亚看向安南,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如果让你回答腐夫的那个问题……你会如何回答?”   “三要素?”   “是的。”   “哈……”   安南笑了笑,毫不犹豫的答道:“那自然是贪婪、暴力与胆量。   “对外的贪欲能够引导人民、壮大国家,对内的贪欲则能够让臣民详实的了解到君主的需求、让‘聪明人’更加安心、让愚钝人更加踏实。   “而喜怒无常的暴力,能塑造不可亲近、不可违逆的恐怖感,因而使得统治稳固、让那些想要动什么歪心思的人最好离我远一点。想要能够如臂使指的行驶这份‘暴力’、而不至招致仇恨,还需要一点点的技巧。   “至于胆量……”   安南笑了笑:“那自然是敢于将权柄放给他人的胆量。”   “那不应该是信任吗?”   “毫不犹豫的信任他人,本身就需要胆量。”   安南答道:“要么是不知道、也没想过对方若是握权而叛逆,会造成何种破坏;要么……就是‘不怕’。有着即使对方背叛了自己,也绝对走不远的信心。   “涉及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这般巨大的利益,任何私交都不是能够完全信任的。倒不如说,正是这份无畏无惧、仿佛将一切握在手心中的胆识,才是作为君主的器量。”   闻言,玛利亚真正的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你对父亲说过这些吗?”   “没有。”   安南笑了笑:“父亲对我有所了解,本就不需长篇大论。”   “可我是直到现在,才能够完全确认……父亲当时到底为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你。”   玛利亚不甘心的说道:“你没有对父亲说过这些,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些。可父亲却能够越过这份言语,直接理解你的本质……”   “父亲认知的也不会太过全面。”   安南打断了玛利亚神化伊凡的言语。   这让玛利亚有些困惑:“可是……”   “这是属于伊凡的‘胆量’。他敢于信任我的胆量,德米特里也有相同的胆识。姐姐你其实也有。   “他敢于毫不迟疑的将这一切交予我手,正是因为他同样是一位优秀的大公。这份超凡的胆识,正是来自‘冬之心’给予我等的淬炼。”   安南缓缓说道。   他制止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玛利亚,低声说道:“快回去看吧……第二局已经开始了。”   “……好。”   玛利亚深深望了一眼安南,顺从的应了下来、回身坐回到了仪式场正中。   而安南则闭上眼睛,直接将视角转换到哈士奇这边的窗口。   与十三香相比,哈士奇这边最为明显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视角晃动的更加厉害。   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十三香的视角,更想是moba游戏里比赛时的“导播视角”。每次都能精准的落在需要的位置,而平时的移动则相当平滑、甚至让人察觉不到存在。   而哈士奇的视角,就像是FPS游戏的职业选手一样。   画面飞快的变动、胡乱聚焦,每一处都只是一扫而过。但哈士奇的确能够看得清。   就像是警惕的猎犬一般,第一时间就可以捕捉并确认到每一处细节。   甚至弹幕都明显变得稀少了许多,剩下那些都是习惯于切换到肩抗视角的玩家。   毕竟哈士奇的视角甩的人实在有点晕。   之前在煤烬瘠地的“双子座”噩梦中,因为一直在前进,所以哈士奇对细节之处的观察反而让人能够更清晰的看到噩梦中的细节。   但哈士奇也被召唤到之前的石室中之后,却依然在不断扫视、观察建筑物的细节。再加上原本就阴暗的环境,就会给人以强烈的眩晕感。   用一句弹幕的话来形容就是:   “——您是职业打蚊子的?”   “也就是条件不允许,不然我第一视角甩个狙给你们教学一下。”   哈士奇冷不丁的念了一句。   正在解释规则的腐夫都怔了一下。   显然是没听懂他在嘟哝些什么。   “再确认一下,安南殿下……您把规则听清楚了吗?”   “啊,听到了听到了。”   哈士奇很快把身体转了过来——她一般和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是把脑袋转过去,而是一定要将整个身体转过去。   他语气很快的答道:“简单来说,就是上一把你们两个的骰子都变成牌,然后就比大小呗?”   “没错。德米特里殿下一共骰了五次,所以每人分五张……最终是五局三胜。”   腐夫话音落下。   两人面前各自出现了五张倒扣着的石牌。   “至于要用哪一边的骰子变成的牌,当然由殿下您决定。”   腐夫很有礼貌的说道:“您那边的是德米特里的,我这边的则是上一句我骰出来的数……需要换边吗?”   “我就用德米特里的了。”   哈士奇却没有任何迟疑:“不用换边了。”   “您确定?”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哈士奇说着,就已经将五张石牌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这东西有点沉、而安南的手太小了。   她得预防着,不要把它不小心掉出去、漏给腐夫看到了……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牌面了。   不过哈士奇并不计较这么多。   他一直记得很清楚——他只是进来探路的,赢了输了无所谓。   他不换边,也只是单纯的懒得换。   因为这规则就是祂提出来的……哈士奇可以确定,腐夫一定记住了双方的牌面。毕竟这牌面就是上一局的骰面。   若是十三香跟哈士奇提过细节,他的优势还会更大一些。   但是……   那又如何?   难道我还能比腐夫更聪明吗?   哈士奇顺理成章的想道。   ——腐夫是聪明人,所以祂的出牌一定会讲逻辑、讲概率、讲心理。那么只要我乱出,就会让祂猜不到最后的结果。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出什么牌,你还能猜到不成?   她如此想着。   ……不过,多少还是得看一眼的。   毕竟他们是来收集情报的,那么他这一把输掉反而更好一些——因为上一局已经赢过了,如果二连胜噩梦就结束了。   可第三局才是最关键的。   ——要知道,现在噩梦的主人可还没出场呢!   “这就好比你甚至可以在伊莉雅的剧场版里看到伊莉雅。”   哈士奇嘟哝着:“不过……”   难道当时安南输了吗?   不可能吧?   还是说,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德米特里输了,而安南赢了?   ……算了,想不动。   先想想看怎么演……   哈士奇低头勉为其难的看了一眼牌面。   3、6、7、8、10。   “……没记错的话,规则好像是骰五轮3D6、大的比小的好吧?”   哈士奇嘟哝着:“你丫脸这么黑的吗?”   腐夫能输,是不是说明祂的骰面更小?   她说着,毫不犹豫的打出了一张7。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甚至没有想到7是好运小姐的数字……就是单纯的从中间抽了一张。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动作是从中间抽的牌,应该可以猜到我这是第三大的牌吧?这年头打麻将的都应该会这手了……   宁可别在这给我玩千层饼。   我真的没有演,这就是第三大的牌……   哈士奇在心中祈祷着。   随着腐夫也出了一张牌,他们将牌翻开。   7对13。   “哈士奇多半要输了。”   玛利亚睁开眼睛,毫不犹豫的答道:“腐夫知道她的7是第三大的牌,而哈士奇的确是从第三张抽出来的。那么之后的牌,祂直接就能算出来是什么位置。”   “那可不一定。”   安南闭着眼睛笑了笑:“你快继续看,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想输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第787章 你以为我在大气层?   “腐夫认出了这里是噩梦,所以这局祂想要输掉吗?”   玛利亚眉头紧皱:“那么祂直接认输不好吗?”   “这是属于腐夫的多疑心。以前骸骨公跟我说过,腐夫还未成神的时候,就是一个相当多疑的人……   “我曾在某个噩梦中,与人相见的瞬间,就被对方认出了身份。这当然也有我的灵魂相对特殊、以及对方相当敏锐的原因。然而腐夫也本身就擅长此道。   “可腐夫即使认为这是噩梦,也会提防这是否是噩梦中的‘安南’通过事先的布局与仪式,所达成的特殊效果。”   安南闭着眼,随口说道:“毕竟,通过在现实世界中诱骗他人‘这里其实是噩梦’,而使其放松警惕、进而欺骗或是暗杀对方的话术也并不少见。甚至我怀疑腐夫本身就精于此道。   “不过,腐夫甚至愿意相信‘安南’作为一个连超凡者都不是的仪式师,也有骗过他的可能性……我还真得谢谢祂这么尊重我。”   说到这里,安南无声的笑了笑:“当然,这也意味着——当年的我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   “毕竟再谨慎的人,也不会担心路边的蚂蚁是否会突然冲锋过来撞死自己。谨慎不可能是毫无根据的,而越是腐夫这种强大的存在,他们也就越发敏锐。”   听到这里,玛利亚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当时的你……的确进行了类似的布置?”   “如果可以的话。”   安南补充道:“我是说,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我的确可能会采用这种手法。”   倒不如说,如果这个计划简单好用成功率高,那么他没道理不去用。   “既然存在这种可能,那么腐夫就需要确定一点……也就是哈士奇到底是想输还是想赢。虽然他已经试探过了德米特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安南让其他人远程操控德米特里的灵魂……   “事实上,他将德米特里与安南的灵魂拉入到属于他的封闭空间中,正是为了防止这种可能。但显然——”   “祂多疑到连自己都不相信。”   玛利亚接道:“所以祂只看最终的结果。”   如果哈士奇明显的想输,那么就说明这的确是一个噩梦,而他们两个都是为了寻找第三局中隐藏的秘密而来的。   ——所以,在“德米特里”迫切想赢、也必须获胜的情况下,主动提出了这个计划的、更有能力的“安南”却会反而想输。   这种情况下,腐夫一定会想办法把比赛终止在第二局,也就是送出二连败,强制结束掉这个噩梦。   祂会努力拦截所有的净化者,控制着战斗结束在前两局——要么就是二连胜、要么就是二连败。   而假如哈士奇在最后表现出哪怕一丝“她其实是想要获胜”的意思,腐夫也会立刻调转枪头、转而选择全力获胜。   “事实上,在腐夫让出第一局的胜利之后,他反而掌握了主动。他第一局选择认输,就是为了如今的这一步。”   安南缓缓说道。   听到安南的话语后,玛利亚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唇。   “等等,如果真的是‘第一局输掉’就能掌握主动的话……”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   安南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至少在腐夫这边……祂认为,第三局祂是必胜的。”   尽管腐夫不想暴露第三局的细节。   但祂会选择让出一局胜利、以便于双败强制结束这一点,反而已经证明了第三局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以及,祂肯定在第三局中动过什么手脚、设置了什么陷阱,就等待着某个人……比如说安南自己进入这个噩梦。   腐夫的意图的确很明显。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假设哈士奇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哈士奇根本就没有胜利或是失败的欲望。或者说,她懒得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   反正随便打打、最后应该就会输了……如果赢了也无所谓,白赚等级、五星好评、下次还会来。他们有十次机会,输掉这一次影响也不会很大。   ……但是,哈士奇并不想表现得自己很笨。   她虽然真的是随便选的,但是她的表情却是相当凝重、如同经历了相当缜密的长考一般。   过了许久,哈士奇才终于打出了下一张牌。   这是她最右手边的那一张“3”。   没错,哈士奇将牌收拢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打斗地主一般,非常自然的按照从左到右、由大到小的顺序把牌排了起来。   ——按照千面幻塔的规矩,是不允许“关于游戏本身”的作弊存在的。   比如说隐藏规则、偷窥他人的牌、操控骰子的旋转。   但反过来说……直接影响对手的作弊手段,却是被千面幻塔的游戏规则允许的。   比如说扰乱他人的心智、使得对方视线模糊、从对方的表层意识中读心——当然也包括在游戏规则允许的情况下,直接对另一人进行身体伤害或威胁。   就比如说,蒙眼在“风一吹就会坠落”独木桥上下棋时,直接用风将对方吹下去;亦或是悬吊于火山口中,每失去一分,就会更接近熔岩一分的死亡决斗中,故意拖延时间使得接近失败的一方被呛死之类。   这些都是在千面幻塔中真实存在过的案例。   安南当时看这些故事的时候,还是挺乐呵的……毕竟也不是他去赌斗。   不过安南其实也有把握。如果自己真去千面幻塔的话,倒也不一定会多狼狈。   就比如说现在——他可以确定,腐夫一定用了某种手段来作弊。他第一局中骰子的那个数目显然非常异常。   即使是腐夫,也不可能直接扭曲千面幻塔的游戏规则。这毕竟是属于好运小姐的庇护范围。   所以他肯定不是用念力或是什么手段,直接控制了骰子的数目。而是采用了另一种迂回的手段。   虽然原理安南暂时还没有看懂,但若是多看几次说不定就会有灵感了。   而腐夫的作弊手段,似乎也不支持他看破哈士奇的底细。   看到哈士奇一脸严肃的样子,祂脸上的笑意也稍微淡了许多。   尽管祂的上半张脸被面具笼罩着,但安南可以确定、祂现在一定皱紧了眉头,在心中开始疯狂堆积千层饼的厚度……   祂甚至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哈士奇到底想赢还是相熟。   祂可能以为哈士奇在大气层。   但祂绝对猜不到——或者说猜到也不可能相信,哈士奇真的在地底十八层。   在思考了大约两分钟后,腐夫才打出了第二张牌。   ——是4。   十三对七、四对三。   连胜两局。   腐夫已然胜利在望。 第788章 古普塔王国与腐夫的弱点   “你似乎并不紧张。”   望着“安南”的面容,腐夫悠悠说道:“但现在我已经连胜两局……”   “你的牌打的也忒好了!”   哈士奇怪叫着直接打断了腐夫的话:“这游戏就是这么玩的啊,我的朋友!”   “哦?你对你的兄长就如此……如此憎恶吗?”   腐夫眯着眼睛:“不惜装疯卖傻,也要废掉他作为继承人的可能?”   “憋逼逼了,你快出牌吧死太监。”   哈士奇直言不讳:“哦……等等,是该我了吗?”   她抱怨着:“都怪你刚才思考太久了,把我的思路都打乱了。”   ——你原来是有思路的吗?   围观噩梦的玛利亚顿时就惊了。   “……所以你的确是想输。”   直到现在,腐夫才终于能够判断出……“安南”的确希望着失败。   因为他敢于直接激怒自己,而不担心——或者说、并不知道,腐夫其实现在可以直接杀死他。   之所以不这样做,倒不是因为畏惧老祖母。   毕竟死去的凛冬之子并不算少,况且这原本就是他自己召唤自己过来的,又不是腐夫自己凑过来的。   老祖母是讲道理的。她是传统之神,甚至“讲道理”这个单词本身就是她创造的,是她的圣职者们最初进行的行为。   腐夫没有直接攻击安南,仅仅只是因为……   安南在仪式中提出的“价码”,的确是让祂动心了。   若是能让德米特里这个长子绝嗣,然后把安南放逐、让德米特里获得公国的控制权。那么祂的仪式进度就可以直接往前推进七分之二。   代价仅仅只是陪他们玩玩的话,倒也没有什么。   毕竟祂是不可能输的。   为胜负赌上什么也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作弊手段,都是祂当年玩剩下的东西。   腐夫眯起眼睛,直言不讳:“或者说,你的目的就是进入第三轮游戏。   “这不可能是德米特里或是安南的噩梦,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这是那头小狼崽子的噩梦,对吧?”   在祂终于有了足够的证据,确信这是噩梦后。   周围的石室便开始晃动。   有粉末与碎石崩落……   ——但噩梦终究是没有坍塌。   “……他意识到这是噩梦了。”   玛利亚咦了一声:“可为什么噩梦没有崩溃?”   “因为祂不想。”   安南低声说道:“我之前,看过一本关于腐夫的书籍。如今在教国的千面幻塔,在很久很久以前……可就在祂的祖国,学名叫做“古普塔王国”的遗落王朝。”   所谓,久赌必输。   无论是多么精巧的技艺、多么精确的概率,都敌不过作弊——腐夫从很久以前,就清楚的了解过了这个道理,并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代价。   ——比方说,祂的命根子。   与如今自闭、追求自由的地下联邦不同。   作为地下联邦的前身,决斗风气盛行、民风暴烈的东方沙漠王国古普塔,最初其实是用弯刀进行决斗的。   后来在某位王颁布了“憎血令”后,一切用利器进行决斗、或是在街上用利器攻击他人的手段就被废除了。那时甚至还没有枪这种东西。   斗殴仅限于不流血的程度,凡是让他人流血的都会变成奴隶、卖给他人……除非罪犯出一大笔钱来“赎买”自己。   在那之后,古普塔人就改用“游戏”的方式进行赌斗。但他们不允许毫无代价的“失败”,因此最初这些游戏都是用来打赌的——金钱的部分极少极少,更多的则是赌一些身体零件、或是对方的支配权。   “也就是赌人。”   安南轻声说道。   这被沙漠之民视为一种解决纠纷的最终办法。   腐夫当年,就是在七岁那年……与被称为“白袍王”的古普塔国王进行赌博时,因为作弊被发现而直接判负、被剁掉了命根子并在额头刺下了属于奴隶的刻痕,变成了宫廷宦官,陪伴白袍王的孩子一同长大。   在古普塔,“白肤”是一种稀有的特质。再加上腐夫的美貌与天生的奇异香气,他在作为白袍王幼子的侍从的同时、也成为了白袍王的情人。   后来,年仅十几岁的腐夫找到机会,成为了一位炼金术师。   根据史料记载,白袍王最终是被刺客所杀——在白袍王上厕所的时候,刺客直接把他和马桶一并炸死。后来这位刺客当然也被追查到,并处以极刑。   可根据后来学者们的调查……   白袍王本身就是一位精通偶像法术的“赫卡”,他同时还精通许多如今已经失传的先知法术与夺魂法术,不可能没有预料到有人想要谋杀他。   ——而将他这部分的超凡能力屏蔽的,就是腐夫。   他在十四岁那年,就提前洞察到了有人想要刺杀白袍王。并在没有与刺客进行任何沟通、也没有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帮助对方引开了守卫、封印了白袍王的预知能力、并给他下毒使得他身体虚弱、还砸碎了白袍王预先设置的复活石像。   但因为他与“刺杀者”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所以法术无法追踪到他。   后来,他帮助与自己一同成长的白袍王之子——也就是古普塔王朝的末代君主“菖蒲王”,谋杀了他的十三个兄弟与六个姐姐、顺利夺得王位。   “菖蒲王”性格温和、不擅国政也不擅军事,他最常做的就是与腐夫一同研究各种香料,有什么事都倾向于听腐夫的。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腐夫暗中把控了国政,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君主、残杀不少忠良。   “……而最后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安南说道。   玛利亚迟疑了一瞬:“我觉得,祂会这么做,似乎不只是祂对菖蒲王的友谊,和他的个人私欲……”   “当然,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情绪,来自于他对白袍王的恨。”   安南幽幽说道:“和亨利八世是一样的情况。他其实憎恨着这个国家,因此希望毁灭他——而在毁灭这个国家之前,他早就将白袍王的子女几乎全部杀害。最后只留下三个人……除了菖蒲王,就只有他两个年幼的妹妹。”   而最终,这两个妹妹也在腐夫的实验中殒命。   那正是腐夫希望送菖蒲王飞升的仪式、也是他在被暴怒的菖蒲王处死之后自己飞升时使用的仪式。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找腐夫进行‘赌斗’。”   安南总结道:“因为腐夫不可能选择逃离,也绝不会动手杀死我来泄愤。祂无论用任何手段,都一定要赢。   “输给白袍王被卖给王室,是祂一生耻辱与痛苦的开端。而我与德米特里向祂发起的赌斗,正是戳中了祂的痛点,祂不可能逃避——”   安南说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昔日的幼安南沉默冰冷的凝视,似乎听到了他的言语。   ——既然神明也是有着人心的存在。   那又为何不可利用?   ……不愧是我。   安南眯着眼睛,露出了狐狸般的轻笑。 第789章 当年的德米特里   “你已经二连败了,安南殿下。尤其是你失去了五张牌中作为中位的‘7’,同时还没有获得胜利。这意味着你已经彻底进入了颓势。”   腐夫悠然道:“如此放松警惕……真的不要紧吗?   “假如这一小分再输掉的话——”   祂说着,将一张石牌倒扣着放在桌上。   哈士奇却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没有理会腐夫的话。   她的眼神毫无动摇,充满了睿智与坚毅。   宛如一只不说话的哈士奇般威风凛凛的望向前方。   又过了许久,她才茫然的看向了腐夫。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呵。装疯卖傻也是没有用的。”   腐夫沉声说道。   祂伸手敲了敲石桌,不慌不忙的说道:“你想拖延时间的话,我也可以继续陪你拖下去。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做出最终的抉择……”   祂话音未落,哈士奇便拍出了一张牌。   “抱歉,刚才稍微愣了一下神。但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的。”   她铿锵有力的答道:“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向来是无所谓的。我就不信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扭转局势——   “因为现在,我已经输定了!”   哈士奇发出了骄傲自豪的声音。   她立刻将牌翻开。   那是【6】。   在哈士奇的五张牌中,属于是第二小的;而在他剩下的三张牌中,这已经是最小的了。   打出这张牌,就可以说她的确是没想赢。   当然……   如果她之前能够从十三香那里得知牌面的话,就会意识到她其实无论如何都已经输了。   她剩下的三张牌是6、8和10。   而腐夫手中的则是7、18……还有他最后因为没有投掷牌子,而变成了0的最小牌。   因为腐夫的“4”没有被反制掉,所以在腐夫没有用“18”的情况下,就已经获得了两连胜。那么祂无论如何都已经赢了。   因为哈士奇这边已经没有比18更大的牌了。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这时,腐夫却伸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牌。   祂没有将其翻转过来,而是直接悠然道:“那我认输。”   “……惊惹,怎么还能认输的?”   哈士奇顿时就瞪大了眼睛:“那我能认输吗?那我也认输!”   “不行的哦,只有庄家能够认输……这是为了防止故意输给庄家的‘托’、或是与庄家合作诱骗另一方的情况发生。”   腐夫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认输与否的权力,始终在我手中握着。”   “这也太赖皮了吧!”   哈士奇不甘心的说道:“那你岂不是想输就能输?”   “正是如此,净化者。”   腐夫笑了笑:“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是想要进入第三局,调查什么东西吧?   “但很可惜——我会守在这里的,我一直都会守在你们前面,直到噩梦被净化。无论是两连胜、亦或是两连负……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入第三局。”   祂如此宣告着。   下一刻,哈士奇与守在外面的十三香的身体猛然僵滞。   他们两个眼前顿时一黑,突然失去了意识。   “……咦?”   就在这时,让安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哈士奇与十三香这边的部分结束、化为昏黑。原本一直在噩梦中找不到的阿电那边,突然接入了噩梦。   就仿佛是掉线许久之后才重新链接一般……   又或者说……像是储存着两个电影的光盘,才刚刚看完了其中的一面。   “……这是噩梦的B面吗?”   安南低声喃喃着,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下。   哈士奇与十三香都没有醒来,而仪式还在运作。   这就说明,噩梦还没有真正结束!   于是安南立刻切换视角,转移到了阿电那边。   而这时,她那边才刚刚结束了开头的部分,响起了噩梦的导语:   “怯懦者会想要在背叛前道歉,而卑劣者则是在之后。”   在阿电这边的导语声音要清晰很多。与十三香那边的导语相比,就像是去掉了很多混响一样。   能够清晰的听出来,这句话正是幼年的安南所说。   这声音是如此清晰,甚至让阿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身后并没有人。   但很快,安南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   因为他透过阿电的双眼,清晰的看到德米特里与安南,就站在不远处。   阿电所扮演着的“贝拉”正站在院子的角落,看着德米特里陪着安南在训练剑术。   偶尔幼年的安南将目光扫来之时,甚至会让阿电忍不住打一个寒噤。   ——那与哈士奇那“充满智慧”的目光不一样,也与如今安南那温和无害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是阴沉而深邃……会让人联想到“深渊”一词的眼神。   很快,德米特里注意到了阿电。   顿时阿电有些慌张——她的第一反应是,这莫非是潜行关卡?需要保证全程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进屋偷什么东西?   也没有刷新出来什么主线、也没有开场CG……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且,不是说……这个噩梦的内容,是与腐夫的游戏吗?   腐夫呢?   难不成是伊莉雅剧场版里甚至还能看到伊莉雅的展开吗……   阿电胡思乱想着,正想道个歉赶紧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行动根本就不受控制——   “嗯……你先回去吧,安南。”   德米特里清了清嗓子,对幼安南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点东西的。”   “那就带点气泡水。”   安南冷冰冰的答道。   他扫了阿电一眼,让她顿时感觉一阵极寒灌入自己的胸腔。   随后,安南便直接提着剑回了屋。   而德米特里则是整了整领结,走了过来。   这时阿电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这个德米特里,打扮过于整洁了。   她在外面见过一次德米特里殿下了。   那因为不常洗头而有些炸毛、需要经常用梳子打理的及肩发,从来不好好穿衣服、仅仅只是将其披在身上就算完。再加上身上浓郁不散的酒气与烟味……以及那总是紧皱着的眉头,会让人联想到教导主任一般的表情。   明明有着一张英俊的脸,但却并不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但如今的德米特里却是截然不同。   他的黑色长发整整齐齐的垂在肩后,发质甚至让阿电有些自惭形秽。而他不仅把外套好好的穿在身上,而且里面还穿了衬衣、打了领结,脸上带着平静而优雅的微笑。   “你来多久了?”   他低声问道,声音低沉而极具磁性。 第790章 回忆其一:糖与酒   “看了可是有一阵子了。”   阿电自行开口,发出了有些沙哑而魅惑的声音:“安南殿下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喜欢我。”   “他只是有些怕生、有些害羞罢了。”   德米特里连忙为其解释道:“不过安南是个好孩子。你若是与他相熟,就能感受到的。”   “不用这么紧张啦……”   “贝拉”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挑了挑眉头:“喝酒去吗?”   “行啊。”   德米特里咧开嘴,笑了笑。   他们从公爵府走出去,顺着马路想着某处走去。   而在离开公爵府之前,“贝拉”还将自己的兜帽顺手拉上——这是为了掩藏自己作为狼人的特质。硬质的兜帽会将狼人的耳朵盖住,而代价就是肯定会不怎么舒服。   “其实你也没必要戴着帽子。”   德米特里忍不住低声说道:“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贝拉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想作为他们攻击你的工具。”   她说着,像是刺客般悄无声息的跟在德米特里身后。   随后她突然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德米特里的右臂。   德米特里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看到贝拉兜帽深处那有些凌乱的灰白色短发、塞满了整个兜帽。显得她有些毛绒绒的。   贝拉暗金色的瞳孔满含温暖的笑意。   “怎么样?”   她凑在德米特里耳边,小声说道:“我可爱吗?”   “你啊……”   德米特里无奈的笑了笑。   他任凭贝拉抱着自己的右臂,并伸出左手帮她理了一下兜帽下被压着的耳朵、又摸了摸她耳朵中的绒毛。   或许是因为有些痒,贝拉的耳朵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她笑嘻嘻的凑上来,用力嗅了嗅德米特里的有力的左手上传来的淡淡香气、伸出湿滑的舌头舔了舔德米特里的手心。   “……很脏的。”   德米特里无奈的说道:“我刚握了训练剑,还没洗手。”   “我不怕。”   贝拉悄声道:“我不嫌你。”   她的瞳孔湿漉漉的,身后的尾巴不由自主的轻轻摇动着。   尽管戴着兜帽,但他们还是尽可能的避开路人。选择了人较少的小巷,前往了一处很少有人的破败酒馆。   那不是什么规模很大、很豪华的酒馆。   而是私人的自助酒馆。   他们掀开厚重的黑色兽皮帘布,走了进来。   酒馆内空无一人。   而阿电则清晰的看到,狼人的夜视能力在这时产生了效果——她能够清晰的看见油灯的位置,并走过去将其点亮。   德米特里则走到酒柜前,取下了一桶最劣的酒。并有些笨拙的数出银币,将其一枚一枚放入到原本放着酒的浅凹槽中。   看着烛火被点亮,而戴着兜帽的狼人小姐则取出了一碟酸菜,笑眯眯的坐在了桌旁、晃着尾巴摇头晃脑的等着他。   看到德米特里拿着这桶酒过来,贝拉不满的说道:“你再去拿一瓶嘛!我这次不会请你劣酒了……我请你好酒好吧!   “喝不出来味道的只有我吧……你喝这种便宜酒,会不舒服的吧?”   狼人的味蕾比较特殊。   他们在喝酒的时候,无论什么酒都只能尝到浓烈的苦味。有些类似于人类喝“高山酒”、也即是喝咖啡时一样的感觉,只是没有高山酒的醇香与酸味,只有单纯的苦味。   因此再好的酒,对狼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些劣酒,因为酒精浓度不高,反而在狼人口中就没有那么苦。反而能作为开胃酒来服用。   “酒有什么好喝的。”   面对贝拉的说法,德米特里嗤之以鼻:“喝的不就是个氛围。与其让我孤零零的喝着好酒,我宁可与你一同喝着全凛冬最劣的酒。”   贝拉没有回应。   她只是默默的将自己的兜帽摘下。   她银灰色的短发,在烛火下显得有些温暖。   “你看,殿下……”   贝拉甩了甩自己的头发,笑着说道:“头发已经开始变长了呢。   “我记得你是喜欢长发的,对吧?”   “……你已经很好看了。”   德米特里轻咳一声,端着酒杯小声说道:“没必要留长发。”   “但你说过,你喜欢的。”   贝拉悄声说道。   她那暗金色的瞳孔,在烛火之下宛如融化的糖浆一般。   她按着自己的头发、慢悠悠的说道:“那要不我把它再剪掉?”   “哎,别!”   德米特里失声道。   他轻咳一声:“就这样也挺好……长点也好。都好。”   贝拉嘴角上扬,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   她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凝视着德米特里。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想起来了!”   她小声惊呼着,从兜中取出了几枚糖果。   那是看上去像是小拐杖一般、红白相见的硬质糖果。   “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糖来着,对吧?”   贝拉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我上次出差的时候,从地下买到的。   “虽然也不是什么很贵的糖啦,但多少也算是酸甜口味的。”   她说着,将身体从桌上移过去。   她举起糖果的柄部、也就是拐杖握柄的部分。   如同喂食小狗一般,将其伸向了德米特里的嘴巴。   德米特里笑了笑,张口将其含住、作势欲咬。   但贝拉却是没有丝毫害怕。   她没有将手指突然收回去……反而是将其往前大胆的探了探、使其更接近德米特里的牙齿。   “你干嘛啊!”   这倒是吓得德米特里收住了嘴。   贝拉却只是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舌尖——那里还沾着些许融化的糖浆。   她又坐了回去,伸手含住自己的手指。   ——是甜的。   阿电明确的感知到。   “殿下。”   贝拉如梦呓般,轻声呢喃道:“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我也不怕承受冬之血……殿下,我是狼人。我觉得我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我的身体很健康、我还是冬之手……”   贝拉轻声说道:“我是您的手。”   但听到这个说法,德米特里却只是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很严肃的答道:“倒不如说……与之相反,贝拉。   “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我随时都可以娶你,但是……我反而不能给你一个孩子。它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安南之前说的对,这方面必须慎重考量……贝拉?”   德米特里看着有些失神的狼人,关心的询问道:“你没事吧?   “嗯……如果你一定想要个孩子的话,我觉得可以用仪式的手段达成。杯中儿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先喝酒吧,殿下。”   贝拉打断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低头抿了一口酒液。   那是淡淡的苦涩味道。   阿电很快意识到……将那种味觉比拟为咖啡,还稍显浪漫。   这其实更接近苦涩的药。   “我明白的。”   她低声说道。   声音轻到,甚至让人怀疑德米特里是否听到。   下一刻。   没有给阿电任何的行动机会——她的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噩梦已净化】   一行字浮现在她面前。   阿电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噩梦放完一段CG就结束了? 第791章 三分之一的结局   因为噩梦被净化,导致窥视噩梦的仪式也随之终止。   在三位玩家醒来的同时,玛利亚也从仪式中被踢了出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为什么阿电那边还没有任何行动,噩梦就突然结束了?   玛利亚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噩梦。   而且……   似乎贝拉与德米特里的关系,与她一开始所知的不太一样。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根据玛利亚之前对贝拉的认知,她应该是那种感情骗子的类型。以德米特里那坚强而沉稳的性格,都明确说“再也不想见到她”,而且从那之后、原本对狼人算是最友好的他,也充满了对狼人这个种族的偏见。   因为这段感情的前半部分,玛利亚是一无所知。   在她知晓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反目成仇。   玛利亚就下意识的认为……贝拉应该从最开始就在欺骗德米特里。是个彻头彻底的坏女人。   所以德米特里才会如此愤怒。   也正因为对亲人的这份感情的共鸣……玛利亚才会对贝拉充满了敌意,毫不犹豫便将其杀死、甚至使其粉身碎骨。   但从后半段噩梦中的情景来看。   贝拉对德米特里的感情……似乎的确是真实的。   同为女性,玛利亚能清晰的感受到贝拉心中浓烈的爱。   那绝非是虚假之物,除非她甚至能够欺骗自己的心。   ……现在想来也对。   德米特里虽然才能比不上他的弟弟妹妹,但他也绝非是愚笨之人。能够从二十几岁开始,就辅佐父亲处理国事、并且每件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德米特里绝对不欠缺看人的智慧。   如果贝拉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坏女人,她绝对无法攻略德米特里。   ——唯有以爱才能换取爱。   至少在那个时候,德米特里与贝拉的确是相爱的。   可后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玛利亚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我想,应该是因为十三香那边没能进入第三局,所以阿电那边就没有后续内容了。”   与玛利亚不同。   安南并没有思考德米特里与贝拉的感情问题,而是第一时间向着坐在床上,查看通关奖励的十三香低声询问道:“你们结束噩梦之后,在虚空中待了多久?”   “……什么?”   十三香却很茫然:“什么虚空?结算阶段吗?那好像是没多久。”   安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向懵懵的揉着眼睛、缓缓起身的女孩询问道:“那么阿电——就你那边的时间认知来说,你在进入噩梦之前等了多久?”   “……等待?”   阿电也是一脸茫然:“好像没有吧……我印象中,似乎是躺下之后就直接开始了。”   “那么,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安南点评道:“虽然这个噩梦客观来说,是有先后顺序的,但在他们那边看来其实是同步的。   “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十三香与哈士奇进入噩梦的时间也不是完全同步的。哈士奇比十三香要更早一段时间,不过这也算是合理的误差……因为的确哈士奇出场比十三香更早一些。他们是在同一个场景、同一条时间线上的。”   就像是之前安南参与的那个伟大猎杀的噩梦一样。   卡芙妮进入那个噩梦的时间点,就比安南要更早一些。但他们的确还是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在卡芙妮进入噩梦一段时间后,安南就在花园中见到了她。   可阿电那边却不一样。   她那边的时间线,显然与“正剧”完全不同。要早上很多很多……甚至与这个噩梦的另一个主角“腐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安南意识到进入了噩梦的玩家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各自都只看到了噩梦的一半。   于是安南便贴心的对他们解释道:“在十三香与哈士奇进入了这个噩梦后,阿电却还没有进入噩梦。她就像是陷入了真正的睡眠一样。   “而在你们扮演者我与德米特里,结束了与腐夫对赌的噩梦后,你们两个就也陷入了那种状态,阿电却清醒了过来。她那个时候,才刚刚开始进入噩梦。”   “……并且我这边过了一个超长的开场CG就结束了。而且还是全息的。”   阿电说到这里,脸有些微红、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个话题。   她不满的说道:“仿佛在玩量子破碎一样。量子破碎我起码还能动一下呢,这如果是个galgame的话,就是按住ctrl就可以直接看职员表的那种类型……”   “第一个进入的扮演安南、第二个进入的扮演德米特里,第三个就是狼人吗……”   玛利亚低声总结道。   安南点了点头:“至于第三个人那边的剧情,应该与前两个人这边的结果有关。如果前面无法进入到第三局,那么狼人的扮演者就无法行动。   “那么这个噩梦,就至少会存在两个结局。‘两连胜’与‘两连败’是否会通往同一个结局,目前尚且不知。甚至同样都获得两连胜的话,第三个人那边是否会看到同一幕场景、都通往那个‘糖与酒’的结局,也还不能确定……”   “但这些都是可以重复测试的。”   玛利亚补充道:“假如不能直接战胜腐夫的话,至少可以测试一下如果两局全输的话会怎么样。”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完全不指望哈士奇能够打赢腐夫。   “的确可以。”   安南点了点头:“那么在前往诺亚之前,我会分神关注一下他们的净化进度。尤其会关注一下后半段的噩梦。”   他看向十三香他们,认真的说道:“那么这段时间就先辛苦你们了……目标稍微更换一下。除了进入第三局之外,尽量还要打出不同的‘关于贝拉的回忆’。”   说罢,他便直接给三人各自发了一百五的好感度。   这大概是可以从安南这里兑换三次死亡豁免权的程度。   “不辛苦,不辛苦。”   十三香顿时喜不自胜。   同时安南又轻声开口,笑眯眯的说道:“另外,我最近打算扩展冬之手的队伍。第一批除了失能学派之外,也准备接纳其他学派的巫师……大概从诺亚回来之后,我就会立刻着手处理这个问题。”   “明白。”   十三香严肃的点了点头。   哈士奇眨了眨眼,看了看安南、看了看十三香,什么都没有说。   而在安南与玛利亚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后。   玛利亚低声对安南询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噩梦刚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你皱了一下眉头。”   玛利亚认真的询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不然的话,就只有刚才的部分,应该不会让你露出那种表情。”   “我的确是想到了什么……但目前还没有证据,所以姑且先不提。”   安南轻声说道。   在他听到贝拉说“这个糖很甜的”时候。   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逻辑性的。   ——安南的【直觉】,让他突然联想到了远在诺亚的腓力王子。   希望是错觉吧。不如说……最好是错觉。   安南想着,微微眯起眼睛。 第792章 回忆其二:爱与惧   虽然已经大致确定了这个噩梦的规则。   但在十三香他们准备进入其他分支时,却遭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困难。   ——那就是想输都输不掉。   在千面幻塔规则下,挑战者是不允许认输的。   而每一次腐夫都会在第一局结束前,认出祂自己正身处噩梦之中。为了保险起见,腐夫每次都会在第一局时选择认输。   这不是什么新手段。   安南一眼就能认出腐夫的目的。   毫无疑问……祂是想要将这个噩梦快速净化、终结在这里。   并非是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打回去。   而是顺着敌人的思路走,却将他们无力化。   ——这的确是腐夫独有的行事风格。   安南第一次与腐夫战斗时,他能够抵抗近乎所有的负面状态……却唯独无法抵抗腐夫身上那迷惑人心的芬芳。   因为那并非是伤害他人的“恶意”。   而是能够让人轻易沉迷的“有害的善意”。   腐夫从来就不相信,“恐惧”、“痛苦”、“威慑”能够真正的压制他人。他的人生经历告诉了他,能够最有效、最彻底的控制一个人的办法……不会是威吓、而是诱惑。   祂用永生与重生来诱惑凡人,用令人放松的芳香使人失去战斗意识,用温暖的触摸来屏蔽他人的感知……   祂就是在故意的惯着别人。   如同当年控制菖蒲王时一般,有意识的、恶意的将他人养废掉   如今,祂希望将自己在第三局中藏匿着的某种秘密藏起来。却不是用尽全力,抵抗陌生人的侵入、阻止他人净化噩梦……而是使用“帮助他人快速通关噩梦”的方式,来加速这个噩梦的净化过程、无声无息的消磨掉这个噩梦的总次数。   不得不说。   腐夫这样的决策非常有用,反而给安南他们带来了相当程度的麻烦。   噩梦一旦被净化,几乎是不可能将其重新填充的——直接用来制作一个新的噩梦倒是没问题,但是藏在噩梦中的秘密也就无法得到了。净化噩梦后得到的通关奖励与解密奖励,也一定会有所改变。   在哈士奇与十三香再度净化了两次噩梦之后,他们暂时将这个噩梦封存了起来。   因为这个噩梦一共就只能净化十次。   如今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却别说是进入第三局了、就连新的结局都没有看到。   谨慎起见,安南再度动用了玩家的力量。   主要是依靠着四暗刻、美味风鹅与龙井茶三位“智者”的分析力,再加上安南自己一起来讨论——安南并非是因为自己很聪明,就会忽视其他人意见那种类型的智者。   尤其是对于这种并非固定思路的解题方式。   安南信奉着“多一个人就多一条路”的可能。哪怕对方无法提出什么切实可用的意见,但对于“关于某种可能性的的讨论”,本身就会激发出他人的其他灵感。   而这份灵感又会立刻回到这个讨论中,作为产生新灵感的养料。   这就是所谓的头脑风暴法。   经由众人的共同讨论,十三香与哈士奇终于找到了在腐夫面前输掉游戏的有效办法。   最根本的思路由对德米特里相当了解的安南提出。   ——因为安南意识到,在真实的历史上……输掉的应该是德米特里、而不是安南。   这是从德米特里的思路中倒退确定的。   如果德米特里第一局输了,而第二局在安南的强力carry下胜利。这种情况下,他在第三局才会大胆的借助起狼人贝拉的力量,彻底的放松下来。   而假如他第一局获胜了,那么按照德米特里对安南智力的信任、他必定确信安南第二局一定也能获胜。   那么这种情况下,如果安南落败……他就一定会对腐夫提高警惕。第三局中出现贝拉背刺的情况之后,这件事对德米特里的打击,反而就不会这么大了——他就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在安南落败之时,他就已经会对失败有所预感了。   这并非是逻辑上的推理,而是根据安南对德米特里的理解,进行的感性判断。   也就是说。   假如能够让腐夫相信,十三香所扮演的德米特里是真实的、暂时不让腐夫意识到这是噩梦的话。就可以将其导入到真实的历史中。   ——从而在腐夫那里,顺利的输掉第一局!   那么无论第二局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进入到新的结局中。   假如一胜一负,狼人贝拉那边就能启动了。   而哪怕是被认真起来的腐夫打个双败,说不定也能看到新的剧情。   ——结果并没有出乎安南的预料。   在安南准备前往诺亚的前一天晚上。   十三香终于通过超额的演技、顺利输掉了第一局。   当然,哈士奇是不可能在认真的腐夫手中获胜的……   所以安南只是看到了新的结局。   因为玛利亚并没有及时的布置入梦仪式,所以这就只有安南自己看到。   而在这个结局中,安南除了贝拉背叛的原因之外。   还看到了昔时的自己,与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贝拉。”   弗拉基米尔那毫无感情的、如同冰原般冰冷而没有任何颜色的声音,在狼人贝拉身后响起。   贝拉有些惊慌的回过头去,看到来人后便立刻低下了头。   “老师……”   “你的声音犹豫了。”   弗拉基米尔打断了她:“你为什么犹豫?”   “我在想,关于德米特里的事……”   “你不需要想,你也不需要思考。”   有着霜发的中年人,沉静的说道。   随着他的言语,白色的霜气从他口中溢出。   那模样,就像是用力吸了一口烟后缓缓说话时一样。   “冬之手仅仅只是工具。是凛冬的狗,仅此而已。   “不要因为殿下摸了摸你的头,你就以为他爱上了你。人与狗是不同的。”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他不可能与你生下孩子,也不可能和你结婚。因为他是伊凡大公的长子,他最终将会迎娶一个梅尔文,或是一个拉斯普廷。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就会负责看守风暴之塔;如果是男孩则会进入冬之手,最后会接替我来负责霜兽部队。   “你只是——也只能是他的情人而已。”   “……没有一点机会吗?”   “没有,因为这就是命运。【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血脉即是命运之证。”   中年人甚至没有直视贝拉。或者说,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贝拉。   他只是平静的目视前方、注视着大公府,如同冰原般的瞳孔一眨不眨:“从出生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但若是我的命运真的是注定的,那么我早就死在家乡了。”   贝拉咬了咬牙,努力壮着胆子与老师分辨:“我正是战胜了我的命运,才能抵达这里,才能遇到老师您,才能与德米特里殿下相……相识……”   “那同样也是命运的一环。你的出生决定了你会离开家乡,你的才能决定了你能够穿越风暴,你来到霜语省就注定你会遇到我,你会遇到我就一定会遇到德米特里殿下。”   弗拉基米尔的目光终于移动了一下。   他注视向贝拉:“我在向你这只无家可归的小狗递出手杖时,我就已经看到了今日。   “——那么,你觉得我为何没有阻拦你?”   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贝拉便腿软到几乎站不起来。   那一瞬间,她透过弗拉基米尔的双眼,仿佛看到了白茫茫的荒野。   那是除了暴雪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近乎冻结心灵的恐惧淹没了她的心灵。   并非是对死亡本身的恐惧,而是对“一切都归于无”的恐惧——   “服从我,贝拉。”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起伏:“回到我的身边。来帮我吧。” 第793章 愚者   但是,贝拉选择了拒绝。   ——当然,她是不可能违抗弗拉基米尔的。但弗拉基米尔除了教导她对“十指”的忠诚之外,同样也教会了她对凛冬家族的忠诚。   那是货真价实的诅咒。   被刻在了冬之手的咒缚之上,用来约束他们不再背叛的诅咒……那个诅咒,不知何时就被弗拉基米尔动过了手脚,在后面添上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当然,并非是所有的冬之手。   而是他亲自带出来的那一批……那一批转正之后,注定会追随着他、而不会进入其他“十指”那边的冬之手的咒缚中,被加上了“不得违抗弗拉基米尔的命令”这一条诅咒。   而正是依靠诅咒来对抗诅咒,才能让贝拉能够产生反抗仪式——   因为弗拉基米尔的所作所为,无疑对凛冬家族是有害的。   虽然不如跟在弗拉基米尔身边的那个跟屁虫知道的多……但贝拉也知道,弗拉基米尔似乎在进行一个人造霜兽实验。   她不怎么聪明。或者说,狼人都不怎么聪明。   可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实验一旦完成、一定会对德米特里造成些许麻烦。   然而,弗拉基米尔已经给她立下了咒缚。   她无法通过任何手段,向他人泄露关于弗拉基米尔的任何秘密。   甚至连日记都无法写下——   贝拉颤抖着手,将刚刚写下的日记烧掉。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强烈的恐惧感与愧疚感就会将她淹没、把她逼疯。这是刻在灵魂上的诅咒。   这个诅咒无法让她对弗拉基米尔忠诚,却可以阻止她的背叛。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近乎绝望的抱住了头,立起的犬耳无力的耷拉下来。   而就在这时。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不如听我讲一下?”   “谁?”   贝拉暗金色的瞳孔立刻化为危险竖瞳,狼的皮毛显露而出、佝偻着腰直立而起,整个人瞬间完成了半兽化。   但她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失去了斗争心。   ——并非是恐惧。   因为刚刚经受过弗拉基米尔的威胁,贝拉非常清楚。   她心中浮现出的那份感情……更近乎于和德米特里待在一起时的“安心”。   仿佛从心底就能意识到,对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不用紧张,狼人小姐。我是所有狼人的伙伴……”   灰发灰眼的男人温和的说道。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贝拉的房间中,坐在她最常用的座位上。双手交叉,举动温柔、认真而庄严。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对于狼人来说,这是一种苦涩的味道。   就仿佛……他并非是在与自己谈话,而是在执行什么神圣无比的祭祀仪式一般。   阿电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除了发色与瞳色完全不同……这根本就是当年的“弗雷德里克”!   “你可以叫我教授。”   “弗雷德里克”缓缓说道:“我是所有狼人的庇护者。我想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我是‘弗雷德里克·狼之心’。”   是“我是”,而非是“我叫”。   贝拉显然也知道对方的身份。   “……我听过你,你是‘狼教授’。”   她的态度显然的软化了下来:“你抚养了很多狼人孤儿。虽然你也让他们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但……总的来说,你救下的人远多于害死的人。   “为了我的同胞,我必须感谢你。”   “嘘……”   狼教授伸出食指、立在唇前,轻笑道:“不需要感谢我,也不用憎恨我。   “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份工作而已——提供一份他们力所能及的,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的工作。但我不喜欢叫他们‘工具’,而是……我的学徒。或者说,‘协力者’、‘同盟’……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各取所需,这是公平的合作、有取有得的交易。   “我现在来到这里,也只是在向你提出一个交易……一个或许会让你成为世人眼中的背叛者,但却反而能保护凛冬一族的交易。”   狼教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将帮助你化解如今的困境……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要付出什么?”   贝拉警惕的询问道。   “很简单,而且你也会愿意这样做。”   狼教授笑着说道:“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为你的狼人同胞们进言、帮他们获得一份工作……至于这个时机,你倒时候肯定会遇到的。”   “……狼人能找到什么工作。”   贝拉的瞳色暗淡:“我们体内流淌着疯狂之血。不够聪明,也不够忠诚……甚至会伤害雇主。”   “当然会有。”   狼教授肯定的答道:“那将是一份崇高的工作。是只有你们才能完成的神圣使命——能够帮助这个国家重回稳定的大好事。”   “……真的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当然会有。”   狼教授点了点头,第二次重复道。   “……那我要做什么?”   贝拉犹豫着说道:“你先说来听听。如果对德米特里有害的话,我是不会做的。”   “不仅无害,而且会有好事。”   狼教授缓缓说道:“你听说过德米特里准备向腐夫献祭吗?”   “……听说过,似乎是安南殿下建议的赌斗,目的是帮助伊凡大公重获健康。”   “这可就不好了。”   狼教授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们或许不知道,腐夫的确可以赐予统治者以‘永生者’的特性。但腐夫需要执行一项神圣仪式,这让祂必须杀死七个永生者才能取回自己原本的力量。   “也就是说,伊凡大公一旦获得永生者,或许就离死不远了。”   “……但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我无法相信你。”   贝拉警惕的说道。   “当然,这些你可以去查。我保证与书上没有任何不同。”   狼教授信誓旦旦的说道:“而你或许不知道……想要呼唤腐夫降临、就只能以生育能力作为献祭——因为腐夫所需要的,正是王位继承者的‘绝后’。只有这一项礼物,才能取悦憎恨着王权的祂。”   听到这里,贝拉的瞳孔猛然一缩。   灰发灰眼的狼教授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为什么德米特里不会答应与你生下孩子。如果你们生下孩子,那么腐夫一定会杀死你……或者说,德米特里就必须把你们的孩子,一并放上祭坛。”   他忧郁的叹息着:“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是啊。”   刹那之间,贝拉的眼中有泪水溢出。   德米特里不会这么做的。   贝拉肯定无比。   在德米特里那被冰封的、毫无半分喜悦的心中,有着炽烈的爱。或者说,正是那份对国家、对他人的爱,才能让他不至发疯。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我要怎么做?”   贝拉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如果仪式成功的话,大公反而会死。而德米特里也失去了生育能力的话……”   “没错,大公之位就会落于还稚嫩的安南之手。他是如此的年轻,一定会被他人所架空。那么凛冬公国就完了。”   狼教授忧心忡忡的说道:“凛冬是狼人们生活的国家,我又怎能让他们陷入内乱之中?”   而在弗拉基米尔还在做那种事。   贝拉心中补充道。但她无法说出口。   “那我又该怎么做?”   她急迫的询问道。   “很简单,”狼教授肯定无比的答道,“那就是故意输掉。”   “输掉……?”   贝拉有些茫然。   “没错,因为你与德米特里殿下是爱人关系(说到这里时贝拉明显的脸红了一下),那么腐夫一定会在仪式中要求你也在场。   “而你只需要在你所负责的那场赌斗中输掉,那么一切就解决了。”   狼教授笑眯眯的说道:“你看,伊凡大公就不用死了,而因为你进行了如此怪异的举动,那么大公就会意识到你的不对劲、进而对你进行彻查。   “这么一查,就会把弗拉基米尔的阴谋一并牵出。这样的话,你就在没有对任何人泄密的情况下,破坏了弗拉基米尔的阴谋——同时还救了伊凡大公一命。而你所损失的,只有名誉而已……只要德米特里还相信你,那么你就等于什么都没有损失。”   “……但是,孩子就……”   贝拉的瞳孔暗淡了下来。   狼教授打了一个响指:“这也不用慌张。   “我可以教给你一个仪式——它是专门针对狼人的,可以规避大多数的避孕仪式。”   他说着,给出了一个小指大小的白色圆球。   “……这是什么?”   “是储存胚胎用的特殊装置,就与盛放药剂的玻璃瓶一样。”   狼教授缓缓说道:“你将它放在那里面,这个月的排卵期就不会正常到来。而你在那之后与德米特里发生一次关系,无论他采取了什么类型的避孕仪式、服用什么类型的药物都无所谓……回来之后,你将它取出来给我。   “我会把它放到其他想要孩子的狼人体内。因为德米特里不知晓他有一个孩子、而孩子的代孕母亲也同样不知道,那么这个孩子就不具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   “这种情况下,德米特里就算进行过绝嗣献祭,腐夫也无法找到这个孩子——而他也没有在事实上绝嗣。你依然与他有了一个孩子,只是它见不到你、也见不到他而已。”   狼教授缓缓说道:“你愿意吗?”   “……我愿意!”   贝拉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接过了这个圆球。   她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可她很快又皱起眉头:“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因为我是所有狼人的导师。”   狼教授满怀深意的说道。   他说罢,对贝拉无声的笑了笑,整个人就突然消失了。   而在他消失的瞬间。   贝拉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幼小的安南无声无息站在门口。   贝拉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的、惊慌的站了起来,将白色的小球藏在了手中。   在安南宁静的注视下,她感到些许慌乱。   “……安南殿下。”   她低声说道。   安南那深渊般的瞳孔凝视着她。   他轻声说道:“怯懦者会想要在背叛前道歉,而卑劣者则是在之后……”   一瞬间,贝拉毛骨悚然。   而安南凝视着她,缓缓说道:“那么,你是什么?   “——怯懦者?还是卑劣者?”   “我……”   贝拉一瞬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两人僵持了十秒。   这十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安南微微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算了,我也不难为你。   “——你只是愚者而已。   “那么,晚安。” 第794章 想要相信   “……原来是这样。”   安南睁开眼睛,表情有些复杂。   尽管还没有进入第三局,但贝拉这边的情况,安南已经大致弄清楚了。   贝拉的确不是背叛者……甚至可以说,她从来就未曾真正的背叛。   她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背叛德米特里,也并非是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德米特里才接近他。她的确对德米特里有着一份堪称热烈的爱。   ——但她却在自己并不想要背叛的情况下……甚至恐怕是在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伤害了德米特里、重创了凛冬。   安南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将弗拉基米尔派遣出去了。   也多亏了贝拉是个笨蛋。   一周目的安南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并且在面对面的质询中得到了有用的情报。所以安南就突然将弗拉基米尔派遣了出去……送给了他背叛的契机,也因此而大大降低了损失。   那并非是因为阴谋本身的“温柔”。   而是因为安南将计就计,用狼教授的阴谋顺势引爆了弗拉基米尔的阴谋。又用弗拉基米尔的阴谋带来的后续效果,化解了狼教授提高狼人地位的计划。   “贝拉这未免也……”   龙井茶同样也在论坛上看着阿电那边的直播,看完之后眉头紧皱,用尽可能委婉的方式说道:“当年安南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一位愚者。”   “这也不能这么说。”   同样被安南传送过来的美味风鹅也同样在大公府。   他显得更加沉稳一些,摇了摇头:“我们也不能用上帝视角来为贝拉思考。   “姑且不论贝拉到底是否理解,她的孩子在政治上对德米特里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显然是相当信任狼教授的。”   作为冬之手这样的特务机关,贝拉对任何人都心怀警惕才是正常情况。尤其是在他们不受巫师们待见的情况下,又见到了昔日从梅尔文家族除名的弗雷德里克。   若非是弗雷德里克作为“狼教授”的名声足够好,她肯定不会放下警惕。   “她没有经历过‘双子座’的副本,当然不可能知道弗雷德里克·狼之心的身体里,其实是悲剧作家的教宗——‘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切割出去的一部分自我。”   甚至还是在“灰教授”塞提的身份中,唯一持有了“悲剧作家的教宗”这一特性的乐子人。   “这的确不能怪她,”四暗刻有些唏嘘,“她也不是故意的嘛……在她看来,她甚至是一位牺牲者。   “在她想要一个孩子而不得、被弗拉基米尔威胁背叛凛冬而惶恐的时候,狼教授给了她一个‘万能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可以解决她所面对的一切困难——   “这个办法,可以揭发弗拉基米尔与那些背叛的冬之手、也可以保护伊凡大公不会被腐夫所杀、可以保留德米特里的血脉、还可以让自己与德米特里生下一个孩子。如果这么好的办法,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话,她自己反而会起疑。   “但‘狼教授’太理解这些狼人患得患失、自我怀疑、自我轻视的心理了。正是因为她作出这个行为后,会失去很多……她反而相信了狼教授。”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狼人们能活到这个年龄,不可能像是那些生活优渥的年轻人一样天真。   他们遇到任何诱惑时,第一反应都是“我应该付出什么”?   也正是这个代价足够沉痛——甚至可能会让她失去德米特里的爱,可能会深陷囚牢、戴罪而死。所以她反而愿意一试。   假如给她一个足够安全的、似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办法。   那么贝拉反而会开始思考,它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了。   “因为她就是这么希望的。”   四暗刻叹了口气,认真的总结道:“她希望自己能够与德米特里留下孩子……而她在与狼教授的交谈中,不那么在乎德米特里是否还有生育能力的原因,其实也属于她的小小私心。   “因为她还是为自己身为狼人而感到自卑,并不相信德米特里能够迎娶自己。而如果已经顺利与德米特里留下血脉,那么德米特里无法与其他人生下孩子——比如说弗拉基米尔所说的那几个家族的女孩,那么对贝拉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会倾向于相信‘这是正确的办法’、‘这是唯一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种办法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反而让她充满了一种近乎自毁自弃的自我牺牲感,并从中得到自我满足。   “我倒是认为,她并非是因为狼教授的欺骗才这么做的。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狼教授看穿了她的思维,才会顺着她的想法走。‘人们都会见自己想见、听自己想听、信自己想信的事’……”   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严肃,立刻向注视着自己的其他几人解释道:“还有,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啊。”   龙井茶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古美门说的。”   “但狼教授的确欺骗了贝拉。”   安南缓缓说道:“他心怀恶意,这一点毋庸置疑。   “除了用暴力与恐惧试图控制贝拉的弗拉基米尔之外,狼教授也是居心叵测之人。他作为悲剧作家的教宗,恐怕还是谷中狼的教宗……”   而且,这里还藏着一个问题。   安南抿了抿嘴唇,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从噩梦中,腐夫所选择的策略来看。祂非常确信,贝拉一定会在第三局时帮助祂。但是出手的却并非是祂手下的人,而是狼教授……   唯独狼教授,不可能是腐夫的信徒。   并且“安南”早在召唤腐夫之前,就已经认出了这一点。   他又为何会将赌局推进到第三局?   他为何没有像德米特里解释这一切?   “还是得进入第三局才行。”   安南想着。   但这就不是能够简单解决的问题了。   在玩家中,有关系足够密切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要与同阶级的异性有联系……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并不算多。除了哈士奇与十三香之外,恐怕就只有一一二二姐弟俩了。   但四暗刻姑且不提。   林依依恐怕能发挥出的效果,比哈士奇好一些、也只是好的有限。她多半不能将噩梦导入隐藏结局。   就算是腐夫的阴谋也好。   安南打算自己进入这个噩梦看一眼。   为了满足钥匙的使用需求,安南打算将这个噩梦的钥匙带去诺亚。   ——他与学长多次同渡生死,关系应该是足够密切的。   不知道学长与“学姐”在噩梦中会被判断为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安南估计还得再找一下卡芙妮……他和卡芙妮的关系也很密切,两人从小便相识。   而且,卡芙妮虽然是堕落者,但她目前的职业是白银阶才能晋升的擒龙僧。不知道能不能与安南和学长算作是同一阶……   等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明天就该去诺亚了。   安南慢慢收敛目光,闭上双眼。   ……虽然可能有些残忍,毕竟是挖掘旧日的伤口。   但在那之前,安南打算将这些事,对德米特里讲一下。   尤其是……他其实还有一个孩子在世上这件事。 第795章 德米特里的女儿   从安南这里得知了部分真相后,德米特里有些失神。   他整个人像是切开的珍珠熔岩蛋糕般,缓缓塌陷在了沙发座位中。   “竟然如此……”   他恍然低语着:“怪不得……”   显然,他是终于解开了自己曾经的某些迷惑。   安南给予他的情报,正如关键的一片拼图——在拾起这份拼图之后,德米特里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拼出来的图案竟是完全错误的。   “……抱歉,安南。”   德米特里低声说着:“我得抽一支烟。”   他从胸前的雪茄盒中取出一支新雪茄,用如同断头台一般的雪茄刀将头部剪掉、非常仔细的用火柴将其点燃,缓缓的吸了一口、深深吐出。   混杂着疲惫、懊悔、悲伤、追忆……极为复杂的之气,也随着烟气一并散在房间中。   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来的复杂之气从胸中溢出。   那是漫长的沉没。   大约过去了三分之一支雪茄的时间,德米特里才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她都背叛了自己作为冬之手的使命,并间接诱发了破冰之乱、造成了数千人因此而死。更不用说后续,狼人试图进入十指时引起的诸多混乱了……”   “即使她的初心是好的?”   “但她最终还是搞砸了。”   德米特里闭上眼睛:“我是结果论者。”   他的声音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恐怕是,你希望自己是一个结果论者吧。   安南心想。   他能看出,在那份阴郁从德米特里身上散开的同时、懊恼与悲伤却一直缠绕着他。   即使德米特里如今得知了贝拉的初心,但她的行为造成的破坏也并不会由此而消失。她的“自我牺牲”确实在安南的引导下,消弭了更大的破坏……   然而若是安南没有提前控制者弗拉基米尔与“狼教授”的两方撞在一起,尽可能的利用贝拉的愚行趁机完成了尽可能多的计划,恐怕贝拉引起的灾难还会更大。说不定现在都无法终结。   即使以目的论来说,也不能洗清贝拉当时愚行所犯的罪孽——她的确是打算牺牲德米特里的生育能力,在明知德米特里不能有一个狼人的孩子的情况下,还与外人进行了交易,背叛了恋人的同时、试图将外来的势力引入国家高层。   而德米特里却说……他是一个结果论者,因此贝拉依然有罪。   从这里,安南就能看出,德米特里其实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这么长的时间中,德米特里根本没有思索……他只是在平复心情。   正是因为德米特里【不想】思考这件事的“起因”。   或者说,他不愿回忆起与贝拉相处的任何一件事。   当德米特里什么都不知道、专注的憎恨着“背叛者”贝拉的时候,他是能够坦然对安南讲述着曾经的故事——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容,批判着自己昔日天真的愚行。   而如今,他已经知晓了相当一部分真相。   那么过去的爱,已经他所曾经抱有的憎恨……就全部化为了更加沉重而复杂的感情。   它压迫着德米特里,甚至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对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德米特里咬着雪茄,声音有些模糊沙哑。   “没错,而且我大致已经猜出是谁了。”   安南缓缓说道。   “……不会是多琳·安吉尔吧?”   德米特里眉头紧皱:“她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   “不,肯定不是她。”   安南摇了摇头:“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多琳应该与这件事直接相关——”   无论是真正的“弗雷德里克·梅尔文”,还是如今寄生在他身上的“狼教授”,都是偶像学派的巫师。   在贝拉见到他时,立刻就放松警惕的举动也很异常。但这种安心感,倒是与安南从多琳手中获得的出品自狼教授的咒物“诈骗师与传教士”有些类似。   众所周知……想要制作具有某项能力的咒物,自己就要先持有这项能力。无论是法术、畸变亦或是影响都可以,但一定要先持有。就像是能够逆流时间的留声机,恐怕也就只有镜中人才能制作了。   既然他能够给多琳“诈骗师与传教士”,就说明他本身也擅长“友好术”。   而如果将这份安心感视为偶像法术带来的效果。   那么狼教授的“善行”有多少分量,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不定他能够收养这么多的“狼人孤儿”……   就是因为他首先一手制造了这么多的“家庭悲剧”。   梅尔文家族擅长相似律,能够将在相似而不同的两条命运中互相转移力量;而狼教授的本体,“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则擅长触染律……也就是在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的情况下,直接对另一方施加影响。   基于触染律的偶像法术中,最能表示出触染律思想的就是“无端之毒”。   这个法术的效果,是通过对受术者的呕吐物、头发或是口水下毒,来使得本体凭空受诅咒而中毒。   已经掉落的头发、吐出的口水和呕吐出来的食物,在物质上与本体没有任何联系。就如同即使将口水吐在粪便上也不会污染口腔,但人却会本能的感到不适。   这个法术,就是通过触染律思想来强行“延续这种联系”。   已经切断的头发、也可以与连在头上的头皮有关系;已经吐出的口水也可以反过来污染口腔,呕吐出来的食物残渣与还在腹中的食物也有某种虚幻的联系。   而血脉之间的联系,自然也是一种联系。   “狼教授同时精通相似律与触染律……所以他才能够为他人虚构一段人生、给他人制造以假乱真的躯体。”   比如说他送给“梭罗尼克”的礼物。   名为“塞利西亚”的一段人生。   “那么,”安南缓缓说道,“多琳·安吉尔既然从狼教授那边长大……她真的就长这个样子吗?与贝拉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习惯都很像,即使是血亲不也太奇怪了些吗?”   “……也就是说,她是狼教授派来的探子吗?”   德米特里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   安南连忙摇了摇头:“停一下,德米特里。你这是真的无法思考了……狼教授不可能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越是像贝拉,反而越不可能成为探子。这只会增加我们的警惕心而已。”   “那么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的确与贝拉有血缘关系。但不是她与贝拉本人有什么关系……而是她的母亲,与贝拉的母亲或许有某种联系。”   安南沉声道:“你还记得,多琳是如何被狼教授抚养的吗?”   “我记得……似乎是因为她母亲杀人的事发了……”   “没错,但她的父亲可是一位巫师。真的就会将尸体不作任何处理,直接浅埋在院子中吗?多琳作为一头幼崽,她能有那个体力直接挖出死者的尸体?而她的父母就直接看着她变成兽形态掘土却不去阻止?刚巧还就在她挖出尸体的时候,来了作为见证者的路人?”   安南举出了多琳的故事中的可疑之处。   德米特里皱起眉头。   当时,他的确没有太过注意这些细节。或者说,他对于狼人的厌憎让他没有去专心思考……就像是他如今心中的悲伤,让他无法理性的思考一样。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安南没有给德米特里思考的时间,直接公布了结论:“多琳的悲剧,应该是狼教授一手诱导而出的。他作为黄金阶双律精通的偶像巫师,想要做到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   “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能够逐渐变得与贝拉相似’的狼人幼女。”   梅尔文家族,就擅长将人培育成神的技法。   让幼儿具有神性,就会逐渐与神相似。   那么如果有意识的培养,也可以将与贝拉有血缘关系的“多琳”变得和贝拉一模一样。   “多琳与我,贝拉与你……这无疑是一种相似。他这是在试图通过你与贝拉的事,通过多琳对我施加某种影响……”   但很显然,狼教授似乎失败了。   至少就目前来说是失败了。   安南完全感受不到他对自己施加了什么影响……   “但也不能排除,他其实已经成功了的可能性。”   安南缓缓说道:“而偶像学派中还有另一种现象……那就是所有学习了触染律的偶像巫师,即使离得再远、命运也必然会让他们相连。其中一人的举动,必然会影响到其他人。   “而血亲之间遥相呼应的感应……就是一种‘触染’。”   闻言,德米特里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向安南,瞪大了双眼:“你是说……”   “罗素能够从囚禁着霜兽的车队中逃离,却没有引发任何动静;冻死在小结界外的狼人这么多,但她却能获老祖母的厚怜,作为霜兽重生……这恐怕都是因为她继承了你的‘冬之心’天赋。   “而你毫无由来的担心她的安全,到处寻找她的踪迹……正是因为你与她之间有着虚幻的‘触染之带’。恐怕她当时突然从车队中逃离,就是因为感受到了你在附近、想要去寻找你吧。”   安南缓缓说道:“没错,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因她生母的疏忽而死了一次……但她又以霜兽的形态重生了。就如同伊凡在死后重生为龙一般……尚未孵化的冬之心,显然不足以提供她龙化的力量,但作为霜兽却是绰绰有余。   “——没错,她就是罗素。” 第796章 前往诺亚   无论是德米特里、贝拉、多琳、梭罗尼克,亦或是现在还什么都不懂的罗素……   凡是牵扯到这个事件中的人,如今的人生都已经变得一团糟。他们的经历无疑可以称之为“悲剧”。   其中或多或少,必然有着悲剧诗人的引导。   因为那是【必至的命运】。   以他们的性格、经历、出身……即使重复再多次,也只会出现相同的结果。   但如今,因为安南的强势介入。已有的悲剧没有变成更大的悲剧;未至的悲剧则被彻底切断。   于是,安南再度领悟到了那句话的分量。   ——命运乃天车之辙。   正是因为安南的存在,让悲剧作家和狼教授对“命运”的操控完全被扰乱。   多琳差不多就是在贝拉被杀掉之后,才被狼教授送过来的。如果安南将其杀死、或是与她发生关系、再或是让她成功的背叛自己,恐怕都会中招。   因为这样的话,多琳就会与贝拉产生相似性。   安南当时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他甚至不知道贝拉已经死了。但安南仅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却完全避开了这一陷阱。   他根本不知道,狼教授到底在多琳身上安置了什么样的陷阱……但安南直接将这个陷阱从根本上去除了。   梭罗尼克也因为安南的缘故,而摆脱了自己悲剧的命运;罗素则正巧因为安南当时的行动,而结束了在北境的流浪、没有被边境贵族们抓住。   在这些人与安南产生联系之后,他们身上不断发生的悲剧便彻底停滞了。   梭罗尼克回到了冬之手中,日后或许还会成为十指之一;德米特里终于得知了昔日的真相……虽然遭受到了些许打击,但也终于将怨恨平复、清楚了真正的敌人是谁;多琳虽然父母被狼教授坑害、经历了漫长的流浪生涯,如今也终于得到了稳定的生活……   以及,罗素。   德米特里虽然失去了生育能力,但在那之前好歹存下了最后的子嗣;而在狼教授原本的剧本中,罗素或许将成为德米特里悲剧的收尾,成为击倒他的最后一击。   然而现在,尚未发生的未知的悲剧,却被安南无意识的击碎。   一切都没有发生——罗素平安的被带到了德米特里身边,父女也终于相认。   ……如果要说德米特里的唯一遗憾。   大概就是“罗素”这个名字,并非是被德米特里自己起的吧。   毕竟他给罗素带来的小名,未免也太过怪异——“奶酥”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倒是很好吃,但大抵是不能用来做真名的。尤其是在她的姓氏将会是“凛冬”的情况下。   奶酥·凛冬……这未免也太怪了。   但对德米特里来说,在安南与玛利亚出差旅游的时候,他待在大公府里倒是不会那么无聊了。   尽管与自己曾追捕过的女儿相处时,德米特里还是会感到有些紧张;而且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照顾小孩。为了帮助他看孩子,安南把原本打算一并带走的卓雅也留了下来。   而安南、玛利亚、洞开者雅各布、塞利西亚、四暗刻、再加上十指中的“维克多”,以及十二位由维克多教出来的资深冬之手。这就是安南这次出使诺亚的人员安排。   至于玩家们,是不用买地铁票的。而且像是泽地黑塔出身的龙井茶、湛蓝钻塔出身的林依依这些玩家,他们的身份也不适合作为“安南大公的护卫”。   这可能会破坏掉他们原本的身份。   尽管已经没有多少玩家,会将这个世界看成是“游戏”。但安南作为一流策划的矜持,让他仍不想要影响玩家们的“游戏体验”。   想要来“接人”的玩家,都已经传送到了诺亚王都——安南专门以开放下一阶段主线任务的名义,开放了两次免费传送权……分别是“前往诺亚”和“从诺亚离开”时使用的。   可以来,也可以不来。但是来的话,包接包送报销路费。   这就是安南的态度。   这十八个人虽然数量较少……明面上的黄金级超凡者只有一位,也就是玛利亚·凛冬。但其他人几乎都不算是正常的白银,稍微菜一些的四暗刻、也是可以作为“一次性应急消耗品”使用的破坏巫师。   当然,他其实不是真正的破坏巫师。但那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破坏巫师威慑力最大的时刻,并非是在他们爆炸之后,而是在他们还没炸的时候。   从外观上来说是看不出来的,即使用法术检测、也只会看到他学会破坏法术后留在的痕迹。   即使是连超凡者都不是的雅各布……在关于逃脱与潜入领域的仪式中,也已经抵达、甚至超越了昔日安南的境界。作为“结界”的开锁大师,他说不定才是安南的团队中最不可替代的人。   而维克多·霜语尽管只是白银阶,但作为存活至今的精灵、他至少可以和较弱的黄金阶打防守战。   不过安南带上他,倒不是为了自保。   就算安南在诺亚可能会发生战斗,一个白银阶也不可能扭转战局。他身上浓缩着的、近乎咒能的诅咒之力的确可以与要素之力短暂持平,但也不可能胜过对方。   而且诺亚并不是凛冬公国……凛冬这里,老祖母是在冬眠的。而诺亚那边,银爵士却是在活跃中。   如果安南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维克多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直接叫银爵士比较直接。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银爵士来的时候,还会顺便叫上无面诗人与纸姬。还有他的几位从神……   那可比什么黄金阶的打手安全多了。   安南会带上维克多。   主要是因为,他想要去一趟标本封存库III-251-11。   也就是“波菲丝小姐”所在的那个标本封存库。   虽然安南捡到的那个便宜崽,理论上具有这个标本封存库的权限。在他给安南的肩膀打上那个名为“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之后,安南应该也可以将其开启。   但开启,不代表能够充分的利用。   维克多就是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他应当知道其中的不少秘密。   而波菲丝小姐的母亲,就是曾经的“正义之心”的持有者。   “正义之心”不仅关系到安南想要得到的圣骸骨……或许与玛利亚所传承到的、名为《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真理之书也有关。   正好,这次玛利亚也难得跟安南一起出国,前往了诺亚。   之前安南一直在寻找的尼古拉斯二世,应当也在诺亚;而酒儿他们在硝石牧场那边的找到的线索,都通向了诺亚的血蝴蝶谷与拿塔郡。   再加上卡芙妮的继位仪式;她那个信仰腐夫的叔叔,以及那个糖的由来和他所使用过的伟大级咒物的情报……或许还可以见证本杰明那个准备了许久的、复活昔日恋人的仪式。还得找学长帮忙攻略“噩梦:切莫言真”,并且从雨果塔主那里,把他净化掉的那个噩梦吃掉来升级。   在安南继位之后,他能够离开凛冬公国的机会显然是越来越少了。或许他没有去过的国家,还能以“国事访问”的借口前去一段时间……但如果每年跑一趟诺亚,别说凛冬人了、恐怕连诺亚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如果可以的话。   安南希望自己,最好能在这一趟旅途中——将这些麻烦事全部搞定。   就在这样的心情中,安南接到了诺亚官方言辞恭敬有理的回信。   这信是长公主写下的,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准备。   ——那么,安南一行人就该动身了。 第797章 正事由我们来做   “哎,你们听说了吗……”   亚历山大·罗宾,正在诺亚第一银行的董事长办公室中整理着材料。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家经理正与职工们在门外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在谈论什么?   亚历山大有些好奇。   他伸手整了整领带,从桌前起身、走过去推开了房间门。   “你们在聊什么?”   他尽量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沉声问道。   即使如此——他的员工们看到他打开门,也顿时吓了一跳。   但那并非是“看到领导突然出现时”的惊吓,而是看到一个气场异常凛冽的壮汉走过来时本能的恐惧。   要知道,这位“亚历山大·罗宾”持有的职业之一,是冠军剑士——这意味,他在某一届国家级剑术比赛中,曾获过全国优胜。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而实际年龄应该还要更为年长。   他的皮肤是常年被太阳晒到而显现的棕褐色,有着一头简单打理好的红褐色短发。他的面容方正、眼眶深邃,能够看到络腮胡的痕迹……以及他脸上烙下的大小刀疤。   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即使穿着类似西装的服饰,肩膀也被撑得鼓鼓囊囊。甚至在肩上、胳膊上都可以看到不那么明显的皱褶——那是只有肌肉将宽松的外套完全撑起来时才会出现的现象。   任谁来看,恐怕第一眼都会将其认成经验丰富的佣兵队长,而且是极为善战的那种。   但很可惜……亚历山大其实是一位银行企业家,甚至还是整个诺亚知名的投资人。他是诺亚第一银行的董事长,并且是诺亚第二银行和鸢尾花银行的董事。   他的投资目光,就如同他本人的目光一般锐利。   亚历山大那金橙色的瞳孔,总会让人联想到雄狮。以诺亚人的平均身高……只要站在亚历山大附近,感受到阴影从他身上投下,就会感到强烈的、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畏畏缩缩的,成什么样子?”   看着众人有些胆怯的模样,亚历山大却是毫不犹豫的斥责道:“看到我都害怕的话,要是见到巨人、见到马人,是不是都害怕的做不了生意了?   “你们这个样子,也配侍奉银爵吗?给我站直了!别这么松松垮垮的……肩膀!收起来!脸上的笑容呢,你板着张死人脸,是想让客户求你办事吗?”   亚历山大看到众人在自己的威慑力下变得畏缩起来,顿时毫不犹豫的开始教训起他们。   曾作为骑士团长的经历,让他着实看不下去这些年轻人的模样。   ——要知道,诺亚的银行,本身就是骑士团的驻地。   这些看起来像是银行工作人员的“经理”、“会计”、“办事员”、“保安”,其实提起剑来都可以瞬间全员化身为银骑士。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外国盗匪突入银行抢劫的话,那画面一定会非常有趣。   只是很可惜,绝大多数的银骑士几乎一直到退休,也等不到有人抢劫银行……   银爵士的确有专门的教会与教职人员,用于执行各种宗教事务……比如说婚礼、葬礼、祈祷与提升圣秩等神圣活动。   但除此之外。   所有的银行与超级市场本身都是银爵士的教会……这些场所,就是银爵士力量的集结之地。   看着这位前骑士团长训诫年轻人,旁边原本想要走过来的胖子主教顿时愣了一下、有些畏惧的缩在了墙角。   他虽然如今变成了球一样的体型,连扣子都扣不上……但他以前也曾在亚历山大手下训练过。后来他没有走上骑士之路,而是成为了主教……忙于各种应酬、最终变成了这幅模样。   虽然他如今已经是银爵士的枢机主教了,但面对发火的亚历山大前团长时,还是会有些下意识的畏惧。   一直等到亚历山大训完了话、看着年轻骑士们一个个重新变得很有精神,胖子主教才终于噗悠噗悠的晃着身体走了过来。   “……啊,盖伦枢机。”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来人,转过身去恭敬的询问道:“有何贵干?”   “啊……其实就是这些年轻人们讨论着的事……”   胖子主教盖伦慢吞吞的说道:“亚历山大阁下,你现在有时间的话、最好去一趟地铁站。   “凛冬的安南大公即将到来。你与那位大公曾有一面之缘,你的身份也不算低。我们认为,你代表银爵教会了,去迎接一下会比较好。”   “……安南殿、不,安南陛下吗。”   亚历山大闻言感叹道:“他居然要来诺亚?这可是大日子……我记得上次有外国领导人来拜访诺亚,得是两百多年前了吧?”   “不过就安南陛下本人来说,这已经是第二趟来诺亚了,他几年前也来过一趟。他对诺亚与银爵教会的态度都相当友善。”   胖子主教慢悠悠的说道:“他本人更是持有银爵士的恩赐,毫无疑问是银爵的宠儿。这次访谈,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够重启与凛冬的通商口岸……甚至于重建冻水港、恢复海运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这些事,安南陛下显然不可能跟那几位殿下谈。”   盖伦的话中若有所指。   亚历山大有些严肃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盖伦的意思。   与光速继位的凛冬大公不同……他们这里更讲究规矩和流程。而且三位继承人,至今还没有完全分出高下。   长公主目前算是最有优势的一方了,但那也仅仅只是优势、而不是胜势。随着时间逐渐逼近五月,其他势力也已然是按耐不住、陆续开始战队。   这种时候,安南陛下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与任何一位继承人谈话。   正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这不仅会触动其他人敏感的神经。还可能会平白无故招致他人的怀疑与敌意,对于两国共同的目的——恢复百年前的合作,可以说是有弊而无利。   “所以,安南陛下只能与我们来谈。而这也是他的愿望……”   盖伦伸出胖乎乎的四根指头。   那是在说四王子——也就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卡芙妮的父亲。   他们当然知道,卡芙妮与安南陛下的关系很好。但越是如此,他们现在就越是必须保持距离……否则反而可能会成为卡芙妮政敌们手中的把柄。   “而你与安南陛下曾有过一面之缘,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教会、而是骑士团。所以你处于一个相对中立的立场上……由你和三位殿下一同去迎接安南陛下,而最终安南陛下将会跟你一起离开。这算是一种唯一解。”   “政治真是麻烦啊……”   亚历山大扶着额头,忍不住感叹道:“所以我当年才没有进入教会。”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嘛。”   盖伦枢机笑眯眯的说道:“麻烦是麻烦,脏也是真的脏,但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你不做,我不做……结果就是窃国的小人捡起了权柄,那就更麻烦了。”   “我肯定也没得选,对吧。”   “当然……亚历山大教官。”   胖子主教笑眯眯的说道:“你现在的身份,是白银之手骑士团顾问、教宗骑士团总教官、银骑士长。这是枢机团一致决定,临时授予你的身份。   “——麻烦你快去和安南陛下谈谈生意吧,教官。殿下们斗他们的,正事由我们来做。钱照赚、饭照吃,国家总得照常转呐。” 第798章 给玩家们准备的新福利   在安南刚从地铁出来的时候。   他抬眼望去,便看到了一排乱七八糟的蓝色名字——   ……那无疑就是来接机的玩家们了。   也就只有玩家们,才会在头上显示出只有安南与其他玩家才能看到的蓝色名字。   这是玩家们用于区分同伴的办法,同时也可以用来营造一种群体认同感。   也正因如此,“安南”才会成为一个特例。   唯有安南的头顶上,会显示出一个金色的“安南”。   这是之前安南在抛弃掉唐璜的身份后,趁机为自己特别挂上的特征。只有在安南作为“安南·凛冬”的身份活动时,它才会显示在安南头上……主要的作用,是将安南与其他人进行区分。   玩家们并没有出现在安南面前,而是在各种角落中、犄角旮旯里悄无声息的保护着安南的安全。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感到了些许温暖。   ……事到如今,玩家们差不多也已经意识到了安南的特殊性。   之前在对抗承灵僧的时候,他们就已然知晓、他们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安南所持有的真理之书《天车之书》,将他们的灵魂从梦界的另一端拉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真正的灵魂储存在天车之书中,而如今驱使身体的正是天车之书为他们制造的人造灵魂。这也是玩家们能够无限复活的本质……   安南也已经明白。当时为玩家们制造躯体时耗费的“奇怪的力量”、以及玩家死后复活所消耗的那部分能量,正是属于《天车之书》的真理之力。   而这些拉过来的玩家们,也都是好孩子。   安南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们来保护自己……这仅仅只是玩家们出于对安南这个“会走路的服务器”的担心、以及对他本人的感情而前来护驾的。   ……看来,得想办法给他们来点实在的福利了。   安南心想。   像是“复活权”和“传送权”之类不要钱的东西,感觉未免有些敷衍。   可我还能给他们什么呢?   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与安南原本所在的并非是一个世界。但共同之处就在于,他们的世界中都没有雾界特产的“诅咒之力”,这意味着超凡者体系是无法使用的。   而他们的灵魂中,自然也没有燧父植入的“要素之力”。这是在燧父升神后对雾界的改造……是从第二纪以后诞生的生命,才会自然觉醒的力量。   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所得,无法带回原本的世界。   这才会让他们的“穿越”,变得像是“游戏”一般……   可他们终究是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若是每天在这里八个小时睡个觉也就罢了,可几乎每个玩家在雾界中探险的时间都远超八个小时。   安南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在那边的生活。   可他又不能粗暴的挂个防沉迷。   ——那就只能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所得,能够对得起他们响应安南召唤时所消耗的时间吧。   目前,有影响的就只有白银之魂。   玩家们在灵魂升华时,得到的“才能”的改造,却是永久的。目前他们进阶到白银阶之后,就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基于白银之魂的影响,他们的身体不断获得强化。   普通的疾病已经无法影响到他们……而他们的记忆力、集中力、逻辑思维也在进阶白银后,以一个较为缓慢的速度,不断获得提升。   如今玩家们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但几个进阶较早的玩家,已经有了明显的感受。只是他们还暂时不清楚这到底是从而何来的。   安南也必须为玩家们负责……   在安南得知了“要素之力”的来源之后,他就知道——玩家是不会自然觉醒要素之力的。   玩家们并不是咒界、或者说雾界的原住民。   因此他们的灵魂中,并没有被燧父置入要素之力。他们就像是第一世代的远古升华者一样……进阶黄金之后,是没有没有要素之力的。与堕落者相比,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们能够举行“升华仪式”。   安南决定,帮助玩家们寻找能够让他们获得要素之力的“种子”。   不过,这其实并不算困难。   早在之前安南离开诺亚的时候,他就从石父那里听说,那个“尼古拉斯二世”正在鼓捣关于毒尘的研究。而毒尘正是一种用于应对异界种的特攻武器——它对于世界的原住民没有任何伤害,但对于异界生物却会像是硫酸一样、能够轻而易举的造成腐蚀伤害。   但这里要注意的是……毒尘中的异界生物,判定并非是“本世界以外的异界生物”。而是“雾界以外的所有异界生物”。   也就是说……毒尘在雾界中时,它是用于自卫的。   可只要将它带到其他世界,那么它就可以用来侵略其他世界。   如果能用毒尘破坏掉虚界的外壳,就能获得新的虚界之血。就像是在虚界制造一次性的咒窖一般。   虚界生物的入侵,近些年正在逐渐增加。   风暴之塔附近,就偶尔会有虚界生物从中渗出来。   当安南与玩家们一同晋升黄金阶之后,安南打算带着他们下几趟“副本”。一方面可以帮助玩家们获得要素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降低玛利亚的工作压力。   ……当年,燧父把虚界的心脏都挖了过来。   那我再去偷点血来,应该问题也不大。   若是玩家们能够得到要素之力——因为要素之力储存于灵魂,他们说不定可以将这份力量带回去。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那就和安南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是一位怀着对朋友们、下属们、臣民们深切的爱的,怪异的暴君……又不是心怀天下的仁君。何况玩家们所在的世界,他也不认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玩家们在另一边的安全而已。   尽管安南随时可以更换玩家名额,也可以永久踢掉一个玩家……但安南却从未使用过这项权能。   但作为认识了一段时间,共同冒险、共同生活的朋友,他还是不希望他们会遇到什么问题。   在大约两百多个名字的环绕下。   安南虽然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但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第799章 成长的卡芙妮   相比较安南八岁那年,跟随德米特里出使诺亚时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次安南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凛冬大公,却只带了十几个人,护卫力量可以说是不增反减。   但这并非是轻视。   减少护卫力量——至少从外观上来说,单纯减少了护卫的人数,这正是在表示外交上的友好态度。   反过来说,德米特里当年带来了那么多的护卫,其实根本是用不到的。   他们进入诺亚之后的整个流程,都是规划好了行进路线的。在规定的路线外面布置好了结界,还有诺亚宫廷护卫隔着一条街戒严守卫、不可能真的让这些身份高贵的异国客人出现什么问题。   而且在进入王宫之后,其他的守卫都会被安排到固定的地方——诺亚人不可能傻到让几十位国外最为精锐的超凡者集团,直接就这么明晃晃的站在诺亚国王身边。   能够进入王宫的人会被严格控制。   这还是以正神“银爵士”的名义进行的约束——因为银爵士的圣数为“五”。所以想要通过被银爵士祝福的圣水池、也同时是为了对银爵士表示恭敬,外国的使团最多只能一次选出四个人进入诺亚王宫。   这是在暗喻四不如五。也是在表达一种比较客气的态度……毕竟这里是诺亚人的地盘,客人如果在这里比主人还横,那就有问题了。   而既然这些护卫根本就带不进去,那么实际上他们其实是没有用的。   他们当时带这么多的冬之手,其实一方面是为了给诺亚人看,另一方面则是给凛冬人看。   目的都是为了让这些民众们相信,两位凛冬家的人受到了保护。   让诺亚人相信,因而让他们对凛冬更加尊敬、不至态度轻蔑;让凛冬人相信,是为了让他们能相信这并非是一次“谦卑的国事访问”。   而诺亚这边拉起了浩大的排场,封锁街区、布置结界,同样也是为了有意无意间表达“主场”身份。让诺亚人放心的同时,也是对凛冬释放出一种“我很在乎你”的友好态度。   这属于心照不宣的面子工程。   而真正负责来迎接安南的,一共只有四人。   长公主伊丽莎白,三王子腓力。以及四王子的女儿,卡芙妮公主。   还要加上“白银之手骑士团顾问、教宗骑士团总教官、银骑士长”亚历山大阁下。   “许久不见了,安南陛下。”   站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开口的,正是长公主伊丽莎白。   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心脏——以凛冬的礼节表示对这位新任凛冬大公的尊敬。   她穿着会让人联想到“飞蛾”的、有着诸多黑白斑点的灰白色冬袍。她那纯黑色的及腰长发在浅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暗蓝色光晕,暗红色的瞳孔让她显得充满魅力与危险。   她看上去不过只有二三十岁,仅是看着她的话,很难想象这会是卡芙妮的姑姑。   但安南却知道……时间的确在伊丽莎白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七年前,她脸上只是清丽的淡妆,一眼看上去甚至没有化妆。   若是说她只有二十岁出头也会有人相信。   而如今过去了七年。   曾经只到她大腿的安南,已经只比她矮上半头了。   但伊丽莎白长公主脸上的妆容,相比较以前、却是明显的浓了一些。至少她那暗绿色的、让人联想到猫一样的深色眼影,与那能够明显看到化妆痕迹的嘴唇,已经与“二十岁出头”这个概念彻底告别了。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长公主殿下。”   安南心念电转间,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这位是我的姐姐,玛利亚。”   “玛利亚殿下,你好。”   伊丽莎白长公主走上前来,与玛利亚握了握手。   玛利亚的神情冷淡,她只是伸出手来、与伊丽莎白轻轻握了握:“你好,殿下。”   在伊丽莎白打完招呼之后,腓力才是终于主动上前。   他在离安南不远不近的地方,笑眯眯的伸手轻抚左胸、又向安南鞠了一躬:“恭喜继位,陛下……您可真幸运啊,比我可强多了。”   ……你是来找茬的吗?   非常可以,会说话就多说点。   安南挑了挑眉头、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淡然点了点头,顿了顿手中象征着大公权力的三色权杖。   看到气氛变得僵硬的瞬间,一旁的亚历山大立刻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他轻咳一声,走上前来打断了之前的谈话:“我先带陛下前往银爵的圣殿吧……虽然别离不久,但银爵也有些想念安南陛下了。   “在银爵士与安南陛下见过之后,我会带着大公一同去王宫的,绝不会耽误正事。”   “也好。”   长公主欣然应道。   如此一来的话,无论是腓力还是卡芙妮与安南大公的会面就都被打断了,唯一顺利完成对话的只有长公主一人。而且这完全是腓力王子不会说话的缘故、与她无关。   明天的报纸上,将只会提到“长公主与安南大公会面”的消息。这正是绝好的造势。   而这时,一直站在人群后面默不作声的卡芙妮,对着安南悄悄的眨了眨眼。   ……这是在说,一会见吗?   安南挑了挑眉,也对她轻轻眨了眨眼。   那并非是多么刻意的动作,但卡芙妮却顿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高兴笑容。   的确是这个意思——而且卡芙妮也看懂了。   ……这只是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卡芙妮却是真的成长了。   他原本还以为,卡芙妮一个人在王都奋战了这么久……重新见到自己,她要么会扑上来一把抱住自己、要么是直接就冲过来任性的要跟着自己一起走。   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种事,卡芙妮那边就麻烦了。   除了在会面的真·高层之外,周围可还有不少人都在围观……   若是卡芙妮真的表现出了她与自己的亲近。   那么她的继位将会遭遇到莫大的阻力。   安南在路上的时候,甚至都想过如果卡芙妮控制不住思念与委屈、自己该如何应对了。毕竟从学长那边听说,卡芙妮这边的局势不是很乐观。   但没想到,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奋战了这么久……卡芙妮反倒是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与本身占据绝大优势,需要造势的长公主不同。   她本身就是晚辈,而且年纪很轻。并不适合在这种严肃的外交场合下跑出来与长公主抢存在感。那样的话,不会显得她的能力很强,反而会显得她不知轻重。   毕竟平民不知道她与安南私交很好……也不能知道。   卡芙妮就这么一直保持安静,跟在长公主后面不犯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倒是另外一边。   安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腓力王子。   以他的智商来说,不应该会说那种话。   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吗?腓力已经完全不在意民间舆论了?   他这样的无礼之言,一定会被记者们记录下来的。   还是说……   安南沉思着的时候,亚历山大穿着礼装性质的华丽骑士盔甲,整个人如移动的山峦般走了过来,让跟在安南身后的维克多与玛利亚下意识的有些紧张起来。   “那么陛下,请跟我来。”   亚历山大低下头,沉声说着、想着安南伸出巨大的手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令人感到安心。   安南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露出了笑容,伸出没有握着权杖的左手,轻轻握了握亚历山大的指尖。   “请带路吧,亚历山大阁下。”   安南礼貌的点了点头,发出温和的声音:“我也正有一些事要与银爵教会商议。” 第800章 接近极限的画师   亚历山大没有将安南一行人带到他自己作为董事长的诺亚第一银行,而是将他们带到了鸢尾花银行。   他们的马车侧门,还带有鸢尾花和狮子的图案。而在他们途径的街道上根本没有平民……这是为了预防有心怀歹意的刺客混迹在平民之中,破坏这次外交会面。   街道两侧都是安南之前见到亨利八世的时候,从那个像是时钟转盘一样的王宫中,看到的那些披甲精锐。   随着马车的前进,街道两侧的护卫在马车经过的时候,都会整齐的顿一下手中握持的金属长矛,同时低下头并以手抚胸。   这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凛冬大公的尊敬。   另一方面也是向马车侧面的图案本身致敬。   鸢尾花与狮子,本身就是属于诺亚王室的标识。   能以“鸢尾花”为名,鸢尾花银行自然也并不简单。   它并非是诺亚最大的银行、也并非是用户最多的银行……而是由王室控股、由银爵教会的权贵人士参股的王立银行。   鸢尾花银行并不接受普通客户与小额投资、贷款。也不接受任何贵族参股,而直接与诺亚国库本身联通。   名义上,它的董事长只有一人。   那就是当任的诺亚国王。   它明面上是银行,其实算是诺亚的实权机构之一。它所负责的主要职权,就是对一些由国王亲自批准的“国立机构”放款。   比如说修路、修桥、维护大结界、修建国立大剧院……需要以王室的名义出钱的项目,最后都要从鸢尾花银行这边走。   若是有什么大贵族、大商人,想要对王室负责的某个项目进行投资、代理等操作,也要前往鸢尾花银行进行商议。   鸢尾花银行与王室的关系如此密切,本体自然也在诺亚王宫附近。甚至它的屁股就直接嵌在王宫内部……从银爵赐福的喷泉往西南方向走,就可以直接进入鸢尾花银行的后门。   毕竟它每周都需要从国库直接调款,调款的整个过程都是不会离开王宫的。而保护这家银行的人员,除了银爵教会的银骑士之外,还有潜藏于暗处的三眼乌鸦们。   安南、玛利亚与维克多·霜语三人,正在鸢尾花银行董事们各自专属的办公间中,喝着茶闲聊叙旧。   而冬之手与三眼乌鸦则一同在门外守候。   玩家们则从更外面的部分,隐隐包围了这家银行。   ……安南总觉得,这似乎已经脱离了“暗中保护”这个词的定义,已经逐渐向着“踩点”偏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男一狗”或者“发工资的日子”玩多了呢……   从安南他们坐下后,还不到半个小时。   门口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大人。”   一个极轻极软,像是不希望惊扰到眠者般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久等了。”   随着房门打开,换了一身衣服的卡芙妮·诺亚正出现于门外。   她不再像是之前一样,总是穿着那身黑色蕾丝长裙、戴着画家一般的贝雷帽……而是难得的打扮了一番。   卡芙妮换上了一袭纯白色的露肩长裙,两手套着白色的长手套。蓬松的下摆也不像是之前那样恨不得直接垂到脚面、而是在膝盖以上……后摆倒是很长,但比起裙摆倒更像是披风。   除此之外,她还换上了纯白色的高跟长筒靴。   这无疑是标准的晚礼服。配色与样式,甚至会让人联想到婚纱。   卡芙妮给人的感觉顿时焕然一新——那种阴暗的气质几乎消失殆尽。   换上了一身从头到尾都是纯白色的衣着,卡芙妮看上去仿佛在闪闪发光。衬得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卷发更加乌黑。若是她此刻闭上眼睛的话,那姿态甚至会让人联想到神像。   但正是卡芙妮睁着眼睛,才会失去那股神圣感。   只是卡芙妮那近乎琉璃色的、清澈度会让人怀疑是否是盲人的晶红色瞳孔中,依然充满着那种近乎困倦的出神感。   “……嗯?”   玛利亚轻咦了一声,有些意外的将注意力集中过来。   之前在她与卡芙妮对视的瞬间,她产生了一种“极为遥远”的幻视感。   仿佛卡芙妮所看的并非是玛利亚、也不是作为人类的这个个体,而是什么极遥远、极抽象、极缥缈的东西一般。要比喻的话,更接近于被预言师一句道破秘密时,那一瞬间的恐惧。   是的。   卡芙妮那清澈的瞳孔中,充斥着魔性的视线。反而会让人情不自禁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是幻视?”   玛利亚喃喃道。   这或许就是“画师”这个职业的共同之处。   据说雅翁与纸姬的视线,也都具有这种魔性。   雅翁早已剖析过世间千象万物,他的目光锐利到会给人以被解剖的幻觉。而那种幻觉逼真到不仅会让大脑相信……甚至会让世界都被欺骗。   因此意志脆弱、胆量小的人,不可与雅翁对视。否则可能真的会在怯懦的瞬间,随着雅翁下意识的想象而瞬间化为“大体老师”。   而纸姬的凝视,则会让人感受到极致的美——这是纸姬的自我封印,目的是为了保护那些瞥视她的凡人。   没有与纸姬对视的人,仅仅只会感受到“绝美的背影”,而不会被夺走理性与意识。但与纸姬对视的瞬间,就会让人瞬间失去其他一切的人生意义……不仅仅是扭转他人的人生观,甚至可能会使其因极致的爱与美而瞬间发疯。   越是对“美”有深切的体会,尤其是迈入到抽象领域的画师,在与纸姬对视时所受到的精神冲击就会越发严重。   因为纸姬所持有的“美”之要素,在一切情况下、一切审美中皆为美。而若是与纸姬对视,就会看到在自己的理解中、甚至远超自己想象的“美的极致”的存在。   而这样的形象不一定是美少女,甚至不一定是人类、或者说不一定是物质的形态……   既然能够产生幻视。   姑且不论卡芙妮作为未来女王的能力如何。   她作为“画师”的领域,倒是的确已经逼近人类极限了。   “——大人!”   看到安南的瞬间,卡芙妮脸上顿时绽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空洞而深远,给人以恐惧感的视线中产生的“幻视”,也顿时随着卡芙妮的笑容而被打破。   没错。亚历山大团长之所以会选择这里作为会面地点……   自然是因为卡芙妮已经提前交代好了——   她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安南一起过来,但她可以从鸢尾花银行的后门进来。   与四王子更加亲近的银爵教会,显然更希望卡芙妮能够成为新王。   “……还有,玛利亚殿下。”   卡芙妮看向了坐在安南身边的玛利亚,表情收敛起来、想着她郑重的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是卡芙妮·诺亚。我会是诺亚未来的女王。”   她郑重其事的宣告道:“我同时还是安南陛下的【信徒】。” 第801章 卡芙妮与玛利亚   ——信徒。   这样近乎亵渎的用词,让玛利亚忍不住皱起眉头。   安南如今只是凡人而已。   信仰安南这种话,听起来感觉安南像是那些欺骗无知民众信仰的偶像巫师一般……   但卡芙妮一脸肃穆的解释道:   “我已立誓成为大人的信徒,追奉天车之道。虽然安南陛下还没有集齐全部的真理残页、也没有完成升华……但也没有人规定,不完成全部的升华仪式、就不能被其他人信仰吧?”   卡芙妮的眼中,是纯真无比的执着。   她并不是需求安南所赐予的神术,也并非因为安南在她面前施展过什么神迹。更不是因为她接受过某种宣传,或是背上了某种恩情。   在她从冻水港与安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她越发精进的灵视,就一样看到了安南的本质——   这份灵视并非是完全来自于她的绘画技术,而是她的家族传承。就如同凛冬家族的冬之心一般……诺亚家族虽然没有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没有被正神亲自施加传承于血脉中的咒缚。   但他们看守伟大级咒物的“束缚”本身,也让他们的血脉具有了某种力量。   就是那种能够通过对方的外在表象,看到某种抽象之物的灵视。   但这份才能,每个“诺亚”挖掘的程度、应用的领域都不相同。大体来说,都是用这种手法来挑选人才……这种灵视可以在一个人没有作品的时候,就直接洞察到对方的才能。因此它也是一种王的才能。   比如说,擅长军事、了解狩猎的诺亚王,可能会将不同的将领看成是“猴子”、“狼”、“熊”之类的野兽;而若是对熏香有了解的王,就会在不同人身上“看到”——或者说嗅到不同类型的香味;对色彩敏感的诺亚,则会感受到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色彩”。   这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的,“用于感知他人本质”的才能。   这种才能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约束,就是它无法用来观察自己,因为自己正是这份感知能力的基准。如同指南针无法判断自己在哪个方位一般。   但在历代诺亚王室中,也只有卡芙妮一人选择成为了画师。   她将自己所看到的那些扭曲而抽象的东西,全部都画了下来。而她所看到的东西也愈发离奇。   在她小时候与安南第一次见面时,只是会看到一些奇异的幻觉。   ——那是“能够看到神明”的幻视。   比如说,她在透过太阳的时候可以看到曜先生行在天空;而在看到喷泉的时候,则会看到泉与河流之神“护源人”坐在喷泉的最高处;在人们争斗殴打的时候则会在不远处看到红骑士的幻象;在人们疯狂购买物品的时候,会听到银爵士的笑声;在某人寿命将近的时候,还会听到敲钟佬的钟声。   她甚至还会经常出现某些具有预示性的幻象。   比如说在她第一次与安南相见的时候,她看到了“天空变成红色、红色的藤从地下爬到天上”的幻视,并将其画了下来。   后面她自然就知道了。   ——那正是预示着未来可能会陷入火海的王宫。   而在卡芙妮第二次见到安南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安南自己都尚未察觉到、不可言喻的神圣本性。   安南是她所见到的,最为神圣的神明。   她甚至隐约从安南身上感受到了拯救世界的希望……   她为安南身上迸发出的神圣之火而感到着迷。   那无疑是她所见过的,最为美丽的光。   而一直到她与安南在“伟大狩猎”的噩梦中相遇之时。卡芙妮才终于想起了安南曾经所做的一切。救下了所有人,却无人知晓的英雄。   “正是从那时开始,”卡芙妮轻声说道,“我便发誓,将终身侍奉安南、侍奉天车、侍奉我的光。   “您将会成为天车,而如果您愿意……我将会是天车的使徒。”   “啊,当然没问题。”   安南应了下来。   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   ……他先前还以为卡芙妮对自己怀有恋慕之情呢。   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玛利亚则是皱起眉头,右手的无名指下意识的、有节奏的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作为女孩子、同时也作为安南的姐姐,她敏锐的感觉到,卡芙妮的确对安南抱有好感。   那的的确确是男女之间的恋慕之情。   但那份感情并不纯粹……或者说,卡芙妮对安南所怀的态度,并不只是“恋人”之间的爱意。其中掺杂着对神的崇拜、对偶像与英雄的崇敬、对好朋友的信任……   ……甚至似乎还有对师长、对父亲的尊敬之心。以至于对绝世艺术品的呵护。   要说不好,倒也不至于。   倒不如说实在是太好了——她完全不用担心卡芙妮之后会背叛安南、或是变了心。因为这些复杂的情感缠绕在一起,只会让她陷得越来越深。   恐怕正如卡芙妮自己所说……化为“使徒”或许就是她最后的结果。   可也正因如此——   玛利亚总感觉有些别扭。   倒也谈不上不喜欢。   这个漂亮可爱又有礼貌的人偶般的女孩子,对自己非常尊敬。玛利亚的确也很喜欢她,甚至想要抱抱她。   ——但哪怕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缺点,可玛利亚就是感觉有些别扭。   “凛冬”不懂人类的感情。   她因为冬之心的诅咒,而丧失了正面的感情。平时也不像是德米特里,经常接触外人……玛利亚除了对家人之外,几乎不接触任何人。   这让她对自己心中此刻冒出的这种感情,非常陌生。   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他人夺走了一般。   ……不。   这并非是完全陌生的情感。   玛利亚想起来了。   她小时候,曾有一把用着很顺手的手杖,是伊凡亲手为她做的玩具……同时也是教授她霜剑术时的教具。但因为她后来长大了,那根手杖太短而被她放起来了。   原本她根本忘记了这根手杖,甚至根本记不起来它放在了哪里。   可后来,德米特里用这根手杖做成了一把白玉般的短剑,送给了安南。同样也是用于学习霜剑术。   玛利亚并不讨厌安南,反而可以说是喜欢。   但当时,她发现自己的手杖被德米特里拿走的时候,却还是气的揍了德米特里一顿。   那也是她第一次揍德米特里。   当然,那时候的玛利亚还很小。揍人也根本就不疼,倒不如说像是按摩。   可德米特里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就是从那之后……玛利亚揍德米特里的时候,他从来不做反抗。   而如今看着有人如此依恋安南,看着卡芙妮与安南之间的默契。   玛利亚突然意识到——从自己心中翻涌而出的情感,正与当时一般无二。   就像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要被人夺走了一样。 第802章 你管这叫信徒?   对安南曾有亲密之举的异性并不算多。   除了作为胞姐的玛利亚之外,就只有卡芙妮、林依依和酒儿三人而已。   林依依是其中最好懂的——她其实并不喜欢安南本身,只是喜欢可爱的东西而已。   她是一个相当单纯的颜控。   她喜欢抱着安南、同样也喜欢抱着卡芙妮。她甚至喜欢酒儿、也喜欢德芙和巧克力……假如她能够看到哈士奇与塞利西亚的话,即使知道对方本质上是一位男性,恐怕也会感到可爱、为其心动吧。   可以说是经典LSP了。   她会大胆的给安南发福利——比如说洗发乳、或是膝枕之类的。本质上反而是她在占安南的便宜。每天下线的时候抱着酒儿也是一样的道理。   林依依非常清楚,自己作为美少女,在社交权上是有优待的。   倒不如说,如果她是一位男性玩家、亦或是长得没有那么可爱的话,安南也不会放任她的举动而不反抗。   但是,林依依对安南并不具有“爱”。   她对安南的喜爱,更接近于对手游中纸片人的那种“喜欢”,是一种非常理性的妄念。   酒儿则不同——安南的确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灼热的情感。   但那也并非是爱。   作为一个富萝莉,常年卧病在家的酒儿很是自闭。她几乎完全没有同龄人的朋友。   而这时,她遇到了当时的安南。   安南与她几乎是同龄人……他看起来比酒儿还要小一些,这让她认为自己应当是“姐姐”;但同时安南的思维模式却非常成熟、温和善良,对她包容的同时能够给予及时的指引,这足以让酒儿足以放弃些许思考。   ……当然,还有长得好看、能力出众这两点。   比起是爱情,这更接近于那种混杂着憧憬与崇拜的,懵懂的初恋。   换言之……   酒儿这是因为和人接触的少,直到十七岁才遇到了自己原本应该在小学或是初中时就遇到过的初恋。她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其他的人,却误以为这是一见钟情。   即使在这个世界中,她几乎也不和陌生人说话——交流时,一般更倾向于用斧头说话。   虽然就年龄来说,酒儿反而比安南要大上两岁多。   不过酒儿实际上为人处世的能力,恐怕还停留在初中生的水平。   安南感谢她能够喜欢自己。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希望对方能够逐渐成长起来……如同邻家的哥哥对隔壁女孩的态度一般。   这也是他对这份感情的回报。   或许也只是因为,安南对酒儿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单纯的看到可爱小动物般的喜欢。别说卡芙妮,甚至还不如初见塞利西亚时的惊艳。   ……但卡芙妮不同。   在卡芙妮说,她对自己的态度如同信徒对神明一般的时候,安南反而一时有些失落。   他没有负面的情感,因此不会感到悲伤。但他能意识到,自己并不为这样的态度而感到欢欣。   在跟着老面包,初次——或者说第二次见到跟在四王子阿尔伯特身边的卡芙妮时的那一瞬间,确实的烙在了安南心中。   即使只是简单的两句对话,也让他印象深刻。   而在他看到卡芙妮裙下探出黑色的触手,眨眼将便将刺客制服的时候,更是为之一惊。   但最让安南铭记的,却是那句话:   “我很强大……我能保护你。”   这让安南联想到“噩梦:伟大猎杀之宴”中,自己面对幼年卡芙妮的求救时的反应——   “——你……能救我吗?”   “——我当然能。或许你不信,但我其实很强大……我能保护所有人。   “——事实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安南当时在噩梦中,这句话其实算是脱口而出。   他并没有想要呼应卡芙妮所说的那句话。甚至当时他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句话……这是安南发自内心的言语。   安南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也不是什么性格崇高的圣人。   若是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发生了悲剧,他甚至可能会嘲笑两句、至多也就是哀叹一声——但若是有惨剧在自己面前即将发生,安南就无法视而不见。   并非是对恶徒有着复仇般的杀意,或是胸中燃着嫉恶如仇的正义之火。也不是一定要救下无辜者……甚至对结局如何也无所谓。   就是单纯的,依照自己的常识与道德来判断……他不能对此置之不顾而已。   这是纯粹无比的私欲,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爷乐意”。或者说“如果逃走了的话爷就不开心”。   所以安南可以确定……假如是一周目的安南,遇到了当时的问题。恐怕他也会作出类似的举动。只是话语可能没有他那么振奋人心……而会显得阴冷许多。   因为这与是否能感受到正面情感完全无关。   这是属于安南本人的特殊性格。   只要事情发生在眼前、发生在身边,安南就不能置之不理。   ……可在卡芙妮将他所说的话,原封不同的说出来的时候。   那一瞬间,安南的确是被触动了的。   也可以说,他是被自己所触动……亦或是说,这份光昔日他曾交予卡芙妮。而如今他从卡芙妮身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光。   安南终于意识到了。   他并非是如情人般火热的爱着卡芙妮,而是单纯的需要她、想要安静的拥有她。即使对方离自己稍远一些,安南可能都会感到不安……   ……莫非,其实不是他在对卡芙妮表达好感。   而是卡芙妮在悄无声息的攻略他吗?   “大人。”   与玛利亚打过招呼之后,卡芙妮坐在了安南身边。   这是正对着大门的长条沙发。   因为旁边放置着三色权杖,因而作为礼貌、同时也是以防万一,玛利亚与维克多都没有接近它。   但卡芙妮却是毫不在意的在安南身边坐下。   她轻轻从后面抱住了安南的身体,下巴担在安南的左肩上,白与黑的长发顿时交缠在一起。   因为冬之心的诅咒让凛冬一家的体温比常人更低,安南立刻感受到了属于卡芙妮的温度。   嗅到卡芙妮发间传来的淡淡香气……安南顿时不敢乱动,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权杖。   ……为何会感觉到这香气有些熟悉呢?   就像是,那片银紫色的花海中散发着的味道一般。   经修剪后露出侧肩的白袍,并没有露出安南刻着咒纹的左肩。但卡芙妮的下巴立刻感受到了咒纹所散发着的轻微灼热。   坐在安南左手边的玛利亚,目光顿时变得犀利了起来:“你不是说,立誓成为安南的信徒吗?   “这就是你对神的虔诚吗?”   “没错,这正是我在表示对我主的敬意。”   卡芙妮环抱着安南的上半身、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看向玛利亚,一脸庄重肃穆的沉静道:“如同信徒擦拭神像一般……在触及神像之时,自然能感受到所侍奉神明的神圣本质。   “但大人如今还没有神像,若是为其立偶像、也不能称为神像。我唯有小心翼翼的触碰大人,才能表达我的尊敬……这其中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与几个月前截然不同。   欲望明显变得更加强烈,行事也变得更妥当,胆量也更大的卡芙妮的确是得到了成长。   她毫不犹豫的,正面回击了玛利亚对她的质疑。   “……啊。是的。殿下。”   一旁的亚历山大愣了愣,很快知趣的衬道:“是的,没错。我们诺亚人表达虔诚时是这样的。”   ——你TM放屁。   玛利亚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诺亚人吗……的确,那些信奉银爵的商人们也都是这样的。   因为安南在场,她没好意思骂出声。   堕落者是无法隐藏自己的欲望的。她看的清清楚楚,卡芙妮对安南的复杂情绪中,明明就掺杂着强烈的贪欲和占有欲……   玛利亚手指敲动扶手的频率顿时翻了一倍。 第803章 腓力之谜   “说起来……”   安南注意到,玛利亚似乎不太开心。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使诺亚……其实还是因为担心你这边出事。”   “是在担心我吗?”   卡芙妮凑在安南耳边悄声问道。   她鬓角的长发,顺着安南的白袍落在他的锁骨间。   这让安南有些痒痒,想要伸手将其扫出来。   卡芙妮却在这时,抱得更紧了——她抱住安南腰的右手稍微用力,让安南的上半身向后稍微倾斜、躺在自己身上。而卡芙妮自己则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她将自己的头发揽到左肩前,又将安南的长发揽到右肩。旁若无人的将头埋到安南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安南恍惚间,总觉得卡芙妮的这个手法更像是霸道总裁……或者说,像是自己以前撸猫撸狗时的动作一样。   而直到这时,安南才突然间发觉到……自己的力量属性好像只有十五点?   在没有胜利骑士的意志加成的情况下,他的力量属性尚不如作为擒龙僧的卡芙妮的一半。以至于他甚至完全无法挣扎。   ……这关系是不是错位了?   安南忍不住轻咳两声,小声说道:“你说的没错……因为学长跟我说,你这边遇到了麻烦。   “但是我已经继位了,手持凛冬大公的权柄。如果我偷偷离开凛冬的话,会出现很多的不必要的麻烦。除非走正规的国事访问渠道,提交外交申请……”   “谢谢,大人。”   卡芙妮轻声道谢,脸上带有些许嫌弃:“不过萨尔瓦托雷阁下是真的很多事……我原本还打算自己来呢。”   “那也就是说,问题其实不算大?”   玛利亚皱眉询问道。   卡芙妮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这方面的事,一会让他来亲自解释吧——他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在王都长住了。他家距离王宫并不算远……既然是我特地把他请来的,自然也是我替他找的房子,就安排在这附近。   “我之前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派人去通知萨尔瓦托雷了。他如果没有实验的话,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一趟。”   卡芙妮又埋下头、深深吸了一口安南,再度发出轻柔的声音。   安南询问道:“问题是出在长公主身上吗?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她似乎占据了绝对优势。”   “并不是……”   卡芙妮摇了摇头,刚想解释。   房间外面就传来了萨尔瓦托雷有些困倦的声音:“不是,是腓力殿下——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说着,推门进来。   萨尔瓦托雷进门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扶着门把手,打了一个大大的、悠长的哈欠:   “呜~啊……”   “你看上去很困啊,学长。”   “啊,一直都很困。”   萨尔瓦托雷懒洋洋的砸砸嘴,瞥了一眼被卡芙妮抱在怀里的安南,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并分别向安南这边与玛利亚那边行了一礼。   而玛利亚则继续向安南解释道:“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中,我并非是什么都没做。能够被人们认为是‘王位的争夺者’,自然不是喊喊口号而已。   “我得到了相当有力的支持——我从长公主那里,把被她控制着的军队夺了过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南奇道。   要知道,长公主本身可就是军队出身。如今军队的最高将领,就是她亲手扶上去的。这算是长公主手中最稳定的一张牌了。   “就是和平啊,大人。”   卡芙妮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这还要多亏了您。   “正是上次陛下召见您的时候,我知晓了‘那个’秘密。我才意识到……陛下一直从全国各地强制征兵,并非是因为他真的想要统一五国,反而是因为他想要毁灭诺亚。   “因为征兵已经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想要大量遣散的话就要花一大笔钱,而且大量经过军事训练、却又满怀抱怨的劳动力重新涌回到城市中,更是会造成社会动荡不安。可若是不管的话,早晚有一天诺亚会被这些脱产军队拖垮……到了那个时候,不打也得打了。”   卡芙妮缓缓说道:“但是,之前的士兵们曾向凛冬发起过战争……结果其实算是失败了。   “即使夺下了冻水港,然而却完全无法在凛冬本土登陆。霜兽部队太过可怕,足以对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跨越大结界的战线,更是难以运输后勤。在那次战争过后,很多老兵其实都不想再打了。   “最开始,他们听信了爷爷的说法。希望从其他国家中夺取财富、夺取土地。但他们真的离开诺亚、抵达了其他的国家后……他们亲眼看到了,其他国家的土地远不如诺亚肥沃、气候寒冷难以生存、漫天挂着永不止息的暴风雪。   “这样的土地毫无意义……他们上当了。”   “所以,他们其实想要从军队中离开。”   萨尔瓦托雷又打了一个哈欠,咂了咂嘴、接着说道:“但他们又不想就这么简单的离开——”   “他们想要钱。”   安南简单的总结道:“因为他们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如果到最后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遣散费的话,就太过浪费了。”   “没错。但长公主不可能应允……她虽然也不赞同陛下‘统一五国’的狂想,也不认为侵略凛冬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但她却将目光看向了联合王国。”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还有已经沉没的精灵帝都——这些军队,侵略凛冬或许毫无价值。但是侵略联合王国的话说不定反而能大胜。   “因为所谓的‘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其实仍然是以丹尼索亚为主导。而对于这个现状,菲尔德群岛的不少岛屿都感到不满。如果诺亚军队直指丹尼索亚的话,恐怕并不会得到菲尔德群岛的阻拦,可能还会得到帮助。   “而在控制了丹尼索亚之后,就可以向东潜入深海、去打捞被淹没的精灵帝都中的遗迹了。”   “的确是有条理的计划。”   安南赞同道:“所以她的思路,是将陆军转化为海军吗?”   用于和凛冬公国战斗的陆军,在面对四面环海、国土狭小、并有多个附属岛屿的丹尼索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而对于打捞最有价值的“精灵时代遗物”更是提供不了帮助。   “是这样的,”卡芙妮轻声说道,“但军队中的厌战情绪非常高。而我这边得到了银爵教会的协助……他们可以提供一部分的遣散费、并且帮助这些失业军人重就业,给他们找到好工作。”   这是唯有银爵教会能做到的事。   他们的确是普遍的缺人手……而如果这个计划顺利的话,不仅可以往各个城市补充一批受控青年劳动力,而且教会势力本身还可以继续壮大。而像是定时炸弹一般的诺亚军队,也可以把这个问题重新解决。   铸剑为犁——以此为穷兵黩武的亨利八世擦屁股。   “……我懂了。”   安南明白卡芙妮的思路了。   她最开始做的事,就是“把亨利八世挖的坑一个个埋起来”。亨利八世想要做的事,就是无形间破坏掉这个国家……而卡芙妮只需要反过来做,就可以立竿见影的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但是长公主舍不得。她也不可能舍得。   她是看着她的父亲进行的这些改革,甚至参与其中。即使她清楚其中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益处,也不可能将其全部都改回来……她没有那样的魄力。   只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补救一下。   “将陆军转化为海军,发展王立海洋遗迹挖掘产业——这个思路其实相当不错。如果在遣散了大量军队后还有余力,其实真的可以这么做。”   安南点评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得到了军队支持的话,很多贵族都会转向你了吧?   “那么腓力王子呢?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   萨尔瓦托雷面色严肃:“这才是最有问题的。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天天在家吃喝玩乐——但是不断有贵族们倒向他。其中甚至还有原本长公主的死忠。卡芙妮殿下怀疑他是否使用了什么夺魂法术、亦或是制作了控制人性的药剂,就请我来帮她进行调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但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错。至少就目前的调查来说,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使用禁忌药剂、没有使用禁忌仪式、没有使用夺魂法术改换他人的心智,也没有使用偶像法术扭转命运。   “他没有进行过什么宣讲,也没有贿赂那些贵族。甚至都没有向他们送礼……但是毫无根据的,不断有人来投,而且向他们询问的时候,却都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一开始还是个别的两三个人。而光是最近的这一周就有四五家老牌贵族了。”   萨尔瓦托雷学长有些头痛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我实在想不出来办法了……就连‘瓦托雷’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问题还没有发现,但我觉得不能拖下去了——这只是我的直觉。   “所以,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把你叫过来了……”   萨尔瓦托雷做到正对着安南的无人沙发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安南……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看向安南,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大概只有你能解开这个谜了。” 第804章 瓦托雷学姐“长出来了”   听到萨尔瓦托雷的叙述,安南也突然有了些兴趣。   “连瓦托雷学姐也没有解开的谜题吗?”   “不要叫她‘瓦托雷’了啊,这样真的好怪啊……我感觉像是我变成了女孩子一样。”   萨尔瓦托雷随口抱怨着:“而且学姐是什么称呼?她不是我的影子嘛,明明我们是同一个人啊……”   “当然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瓦托雷学姐都比你靠谱的多了,萨尔学长。”   安南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就是一个瓦托雷发射器嘛?我把学长学姐分开叫,显然是对你好——不然那就是萨尔学姐和她的雄性基座了。”   “——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沙哑低沉、颇具气势的声音,从萨尔瓦托雷身边响起。   宛如波涛般的液态阴影,在萨尔瓦托雷身后一侧凝结。   一个由纯粹的阴影构成的、长有锐利双角的雌性恶魔头颅,从萨尔瓦托雷的左侧肩膀长出。   嘶哑的、带有低沉回音的,会让安南联想到白一护的嘹亮中性声音,从她口中响起:“您说的不错啊,我的陛下!”   萨尔瓦托雷气急败坏的向自己的肩膀拍去。   那如同焦油般的液态阴影顿时被拍了回去——或者说自己躲了回去,并从萨尔瓦托雷的另一侧肩后再度浮了出来。   “萨尔这个蠢货的身体,废物到连做我的躯壳都不配!”   被安南起名为“瓦托雷”的影子小姐,毫不犹豫发出近乎猖狂的大笑:“遇到问题的时候,这蠢货还是只能可怜兮兮的求我帮忙啊陛下!”   “你这混蛋,给我滚回去啊!”   萨尔瓦托雷恼羞成怒的用力拍了一下影子的后脑。   但他对影子的约束能力,在进阶之后显然是变弱了许多。就像是萨尔瓦托雷当时注射贤者之石后的状态一样。   影子完全没有理会他。   反倒是有一根石油般粘腻、关节突出的纯黑色恶魔之手,从萨尔瓦托雷的心口探出。它在脱离萨尔瓦托雷的躯体之后,很快就变得干燥起来……质感就像是风干的牛肉干一样。   它完全不顾萨尔瓦托雷“真·抱着”自己的胳膊——而是向着安南探出了干瘦的恶魔之手。萨尔瓦托雷那微弱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全是肌肉的恶魔右臂。   这让他的厉声斥责听起来更像是软弱无力的撒娇。   而影子的这一举动,让站在安南与卡芙妮身后、如同管家般肃穆站立着的维克多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安南却只是示意他不要紧。   随着卡芙妮将安南放开,安南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随后,他向着恶魔伸出左手。   “大公的右手要时刻紧握三色权杖。”   安南温声道:“这只手……没问题吧?”   “——当然!”   影子那带有重叠回音的沙哑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并非是从萨尔瓦托雷身上冒出了新的脑袋。   而是整个脑袋都缩回去的同时,在影子从萨尔瓦托雷胸口伸出的右手掌心处,张开了一张带着牙齿的嘴巴:“您说了算!”   它说着,这右手的指节与关节便顿时反了过来——从右臂瞬间咔的一下变成了左臂。   它掌心的嘴巴顿时像拉链一般,将自己拉了回去。并消失在了掌心中。   而随着它与安南握了握手,“瓦托雷”的整个上半身,都从萨尔瓦托雷的胸腔中浮了出来。   那是由纯粹的黑暗组成的恶魔。   她有着两根弯曲的角,过长到必须折叠起来的强健手臂,纯黑色的坚固巩膜……以及猩红色的竖瞳。   这是毫无疑问的非人成分。   她的整条手臂都是纯黑色的,但在接近肩膀位置的时候就颜色就逐渐变淡、变成了淡淡的灰色——就像是突然没墨了一般。   而从手臂再往后,她同时还有着大约三四分萨尔瓦托雷的样貌特征、却极度女性化的柔美面庞,像是触手般不自然的成片状的纯黑色长发……毫不谦逊的张狂笑容、纤细的肩膀、和直接露在外面的饱满胸膛。   ——恶魔与少女。   截然相反的两者,在萨尔瓦托雷身上孵化为一体。   “这已经算是第二次见面了,我的陛下。”   “瓦托雷学姐”露出毫不遮掩的愉快笑容:“我很喜欢您给我起的这个名字。”   “你喜欢就好……我猜你就会出来。”   安南温和的说着:“所以我想要再问一下你具体的情况。   “毕竟你比萨尔学长要靠谱的多嘛。”   “那是当然了哈哈哈哈哈哈——”   “瓦托雷学姐”得意的放声大笑。   萨尔瓦托雷哭丧着脸,大声抱怨道:“你在瞎高兴什么啊,安南只是在说客气话而已啊!”   “蠢货,这叫真话假说!以你的智商是理解不了的!”   影子伸手按住萨尔瓦托雷的头顶,回过头去贴着他的脸、更大声的说道:“给我安静一些,蠢货!你动来动去的乱挣扎,让我出来变得很吃力啊你这白痴!”   “……这明明是我的身体……”   萨尔瓦托雷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   但他也真得没有再继续抵抗“瓦托雷”的存在。   “瓦托雷”显然松了口气。   “保持安静!”   她又吩咐了一句。   她以半身的姿态,从萨尔瓦托雷身上显现出来,显然要费劲的多——用肉眼可见的数值来说,就是她身上的“墨水”正在逐渐消耗。   就像是逐渐将墨囊用干净的钢笔一样。   从她的肩膀部分开始,黑与灰的分界线逐渐向前——向着手臂处挪移。   这种从萨尔瓦托雷的胸腔中钻出一半就卡住了的姿势,显然不会特别舒服。   她将自己长的过分的狰狞左臂撑在一旁的沙发上,晃动着脑袋将那片状的、像是用触手伪装成的长发摇散下来,才继续对着安南说道:“萨尔那蠢货说的全都是废话。   “他只是为了向你表示他并非是什么都没做、才故意将腓力那事说的这么玄乎。用这种手段来抬高自己罢了。”   “瓦托雷学姐”先是进行了一番“自我批判”,随即解释道:“其实我们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一部分结果……大概就在他给你寄出去信、但你还没有来的这段日子里。   “那些投诚于腓力王子那个甜食胖子的贵族们,其实具有某种共性。”   她在钻出来之后,声音变得没有那么低沉了、但同样显得嘶哑而嘈杂。倒不如说因为声音变得清亮起来,那回音造成的尖锐感就愈发明显。   “那就是,他们全都是半只脚迈入棺材的老头子啊!” 第805章 创世之神,有羽之物   “瓦托雷”开心的笑着。   她露出尖锐雪白的牙齿——那是会让人联想到猛兽的牙齿。   安南听说,有种说法是人对着狗笑反而会被咆哮……那是因为狗通过人的齿形,认出了人类是杂食动物而不是如此巨大的肉食动物。因此就不会产生巨大的畏惧感。   但“瓦托雷”的牙齿,甚至尖锐到会让人联想到鲨鱼。   那甚至并非是一层的牙齿——只需一口就能将成年人的胳膊轻松咬断。   若是她想的话,只要侧过头去、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萨尔瓦托雷的脖颈咬断。   但是她不会这样做。   ——因为那意味着她也要一同死去。   “他们是希望通过腓力,寻找到某种延续寿命的仪式吗?”   安南缓缓说道:“但他们应该知道,作为权力的持有者——他们是不被允许的延续寿命的。”   这是名为的《大限法令》契约。   具有权力者,是最不该获得长寿的人——   毕竟各国实际上的监管者,依然是负责大结界的诸神。   一个误区是,神明们的使命,其实并非是保护“国家”,而是保护“国土”。他们撑起大结界,是为了防止土地被污染、世界被诅咒完全侵蚀……也正因如此,国家的政权更迭、各种混乱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   但哪怕是永生公国,也不能真的就将权力者化为永生者——末代永生公将自己化为亡灵,本身就是非法之举。他也终究付出了代价。   凡人世界中,若是权力者们活的太过长久,就会产生制度僵化的问题。他们会倾向于用老办法解决问题,而这并不一定适用于日新月异的社会。   健康的权力更迭机制,本身受到老祖母与雅翁的共同保护。祂们致力于确认凡人社会保持进步,而非是停滞不前……因为那意味着新神将无法诞生。   即使众神因为当年签订的契约,而无法直接干涉人类。但祂们总会有各自的手段。   比如说,敲钟佬。   敲钟佬所负责的职责之一,就是让不该获得长寿的人安静地死去。   如果诺亚的这些老贵族,真的使用仪式手段强行延长自己的寿命,不让自己的子孙继承自己的位置……那么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   腐夫当时被银爵士赶出去,并不全是因为祂试图伤害安南。当然,这的确也是原因之一。   但更多的原因,正是因为银爵士早就盯上了祂。   祂试图扰乱正常继承权——这样的举动若是放在联合王国,大概就被雅翁亲自过来和他“谈话”了。   鼓励“永生与绝嗣”的腐夫,以及实际上悖逆了正常的继承传统、弑亲“窃国”的骸骨公,都违背了雅翁作为贵族之神的准则。   雅翁诞生于第一纪。   那个时候,自然没有什么“贵族”。甚至连人类帝国都没有形成。   雅翁的职权中,名为【贵族】的权限……其实也可以延伸为“特权”、“阶级”、“专政”、“权力”、“集体”、“差异性”等概念。它只有在有贵族存在的年代中,才会被称为“贵族”。   ——神明的权责,原本就是语言无法概括的。   那是记载于真理之书中的世界根基。   根据安南所得到的神秘知识,雅翁最早诞生于“集体”的概念诞生之前……祂是世界上的第一只鸽子。或者说,在它之前并没有“鸽子”的概念。   正确的来说,它是世上的第一只“有羽之物”。   雅翁诞生于天空,孵化于最纯澈的黑夜之中。   它最初依托于黑夜对不断增殖的持杯女的忧虑、与单一无色的世界而生,生下来就是为了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缤纷多彩。   在雅翁存在之前,血肉生命之间并没有实质差异。   因为它们全部都是世上第一个血肉生命“持杯女”的自我复制……就如同杯中儿的仪式一般。   虽然安南并不知晓,持杯女最初的模样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现在的美貌女士的姿态。她总是会变成“最符合大多数人欲望”的姿态,与纸姬的“绝对之美”相似而不同。   或许她会更接近于某种血肉触手,亦或是肉团般的巨人……然而这份知识并无存留,也无法追溯。   正是雅翁将祂的羽毛自空中撒下——“血肉”每碰到一次羽毛,就会产生一次畸变。有的是好的、有的是坏的,而决定这一切的,就是好运小姐手中的“骰子”……也就是名为“随机性”的概念。   正是从那之后,此世万物才具有了差异性。   因为这份不同而产生了个体差异、产生了实质上的不同。在那之后,逐渐诞生了鸟类、鱼类、野兽、巨人、精灵……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种族、种群、阶级、群体、国家的概念。   创造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不断演化的世界——   这正是“有羽者”作为艺术之神,所进行的第一件“创作”。   也是绝对没有人能够从艺术之道超越雅翁的原因。他毫无疑问,是“最为伟大的创作者”。   正因如此。   雅翁绝不希望世界变得僵化无趣。他最为讨厌的,就是重复“已有之物”的过程。   那意味着悖逆他最伟大的杰作——这个因为随机性和差异性而日新月异、不断自我进化的世界。   他绝不允许当权者长生、权力巩固……因为这份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本就是他亲手缔造,自然有权将其重新夺回。   “——所以,即使他们垂垂老矣。也绝不可能从腓力手中获取长生仪式。”   安南下定结论:“但他们的共性、毫无疑问是渴求寿命。正是因为这份差异,学长才无法理解腓力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但其实答案已然近在眼前。”   恶魔少女答道。   “没错,”安南点了点头,“无需去调查,也不用盘问……我已经明白了一切。”   “……什么?你们明白了什么?”   萨尔瓦托雷一头雾水。   他冲着自己的影子嚷嚷着:“你这不是知道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当然不知道,”影子摊了摊手,“但我相信安南肯定知道。因为这是只有安南能了解的领域。”   “没错。能够绕过雅翁的妨害、不被敲钟佬追杀的延续寿命的方法……的确是存在的。那就是将世界完全改变——彻底消除掉‘作为老者’时的记录,甚至抹除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权力的永恒’这种被雅翁所担心的事了。”   “可这种事真的做得到吗?”   萨尔瓦托雷反问道。   安南点了点头:“做得到,甚至腓力早就已经使用过了。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年轻……但你根本无法理解,他什么时候‘曾经衰老过’。因为那重历史已经被他抹除了。   “——诺亚王国的伟大级咒物,就握持在腓力手中。” 第806章 如出一辙的伎俩   早在安南进入“伟大猎杀”的那个噩梦中,遇到数年前的腓力时。   安南就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异质感。   腓力当时对安南说……   他追求的是【青春】。   安南当时追问他,“是青春不老,还是长生不死”?   而腓力毫不迟疑做出了成年人的选择——   “我都要。”   他如此说道。   腓力王子那时低语道:“我可不想老去。那是只要体验一次,就再也不会……”   之后的话语,就被烟花所打断。   而安南根本没有进入那个噩梦的钥匙——他当时是通过“光辉”系列的影响,随机排本排进去的、而且他也已经完成了100%解密。之后恐怕排本都排不进去了。   那个噩梦还具有“回忆”性质,确保所遇到的事、就是过去曾发生的事。想要再进去一次,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但仅凭着那支离破碎的言语,以及说这句话时腓力的语气、安南也能判断出些许关键情报。   ——腓力似乎曾经衰老过一次。   而且并不是什么临时性的衰老诅咒,也不是进入过什么濒死之人的噩梦。   唯有真正的、长久的体会到老人的不便,对衰老所带来的痛苦刻骨铭心,才会完全改变他的心智与梦想,诞生出如此强烈、甚至近乎异化的享受生活的欲望。   ——他的“享受欲望”是如此强烈,甚至足以让他彻底抛弃凡世的权力。   一般来说,他贵为王子。即使争夺王位失败,想要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或者说……他想要通过拼命争夺王位、来获得更崇高的享受这件事本身,就可以说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除此之外,腓力还知道一些他所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比如说……以恶魔之血进行‘喰血圣礼’,使自己的身体变得年轻而健康。   “而腓力根本没有接触过高位的堕落者——他本身也并非是持杯女的高阶祭司。无论是对恶魔之血的正确使用方法,亦或是这种神术,都不该是他所掌握的技术。”   安南看向卡芙妮,沉声道:“我记得卡芙妮曾对我说过,腓力曾堕入噩梦之中、并得到过寿命两倍流逝的噩梦。还曾经出卖了自己一半的寿命,换取了某种能力。”   “……对,我记得。”   卡芙妮有些困惑:“但腓力殿下的确曾经变得衰老过,甚至一度差点老死。”   “没错,”安南反问道,“可你知道,什么仪式才会牺牲自己一半的寿命吗?又是什么样的仪式,才能将这些寿命补充回来?   “——你要知道,王室成员可是不允许使用续命仪式的。腓力若只是用仪式让自己变得年轻也就罢了……可若是他原本的寿命已经耗尽,那么使用‘喰血圣礼’就是违法仪式。银爵教会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卡芙妮怔住了。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持续服用恶魔之血制成的奶糖,只是为了掩藏他返老还童手法的假象?”   见状,安南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们真不愧都是‘诺亚’。连使用的欺诈手法都如出一辙。”   卡芙妮曾经通过在年幼的时候,四处嚷嚷着“我以后要成为女王”这种童言、使得自己的咒缚被他人所背负,并无声无息的进阶超凡者,以此解除自己身上那不稳定的精神控制。   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这已经是算是异常聪慧的心智了。能不依靠任何人的援助,独立想出这种计划并且镇定从容的施行……在自己已经逃离控制状态后,还能持续性的扮演“自己还在控制中”的假象,长达数年。   这基本上,已经算是人智的极限了。   若是没有安南的协助,多半卡芙妮在最后,也能完成她的愿望。   但那样的话……没有安南将她的侵蚀度彻底净化,恢复她的神智。   恐怕诺亚就会迎来一位疯癫多智的幼女王的黑暗统治。她裙下伸出的触手将会无形之间控制整个帝国……或者、将它彻底撕碎。   “——而腓力他所使用的伎俩,与你一般无二。”   安南沉声道:“你知道他曾经衰老、甚至快要老死过,但诺亚的其他贵族们却不知道这件事。这个我没猜错吧?”   “……是的。”   卡芙妮缓缓点头:“这件事,现在恐怕只有我知道。那些贵族肯定不会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即使是长公主,她也只是知道,腓力曾经贩卖过自己的寿命。却没有见过他濒临死亡的那一瞬。”   “那么,你当年之所以被腐夫信徒所针对,可你设法从你母亲那里逃离之后,却没有被腓力王子继续针对的理由就有了。”   安南走回到卡芙妮面前,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了卡芙妮唇前。   “——是腓力他想要灭口。而对他来说,你甚至你的父亲、都不可能是他的敌人……腓力要做的事,就是不希望你将这件事告诉长公主。”   安南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华:“但他又不想让你意识到……是腓力他在灭口。   “所以,在腐夫信徒被连根拔起之后,腓力就没有再度另行出手。   “而那些贵族们,并不知晓腓力的寿命早已用尽。他们更意识不到,腓力通过某种银爵所允许的方式延续了自己的寿命……而你和长公主也只是以为,这是因为以恶魔之血进行的‘喰血圣礼’是如此有效,以至于能够让腓力重返青春。”   “也就是说,腓力殿下定时举行‘喰血圣礼’……只是为了让他返老还童的这件事变得合理起来!”   萨尔瓦托雷脱口而出。   卡芙妮接着缓缓说道:“同时,也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引到‘他为何会得到喰血圣礼的神术’、和他‘到底与堕落者有什么勾当’这一点……”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而在那之后,我得到了一个情报。腓力的返老还童,与某件伟大级咒物有关。   “我当时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腓力不是使用‘喰血圣礼’恢复了青春吗?他需要使用伟大级咒物吗?   “可一直到刚刚,讨论到那些渴求延寿的老贵族们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   “——卡芙妮曾经说过,他老到甚至快要【老死了】。”   安南对最后一个单词加重了语气。 第807章 伟大级咒物:第四史论   “没错。”   卡芙妮非常肯定的说道:“和当时的亨利八世不同。他是真的快要老死了。   “他当时瘦的皮包骨头,脸颊和眼眶都深深凹陷下去、皮肤黯淡无光没有丝毫弹性,就连吃饭都只能吃下很少的一点。天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一天比一天更加衰老……最后,腓力殿下就像是骷髅一般瘦。   “那个时候,他天天不出门,只有我会去看望他。而之后,我亲眼看到他举行了喰血圣礼,之后身体就一天天变得好了起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恢复成了中年人的样貌,然后在一个月内变成了青年人的样子……”   说到这里,卡芙妮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腓力不可能不知道,喰血圣礼无法为王族延寿。但是当时看到这一切的只有你……或者说,他会选择故意在你面前使用喰血圣礼,就是为了将你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让你先入为主的忽略其他细节。   “而在腓力重新出现之后,你作为一个小孩所说的‘他快要老死了’也只会被人误以为是你夸张了的言行。”   安南缓缓说道:“更何况……当时你就已经因为你的灵视天赋,灵感出众到近乎发疯的程度。”   但是长公主不同。   那个会让人联想到飞蛾般静谧的女人,她同样与她的某一个弟弟、和她的侄女卡芙妮一样,有着超凡的智慧、以及相当程度的多疑心。   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恐怕会进一步的盘问。   即使是从“疯疯癫癫的卡芙妮”那里得到的情报,她也不会立刻否定。而是会进行谨慎的调查。   “竟然如此……”   卡芙妮的深深叹了一口气,抿起嘴唇:“都是我太过愚蠢。如果我当时没有被腓力转移目光的话……”   “没有如果。”   安南低声道:“腓力虽然不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但他却莫名的知晓神术、了解有关仪式的神秘知识。我认为这与诺亚的伟大级咒物有关——正因如此,银爵士才会对此不管不顾。   “他看起来懒惰又贪婪、好吃又好色,但却远比看起来精干而强势的长公主更加危险。”   “——说的不错,安南。”   随着银币被弹起的铮然声响起。   一个明朗、愉快的声音从他们身边传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位脸型瘦长、留着中分的卷发,看上去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他戴着单片眼镜、笑容灿烂而阳光。他抬起的右手指尖有着一道银光在指尖窜动着。   随后,银爵士铮的一声将银币弹起,反手接住。   “——不愧是你啊。”   他赞许着说道。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如长辈般在旁边安静聆听着、没有插话的亚历山大团长。   他立刻向银爵致敬:“向银币致敬,银爵士。”   “——向银币致敬。”   众人齐声应道。   “哎呀,见外了见外了。”   明明只是青年人的形象,但银爵士脸上却带着会让人联想到“慈祥”的笑容。   他笑呵呵的应道:“我听了好一阵子了……但看到小安南能够从一句话猜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忍不住要出来拍手叫好啊。”   “银爵大人……您是一直在旁边吗?”   萨尔瓦托雷好奇的询问道。   立刻对他给予回应的,是亚历山大团长:“因为这里多少也是‘银行’。既然是银行,那么就是银爵士的圣殿……在这里谈话,和在银爵士的神像下祈祷是一样的效果。”   “正是如此。”   银爵士笑眯眯的回应道。   即使以正神的标准来说,银爵士的脾气也是相当好。也即是所谓的“和气生财”——只是祂不太愿意回答太过简单的问题,这也是银爵士所具有的隐形的傲慢。   所以在旁边有人可以给予回答的时候,银爵同样都只是会微笑不语、等待他人的回应。   “原本,我是不打算对王位继承采取直接干涉态度的。直接跑过来告诉你腓力欺骗众人的手法,对他来说就显得不够公平。   “毕竟按照腓力的想法,也未必不能很好的统治诺亚……或者说,他的确有一个天才的、划时代的想法。它足以让诺亚极大的进步。”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但是,安南的推论实在太过精彩。我实在不忍心你们在调查后否认这一可能性、走上弯路……于是我就忍不住来给你们剧透啦!”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若是雅翁那老鸽子看到我这样胡乱掺和你们的事,肯定会过来怒斥我的。毕竟悲剧作家那种‘想要安静的看到结局’的审美,也正是他带出来的。不过我就没有他们的那个耐性啦……   “简单来说吧,腓力的确是伟大级咒物的掌控者。”   银爵期待的看向安南:“那么你能猜出来,为什么原本应该由统治者持有的伟大级咒物……却会在腓力手中吗?”   “这很简单。”   没有任何迟疑,安南直接回答道:“因为腓力就是真正的、曾经的统治者……对吧?”   “——正是如此。”   银爵愉快的点头应道。   他老人家直接给出了最终答案:“腓力的真正身份,应该算是小亨利的爷爷。   “小亨利是大亨利的杯中子,而大亨利的父亲……就叫腓力。在小亨利还在杯中之时,大亨利虽然已经绝嗣、但他的父亲还尚未死去。   “而他当时就是伟大级咒物【第四史论】的拥有者。他使用了这一伟大级咒物,让自己成为了小亨利的‘第四个儿子’。”   “第四史论……”   安南喃喃道。   凛冬的三之塞壬。诺亚的第四史论。   教国两件伟大级咒物之一的第六相往世书。   ……除了不知道在哪里的烟雾镜之外,伟大级咒物的真名,似乎都与由一至六的数字有关。   “虽然有些冒昧……但您能稍微一提,它所具有的功效吗?”   “我只能简单的一提。”   银爵士的面容变得肃穆了起来:“第四史论的效果是……编造属于‘未来的历史’。” 第808章 不存在的历史   ——第四史论。   咀嚼着这个名字许久,萨尔瓦托雷皱起眉头。   “……我倒也的确听过类似的说法,历史有三重什么的。”   “确实有这个说法。”   安南点点头,沉声道:“不过这在神秘知识中,也属于比较深奥的领域了……也就是所谓的【历史的方向性】。”   “方向性?”   萨尔瓦托雷询问道:“是指的从过去到未来吗?”   “那只是其中一重的历史而已。”   安南答道:“那是【向前的历史】。也就是‘事物的发展史’。”   “……还有别的吗?”   萨尔瓦托雷有些茫然:“还有向后的?”   “还有【向上的历史】。”   安南说着,看向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   他举例道:“既然神明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无视时间线的。那么,为什么神明不能帮助过去的自己成神呢?”   “嗯?”   闻言,萨尔瓦托雷也愣了一下。   他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么答案呢?”   “不知道,”萨尔瓦托雷干脆利落的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这话倒是蛮武藏的……”   安南吐槽道。   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升华仪式’将凡物送上光界的这个过程,并不在【向前的历史】中,而是在【向上的历史】中。这也是神明能够干涉时间线的原因。”   答案就是,神明在“向上”后……就已经脱离了正常“向前”的时间线。所以他们能够一定程度上的干涉凡间的历史。   而关于神明本身的知识会有特殊的“重量”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大多数人所记载着的“向前的历史”中,并不会有神明升神的记载,这些“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才会具有“重量”,也就是思想负荷。   “而第三重历史,就是【向更深处的历史】。也就是关于‘秘密’本身的历史。”   安南缓缓说道:“换言之,就是已被埋葬的历史。   “如同昔日持杯女将神秘献给黑夜一般;神秘知识在说出之后就会遗忘的机制,正是这一将这份‘神秘’进行了献祭。   “这些‘神秘’通过模仿般的献祭,而获得了超凡力量。可又不会真的有人需求这些秘密。   “那么,这些秘密被献祭之后,又到了哪里呢?黑夜可不会真接受这些毫无用处的知识……”   “原来如此……”   萨尔瓦托雷恍然大悟。   这些异质的知识,通过“献祭”这一手段进行忘却。但它们并非是真正的“被忘记了”……这就是为何会消失的如此干净、也可以通过简单的手段进行“补充”。   因为不是这些知识从脑壳里溜走了。   而是这些仪式师们,无意识间使用了一个最初、最大的仪式。也就是通过“献祭神秘”来换取力量的仪式——这正是复现了神秘诞生之初的奇迹。   这些知识被献祭掉了,却没有任何人接收。   如同没有写地址,就被投进了邮箱的信件一样。   “存留着这些‘被埋葬的神秘’的,就是第三重历史。不可见的历史。【更深处的历史】。”   安南缓缓说道:“那么我想,所谓的‘第四史论’,就是‘既不向前、也不向上、也不向内’的历史。也就是‘不存在的历史’。”   也可以将其称为虚数线上的历史。   “没错。虽然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但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一部分了,那么我来告诉你‘你猜对了’还是没问题的。”   银爵士欣然肯定道:“跨越时间线抵达未来,这是只有伟大级咒物所能做到的事。其中【第四史论】的效果,就是虚构一段并不存在的历史。   “它并非是选择一段想要的未来,并进入那条世界线。也不像是某个伟大级咒物一样,让在‘河流中较靠后的某物’,搭乘快艇进入到‘更靠前’的位置。   “——而是将一段‘可能性的片段’直接置入到‘向前的历史’的某个片段中。这就像是将一块石头、在河流尚未抵达之前置于它的前方一样。但这个时候,石头还仅仅只是虚影而已。如同河流尚未抵达。   “而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向前的历史’就会自行改变它的随机性。‘自此处至彼处’的过程,都会为之改变……使得在河流经过那个位置的时候,会推着一块石头、正好落在那个位置。”   也就是说,【第四史论】是提前确定一段历史的力量。   ——这毫无疑问,是堪称“伟大”的力量。   甚至远比“三之塞壬”表面上的力量更为强大……当然,【三之塞壬】真正的力量肯定召唤……或者说囚禁在权杖内的三只塞壬。无论是‘昏君’亦或是‘暴君’的力量与诅咒,都是以‘不释放塞壬’为前提的。   光是理解了这份力量的强大,就让萨尔瓦托雷忍不住变得慌乱了起来:“如果能够随意决定未来的话,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他只要写下‘腓力将继承王位’的历史,那么我们现在无论怎么拼命,都一定会失败的吧……”   但随即。   在银爵出现之后,就缩回了萨尔瓦托雷胸口的“瓦托雷学姐”,就再度伸出了一根恶魔般的手臂,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头顶。   “——蠢货。”   再度变得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耳边响起:“冷静一点。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真的没有任何约束,他现在根本不需要拉拢贵族们……因为他的敌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那么,代价呢?”   安南冷静的询问道:“能够‘直接确定一段未来’这种强度的力量,它所对应的诅咒,也一定非常强大。”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提到这个问题的。而这也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情报。”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因为第四史论的力量,是用‘第四重历史’干涉‘第一重历史’。这意味着任何与第二重历史或是第三重历史相关的力量——也就是说,得到任何的升华之力与仪式之力,都会扰动第四史论的结果、使其产生误差。   “这就是为什么腓力明明天生就有强大的欲望、也有着神秘知识……却无法成为超凡者、也无法成为仪式师。” 第809章 四重诅咒   安南突然想起来了。   腓力当时最开始进入了衰老到近乎濒死的状态,就是因为他从噩梦中“得到了某种力量”。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所以,腓力当时并不是通过‘不可言说的仪式’,献祭了自己的一半寿命……而是因为他无意识间净化了某个噩梦,导致他的【LV】增强了!”   “所以,就在他通过噩梦得到那一点超凡力量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变得异常衰老。”   卡芙妮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但他之后的确举行了【喰血圣礼】……”   “他当时举行的,不只是‘喰血圣礼’而已。”   银爵士拉着安南靠着卡芙妮坐下,并坐在了安南的另一侧,缓缓说道:“他其实是将自己从噩梦中得到的力量,全部献给了持杯女。   “‘献祭’的仪式也属于‘杯’的领域。因此他当时其实是在用恶魔之血,将自我进行了‘不图回报的献祭’。而也正因此,他才得到了持杯女赠予的一部分知识。”   这个逻辑,其他人有些不太明白。   但是安南却反应了过来。   献祭某物得到知识——这正是神秘女士的诞生过程。银爵所暗示的,就是这一过程。   “但是,他所得到的知识也无法使用!”   安南立刻说道:“否则,他又会失去【第四史论】的力量!”   “没错。持有【第四史论】的腓力,不能得到任何超凡力量,也不能进行任何仪式,否则他就会被时间乱流,震回到‘自己的曾祖父’的状态……也就是没有‘第四史论’干扰的状态。”   银爵士解释道。   安南跟着道:“只有在这份扰动消失之后,他才能重新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中。因为仪式所带来的是临时的力量,所以扰动是临时的,他勉强能够举行仪式……可如果他走入超凡领域,那么一直存在于他体内的超凡之力,就会成为一根毒箭——将他直接摧毁!”   “正是如此。”   银爵士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安南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想出来的。只是需要一点提点。”   “这都是您的偏爱。”   安南答道。   这说法似乎有些肆无忌惮,然而银爵士正是喜欢这种说法。如同他当时赠予安南的礼物,就叫做【银爵士的偏爱】。   被安南的说法逗的哈哈大笑,银爵士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对你有着偏爱。我可是交易之神……对某物有所偏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同昔日我偏爱银,因而选定银币为第一等价物。而如今我同样偏爱你,就如同我偏爱银一般。”   银爵士毫不遮掩的说道:“并不只是因为你是天车。而是因为你有着远超凡物、不可言喻的‘价值’。   “——那是比这世界上任何个体,都更为宝贵的价值。”   “……我的价值?”   安南有些困惑。   指的是自己能够从梦界彼端召唤来玩家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将会继承天车之道、重启神明时代?   但对此银爵士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做出解释。   祂转而开口,继续说回【第四史论】:“除此之外,第四史论还有第二个约束。【历史一旦被写下,就无法被终止;它在被使用之后,就会进入到‘第四重历史’中】。   “必须要它所写下的历史被完成,【第四史论】才会重现于世……这也就是为什么,卡芙妮的父亲、爷爷都没有掌握这一伟大级咒物,因为腓力也尚未得到它。   “——那都是因为腓力尚未诞生并成年。腓力‘前世’的记忆,也正是在他成年的那一天才觉醒的。他担心如果‘第四史论’恢复的太早,就可能会被抢走,所以专门将它安置到了未来的某个时间线中。   “但他同时又担心,如果将第四史论回到自己手中的未来安排的太远,他又可能会等不到那个时候而死。他必须及时得到这份力量,来改写不利于自己的未来。   “因为第四史论每次使用时,必须明确写下【某年某月某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腓力需要一个锚点……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将自己安排到小亨利的第四个孩子。   “因为小亨利作为杯中儿,他的寿命是可以被固定的。也就是说——有迹可循。它是静态的,而非是动态的。   “腓力重新掌握【第四史论】的那一天,就是小亨利寿命用尽而死的那一天。   “而当年,给还在杯中的小亨利确定寿命的人……”   银爵士微笑着,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就是如今腓力的‘前世’。”   亲自锁死自己来世亲生父亲的寿命。   完全将“杯中儿”作为一个工具。   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一个可确定的“重新获得力量”的时间线。   “他将自己作为第四子,也正是为了让自己到时候不会太老。因为这就是第四史论的第三个、也是最为严苛的约束……因为第四史论违逆了整个时间线,所以必须受到反噬。‘每次使用第四史论的人,都必须要比上一次的使用者更加年轻’。”   听到这个说法,一屋子的人全部愣住了。   “那岂不是说……”   萨尔瓦托雷试探性的问道:“它有着最大的使用次数?”   “不止如此。”   亚历山大沉声道:“而且一个人一辈子只能使用一次,如果想要用它延续寿命的话,那么它无法用来清除自己的敌人。而上一世的腓力殿下使用了这份力量用来重生,他这一世恐怕依然还想要这么用。”   “……那么,为什么腓力不直接写下,他将来会成为新王的未来呢?”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了最为异常的地方。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他当然写了,就在这就是那些贵族们为何奔他而来。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它的第二诅咒已经发生了冲突,但是腓力根本没有意识到。”   安南非常确定。   ——银爵士脸上的笑容,绝对是嘲讽的笑容。   “第四史论,当然有四条诅咒。这就是‘不存在的’、也无法被记住的第四条了……每次翻开【第四史论】的瞬间,会遗失自己四分之一的记忆,作为代价。” 第810章 第一位腓力   ——不止一次的使用了【第四史论】。   安南很快就意识到了银爵士这句话其中的含义。   因为每次使用第四史论时,都要比上一次更加年轻。这就意味着,一个人不可能在自己这一辈子中连续使用两次。   换言之,如今的腓力,并不只是“重生”这么简单。   他的转生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个如果正确使用、甚至能够用来改写未来的伟大级咒物……却被他完全用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了。   换言之。   在成为“老腓力”之前,他还有着更为古老的过去。   甚至可能还会有更深的历史。   ——安南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该不会。   他就是在血战时期,成立了诺亚王国的……诺亚的第一位王吧?   而面对安南的疑惑,银爵赞许的说道:“你的答案已经很接近了。只是对当时发生的事不太清楚。   “事实上,小腓力他最为古老的身份。的确与诺亚王国最初那位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他并非是‘最初的诺亚’,而是他手下的谋士。”   “……谋士?”   萨尔瓦托雷疑惑的发问道:“他不是诺亚王的子嗣吗?”   “没错。”   银爵士点了点头:“腓力最开始,是一位即将衰老而死的半精灵谋士。而他也是诺亚王国建立的最大功臣。他最后对诺亚王提出的要求,就是使用一次【第四史论】……以此转生成他的子嗣。   “因为当时只是说‘转生成子嗣’,而不是直接得到王位。而且它所占用的时间并不算长久,再加上这位半精灵的年龄足够老,不会影响诺亚王作为人类时使用【第四史论】——毕竟在此之前,使用【第四史论】的人都还是年龄更为长久的精灵。   “所以那位诺亚王,就宽容的同意了。”   银爵士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当然,这里也有他的一部分私心……那就是假如王国的存续遇到了问题,自己这位忠心而能干的副手,就能再度帮到他了。”   “……原来如此。”   安南点了点头。   他大概明白那位诺亚王的想法了。   最开始,诺亚王国的建立……就与他优秀的谋士有关。   当时银爵士,就居住于如今的诺亚王城。统一大结界破碎之后,银爵士以诺亚王城为中心,撑起了新的大结界……而邻近地区的超凡者们,为了竞争“银爵结界”内有限的土地、便围绕着诺亚王城展开了割据。   初代的诺亚只是一位贵族。   他依靠着超乎寻常的政治智慧,通过劝诱、欺诈、背叛、联合等手段,将自己的势力不断经营变大、将敌人逐渐分化击败。   最终,在完美的运营之下,诺亚团结到了所有能够团结的势力、击败了所有不能团结的势力,并以此建立了统治。   而如今看来……当初帮助诺亚王的谋士,就是“腓力”。然而他的名字,却直接从史书上被抹去了。   这并非是有什么力量的神秘知识——只是单纯的、被封禁销毁的知识而已。   这恐怕,就是诺亚王为了隐藏“第四史论”的力量,而作出的选择——   假如他有着优秀的后代,就将第四史论传递给他,并让腓力去辅佐他,就如同当年辅佐自己一般;而如果自己的后代中,的确找不到能够继承自己打下江山的贤才……那么“腓力”就是一个保底的选择。   起码也算是自己人,能力自己也算是心知肚明。   况且将来也会流着自己的血。   ——让他继承王国,也不算是不能接受的事。   “在那之后呢?”   安南还在思索着的时候,萨尔瓦托雷便已经本能的开口追问道:“腓力呢?”   ……你一个过来帮忙的巫师,怎么比我们还关心?   安南有些诧异的望过去。   却发现,萨尔瓦托雷脸上是一眼便能望穿的好奇。   他的眼神毫不动摇,没有半分恍然或是疑惑——就是那种上课的时候目光炯炯信念灼灼的望着老师,但实际上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什么都没记住的眼神。   这时安南才意识到。   萨尔瓦托雷并不是在研究腓力这个敌人,也并不是在探寻过往的隐秘。   他只是在单纯的听八卦而已。   ……你怎么和地下那只大金毛越来越像啊,学长!   再加上哈士奇那姑娘,你们仨干脆组个三傻组合去出道算了   安南叹了口气,姑且放弃了让萨尔瓦托雷在不必要的地方动脑子的想法。   一别数个月,也不知道萨尔学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瓦托雷学姐”的自由度倒是上涨了不少。   之前安南与萨尔学长告别的时候,“瓦托雷学姐”还仅仅只是能够做到从萨尔瓦托雷肩膀上钻出一个头、或是从他腰间探出两只手这种程度。   无论是如今那几乎完全钻出来的半截身体,亦或是能够随心所欲从安南身上出现的“眼睛”、“嘴巴”等器官,都显得异常自由。   从“瓦托雷学姐”出现后所说的话来看。   恐怕萨尔瓦托雷学长,已经养成了遇到问题就向学姐询问的习惯了……   ……难道正是这样的行为,才让他的影子飞快获得了发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南开口回答了萨尔瓦托雷的疑惑,“继承王位的,应该就是腓力。   “因为诺亚的第二位王,就是腓力·诺亚。他自称‘腓力二世’……也正是从他开始,诺亚的国王才形成了‘以名而不是姓’为称号的传统。”   “而腓力二世,就是诺亚一世的第四个孩子,他前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从那之后,就形成了一个传统……也就是‘第四个孩子将要取名为腓力’的传统。”   “实际上,【腓力】这个名字是一个精灵语的名字。它的意思是‘马人之友’,代表着这个精灵的父母与马人的关系较好。但从腓力二世开始,‘腓力’这个名字有了一个新的额外含义……就是‘第四个孩子’的意思。”   ——这也可以说是一个“梗”。   因为腓力作为诺亚一世的第四个孩子,而成为了腓力二世、继承王位……并成为了相当出色的君主。那么这个名字,就变得“吉利”了起来。   当人们能够生下四个或是以上的孩子的时候,有些文化的人就会给自己的第四个孩子起名叫“腓力”。   “但实际上,腓力二世继承王位,并非是因为诺亚一世找不到好的继承者、才决定由腓力二世来继承王位。”   银爵士缓声说道:“事实上,诺亚一世就死于腓力之手。” 第811章 一切的真相   “腓力当时只有二十四岁,刚刚成年取回自己的记忆不到几年……他就设计了一个复杂的圈套,将诺亚一世与他的王长子一并杀死。   “这是因为诺亚一世的长子,阿尔伯特·诺亚是一位相当优秀而贤明的王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继承王位……而腓力自然不可能再度使用【第四史论】继续转生。   “但是,腓力他还并不想死。于是他干脆就设计谋杀了诺亚一世与他的王长子,并陷害给了他的弟弟二王子——主要的手段,是通过一些突发状况,逼迫那位王子按照继承权顺序立刻继承王位。   “而死因尚未查明,即使是先知系的法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查出真相。这个时候二王子立刻要登基,不由得引起了他人的怀疑。   “于是二王子的妹妹、当时的大公主,便大胆的在深夜去询问她哥哥一些事,并最终达成了妥协。而在她回来的路上,这位公主殿下,也被腓力用同样的手段刺杀。   “在那之后,腓力立刻卷起反旗。以谋杀父、兄、妹的名义,从二王子手中‘夺回’了王位。”   银爵士饶有兴趣的沉声道:“而这……正是腓力当年为诺亚打下江山时的惯用计俩。   “我认为,这应该是一种报复。”   “报复?”   萨尔瓦托雷疑惑的问道:“报复什么?”   “——蠢货。”   “瓦托雷学姐”沉闷沙哑的声音响起:“自然是报复把他的功名抹消这件事。”   安南接着解释道:“他大概是担心些什么,亦或是单纯的想要树立威望。就把‘谋士腓力’的所有功绩,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直接让‘谋士腓力’变成了不存在的人。   “而若是他没有这样做的话,‘谋士腓力’的计策流传下来。再加上他同样叫做‘腓力’,那么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人们也会本能的第一时间怀疑到腓力王子身上。   “可正是因为,诺亚一世将昔日的谋略全部模糊化处理,甚至也没有教给自己的子女——目的当然是担心他们学坏了用来对抗自己。于是他就死在了自己用于开国的计策上。”   ……怎么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莫名的熟悉。   安南眉头紧皱。   怎么说呢……   就是隐约有股“那个味”。   “感觉是悲剧作家喜欢的风格。”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   银爵士忍不住击掌赞叹:“你猜的不错!   “腓力他在作为半精灵的时候,是一位出色的‘先知’,黄金阶的超凡者。他本身就擅长与对未来的探查与遮蔽,更对‘未来理论’有着相当程度的钻研。   “事实上,他最开始投奔诺亚一世……就是为了从他手中得到能够改写未来的伟大级咒物,【第四史论】。”   银爵士嘴角上扬:“是的……他从最开始,就得知了第四史论的效果。而告诉他这一切的……   “——就是,悲剧作家。”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道。   他的眼中有着光芒亮起。   一切都理顺了。   他终于理解了一切。   “诺亚的先王亨利八世,也就是诺亚的第八位王一共有着九个孩子,五个女儿、四个儿子。而三王子腓力,正是他的第四个孩子……所以才会叫做腓力。”   诺亚王室的辈分,向来是男的女的各论各的。   这是来自精灵皇室的习俗。   精灵们认为,如果王子的数量超过十二位……也就是排到“十三皇子”,那么这就是一种大不敬。   毕竟精灵的“皇子”这个词,实际上是“统领者”的含义。   “第十三位统领者”,这个说法会让人联想到十二正神。所以将男女继承者分开算,是用于压低“皇子”数量的用法。   即使诺亚仅仅只是王国,他们所用的也不是精灵语,但这种习俗却依然流传了下来。   “而腓力二世,也是如今的腓力。亨利八世的爷爷、也就是腓力六世同样是腓力……那么毫无疑问,在如今诺亚的王位表中腓力四世,恐怕也同样是他。”   也就是说。   如今的腓力王子,已经是第四次转生了。   他既然没有在上次转生的时候当场嗝屁。   那么【第四史论】所收取的,“四分之一的记忆、智慧、灵魂与欲望”的代价,肯定就是当前的。   但即使如此。   “他却依然如此贪慕长生,”安南缓缓说道,“这很不正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用恶魔之血制成的糖果……应该根本就不是用来举行‘喰血圣礼’的。而是真的吃下了它。”   恶魔之血中蕴藏着强烈的“侵蚀度”。   若是普通人服下完整的一剂,就会直接失去意识、转化为恶魔。   用稀释过的恶魔之血制成的糖果,若是不使用【喰血圣礼】将它献祭给持杯女而是直接吃下,也会让人的情绪变得极端、精力变得旺盛起来。   “也就是说,腓力王子其实是在用这个糖果‘不断唤起自己的欲望’。因为他的真实欲望已经变得非常淡薄……所以他甚至不再贪求权力欲,而是单纯的想要享乐。”   银爵士缓缓说道:“他如今的欲望与灵魂的强度,已经不足以让他进行下一次的‘转生’了。他丢失的记忆也已经太多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世了——无论怎么样也好,只需要享乐直到死去。   “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推动改革、将王权弱化,将权力授予贵族们。”   “但是。”   安南反问道:“一般来说,权力者不是不允许延长自己的寿命吗?   “他们这样,敲钟佬不会来制裁他们吗?”   “那么,安南。”   银爵士闻言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之前,会呼唤腐夫来延续伊凡的寿命?”   这个问题宛如一道雷霆,瞬间劈在了安南头上,让他顿时怔住。   “权力者的寿命受到约束,是因为他们如果长久的存在、就会对国家造成破坏。让国家的进步受到约束……但反过来说,如果他们‘暂时对国家还没有负面的影响’,那么敲钟佬也会稍微给几分薄面,将‘大限日’的惩戒排到后面去。   “法律的规定是严苛的,但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也不是不可以视当时的情况灵活调节的嘛。终究要负责的还是它的‘目的’,而不是‘手段’……这也是一种【传统】。   “既然腓力对诺亚没有损坏,甚至能够让诺亚进步,那么他的这种转生虽然是违规的,却不会立刻受到惩处——而他一般也不会在王位上待太久,就会将王位转给子嗣……那样的话,他的身份就不再是‘权力者’了。”   银爵士意味深长的说道。   安南突然想起了,腓力曾对自己所说的一段话:   “我看得到,你有着追随愉悦、不受束缚的灵魂。如果你哪天觉得苦闷,想要从束缚你命运的锁链中挣脱……你尽可以来找我。我会授予你通往愉悦的奥秘。”   当时的安南,根本不理解这段话的含义。   他还以为这是腓力对自己的调戏……是馋自己身子。   但如今,安南才终于明白了这段话更深的一重含义。   所谓的“愉悦的奥秘”。   应当就是他那能够强化欲望的血糖。   而那些老贵族们,突然一个个的有了再活五百年的欲望和精力,应该也是因为服下了血糖。   至于“挣脱束缚命运的锁链”,指的应该就是……他那能够改写未来的【第四史论】。   ——那些贵族们投奔他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换言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腓力之所以能够获得那些老贵族们的支持。”   安南缓缓说道:“腓力应该在计划着一次……   “……【群体重生】。” 第812章 绝妙的计划   一切谜题都已经解开了。   其实一位堕落的黄金在多次重生继位君王之后,终于变得累了,想摸最后一辈子:而他同时,还憋着要整一个大活——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继位,而是为了在自己抛弃权力之后,还能维持王国的正常运转。   也就是说,腓力想要将自己的成功经验,普及到整个诺亚上层。   “他应该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逼迫那些上位贵族们的目光变得长远。”   安南轻而易举的识破了腓力的计策。   那并不能说是纯粹的恶。   甚至可以说……以长远角度来考虑,他的确是在为诺亚王国着想。   “他应该是在多次的继位中,意识到了君主制的极限。他这应当是在知道自己无法再度转世重生的情况下,想要为诺亚安排些后路。”   即使是卡芙妮的敌人。   但对于腓力,安南也还是给予了相对公平的评价:“他已经为诺亚王国服务了四世——这最后一世,他只想要吃喝玩乐,放松一世。他认为,自己为诺亚已经付出了太多,所以理所当然的可以用整个王国的资源,为自己送葬。   “而他既然要吃喝玩乐,就必须放权。否则肯定会累的不行……但如果直接退位、放弃竞争的话,反而可能会被灭口。   “最好的结果,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地位崇高的吉祥物。于是他就和那些上位贵族达成了协议,想要仿照南方的丹尼索亚联合王国、又或是地下的双女神联邦、或是教国那般,成立贵族议会。   “随后将国王的权力下放给议会,只保留少量最关键的权力,由此将诺亚王国改制为有限君主制。”   安南沉声道:“但是,腓力对诺亚的贵族们有着非常清晰的了解。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直接放权的话,这些贵族们如此短视、又非常新奇的拿到了国王一般的权力。他们一定会把整个国家闹的稀烂。”   “我懂了……”   卡芙妮瞳孔一缩:“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打算组织起一次群体重生吗?”   “什么?什么原因?”   萨尔瓦托雷一脸茫然。   不等学姐跑出来又摁着萨尔学长捶一顿,安南就很贴心的为他解释道:“既然这些贵族们会隔代复活……他们现在就不得不为了王国与家族的未来考虑。他们在未来重生之后,在成年前可是没有记忆的。   “这意味着,他们必然不会希望自己在重生后,进入到一个混乱不堪、没有安全可言的境地中。   “所以,他们就必须为几十年后的诺亚进行布局。如此一来,即使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贵族们,也必须放弃眼前与当下的利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因为其他的上位贵族,也都同样知道这一点。   “于是,他们就必须制约其他人的不法之举——若是在普通的条件下,他们或许反而可能会达成同盟、沆瀣一气。然而因为他们必须在几十年后才能分得蛋糕,如今就必须一起合力将这个蛋糕做大。   “而根据【第四史论】的特性,他们的下一世会在同时恢复记忆。因此想要击杀其他转生者,来合并其他人财富的计划,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就无需让子孙互相残杀、或是点名某人的来世进行刺杀。所有人都可以互相约束的情况下,反而就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太平的环境下。”   这些与腓力王子合作的,又都是一些寿命将近的老贵族。他们原本的欲望都已经变淡了,但在腓力的“糖果”之下又变得兴奋了起来。   这些经验丰富的老贵族,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可以说是每一位都是宝贵的财富。   但在他们的欲望变淡之后,作风就倾向于保守。   因为他们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了。   不用去争、去抢……毕竟他们自己寿命将近,已经用不上了。自然也就不会太过上心了。   ——可是,吃了腓力的糖就不一样了。   他们以为自己服下的是用来“延寿”的糖果……但这个糖果的本质,却仅仅只是兴奋剂而已。而且是能够连欲望也一并强化的的强效兴奋剂。   它可以有效的让这些老贵族们,在精神上再度变得年轻起来。重新变得贪婪、变得热血,以此“为诺亚燃尽最后一把火”,逼迫贵族们将自己的资源拿出来……“为了未来”而共同建设诺亚。   与此同时,所有的“密谋转世者”都不愿意这个计划暴露……毕竟一旦这个计划暴露,他们任何人都无法转生。所以他们就成为了团结到不能再团结的战友——但又是最为冷酷的监督者。   假如有谁背叛了他们的利益同盟,打算为自己攫取利益。那么就会被所有人一起揪出来……而这个背叛者,就会“被杀两次”。   一次是垂垂老矣的暮年。   一次是尚未得到的“第二世”。   “……他真的是一个天才。”   安南感叹道:“他对诺亚的理解,也的确是非常深。”   这甚至还是被连续削弱四分之一,一直削弱了四次的腓力。从这个无忧无虑的吃糖胖子身上,安南的确隐约看到了当年那个运筹帷幄的绝世谋士的影子。   毫无疑问,腓力所布置的是一个精致绝伦的计划。   甚至安南都有些不太想要打破它了……   想要破坏这个计划本身很简单。   可就算是安南,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我也陷入到了与长公主相同的境地啊。”   长公主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她父亲的诸多规划,反而舍不得打破它。而卡芙妮对此毫无顾忌,反而能够在意识到他对诺亚的仇恨后立刻反着去做,并取得了良好的规划。   如今,安南知道了腓力计划的优越性之后……反而就不太想下手打破它了。   即使要与腓力为敌,但腓力想出的这个“贵族持政与群体转世”的基调,安南也还想要保留下来。   它对于卡芙妮来说,也是明显的利大于弊。   至于转生之后的贵族们,是否落地就会被敲钟佬过来惩戒……那就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   但哪怕只是有一半的概率能存活,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转化一下思路吧。”   安南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开口道:“我们也想办法保留一下这个计划。” 第813章 怪物之心   看到站在自己身前,背对着自己陷入沉思的安南。   卡芙妮晶红色的眼神中满是忧虑,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恐惧。   ——那是对被遗弃、被否定的恐惧。   只是三言两句之间——甚至没有与腓力本人对峙过的情况下。   便通过极其细微的痕迹,反向推断出了腓力的全盘计划。甚至连他继位之后的改革手段、连同几十年后的诺亚王国的政治局势都能够一并猜到。   这并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智慧。   尽管如今安南还没有正式得到要素之力。   但毫无疑问,这种程度已经是【智慧】要素深度觉醒的征兆了。   如果安南不打算帮她的话……   不,应该说。   假如没有安南站在她身后的话,卡芙妮身上那股仿佛敢于对抗一切的勇气,也就宛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她原本就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   也正因如此,在兄弟姐妹们认为自己是一个疯女孩、是个怪物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申辩、没有寻求帮助、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继续绘画。   正是昔日在盛大无比的黑暗仪式“命运的伟大猎杀”中,她见到了强势、正义而又充满智慧的幼年安南。   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大……只比自己大不到半年。   但安南却如此有勇气、如此强大——   在没有任何人了解他的功绩、甚至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情况下,安南没有选择幸灾乐祸的逃离、更没有落井下石的回头为“邻国”的整个高层全部补上一刀。   而是毅然决然的豁出生命,破坏了恶徒所布置的仪式。   救下了包括卡芙妮在内的所有人。   可这些人对安南来说,应该是毫无意义的陌生人——   卡芙妮当时是这样想的。   ——那是无人知晓、无人歌颂的英雄。   也正因如此,她才被那璀璨的灵魂所震慑。   正义却又温柔。强大而又智慧。   ……像是父亲,又像是母亲一般。   比起对卡芙妮甚至心怀胆怯、甚至还要卡芙妮反过来施救的父亲,以及将卡芙妮视为无意识的工具,随意操控的恶毒母亲。   当时的安南,对卡芙妮来说正是英雄、又是“偶像”。   正是靠着安南送给她的【霜之眼】,卡芙妮才能够成功的保护自己;而正是模仿安南的行为与思考模式,她才能够从“窃梦者”丹顿手中逃离。   没错。   正是安南,才给予了她对抗这一切恶意的勇气——以及将一切战胜的信心。   假如安南能够夸夸她的话就好了。   可是,安南却反而在肯定腓力的计策,在赞叹对方的智慧。   ……如今的安南作为凛冬大公。   她必须身份与他齐平,才能有继续跟在他身后的勇气——更不用说,她想要做的远不止这些。   她想要保护安南,更想要拥有安南。可这些前提,是安南仍然与她站在一起。   但假如,她的价值对安南来说,甚至比不上腓力的话……   卡芙妮顿时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我还有什么,是能够给予安南的呢?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   她被人们所夸赞的智慧,根本就是模仿安南得到的“影子”而已;而她坚强的意志比起能够承受冬之心诅咒的安南来说,也是不值一提;被安南净化过两次侵蚀度之后,卡芙妮已经触及到了黄金阶的门槛,可安南手下似乎并不缺自己这种级别的战斗力。   ……似乎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卡芙妮心中对安南的贪欲便消散了许多。又在眨眼间,软化成了软软糯糯的依恋与孺慕。   “陛下……”   卡芙妮低声喃喃道。   下意识的,卡芙妮想要伸手触及安南的后背。   但在她的指尖触及到安南后背的瞬间。   一阵微凉而细腻的触感,通过银爵赠送的白袍传到她的指尖。就像是被丝绸包裹着的、冰冷的玉石一般……卡芙妮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胆怯的收回手来。   然而就在这时,安南感受到卡芙妮的触碰,就第一时间回过了身来。   卡芙妮的指尖因此更清晰的掠过安南的皮肤,并在即将落下之前被安南顺手握住。   “……虽然但是。”   安南有些困扰的低声道:“稍微有些痒……”   这动作未免太过暧昧了。感觉像是自己被调戏了一样……   假如自己是女孩子的话,那么这肯定就是骚扰了。   然而很可惜,安南甚至已经是一位成年男性了——凛冬是十五岁成年。卡芙妮反而才是一位尚未成年的女孩。   而在回过头来之后,安南立刻就注意到了卡芙妮的目光。   如同与母亲失散的幼兽般惶恐不安。   红宝石般透明的瞳孔中,似乎氤氲着一层水汽。   只是极短暂的对视而已。   安南就立刻越过证据与过程,理解了卡芙妮此刻的心声。   “无需忧虑。不用担心。”   安南扶着卡芙妮的手,在她身前蹲下来。   随后他觉得稍微有些不适,便改为了骑士般的半跪。   看到这姿势,卡芙妮的红宝石般的双眼微微睁大。   安南温声细语的安慰道:“即使我认可腓力的计划与才能,但我也依然会选择支持你。毕竟我专程从凛冬赶来,就是为了帮助你——”   不等安南说完。   卡芙妮就直接从沙发上扑了下来。   她左手抱住安南的肩膀,将脑袋搭在了安南的左肩上。安南没有反抗卡芙妮的宛如幼猫般的扑击,而是将身体微微向后倾斜、靠在了桌子上。   担心安南的后脑会碰到桌沿,卡芙妮在扑过来的瞬间、就将自己的右手垫在了安南的后脑上,让自己的右手先触及到桌边。   她的体质远不如安南,以至于瞬间就撞出了一道红印。   安南对此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迷惑和茫然。   ——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扶住了卡芙妮的后背,防止她从自己身上摔下来。   但他担心自己立起的膝盖会硌到卡芙妮,就下意识的将自己立起的左腿向前顺势打开,一直抵在了沙发上。   同时他向后伸出右手、用肘部撑在了软和而温暖的羊绒地毯上。   黑色与白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宛如双色的茧……一侧温暖、一侧冰冷。   情绪失控的瞬间、将自己埋入到了安南怀里的卡芙妮,几乎是瞬间就后悔了——她担心如此逾越的行为,是否会让安南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孩。   但既然已经扑下去了……她就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卡芙妮眼中再度浮现出了昔日水晶花海中,那个眼神淡漠的、向自己伸出右手的男孩。   敢于向自己这个怪物小孩伸出手来的,体温低的吓人、心灵宛如永不止息的暴风雪般恐怖的男孩。   ——那一定是更强大的怪物。   是生活在冰原间的狼吧……不,或许是霜翼的巨龙。   这是很久以前的那个瞬间,在卡芙妮心中浮现出的想法。   自己真的可以保护如此强大的怪物大人吗?   我做得到吗?   卡芙妮闭着眼睛,将安南扑倒、在心中下意识的想着。   ——你的心好可怕。我从未看过这么大的雪……   ——自然。我心如冰。   ——你也是怪物吗?   ——没错,我是怪物。我叫安南。   ……算了。   不管能否做得到。   他一定得是我的……   ……或者,让我变成他的。 第814章 学长:他瞪我干嘛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卡芙妮会突然作出这种大胆而激烈的举动。   但安南还是能够【理解】的。   卡芙妮是在畏惧着,自己会不会将她抛弃……尽管安南不太清楚,为什么卡芙妮会突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决定先安慰一下对方。   当然,安南不太会安慰人。如果是嘲讽、刺伤他人,哪怕是来一段振奋人心的演讲,都说不定会做得更好。   而且安南也不太清楚。“言语”这种脆弱无力的东西,对于卡芙妮来说到底有没有用。   所以他就采取了更简单的、更直接的行动。   如同抱着婴孩一般,又像是在安慰哭泣的小孩。安南就保持着半躺在地上的、有些别扭的姿势,将扶住卡芙妮后背的左手轻轻拍动。   很快,安南感到这个姿势有些费力。   他就干脆靠着茶桌坐了起来。将两腿伸直的同时,将撑在地上的右手也抬了起来,一并用来抱住卡芙妮。   在那之后,卡芙妮明显变得平静了下来。   不再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安静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安南的肩上,用额头感受着安南肩部的咒纹所散发出的热量。   这毫无疑问是安南身上最为温暖的部位。   其热量大概相当于隔着玻璃杯触碰八十度左右的热水。虽然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轻轻触碰一下也绝对不会被烫伤的程度……但像是卡芙妮这样,一直将自己的额头按在上面,安南也还是稍微有些担心。   ……这不会烤出病来吧?   不过在最后。   在安南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制止一下卡芙妮的时候。她就已经深吸一口气,自己从安南怀里站了起来。   卡芙妮把安南一并从地上拉了起来,帮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扶着他重新坐在自己身边。   她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   当卡芙妮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中的犹豫与恐惧消散一空。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观看着的玛利亚的脸色都已经黑了。   至于银爵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祂老人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是在卡芙妮将安南扑倒的时候。   倒是萨尔瓦托雷学长,兴致勃勃的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很高兴。影子也是难得没有来捣乱破坏气氛。   唯有亚历山大团长,眼观鼻鼻观心、端着茶杯平静的望着前往,一脸肃穆、目不斜视的喝着茶,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我已经决定了……”   卡芙妮坐在安南身边,发出轻软的声音。   她的脸颊还有些红。   倒不全是因为热的,更多的是因为她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做出了多么失礼的举动——甚至还是在银爵士的面前!   但事到如今,卡芙妮已经决定,不会再为这种小事动摇了。   ——她没有继续犹豫、踟蹰不前的时间了。   如果是想要得到安南,那么就必须保护他;而如果要被安南得到,那就要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   “我要……战胜腓力。”   卡芙妮将右手搭在胸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将战胜我的敌人。”   并非是“腓力殿下”,也不是“腓力叔叔”。   而是敌人。   “——我将用尽一切手段战胜他。我将击败所有与我为敌之人,我将夺得诺亚的王权与王冠……将其赠予安南陛下。   “作为迎娶安南陛下的订婚礼物。”   卡芙妮认真无比的说道:“若是诺亚不够,我就将联合王国也一并打下来。若是这些土地还不够……我就将教国也打下来。安南陛下希望我们的国土有多远,那么它就有多远。”   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闻言,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能被喜欢,他的确倒也很高兴。   但为什么是迎娶我……而且把联合王国和教国打下来什么的还是算了。   “假如我的能力还有不足之处,我就会继续锻炼。如果我的知识不足我就会去学习;如果安南还需要我的保护,我就想办法魔化;如果安南成神,我就将成为安南的使徒。”   卡芙妮并没有看向安南,而是注视着玛利亚、认真无比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就算安南不会抛下我,我也会想办法追上他。   “我不要成为安南所宠爱的宠物、也不要成为被庇护的信徒。而是最锋利的剑、坚固的盾、永远都可以信任的友人。我将保护他,支持他……直到永远。”   “……这样啊。”   与卡芙妮对视了一会,玛利亚便默默将目光移开。   她的感情有些复杂。   她能够读得出来。   那并非是出于自尊,才会进行追赶的自卑感。   而是在真正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自己要做到什么样的事之后……才会从心底中迸发出的动力。   就如同当年玛利亚冒着巨大的危险,前往凛风白塔抢夺镜中人的传承一般——并非是任何人的逼迫、也不是她想要通过这种手段让他人认可自己。   只是她决定要这样做。   ……太像了。   和自己也很像。和安南也很像。   只是极短暂的对视而已,玛利亚心中的怒气就消散了大半。   她心中的那种什么东西被夺走的空荡荡的感觉,不仅没有被弥补、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但她从卡芙妮那透明到宛如人偶般的红色瞳孔深处,第一次看到了与安南近似的光。   比星辰更加璀璨、辉煌的光芒。   并非是比喻。   ——而是真正的“光”。   一眼望去,就能立刻感受到“希望”、“无畏”、“慈悲”、“正义”等强烈的感情。若是关上灯的话,恐怕能直接看到在阴暗处微微发光的瞳孔。   那是名为【光辉】的要素,在卡芙妮身上埋下的种子。   如同信徒的灵魂本质,会逐渐倾向于神明一般。   卡芙妮的灵魂中,已经出现了【光辉】的要素特性。   ……能够与安南同步到这种程度,无疑说明了她对安南强烈无比的感情。   “算了,随便你们吧。”   玛利亚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房间。   她是风暴之女……在房间中闷了这么久,也会想要吹一吹风。   “时间还长,我也出去拿点零食吧。”   亚历山大团长也立刻说道。   他说完,还特地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这位宛如狮子般的中年人,便也跟着玛利亚出了门。   萨尔瓦托雷一脸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在亚历山大出门之后,萨尔学长疑惑的向安南问道:“他瞪我干嘛?”   “觉得你好看吧,大概。”   安南无奈的说道。   “蠢货。”   影子闷闷的骂了一句。   “啊,正好。”   萨尔瓦托雷很快将这种不重要的事抛之脑后:“趁着外人都出去了……我这边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第815章 瓦托雷派贤者之石   “你有东西要给我看?”   安南有些讶异。   是什么东西,不能给玛利亚和亚历山大团长看?   玛利亚也就算了,毕竟对萨尔瓦托雷来说算是“外国人”。   亚历山大以前可是银爵教会的骑士团团长,地位基本等同于枢机主教级。又是卡芙妮这边的支持者,能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真的不好说。”   萨尔瓦托雷读懂了安南的言下之意,很快解释道:“是关于贤者之石的东西。”   一听到这个,安南就懂了。   ……那也怪不得。   萨尔瓦托雷能够制造不完全版本的贤者之石——这个情报目前来说,还是一个秘密。   一旦这个情报泄露,萨尔瓦托雷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证了。   完全版本的贤者之石,甚至可以代替要素的完美精华用于升华仪式;也能无限延续黄金阶超凡者的寿命,让要素之力变成常规手段,大幅增加战斗力。   就算萨尔瓦托雷进阶黄金,继承了泽地黑塔。也不一定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时一路杀穿泽地黑塔的承灵僧。   “算是完成率更高一些的贤者之石吧。但依然不是完成版的……”   萨尔瓦托雷说着,取出了一枚红宝石。   它被磨制成了六棱柱的形状,但并非是正六棱柱,而是稍微有些扁平。上面还挂着一根绳子。   估计是萨尔瓦托雷把它挂在了衬衣外面,作为项链带过来的。安南触碰之时,还能感受到些许萨尔瓦托雷的体温。   安南的体温原本就较低,握住它的时候、就像是握住一个暖宝宝一般。   ——它有点像是风油精瓶的大小。   在安南接过它之后,立刻感到了超乎寻常的沉重。   虽然只有比大拇指稍大一点的大小……但它的分量却像是一根金条一般。   然而,安南却是挑了挑眉头。   他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因为它反而太轻了。   他曾经接触过液态的贤者之石,那时就已经感觉到很沉重了。如果这真的是固态的贤者之石,这个分量还远不够。   而在安南接触它大约三四秒之后,系统才终于分析完毕。在安南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道光幕:   【萨尔瓦托雷派贤者之石(纯度65%)】   【类型:消耗品奇物饰品(金色)】   【描述:被萨尔瓦托雷特殊改进过的贤者之石。并非是固态,而是在完全不接触空气的情况下,被固定在了红宝石的内部,因而即使暴露在自然光下也能够保持较长时间的储存。】   【描述:萨尔瓦托雷认为未完全版的贤者之石不便储存,为了方便友人安南使用、以及尽量不伤害他人而进行了定向改造。它不具有贤者之石的位格、无法作为仪式道具使用;它的原材料中不再含有巫师的灵魂,因而不能代替灵魂成为萃取要素之力的祭品,但其副作用不再影响战斗力。】   【效果:贴身佩戴,每次使用觉醒深度低于50%的要素之力时,获得10%加深判定;主动使用时将其捏碎,可在300秒内得到临时等级。仅限白银阶超凡者使用,使用后可将等级提升至41级】   【代价:每过七天,必须用持有者的鲜血涂饰表面】   【代价:使用主动效果后,下一次噩梦必定畸变,且副本难度低于扭曲时,将难度上升至扭曲】   “这是我专门改造过的贤者之石。”   萨尔瓦托雷认真的说道:“我认为它已经具备了可用性。而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作为一个危险的、副作用极高的合剂。   “这是目前唯一的样品……我猜你之后可能要做什么危险的事。而我当时不一定能帮上你,所以先提前给你。”   安南握着散发着余温的挂坠,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但也没说什么。   你这绳子未免也太便宜了……不仅有点油,而且这么细的绳子,它还勒脖子啊。   我这次出来,可没穿衬衣……   “……说起来,这算是萨尔瓦托雷派的贤者之石吧?”   安南有些奇怪的发问:“你怎么不研究赫尔墨斯学派的贤者之石了?”   “……我倒也想研究。”   萨尔瓦托雷苦笑着,摊了摊手:“如今是和平年代,我上哪去找巫师的骨髓?   “我总不能像是承灵僧那样,直接去挖坟或是去杀人吧?我的老师、师兄弟们的骸骨,原本就有一部分被承灵僧拿去使用了,即使还剩下一些、我也不能动用这种东西做研究。   “倒是你那边……我听说凛冬的巫师里有不少神经病?如果有丧心病狂、杀人屠城什么的黑巫师……或者想要行刺你的也成。你可以把他们的脊椎连同脑子挖出来,给我传送过来或者通过地铁送过来。这种恶徒的灵魂,我烧起来才会没有心理负担。”   萨尔瓦托雷坦然道:“我手头实在没有材料,但我又不想闲着。我就只好试试看,有没有新的材料能替代一下……”   安南闻言,忍不住露出笑容:“不愧是你啊,学长。”   他所研究的,是涉及到“造神”与“永生”等领域的伟大技术……是在与任何势力结盟的情况下,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优先保持研究进度的技术。   但即使如此,萨尔瓦托雷也依然不愿意通过杀戮无辜者的手段来获取材料。   他不想把这个技术公之于世,而是自己偷偷研究。大概也是担心合作方使用一些他不想看到的手段吧。   或者说……   安南就是他所选定的合作者。   正是因为萨尔瓦托雷相信安南的人品,他才会把这个技术告诉安南。   但安南也有些好奇:“新材料用的是什么?居然能直接跳过最本质的‘巫师灵魂’这一材料……”   “……啊。”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有些复杂:“其实倒也没跳过。”   “嗯?”   “是承灵僧。”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承灵僧的噩梦钥匙,不还在老师那里嘛。   “我仿照之前,用窃梦者的钥匙制作药丸的经验,拆解了一部分的噩梦。使用被‘灵魂’属性的要素之力浸染的灵魂碎片……抱歉有些绕口——总之就是用承灵僧的高质量灵魂,替代了巫师脊髓这一关键材料。   “但它也因此而失去了‘髓液’与‘生命之贵’的炼金属性。所以他反而不像是之前的贤者之石一样,即使纯度更低、反而能够做到最高阶的祭品来使用。   “不过我原本也只是在没有材料的时候瞎研究,只是闲不住瞎鼓捣出来的东西而已。萨尔瓦托雷派什么的,也大可不必,我还没有到能够开宗立派的水平。”   萨尔学长谦虚道:“毕竟其中有一些重要的步骤,都是影子帮我完成的……”   “哦,那不如就叫瓦托雷派吧?”   安南从善如流。   影子顿时发出了沙哑而猖狂的笑声,卡芙妮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萨尔瓦托雷的脸色顿时尬住了:“呃……”   ……不过,安南倒也没想到。   玩弄灵魂、亵渎死者的承灵僧。   在他死后,他的灵魂同样也被作为工艺原料来玩弄、亵渎——甚至于反而成就了一种全新的伟大造物。   安南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他也不太清楚,这算是报应、还是还债。   亦或是,命运终于向承灵僧寄去了他的那份信用卡账单。 第816章 萨尔瓦托雷:已进入低性能模式   安南将萨尔瓦托雷递过来的礼物收了下来。   被安南暂命名为“瓦托雷派贤者之石”的饰品,应该是安南身上的保命道具中级别最高的了。   在真理之书的协助下,它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安南提升至真理阶——可以突破黄金阶的40级上限。而且比起之前使用贤者之石时,宛如奥特曼一样的三分钟限时,这份贤者之石的使用时间延长到了五分钟。   虽然看起来只有两分钟的差距。   但假如说成是“爆发状态时间延长66%”,那这看起来就算是一种质变级别的加强了。甚至围绕着贤者之石指定的整个战术思路,也都会因为作战时间的改变而发生新的变化。   当然,安南其实还是觉得,这东西更多在于纪念价值。   他如今手中已经持有了伟大级咒物……三倍经验能够让安南快速提升到黄金阶;而三倍伤害可以直接将安南的输出能力拔高一个层面……等安南进阶黄金、掌握了要素之力,即使是老牌黄金阶,也未必不能正面对抗。   假如真的遇到了黄金阶也完全无法抵抗的敌人……   安南还可以直接解除“三之塞壬”的一部分封印,召唤其中一头塞壬——尽管根据伊凡的话,召唤塞壬可能会带来灾难。   当时安南的确是信了。   但现在,安南逐渐反应了过来……   ……或许塞壬的力量会带来灾难;但召唤塞壬这件事本身,绝对不可能成为灾难。   原因很简单。   假如塞壬是某种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世界、即使是诸神也无法对抗的魔物,那么“三之塞壬”就不可能作为昔日精灵皇帝的权杖,成为昔日帝国的最高权力象征。   否则,它就应该待在世界的边缘。或者被封印在大结界之外,而不是在人口众多的帝都。   安南相信,伊凡这边的情报不可能出错。他也不可能告诉安南错误的情报。   也就是说,在帝都沉没之前、多半召唤过塞壬;甚至塞壬的力量可能与帝都沉没这件事也直接相关。   ……但是,帝都沉没、大结界崩溃的原因,多半不是因为封印失控、塞壬脱困而出。   假如是那样的话,老祖母不可能会放心的把它交给凛冬家族——哪怕是凛冬家族的使命就是看守伟大级咒物,但他们也不可能看守一个伟大级陆沉器啊?   安南目前推测,或许是当时精灵皇帝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极为紧迫的困难。所以打算释放其中一头塞壬,协助自己解决这个困难。   这个困难甚至直接引起了大结界崩溃、雅瑟兰大陆八分之一的土地直接沉没到海底的严重后果。可即使如此,安南拿到手的三之塞壬依然是“充能完毕”的。   这意味着没有塞壬从中逃离。   那么,要么是精灵王在最后关头将塞壬重新封印了回去;要么就是塞壬在力量耗尽之后,就自己跑了回去。   至于为什么其他的凛冬大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有觉醒一定强度的【智慧】要素吧。   【智慧】要素能够让安南作出的推断总会最倾向于正确的那一个;而【理解】要素则能够让安南“灵光一现”,跳过证据直接获得答案。随着这两项要素的觉醒程度加深,安南的思考方式也逐渐得到了优化升级。   既然“三之塞壬”是能够使用的底牌,而不是负担和累赘。安南对它的态度立刻就改变了。   贤者之石?   大概是用不到的啦……   安南的笑容轻松而洒脱。   但他是不会把这个说出来的——毕竟这是萨尔学长对自己的关心。   “你们的事如果说完了的话,我这边正巧还有一件事。”   安南缓缓开口,沉声道。   萨尔瓦托雷与卡芙妮对视一眼,便一并看向了安南。   看着安南这庄重的神色,萨尔瓦托雷的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畏惧神色。   他一时难以思考,安南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要自己有什么用……   但他还是首先开口道:“你说说看。”   “很简单,我要你们帮我净化一个噩梦……”   安南说着,便将贝拉噩梦的问题、以及他为何对这个噩梦如此重视的原因,对两个人解释了一遍。   同时,他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噩梦剧本”和“攻略书”发给了两人。   “……原来如此,”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又是腐夫在搞事啊。”   “严格来说,这才是他第一次搞事。”   安南解释着。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在座的三个人,居然每个人都和腐夫有仇?   ……这莫非也是一种巧合?   “如果要净化噩梦的话,”卡芙妮冷静的给出了建议,“就把亚历山大阁下叫过来吧。他能够为我们在噩梦中加持状态。”   “但主要目的其实不是净化噩梦,而是想办法进入第三局。只有进入到第三局……甚至攻略掉第三局,才能得到被掩藏于历史中的真相。”   安南解释道:“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需要达成‘首局输掉’、并让我在第二局中获胜的胜负结果。而想要达成这个效果,就要让腐夫意识不到这是噩梦。   “换言之——这其实是一个扮演向的噩梦。要尽可能的扮演噩梦中的人物。我已经写好了剧本,你们可以读一下。”   “如果是要扮演的话……”   萨尔瓦托雷疑惑的问道:“让德米特里殿下亲自来不是更好吗?”   “因为德米特里殿下不是超凡者。”   卡芙妮答道。   萨尔瓦托雷惊异的望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德米特里殿下几年前,曾来过一趟诺亚。他那时已经快三十岁了。那个年纪都还没有成为超凡者,如今就更不可能是了。”   卡芙妮专注的盯着剧本,甚至没有抬头看萨尔瓦托雷:“姑且不提这个噩梦本身需要三个阶位一致的人才能进入……就算能够进入,德米特里殿下也是最差的选择。”   “为啥?”   萨尔瓦托雷完全没有思考,只是下意识的发问道。   “……因为德米特里是最不可能扮演那个时期的自己的人了。”   安南低声说道,叹了口气。   看着萨尔瓦托雷还有些茫然,安南眼中露出了近乎慈悲的眼神:“没事,不懂也挺好的。”   “什么嘛,我又不傻,我只是懒得动脑子。”   萨尔瓦托雷不满的拿起剧本,一边认真的低头看着、一边嘟哝着:“平时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和安南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反正你也会思考,我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宁这脑子怎么还能自动开启低性能模式的? 第817章 有罪者安南   “在晚饭前,净化一个噩梦?   “啊,这也没问题。安南陛下。”   面对找过来的安南,亚历山大阁下很爽快的应道:“交给我了。虽然我不算是职业教士,但照顾噩梦净化者的躯体,也算是本质工作了。   “何况你们已经把仪式都弄好了……我只是负责帮你们警戒而已。”   宛如雄狮般的男人哈哈大笑:“别的不说,看门我可擅长了!哈哈哈哈哈!”   此话诚然不错。   尤其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其实是待在银行里……   鸢尾花银行的本质就是王室银库,同时它也是银爵士的圣居。作为前银骑士团团长,就算在这个地方与逆冬者正面战斗,他也绝不会输。   但安南之所以特地找来亚历山大,倒也不是因为他担心会有人行刺。   ——更多的,是担心萨尔瓦托雷学长。   他的咒缚约束着他、让萨尔瓦托雷不能在白天睡觉。否则身体就会被阴影所占据……而他的第二咒缚,又让他在白天睡觉的时候,每睡一个小时、就会缩退一岁。   这两个咒缚也挺离奇的。尤其是,萨尔瓦托雷作为“科班出身”的正经巫师,他的咒缚是自己选择的。   安南寻思着,要是哪天学长一个没坚持住、或许学长就变学妹了……睡的时间再多一点的话,可能就变幼女了。   而萨尔瓦托雷会选择这两个咒缚相结合的原因,也是很简单的。   大概是他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要是被影子控制了身体,有第二咒缚的效果、可以让他——或者说她快速退化成幼女,使其长期无力化,而不至于对外界造成什么破坏。   ——我的学长,你好强大。   安南忍不住在背地里赞叹道。   即使是选择咒缚,他所考虑的也是“他人”。   并非是缓解自己睡眠不足的痛苦,而是担心“万一自己没控制住”的情况下、如何进行自我封印。   虽然根据之前的经验判断,这个噩梦也持续不了太久。大约直到通关,也用不了一两个小时。   不过以防万一……   就算现在“瓦托雷学姐”与学长看起来和谐了很多,但安南也不敢打包票、她就一定不会夺走学长的身体。   所以,安南还是叫来了亚历山大。   只有学长在主动睡过去的时候,作为第二权限的“瓦托雷学姐”才能从躯体中苏醒。就如同梦游一般……又或者像是我爱罗的假寐之术一般。   只要学长不是主动的沉睡,而是整个身体都“昏迷”了过去。那么“瓦托雷学姐”也会一并昏迷。   最让安南好奇的是。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深入噩梦……   那么学长是算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抱着这种好奇心。   安南在自己的仪式位置上,逐渐陷入了沉睡。   因为银行中显然是没有床的,所以他们就用三条沙发,作为三个仪式中枢。虽然不是很舒服,但安南也不在乎这些——安全要更重要一些,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这鸢尾花银行的沙发,可比冻水港市长家那又潮又冷又硬的床铺舒服多了。   很快,安南就坠入到了噩梦之中。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困难,最多可进入十次】   【当前净化率为610】   【小队总侵蚀度为68%,副本难度上升68%,噩梦畸变概率上升68%】   【噩梦已畸化】   【此副本有两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3%侵蚀度,一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并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青铜阶及以下巫师职业提升1-3级;白银阶巫师系职业提升1级】   【副本解密奖励:咒缚“永生者”】   【副本载入完成】   ……惊了。   意识还尚未清醒,安南就感觉到一口槽憋在嘴中、不得不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在没有达成特殊条件的情况下,噩梦还能发生畸化。   到底是谁在拖后腿?   卡芙妮上次在冻水港的时候,安南应该已经给她净化过一次侵蚀度了。那个时候,卡芙妮的侵蚀度就归零了。   自从见过恩底弥翁之后,在【光辉】要素的净化下,安南的侵蚀度就也已经重新归零了。   也就是说……要么是卡芙妮的侵蚀度又重新涨了回来;要么就是萨尔瓦托雷这个天天蹲在泽地黑塔做转化实验的死宅,莫名其妙侵蚀度涨了上来。   等出去之后,得给他们做个体检……   安南心想。   而就在这时,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清醒。   噩梦的导语浮现出来。   一个冰冷低沉的稚嫩声音,从安南身后响起:   “——怯懦者会想要在背叛前道歉,而卑劣者则是在之后……”   安南也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听到自己以前说的话。   这声音还挺悦耳的嘛,不愧是我。   听起来很适合唱小白船啊。   安南在心里点评道。   但想到在“贝拉的爱与惧”这一回忆中,似乎洞彻一切真相的幼安南、却没有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   安南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那你呢?   “你是怯懦者,还是卑劣者?”   他原本不打算得到任何回应的。   毕竟“导语”仅仅只是一段思念而已,它并不具有意识、更没有灵魂。只是“记忆”的显象而已……就如同尼古拉斯二世的本质一般。   但是,出乎安南预料的。   更为清晰的导语,却在安南身后响起:   “我是有罪者……”   安南第一时间就回过头来。   他身后并没有任何人。   而是一面落地镜。   昏暗的灯光下,安南回过身来。   他便从镜中看到了半张脸被夕日的火光照亮、半张脸隐没于黑暗中的自己。   那是稚嫩而纤细的幼子。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同龄人无忧无虑的雀跃。只有深邃到宛如深渊般的黑暗。   导语的低语声,变弱了数倍。   在安南的脑中微微响起:   “……而罪的工价乃是死。”   没有任何迟滞。   安南心中便闪过了剧本的导入剧情。   而第一行就镇住了他。   因为这剧情,与之前哈士奇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你是安南·凛冬,诸恶之恶,众敌之敌】   【你有一个大胆的、漫长的计划】   【——谋杀一位神明】 第818章 自我谋杀   ……谋杀神明?   安南顿时就怔住了。   镜中的幼年安南微微睁大双眼,脸上出现了错愕的神色。   而安南脑中的引入剧本,还在继续播放着。   【理论上来说,神明是可以被凡人弑杀的】   【而在事实上,自第二纪至今,陨落的神明至少也有两位数】   【但至今为止,却没有人曾达成过弑神的伟业】   【这是因为,“谋杀”的领域已被悲剧作家所掌控,而他的力量却并不足以让“谋杀”的秘密瞒过其他的神明】   【从这个角度来说,悲剧作家的存在反而让“谋杀”纳入到了秩序的领域中,变得有迹可循。一切的“谋杀”行为,都是可以预先感知、事后追踪的。神明本身就具有对谋杀的抗性】   【因此,“谋杀”一位神明是不可能的】   【但假如谋杀者本身甚至没有参与到“谋杀”之中,是否就能将阴谋本身隐藏起来呢?】   【而既然你会触发这段说明,就说明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安南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与“双子座”噩梦,特里西诺所布置的“净化者检测装置”近乎相同的手法!   而幼年安南在仪式学上的造诣,甚至还要胜过特里西诺教宗。   他对于噩梦的掌控程度,甚至可以精准判断到“进入噩梦的净化者是谁”、“对方的如今的状态如何”的程度。   在检测到安南进入这个噩梦的瞬间,这个装置就被自动打开。   即使有人从噩梦外面窥视安南,也无法看到他在脑海中、而非是眼前浮现出来的剧本。   而在安南眼前,浮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导入文本:   “你是安南·凛冬,德米特里·凛冬的弟弟。”   “一个怯懦、内向、不擅交际,却又天生拥有超凡智慧的人。”   “你格外擅长仪式学,但平时这项技术却完全没有可用之处。”   “因而面对兄长希望延长凛冬大公‘伊凡·凛冬’寿命的请求时……你为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召唤腐夫。”   与此同时,安南脑中浮现出了另一重更深的秘密:   【“谋杀”虽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复仇”是可以的】   【这个世界没有复仇之神,复仇领域属于公开领域。如果用“复仇”之理覆盖到“谋杀”之因上,就可以瞒过神明的谋杀感知】   【而“复仇”由我来执行是不可能的。因为罪孽本身就在我身上……为了切断这份罪,我就必须切断“复仇者”与我的联络】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死一次】   “如果德米特里能够获胜、那么腐夫就要给予他的父亲、历代最优秀的凛冬大公“伊凡三世”不死之力。”   “如此一来,凛冬人就将获得一位半龙半人的永世明君——假如德米特里失败,代价则是他将失去生育能力。”   【所以我将在此处召唤腐夫】   “假如换一位兄长,或许会怀疑安南的动机。但德米特里是一位宽和的兄长,他选择了相信安南。”   “不仅是相信安南提出的计划,同时也相信他们必将赢得胜利。”   在眼前简短的引入剧情结束之后。   安南脑中的介绍却没有停止。   而且它直接从“第三人称”切换成了第一人称,讲述者与声音都变成了幼年安南那冷静低沉的声音。   【——但这个计划是必然会失败的】   【因为在“谋杀”的思绪诞生的瞬间,悲剧作家已经感应到了一切。我就算能够用“复仇”将其覆盖,也无法瞒过“谋杀”与“阴谋”本身】   【不过,只要最开始就从“一定会失败”的角度考虑就可以了——】   【悲剧作家又是谷中狼,谷中狼同时也是狼人之神。他的教宗狼教授拥有能够直接影响狼人思维的特攻神术,因此贝拉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应给予排除】   【但与此同时,贝拉同时还被“大拇指”弗拉基米尔操控。弗拉基米尔的身份是蠕虫信徒,他的目的是窃取天车之书的真理残章,所以我必须将他调离我身边】   【于是,我将用愚蠢的贝拉引爆弗拉基米尔的阴谋。弗拉基米尔对霜兽的研究,会将“反凛冬派”的贵族们暴露出来,日后可以进行铲除】   【同时,狼教授能够对狼人施加情绪上的影响,狼人之所以会狂化、本身就与悲剧作家的“设定”有关。因此,在悲剧作家放开对狼人的诅咒之前,狼人不能在凛冬获得权力】   【根据我对贝拉的理解,她终将因渴爱与愚蠢而背叛凛冬——因为贝拉最开始给德米特里吃的糖中,就掺有“增幅欲望”的诅咒。她正是用这种手段,才会让持有冬之心的德米特里爱上她】   【狼人体内流淌的乃渴爱之血——越是渴求他人的爱,狼人就越疯狂。贝拉从最开始,就已经失控。她会为爱不择手段】   【为了消弭她暴露弗拉基米尔而引发的祸端,多半会利用狼人对霜兽具有抗性的因素,将狼人引入冬之手。而这是狼教授以她为媒介所布置的,试图控制凛冬公国的阴谋】   【假如她这样做了,正好可以由此对冬之手进行清洗。将冬之手的部分权利收归中央,进一步强化凛冬大公的权力】   【如果计划一切顺利,我将杀死旧有的自我。而你将会持有正义之心——你必然是无法原谅我的】   【那也无所谓……你或许会奇怪,为什么非要谋杀腐夫?】   【答案很简单,腐夫持有不完全的永生之理,而永生之理原本就是天车之理的一部分。他昔日以仪式为他的王所窃夺的,正是天车之理——】   【只要腐夫不死,经由“新天车”所生的新神,将不再具有永恒的生命】   【而如果以凡人之身杀死了腐夫,就可以得到完全的“永恒之理”,此乃最顶级的“四轮的运转”】   【以凡人之身杀死永生与绝嗣之神,随着常世之柱的拔除,世上一切“绝嗣诅咒”与“永生诅咒”都将消散,此乃改变世界的“创造的工作”】   【而作为弑杀神明的超凡者,也会在那时自动完成“创造的工作”】   【同时,德米特里所遭遇的“绝嗣诅咒”也将会在那时被解除】   【而你——未来的我,你也终将会为德米特里复仇】   【你可以选择背负我的罪,也无所谓】   【即使如此,你依然会被正义之心所认可——因为忏悔与赎罪本身也是正义的一环,何况你所背负的原本就不是“你”的罪】   【而我会在这里留言,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   【只是在劝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无谓的寻找什么……“幕后黑手”了】   安南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对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那是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掌握在手的,如魔王般冷漠而傲慢的笑容。   与本身的意愿无关。   仅仅只是通过对人心的洞悉,便布置好了层层阴谋。   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会将“自己”与“未来的自己”纳入计划之中。   即使毫不犹豫的杀死当前的自己……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抹消。   记忆、记录、纪念。   连自己的画像、日记和个人物品都全部被销毁,还新建了一个“自我”来覆盖掉了旧有的自我,使得他完全无法被复活。   ——如此决绝的、毫不回头的死。   即使利用未来的自己,也绝不会动摇的坚固自我。   这还是在召唤腐夫之前,他给自己留下的“信”。   在计划开始执行之前,就已经为自己准备了终将被“销毁”的末路;甚至可能在最开始,选择走上仪式师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为自己准备“二周目”。   一切行为、所有阴谋,都是为了能够直达“最顺利的二周目”所埋下的伏笔。   简直是个疯子。   而且是极端冷静而又聪明的疯子。   “……原来我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安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该说……还好我选择成为正义的一方吗? 第819章 切莫言真   因为不知道,玛利亚有没有在外面窥视安南这边的噩梦。   所以就算现在安南的心情很复杂。   但他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房间中踱步,寻找着与仪式有关的部件。   一周目的安南从最开始,就确定这一幕将会成为贝拉的噩梦。也因此,才能布置出一个“只有安南进入时”才会触发的机关。   对于如今的安南来说,也就唯有贝拉的噩梦、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进行净化,来回收“当年的秘密”。   而正是因为“第三局”进入的条件过于苛刻。   导致安南即使请人来净化这个噩梦,也无法抵达正确的结局、无法回收最关心的情报。所以安南就必须亲自进入到这个噩梦之中……   “……我懂了。”   看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之后,安南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仪式的关键。   一般来说,仪式无法以“人”作为仪式部件。   那并非是因为太差……反而是因为,一个活人所具有的概念实在是太多了。   他可能是善人,也可能是恶人;他可能欺骗过某个人,也可能刚参加过葬礼。一般在某个人达成某个仪式需求的情况下,肯定也会达成其他仪式的需求。   如果没有精确的引导与限制,就会很容易将仪式导向另一个方向。而如果偏向了那个方向,又不一定会满足另一个仪式的需求,那就会直接导致仪式失败。   换言之,“仪式”就像是一个搜索系统。但它并没有智能检索功能。甚至还不会按照相关性自动排序。   但同时,它又支持模糊词(指上位与下位替代材料)搜索……这就导致只要含有关键词,就会给予推送。   并且,除非使用高级搜索进行多个领域的人工限制,否则从仪式中蹦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把仪式师看的一愣。   ——甚至尚不如○度。   仪式中的限定规则,就是这种“高级搜索”。比如说在“双子座”的噩梦中,通过净化者本身并不具有本人记忆的特点,布置的“净化者检测装置”就是基于这种思路的。   但是,安南已经抵达了下一个领域。   也就是通过“搜索不相干的东西”,让它反过来蹦出自己原本想要的东西。   在这个房间中,通过绳索勾勒出了一个圆形的领域。这意味着“重复”与“循环”的概念。   而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从这个房子的屋外投射进来的夕光,在安南回过头来的瞬间、正好可以照亮一半的脸,另一半陷入阴暗之中。   那么这就正巧有了“正在步入黑暗”与“自我分裂”的概念。但在这个时候,安南还不会完成这个仪式,因此就算是腐夫来到这里,也不会被祂发现。   可在一周目安南死去的瞬间,这一瞬间就有了“与未来进行诀别”的含义。   就像是曾作出预言的先知,要在先知死后、预言实现之后,作出预言的那一瞬间才会具有神圣性一般。   ——这是在未来修改过去的神秘技艺。   等到未来的安南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那么就形成了“命运的闭环”。周围的绳索就是用来强化这个概念的。   又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安南就能够向未来的自己发送情报。   而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进行对话的。   一周目的安南,是判断出贝拉的噩梦中必然会有“关于爱与惧的回忆”,并且算到了安南一定会先看到那份回忆、才会进入这个噩梦、甚至猜到了安南会怎么问他。   正因如此,他才能与安南隔空“发生对话”。   与“双子座”噩梦中精巧无比、甚至能够学过来自己用的检测仪式相比,安南所布置的检测仪式就显得过于随意和“危险”了。   就如同行走于钢索之上一般。   那毫无疑问是非常危险的堆砌——在多重人为的“巧合”之下,正巧能够形成他所需要的概念。若是改变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就会产生严重的错位。   可在安南的精准无比的预测之中,却连一点的错位都没有发生。   这就与他诸多天马行空的计划一样。充满了异想天开、满是不切实际的危险性,但却又总是能够成功。   很快,安南就意识到这间屋子中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拿的东西。   除了在桌上的一张纸——这上面记载了召唤腐夫的仪式的所需材料、咏唱词与仪式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并且在得到它之后,即使不看也能自动得到“提词器”的功能。   这并非是噩梦自带的言语精通。   而是基于仪式效果的“提词”。   意识到这点之后,安南就彻底明白了过来。   ……当时看到哈士奇能够如此流畅的使用仪式时,其实就应该意识到的。   安南咂了咂嘴。   ——这明显是专门给净化者准备的东西啊!   安南自己作为仪式大师,甚至可能是当时足以拿到“至高的冠冕”级别的最强仪式师,不可能还需要这种东西作为提词器。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准备这样一张纸?   这正是因为安南非常了解噩梦的机制。   噩梦不会安排“净化者绝对无法解决”的机关。   比如说,净化者不可能人人都掌握“召唤腐夫的仪式”。那么为了防止噩梦中的剧情无法照常发生,正常情况下,噩梦就会把开始的时间段,直接放到“召唤腐夫之后”。   毕竟这段噩梦的核心剧情,是德米特里与腐夫的赌斗。   前面的这部分准备时间,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但如果安南将“摸到这张纸的瞬间,就会学会召唤腐夫的神秘知识”的一张纸,放到桌子上;又让德米特里将他的手镯摘下来的话……   那么时间就会往前推到“安南摸到这张纸”和“德米特里戴上手镯”之前的位置。   安南已经问过玛利亚了。   那个手镯,是贝拉以前送给德米特里的东西。   它不是咒物、也不是咒性材料制成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手镯,因为内含香料、可以起到些许宁神的效果。   ——而在这次“赌斗”结束之后,德米特里手上就不再有这条手镯了。   或许是愤怒、亦或是失望,还有可能是单纯的意外……总之就是在这次赌斗中,德米特里损坏了这个手镯。   这也属于安南风格的策略。   通过损坏这个手镯,使得它成为一个闭环的、用于解密的“重要线索”,那么噩梦就会被一直往前推到“手镯出现之前”的时间线。   既然不一定要出现在“召唤腐夫之后”,德米特里又有提前出现的需求。这种情况下,安南留下了召唤腐夫的仪式需求,就会保证安南进入噩梦的时候,正巧就会处于这个房间。   一切都在安南的计算之中。   而在安南摸到这张纸之后。   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了自己的主线任务。   但在安南已经知道这个噩梦的本质后,再看到这个主线任务……他的心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主线任务:切莫言真】   【不能让其他人了解计划的全貌】   【在与腐夫的对赌中进入第三局】   【安南·凛冬不能死亡】   “切莫言真……吗?”   安南低声嗤笑着。 第820章 引导与拟真   接到主线任务后,安南并没有过多迟疑。   这个房间内的信息应该都已经收集完全了。   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安南经常待的房间。而根据安南的性格与行为方式,他绝不可能会把什么关键的东西,故意藏在犄角旮旯里来让人找不到。   那种考验眼力和运气的机关,安南是最不喜欢的。   他更喜欢的,是将关键道具直接堂堂正正摆在眼前、放到手边。   直到需要它的时刻真正到来之前……都不会被人发现,“原来最关键的东西,最开始就已经被我得到了”。这才能算得上是“惊喜”的设计。   非常突兀的直接放在桌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仪式图文详解”,本身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安南特地布置在这里,就是为了做好“引导”。   之后所遇到的事,与安南所想也是完全一致——   在安南离开这个房间之后,就立刻遇到一直等在门口的冬之手。   冬之手直接将他带到了地下室。   他刚进来,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仪式场已经布置完毕了。   这时,立刻有第二个冬之手过来找他汇报情况。   大致就是说明了一下安南之前对他委派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就是将召唤腐夫所需的香料抬进来。   并且他们还按照安南的事先说明,将不同的香料摆在不同的位置、并且在上面贴了不同的标签。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陌生净化者的噩梦体验能够顺畅,而不至于突然卡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进入了“CG”。   就比如说德米特里那边一样。   当净化者不知道该做什么,以至于可能偏离原本的剧情线时、就会来一段无法控制身体的“剧情CG”,直接走到下一个剧情点。   以前的画廊噩梦中,就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的确可以保证,噩梦中的剧情能够正常发展下去,遵循着梦界所记录的历史内容、不至于跑的太偏。但这样的话,噩梦所带来的“第二人生”的沉浸感,也会有所缺失。   当然,对于净化者来说,他们肯定是不在乎什么“沉浸感”的。一个噩梦的体验再好、内容再新奇,他们的首要目的依然是净化掉这个噩梦,以此防止无辜者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误入其中。   但即使如此,安南的特殊审美观念——或者说作为策划的职业本能,依然让他把“玩家引导”给很好的做了出来。   德米特里那边的扮演者,就与安南这边的扮演者待遇截然不同。   他那边不仅是要自己在房间内胡乱搜索,也不知道到底能搜出来什么东西;一直到离开房间之后,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这个时候就突然插进来一段CG,想要再回到房间就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进入噩梦的人,没有事先就对“德米特里”这个人有一定的了解,恐怕他进入到地下室时都会是一脸茫然。   脑中会充满“等等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迷茫。甚至可能从头到尾,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反观安南这边——开局就摆了一面镜子,一回头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并直接给出了简明概要(虽然同时也相当扯淡)的身份说明,并且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了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从头到尾,扮演安南的净化者,都不需要去毫无目的性的“闲逛式搜寻”,而是全程在平缓输入信息量的同时、非常顺畅的“推进剧情”,直接把安南保送到仪式阵上。   也怪不得,连哈士奇都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而不至于走失。   在安南站在仪式场中间,开始进行先期仪式准备、激活仪式阵之后。   不到两分钟,“德米特里”就打开门,从外面走了出来。   他衣着整齐、脊背挺拔,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表情肃穆庄重。他那始终淡漠而冷静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的感情色彩,深黑色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宛如玉石般的皮肤仿佛凝上了一层薄霜。   安南一眼扫上去,就仿佛是真正的德米特里一样。   ……演的可以啊,学长?   安南一时都有些诧异。   万万没想到,萨尔瓦托雷的演技居然如此出众……莫非是学姐正在操控德米特里的身体?   看到正在房间正中举行仪式、焚烧香料的安南,“德米特里”对着安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安南没有像哈士奇一样,在仪式阵上眼睛还敢到处乱转。   于是安南没有做出回应,只是专注的举行仪式。   房间中的烟气逐渐翻涌起来。   比哈士奇举行仪式时,要来的更快、雾霾也更厚。安南的咏唱声在浓雾中,荡起了更为清晰的回音……就像是雾中有男女老少在应和安南的咏唱一般。   很快,仪式进入到了尾声。   安南的咏唱,比哈士奇要简短五分之一。   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仪式中留下了很多的安全余量、其实并不用焚烧所有的香料,也能够用香料将领域圣化。之所以准备了这么多香料,其实是考虑到了“就算已经把步骤与咏唱词自动提词、恐怕依然还是会有人做错”的情况。   在中间的黄铜火盆中凭空燃起玫瑰色的火焰后,安南便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材料——象征着腐夫的“蛇蜕”加了进去。   “我们焚烧蛇蜕,呼唤不死者之皮……”   随着安南的咏唱。   周围的空间逐渐充满起了异质的芳香。   空气变得滑腻起来,让人联想到血与油。舌尖莫名浮起酸涩的味道,就像是吃过了未成熟的猕猴桃后的感觉一样。   在那腾起的玫瑰色火焰接触到蛇蜕的时间。   火焰便裹挟着蛇蜕一并融化、坍塌下去。化为了一滩果冻般的胶质,而雾中的怪异香气与重叠的老人、幼子的回音也一并消散不见。   安南对着站在仪式阵外的“德米特里”点了点头,反手握住刀刃、将银质仪式刀向“德米特里”递了过去。   “德米特里”冷淡的点了点头。   他接过仪式刀,竖着割破自己左手的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肚。并将三指并拢、把刀刃轻轻横着放置于三指伤口的末端、使其形成了一个“E”型的伤痕。   他将流着血的三指,直接探入其中。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低声颂念:   “——我恭请腐夫。”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果冻般的玫瑰色胶体顿时沸腾、融化。散发出使人眩晕的强烈香味的同时,化为了血液般的深红色……并像是煮开的水一般,快速变干、化为一层如血迹干涸般的深褐色。   不等安南进行最后的咏唱。   “德米特里”直接抬起左手,示意安南靠后。   他毫不畏惧的主动接过了仪式最危险的最后一部分:“我恭请受腐而不腐之神、诸香缭绕之神——   “以我之血,呼唤你的到来。”   他沉声说道,目光毫不动摇。 第821章 游戏:真伪之数   “而我……响应您的召唤。”   一个阴柔、细声细气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   身披白袍、戴有白冠的腐夫,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神秘笑容。   “失敬了,德米特里殿下……还有,令人尊敬的安南陛下——哦,您还是殿下呢?”   祂怪声怪气的说道,并向着安南夸张的行了一礼。   安南的瞳孔深邃而幽暗,没有任何回应。   宛如人偶般的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   ——这是与他之前所看的噩梦,不同的地方。   腐夫一开始就抱着毫不遮掩的恶意而来。这大概就是噩梦因畸化而难度提升的部分吧。   而面对腐夫的恶意。   “德米特里”却毫不畏惧的,横举持刀的右臂、将安南挡在了身后。   他将左手抄进口袋,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望着腐夫。   即使在腐夫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德米特里”的眼中依然没有多少畏惧。那冰冷的视线中,满溢着非常明显的抵触与嫌恶。   “——有话好好说。”   “德米特里”淡然道:“别吓唬他。”   “啊,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腐夫双手合十,笑眯眯的说道:“那可真是失礼了,两位伟大的殿下。”   祂虽是这么说着,可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样子。   “那就来赌一手吧,腐夫。”   “德米特里”毫不犹豫的说道:“用我的王室之血,来与你对赌、交换不死者之力。”   “好啊。”   腐夫轻快的说道:“赌什么呢?怎么赌呢?”   虽然祂的双眼被挡住,但笑意与恶意却近乎满溢而出。   “就按千面幻塔的规矩。”   “德米特里”简单的答道:“三局两胜,只用这个房间内的东西进行对赌。”   他并没有像是十三香一样,谨慎的说出一大堆毫无意义的细节。   腐夫却也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好的呢……”   他细声细气的回道。   没有之前那样说一大堆的攻心之言,语气甚至像是售前客服般友好。   虽然看不到祂的眼神。   但安南却能感觉到,腐夫这次似乎是认真了起来。以至于之前十三香与哈士奇攻略这个噩梦时的经验,都没法充分利用起来。   “那么第一局……由谁先来?”   “我来。”   不等安南回应,“德米特里”立刻应道。   “好。”   腐夫也点头,应了下来。   “那么,我们就来赌点简单的东西。”   他笑眯眯的说着,伸手指向了安南:“你的弟弟安南……也算是在这个房间之内吧?”   “你要是想要借机伤害安南的话,这仪式就在现在终止。”   “德米特里”毫不犹豫的应道:“我不会把安南作为道具看待。”   安南却只是伸手抓住了德米特里的袖口,低声说道:“别急,先听祂怎么说。”   “很简单啦,不会伤害安南的。我谁也不会伤害……”   腐夫深吸一口气,露出和善的笑容:“你说过,用千面幻塔的规矩。而这同样也是千面幻塔所常用的赌博内容。”   祂说着,随手拿起一副牌。   “这套牌的牌面,是一至十三。我们将小丑和大丑算作十四和十五,于是我们就有了十五张牌。”   腐夫挑出十五张牌,交给安南。   祂摸了摸安南的头,像是幼儿园阿姨般的语气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道:“那么小朋友~请你从这里面挑出三张牌来。记得不要把挑出来的牌说出口哦。”   安南看了一眼“德米特里”。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腐夫,便从中安静的选出了三张牌。   “好~的!”   腐夫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我们手中,就有了三张特殊的牌——由安南殿下亲自挑出来的牌。”   他回过头去,对“德米特里”问出一个问题。   “那么,德米特里殿下。我先来向您恭敬的询问一个问题……”   祂的声音微微变得低沉了一些。   气氛也逐渐变得沉闷下来,周围的空间变得静谧——一切声音都被腐夫的“香气”所抹除。   或者说,那是一种让人“听不到声音”的香气。   而腐夫的声音,却贯穿了这种香气,在“德米特里”心中响起:   “你觉得……为王者最重要的三个要素是什么?”   看着腐夫似笑非笑的面容。   “德米特里”将捏着的银质仪式刀微微垂下。   他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畏惧的望着腐夫。   “王者?那种东西怎样都好……”   “德米特里”清澈而冰冷的瞳孔中,闪烁着毫不遮掩的杀意:“就算需要我戴上王冠,我也不会因此而傲慢;就算需要我摘下王冠,我也不会因此而悔恨。   “就算要我将王冠送给他人,我也不会因此而留恋。”   他抬起手来,将银质仪式刀指向腐夫。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残酷的弧度:   “所谓王权——就像是这把小刀一样。不过是世间千万工具之一而已。”   “虽然我很喜欢你的答案。但用这种危险的东西指着我这种老人家,可是不太礼貌呢。”   腐夫笑眯眯的回应道。   下一刻,那把银质小刀便像是之前的玫瑰色火焰般、融化成了泥。   而“德米特里”的瞳孔骤然收紧。   他清晰的感受到,仿佛有什么极为寒凉而粘稠的液体、从后背攀附着他的脊柱,缓缓向上爬行。   但他却没有丝毫动摇。   仍是骄傲的昂着头,死死的盯着腐夫,没有后退、没有颤抖。甚至嘴角的笑容都没有淡去。   “啧。”   腐夫有些失望的咂了咂嘴。   下一刻,周围的世界骤然一暗。   “德米特里”落入到了装饰异常古朴的神庙建筑之中。   “我也不会用生死之类的东西来逼迫你,你是赢是输都无所谓。只是要向你证明一点……”   腐夫不断的抽出一叠卡牌、将其放置于牌堆上面。他一边洗着牌,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证明你……并没有那么了解安南。”   腐夫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说着,将纸牌翻了过来。伸手在牌面上一抹。   那是宛如崭新出厂的、按照四种花色由小自大组合排列的一套扑克牌。   “五十四张牌。当然,我们就不算花色了。”   随着腐夫声音落下,卡片消失了接近四分之三。   只剩下了十三张【圣杯】牌,加上大丑和小丑。   “非常简单的游戏。这十五张牌里,有三张是被安南殿下标记过的,也就是五分之一的概率。”   腐夫笑眯眯的说道:“那么,你可以任意抽五次牌。只要最后包含一张安南殿下标记的牌,就算你胜利……是不是非常符合概率?无论你是想赢,还是想输都很简单。   “但相反的,假如是零张或是一张以上,就算是我胜利。但我不会告诉你,你到底抽到了几张‘标记’。而最后,无论是赢是输,我都会告诉你安南殿下的五个秘密。其中有真话也有谎话。谎话的数量,与你抽到的标记数量一致。   “是不是……非常公平而有趣的游戏?”   腐夫的嘴角上扬。   露出毫不遮掩的恶意。   扮演“德米特里”的卡芙妮微微眯起眼睛。   “——赌了。”   她答道。 第822章 歧路   卡芙妮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浮现出的压力。   ——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如此告诫自己。   这仅仅只是与腐夫赌斗而已,甚至还是在噩梦中——连获胜都不需要。   卡芙妮相信,安南想要输掉的时候就能够失败,想要获胜就能获胜。但因为腐夫有着认输的权力,卡芙妮这边如果能够输掉、安南那边反而能拿到更好的结果。   但最终,这依然是无论胜负都无伤大雅的一场噩梦。   假如在这种战斗中,都没有勇气对抗腐夫的话……   卡芙妮根本不会相信自己,能够一直跟在安南身边。   安南以后早晚还会面对这种程度的敌人。   她不想要成为宠物、更不想要成为累赘。她不能接受,安南因为自己的拖累,而葬送掉原本可能获胜的机会——这种未来她不需要。   假如她不能成为安南胜负的关键。   也至少能够在保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对安南提供些许帮助——哪怕只是一把剑、一面盾也好……   安南甚至能够与腐夫正面战斗过。萨尔瓦托雷也曾正面参与过那场战斗……而她却只能对付那些召唤物。   卡芙妮当时也想过。   如果跟在安南身边的,不是萨尔瓦托雷、而是自己的话……是否自己能做的更好呢?   ——答案是否。   她过于敏锐的感知,让她根本无法直视神明的躯体。就像是用肉眼直视太阳的光辉一般……目光越是敏锐,受到的伤害反而会越严重。   而且,安南当时挑战腐夫、并非是狂徒的愚行。   以青铜阶超凡者的身份,对抗神明——甚至没有失败。   而是狠狠从腐夫身上咬下了一口肉来,将腐夫教会整个直接赶出了诺亚王国。从侧面拯救了自己的人生。   这种事……   “——我当然也能做得到。”   扮演德米特里的卡芙妮,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德米特里”挥手扔掉只剩下刀把的仪式刀。   他左手仍然放在口袋中,而右手的食指、中指与大拇指则放在卡牌上。   黑色长发的男人闭上眼睛,尽力忽略心中泛起的负面情绪。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规则很简单。   十五张牌里有三张被标记的牌。连续抽五次,如果抽到一张为胜、其余都为负。   非常简单的规则。   这个游戏本身的确很公平,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胜法。   看上去,似乎就只能赌命了?   “……不对。”   卡芙妮微微眯起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游戏,如果她想要获胜。那的确是一个相当公平的游戏……但如果她想要输掉,却反而会变得困难。   她的目的正巧就是输掉这一局——将胜负的主动权交给安南。   这三个被标记的数字,是被安南人工挑选出来的,而不是完全随机的。也因此而变得有迹可循……卡芙妮对安南的认知,决定了她是有可能猜到这些数字的。   那么,她的策略其实是有两个方向的。   也就是完全避开这三个数字、选择安南“绝对不会选”的数字,来达成“零数通关”;亦或是直接猜到安南选的数字,选择多个“可能会选的”数字,来达成“复数通关”。   假如中途改换策略,那么其实就等于是加大了难度。   ……我该选择哪条路呢?   “德米特里”皱起眉头,深深吐出一口霜白色的寒气。   “你是不是在想,‘我该走哪条路呢?’”   腐夫突然出声,露出宛如小丑般的灿烂笑容,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是想要避开安南选出的三个数字呢,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猜到安南选择的数字呢?   “若是选择避开的话,你真的能避的开吗?而安南所选择的数字,听起来似乎更容易猜到……但假如最后,你却只猜到一个、甚至一个都没猜到呢?   “——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安南?”   “啰嗦。”   “德米特里”冷淡的说着,认真的思索着。   如果是安南的话……他会选择什么数字?   安南不可能随意选三张,来赌命。   那根本不是他的作风。换言之,他所选择的数字一定有某种意义。   而如果安南预判到,这三个数字是用来猜的……不,他一定能猜到。那么他肯定会选择能够猜得到的数字。   ……第一个数字。   “——十二。”   “德米特里”沉声应道,伸手按住了画着“手持圣杯的王后”、上面标有Ⅻ的纸牌。   这是象征着老祖母的数字,也是对凛冬人最神圣的数字。   他们如今的身份,是德米特里与安南,并且正在凛冬公国、且恰好是十二月。这个数字应该不难猜到。   “那么,第一个秘密。”   腐夫悠然道:“【安南对你曾有过杀意】。”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德米特里”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腐夫。   腐夫只是抬起双手,一脸无辜的说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是真是假,这要你自己判断。否则的话,难度可就降低了。   “但我不会玩那种文字游戏。说着什么‘谎话的数量与标记的牌一致’,就前后打乱真话和假话的顺序。你抽到的牌只要是真的,就一定是谎话;只要是假的,就一定是真话。”   腐夫的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样,这是不是特别友善?”   “……你能闭嘴吗?”   “不行哦。”   腐夫轻笑着说道:“说好要告诉你关于安南的秘密,我就一定会告诉你;但既然没说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么我就选择现场结算——如果你真的足够了解安南,这难道不会让你更加轻松的输掉吗?”   ……真吵。   一定是假话。   卡芙妮心想。   安南不会随意对他人抱有杀意,更不用说是对他的亲哥哥了。这份纯澈的善意,也正是安南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所以至少还要再挑出来一张……   “德米特里”眉头紧锁,伸手毫不犹豫的按向了数字七。   卡芙妮知道,安南是太阳的第七曜。   数字七对他是有意义的……他或许会选这个数字。   “第二个秘密,”腐夫悠然道,“【安南的灵魂来自其他的世界】。” 第823章 真话与谎话   ……这又是真是假?   卡芙妮感到思绪有些混乱了。   德米特里身躯中充斥着的负面情感,让她变得暴躁了起来。思考的速度也随之减缓,一股无名火让她想要直接上手揍腐夫一顿。   但她又非常清楚,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她控制着德米特里的身体做了两次深呼吸,努力开动脑筋思考着。   ……这应该是真话。   因为安南似乎提过,他的那些侍从是从梦界彼端召唤而来的;那么他自己的灵魂来自梦界彼端,也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而且本就有多位神明来自异界。   或者说,来自异界的灵魂的确更容易成神。因为他们的到来,更容易让世界产生应激变化……如同服下药物之后的身体一样。   伪神中的敲钟佬、正神中的红骑士,都是来自异界的灵魂。红骑士的灵魂在抵达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具有了堪比神明的伟大力量。   至于十二正神中的好运小姐,更是唯一完全来自异世界的神明。   普通人,更是至今连她的本体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有她的教宗,能够得知好运小姐的本质。   世界的障壁对她来说宛如气泡一般。   她能够轻而易举的离开这个世界,直接潜入梦界。又可以在没有被打洞的地方,潜入与雾界相邻的虚界而不会对世界造成损伤……她甚至可以前往其他的世界。   之所以在雾界停留下来,并非是因为她被十二正神的神职所捆缚,仅仅只是因为她乐意留在这里。甚至可以说,她到底是否曾经偷偷离开过这个世界,也完全无法确认。   某种意义上,好运小姐的神术或许才是最具威力的。因为她的教宗在得到特许之后,可以直接将某个目标物抛入其他世界——对于没有跨越世界能力的生物来说,这就等于是永久放逐。   如果说,安南的灵魂也是来自其他的世界……那么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卡芙妮从他身上看到的光辉会如此璀璨了。   这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   仿佛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污染,迸发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辉,似乎也很正常……   但问题就来了。   来自异界的灵魂,理论上应该又不具有要素的适应性才对……可安南的灵魂,又明明具有多种要素的适应性。   ——还是先相信安南吧。   如果这是真话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没有抽到正确的卡。   那也就是说,数字七不对。   那还有什么数字呢?   “德米特里”皱眉思索着,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指向了数字三。   画着三枚如三角形般交叠在一起的权杖的图案。   安南的生日是三月。   他继位的时间也是三月。   他家中还是三姐弟。   三这个数字,还与寂静女士有关。安南忘却了以前的一切,应当就是属于寂静领域的神术。   三这个数字,应该与安南是相当有缘分的。   “三啊……”   腐夫露出了意义不明的轻笑:“那么也正巧,该说到第三个秘密了。   “【安南已经完全忘记了与你相见时的事】。”   “德米特里”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按住卡牌的手指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极寒之意爬上背脊。   那一瞬间,卡芙妮心中再度升起了恐惧。   之前只是隐约感觉到不对而已。   现在,卡芙妮终于能够确认了。   这根本就不是在噩梦中的腐夫!   祂不光是认识自己,还更能一眼看穿“德米特里”的内在到底是谁!   而且,祂还知道这个时间线的腐夫所不该知道的事!   ……冷静一下,卡芙妮。   她在心中念着。   而“德米特里”的眼中,却猛然浮现出毫不遮掩的杀意。   “你不该这个时候说出来的。”   “德米特里”缓缓说道:“你不光是暴露了自己,而且还告诉了我、我又抽到了一张错误的牌。”   腐夫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那么第四个数……”   “德米特里”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卡芙妮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安南到底知不知道,“德米特里”的扮演者是卡芙妮?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德米特里”应该是由萨尔瓦托雷扮演的。萨尔瓦托雷甚至动用了“书页锁身”的法术,才强行背过了上面的文字。   谁也不会想到,萨尔瓦托雷竟然会去扮演少女……而年龄最小的女孩,却会扮演安南的兄长。   卡芙妮是靠着一半的即兴发挥,以及脑海中隐约浮现的萨尔瓦托雷那部分的台词,才能演下来。   ——现在告诉她,腐夫从最开始就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其实反而让卡芙妮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没有掉链子,让腐夫认出这是噩梦。   可是,她并没有跟安南单独谈话的机会。   安南是否能看出来,“德米特里”的扮演者其实是卡芙妮,而不是萨尔瓦托雷呢?   卡芙妮知道,萨尔瓦托雷的生日是一月一日;德米特里的生日是九月九日,而她的生日是八月八日。每一个都很有可能……不如说这三个数字中,至少有一个数字会是正确的。   如果“十二”是正确的话,那么她只要再挑出来一个正确的数字就可以了。   但她还有两次机会……她已经连续失败两次了。   既不是七、也不是三。   如果安南能认出来自己是卡芙妮,那么“8”这个数字非常可靠。但如果他以为自己是萨尔瓦托雷的话……   萨尔瓦托雷会选什么数字呢?   十二是有可能的。   另外一个数字可能会选二。因为萨尔瓦托雷有两面,神秘女士的圣数也是二。   而萨尔瓦托雷的生日是一月一日,恰好是埋骨婆婆的圣日。这个数字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萨尔瓦托雷至少会选择“1、2、12”这三个数字。   假如安南认为自己是萨尔瓦托雷,他所选的应该就是这三个数字。   但如果安南以为自己是卡芙妮,那么一和二就是不可能的。   卡芙妮可能会选四,因为她的父亲是四王子。而她与安南刚刚得知,她们国家所传承的伟大级咒物叫做【第四史论】,腓力更是已经转生了四次。   另外一个数字肯定是八。   因为八月八日是卡芙妮的生日,更是卡芙妮第一次与安南见面的日子。   ——恰好不会重叠。   卡芙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二”。   因为安南有两段人生。而且“二”更是神秘女士的圣数。   安南作为仪式师,或许会选择二。二和三,是对仪式师最重要的两个数字,既然三不对,那么或许二……   “第四个秘密。”   腐夫笑眯眯的回应道:“以前的安南……也就是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位。【他曾犯下诸多大罪】。”   ——这一定是假的。   卡芙妮非常确定的想着。   她曾亲眼见过安南身上的光辉。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遗憾。   安南果然没有认出自己……   她正下意识的想要选择“一”。   但卡芙妮想了想,还是谨慎起见。   亦或可能是最后的期许。   让“德米特里”伸出手来,按下了最后的数字“八”。   腐夫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那么,最后一个秘密。”   腐夫悠然道:“【安南终会背叛你】。   “恭喜你——你输了。得偿所愿。”   不等卡芙妮想要说什么。   她就在一个恍惚中,被踢出了这个决斗空间。   而更大的疑惑在她心中升起。   到底第四张和第五张,哪张才是真的?   哪一句……才是假话?   ……亦或是五张全部猜错,全部都是真话?   即使明知,腐夫的目的是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卡芙妮依然还是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就在卡芙妮的思维近乎涣散的前一瞬间。   安南突然啪的一下,用力抓住了“德米特里”的手。   将卡芙妮的意志唤回现实。   熟悉的稚嫩声音,在卡芙妮耳边响起:“不要乱想……也不要多说。”   那一瞬间,卡芙妮怔了一下。   那紊乱的心思,仿佛瞬间变得宁静了下来。   “……我输了。”   “德米特里”低声说道。   “我知道。休息一下吧。”   安南答道:“出去再说……相信我。”   “我相信你。”   卡芙妮脱口而出。   并非是以“德米特里”的语气,而是以卡芙妮的语气说道。   “——那么,接下来交给我。”   黑发的幼子抬起幽暗深邃的双眼,伸出右手食指抵在自己唇上。   他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   “啊……谁知道呢?”   腐夫只是摊了摊手,回以一个真假莫测的笑容:“或许,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   安南平静的说道:“欺负她,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多亏了这具曾经的“不那么光辉”的躯体。   他久违的……感觉到自己有些生气了。 第824章 游戏:追忆之数   安南很清楚。   从最开始,腐夫就是为了攻心。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腐夫根本就不是当年的安南与德米特里呼唤出来的腐夫。   而是通过某种手段,直接钻到噩梦中的“真正的腐夫”!   这在原则上并不困难。   虽然安南失忆了,但是腐夫并没有失忆。   他当然知道,自己当年响应召唤、如何在安南的将计就计之下对德米特里施加了绝嗣的诅咒;也当然会知道……贝拉对这个赌斗必然会刻骨铭心。   只要贝拉死去,她的噩梦大概就是这个场景。   如果说,安南能够预判到、自己未来将会进入这个噩梦,就在这个噩梦中留下消息。   腐夫当然也可以猜到,安南将会进入这个噩梦。   祂同样也对这段历史加以处理……可能只是随手布置的一个陷阱、也可能是检测安南的机关、甚至可能只是用于联系自己本体的一个印记。   而在他在罗斯堡时,被安南击退、赶出了诺亚王国后。   他与安南就已经结下了仇怨。   但是腐夫会毫不犹豫的退去、甚至之后完全没有袭击安南的意思,何尝不是因为他早已布置好了后手?   腐夫知道,安南终究会进入这个噩梦。所以他要做的事,就仅仅只是安静的等待而已。   尽管安南根本就没有听到祂对卡芙妮说了什么。   可根据安南对腐夫的了解。   祂一定是说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攻心之言。比如说用言语陷阱,对卡芙妮说“他并不爱你”、“他不需要你”、“他很讨厌你”之类的东西。   卡芙妮虽然才能的确出众,但她还是一位十四岁的小女孩。   她刚刚渡过了孤独一人的童年,将心放在了自己身上。而在这个时候,打击她这一点是最容易让卡芙妮产生动摇的。   ——但对于安南来说,这实在是太过无聊的手法。   就像是成年人跑过来摔坏小孩的玩具、撕碎孩子的作业本,来逼迫他们哭泣一样。可以说是非常没有格调的行为了。   “作为一位神明,你跑过来像是个八卦男孩一样,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真的假的,”安南嗤笑着,“你就不嫌害臊吗?”   “不嫌哦。”   腐夫笑眯眯的说道:“甚至感觉心里美滋滋的。   “你觉得这是无聊的手法,是没有所谓【格调】的行为。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最擅长的事。   “撒谎是要才能的。想要说出天衣无缝的谎言,更是需要智慧……很遗憾,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脑子。但我最擅长的,就是不要脸。”   腐夫的笑容依然和煦如春风,但他的言语却阴毒如蛇:“我就是喜欢砸碎瘸子的轮椅、瞎子的拐杖;我骗女孩给她的父亲下毒;把炸弹藏在粪坑中。我当然也会欺骗他人立下满是陷阱的契约,伪装成对方的守密人骗取对方的咒缚。   “我当然有着轻而易举扫除这一切的力量,我早就能够肆意妄为了……但是,我不可能知晓每一个人的底力,也不可能永远遇到比我更弱的人。假如遇到了比我更强,却没有表露出来的,那就糟糕了。   “因此,我的每一刀都是全力且淬毒的。我只是一位不擅战斗的制香师而已……只要是能够用非正面的手段削弱、击败敌人的举动,无论是再下贱我也会做。”   “那可还真是辛苦你了。”   安南冷冰冰的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腐夫露出温暖的笑容,“倒不如说是……个人兴趣吧。”   腐夫言语之中的杀意,终于也不再隐藏:“在我杀了你之后,若是她过来复仇可就不妙了。虽然我也不怕,但敌人少一些总是会更好一些。   “我原本想要稍微加点料,让她捅你一刀,或者至少埋个钉子。但你既然不愿意的话……”   腐夫话音未落。   安南就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宛如粘稠冰冷的蛇一般缠住自己的四肢——   不,那并非是错觉。   在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   他意识到自己正坐在王座上。   可他的四肢却被四条洁白的小蛇死死捆缚在椅子上,身体变得虚弱无比。就像是大病刚刚痊愈一般,就连精神都变得很是无力。   而腐夫正半跪在他面前,宛如臣子一般。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安南眯着眼睛,毫不畏惧的问道:“连规矩都不讲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这么做。”   腐夫对安南恭敬无比的行了一礼,很是遗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亲爱的陛下……但非常可惜。那样的话,你只是从这个噩梦中离开而已。”   “你还想从梦里直接杀死我不成?”   安南嗤笑着:“你看起来像是小丑一样。”   腐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当然,当然。我知道你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一直说些打打杀杀的也不好。”   腐夫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不如,咱们先玩把游戏吧。”   安南面前的地面隆隆着翻起,低矮的石桌在他面前形成。   而十五张猩红色的卡牌,在安南面前浮现出来。   卡牌的正面没有任何装饰图案,只是写着猩红色的数字而已。   “我来讲解一下游戏规则。”   腐夫慢悠悠的说道:“您还记得,自己挑的三张卡牌吧?”   “当然。”   安南平静的答道:“四。八。十二。对我和卡芙妮来说,都有意义的三个数字,并且这三个数字本身也有着关系,非常有体系、也很有规则——它们同时还预示着‘一倍、二倍、三倍’。   “虽然根据我的计算,无论是我以卡芙妮还是萨尔学长设置数字,都能实现最后的目的……但我姑且还是选择了以卡芙妮为中心设置数字。这样她大概会更高兴一些。”   “看起来,你很了解她?”   “至少比你更了解。”   安南身体被麻痹感充满,却依然毫不畏惧的说道。   腐夫点了点头。   “很好。”   他说着,将一把奇怪的匕首插在了桌面上。   这把匕首闪烁着紫色的光晕,有着三个旋转着的刃。看起来就像是稍瘦一些的甜筒冰激凌一样。   “卡芙妮之前在这十五张卡片里猜了五个数。我们的规则是,如果猜到一张你挑中的卡牌,就算她赢;一张都没挑中,或者挑中一张以上就算她输。”   腐夫缓缓说道。   幼年的安南挑了挑眉头,嘴角扬起一道嘲讽的弧线:“看起来,她挑中了一张以上。”   “那么我们这一把的规则就是……你必须把卡芙妮挑中的五张牌猜出来。   “你选定一张牌。如果这张牌不是卡芙妮所挑中的,那么这把【遗忘之刃】就会按照牌面上的数字,砍中你几次——只要被它砍中一次,就会随机忘掉一个人的记忆。   “而如果你猜中了卡芙妮挑中的数字,就必须要再选一张牌,这把【遗忘之刃】则会按照这张牌上的数字、砍中我数次。   “这个游戏会在你挑出卡芙妮上一局选出的五张牌后结束。也就是说,你必须成功向我发起五次攻击,才能获胜;否则必须翻开全部的卡片,游戏才能结束。而那时算我获胜。   “当然,你很吃亏。”   腐夫微笑着:“但在这个游戏中,可以直接向我这位神明发起攻击、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所以即使按照千面幻塔的规则,我们之间也是公平的……甚至你这边反而更占优。   “——敢赌吗,陛下?” 第825章 我将把你千刀万剐   “显然,我说不赌你也不会同意吧。”   面对绝境,安南却仍是平静异常。   “那是当然。”   腐夫悠然道:“如果你不选的话,我就替你选。千面幻塔的规则中,对于这种消极游戏的人,可是早有预案了。”   他当然知道,腐夫并没有说全——依然还是腐夫那独有的风格。但凡是能在细微之处恶心人,就绝对不会放过。   这大约是所有的神明中,最low的一位。   甚至他自己不以为耻,反以这种low逼为傲。   腐夫并没有给安南解释。   这个游戏,最危险的地方不在于“最快的抽出卡芙妮挑出的五张牌”。   ——而在于抽对了牌之后,向腐夫发起攻击时……“如何避开卡芙妮‘可能会选出的牌’。”   每次向腐夫发起攻击,都必须牺牲掉一张牌。   而只要将卡芙妮抽出的“真牌”作为弹药发射出去。   ……那就意味着,安南绝对不可能获胜了。   他必须一张一张把剩下的牌全部抽完,忍受着恐惧与期待(假如他有的话)、一个一个忘记自己的朋友,并在最后失败之时全部引爆化为绝望。   ——也就是说,安南一次都不能选错。   如此恶劣的规则。   简直就是把“给爷死”写在脸上一样。   “你肯定以为自己拿定我了对不对?”   安南低声说道。   腐夫一言不发,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安南。   于是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熟悉的绝境。   他的瞳底,逐渐有着光芒亮起。   专注。认真。聚精会神。   用尽全力。   绝对不能失败。   一次都不能失误——   足以压垮、逼疯一个人的压力,却反而让安南的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安南毫不遮掩,如同一个疯子般开始放声大笑!   宛如打起的火苗一般。   在绝境的深渊之中,灿金色的光辉从安南的眼底唰的一声燃起。   “疯了吗?”   腐夫悠然道:“那倒也不怪你。”   “哈?你在说什么怪话?”   安南的笑声终于止息。   他脸上那种温和的笑容终于消失——宛如摘下了面具一般。   不可捉摸的疯狂气息,自他眼底的火焰中燃起。   “喂。”   怪异的重音,随着安南的声音响起。   如同尖锐的童声。   如同苍老的闷响。   “——那我问你。”   被捆缚于王座之上,却像是端坐于此地的王者一般。   黑发的幼子扬声发问。   “——你敢加注吗?”   “加注?”   腐夫皱起眉头。   “你生活的年岁比我多的多。对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来说,忘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惩罚。所以我要更确切的惩罚——”   安南冷声道:“每被这把刀杀死一次,就将接受一次‘死刑’的痛苦!”   “——可以。”   腐夫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但与之同时,它对你同样生效。   “如果你痛死、痛晕的话,那么就由我给你翻牌了。”   即使是忍受这般痛苦也无所谓。   被“遗忘之刃”击中时,每忘记一个人就会忘记与之相连的所有事。而安南至今为止的人生不过只有十五年而已。   只要被砍中的足够多,就能将他的意识完全洗白。   能将安南这一大敌在此处彻底无力化。   即使付出足够的代价——忘却一些记忆、忍受被杀死数十次的痛苦也无所谓。   “好。”   安南咧开嘴:“那我就在这里,稍微收点利息吧。”   腐夫与安南对视着。   两人眼中都是强烈无比的杀意。   “那么,你每回合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思考。”   腐夫缓缓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座位上,冷漠的说道:“那么,游戏开始。”   在这声音落下之时。   安南身上的气质改变了。   他眼中燃烧着的金色光辉更加绚烂,就如同眼眶空洞虚无的亡灵一般。而他身上那股无形的疯狂气息却是稍微收敛。   “就让你看看,你与我的差距吧。”   明明自己才是凡人。   但安南却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种话。   “第一张——十二。”   安南平静的说道:“卡芙妮第一时间,会根据我和德米特里而联想到老祖母,进而联想到老祖母的圣日——十二月一日。”   随着安南的言语落下。   写着十二的那张卡牌化为湛蓝色的光点消散。   “正解。”   腐夫的声音同样平静:“选择你的攻击点数。”   “那自然是……十五。”   安南嘴角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先让我观赏一番吧。”   写着十五的那张卡牌顿时立了起来。   它破碎着,化为了猩红色的光点。涌入到了紫色的匕首之中。   紫色的匕首之上,浮现出一个“十五”的数字。   随后,一道道紫色的流光交叠在一起、自匕首涌向腐夫。   腐夫身上顿时出现了十五刀深可见骨的血口。   神血滴答滴答的涌出,落在地上化为芬芳的气息。   腐夫先是闷哼一声、随后猛然握紧了座椅的把手。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直接就失禁了。   之后他整个人猛然绷紧身体,身体如蛇般扭动着,鲜血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断泵出,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汗液伴随着血液一并涌出,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痛苦神色……随后他终于忍受不住、惨叫出声。声音如同乌鸦般沙哑。   一直到过去了一分多钟,他才渐渐安静下来。   而他的舌头已经被自己咬碎。   腐夫呸的一下,吐出一口碎肉。深吸一口气——他的舌头便再度愈合,身上的伤口也快速恢复了过来。   但被汗水、鲜血与尿液浸染的白袍,却并没有被他修复。   “真不愧是死太监。”   安南幽幽道:“漏的就是快啊。真是可惜,没法把这十五次死刑分开,否则我肯定会慢慢给你来,不会一上来就这么猛烈。”   “已经三分钟了。”   腐夫却完全不在意自己尿了一裤子的不雅形象。   他深吸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的处刑时间,当然也算在这五分钟以内。你想通过折磨我来延长思考时间,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我折磨你,是为了延长思考时间?”   安南叹了口气:“那可真是猜错了。   “我的思考根本不需要时间。我只是在观赏你的痛苦而已。并且,为了不让你产生麻痹……所以要在你恢复之后,才能选下一章牌。”   安南微笑着:“只是可惜,我只有六十多刀。没法把你千刀万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还瞒了一句话。上一局中,应该是卡芙妮每猜对一张卡牌、你就会说一句关于我的谎话;而她每猜错一张卡牌,你就会说一句实话。   “十二当然是猜对了,所以你会说一句谎话。而这当然是关于我的谎话——这会将卡芙妮的思维引导向我。那么她围绕着我进行思考,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呢?”   安南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倚靠在王座上。   他悠然道:“对了。当然是……太阳的第七曜。   “——所以,第二张牌,是七。” 第826章 错位之刑   随着安南话音落下。   标着数字“七”的卡牌,骤然化为了湛蓝色的光尘破碎。   “正解……”   这并非是腐夫所说出的答案。   而是由安南注视着腐夫,悠然说道:“对吧?”   腐夫沉默了一会,沉声重复道:“正解。   “选择你的攻击点数吧。”   “你怕了。”   安南明明是身体被束缚于王座之上,却像是君临于此。   他注视着腐夫,嘴角露出残酷的微笑:“你的确是怕了。   “——这次姑且就砍你十刀好了。”   安南说着,翻开了数字为“十”的卡牌。   血红色的光流再度没入到遗忘之刃之中,灌入腐夫的身体里。   腐夫的身体再度爆开数个血口。   十次不同的死刑之痛,被导入了腐夫体内。   祂丝毫不顾及体面,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那并非是锐器割伤皮肤、血肉所造成的切割伤。   而是被刀刃旋转着贯穿了身体。途径的血肉直接被搅碎,鲜血从中溢出、积蓄在深洞之中,透过被切碎的身体组织流向全身。   安南认识这把匕首。   这把造型极为诡异的匕首,并非是作为“切割”时使用的工具或武器而存在。而它如果说是钻头、刀刃又过于纤薄,轻而易举就能够折断。   因为从最开始,它就不是用来攻击“有抵抗的目标”。而是用于“仪式”的献祭。   “杯”之领域有一个仪式,叫做【为了忘却的记忆】。   简单来说,就是用这种刀在自己身上开一个洞,等到伤口愈合后,再用同一把刀去杀死一只羊羔或是牛犊。如此一来,就可以彻底将“伤口被制造”到“伤口愈合”期间的记忆全部忘却。   这本身算是一场血肉献祭仪式,因此具有“杯”之领域的特性;它同时还是与忘却有关的仪式,因此也可以用来祈求寂静领域的神术。   在身上出现的“深洞”,可以被理解为是“埋葬记忆的孔穴”,是秘密流入到第三层历史的通道。被这种方式埋葬的记忆,如果没有仪式者之外的人知晓、就会被从世界上直接抹除。   而在这把畸形匕攻击腐夫的同时。   因为它“仪式刀”的特性、以及这场赌局的内容由腐夫指定,眼前的这一幕就满足了另一个仪式的需求。   ——这也可以算是一场“神血献祭”。   神明可以通过自愿献出神血,用于剥离自己的一部分神圣特质。无论是制造“使者”,亦或是圣化某个咒物、使其变成类似“骸骨公的钻心膛线”之类的神明咒物,都需要使用这个仪式。   既然腐夫特地使用神明高于第一历史的特性,直接用本体钻入到了这个噩梦之中……假如能在这个噩梦中直接斩杀这个时间段的腐夫,那么真正的腐夫也可以被杀掉。   但这个形态的幼年安南连超凡者都不是,手头没有贤者之石,更打不出来玩家海战术。完全不可能在噩梦中杀死腐夫。   可就算杀不掉,安南也会要腐夫多付出一些代价。   仅仅只是忘却一些东西,对于腐夫这种已经完全不要脸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而忍受千刀万剐的痛苦,对腐夫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毕竟他少年时期经受的折磨也并不少。   安南打算利用“腐夫自愿流血”的这一幕来构成神血仪式……直接从腐夫身上夺取力量。   这并非是窃取——而是抢夺。   “你感觉如何?”   看着刚刚结束哀嚎的腐夫,安南坐在王座上,眼神冰冷、嘴角愉悦的上扬:“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已经……打出四张牌了。”   腐夫喘息了一阵后,低声说道:“还有十一张。   “越是到后来,才越是精彩。”   腐夫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的衣服完全被血浸透。   上方甚至隐约都能看到漂浮而出的潮湿血雾,浓烈的、杂乱的香气充斥在整个空间中,让空气变得粘腻异常。   那一瞬间,腐夫仿佛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被捆缚于王座上的黑发幼子,并非是噩梦中无力而年幼的安南·凛冬……而是昔日将他的尊严彻底踩在地上的白袍王。   ……第一个选十二,第二个选七。   难道你还想原封不动的还原卡芙妮的选择不成?   ——那怎么可能?   人心百变莫测。   即使能够一定程度上的猜到,但在不使用超凡力量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连思维的轨迹都能猜到?   所谓【智慧】,绝对无法抵达那种境界。   “可别忘了……你已经打出了两张大牌。”   腐夫脸上的悠然已经消失不见,他深深望着安南:“说不定,就有卡芙妮所选定的某一张,被你打了出去呢……”   但腐夫完全没有料到。安南并不为此而恐慌。   “我也的确没有想到。”   安南反倒是叹了口气:“你会这么沉不住气。   “这种重要的情报,难道不应该在最后一两张牌的时候再放出来吗?游戏才完成五分之二,你就心急的打了出来……”   安南平静的望着腐夫:“你害怕了?”   他眼中燃烧着的光辉灼灼。   仿佛他才是神明——而匍匐在他脚下的腐夫则是将要被处刑的罪人一般。   “那你要不要猜一下,我下一个会选什么数字?”   安南悠然道:“说不定会排解你的恐惧。”   “……快选吧。”   腐夫阴沉着脸:“时间已经快到了。”   “不急。”   安南笑了笑:“你觉得我会超时?   “我甚至能看穿过去与未来……难道反而会看不到现在吗?   “听好了,腐夫。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玩的那些把戏,在我面前有多可笑。   “在卡芙妮选出‘十二’与‘七’之后,你会告诉她、一个能够让她较容易的分清真伪的秘密。而且一定是一真一假——其中真秘密是为了让她清楚,自己说错了一个数、给她造成心理压力的手段。   “而这整个布局,实际上都是为了后面说出‘无法分辨真假的秘密’时,能够迷惑她的铺垫。   “换句话来说,这是为了让卡芙妮形成思维惯性……让她以为‘你说的秘密是有价值的’,并开始不由自主的开始关注你到底说了什么。”   安南无声的嗤笑着:“但她不会想到——目前为止的‘清晰且有价值的情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从最开始,就没有告诉她‘有价值的情报’的动机。   “——从最开始,就是陷阱。   “而从第三张牌开始,你才逐渐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在选出两张牌后,卡芙妮接下来会选择不那么谨慎的行动。而第一张牌的数字是老祖母的守护月、第二张牌的数字是光之七曜……这两张牌都与我直接有关。   “根据我对卡芙妮的了解,在她意识到危机之前、不会主动的从思维惯性中逃离。而一胜一负对她来说,不仅不是劣势、反倒是胜势——因为她这时才能够明确‘正确与错误的情报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么,她的第三张牌,就依然会继续选择与我有关的数字。”   安南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说的对不对呢?” 第827章 小丑之数   安南平静的说道:“德米特里的生日是九月九日,关键数字是九;我是仪式师、并且有两段人生,而神秘女士的守护月是二……   “……这都是卡芙妮有可能选择、会在脑中响起,但最终一定会排除的数字。   “因为萨尔瓦托雷并不知道德米特里的生日,而卡芙妮对于我作为仪式师的认知并不够清晰——并在她意识到‘作为仪式师的我’和‘德米特里’这两个形象的时候,她就会立刻联想到在外面观看噩梦的玛利亚。   “而从玛利亚身上,她就会联想到我的三色权杖、以及我们兄弟姐妹三人。   “因此,这个时候浮现在卡芙妮脑中的数字只可能有一个。   “那就是三。”   安南铿锵有力的答道:“正确,与否?”   “……正解。”   看着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的腐夫,安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依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道:“看清楚形势了吗,没根的东西?   “你以为是你困住了我?你以为,你能杀死我?”   安南脸色骤然一变。   他低声道:“那么处刑之数是——十一。”   欣赏着腐夫再度开始哀嚎,安南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我们继续开始讲。   “下一个数,的确会给我造成些许麻烦。我也说不定会在这个时候猜错……”   听到安南的话,腐夫顿时忍住了惨叫。   他并非是不能忍受那般痛苦,只是根本没有“为了面子而死撑”的必要。   但听到安南这话……腐夫顿时努力忍受起死刑的巨大痛苦、闭上嘴巴,聚精会神的集中起精神来聆听安南的答案。   “卡芙妮在连续两次猜错之后,她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她已经猜对一个数,因此就没有退后的可能——她接下来想要输掉,唯一的办法就是‘再猜对一个数’。   “因为卡芙妮她还剩两次机会。   “而对卡芙妮来说,三个数全选对是没有必要的。她需要提高自己获胜的概率。   “在顺着‘安南’为关键词,连续猜错两次之后。卡芙妮就会开始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我所选定的三个数字,并不是与我本人相关的。   “也就是说,卡芙妮会意识到。我在‘随便’选出三个数字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她可能面临的游戏内容。所以我选定的数字,一定是她能够猜到的。   “而根据卡芙妮患得患失的性格,她这个时候就会开始犹豫、开始自我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   “因为她所扮演的是德米特里,并且卡芙妮认为自己表演会很好。可她并不了解萨尔瓦托雷学长——学长虽然也会保护我,但他也并不会对腐夫不敬。   “是的,即使是你、悲剧作家亦或是骸骨公这样的恶神,萨尔学长也会给予起码的尊敬。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他要敬畏神明。   “他也不会打断我说话。学长也会保护我,但是他并不会拦在我面前……他更擅长在我身后进行支援。   “这是因为,学长从很久之前、就对自己的弱小一清二楚。能够知晓自己的弱小,是一种可贵的才能……他能够让弱者不会自不量力的挑战他所不可能对抗的伟大之物。”   安南说着,眯着眼睛看向腐夫:“学长比你要聪明的多。   “但卡芙妮却要比萨尔学长更加骄傲、也更加自卑。她早已有了舍弃生命的代价,对自己所行的道路也不再抱有怀疑。可正因如此,她同样知晓自己的弱小、可她所想的却是‘我能否走到尽头’。   “他们两个人,一个人看着脚下,一个人望着前方。这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因此,在还有两次机会的时候,卡芙妮必然不会选择‘自己的那一边’。这是一种胆怯……但这其实更是一种决绝。   “这是卡芙妮至今为止,那种‘到穷途末路之时便要拼上性命’的决然——她必然会将与自己相关的那个数字,放到最后的最后。作为决胜之剑。   “所以,她倒数第二个数字,就会与萨尔瓦托雷有关。   “与萨尔瓦托雷有关的数字,是萨尔瓦托雷的生日一月一日所代表的‘一’,以及与学长和学姐的两面性有关的‘二’。   “在上一个数字中,卡芙妮选择了三。但数字二并没有排除……面对‘一’与‘二’的二选一,她会选择哪个数字,也就不奇怪了吧?”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时间快到了,我该出牌了——答案是‘二’。”   “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猜错的可能——!”   在死刑加身前,腐夫语速极快的尖叫出声。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是的哦。我骗你的。   “不这样的话,你又怎么能忍住死刑的痛苦,聚精会神听我讲故事呢?   “先老老实实接受‘十三’次死亡吧。”   安南的声音幽暗深邃,宛如从深渊之中传来:“我会安安静静看你受苦。”   在十三道光流闪过之后,安南发出了更加愉快的笑声。   通过“仪式:神圣献祭”,安南以腐夫作为祭品、为自己的灵魂填充养料。他明显感觉到了灵魂变得温暖而明亮,如同在火炉中填入了大量的柴薪一般。   安南感觉,若是现在能够打开属性面板的话,应该能够看到……自己多项要素的觉醒度,都有了迅猛无比的增长。   至少他的【智慧】、【严格】、【理解】三项要素,肯定有了明显的强化。   在腐夫再度变得奄奄一息之时,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明显变得衰弱起来。他甚至连椅子都坐不稳、宛如罪人般跪坐在地上——以他为中心,鲜血向四周蔓延;他白皙的皮肤上,还有血痕宛如蛛网般烙在身上。   安南身上的光辉,却是变得更加明亮。   从他眼中亮起的两团火光,让他所处的王座变得辉煌起来。   “那么,最后一个数字,就不用多说了吧。”   安南悠然道:“为什么会选八而不是四呢?   “因为她从心底,就抗拒着‘四’的可能。她并不希望自己是因为‘四王子之女’而被安南所亲近,更是厌恶与四密切相关的腓力。   “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不会忘记,八月八日那天的银紫色花海。”   安南缓缓说道:“她正是在那时与我初次相见。   “假如存在,最后拼上性命的决绝一战……就只可能是这个数字。   “——因为她希望,我能够选择这个数字。这个对她、对我们,最有纪念意义的数字。”   看着数字八的化为湛蓝色的光点消失。   安南身上的束缚彻底消失。   他从高高的王座之上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腐夫。   安南叹了口气,缓缓从王座之上走下。   “知道为什么我将十四留在最后吗?”   在经过腐夫的时候,安南停在了腐夫身后。   他头也不回的说道:“因为这张牌最适合你了。   “——小丑。” 第828章 与我为敌?   随着十四道红光划破天际,照亮昏暗的石室。   腐夫再度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声。   这次安南并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像是进入噩梦时般的眩晕感。   因为安南从腐夫那里夺取的力量,再加上腐夫经受十四重死刑时的巨大痛苦,已经让腐夫变得虚弱异常。   随着腐夫能力的虚弱化,他使用偶像学派的法术,制造这种类似“固有结界”一般的虚拟决斗场,也被安南直接打破。   也就是说……安南并非是被腐夫重新释放了出来。   而是直接暴力的将腐夫的游戏空间彻底摧毁、撕碎!   在安南重新回到地下室之后,他立刻被“德米特里”关切的扶住。   而在他对面的腐夫,身体却是猛然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下一刻,在祂身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连内脏都被击穿。他整个人就像是漏水了一般,快速的瘪了下去。   鲜血宛如泉涌,从腐夫体内迸溅而出,白袍瞬间被暗红色浸没。浓烈的芳香在整个地下室中流淌,让周围的冬之手神智变得恍惚起来。   腐夫扶着身边的桌子,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站了起来。   之前他的左手撑住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血手印。在他的左手离开后,粘稠的血手印迅速干涸,化为一个在烛火之下微微反光的印记。   “【敢赌吗,陛下?】”   安南笑眯眯的看向喘息着的腐夫,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你觉得呢,大人?”   “……可以。”   腐夫哑着嗓子应道:“愿赌服输。”   他的面色原本就很苍白,双眼则被白玉色的王冠遮蔽,因此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即使如此,也能明显感觉到腐夫变得虚弱了起来。   无论是腐夫,亦或是安南。   他们心中都已经清楚。   在这次噩梦中,腐夫所谋划的阴谋,都已经不再成立了。   他在噩梦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影响到安南。   即使在这里直接杀死安南,对安南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唯有使用千面幻塔的赌斗规则,借用“好运小姐”的力量形成仪式……并使双方“自愿”加入这一仪式。   只有这样,才能将噩梦中的伤害投射回本体。   因为腐夫本人并非是这个噩梦中的存在。他是使用神术,直接强行介入到这个噩梦中的“局外人”。   他是具有实体、具有神力的。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直接在噩梦中杀死安南他们。毕竟这不是异界级的噩梦,即使在噩梦中被真正的神明所杀,至多也只是算作死去一次、从噩梦中掉出来而已。   因为这个噩梦仅仅只是困难的级别,更是没有“重演”的特性。在净化者死去之后,甚至都不会忘记这个噩梦中发生的事。   ——但是,透过噩梦直接杀人,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办到。   虽然在噩梦中“被他人造成的伤害”不会影响到本体。   但是在噩梦中“自愿付出的代价”,却是有意义的。   比如说,如果在噩梦中使用神秘知识、或是布置仪式。这当然不可能由噩梦中的“可操作角色”来付出代价,而是由噩梦外面的本体来进行支付。   若是“创世之秘”,失控的力量甚至可能摧毁净化者的肉身。   从头到尾,这都是腐夫的阴谋。   否则的话,以腐夫的性格,他肯定会使用“遗忘之刃”直接攻击安南——正是因为腐夫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在噩梦结束之时、安南就会被抛出噩梦,所以他才会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只要安南同意与他进行赌斗,在腐夫已经明确的告诉他“我知道这是一个噩梦”的情况下,接受与腐夫的赌斗契约。   那么这个挑战,指向的就并非是“腐夫所扮演的腐夫”和“安南所扮演的安南”,而是噩梦之外的两者本体。   “千面幻塔”的游戏规则绝对不容违逆。   这是好运小姐的领域,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其束缚。但想要触发这个仪式,一个前提就是“双方付出的代价必须平等”。   腐夫为了能够伤害到噩梦之外的安南,不惜将自己作为筹码、使得天平重归于平衡。   但即使如此,只要安南不“接受”赌斗,那么腐夫也没有办法。至多也就是直接给安南判负、双败将安南击出噩梦而已。   腐夫之前对卡芙妮使用了离间计、涣散她的意志、破坏她的心神。这正是为了激怒安南而进行的准备。   安南的确是被激怒了。他也的确同意与自己进行赌斗了。   ——这点腐夫的确是猜对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   这是安南的将计就计。   安南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在腐夫喊了自己一句“安南陛下”的时候,安南就立刻意识到……这是腐夫的本体。   而腐夫不可能只是过来叙旧的。   他一定是想要在被银爵士警告、不能亲自踏上诺亚王国土地的前提下,直接通过噩梦杀死自己!   基于这个噩梦原有的主题,“召唤腐夫来玩游戏”。   腐夫所采取的计策,肯定就会是基于千面幻塔的“赌斗规则”。而这虽然意味着,安南可能会在这个仪式中受伤、甚至殒命……但同样,腐夫也必须将自己的本体制成筹码,才能符合“公平”的基本原则。   那么,这对安南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无论腐夫想要采用什么样的伎俩。   是抹杀安南的神智、清空安南的要素、粉碎安南的灵魂、亦或是夺走安南的超凡能力或是神秘知识……也都意味着,如果腐夫赌输了,那么受刑者就反过来变成了腐夫。   “……你是不是,从最开始就……”   伤口逐渐愈合的腐夫喘了口气,低声问道。   “不错。”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在你让我抽那三张牌的时候,命运就已然注定。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从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抽牌。”   腐夫有些后悔:“你缺失了这部分的信息量,我未必会输。”   “白日做梦。”   安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样的话,我也只会用其他的方式击溃你。我们之间的才能,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从最开始,你所犯下的错只有一点——那就是选择与我为敌。”   幼安南的双眼深邃如深渊。 第829章 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安南的声音稚嫩且轻,让人联想到冰造的风铃。   腐夫却只是感受到一阵寒风浸透自己的身体。他那浸透了血渍的红袍,上面的血迹逐渐干涸。   “……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腐夫深吸一口气。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并正视起安南·凛冬这个敌人。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了。   腐夫甚至将安南视为“未来注定的神明”,是与自己同级别的存在,羽翼尚未丰满的雄鹰。   但直到今日,腐夫才意识到……他已是努力在高估安南,却仍是低估了他。   他今天真的从安南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力——那不仅仅是“遇到困难”的程度,而是近乎绝望的恐惧感。   已经数百年过去了。   腐夫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成神之后,都还会感受到恐惧。   就像是他七岁那年,与被称为“白袍王”的古普塔王进行赌斗时,感受到的压力一般。   仿佛自己的每一张牌、每一子、每一句话都会被对方猜到。那个身披白袍,留着大胡子的中年褐肤男人,在仅有七岁的腐夫面前、就像是神明般可怕。   畏惧。恐惧。绝望。   自己绝对赢不了——   那是格外擅长游戏的腐夫,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这件事。   在强烈的恐惧之下,他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作弊。但他的手颤抖的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连作用都完全没有起到、就被直接揪了出来。   而被卫士压在桌子上,在极度的恐惧中被刺下属于奴隶的刻痕时。   年仅七岁的腐夫,听到了白袍王那低沉的声音。   “并非所有游戏者都会失败,如同并非所有诞生之人都会衰亡。但即使如此,常胜之人亦如长生之人般稀少……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你很聪明,但也仅此而已。只靠聪明,无法成为常胜之人……没有勇气的智慧,便宛如无翼之鸟、失温之火。”   那些言语,幼年的腐夫根本听不懂。   甚至直到如今,腐夫也没有完全听懂。   但因为痛苦、恐惧与绝望,他将每一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直到白袍王被他所谋杀,腐夫也没有忘记这段话;即使他亲手谋杀了白袍王、残杀他的子嗣,腐夫也依然尊敬白袍王,将其奉若自己的偶像。   ——也正是因为白袍王昔日的指引,他如今才能成为神明。   腐夫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昔日白袍王的话语:“只靠智慧,无法成为常胜之人。你即使今天赢了,终有一日会输;我即使输掉一次,也终有一日会赢。”   但安南听到他这话。   却是忍不住嘴角上扬:“我当然知道。常赌则常输,少赌则少负,世间无有常胜人。”   下一刻,腐夫的瞳孔骤然紧缩。   因为在巧合之下,安南随口说出了与昔日白袍王类似的言语、甚至补充了解释:   “持杯女曾说,‘并非所有诞生之人都会衰亡’。这句话的意思是,‘杯’的力量可以延长血肉之物的寿命。但反过来说,也就是‘没有奇迹参与的情况下,凡人终会死去’。   “这件事也可以用于赌斗之上……的确,并非所有玩家都有失败的那一天。‘只要见好就收’。但只要你行于这条道上,就终究失败的那一天。”   安南望向腐夫的眼神,甚至不再充斥着怒火。   因为该发泄的已经发泄完了,该放的狠话已经放完了、该收的代价已经收取了。   那么腐夫也就不值得安南继续为他而愤怒了。   安南看向腐夫的眼神,宛如看向虫豸般平静、又像是看向某种“财宝”般饶有兴趣。   ——就如同昔日的白袍王,看向腐夫的眼神一般。   腐夫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恐惧。又或是因为愤怒。甚至因为昔日不解之言的恍然大悟……   “我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因为所谓的‘朋友’与‘伙伴’,正是庸人才需要的东西……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我还需要他人的支持、需要朋友的帮助。我聪明吗?我想是的,但我不会因为我足够聪明,便走上独夫之道……   “因为智慧从最开始,就不是用于谋取胜利的剑——而是用来抬高视野的眼。”   安南如此说道。   他无视了身体颤抖着的腐夫,漫不经心的回过头去看向地下室的大门:“你将小聪明视为智慧、将智慧视为力量、却没有直视‘被智慧看到的恐惧之物’的勇气,便是将世界万物视为有胜负的‘赌斗’,视为一场游戏。   “——却不知道,久赌必输。”   在智慧的交锋之中,安南轻而易举的读懂了腐夫的人格。   神明并非崇高不可触及之物。他们既然有着人格,自然也就有着人格缺陷……而神明大多途径升华之道、有着强烈的欲望,因此缺点就更加明显。   安南能够读懂卡芙妮的心,能够猜到她的一举一动。   自然也能读懂腐夫。   腐夫的心态,就像是不择手段的玩家一般。   但玩家却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他们无论再怎么不择手段,心中也始终知晓“这是虚假的”,而不会将自己在游戏中的行为原封不动的搬到现实中。   腐夫的人格,就是在这个环节中出了差错。   他最擅长的东西就是“赌斗”,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因此,他就像是在游戏中“作弊”一般。   谋杀他人、设下陷阱、施以毒药,在战斗之前就将敌人谋杀、肆无忌惮的杀死自己不喜欢的人。采取诸多毫无底线的阴谋手段,一切都只是为了胜利。   但问题在于,这并非是一场游戏。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更是腐夫所出生的世界。   “我以智慧为翼,盘旋于天。而你……却是卑微如蝼蚁。”   安南悠然道:“准备开始第三局吧……虽然已经用不到了。因为我已经猜到,你当时到底是怎么诱导贝拉的了。我也知道,你在第三局中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安南的声音未落。   “贝拉”便一把推开地下室的大门。   “我来晚了对不起——”   她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其他人很快又将目光移向安南。   而安南此时回过头去,俯视着仍在颤抖的腐夫。   明明是幼子在注视着强大而不可战胜的神明,安南的眼神却反倒像是神明俯视着愚者一般。   “——让我来摧毁你的神智,击溃你的信心。”   安南缓缓说道:“第三局就在这里进行吧。我要让你看清楚——就算是萨尔瓦托雷,我也能让他轻易击溃你。你信不信?”   “……这局你要是输了,又怎么算?”   像是输红了眼一般。   腐夫哑着嗓子问道:“要加注吗?”   “你确定?”   安南反倒是笑出了声,反问道:“你还敢在我面前加注?”   被安南逼视着,腐夫反而是沉默了。   “……那就这样吧。”   他低声应道。   倒是一旁的“贝拉”,有些茫然。   “哎?直接说出来没问题吗?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看着鲜血淋漓的腐夫,发出疑惑的声音:“嗯?这个像是快要死掉的人……”   听到萨尔瓦托雷这话,腐夫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了下来。   “你和我,开始第三局吧。”   腐夫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来。   他的目光冰冷而毫无感情:“这一局,什么都不赌。   “我只是要击败你。   “证明……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第830章 游戏:勇气之数   在腐夫说出,“这一局,什么都不赌”的时候。   无论是安南……亦或是腐夫自己,心里都非常清楚。   ——腐夫已经怕了。   虽然从理性上来说……腐夫其实并不认为,以萨尔瓦托雷的智商,能够从自己手上获胜。   但上一场,腐夫与安南进行的那场游戏中。他输的实在是太惨了……现在回想一下,他最开始感受到的那丝“或许能够胜利”的错觉,同样也是安南故意给他的。   那么或许“看似无法战胜自己的萨尔瓦托雷”,也会是安南留下的另一个陷阱。   在上一局的游戏中,腐夫开局就被打了一张“十五”。   但之后,却是“十”。   在那个时候,腐夫心中其实是升起了一丝胜利的希望的。   因为腐夫非常清楚,“十四”同样也是安全牌。   假如安南真的能够知晓一切的话,他就应该知道——从十到十五中、除了最开始选定的“十二”之外,全部都是安全牌。   正是在那个时候,安南没有选择较大的数字,才给了腐夫能够获胜的希望。   ——会不会是安南也不能确定所有的牌,所以才选择了更不容易被卡芙妮选中的牌来攻击自己?   可一直到结束时,腐夫才意识到……安南故意不先打出“十三”和“十四”这两张大牌,就是为了能够不让他立刻就绝望。   这个世界的扑克,并非是以“红桃、黑桃、红心、方片”为种类的,而是“杯”、“权杖”、“币”、“剑”为四种花色。它同时也预示着“持杯女”、“老祖母”、“银爵士”、“红骑士”四位正神,因此可以作为一种仪式道具来使用。   而每一类的十一至十三这三张“大牌”,都有不同的花色。   比如说在圣杯牌中,就是“王子”、“王后”与“国王”。   而在权杖牌中,就是“幼子”、“父亲”、“祖母”。   但在所有的卡牌中,都有两个打扮滑稽的存在。   一个脚下踩着一个花球、穿着一身很瘦的紫绿色衣服,脸上画着油彩,看上去就是一副蠢样、脸上笑嘻嘻的。但他的右手却背在身后……有人说那是一把匕首、也有人说那藏着一瓶毒药。   另一个则是身着一身像是婴儿服般的兜帽红衣,全身肥胖异常,脸上干干净净、向着人恭敬而滑稽的行礼。   这两张卡,预示着“悲剧作家”与“无面诗人”。也可以称为“小丑”和“大丑”。   玩家们喜欢将其称为“胖头陀”和“瘦头陀”,或者习惯性的将其称为“小王”和“大王”。   悲剧作家及其信徒出现的地方,总是缠绕着惨剧。因此人们会将其视为一种“不吉利的象征”,在一些有悲剧作家出场的戏剧中,将其打扮成滑稽的样子。   每一场因诡计和阴谋而诞生的悲剧中,都会被人们理解为要么是“悲剧作家的信徒从中作梗”、要么就是“悲剧作家亲自降临”。   而凡是这种打扮滑稽——踩着球或者玩着球进来的人,就会被观众们理解为“悲剧作家”或是“信奉悲剧作家”的“小丑”。   因此他们如果能进场的时候狼狈的从球上摔下,反倒是会引得人们捧腹大笑。   而无面诗人则不同,祂是更倾向于正面的角色。   作为与悲剧作家一起、经常出现于传说中的神明,无面诗人更倾向于为他人预言“即将到来的凄惨命运”。   无面诗人一般会作为史诗中,向不知真相的可怜人传递真相的贤者形象出现……最常见的,就是那些打扮滑稽、却总是说出一些惊人之语的宫廷弄臣。   比如对某位王子说“你其实是王后与马夫的孩子”,再或者说“杀死你父王的是你叔叔”。   无面诗人通常不会将真话直接说出来。而是会给对方来一首神秘的长诗……其中通常隐喻着非常重要的真相,直到对方接近真相的时候,才能真正意识到这诗要传达的意思。   腐夫拿出这两张牌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多想。   就只是单纯的将它作为“第十四”与“第十五”的填充,来降低卡芙妮和安南猜到正确数字的概率。   但安南却反过来,用它的另一重含义对腐夫进行了嘲讽。   起手以象征着无面诗人的“大丑”来暗示他,一切都已经被自己知晓了……而最后则以“小丑”来侮辱他。   直到收到小丑牌的时候,腐夫才意识到——在最开始的时候,安南就已经暗示过他了。   安南肯定是在选牌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甚至还能有给自己讲预言的余地!   安南那仿佛能够知晓一切的智慧,实在是令腐夫感到胆寒。   腐夫之前还想要拿萨尔瓦托雷出气,可就在安南说出“你确定”之后,他顿时就畏惧了。   宛如惊弓之鸟。   他意识到,安南并非是能够飞翔于空中的鹰——而是龙。   他甚至怀疑,安南是否早已料到他会来到这里……而他在萨尔瓦托雷身上布置的陷阱,可以将他直接坑杀在这里。   腐夫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如果能够逃走的话,他肯定在第二局结束之后就逃走了。   但是,他逃不掉。   他是通过“这个噩梦中原本就有腐夫出场”的这个机制,才能够以神明之身,直接进入到这个噩梦中来。   他如果直接逃走,那么就会留下一个腐夫的空壳。   安南依然可以通过那个“自己”的媒介,来对腐夫的本体造成影响。可腐夫自己,却无法得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他就会失去主动权。   而如果他直接将这个噩梦破坏掉,又会直接导致噩梦被破坏、诅咒四溢。安南如今是在银行中进入的噩梦,而银行就是曜先生的神殿。   一旦噩梦中的惰性诅咒直接泄露出去……那就相当于是往银爵士的神殿里扔了一坨屎。   ——腐夫还没有那个胆子。   虽说安南说他知道了自己在第三局中做了什么。   但这或许反而是谎言——是诱骗他说出情报的引子。   最好的结果,就是确保在这一场噩梦中、帮助安南完成“强效净化”。   在这个噩梦被净化的瞬间,一切证据都会烟消云散。   ——没错。   腐夫已经在心中想着,他其实可以故意输一把。   所以他才会什么都不赌。   这样的话,万一自己输掉、也不会显得那么丢脸……当然,如果赢了的话。那就可以从萨尔瓦托雷身上找回些许面子。   ……无论是赢是输,姑且都不算亏。   想到这里,腐夫看了一眼扮演着贝拉的萨尔瓦托雷。   全身染血的腐夫沉声道:“我们这一把依然还是玩牌,规则要更简单一些。   “我们从这里抽牌。这是一副没有大小丑的卡牌,也就是五十二张。   “明牌方,只有第一张是暗牌,其他都是明牌;   “暗牌方,只有第一张是明牌,其他都是暗牌。   “所谓的‘暗牌’,指的是自己都不能看的牌、必须直接扣在桌上。其中明牌方先抽。   “暗牌方可以在自己的抽牌回合结束后,主动选择结算;或是明牌方凑齐同一套花色的明牌【大牌】时自动结算……比如说在凑齐了‘王子、王后、国王’,或是‘子、父与祖母’的明牌时,就会自动结算。”   “结算时,每张K位牌算三点,Q位牌算两点,J位牌算一点,但如果凑齐同一种花色的一套大牌则额外加一分。比较双方的得分,如果点数完全一致,则由发起结算的那一方获胜……听明白了吗?” 第831章 天车之辙   “……咦?”   萨尔瓦托雷却是愣了一下。   “是这么简单的规则吗?我听一遍就知道怎么玩了。”   他看上去有些遗憾:“那这不是想输都难?”   “……明牌还是暗牌,就由你来选择。”   腐夫尽力让自己无视萨尔瓦托雷的话语。   不知为何,萨尔瓦托雷明明一脸蠢相,但是说话却比安南更加气人。   “能选的话,我自然选择暗牌方。”   萨尔瓦托雷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为了结算权吗?”   腐夫冷笑着:“倒也是种策略。”   “那倒不是。”   萨尔瓦托雷诚实的答道:“只是因为,假如我是暗牌方的话,就能观察你的牌了。”   “但不要忘记,你能够看到我的牌、却看不到你自己的牌。”   腐夫提醒道:“而且我有最后一张牌,是你看不到的。”   “那无所谓。”   萨尔瓦托雷毫不犹豫的答道。   腐夫冷哼一声。   他看向安南,警告道:“如果你对‘贝拉’提出任何建议,就算对方作弊判负。”   “你随意。”   安南双手抱胸,随口说道。   在腐夫说出规则的时候,他其实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他没有进行解释、甚至没有看两人的比赛,而是远远站在一旁。   倒是“德米特里”,选择站在了“贝拉”身后。   没有任何犹豫,赌局立刻开始。   这次,不知是遵循安南的言语……亦或是腐夫准备好的决斗空间已经破破烂烂的。   他们没有进入那个特殊的空间。   而是在地下室的牌桌前坐下,进行赌斗。   安南坐在远处,饶有兴趣的看着腐夫。   他的眼中是腐夫有些读不懂的嘲讽。   但赌局已经开始,腐夫先行要牌。   他将自己的第一张牌先行扣下。   萨尔瓦托雷作为暗牌方,他的第一张牌是“圣杯王子”,也就是杯J。   看到萨尔瓦托雷抽到K的时候,腐夫的表情突然怔了一下。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忘记的事……但记忆却又瞬间消散。   萨尔瓦托雷这时突然开口道:“我这个时候,可以结算吗?”   “可以倒是可以,”腐夫呵呵的笑着,“但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有比你更大的数字吗?   “你敢赌吗?”   “你这个时候抽到Q和K的概率是很低的,而如果抽到J也算是我赢。”   萨尔瓦托雷有些遗憾的说道:“但是我还想多玩一会。”   他说到这里,有些期待的看向安南。   “——可以吗?”   “你不能回答他。”   腐夫立刻警告:“这算是场外暗示!”   “那我可以吗?”   “德米特里”突然开口。   腐夫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可以。”   “那就继续玩吧。”   卡芙妮从后面,拍了拍扮演“狼人贝拉”的萨尔瓦托雷的肩膀:“以你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她对萨尔瓦托雷不够了解,但她对安南要更了解一些。在安南与腐夫赌斗的时候,卡芙妮就已经梳理出了、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错。   虽然不知道安南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但卡芙妮选择相信安南。   但腐夫依然还没有理解,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烦躁……   他继续要牌、并将牌扣在桌面上。   第二张牌是杯4。   第三张牌是杖Q。   第四张牌是杖2。   第五张牌是币3。   第六张牌是杖K。   “……现在,后悔了吗?”   腐夫似笑非笑的望向萨尔瓦托雷。   之前与安南赌斗的时候,他心中感受到的恐慌、已经完全消散。   他终于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畅快。   ——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   这个时候,腐夫的桌面上已经有了五张明牌。   其中权杖牌有了两张——分别是Q与K,开始听牌。只要再摸到权杖J,就会进行结算……并至少有七点。   而此时,萨尔瓦托雷的桌面上,依然只有孤零零的一张J。   “只要我再抽到一张牌,我就可以立刻结算、这个时候我有至少七点,至多十点。而你场上只有六张牌,看得到的点数只有一点。”   腐夫似笑非笑的说道:“而你想要获胜,至少需要再获得十点。你觉得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呢?   “——你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若是以常理度之。   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的心理压力应该是非常巨大的。   无论他是任何一方都是如此。   假如他是明牌方,那么他就会因为看不到对方的牌面上有什么牌而感到焦躁;假如他是暗牌方,就会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牌而恐慌。   这正是腐夫最为喜欢的套路。   ——并非是在游戏本身上击败对手,而是在局外破坏对方的状态。   只要对方产生恐惧、焦躁、上头、自我怀疑等情绪。   就会被腐夫身上的香料气息放大这份感情,进而导致对方的慌乱。   腐夫最喜欢的,就是看对手由胜券在握,逐渐思维混乱、最终彻底崩溃时的样子。   “你继续啊?”   但萨尔瓦托雷却是完全没有焦虑。   他只是催着腐夫:“你抽啊,你不抽我怎么抽啊?”   腐夫嘴角扬起。   他不慌不忙的再度抽卡,打出一张剑7,同时嘴上的垃圾话不断:“果然现在还是后悔了吧?   “如果是第一回合的时候,就选择结算……那时你想要战胜我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你是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结算呢?真的是还没有玩够吗?还是说……你是心怀恐惧,而感到犹豫了呢?”   “你抽啊。”   萨尔瓦托雷皱眉回应道。   腐夫一边打出一张剑10,同时继续说道:“我这边连续两回合没有点数入账。是不是感觉到心情变好了一些?   “没错,六张牌的时候进入结算、与八张牌的时候进入结算,你想要获胜的概率是完全不同的……”   “——结算。”   萨尔瓦托雷抽卡完毕之后,看也不看扣在桌面上、同时立刻说道。   他有些奇怪的看向腐夫:“都说了,我不在乎输赢了。腐夫阁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他说着,将自己场上的八张牌分成三堆。   三张、一张、四张。   “三月十四,这是安南的生日。”   萨尔瓦托雷有些遗憾的说道:“而也几乎是安南继位的日子……安南的父亲给安南赠送了非常厉害的生日礼物,但我只能给他一份贤者之石。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如果这个能赢的话,就算是我给安南赠送的第二份礼物了。”   他将自己眼前的七张牌翻开。   除了杯J之外,还翻出来了杯Q、杯K、剑K、剑Q。   八张牌中,有五张大牌——共计十二分,甚至险些就到了十四分。   腐夫的那张底牌甚至不用掀开。   无论那张牌是什么,都不可能比萨尔瓦托雷更大。   ……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腐夫顿时愕然。   他想到了自己会输……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的这么离奇。   他毫不犹豫的对“贝拉”质问道:“你到底是动了什么手脚?   “为什么会在这一张的时候开牌?八张牌里开出五张大牌,这合理吗?”   这完全不符合概率!   无论是第八张时开牌的策略,还是这邪了门的五张大牌。   “我没有别的什么才能,也就是运气好点罢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能在巧合之下,把贤者之石的技术复原出来了……更不会有如此强大的咒缚、不会在最危机的时候遇到安南这个好兄弟。”   萨尔瓦托雷遗憾的说道:“我都说了,希望能够多玩一会。如果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怎么可能会提出这种任性的要求……”   “……只是单纯的运气?”   腐夫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作弊成习惯之后,连赌博最初的定义都忘记了吗?”   安南嗤笑着,在远方悠悠答道:“你嘴上说着相信概率、说着‘没有任何人能一直赢下去’,却选择了以运气驱动的赌局。   “但在你真正见识到了好运气之后,却反而不相信它的存在……哦,对了。”   安南的笑容满是恶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年与自己的主子初次赌斗、输掉了下面的时候——就是玩的这个游戏吧?   “你多半是失去了与这个游戏有关的记忆。会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把这个游戏掏出来……是因为,你本能的觉得自己玩这个游戏会输吧?只是可惜,你已经输不掉第二根命根子了。嗯,你的确是心愿所偿了。”   在逐渐崩塌的噩梦中,路人的脸庞逐渐化为虚无,变成一个个的无脸人。   而地面、墙壁与天空则不断瓦解,显露出外面挂着的一根根的丝线——那正是腐夫入侵这个噩梦时使用的力量。   腐夫坐在桌前。   他的脸没有化为虚无,但却也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如此。   他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感到焦躁。   在上一把比赛中,丢失的记忆……却是正好如此关键。   安南在从这个噩梦中离开前,还留下最后一句如刀般的言语:   “我记得这个游戏,在古普塔王国的名字是‘勇气之数’。而你当年,选的就是暗牌一方;你开局也是一张J——对吧?   “——可你就怎么,没有开牌的勇气呢?”   安南的声音彻底从噩梦中消失。   腐夫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崩塌的天花板。   他抬起手来,下意识的向着上空抓握着。   ——却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啊。”   他无意义的呢喃着,大脑一片混乱。   这是命运吗?这是报应吗?   他输了吗?亦或是他赢了?   以及……   最初的自己,为何没有开牌的勇气呢?   他的身体,被逐渐崩塌的噩梦所淹没。 第832章 噩梦:切莫言真,通关!(二合一)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在“游戏:真伪之数”中战胜腐夫,评价提升】   【在“仪式:幻塔决斗”中战胜腐夫,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点1300(额外+2600),感知+1(额外+2),已受咒缚:“多疑之心”加成】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职业(霜语者)上升1级】   【当前净化率为1010——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66%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全部领取。   安南在心中念道。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公共经验2000(额外+4000)】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咒缚“永生者”】   【永生者(永续型):你将得到无法祛除的特殊标记“永生者”,并且能够随时感受到其余“永生者”的存在与方位】   【永生者:你将不会因“衰老”或“疾病”而死】   这才是安南想要得到的东西。   如今,安南能够轻易感知到腐夫的所在位置。   因为腐夫同样也是“永生者”之一。   有了这个咒缚,那么腐夫就不再拥有无限先手权了。   安南甚至可以反过来去寻找腐夫。   等到玩家们等级高了之后,安南可以用传送能力来进行三角定位,随后召唤玩家去袭击腐夫——而腐夫的信徒,却几乎已经被安南剿灭的差不多了,他手下等级最高的信徒,也已经被安南杀掉了。   等安南进阶黄金之后。   也未必不能反过来猎杀腐夫。   腐夫是神明中最菜的——没有之一。   即使是纸姬与赦罪师这些甚至没有超凡职业等级的神明,估计也比腐夫要强。   腐夫作为神明的权能,根本没法给他增加战斗力——他与黄金阶最大的不同,除了一个能够无限使用要素之力,就只有能够赐予他人“永生者”咒缚、或是使得他人转生了。   也就是说,腐夫作为神明的权能,根本无法给他增加战斗力,是完全的纯辅助……而他的教会也几乎被安南给拆了个干净。   那么,杀死腐夫的难度,其实也就等同于击败一个拥有无限要素之力、活了大概三百多年的黄金阶巫师。   的确有难度,但也没有那么高。   恐怕腐夫的真实强度,还不到真理阶。   等到安南进阶黄金阶,手持伟大级咒物的安南,大约就能和腐夫打个平手了。   而且,安南也快要进阶黄金了。   至少他的前置等级已经快饱和了。   从这次的噩梦中离开后,安南的“霜语者”职业等级就达到了LV26。意志也正式达到了50点,得到了“超凡意志”的效果。   拥有了【超凡意志】这个恒定能力,才能算是一个成熟的白银阶超凡者。   这个恒定能力非常有意义。   它的效果是,“超凡意志”的持有者在接受非自愿法术(也就是敌对效果)时,如果这个法术可以通过意志检定来抵抗、那么可以在抵抗失败之后重新抵抗一次,并且如果抵抗失败也只会受到一半效果;同时,超凡意志的持有者还不会因为被偷袭等突发状况、或是因为不利局势而感到慌乱,能够一直保持“沉着冷静”的状态,也不会再受到普通强度的恐惧或魅惑效果影响。   超凡之力,原本就是有“抗性”一说的。   而抗性大致分三类,分别由“灵魂阶位”,以及“体质”与“意志”两个属性来决定。   哪怕意志属性不高,越阶的情况下也可以轻松滑开一部分较弱的法术、或是低端的仪式。黄金阶的超凡者,几乎不可能被咒杀致死,就是这个道理。   而如果是毒、流血、残疾、衰老、冻结等效果,就要通过体质属性来进行检定;如果是幻术、定位、标记、恶意传送、恶意变形就是通过意志属性来检定。   只要抵抗成功,就至少可以无视一半以上的效果;假如是跨阶释放,那么被抵抗后就可以完全无视。   而安南囤积起来的经验,也已经超过了五万点。   这些经验,足够安南将LV28的“胜利骑士”直接点到满级。获得的四点体质与意志属性,将安南的体质属性也彻底送到了常态50点以上,获得了“超凡体质”的恒定能力。   【超凡体质】的效果与【超凡意志】比较接近。   除了豁免效果的提高之外,“超凡体质”的恒定能力,还让持有者能够几乎不会力竭。所有消耗体力的能力自动取最低值,并且体力与伤势的恢复速度提升至三倍,即使受到致命伤也不会立刻失去意识。   这个能力对于白银阶的超凡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价值——大幅延长体力条,对于持久战和无双虐菜还是有点用的,但是几秒钟的锁血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毕竟体质检定不像是意志检定——除了直接用嘴服毒之外,会过体质检定的攻击本身就已经击中、并且打伤了持有者。   而且意志系的判定,几乎是只要有一个没过、就会直接逆转局势的远程法术。   无论是直截了当的一个不过就嗝屁的即死类法术……亦或是操控心灵使得敌我方互换、或是强行瓦解对方的敌意、或是让对方陷入极度恐慌中,都会立刻影响到局势。   可等到了黄金阶,能够使用要素之力时,这个能力就非常有用了。   几秒钟的时间,无论是黄金阶法术亦或是要素之力,都有可能完成翻盘。这就是战士系的超凡者,在黄金阶时的独有优势——而假如是有兼职的战士,体质属性超过一百时、还可以有“神话体质”的额外加成效果,获得宛如神话生物一般的抗击打能力。   并且,在安南将胜利骑士点到满级之后,将全部的自由技能点都点在了辉煌剑上。   在辉煌剑达到七级和十级的时候,安南都得到了额外效果。   【LV7时:此技能在健康度低于50%时伤害即可达到最高(先前为30%)】   【LV10时:在解放“辉煌剑”后,直至战斗结束将激活“辉煌之光”状态】   【辉煌之光】是安南在胜利骑士的等级达到满级之后,用最后的一点自由技能点得到的新技能。   这是白银阶暂时无法使用的技能……由此可以看到,胜利骑士原本就有着黄金阶的潜力。   它的技能描述是“在同时拥有【正义】、【牺牲】、【慈悲】、【光辉】、【胜利】、【荣耀】六种要素中的两种以上时,最低的一方得到最高的要素50%的觉醒深度加成。”   并且在主动激活的情况下,“将此六种要素之力中,已觉醒且可使用的要素,全部附着于剑刃之上”。   ——毫无疑问,这是黄金阶才能拥有的力量……属于“更高效率的使用要素之力”的能力。   安南的等级接近黄金阶有一段日子了。   “要素之力”作为一个重点知识,他当然不可能不去学习。   正因如此,安南才能知道这个技能的意义。   【正义】与【胜利】也就罢了,这两种力量中本身就与“剑”的领域相邻,自身的力量就可以用于加成武器。   但安南所持有的这些要素之力,都是无法附着于剑的。   因为“光自镜中生”,【光辉】的要素如果要使用、通常需要附着于镜面。比如说镜子、湖面、瞳孔等。   而【慈悲】更是用于治疗、援助的辅助要素,或许能够附着于木杖、手,或是其他的医疗器械中。   【荣耀】则是用于强化自身的要素,通常用于增加抗性、或是强化崇高假身。   黄金阶的许多法术与能力,都需求持有并可使用某种要素之力。   而能够跨领域使用要素之力的技能和法术,倒也不是没有……但是却要更稀有一些。   “要准备进阶了啊。”   安南心想。   至少要开始准备进阶职业了。   他再有四个“霜语者”的级别,就抵达了白银阶的最上位。   如今的安南与刚进阶白银阶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强度——说是可以打五个自己肯定是谦虚,稍微夸张一点的话应该是来几个能杀几个……   安南现在有把握。   只要自己能够进阶黄金阶……就算不使用黄金阶新职业提供的技能,单靠目前已拥有的技能与要素。   或许不用使用贤者之石……只用稍微喝点学长配出来的合剂,甚至不用是锁血合剂那个级别的转化物,就能靠自己的力量,直接击败承灵僧。   而如果使用贤者之石的力量,腐夫也是能够强行杀掉——只要他不见到安南掉头就跑的话。   安南正闭着眼睛,感受着力量的飞快强化。   他就听到了玛利亚的呼唤声。   “……安南,安南!”   她坐在安南身边,有些忧虑的说道:“你这边没问题吗?”   “……啊?我能有什么事?”   安南说到这里,还微微愣了一下:“你没透过仪式,看到噩梦中的内容吗?”   这时,安南才意识到,周围看着自己的人,比想象中要多的多。   卡芙妮和萨尔瓦托雷才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些模糊,就像是睡懵了一般。   而除了玛利亚与亚历山大团长,房间中还围了大概七八位银爵的教士,其中还有两位枢机主教。   他们就像是在修什么大型器械一般。   散乱着待在房间中,或蹲或站或坐、对着仪式指指点点在讨论着什么。   “是的,我们看不到。”   面容宛如雄狮般的老团长,在一旁沉声解释道:“窥梦仪式遇到了更强大仪式的阻断……我们看不到,也没有办法终止噩梦。   “我立刻召集了附近的教士,并且非常幸运的找到了洛伦佐枢机与兰斯洛特枢机。兰斯洛特枢机正是教会的仪式大师,教会这一代的仪式师都是他教出来的。”   在两位老爷子对着安南礼貌的微微鞠躬作为示意过后,骑士团长才继续解释道:“他们带着精通仪式学的教士,来这里检查仪式,并且为三位挂上了体征监测用的神术、与更高效的噩梦切断仪式。   “只要检测到体征不良,我们就会立刻启动脱离流程,将三位从噩梦中完好无损的拖出来。”   “……这种程度也能做得到吗?”   安南有些好奇。   老祖母的教士,可不擅长这种仪式。不过他们倒是挺擅长打架的。   毕竟在凛冬可没有什么“骑士团”来保护教士的安全。   那位被亚历山大团长介绍为“兰斯托特枢机”的老先生,凑过来对安南进行了更精确的解释:“是这样的,安南陛下。   “干扰仪式已经在十分钟前进行了成功排除。我们已经顺利的查探到,这是来自于谋杀与阴谋领域的高位仪式‘睡美人’。效果是,将持有【美丽】要素的净化者封印在噩梦之中……只要噩梦没有彻底瓦解,就会无限循环。   “因为更高位的仪式对这个噩梦进行了覆盖,所以窥梦仪式就无效化了。   “我们在这个仪式之上,顺利架构了以‘交易’为核心的‘仪式:梦界置换’,这个仪式的效果是,可以将一个人送进噩梦、来将噩梦中的人换出来,因此可以无视一些噩梦的锁定效果。当然……这也是因为构建‘仪式:睡美人’的仪式师,并没有刻意阻断后续仪式。”   “……能找出是谁使用的这个仪式吗?”   卡芙妮充满困倦的声音响起。   她还在床上揉着眼睛,声音不大且相当轻柔,却莫名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威严。   洛伦佐枢机立刻答道:“已经在调查了……我们正在以这个房间为中心,建构起了循迹仪式。对这个房间进行过干扰的所有人,都会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逐渐追踪。   “但是……能够毫无痕迹的使用这样复杂的高位仪式。”   洛伦佐枢机与兰斯洛特枢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兰斯洛特枢机低声解释道:“我们更倾向于,这是悲剧作家亲自到来的效果。   “要么,就是狼教授。悲剧作家的教宗也是有可能的。”   洛伦佐枢机补充道。   “这个情报就已经足够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随后他点了点头:“非常感谢各位。凛冬公国与老祖母会记住大家的。   “这里有一些礼物,大家辛苦了。”   “这次仪式所需的所有银币,都从我的账面扣就好。”   卡芙妮接道。   玛利亚也是礼貌的对众人行了一礼,郑重的说道:“愿老祖母祝福你们。”   随后,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萨尔瓦托雷。   刚刚醒来,还躺在床上喝热茶的萨尔瓦托雷有些蒙蒙的看了过来。   “啊,没问题。”   萨尔瓦托雷迟了半拍、下意识的应道:“都行,都可以。”   “蠢货……”   瓦托雷学姐的声音低沉的响起。 第833章 腐夫的经验大礼包   虽然安南根本没有用上两位枢机布置的紧急救援仪式。   但这份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毕竟这些银爵的教士,之前还想要使用“仪式:梦界置换”,将他们直接从门中救出来……   而这个仪式之所以能够无视其他的噩梦与仪式的锁定效果,强行把人捞出来,并非是因为这个仪式的位格特别高。   而是因为噩梦与仪式的锁定效果,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从被锁定者的身上,转移到了被置换进去的那个人身上。   换言之,只是被锁死的人换成了另一个人。   ——这正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若非是安南醒来的足够早,恐怕在安南他们的体征下降的时候、就会启动这项仪式,强行把安南捞出来了。   毫无准备就被投入到了未知的、会不知道循环多少次的高难噩梦中。   这几乎意味着死亡。   但那些银爵的教士们却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也并非是因为安南作为异国的大公,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即使陷入噩梦的是个普通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也会采用各种手头能用的手段尝试着把他们救出来。   圣职者的使命就是净化噩梦、消除诅咒。   他们之所以不成为超凡者、不涉及超凡之力,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想要这份力量。   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死,不会成为新的噩梦——不会拖累无辜者以及自己的同僚。   因为学长与卡芙妮都不具有“美丽”要素的适配性,在这个噩梦中被锁死的只有安南。   假如在这个噩梦通关后,没有实现完美净化——那么安南就会重新被拉回到噩梦开端。   但是被拉回去的,只会有安南一人而已。   到了那个时候,安南就没有了卡芙妮与萨尔瓦托雷的协助,而是要与副本原本的扮演者,也就是真正的“德米特里”与“贝拉”,来和腐夫进行决斗。   那样的话,想要与在腐夫的对决中胜利,达成完美净化的条件……难度可能是翻倍都不止。恐怕要一直把剩余的次数全部净化掉,安南才能从中逃离。   这还是能够完成“双胜离场”的可能性。   假如一直失败,那就会无限循环下去。   “……也幸好你们没有直接把我们捞出来。”   安南有些后怕。   不只是因为,那样会导致他薅腐夫羊毛、取得“永生者”咒缚定位腐夫的计划失败。   更是会让无辜的教士替他死在噩梦中。   “腐夫亲自来到了这个噩梦中。”   安南对两位枢机以及亚历山大团长解释着噩梦里发生的事:“他使用了千面幻塔的赌斗仪式,想在噩梦中对我动手脚。   “如果说这个仪式是有悲剧作家或是狼教授来布置的,那就说明他们与腐夫达成了某项协议。假如你们直接把我换出来的话,是会被恼羞成怒的腐夫杀掉的。”   “假如真的有必要的话,我会亲自进入噩梦的。”   像是读到了安南的想法,洛伦佐枢机安慰道:“我对噩梦是非常熟悉的,未必不能逃出来……况且‘睡美人’也不是完全无解的仪式,只要反复的净化、把噩梦的力量完全耗竭也是可以逃出来的。   “就算不小心死在噩梦中,我也可以使用神术将这个噩梦封印起来,不至于再把无辜者牵连其中。   “反正我也已经老了,活够本了……而那些年轻人不同。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潜力。”   洛伦佐枢机认真的说道:“他们还能去净化更多的噩梦,救下更多的人。”   ——安南能够感受到,老人这话是认真的。   那么安南只能庆幸自己足够强。   没有被腐夫砍中一刀,就直接满血将其反杀——否则就不只是自己遗忘什么东西的问题了,还可能会让这位可敬的老人死在噩梦中。   在安南感谢过两位枢机,以及其他临时赶过来的仪式师之后。这些银爵的教士们也没有收下安南的礼物,倒是应允了卡芙妮那“从我的账面上扣钱”的承诺,之后就很快面色如常的离开了。   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   虽然这种涉及到王国未来继承人与邻国统治者生命安全的突发事态并不算多。但在诺亚王城中的非法仪式也不会少……不然的话,卖咒性材料的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为了不让那些菜鸡仪式师的失败仪式酿成大祸,在巡逻的教士检测到仪式反应后,就会立刻通知仪式班的银爵教士前去打断仪式。   一般来说,仪式的布置都需要较长的时间,只要能够检测到就有可能打断;但打断仪式本身就需要一定程度的仪式知识。   如果胡乱将仪式破坏掉,反而可能会导致仪式完成并失败,进而引发更惨烈的状况。   而如果面对没有检测到的仪式,更需要用全新的仪式进行弥补——银爵的教士所能使用的仪式,除了公众领域的仪式之外,全部都是银爵的教士。   这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他们的手段。但他们的技术也因此而逐渐因此而得到了增长。   “你真的真的没问题吗?”   等到他们离开了之后,玛利亚才凑到安南身边,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身体也好吗?精神状态呢?没有被腐夫释放什么奇怪的咒缚吧?”   “我从腐夫那边,赢得了‘永生者’的咒缚。”   安南反过来安抚着玛利亚:“但问题不大,这是我故意的……因为有了这个咒缚,我就能反过来追踪腐夫了。   “而且,他短时间内估计是缓不过来的。”   安南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原本就是一周目的安南所布置的,用于谋杀腐夫的阴谋——这个绕过了腐夫的权柄,直接让安南获得了的“永生者”咒缚,应当也属于安南当时的布置。   其最终目的,就是瘫痪掉“特别能跑路”的腐夫的逃跑能力。   除了这个“任务材料”之外。   这一次也真的是大丰收。   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安南自己展示出了“智慧”与“理解”的才能,因此产生了自发的增长……但绝对不会涨这么多。   如今安南的灵魂要素面板是这样的。   【灵魂要素:光辉(100%)、智慧(100%)、理解(85%)、美丽(43%)、严格(26%)、荣耀(10%)】   比起之前,要素的觉醒度,提高了总和远不止100%的程度。除了智慧与理解之外,就连【美丽】和【严格】也上升了。   ——这都是从腐夫身上压榨出的“神之血肉”。   这些如果是要通过净化扭曲级的噩梦,来获得零散的要素之力,恐怕要净化不止十个噩梦才能获得……   抵达了百分之百觉醒深度的“智慧”要素,暂时不像是“光辉”要素一般,立刻就能让安南产生某种异化。但它肯定也已经在不那么直观的地方生效了。   比如说,在面临宛如柯南那标志性的“三选一”的情况下,就很少会推论错误了……   ——他可还记得呢。   进入噩梦的时候,显示的小队总侵蚀度是68%。   安南突然望向了萨尔瓦托雷,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   “萨尔学长,”安南微微眯起眼睛,“你稍微解释一下吧。   “你的侵蚀度,为什么突然上升了这么多?   “——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说……   “”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你就打算不说了?” 第834章 最初的恶魔   虽然一开始安南也怀疑过,是不是卡芙妮又私下动用了堕落者的力量。   但后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   在“窃梦者”丹顿已经被安南清除掉之后,卡芙妮在王都已经不可能再遇到需要她亲自解决的敌人了——丹顿虽然死的快,但多少也是黄金阶的夺魂巫师。   别说想要干掉他了,就算是想要意识到他的存在、或是想要与他作对,可能思维都会无声无息间被查探出来,并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被修改。   而在这个强敌被清理掉之后。   卡芙妮这边得到了教会的支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诺亚这边的政斗,显然与凛冬公国那边不会是一个画风——凛冬那边都是直接派人过来刺杀大公、或者是直接养恶魔拜蠕虫的,连自己可能会被事后清算都完全不管。   可以说是非常莽。   但是诺亚王国这边,就很讲究体面了。   在唐璜小少爷重新“转世投胎”之后,乌鸦家这边就算是胜了一筹,之前的也就抛开不算了。罗斯堡子爵被杀、连家产也被夺走这件事,甚至连新闻都没有上,非常安静的完成了交割……而曾经前去刺杀唐璜的克劳斯队长,连看守城门的工作,都不能持久的干下去。   前不久他因为酒醉,而“跌入护城河中溺死”了。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的……的确能检查到对方死前有大量酗酒,也没有在手脚发现勒痕、或是被法术控制精神的痕迹。   虽然在诺亚,超凡者属于不为群众所知的“隐秘群体”,但凡是知道超凡者存在的人,都认为这死法相当离谱——一些人则将其与唐璜之死(明面上唐璜小少爷的确已经死了)联系在了一起。   谁都知道,克劳斯是腓力王子的人。如果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能牵出腓力王子的罪行来。   不过三眼乌鸦也并没有详查,而是选择了到此为止。   而腓力王子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这就算是一种利益交换了。   老乌鸦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   他已经侍奉过了两代君主,即将侍奉第三代——而乌鸦家所秉持的政治态度,就是“乌鸦立于王冠之上”。   ——乌鸦永远忠诚于王冠。   即使王冠已然生锈、暗淡无光。   而只要还没有戴上王冠——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继承人,也无法使唤乌鸦。   换言之,乌鸦永远不会进行站队。   谁是诺亚王,他们就听谁的。   ——这也就是费迪南德·杰兰特所犯下的罪。   在亨利八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投靠了腓力王子……从亨利八世的寿命结束后,费迪南德就已经被老乌鸦软禁了起来。   可尽管明知费迪南德犯了忌讳,老乌鸦依然没有杀了他。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想杀费迪南德。   他已经知道了。   当年谋杀唐璜的人之中,出谋划策的人就有费迪南德……他正是唐璜的亲哥哥。   腓力与费迪南德,同样都是腐夫的信徒。   虽然最终的目的不一样……一个是为了享乐、一个是为了权势,但他们也都曾想过,为了“永生者”的咒缚而打算使得自家绝嗣。   老乌鸦是倾向于相信,卡芙妮殿下将会胜利的那一方。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直接站在卡芙妮这边——万一最终的胜利者是腓力,那么“不杀费迪南德”这件事,反而可能让杰兰特家族存续下去。   哪怕活下去的只是费迪南德,家族也算是存续下去了。   ——哪怕作为代价的,是自己、尤金和已转生的唐璜的性命,但终究有一只乌鸦活了下来。   而只要不是腓力殿下最后胜利……无论是长公主亦或是卡芙妮殿下,“费迪南德的头颅”都可以作为一项礼物,来向未来陛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两头下注。   这正是老乌鸦的聪明之处。   掌管着“三眼乌鸦”,能够暗中掌控全国的情报机关。诺亚最为精锐的探子与特工……他们想要保住手中的权势、甚至只是为了保命,也都要付出比别的贵族更大的精力。   在如今局势极为紧张、三眼乌鸦全面收缩到王都的情况下,每一位继承者都不可能直接去暗杀其他继承者——这是绝对的违规行为。   如今,三眼乌鸦的“监控”几乎密布整个王城。   他们会对阴谋视而不见。   但刺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如能够成功,且没有被抓住、没有留下证据就还好说。   一旦被发现有暗杀兄弟姐妹的迹象……并且被确认证据的话。   ——之前在腐夫的阴谋与腓力的操作下,死去的所有王室的罪行,都会压在这个人身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新王了。   在这种情况下,卡芙妮根本不可能遇袭。   她没有任何可能,会使用自己的超凡力量……更不用说属于堕落者的禁忌力量了。   而安南自己的侵蚀度就更少了。   卡芙妮和安南的侵蚀度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10%。   这意味着,学长的侵蚀度已经不声不响的超过了50%——而这个数值几乎已经会影响到神智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哈哈哈……”   面对安南的质问,萨尔瓦托雷摸着自己的后脑,干笑着:“哎,说来话长……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来说吧。”   接过话头的,是瓦托雷学姐。   漆黑粘稠的恶魔之首,在萨尔瓦托雷的左肩浮起,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因为他开始滥用属于我的力量了。   “他的侵蚀度越高,我的活动也就越自由。”   “瓦托雷”嗤笑着:“你最好管管他,安南。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我会整个从他体内孵化出来。”   “……孵化?”   萨尔瓦托雷自己倒是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是卵啊,蠢货。你自己都忘记了……但我没有忘记。”   影子嘶哑的嘲笑着:“【善之倒影便是恶魔之卵鞘】,这就是最初的恶魔。   “名为‘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咒缚,是十个‘倒影’咒缚之一。能够契合倒影咒缚的人,必然是拥有某项纯善特质的人。   “他越是讨厌的事,我也就越是喜欢;他越是忽视的东西,我就越是关注。他所有认为自己不需要的情感,都会被投注在我身上、形成属于我的人格。”   影子宣告道:“因为我是他的‘影子’——   “而拥有倒影的人,如果被诅咒完全侵蚀,他不会变成疯子、也不会恶魔化。而是把影子作为‘恶魔’孵化出来……一个与纯善之人完全相反的存在,那即是‘最初的恶魔’。”   “……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南质问道。   萨尔瓦托雷也有些慌乱。   他小声的说道:“我只是发现……她好像不会直接夺走我的身体。在处理一些比较重要的实验,我又太困了的时候,就会把她叫出来控制我的身体。   “比如说贤者之石——”   他说到这里,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做不出来贤者之石……从最开始,那就是影子做的,我骗人了。   “我只是做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或者一些需要运气的步骤。而我意识到,光靠我自己,根本无法做不出来贤者之石的时候……我就把她放了出来。”   如果自己做了什么可能增加侵蚀度的工作……那就只有这件事了。   萨尔瓦托雷目光有些闪躲的看向安南。   他小声说道:“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想送给你一份礼物——相信我。我知道这是不好的,那么之后我就不会这样了。”   “……你最好说话算数。”   安南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教训萨尔瓦托雷。   只能警告了一句:“影子既然会把这件事甩出来,就说明你根本就不想说;她如此关注你的身体,就说明你根本不在乎自己。   “两个月前,你还能控制影子、把她压制在体内;而现在你根本控制不住她了。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一点紧张感或者不好的预感都没有吗?不会吧?   “那么如果你以后还熬夜、不按时吃饭、疲劳状态下进行实验、或者把她放出来替自己完成实验,瓦托雷学姐就直接告诉我吧……反正你也已经控制不住她了。”   安南握住贤者之石,认真的说道:“我的确需要贤者之石,但是没有那么需要。它只是帮我加快了一些计划的进程、而不是不可替代的消耗品。   “但如果制造贤者之石,需要消耗的是你的健康,那么这样的东西我不要也罢——我可不想燃烧着朋友的生命,来击败我自己的敌人。   “那样的话,等到击败了腐夫,你是想让我高兴呢、还是悲伤呢?”   ……话说是这么说。   但安南觉得,如果自己用掉这枚贤者之石的话,萨尔学长多半会再给自己做一套出来。   那么猎杀腐夫的计划,可能要稍微做一些调整。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再消耗贤者之石了。   稍微提高了一些难度……但问题也不大。   ——我能做得到。   安南心想。 第835章 影子代打   他们在噩梦中待的时间并不算短。   安南与玛利亚很快就离开了——他们要去准备参加今晚的宴会,卡芙妮虽然暂时没有什么事,但在安南离开之后,她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宴会除了诺亚王族与枢机主教之外,还会邀请诺亚当地的贵族们。   但这个宴会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个宴会上不会讨论任何政治问题,也不可能介绍任何贵族给安南认识——因为如今诺亚根本没有新王,而继承人也没有那个权力去为安南大公介绍“自己的派系”。   这个宴会甚至连舞会都不是——因为只要谁与安南的关系更好一些,谁能与安南跳一支舞,都可能会影响到眼下紧张的政治局势。   那些消息不够灵通的底层贵族也就罢了。   高位贵族与王族,心里也都清楚……卡芙妮与安南的关系会有多亲密。而作为宴会的主办者,长公主当然不可能用这个宴会来加强卡芙妮的权威。   ——虽然安南与卡芙妮直接在公众场合下确定关系,反而不利于卡芙妮维持威权;但如果这种关系更暧昧模糊一些,只是“关系很好、一见倾心”的程度,反而有利于卡芙妮。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奇妙之处。   为了不打破均衡,长公主只能将安南摆在一个“长者”的位置。他们开办这个宴会的规格,就如同为某位圣者或是正神的教宗举办宴会一般。   与会者分为两个等级,一个是能坐在安南身边的“王室”与“枢机主教”以上等级的圣职者。而所有的贵族、大臣、主教,全部都要等在周围。   他们坐在距离安南至少三十步远的位置,中间甚至要有宫廷守卫拦住。而且还要布置隔离用的仪式,以免有刺客混入其中。   ——就如同舞台上的观众一般。   远远与安南待在同一间房屋中……这就算是参与宴会了。   而在这种公众场合下,又不可能讨论什么紧要的事。   比如说安南这次过来的正事之一……重建航道、恢复跨国通商协议。   这种事显然就不能在这种场合下谈论。   所谓隔墙有耳。   想要趁机发一笔横财的,因为各自的原因而想要捣乱的、想要帮忙的、想要占据优势的——若是这种重要的情报在还没有敲定之前就泄露出去,恐怕局势就会立刻变得乱七八糟。   同理,在这个半公开的宴会上,也不可能有人放出任何有含金量的情报。   ——开办这个宴会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证明两国如今关系友好”而已。   也自然不会有人捣乱。   因为银爵士的那位教宗,这次也会前来——   安南上次见到银爵士的教宗,还是在亨利八世的葬礼上。他们远远的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因为场合比较严肃,甚至都没有过去打招呼寒暄。   严格来说,这次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安南也有些好奇。   而萨尔瓦托雷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比较尴尬了。   他作为注定会踏入黄金阶的超凡者,甚至还是本国的塔之主、以及异常稀有的“炼金术师”这个古代职业的持有者,身份与普通巫师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雨果塔主毕竟还没有卸任,他终究还是塔之子,是“塔之主的继承人”。   塔之主的身份大概比王室继承人稍高半个级别——比国王与教宗这个级别要低,但比长公主他们这个级别又要高。而塔之子,就要比枢机主教……甚至一般的区主教还要低了。   毕竟塔之子是一个动态的称号。它属于巫师塔的“当代最有前途之人”,但它随时也可能会被更有前途的人顶替掉。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甚至不如一般贵族的继承人靠谱——因为它是可能会在继位前被突然顶掉的。   以萨尔瓦托雷现在的身份,他不可能表明自己与卡芙妮关系友好、更不能在贵族与主教们面前表示与安南大公关系亲密。   仅以个人的身份来说,他最多最多也只能在宴会的最外围旁观——甚至如果来的人太多,他至多就只能站着。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因此萨尔瓦托雷并不打算参加这个宴会……或者说,他正打算用这个时间去办点事。   之前萨尔瓦托雷在进入噩梦时,思维混沌了好一阵子。   他自己当然是不会记住这种事的——但是他的影子却一直在保持清醒。这是她告诉萨尔瓦托雷的。   而在他作为“贝拉”,从自己的房间醒来后。   就看到一个灰发灰眼的男人坐在自己床前,十指交叉在身前、翘着腿看着自己。   ——萨尔瓦托雷立刻认了出来。   那就是臭名昭著的通缉犯,【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狼之心。   “之前我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狼教授如此对贝拉说道:“现在,时候到了。   “记住你的使命——用德米特里对你的信任与爱,来换取凛冬公国的稳定。”   ——你在教我做事?   萨尔瓦托雷刚想如此毫不客气的回复道。   话还没出口,他就立刻被影子按住了。   影子眨眼间控制了他的身体,对这个一看就知道是骗子的男人,露出了一副假惺惺的怯懦模样,说着什么“好的”、“是的”、“遵命大人”、“谢谢你”什么的令萨尔瓦托雷忍不住皱起眉头的话。   不过萨尔瓦托雷也知道,这是在角色扮演。   于是萨尔瓦托雷就强忍着不适,静静的看着影子表演。   而这个时候,他心中也浮起了这个噩梦的介绍。   在大概弄懂了,贝拉到底和狼教授约定了什么之后……等到影子把狼教授糊弄走了,萨尔瓦托雷就将这个约定抛之脑后了。   ——他还记得,自己进噩梦主要是帮安南对付腐夫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悲剧作家和腐夫有合作,但至少狼教授与腐夫是一伙人——腐夫全程和贝拉都没有交流过,然而狼教授蛊惑贝拉的内容却是对腐夫有利的。   也就是说,腐夫与狼教授似乎是在这个噩梦之外,达成过某项协议。   这应该是为了规避仪式和规则。防止贝拉因为和腐夫有联系,所以无法参与到赌斗仪式中……千面幻塔也的确有这样的规则。   但在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却反而有了一个与这个噩梦完全无关的想法。 第836章 “恺”先生   或者说,是悲剧作家-狼教授-腐夫这样的联系,让他产生了某种灵感……因为根据龙井茶那边跟萨尔瓦托雷所说的情报,所谓的“狼教授”似乎只是“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也就是谋杀与阴谋之神的一个分身。   精通偶像法术的灰教授,通过分离了一部分的自我、使其寄生到自己学生的尸体中。不仅是占据了对方的存在,还通过修改一半名字,直接否决了对方再度复活的可能性。   也正因此,“狼教授”作为一个不到五十岁的年轻巫师,才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因为在这个躯壳中的,并不是他本人。   而假如将这项能力,不视为“教授系列”的几位阁下的独有技能。   那么,就能够解释一个萨尔瓦托雷疑惑许久的问题了。   萨尔瓦托雷还没有走出鸢尾花银行太远。   走了不到半条街的距离,他突然产生了奇怪的预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那股预感走了过去。   在看到给自己“奇怪预感”的那家店面时,萨尔瓦托雷意识到这并不是错觉。   ——纯白面具店。   这是那家店面的名字。   顾名思义,这是只卖白色面具的一家店,似乎是作为工艺品店而存在。毕竟也的确会有人希望买纯白无色的“面具”,自己为其上色。   除了仪式方面的要求,同样也有作为礼物的需求。因此这里的客人倒也不算少。   “——萨尔瓦托雷阁下。”   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少女店员,出现在了面露犹豫之色的萨尔瓦托雷面前。   她对萨尔瓦托雷示意了一下:“请跟我来。”   萨尔瓦托雷微微提起警戒心,还是跟了过去。   周围样式各异的白面具,全部都挂在深红色的厚布上。萨尔瓦托雷隐约意识到,这似乎也是某项仪式的要求……但他对仪式的研究不深。   如果是安南来到这里,或许就能猜到了吧。   萨尔瓦托雷在心中想到。   但是他也不可能把安南叫来。   毕竟两人的身份也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可以拉着安南到处闲逛,也可以一人拿着一杯饮料、一边聊天一边从街头漫无目的的逛到街尾。   但现在,安南出行至少也得带上保镖……哪怕不带保镖,也得把他姐姐带上。   可玛利亚的气场太冷酷。   虽然萨尔瓦托雷能够和很多人亲近,也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玛利亚不好接触……但在于安南相处的时候,还是会感觉玛利亚有点碍事。   ——不仅是异性,而且是漂亮的异性。   不仅是漂亮的异性,甚至还是他和安南的长辈——同时还是安南的血亲。   玛利亚在场的情况下,很多话、很多玩笑萨尔瓦托雷都不敢说。   就像是关系很好的损友,平时打打闹闹——可要是对方的家长在场,反而会变得拘束、礼貌起来。   萨尔瓦托雷从来没有见过安南的父母……可能也不会再见到了。   而据说德米特里殿下,似乎在玛利亚殿下面前并没有什么威严……那么玛利亚就像是安南的母亲一样。   ——别说是开玩笑,他甚至不敢大声讲话。   不过这个时候,果然还是有点怀念安南啊……   萨尔瓦托雷心中想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心中的那个人,也终于出现在了萨尔瓦托雷面前。   那是一个身披白袍、戴着纯白色面具的男人。   他的身材修长、看不出年纪,皮肤很好的同时还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这身长袍的衣着也算是比较中性。可就是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即使在对方开口之前,也能奇怪的形成这样的直觉。   那面具上用红色的笔,简略的画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脸。   最早是在“丹顿”死去后,萨尔瓦托雷见到了这个人。   据说是国王陛下年轻时的私交,专精于偶像学派的“塑名师”,“恺”先生。   虽说是专精于偶像学派。   但据说他在安南面前,轻而易举的将被摧毁的建筑物恢复成了原状,还控制着大气中逸散的“灰雾态”诅咒,将其压缩回了丹顿体内。   安南可能没有意识到不对。   可萨尔瓦托雷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违和感。   ——因为偶像学派并没有这样的法术。   能够将建筑物恢复原状的法术,敕令学派里面有、先知学派里面有、塑形学派里面更是有一大堆。   但是偶像学派的确没有这种法术。   而灰雾本身就是凝聚态的诅咒。   就如同低位法术难以干扰高位超凡者一样……如果灰雾能够轻而易举的被法术改变,那也不会成为阻拦所有超凡者、唯有神明能将其清除的天堑了。   法术不是做不到。   但那需要最高位的塑形法术——可根据安南的叙述,对方甚至没有解放诅咒承载物,就轻而易举的完成了这个法术。   很巧的是。   作为转化巫师的“教育机关”,泽地黑塔的继承者,萨尔瓦托雷刚好知道,“塑名师”这个黄金阶职业,是必须对立掉除转化学派之外所有学派的偶像巫师进阶而来。   虽然这个职业并不是特化战斗力的。   但它的力量对得起这种限制——   所谓的“塑名师”,它可以通过更换名字、直接将两个人的存在交换。   如同偶像学派中的一个典例——同名、样貌相近、且有三代之内血缘关系国王与乞丐,原则上是可以通过仪式处理、强行交换双方命运的。   塑名师的力量要更高一些。   一般的仪式师是通过制造“替身”的方式,诱导恶意仪式与法术偏斜。   而塑名师可以直接将仪式与法术的“目标”,在底层规则上换成另外一个人。   这个看似平凡的职业,实际上是唯有大佬才能驾驭的。   ……这个时代,按说应该没有塑名师了才对。那是比炼金术师更稀有的职业。   因为塑名师这个职业还有另外一个需求——需要拥有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马人血统。   但是……   那位“恺先生”,哪里像是马人了?   但如果将其视为一个像是“狼教授”般的“魔偶”,就可以解释了。   可那样,就有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恺先生,完全不理会窃梦者丹顿?   他在王宫的这些年……   又到底悄无声息的交换了多少人的命运?   “恺先生”回过头来。   “好久不见了,萨尔瓦托雷阁下。”   “恺先生”发出了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这不是一件坏事。” 第837章 残象   恺先生漆黑的长发披散至腰。   那是漆黑无光的异常发色。   那并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带有些许反光的黑色,甚至会让人联想到无光之夜。   “不必紧张,萨尔瓦托雷阁下。”   恺先生的声音异常温柔:“如果我对你有敌意的话,就不会把你引过来了。”   “……是你把我引进来的吗?”   萨尔瓦托雷恍然:“也难怪……”   虽然他的直觉算是比较准的。   但哪怕是运气再好,也不至于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平白无故直接走到目标脸上。   “是【直觉改写】?”   萨尔瓦托雷立刻认出了这个法术。   这是先知学派的一个白银阶法术——属于先知学派中比较少见的妨害法术。但它也并非是纯粹的妨害法术……它的效果,是让目标的直觉变得“如同施法者所想一般”。   比如说,突然让对方“直觉上认为眼前这个人是敌人”,或者“直觉上感觉这个人很好相处”、“直觉上认为这个攻击不应该躲避”等等。   因为它不需要接触就能生效,生效时也没有任何特效。虽然起到的效果并不具有强制性、仅仅只是让受术者“本能的这样认为”,但如果顺势加以引导,说不定反而能够起到什么特别好的效果。   “没错,”恺先生轻轻点了点头,“我正是用了这个法术,把你带了进来。   “这样的话,就能不惊动周围的人。”   “……你果然是不怀好意吧?”   萨尔瓦托雷眯起眼睛,将手放入怀中、握紧了自己制作的合剂:“塑名师这个职业,已经对立掉了先知学派……那你又是怎么使用的这个法术?”   虽然萨尔瓦托雷自己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因为他转职成炼金术师之后,战斗力可以说是不增反减。   即使使用了合剂,未必也能打得过这位黄金阶的巫师。   恺先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不用紧张,萨尔瓦托雷阁下。   “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敌意的话……”   他说着,随手从旁边取下一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面具之上。   就如同鱼鳞被片片剥开一般,他身上有一片片孩童拳头大小的片状剥落、翻转——眨眼间,恺先生就变成了萨尔瓦托雷的模样。   “对面的萨尔瓦托雷”猛然一惊,整个人瞪大双眼、惊愕的望了过来。   而萨尔瓦托雷也是顿时一惊。   如同炸了毛的猫咪一般,他整个人悚然的望向恺先生。   那一瞬间,甚至就连萨尔瓦托雷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那么你就已经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了。”   恺先生悠然道:“当然,或许也会有一位‘萨尔瓦托雷’从这里走出去,但那不会是你。”   “……啧。”   萨尔瓦托雷咂了咂嘴。   虽然是威胁的话。   但说到这里,萨尔瓦托雷反而能够明白,对方的确没有恶意。   尽管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在一个能够轻松把自己锤死的人,展示出来“能够轻易毁尸灭迹的手段”之后,反而就能相信对面的确没有恶意了。   “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你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的‘另一重自我’了,对吧。”   恺先生语气轻柔而温和,如同极有耐心的老师般轻声讲解道:“这么说吧,萨尔瓦托雷阁下。如果你看到这些空白的面具,你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   “……面具?”   萨尔瓦托雷重复道。   他看向那血红的笑脸,微微皱眉看向周围深红色的幕布中悬挂的空白面具:“要说的话……大概是‘诡异’吧。”   “那么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不等萨尔瓦托雷回复,恺先生便轻声答道:“是因为我的面具吧?就像是小丑一样……对吧?”   这正是萨尔瓦托雷心中的想法。   只是他觉得有些不太礼貌,所以就没有说出口。   “这很正常。这也是一种先入为主,而我更愿意将其称为‘残像’。”   恺先生带着萨尔瓦托雷往房间更深处走去。   在路上他随口说道:“就如同你注视过太阳之后,再看向空白的地方、眼中会留下太阳的残像一般。   “当你特别在意某个人的时候,你再看到陌生人、脑中就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就如同当人们看着空白的面具的时候,脑中都会映出各自不同的画面。   “或许是英雄的假面,亦或是青铜质地的古董,还有可能是滑稽的面具、也有可能画成动物的面具。空白的面具,就像是一个‘空白的姓名’,充满了可能性。   “而这,也是一种原始的相似律——虽然它没有那么相似,但却比现代的相似律更加古老。古代祭司在举行公开仪式的时候,会给自己涂抹眼影、亦或是戴上石制的假面,就是为了让自己能与神明更为相似,以此强化仪式效果。   “人们即使从未见过神明,但想到神明的时候,就会自动联想到祭司。”   说到这里,恺先生意有所指的说道:“而当你看到狼教授与腐夫之后,就会联想到我……这同样也是很合理的。如同在你丢了东西之后,就会本能的怀疑第一个看到的人一样——   “并非是因为你觉得他最有可能动手,而是因为在你看到他样貌的瞬间,脑中所想象的、模糊不清的‘嫌疑人’就确定了下来。”   “……我可还没有说我看到了什么呢。”   萨尔瓦托雷只是感觉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眉头紧皱:“你怎么会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因为我看到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恺先生答道:“正如你所说的……塑名师需要对立掉先知学派,这也就意味着塑名师无法使用先知法术。   “但这并不绝对——就如同精灵的风舞者也不能学习法术,可他们使用咒能时、也同样可以达到等同于施法的效果……”   他说着,带着萨尔瓦托雷走到了地下室中。   虽然萨尔瓦托雷有些不安,但他还是一直跟在身后。   回头看着萨尔瓦托雷,恺先生不禁笑出了声:“你倒是也真敢跟过来。”   “……因为我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发现你的确没有恶意。”   萨尔瓦托雷抿了抿嘴:“之前抱歉了……你说的对,那的确只是‘残象’而已。我本来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狼教授的另一个身份,反而是在看到你后就自顾自的‘确定了下来’。”   “你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我也真的很欣慰。”   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恺先生温声说着:“不过,你也的确有一件事猜对了……”   在微弱的烛光下,恺先生打开了自己的面具、将其随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萨尔瓦托雷看的非常清晰。   ——那里面空无一物。 第838章 喀戎   在面具摘下来之后,“恺先生”的形象,便从自己的脸部开始逐渐崩解。   就像是一片片鱼鳞被刮掉一般,整个人自上而下破碎着、化为了虚无。甚至就连发丝、衣服都完全消失不见,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构成上,我与他的确是类似的。都是另一个人的【人偶】。”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响起:“而我也的确和灰教授,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所以从这点来说,你也的确没有找错人。”   明明声音完全不同,但它的语气与恺先生完全一致——都是一种温和、低沉、慢条斯理而又给人以舒适感的声音。   萨尔瓦托雷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那是一头健壮的雄性马人。   或者说……半头。   与雌性马人不同,雄性马人腰部以下的部分更像是马、而不是人。他有着马而非是人的四足,身上的肌肉就像是最为精锐的战士一般——古铜色的皮肤之下,是甚至会给人以美感的流线型肌肉。并不突出到畸形的程度,也看不到一丝赘肉。   但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头马人,就像是卡在墙上了一般……又像是从墙上撞了出来。   他那“马的四肢”,只有前面的那一对。   而在马躯体的大约一半位置,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所截断。   但若说是“卡在了墙上”,在墙的另一端却是完全看不到踪迹。   而肢体的断面这连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他就像是从画中跃出来了一般。   “初次见面,萨尔瓦托雷阁下。”   马人缓缓说道:“自我介绍一下。   “我的真名叫做喀戎,‘恺’是我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一位塑名师……之所以我能使用先知学派类型的法术。   “那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法术。而是我作为马人的种族天赋。倒不如说,先知法术原本就是仿照着马人的天赋而诞生的——而塑名师这个职业,原本的名字是我们马人中的‘可讳者’。这是一个族名、一种传承,而非是严格意义上的超凡职业。”   “……但我记得,天生就能使用先知法术的马人,已经不多见了。”   萨尔瓦托雷将自己惊愕而不算礼貌的目光收了回来,望向四周的装饰、而非是喀戎的断躯:“请问……您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喀戎温和的说道:“我的确并非是这一纪出生的那些‘隐居者’——这是指这一纪出生,从未见过族人以外的那些马人。他们都可以称为‘隐居者’、亦或是‘隐者’。   “如同精灵们拥有着‘白银之魂’,天生就拥有着凝结态的灵魂;而你们雅瑟兰高种人也拥有着‘高速学习’的天赋,能够快速领悟复杂的仪式与法术。   “我们马人自然也有种族能力。我们称其为‘适应力’。   “在第二纪时,雄性马人的身体要比我这幅模样瘦弱很多,而雌性马人的身体则充满脂肪且极为高大。这是为了保暖、战斗与更好的孕育后代,而雄性则可以吃更少的食物、形容也更加敏捷。   “但在进入活沙漠之后,马人的皮肤就变成了古铜色、表皮出现了一层油性硬膜。它可以降低体温,最大程度的防止水分流失,并且体型大幅变小、同时脂肪变多……这也是为了节省食粮。   “等到马人进入到水源与食粮充足的雅瑟兰大陆后,马人的皮肤就变得白皙且柔软、与精灵的外表靠拢。男性马人快速变得雄壮起来、而雌性马人则变得英武,那时每个马人都是天神一般的战士。   “根据各自的‘族名’不同,有的马人擅长于战斗、有的马人擅长领导他人。有的马人擅长使用法术,有的马人则精通仪式——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就会根据自己的名字与‘需要’调整自己的才能。   “而等到如今的时代,马人变成了‘隐居者’,需要躲避周围人的目光。他们的体型就进一步的缩小,外貌变得更友善、更可爱,与人类更为相似。”   喀戎温声道:“这才是马人的核心才能,【适应力】——我们对先知法术的掌握程度,同样也是基于这项才能而诞生的。   “古代马人擅长战斗、弓矛双绝,那个时候的‘预知能力’,与我们那个时代流行仪式与法术时的‘预知能力’显然不是一个类型的。而现代马人就又有新的不同了……   “啊……抱歉,又犯了教导病。你应该不想知道这些的,对吧?”   喀戎说到一半,便满怀歉意的打断了自己的话。   “啊,没事。”   萨尔瓦托雷歪了歪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倒也挺新鲜的。马人的知识,书上几乎都找不到。在这里听到这些,也能算是一种知识的扩展了。”   “那是因为【毁弃记录】的法术。‘隐居者’决定隐居之前,就通过这个法术,将记录马人种族情报的书籍都删掉了。   “嗯……如果继续给你讲下去,或许今天都说不完。我先说一下你所好奇的东西吧。”   喀戎温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想知道,我和狼教授的关系,对吧?”   “是的。”   萨尔瓦托雷诚实的说道:“我从噩梦中,看到了狼教授是如何影响他国内政的。于是我立刻想到了‘恺先生’,他似乎与狼教授有些相似之处,而且也很可疑。   “我在想,会不会‘恺先生’也是灰教授的某个分身,而他认识亨利八世这件事,本身就是虚假的——或者说充满了阴谋的。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卡芙妮殿下继位最大的阻碍,就并非是长公主或是三王子。而是这个‘灰教授’的‘另一重载体’,悲剧作家在阴影中伸出的手。”   “你的猜测部分是正确的。我和‘灰教授’、以及‘狼教授’的确有些联系。但你同时也猜错了——我和他们的关联,却比你想象的要更加薄弱一些……”   “……难道您是他的老师吗?”   萨尔瓦托雷联想到“教导病”一词,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悬于画外的马人温和的点了点头:“沾点边了。但是我并非是灰教授的老师。   “我是他所信奉的神——索福克勒斯,也就是狄奥尼索斯当年的导师。” 第839章 职业的创造者   “这个名字……”   萨尔瓦托雷眉头紧皱:“难道是悲剧作家的真名吗?   “但是……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   “这都是他的名字。”   喀戎那温和的声音响起:“他以前进入千面幻塔学习偶像法术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假名就是‘索福克勒斯’。   “他在成为超凡者之前,在对法术没有任何了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巫师可能会对自己的名字动手脚’……当然,巫师们也的确可以做到这种事。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而‘狄奥尼索斯’这个名字,则是我送给他的。我教给了他‘似神之术’,让他能够在‘染色’阶时拥有近似神明的权能……编造属于自己的神话,并由此而获得凡人的击败、通过让自己与神明‘相似’,因而获得虚假的神力。   “他就是用的这个名字,成为了‘谷中狼’。”   “……你说的这个,”萨尔瓦托雷眉头紧皱,“听起来有点像是凛冬那边的‘人间之神’。”   “这的确是一个类型的法术。”   喀戎点了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索福克勒斯的确是天才巫师,他所写下的《相似律与预知梦》、《相似律与戏剧创作》、《相似律与寓言》我都看过……其中第一本是在他升华前写下的,而后两本则是在成为‘悲剧作家’之后写下的。   “在相似律这一途上,就连我也比不上他。”   悬于画外的马人贤者诚实的说道:“当然,我其实有很多学生,都比我走得要更远。倒不如说,在老师看到孩子们比自己走得更远时,反而会感到欣慰。”   “欣慰……吗。”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他想到了雨果塔主。   紧接着,萨尔瓦托雷就想到了自己正在“投胎进行时”的学长克拉伦斯,以及几乎被毁灭殆尽的泽地黑塔学派。   那一瞬间,他对喀戎的好感便明显上升了。   “根据我看到的未来,你专程过来找我,应该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灰教授的分身’,但又担心安南陛下那边会受到影响。”   喀戎直接了当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不是。倒不如说,你其实理解反了。”   “……反了?”   “狼教授这个名字,是为了使用相似律,从名为‘灰教授’的另一个自我处借取力量,对吧?”   “嗯,这个我是知道的。”   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我想‘灰教授’改名‘愈骨者’,也正是为了避开这个‘窃名仪式’吧。”   虽然他并不怎么了解偶像学派,但这种“一看就很相似”的程度,他还是能够轻易看出来的。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喀戎缓缓说道,“灰教授……为什么叫灰教授呢?   “——或者说,他为什么要教导学生呢?”   萨尔瓦托雷愣住了。   ……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安南还没有告诉他关于狼教授和灰教授这部分的情报时,萨尔瓦托雷还认为灰教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   明明身为黄金阶,却只是窝在地下的一个角落中,近乎无偿的教导着自己的学生。甚至还教出来了不止一个黄金阶的超凡者,也教出来了许多大人物。   但当萨尔瓦托雷得知,“特里西诺·塞提”就是悲剧作家的教宗“食梦者”时。   就觉得这种“不图回报的教导”是很好理解的。   据说灰教授的学生们,虽然一个个功成名就,但如果以“初心”的角度来看待、却几乎都走上了歧途。以献出自己最初的梦想为代价,换取优厚的未来。   这的确也很符合“食梦者”这个称号所描述的可能性。   吞食他人梦想而生的恶兽……会伪装成“不收取任何代价的鲜明导师”的形象,似乎也很合理。   ——可在被喀戎反问之后。   萨尔瓦托雷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不对。   这个思路的本质,是对“灰教授会教导学生”这个现象进行证明——也即是从最开始就认定“他一定会这样做”,随后去反过来寻找这样做的理由。   但如果把思路清空的话……   作为悲剧作家的教宗,“食梦者”特里西诺·塞提,为什么会跑到地下、以“灰教授”的名义去教授他人仪式与法术呢?   如果只是为了吞食他人的梦想,这个可太绕了。   与宛如魔鬼般跑去跟各种人进行交易比起来,不仅效率非常低下,而且要过上很久很久才能“收线”。   简直就像是,“因为想要跑出去开讲座骗钱,但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名头、因而缺乏说服力,于是就跑到公司辛勤工作,结果意外当上了董事——然后回头去开讲座骗钱”。   这可太绕了。   “而原因很简单。”   喀戎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用‘狼教授’这个名字去窃取‘灰教授’的力量这种事……他不只是做了一次。   “在第二纪时,我就是最初的【教授】。   “马人这个种族,一般来说想要学习时,都是以‘分享’的态度进行教学的。在每年的最后一个月,大雪封路之时,我们马人就会在村子的中间升起篝火,互相将自己这一年学会的东西进行展示、教给其他人。   “大家平时有不会的东西,也会跑到‘会这项技术的同族’那里进行学习。但基本来说,都是我教给你箭术、你教给我占星——对马人来说,‘知识’是交易的一环。通常是以物易物的程度。   “偶尔救下迷路或是被杀害的路人,而对方手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回报的时候,我们要么是要求进行一段时间的劳动、要么就是教给我们某项技术作为交换。   “而雅瑟兰人中也有名为‘老师’的职业,向孩子们与普通人传授、普及知识。但一般来说,他们传授的知识都相当基础……一般是认字和识数的程度,就是这种程度的知识都不能像是我们马人和精灵一样普及。   “而高级一些的知识,还不如我们马人一样会进行定期交换……反而可能会随着某位大师的死去而消失。   “我当时观察这种职业,有了一个想法——马人也可以仿照这种模式,形成一个‘阶段式的知识租赁’。也就是‘并非购买单个知识’,而是‘购买一段学习的时间’。   “于是我发明了‘教授’这个名词,专门传授给他人神秘知识……在此之前,秘密知识处于一种‘宝物’的状态。因为只要告诉另外一个人,自己就会失去,所以它永远也不会大规模的进行传播。   “但当我同时将一个神秘知识告诉许多人的时候,就算我忘记了这个知识,可得到这项知识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用这种方式,神秘知识才终于开始了扩散——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正式有了‘仪式师’这个职业。   “我很快意识到,我可以传授神秘知识。那么我也传授给他人一些特殊的技术——就像是巫师塔教育出新的巫师一样。   “我将各类选择升华之道的升华者,按照他们的特色进行分类……战士、潜行者、猎人,为其进行‘命名’。并创造了一个新的名词……”   喀戎缓缓说道:“我将其命名为‘职业’。” 第840章 真理之书:编定述论   听到这话,萨尔瓦托雷瞳孔一缩。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位叫做“喀戎”的“半截马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大佬。   甚至可以说,“悲剧作家的导师”这个称号,并非是他最为光辉的名字……   而喀戎还在继续叙述着:   “我就计划,将职业所需要的能力,固定到了一个大仪式上。   “我将各类职业的特性进行统计,将每个职业的特性进行划分,并在职业与职业之间做出明确有效的晋升途径,将不同的‘技能’归属于不同的职业,确保所有的升华者理论上都能抵达染色之位,而不至于因为走错了路而耗尽潜力。”   说到这里,喀戎笑了笑:“当然,我自己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我请教了神秘女士,这个计划得到了对方的支持。在神秘女士的帮助之下,我成功将‘职业体系’编入到了一个大仪式中……让升华者遵循这种‘更有秩序的规则’,而非是凭借着本能在黑暗中摸索,让那些‘秘不外传’的升华之技被各个势力所封闭、并随着他们的消亡而在历史中消失。   “神秘女士曾说,这已经可以算是属于我的【创造的工作】了。我也获得了名为《编定述论》的真理之书。”   “……竟然如此。”   萨尔瓦托雷瞪大了双眼。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别说是现代了……从第三纪开始,就已经有了“职业”的概念。这意味着,整个现代超凡者的体系,都是走在被这位“喀戎”所发明的道路上的。   甚至可以说,从第三纪开始出现的大量伪神,也正是因为“职业”的确定,“走歪了路”的可能被排除,而许多能力都被储存在职业本身——只要获得了新的职业,就可以得到这些职业中“被封存的知识”。   当然,是除了巫师体系之外。   喀戎所编制的这套职业者体系,是“非施法者”的体系。   因为巫师体系的建立比职业体系要更早一些……巫师塔大概率诞生于第一纪,而在统一战争之前,可以说是遍地“施法者”,大家都持有乱七八糟的法术。那时的施法者们,反倒是不如其他的升华者更有体系。   直到统一战争结束后,巫师才被确定为八大学派。   也就是说,喀戎可以说是超过半数的超凡者的导师。   那些以为自己没有老师的超凡者们,其实早就已经走在喀戎为他们开创的道路上了。   “……可是,为什么您没有升华成神呢?”   萨尔瓦托雷客气而恭敬的询问道。   他没有问出来的下半截话,就是“您怎么就剩一半了”?   虽然萨尔瓦托雷的情商不是很高。   但他也知道,这个问题问的可能不是很礼貌。   不仅在第二纪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创造的工作”、甚至得到了真理之书……这已经是持有崇高假身的真理阶了,距离神明只差半步。这种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升华失败的?   ——萨尔瓦托雷是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所以就算他知道这么问不恰当,但他依然还是硬问了出来。   从这点来说,影子应该也是很好奇的。   不然她早就按住萨尔瓦托雷,不让他继续问下去了……   “很简单。”   喀戎温声道:“因为我将升华成神的机会,让给了我的学生。   “除了索福克勒斯之外,伯利克里托斯同样也曾是我所喜欢的学生……他的神名是石父。他和索福克勒斯都是千面幻塔出身的巫师,甚至还互相认识。   “除此之外,驭者、鸢尾侯、双首歌者和庇护主也都是我的学生。他们都不是巫师,但他们也曾向我请教过不同的技术。”   “这……”   萨尔瓦托雷顿时无言。   这些名字他都听过。   石父是宫殿与雕塑之神,驭者是骑士与奔马之神,鸢尾侯是剑与决斗之神,双首歌者是吟游诗人之神,庇护主是勒索与守诺之神。   都是第三纪与第四纪诞生的“年轻的神”。   但他的确不知道,这些神明都是喀戎的学生……或者至少曾经从喀戎那里学到过东西。   不对。   萨尔瓦托雷很快反应了过来。   应该说,神明有老师才是正常的——毕竟不是所有的神明都像是纸姬一样,出生即成神。只是其他神明的老师,都不如喀戎能活而已。   “您说的,升华成神的机会……”   “《编定述论》的效果,是可以将它的真理残章、化为其他真理之书的残章——前提是另一本真理之书已经集齐了至少两页。”   喀戎温声道:“我虽然也是黄金阶,但我其实并不想要成神。或者说,我真正的愿望早就已经无法完成了……所以我并没有成为神的欲望。   “但那些有着蓬勃朝气的年轻人却不一样,他们真的想要成神。如果对面确实需要、而对我足够尊敬,我就会把我的真理之书拆给他们。所以我才会说,他们都是我所爱的学生。   “而到了现在,《编定述论》已经连一张真理残章都不剩了。它变成了消亡的真理之书。   “那些曾接受过我赠予的孩子们……都会尊敬的称呼我为【白教授】。因为我当时总是身披一身白衣,握持一把白弓。”   ——这也就是,为什么灰教授会叫这个名字的原因。   【灰】这个字,如果用马人的语言去读,也可以理解为是“阴影”或是“影子”。   他是在反向执行昔日“白教授”所做的事……由此来获得力量!   “那您现在……”   “是意外而已。”   “白教授”喀戎解释道:“并非是我的学生们对我下的手……索福克勒斯的性格的确不是很好,但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这是我曾在上一纪贸然使用过某个伟大级咒物,并遭受到了反噬——并非是被从中拦腰切断,而是我被封印到了画中。   “而小亨利把我救了出来……虽然他只救了一半。但我依然要回报他。”   小亨利,大概就是亨利八世。   萨尔瓦托雷很快猜出来这是谁。   怪不得“恺先生”会藏匿他的真名……也怪不得他会说,他与亨利八世曾在年轻时相遇、亨利八世对他有恩。   这话的确是不错的。   他的确和年轻的亨利八世见过——在王室的藏宝库中;也的确有恩——指把喀戎救了出来。   尽管喀戎的力量仍然被封印了一半,但只靠剩下的一半,也足以制造自己的假身“恺先生”,在地上随意行动。   “……我有什么办法,能把您救出来吗?”   萨尔瓦托雷本能的询问道。   并非是为了什么好处。   只是单纯的,看不得这样伟大的人物被困于画中。   而喀戎有些惊愕的看向了萨尔瓦托雷。   他也轻易的读懂了萨尔瓦托雷的想法。   马人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不必如此,萨尔瓦托雷阁下。我这样已经习惯了……你看,我也的确可以在外面自由行动。”   “不,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而已。”   萨尔瓦托雷冷静的说道:“如果它会要我的命,或者有损安南的利益,我当然也不会同意。我会用我的智慧去判断……但如果是举手之劳,我也没有不去这样做的理由。”   “……倒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只是很难而已。”   喀戎无奈的说道:“不仅是需要伟大级咒物‘烟雾镜’的力量,而且还需要‘白女’来使用烟雾镜。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已经很高兴了。但不必如此……至少不用去主动寻找它们。   “快回去找你的朋友们吧。如果需要我的力量,就来这里找我好了。”   喀戎温和的说道。   “……嗯。”   萨尔瓦托雷轻轻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暗自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中。   喀戎说,如果能帮得上忙就尽管来找他……而萨尔瓦托雷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能帮得上忙,萨尔瓦托雷当然也会尽自己可能的帮助这位可敬的长者。 第841章 代理人与担保人   这场宴会,就正如安南所预料的一般,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   饭菜极为丰盛,到场的人地位也都很高……甚至连银爵士的教宗都亲自到场祝词。   但场上不仅是没有任何娱乐表演,甚至连酒都没有——作为替代的,是一种类似花茶的饮料。   它是用王宫后面的那片花海中的花、与上等的茶叶在一起制成的。能够清心醒神,又有淡雅的香气,属于一种“高贵的饮料”,许多巫师喝的都是这种花茶。   然而以宴会的标准来说,这饮料可以说是相当的“没有劲”。不过到场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场宴会的性质。   可以说是连吃东西都吃不痛快——因为身边的都是大人物,必须注意礼节。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在家里先吃了个半饱才来的,就是担心在这里可能吃不饱、甚至还回不去。   而他们的忧虑无疑是正确的。   难得这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贵族们与大臣们也都在一起……长公主便立刻趁机发起了演讲。   这个演讲的主题也与安南有关……大致来说,就是关于“与凛冬公国之间重建友好的外交关系并借此机会确立外贸产业的相应规则”。   即使以安南的角度来说,也不能说她讲的不行。   这场演讲甚至可以说是言之有物——长公主在会上,直接拿出了在“冻水港”正确运行时,大约五年左右的海洋贸易数据,以及在冻水港失去了作为跨国港口的地位之后,以冻水港为核心,周围的整个北方区域在之后五年内的收入与就业状况。   虽然以现代演讲来说,这属于正常的“甩PPT流”演讲思路,核心就是用数据吹逼。   据说互联网公司的阿三格外擅长这个套路、并时常以此得到话语权开始进行有丝分裂……但在这个时代,长公主这个思路可真是太先进了。   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名台词、也没有什么极具感染力的肢体语言。甚至长公主的讲话语调像是领导开会一般,令人有些昏昏欲睡……可即使如此,参加会议的人听的依然还是很认真。   不只是为了礼貌。   更多的人,则是在想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捞点钱。   ——这和安南所想的一模一样。   但安南以为,长公主会因为对自家贵族们的尿性心知肚明、而不在会议上讲什么干货。   以免这个关键情报提前泄露之后,会导致在贵族们互相下绊子——甚至为了自己被影响的利益而暗中与王室作对,造成很大的麻烦,还可能把这种明明已经定下来的事扯个数年的皮。   结果他也没想到……长公主却根本不在乎这种事。   她讲完之后,人们已经心动了。   然后长公主的下一句话,就是打算开始招标——要招一家最有资质的海业公司来统一进行进出口交易,其中王室将会出款认购所有股东的一半股份、最终占全部股份的51%,而在股权稀释后超过3%的股东才可以进董事会。   而这话落下之后,人们就立刻开始凑成几堆讨论起了这事。可想而知,之后几天内诺亚王国会突然多出好几家海业公司,每家公司都有相当分量的后台——有数位贵族、大臣甚至主教出资,并会快速的进行合并厮杀,决出一个最终的胜利者。   ……不愧是银爵士所庇护的国家。   安南便是完全没想到,明面上“最有希望继承诺亚王国”的长公主,面对重建外交关系的这种事,第一反应居然是公开招标……甚至还是当着安南的面进行的。   这的确是完全超出了安南的预料。   而且这思路也确实是有效的——把这种事拿到明面上来、正规化了之后,反而可以防止他们搞事。同时也方便了他们进行利益结合。   这事如果在暗中进行,那么它就是由王室主导的,王室会受到所有利益收阻的贵族们的反对,而最终收益人到底是谁、也会扯上许久许久的皮。   可长公主把它端到了明面上。   那么反对这件事的人,就不再只是“反对王室”了。而是反对整个“中标企业”的利益集合体。他们反而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最终,这件事反而会飞快的完成——毕竟如果再拖下去那就不是扯皮了,而是影响到所有人挣钱了。   当然,在重新恢复外贸之后,这个新公司的内部会不会再因为利益分配而出什么新的破事……那就和安南这边没有关系了。   既然长公主自己都不在乎王权被贵族们分薄这种事,安南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多嘴。毕竟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而这个方式似乎也的确很适合诺亚人。   ……只能说,长公主对自家贵族们是真的有着足够清晰的了解,知道如何来驾驭这些人。   在诺亚王国,大臣与官员们手中握有“现权”。但他们却并非是对国王——或者说为诺亚王国本身负责,而是对支持着他们的贵族们负责。   诺亚王国在当年立国之初,便是由“从未成王”的诺亚家族来坐上王座的。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为王的宣称……而对此,诺亚王也看的很清楚。   诺亚王国与南方的联合王国政治模式完全不同。   从最开始的时候,诺亚王就将一部分的权力下放给了贵族们——诺亚王国实际上采取的是“代理人规则”。   这是安南在回到凛冬之后,在看过一些秘密资料后才意识到的东西。诺亚的普通人根本不会接触到这个层面的知识。   这个规则的正式名称叫“担保人推举制度”,他是一个半公开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参选成为官员的人,必须支付一大笔钱以及“当地”有地位、有名声的人为其担保,以此来作为他“受贿、懈怠或因其他原因,而对王国造成实质损失”时赔付的保证金。   如果他能够平安待满任期,这些保证金就会重新发回去,并且视其政绩按比例给予一份丰厚的奖金、庄园、马匹、盔甲等财物。   但如果任期内有人举报、并且三眼乌鸦的确查实某位官员确实造成了损失,他就会按照入职合同所述的内容,被撤职并入狱。   而这份扣押的担保金就会被王室没收,并且两倍追责——如果没收完毕之后仍然亏损,就会找当时的担保人来继续追责。   反过来说,只要能够把造成的损失双倍补偿回来,那么幕后的“担保人”是不会有事的。   那么那些“担保金”都去哪里了呢?   ——它们都在鸢尾花银行呢。 第842章 离王座最远的距离   在这种制度下,这些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们,反而是贵族们扶持出来的“代理人”,只是打工人而已。   贵族们都有各自的产业,并借助着自己的代理人而获取财富、赚取保证金来扶持新的代理人。同时也会让代理人们互相攻击、借此打击对方背后的势力。   也有一些新兴贵族,是大臣们自己从控制者手中挣脱了出来,立下功绩而受封成为了新的贵族,由棋子变成了棋手……同样的,也有一些贵族因为没钱了,而失去了“扶持代理人”的权力。   比如说罗斯堡子爵就是这样——以前的冻水港市长,就是对方操控之下的“代理人”,而他自己以前则是乌鸦家的“代理人”……罗斯堡及冻水港所属的整个“北海领”都是属于乌鸦家的。   但是因为他醉心于腐夫的仪式,而导致家族产业破产,最终由远在王都的杰兰特伯爵重新接回了这份权力,任命唐璜·杰兰特作为冻水港领主……也就是这片区域的新代理人。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种新贵族。也就是所谓的“实权贵族”。   比如说诺亚王国的最高法官,菲利普·雪莱同时也“正好”是雪莱伯爵,他的亲弟弟就是诺亚的警务总长。这就是由他们兄弟自己出资,认证自己为“代理人”。   倒不如说,这反而是更能令人安心的举动……因为他们自己下场成为代理人,反而说明他们不会乱搞。   这是另一种情况,但反而愿意这样做的贵族更少。   原因很简单……并非是不想,而是脑子不够用。   能够在“握有实权、且在三眼乌鸦抓不到小辫子的同时,还能维持正常行政秩序”,并且不耽误挣钱的聪明人少之又少……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怕死。   三眼乌鸦是不讲情面的。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不犯错,而三眼乌鸦的目光无处不在。让代理人去做一些有危险的事,自己只在幕后负责帮忙出“保证金”和“赔付款”才是最安全的。   因为能让他们在诺亚站稳的,永远是钱而不是权。   ——毕竟在诺亚,钱能买命。   这个原理也很简单。公平的“交易”一旦成立,在诺亚是受到绝对保护的。这一方面确定了不会有人背弃契约、保证了秘密的可靠性,另一方面也保证了最起码的秩序。   假如有人背叛了最初签订的“入职契约”,银爵教会就会下场了——因为最初缴纳了“保证金”,所以在仪式上这已经是一种“交易”了。   而成为官员,在诺亚反而属于平民一步登天的途径。   他们只要干得不错,那么等到任期结束、就算是翻了身。他们的后代就可以接受高级别的教育,也已经养成了高等级的社交网、家里也有了存款,可以称为“家族”了。如果能力足够强,甚至可能被封为贵族——比如说罗斯堡子爵就是这样来的。   而既然会走这条路,他们当然是拿不出来那一大笔的保证金的。   这种情况下,保证金其实由担保人垫付的。   而钱当然不是白给的——他们的保证金由担保人垫付,自然也要听他们的话。一些稍微有良心的……或者说,早就想做一些“不好的事”的贵族,还会在合同里写好,“万一入狱或身死、会给其家人多少抚恤金”。   这种“代理人”,也可以视为在紧迫情况下可以丢出去的替身人偶。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会自杀——并由担保人进行赔款。   其幕后的贵族,最多只会作为“担保人”而赔钱……至于他们与代理人私下签订的利益交换合同,那就属于另一场交易了。   而这种代理人规则,就和长公主如今的行为一模一样。   它将在地下进行的斗争摆到了明面上……并且王室公开为这种行为“收税”。   这些缴纳的“保证金”,就是各地方修路建桥的资金,同时也是对扶持的企业贷款时所用的钱。它最大程度的维持了王国的正常运转。   再加上暗中监视一切的银爵教会,和“王冠之上的乌鸦”。   整个诺亚王国,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硕大无比、纪律严明的巨型企业。   所以亨利八世几乎什么正事都没有做,反而一直在故意捣乱、却也没有对王国造成什么直接的、短期内的破坏。   虽然诺亚的整个政策树都跑偏了,但细微之处却反而维持的很好。   这正是因为各自的“代理人”都会尽力维护自己所负责的区域……不一定要把问题解决,但至少要把窟窿补上。至少在自己的任期内不能出事。   这就会导致,诺亚至少在彻底爆炸之前,一直会变得很平静。   而长公主早在亨利八世去世前数年,就已经开始接管这个国家。   毫无疑问,她就是最了解这个企业规则的“继承人”。如果让长公主伊丽莎白继位,诺亚大概的确会因为她的统治而变得兴盛一段时间……当然也可能在那之后很久,因为亨利八世埋下的炸弹而被引爆。   只是可惜,另外两个继承者——腓力与卡芙妮双双作弊。   在伊丽莎白还在从表面上,通过自己娴熟无比的操作,增加自己对官员们的控制力的时候。   他们一个从仪式层面入手接近幕后权力者,一个从教会层面入手接近权力监察者,都有效的绕过了“诺亚王国的特殊规则”。   这一瞬间,安南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亨利八世会让伊丽莎白接管政务,为什么亨利反而会得到贵族们的支持……   也为什么那些贵族、甚至于连整个银爵教会,都不认为最为强势的伊丽莎白能够继位。而卡芙妮也完全不在意这个看似强势无比的敌人。   安南哀怜的望着伊丽莎白演讲时的背影。   如果将目光放到整个诺亚王国上的时候。   伊丽莎白这位长公主,明明身为王室成员。却并非是“担保人”的思维逻辑,而是“代理人”的思维逻辑。   她就是整个诺亚王国,最有权力的工具人。她希望的、以及努力在做的,就是把权力全部握在自己手上……去绕过那些贵族们,直接控制“代理人”;甚至像是控制代理人一般,控制那些幕后的“担保人”。   正是因为这种思想,所以伊丽莎白才永远不可能得到贵族们的认可。她越是接近王座,就越是远离王座。   ——但她对此却根本一无所知。 第843章 兵分两路   长公主当然不会知道安南对她的看法。   宴会结束之后,几乎与会者都非常识趣的离开了。   而安南与玛利亚也刚从后门离开了王宫。   酒儿与林依依早就守候在了后门附近。   “这不是你的人吗?”   玛利亚有些好奇的发问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是我带他们进来的。”   卡芙妮从后面解释道。   她很快追了上来,与长公主点头告别。   随后卡芙妮小声补充道:“安南让我把四个人进来。但是龙井茶和四暗刻因为有法力的缘故,会被结界检测到。所以我只能把她们两个带进来……”   “检测法力的结界?”   安南轻咦一声:“什么时候的?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看到呢。”   “而且我和安南都是巫师啊。”   玛利亚补充道。   “就在前几天。这也与【窃梦者】的事件有关……”   卡芙妮小声说道:“这是由伊丽莎白殿下提出的。因为‘恺先生’离开了王宫,我们暂时缺少对抗高端法术的力量……尤其又赶上了关键的外交事件。   “经由伊丽莎白殿下的委托,银爵教会的仪式师们,用仪式【越界之线】将王宫圈定了出来。设定所有有法力值的人,必须经过仪式厅的提前录入才能进入。否则对方就会快速流失法力、并且有警报声响起。”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冬之手们:“安南陛下所带来的所有人,都在录入范围内……但是他们并不在此。”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看来伊丽莎白殿下也不是傻嘛……   起码知道犯过一次的错不能再犯了。   不过,卡芙妮这话中的另一个细节引起了安南的主意。   “恺先生离开了王宫?”   他有些讶异:“为什么?”   恺先生不是王室的法术顾问吗?   在这个还差一个多月就该选王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会离开王宫?   而且……亨利八世都已经去世了。   他出远门是做什么?还有谁能够指使的动他?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卡芙妮摇了摇头。   她显然也有些困惑:“其实,与其说是‘离开王宫’,更应该说是‘突然失踪’。   “但恺先生是黄金阶的巫师,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把他抓走或是对他不利……所以只能认为,是他自己突然离开王宫了。”   “……这件事啊,我倒是知道。”   一个年轻而愉快的声音从众人后面响起。   意识到对话被偷听,卡芙妮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玛利亚更是眉头紧皱、回过头的瞬间,双眼就已经闪耀起了淡青色的威光。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直接攻击对方的想法。   因为那是一个带有暗金色绣纹的黑色礼服,黑发赤瞳的娃娃脸青年。他看上去至多只有二十四五岁,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开朗笑容。   “哎呀哎呀,别紧张各位……”   腓力王子笑着说道:“这么严肃做什么呢?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   “直接了当的说吧……我知道恺先生为什么离开,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您不会是专程来卖关子的吧?”   安南不轻不重的回应道。   “当然。”   腓力王子答道。   他看着安南,脸上显露出单纯的愉快神色:“但这个秘密非常关键,我还不想告诉小卡芙妮。”   “你跟我说,和跟她说是一样的。”   安南随口应道。   腓力连连摇头:“不不不,情况不一样……这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要不您跟我来一趟,陛下?我正巧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与您商量。”   闻言,玛利亚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安南。   “要不我跟你去一趟?”   她小声说道:“或者把维克多带上也行。”   “让维克多跟我来吧。”   安南很快答道:“正好,姐姐你跟卡芙妮走一趟吧。”   玛利亚知道,安南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在来诺亚之前,安南就已经跟她说过,诺亚那边有一个代号为“III-251-11”的标本封存库。里面储存有一个噩梦……这个噩梦中存在关于“正义之心”的情报。   而他们早已约定好,要去一趟那里。   ……但之前的说法是,让获得了新咒缚的安南去那边看看。   玛利亚有些忧虑的看着安南:“我自己去没问题吗?”   “问题不大。”   安南轻笑着说道。   他伸出手来,虚虚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林依依她们。   “——因为她们就是我的眼睛。”   “……这样啊。”   玛利亚点了点头,稍微安下了心。   她看安南已经决定了下来,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虽然是突发状况,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安南的处理方法肯定比她要好。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后腿——完美的完成自己这部分的工作就好了。   如果需要的话,安南是肯定不会逞强的。   他不是那种好面子到宁可吃亏也不会求援的人。   卡芙妮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还在为自己之前在噩梦中的表现而内疚——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迟疑。也正是那一瞬间的迟疑,险些让她吃了大亏。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腓力殿下。”   卡芙妮微笑着说道。   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尽管是没有什么笑意的礼节性笑容。   她右手抚胸,对腓力点了点头,又很有礼貌的对安南说道:“陛下,我们就先告退了。   “我会照顾好玛利亚殿下的。”   “好好招待殿下,不要怠慢了风暴之女。”   腓力王子笑着补充了一句。   看着四位女孩渐行渐远,他才对安南有些夸张的鞠躬、伸手示意:“请吧,陛下?”   安南与维克多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腓力谈天说地——在安南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他依然是说得毫不怯场,宛如自己一个人在讲脱口秀一般。只是说的东西都没有什么营养……不过,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才更难得。   宴会厅的后门距离腓力所在的偏殿也不远,十几分钟就走了过去。   到了腓力家中之后,腓力立刻给安南与维克多安排上了茶水。   等到坐下之后,他的表情才变得正式了一些。   “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安南陛下。”   “有话直说吧,腓力殿下。”   安南没有喝茶,只是靠在沙发上有些懒洋洋的说道:“我的确是对恺先生的事很好奇……我都跟过来了,就不用卖关子了吧?   “还是说,你想说点别的东西?”   “那倒不会,我的确是在整理思绪……”   腓力毫不避讳、直接了当的说道:“因为我在思考,要告诉陛下第几层的情报才好。”   “……哦?”   听到这话,安南反倒是有些精神了起来。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第844章 腓力:失去笑容.jpg   “第几层的情报……”   安南挑了挑眉头,有些认真了起来:“是怎么说?”   “因为我尚且不知道,陛下您对我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腓力笑眯眯的说道:“我可不想在闲聊的时候,不小心把您还不知道的事一并漏了出去。我吃不吃亏另说,关键是您会不会信……要是我泄露了关键情报,结果您还没相信。   “这样您不乐我也不乐,就不太好吧?”   “……我还要对你有什么程度的了解?”   想要交换情报?   倒也可以。   安南嘴角上扬:“我知道你在诺亚建国前,曾经是个精灵——这个程度可以了吧?”   “……嘶。”   腓力王子有些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拿起佣人刚端上来的一盘烤肉。   毫不客气的用手抓起一大块多汁的肉,塞在嘴中用力的咀嚼着。   与此同时,他点了点头奉承道:“啊,那当然可以了……不过,该说不愧是您。我竟然没有感到多意外。   “倒不如说,这种程度的话,您应该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我作为精灵时的所见所闻,可比‘听人说的话’要可信多了。”   听到这话,维克多挑了挑眉头。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从头开始说吧……恺先生的真名,叫做喀戎。”   ……喀戎?   安南心中一动。   他记得这个名字——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   喀戎的另一个译名是“凯隆”。   古希腊传说中的半人马贤者,据说是海格力斯、阿喀琉斯、伊阿宋、俄尔普斯、埃涅阿斯等英雄的老师……俗称马老师。   搁手游里大概是四星的程度……   “他是马人吗?”   安南随口发问道。   对安南来说,这只是简单的联想……可听到这话,腓力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钦服的点了点头:“不愧是陛下,对这种冷门的人物也有了解。   “看来我这次是得拿出来点有分量的秘密,才能满足您的胃口了……”   “比如?”   “比如说,喀戎大师昔日是被皇帝亲手封印起来的。这并非是因为喀戎大师是什么不可饶恕的恶徒……但喀戎大师的确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   腓力王子脸上的笑意变淡了许多:“您应该知道咒能吧?”   “当然,”安南微微皱眉,“难不成你想说,咒能技术也是喀戎大师发明的不成?”   虽然他不知道喀戎到底有什么功绩。   但这个时候多说一个“也”,无论是对是错都能毫不露怯。   “那倒不至于。”   腓力很快答道:“但在咒能技术被封存销毁之后……喀戎大师却凭借着记忆,将已经被销毁的咒能技术重新记录了下来。   “我非常敬重喀戎大师——他的功绩,足够让所有的精灵与马人都为之钦佩。但我依然认为……至少从结果论上来判断,我个人认为,至少喀戎大师的这项行为是莽撞的、错误的,并且给整个世界都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谈论到喀戎的时候,腓力的用词非常谨慎。   “——因为在那之后,记录着咒能技术的书籍就失窃了。   “喀戎大师将这件事与皇帝陛下坦白,并表明自己想要使用【第六相往事书】来抓捕犯人——我想您应该也知道,能够抵达未来的【第六相往事书】,原本就是应该由拥有‘第一史视觉’的马人来使用的。   “但是皇帝陛下拒绝了喀戎,并将其进行了审判——以罪人的名义,用【烟雾镜】将喀戎大师封印了起来。这是‘唯有王者才能进行决断’的缓刑,意图是让后人根据造成的后续破坏,来判断究竟是监禁、死刑亦或是释放。   “但这个封印,之前被我的父亲所解开……但他很谨慎,只释放了一半喀戎。   “而‘恺先生’就是他的化身。”   “为什么要专门跟我说这个?”   安南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的确是相当具有分量的秘密——恐怕在精灵中知道这件事的也不会有太多。   但他反而有些疑惑……   这是想利用安南来帮忙对付恺先生吗?   腓力也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言语,根本不可能动摇安南吧?   “我想陛下您应该也知道……我曾信奉腐夫,也信奉持杯女吧。”   腓力咀嚼着食物,缓缓说道:“但您或许不知道,与此同时我也信奉着银爵士,而我还信奉着悲剧作家。”   不,我的确知道你信奉悲剧作家。   安南心想。   因为他在噩梦中,曾经见到腓力手下的人使用悲剧作家的仪式——那个“命运的伟大猎杀”,就是悲剧作家领域的仪式。   不过他还信奉银爵士……这个安南倒是不清楚。   毕竟关于腓力的情报,可就是银爵士告诉安南的。   “想必我的秘密,都是银爵士告诉您的吧。”   腓力毫不畏惧的答道:“可能还有【第四史论】的情报……不,应该是一定有。   “毕竟您是天车——从克劳斯那个蠢货争夺【天车之书】失败后,我就已经放弃了与您为敌的想法。毕竟命运乃天车之辙。”   他正色道:“我想您也应该判断出来了……我是一位泛信徒。我与多位神明达成过交易,银爵士将我的情报告诉您,也是我与银爵士交易的一环——我出售了我的‘背叛权’。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在合同与契约上背叛我。而我自愿放弃请银爵士追责的权利。所以诺亚他才能够在银爵士的注视下,光明正大的抹除关于我的一切记录……   “而我也与悲剧作家达成过交易,来换取知识和情报……我终将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之中,这是我已被确定的命运。   “我无意继续重生下去,我承诺我的生命将于这一世结束。也请您相信我的智慧——至少在这个即将混乱起来的时候,让我来继承王位、会比卡芙妮更好。她还很年轻,才只有十几岁,即使是到十年之后也才只有二十出头……这个时候由她继位,一定会带来混乱。   “我也承诺、我不会留下任何后代。并在我死后,将王位传给卡芙妮。如果陛下您想要摘下我的人头,这个机会我也可以给您……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就好。”   腓力咀嚼着肉,脸上露出一个很有诚意的、近乎谦卑的恭敬笑容:“我无意与您对抗,也不奢求您的支持。但只要您不是我的敌人……很多细节我们都可以谈。”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关于喀戎的情报。”   安南的手指轻敲扶手,微微眯起雅静轻声说道:“比起你的秘密来说,我更想知道这件事——不要转移话题。”   可他越是这么说,安南越是觉得重点在前半截——后面的这些情报,反而像是为了遮掩秘密、分散安南的注意力而掏出来的诱饵。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问题。   前面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但就是不暴露“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后面突然自爆,说出了一堆秘密。   这就像是为了让安南默认“前面也都是正确的”一样。   听到这话,腓力突然顿了一下。   而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在旁边听的维克多却突然开口:   “——因为他开始的时候就撒谎了,陛下。   “虽然大概是担心您会去事后调查,所以只有一句。甚至与真相相比,只是调换了顺序……却让事情听起来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在腓力的注视下,维克多开口道:“喀戎大师昔年的确曾被烟雾镜封印在了一段故事中,也的确被皇帝判为罪人,喀戎大师也的确向皇帝申请了伟大级咒物的使用权限。   “但那是在喀戎大师追回犯人后,自愿进入的封印,而非是由皇帝来亲自执行。   “因为喀戎大师从未来回来之后,就赶上了帝都的陆沉。他使用了烟雾镜的力量进行自我封印,反而从中活了下来。”   维克多注视着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的腓力,面不改色的平静答道:“至于他为什么提起这事……   “我想,他应该是想要让陛下您替他取回‘封印着喀戎’的那段故事的物质载体。或者想让您替他去问喀戎大师一些事情……因为喀戎大师一眼就能认出他人的灵魂本质。   “而喀戎大师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知道‘为什么昔日雅瑟兰帝国的帝都会突然陆沉’的人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维克多望向腓力,嘴角微微上扬:“有另一个传言是,‘喀戎大师的真理之书还没有全部耗尽’……你或许是想要那个,对吧。   “认识喀戎大师、能够知道这种程度的情报、名字叫腓力……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维克多有些怀念的说道:“你是‘雄辩者’腓力·弗拉梅尔吧。你居然成为了超凡者,还活到了这一纪……   “可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眉头紧皱,发自内心的叹息着。   听着维克多的话,腓力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块肉、宛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安南从未见过腓力王子露出过如此灰败的脸色。 第845章 你大爷挺活泼啊   与安南分离之后,卡芙妮便带着几人一起重新进入了鸢尾花银行。   她这次的行动,依然是没有带上冬之手。   因为冬之手完全没有动起来的倾向,而她们也没有前往地铁线的行动,所以她们的行动也没有引起其他人——尤其是三眼乌鸦们的注意。   “这腓力王子,看上去挺……”   偏头看了一眼,那一路讲着单口相声意气风发的腓力王子,林依依欲言又止:“嗯,挺活泼的。”   蹦蹦跳跳的,像是拉出来遛的宠物狗一样。   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这未免也太活泼了。”   被腓力那超大声的嗓门,吵的有点头疼的酒儿毫不客气的说道:“已经活泼到了静置都能与空气发生反应的程度。”   闻言,林依依忍不住笑出了声。   “发生什么反应?”   萨尔瓦托雷迷茫的声音,从房间中响起:“什么和什么的反应?”   “没你事。”   卡芙妮轻声道:“人家女孩子开玩笑呢。”   “不,我总感觉不太像……”   萨尔瓦托雷有些疑惑:“你说到‘反应’,这明明是转化法术的术语嘛……”   “别在意这种细节,”卡芙妮打断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   “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卡芙妮看着摆在鸢尾花银行地上的杂物。   一眼看上去多了足足十几本书,至少三幅成人大小的巨大画框,还有叠在一起的、有圆有方的画框。   “……你这是打劫了什么旧书店了?还是哪里有了活动?”   “都是别人送的。”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我之前去见了一下恺先生。”   “恺先生?”   女孩子们愣了一下。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萨尔瓦托雷察觉到了这声音中的迟疑,追问道:“怎么了?”   “我们刚刚还在讨论恺先生的事。”   卡芙妮答道。   玛利亚点了点头:“说是失踪了……或者说自己离开了王都。   “我们正在讨论这事的时候,腓力殿下说是有关于恺先生的情报。安南就跟他离开了。”   “惊了……他没离开就好了,”萨尔瓦托雷有些懊恼,“我这边也有情报啊!   “恺先生根本就没有离开王都。他一直就躲在王都,经营一家面具店。而且他似乎对时局也有关注……只是不想多理会而已。”   萨尔瓦托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看着那些靠在墙边上的画框:“这些东西,就是恺先生叫我拿回来的。   “说是他那边不方便放什么的……总之我也没听懂,但我能看出来,都是帝国时代的一些珍贵书籍和画作,不少都是孤本,不过有保存用的仪式、也不用太担心储存。恺先生说都送给我了,我就给搬回来了。”   穿着类似休闲西装一般、只是不系扣子的“新式巫师袍”的萨尔瓦托雷,将自己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抱怨着:“可是累死我了,还好离这里不算远……跑了几趟算是搬回来了。   “我姑且先扔在这里。卡芙妮殿下,等安南回来你带他来这边看看,如果有什么书安南要的话,就让他先带走……我过几天再过来拿。”   萨尔瓦托雷歇了口气,抱怨道:“你们去参加聚会,吃好吃的看唱歌跳舞的……我就在这里来回搬东西。我自己还没力气,还得喝着合剂去搬。我可太苦了。”   “那你现在有空吗?”   卡芙妮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座钟:“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五个小时……我们要去一趟泽地黑塔的影响池。要不一起去一趟?”   “……影响池?哪个影响池?”   萨尔瓦托雷闻言愣了一下:“最近的影响池可都在王都十里开外啊?”   “那个密林中的精灵遗迹,安南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可能有点远。”   玛利亚走过来,翻看着萨尔瓦托雷拿回来的古籍、随口说道:“但路程不用着急,我亲自带你们去……应该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精灵遗迹那边,距离王都可有四十多公里啊。”   萨尔瓦托雷有些迟疑:“你们有办法过去吗?”   “放心,我早有准备。”   玛利亚轻笑一声。   “……也成,我跟着去一趟吧。”   想到安南跟自己说过的那个“开门打人”,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那个地方藏的挺深的,而且现在天还黑了。你们去的话,不一定能找到地方,估计要白白耽误不少时间。”   他说着,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了一瓶翠绿色的合剂。   玛利亚认识那个药:“这是……清醒合剂?”   “是啊……嘶……”   萨尔瓦托雷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眼看着精神了起来。   他又取出一瓶来,非常有自信的说道:“别的不说,清醒合剂与强效脑力萃取合剂,我敢说就算是尼古拉斯再世,也必不如我做的好。”   玛利亚也是毫不客气的接过药瓶。   她完全不担心药剂的安全性,也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她猛然愣了一下,咂了咂嘴:“确实不错,效果非常好……但是为什么是薄荷味的?这是特殊的配方吗?”   “不,只是我的个人喜好而已。”   萨尔瓦托雷笑道:“我蛮喜欢喝薄荷水的,尤其是加冰的。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刺激感,非常提神……久而久之,一尝到薄荷味、本身我也会精神起来。”   “在敕令学派里面,这个现象称为‘精神惯性’。”   玛利亚点评道:“超凡者需要对自己的精神惯性与身体惯性有所认知。如果有人想要害你,一般就是用你的精神惯性与身体惯性来破除你的咒缚。”   “嗯,我知道了……”   萨尔瓦托雷没有嫌玛利亚啰嗦,只是有些怀念的点头、非常谦虚的应了下来。   这倒是让玛利亚难得的有些欣慰。   家里根本教训不到人——安南根本不会犯错,而德米特里说了也不会听。这让玛利亚对萨尔瓦托雷的好感上升了不少。   “好了,回来再看吧。”   玛利亚轻咳一声,将手中的古籍小心的放下:“我们快去快回……先到空地上吧。”   虽然玛利亚对安南非常信任。   但她心中其实还是觉得,这噩梦中就算有关于圣骸骨的情报,也不会多重要……不然的话,泽地黑塔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   毕竟这可是泽地黑塔专用的影响池。   “等一下,为什么要去空地?”   萨尔瓦托雷怔了一下:“不是让雅各布把我们传送过去吗?”   玛利亚理所应当的说道:“这点距离还用不上传送,当然是飞过去嘛——我带你们一起飞。   “不用担心,我不会飞的太快的。”   “等等,”萨尔瓦托雷面色一变,“飞的话就——” 第846章 萨尔瓦托雷的合剂   深夜的密林上空,骤然卷起了飓风。   天空极快的黑了下来。   乌云眨眼间遮蔽了月光,鸟雀被其惊动、扑棱棱的离开。   一道肉眼可见的暴风自上而下落在地面上,将周围的树枝折断、抛飞。   而几道模糊透明的人形,逐渐在地面上成型。   他们来之前,就服下了萨尔瓦托雷给的“阴影庇护合剂”。这个合剂可以让他们拥有青铜阶潜行者的潜行能力……虽然因为他们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以至于移动起来依然还是会有声音的。   但在深夜,他们飞起来了之后、借助夜空的掩护还是可以把他们的行踪覆盖的。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注意到玛利亚他们,顺着他们的路线跟过来——虽然玛利亚可以飞的很高,但猎人们还是能够看得到的。   而搭配“阴影庇护合剂”的话,他们最多就是感觉到“起风了”。   不会看到他们的行踪。   看着几人越落越慢、在地上逐渐站定,玛利亚才慢慢飘了下来。   她穿着单薄的白袍,末端略微泛蓝的银白色及腰长发慢悠悠的飘散着,身上角落浮现出的银色龙鳞、与微微盘旋的龙角,都在深夜中闪耀着微光。   这龙鳞与龙角,正是玛利亚的咒纹所在的位置。   除了稍微发光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这本身就说明,玛利亚所显露出的这份力量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空中的风暴逐渐散去,只是乌云仍集聚于高空。   “若不是要带你们,我自己是最高能四倍音速飞行的,一会就到了。只是你们没法化身为风,如果飞的太快的话,就算我替你们挡下外界的风,你们的内脏和大脑可能也承受不住……”   玛利亚有些无奈的飘了下来。   “……但我已经刻意降低了不少速度,你怎么还那么恐高啊。”   “啊……没事。应该不单纯是恐高的问题……殿下你把风挡住了,所以其实问题不大……”   萨尔瓦托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双腿哆嗦着、甚至连手指都在抖,整张脸都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这也算是【战栗】,只要……来点勇气灵药就好了……”   “你能找到药在哪里吗?”   林依依一脸无奈的搀扶着他:“我帮你拿吧?”   “勇气灵药在G3位置。就是左侧,我的心脏往下两寸的那个位置,那瓶深红色的……找到了吗?”   萨尔瓦托雷的声音还在颤抖。   他的面色很难看,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恐惧,似乎还有些想要呕吐。   随着萨尔瓦托雷的外衣被翻开,玛利亚这才注意到萨尔瓦托雷的左肩挂着一条奇怪的锁链。   它就像是腰包的肩带一般,斜挎在萨尔瓦托雷的肩膀上,有着诸多的锁扣。而在这些锁扣上,挂着不同的合剂。   萨尔瓦托雷的腰带上,同样挂着一串的瓶瓶罐罐。它们都被这像是休闲西装般的外袍挡在衣服内侧。   每一瓶合剂看上去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是风油精瓶子大小,都是只有一口的量。甚至尚不如矿泉水瓶盖的容量大。   多数瓶子都是扁平的,也有少数合剂瓶像是口红一般。   而这些不同的合剂,都按照萨尔瓦托雷的分类规则、固定在不同的位置上。大半都是透明的玻璃,少数不透明的也有标识——而所有的瓶子上都刻着某种暗号。   应该是为了让萨尔瓦托雷能够不去看,只凭触摸就能摸到想要找的药吧。   因为带子是斜向下的、之间的空间也隔得比较大,所以垂直固定着一些药剂,不仅不会看到、也不会互相撞的叮当响。更不用说是互相敲击撞碎的情况。   “怎么拿下来?”   林依依轻轻拔了一下,发现竟然没拔动——她担心自己太用力就会把药直接捏碎,于是没敢硬拔,而是开口询问道。   “……你们出去冒险腰上不带合剂的吗?”   反倒是萨尔瓦托雷有些意外。   一旁的卡芙妮幽幽道:“能够随身携带的转化合剂,起步就有五银币了,这还不算卡扣腰带。银爵的教士治疗同样程度的伤势,连一半都要不到。而稍微实用一些的合剂,都是用金币交易的。   “普通的冒险者,出门怎么可能用得上合剂。”   闻言,萨尔瓦托雷沉默了一瞬间。   他低声教道:“伸手捏住药瓶……然后逆时针旋转半圈。感觉到咔的一声之后,就可以取下来了。”   “啊,取下来了。”   林依依很快就将那瓶儿童小拇指大小的竖瓶取了下来。   她直接将其喂给了萨尔瓦托雷——只是动作显然不算温柔,管子往萨尔瓦托雷嘴里那么一怼、就撞了一下他的门牙。   “……啊,抱歉!”   “嘶……没事。”   萨尔瓦托雷喝下具有浓烈刺激性气味的勇气灵药后,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了过来。   双手双脚的战栗也立刻就止住了。   “本杰明老师一直有在讲,如何让转化物造福最多的人。”   萨尔瓦托雷感叹道:“我之前有认知的,也就是黑火和绿火这种东西。现在看来,转化合剂也是很重要的。   “像是有恐惧症的、深夜在危险的地方走动的,如果能有一瓶勇气灵药,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而很多伤势,如果能即使处理的话,也不会继续恶化……   “……这对我有些启发。回去之后,我会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事。”   萨尔瓦托雷笑了笑:“理论上,转化合剂是可以被量产的。我听闻教国那边,已经有了能够连续加工衣物的自动缝纫机,转化合剂说不定也能这样处理。   “……只是说不定会有贩卖药剂为生的药剂师来暗杀我吧,哈哈哈哈——唔……”   萨尔瓦托雷说着,突然干呕了一下。   他伸手止住了林依依的搀扶,而是自己又从身上取下了一瓶合剂、一饮而下。   但显然问题不是很好解决。他又接连喝了两瓶不同的药,才终于缓了过来。   “这种症状我倒是没有遇到过……并非是中毒、精神安抚也没有用。感觉像是内脏被蹂躏了,但最后起效的却是用于驱散‘不想要的合剂效果’时用的复原合剂。”   他反而精神了起来:“值得记录下来。”   “……你会不会是晕车了?”   一旁的酒儿犹豫许久,才小声说道:“玛利亚姐姐飞的太快,我其实也有点晕……”   “晕车?”   萨尔瓦托雷有些疑惑:“我明明不晕马车的……”   “回去路上再细说。”   卡芙妮打断了话题:“萨尔阁下需要在凌晨三点前睡觉,如果要保证睡眠质量的话,最晚两点我们就得回去。不要在这里耽误太久时间。”   “那我先去开门吧。”   萨尔瓦托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透明薄膜结界,从怀中取出一瓶合剂、走了过去。 第847章 回响合剂   玩家们有些好奇的望了过去。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开启这个结界似乎只需要念出密码就可以。可为什么……萨尔瓦托雷却取出了转化合剂?   难道这是可以“用来替代说出密码”的合剂?   这凯子不会这么抽象吧?   而且这瓶合剂,还是萨尔瓦托雷这一路上,第一次取出的不透明的合剂——它外面包裹着赤铜质地的外壳,看上去就像是小卖部里面卖的那种激光笔一样。   但玛利亚并不会将疑惑藏在心底。   “这又是什么药?”   她看到之后,便第一时间开口询问道:“你们这影响池,还需要特殊的转化合剂才能进入的吗?”   “啊,那倒是不至于。”   萨尔瓦托雷随口解释道:“这是我最近鼓捣出来的新发明……我称其为【回响合剂】。具体来说,就是将影响离体储存、使其液化。   “如果某个仪式或者法术需要这个影响,再将对应影响的【回响合剂】服下。就可以临时得到这个影响,而不至于担心它在平时突然产生了回响、或是与其他的什么仪式发生了反应。   “这一瓶回响合剂里面,就储存着名为‘星辰之引力’的高阶影响……这是用来楔合我的影子的。”   萨尔瓦托雷抬起头来,将合剂一饮而尽、同时轻声解释道:“假如进入这个影响池时,没有持有‘星辰之引力’的影响。那么正在与你相连的其他意识,就会在进入的瞬间,与你交换躯体。   “据我所知,你们那边有个叫德芙的孩子,就和她的猫交换了身体。这个影响池,需要你本来就具有一些影响,才能进入噩梦……不过如果你们只是来调查的话,我建议是先进去看一眼。”   “听起来有点像是通讯进化。”   林依依拉着酒儿,小声说道:“小嘴蜗和盖盖虫交换完就换了个壳的那种。”   ……所以巧克力通讯进化之后变成了猫猫猎手吗?   “我倒是感觉更像是隔壁片场的融合召唤……”   而且德芙和巧克力这名字,看起来的确像是能融合的样子。   想到这里,酒儿不禁笑出了声,压着声音道:“而且人家现在叫连接交换进化啦。”   萨尔瓦托雷倒是没有理会她们。   他在服下合剂后,整个人突然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给人以一种微妙而危险的“沉静”感——就如同月光之下的哑光匕首一般,充满了神秘的吸引感。   他伸出手来、将其置于那层结界之上。   萨尔瓦托雷低声,用精灵语流畅的颂念着:   “不能从死亡中学得教训之人,注定重蹈覆辙。”   在萨尔瓦托雷的话音落下之后,他眼前幽暗深邃的密林突然间开始扭曲。就像是漩涡般在眼前展开……   若是直视的话,就会带来仿若醉酒般的晕眩感。甚至会让人失去平衡感……是站都站不住的程度。   随着眩晕感逐渐消散,一些“虚假的树木”如幻影般消散,原本就存在、却被遮蔽的的一些空地也终于浮现了出来。   而在密林的地面上,也浮现出了一条遍布树叶的狭曲小径。   在那道路的尽头,能够勉强看到一座高大的石门。   在深夜中,那扇门隐约闪耀着幽蓝色的荧光。   如果是在游戏中出现的话,就是那种“一看就会想要摸一下”的任务目标。仿佛碰一下就会被吸到异世界一样。   虽然除了萨尔瓦托雷之外,其他的人其实都没有真正进入过这里……不过玩家们也有在看孩子和德芙他们的直播。尽管当时孩子那边的直播流被切断了,但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孩子也是有留下录播的。   所以倒也不会缺乏足够的情报。   “这个石门的造型……如果门口再摆俩戴着兜帽的石像就更酷了。   “要不是事先就知道这门是做什么用的,”林依依感慨道,“我还以为它通往德拉诺呢。”   “你这是排队排多了吧。”   酒儿吐槽道:“那里面明明是白色的雾,又不是绿色的膜。”   “也指不定是法爷开了个通往哑巴屯的门呢。”   林依依申辩道。   她们打闹着,已经顺着灰雾走了进去。   虽然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依然还是感到了些许紧张。   这次没有带孩子过来……他们也没有特定影响、也没有精灵的职业,应该进入的是西酞普兰的那一边——也就是“影响池的现实侧”。   林依依和酒儿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沉默着穿过了雾门。   而在这时,林依依和酒儿的眼前,却骤然浮现出了从来没见过的大量提示:   【未检测到初阶影响:优雅之低语】   【未检测到初阶影响:自然之赞歌】   【未检测到高阶影响:星辰之引力】   【未检测到高阶影响:蛾的寓言】   【未检测到已觉醒的要素】   【正在进行额外判定……】   【判定目标:异界生物、召唤物、人形、人类、雌性】   【检测到恩底弥翁的残留】   【判定权限:审查员】   【标本封存库III-251-11进行限定开放,允许通过次数:1】   “……嗯?”   林依依再度醒来的时候,注意到自己正守在一家商店门口,身披给人以轻盈感的轻质铠甲,腰间挎着精美的纯白色细剑。   周围是一副异常繁荣的城市景象。   数十米、近百米高的巨大建筑物,带有奇异造型的、像是雕塑般的不明建筑物。所有的建筑物上都缠绕着藤蔓……但那并非是在角落自然生长、攀附的藤蔓,倒更像是“建筑物从藤蔓上长了出来”。   整齐的路面上偶尔能看到类似磁悬浮车一样的东西,安静而飞快的路过。   还能看到像是带甲壳的长颈鹿、又像是腿特别高脖子又长的乌龟一样的巨大不明生物从上空路过。   街上一眼望过去,大约只有三十多人。精灵们的发色不同,但共同点就是瞳孔几乎都是绿色的。   周围还有许多的广告牌,看上去竟是有点赛博朋克的风味……只是配色几乎都是森系的、少数的金属部分则是银白色的,给人一种舒适而自然的感觉。   而此刻外面正是夕阳,温暖的光华让她有些发懒。   林依依怔了一下,伸手在耳后捋了一缕头发。   看到那灿金色的光泽后,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某只精灵的体内。   而且不像是噩梦中一样,总是充满着一股急迫而恐惧的催命感……而是四处洋溢着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像是童话中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一般。   林依依总是想要忍不住露出安详的笑容。   “像楼下老爷爷一样~”   她忍不住轻哼着歌。   “……阿杠?”   而就在这时,林依依听到了一个很小的、试探着的幼嫩声音。 第848章 英雄之种   林依依怔了一下,回过头去。   发现是一个穿着洋装、宛如洋娃娃般的幼女。   金色的长卷发,宛如祖母绿般明亮的双眼。她身后漂浮着三个像是晴天娃娃、又像是绑着手绢的羽毛球般的不明物体。   看上去就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一样。又像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她抱着一个像是白色雄鹿般的奇怪玩具……林依依第一眼扫过去,愣是没有认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个活物。因为它甚至是半透明发光的、还在冒着烟,就像是呼神护卫喊出来的守护神一样。   “……酒儿?”   冲着对面刚才那句疑问,林依依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对面顿时松了口气。   眼看着整个人就塌了下去——那一瞬间,林依依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我们咋进噩梦了?”   林依依百思不得其解。   酒儿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清楚啊……你那边有主线任务吗?”   “我没有。”   “我也没有。”   酒儿变成的精灵幼女有些迟疑:“那咱们干嘛?就嗯逛街吗?而且天都快黑了,咱们住哪?”   “……我不是你的护卫吗?你身上没钱吗?”   “钱不应该是护卫拿的吗?而且说起来,精灵要用什么钱的?反正我兜里完全没有……”   酒儿茫然:“而且我也不认路啊……我总不能去问路人,‘大叔,你觉得我大概住在哪’?还有,咱们没主线任务的话,怎么离开这个噩梦?”   “总不能等凌晨六点自动结算吧?”   “那样凯子萨就昏迷过去了。”   两人说到这里,面面相觑。   林依依很快想到了办法:“我还记得一部分剧情……我们去波菲丝吧?   “我记得她妈妈那边好像有正义之心的线索。起码问问也比不问强……哪怕被打死也成,正好就掉出去了。”   “也好。”   两人很快拿定了注意。   另外一边。   在进入那扇大门之后。   玛利亚刚一站定,便立刻注意到,那两个安南身边的女孩子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用担心,”不等她问,萨尔瓦托雷便开口答道,“她们应该是进入噩梦了。”   “这难道是异界级的噩梦吗?”   玛利亚有些疑惑:“为什么连身体都会一并消失的?她们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啊,不用担心。”   萨尔瓦托雷淡然的说道:“他们都是被安南拉过来的异界来客。身体都是【天车之书】的力量塑造出来的假身,如果‘死掉’也会复活的,只是会付出稍许代价。   “而且这个是标本封存库,也不是什么死者满怀怨念所形成的噩梦。它就是为了让灵魂能够安稳的待在里面的……所以里面的日子会过的非常安静,即使进入也不会轻易死去。”   “……听上去,你还挺了解安南的。”   玛利亚抬了抬眉毛,不冷不淡的轻声说道。   走在一旁的卡芙妮跟道:“这事我也知道的。   “那些人自称玩家……似乎是和安南来自同一个世界,但也好像只是近似的世界。”   “玩家……他们以为这是游戏吗?”   玛利亚眉头紧皱。   “大概是。”   萨尔瓦托雷耸耸肩:“他们在这里又不会随意死去,那这不就是游戏嘛。   “假如我净化噩梦失败,也没有任何惩罚的话。那我也会到处去找噩梦……这是很正常的心理。”   “……但如果他们知道,是天车之书让他们来到的这个世界、也是天车之书给予了他们不死的力量,就反过来背叛安南怎么办?”   玛利亚满怀忧虑:“毕竟安南没有复活能力。而如果他们抢到了天车之书,说不定会直接打通道路,让整个世界入侵过来……天车的确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那应该不会。因为天车之书也不是随便从异界拉人的。”   萨尔瓦托雷肯定的答道:“能通过天车之书的人,都有一种共性——逐光者的共性。”   “逐光者?”   “没错。”   萨尔瓦托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当时,第一次见到安南的时候,其实还是蛮警惕的。我专门用仪式与法术,试探了一下跟在他身边的那些‘玩家’。   “发现他们内心深处,都有着对光的渴望——他们都渴求着正义、爱与和平。他们都是英雄与圣贤的种子,而非是魔鬼与野兽。   “当然,如果他们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也说不定会堕落。但如果加以引导、培养……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萨尔瓦托雷轻笑着反问道:“你看那两个孩子,难道不是好孩子吗?”   “……那的确。”   玛利亚点了点头,承认道:“她们都是很好、很乖的孩子。之前她们在降落的时候,可能是担心你们落地会摔到,她们还下意识的扶了一把。   “而之前从王宫离开时,她们即使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也没有抱怨什么、或是想要换取什么好处。安南对她们说了一声谢谢,她们就很自然的回了一句‘没关系’——并不谦卑、也不恭敬,但是非常的友好。   “因为她们并不是‘不得不服从安南的命令而赶了过来’,也不是‘追随着利益而来,希望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仅仅只是因为‘朋友需要帮忙’,而自己正巧有空。就顺便过来了一趟。   “与其说是安南的召唤物,倒更像是朋友……我也曾有这样的朋友。”   她有些怀念的抬起头来:“那是即使跨越了身份、年龄与种族,也能成为的朋友……我还以为那两个孩子是其中最好的,可如果你们说其他孩子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的确可以放心了。”   明明自己也只有十八岁,但玛利亚习惯性的喜欢称呼他们为“孩子”。   “他们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卡芙妮认真的说道:“之前腐夫的仪式,也是他们帮忙破坏的,在与承灵僧战斗的时候,他们即使知道自己不敌、也一定要来帮忙。还有不少人会用自己的身体、拼命替我们去抵挡攻击……   “据我所知,他们在地下世界还会帮忙净化噩梦。很多废弃都市在他们的帮助下,已经开始重建秩序——许多地下城镇的掘者与智者们,都在传唱着他们的功绩。”   “他们还拯救了废弃的城市吗?”   玛利亚惊叹道:“那可真是了不起!这不是已经比我们还强了吗?”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英雄吧。至少也算是英雄之种。”   萨尔瓦托雷点评道:“如同传说故事里的英雄一样……现实中的英雄是会失败的。   “——但传说故事中的英雄,是永远不死的。” 第849章 死之喉的伴舞者   就算行走于千年前的精灵废墟之中,玛利亚她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压抑、恐惧。   这里已经破损到了完全看不出来城市痕迹的程度。像是数千年前、只剩断壁残垣的古文明遗迹,又像是被导弹洗了一边地的战后都市。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建筑物原本的形状了。   甚至无法判断某面倒下的墙,到底是原本就在这里、有一半消失不见了……还是这一面才是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   “那个是……”   玛利亚突然怔了一下,顿在了原地。   周围的风带给了她更多的消息。   极轻的低语声在她耳边响起。那是不可视之物的残留……名为“优雅之低语”的影响。   仿佛有风从耳边吹过的幻觉传来——玛利亚的发丝无风自动。   她回过头去,发现刚刚路过的某座如同墓碑般的断壁之上,安静的坐着一只纯白色的少女幽灵。   她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有人。   那是一位有着银白色长发的精灵少女。   她穿着只露出左肩左臂、裙摆在膝盖上十厘米的白色连衣裙,纤细的纯白色右臂留着遮住半个手掌的萌袖,而左侧不仅是肩膀露在外面,还能隐约看到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   少女幽灵正调皮的轻笑着,空气中回荡起轻盈的窃笑声。   ——假若坐在墓碑上的幽灵长得丑一点、凶恶一点,说不定这还算是个回头杀的恐怖桥段。   但因为那幽灵女孩过于可爱,反倒是让周围那幽蓝色的断壁残垣变得恍若仙境般梦幻。   她看着玛利亚,表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迷茫,似乎在认真的思索着些什么。   “什么时候……”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出乎预料的情况,让他下意识的提起了警惕心——他来到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萨尔瓦托雷还是个学徒的时候,经常被本杰明大师派来提取影响。   对于巫师塔这种师徒传承的教授机构来说,学生基本来说就是跑腿和苦力的代名词。   就像是以前萨尔瓦托雷帮导师制作黑火和绿火一样,搬运影响同样也属于“导师们懒得去做”但总得有人去做的事。   可萨尔瓦托雷来了这么多趟。   却从来没有见过,这里居然还有昔日精灵留下的幽灵……   泽地黑塔上课的时候就讲过,标本封存库的本质,就是保存昔日精灵们的灵魂,并用这些灵魂构建一个公共噩梦。在这个公共噩梦中,储存着一个永续噩梦——只要是符合需求的来访者,都可以进入其中、进行必要的调查。   这比记载于书上的资料能承载更多的内容,也比刻于石板上的资料能保存更久的时间。   它就像是由一段历史形成的“标本”。   而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存在单独的灵魂?   精灵们的灵魂,早已被用于构筑噩梦了。任何一个灵魂的抽离,都会导致“标本库”的不稳定……甚至坍塌。但无论是想要用仪式还是法术,直接影响梦界中存留的信息,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   换言之。   也就是这个精灵少女,根本就不是这个标本库内部的灵魂!   它是外来的、后来的精灵……死在了这里。   并因为标本库的特殊力量,一直存留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这几百年间,泽地黑塔来访的,提取影响的巫师们……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如果说是她畏惧、不信任人类巫师,所以一直躲着。   那么现在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   萨尔瓦托雷警惕的询问道:“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药剂瓶——非常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携带用于打击灵体的药剂。身上也没有用于构建打击灵体仪式的材料。   ——但他不能怂。   起码要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如果对方心怀不轨,说不定会觉得麻烦就逃走了也说不定。   “你没见过我,我倒是见过你好几次呢。”   坐在断壁残垣之上的幽灵少女饶有兴趣的说道:“好像是十年前吧?那时候你呆呆傻傻的……才这么高呢。”   她说着,抬起脚来踢了踢空气。   示意那时的萨尔瓦托雷还不如她现在的脚面高。   “那时候的你就怕鬼……现在还怕吗?”   她笑眯眯的询问道。   萨尔瓦托雷顿时就像是河豚一样气的鼓了起来:“谁怕过鬼啊?我那是——”   “你是……波菲丝吗?”   林依依突然开口询问道,打断了萨尔瓦托雷的话。   她也同样回过头来。打量了几眼幽灵少女,顿时眼前一亮、认了出来。   波菲丝脸上顿时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果然!我没有认错……”   她回过头来,迫不及待的询问道:“你是西酞普兰姐姐叫来的人吗?”   “……咦?”   听到这话之后,倒是正准备解释自己来路的林依依愣了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们身上都有同样的气味!”   波菲丝说罢,也不再坐在墓碑上。而是兴高采烈的飘了过来。   萨尔瓦托雷顿时紧张到绷紧了身体,刚要说话就被玛利亚握住了手臂——玛利亚的力气大到超出萨尔瓦托雷的想象,甚至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是纹丝不动。   玛利亚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摇头示意他先闭上嘴。   萨尔瓦托雷刚要说什么,顿时又被玛利亚扯了一下手臂。   他顿时整个人都像是漏气一样憋了下去。   宛如蝴蝶般围着林依依绕了一圈,又有些迟疑的询问道:“西酞普兰姐姐呢?”   “她啊……”   林依依轻笑一声。   这个问题,林依依还真能回答——而且不是瞎编的。   毕竟她、酒儿和西酞普兰,线下都是住在一起的。偶尔吃饭的时候,西酞普兰也有提过这事。   “她说她还没有掌握‘死之喉的伴舞者’这个神术,所以还不敢回来见你。”   林依依安慰道:“等她掌握那个神术之后,就会来带你走的。”   酒儿跟着补了一句:“她跟我们说过你的!   “说是已经等了好久了……”   “真的吗!”   波菲丝顿时眼前一亮。   酒儿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   这倒不全是安慰她的言语……   ——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真话。 第850章 悖火之女   【死之喉的伴舞者】这个神术,西酞普兰早晚是要拿的,但不是现在。   它是半亡之女的其中一个关键能力分支。   这个神术,通过模仿“苍白公主与她的爱人”的概念,固定住某个自愿的灵魂、作为自己的“伴舞者”。   半亡之女后期的许多关键能力,都与自己的伴舞者有关。   无论是与伴舞者交换位置、交换状态;亦或是在进入灵体状态后,让伴舞者操控自己的身体。还可以让伴舞者作为一个“施法基站”,通过以自己的伴舞者来代替施法、从而变向延长施法距离。   就像是猎人与自己宠物的关系一样……没有宠物的猎人是没有灵魂的。   只是因为西酞普兰的圣光印痕有限,必须优先兑换治疗与辅助能力——毕竟玩家中的治疗者实在是太少了。而她就算没有舞伴,最多也就是行动不那么灵活……可她要是不兑换治疗能力,就直接少了一位关键的治疗者。   “不出意外的话,”林依依大致估算着,“两个月内她应该就能来了。”   其实西酞普兰说的是这个月底就会过来一趟。   但是林依依说话的时候,稍微留了一点余地——以免当时突然发生什么意外状况,导致西酞普兰没来,进而让这位幽灵小小姐失望。   如果西酞普兰能提前来,那就可以算是惊喜。   要是她真的忘记了、或者突然有急事,林依依也可以帮忙提醒她。   波菲丝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等她的。”   “你们是互相认识吗?”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看到波菲丝的时候,还是紧张到忍不住绷紧了背脊。   一般那些没有神智的游魂、或是被夺魂巫师控制的灵体,萨尔瓦托雷倒是不怕。   但这种能够说话、有自我意识的幽灵,他就莫名的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惧。   并不是怕鬼,但要说是什么想法、却也始终说不出来……   “我们并没有见过。”   女孩们对视一眼,还是波菲丝先开了口。   她往前飘了几步,让萨尔瓦托雷忍不住将脑袋向后挪了挪。而这又让波菲丝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她轻咳一声,忍住笑意、板起脸来道:“我叫波菲丝·西西莉亚。   “我的确是曾存在于此的精灵,但我所曾在的这段历史在被封存之前……我却正好不在。于是,我就成了唯一没有进入标本封存库的、无家可归的游魂……我一直呆在这里,但却无法被人看到。”   除了与灵魂系能力有关的职业者之外。   唯有白银阶的超凡者,才能注意到她。   她脸上一瞬闪过了寂寞的神情。   但很快,波菲丝又乐天的露出了笑容:“我曾经想死,但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要成为西酞普兰姐姐的伴舞者。   “我要离开这里……在我曾经生存的时代的千年之后,继续活下去。   “哪怕这幅姿态,也根本算不上活着——我也不想什么都没留下,就化为虚无。”   波菲丝伸手抚胸,认真说道:“那样的话,我这一千年的孤独……就是白等了。我至少想要留下什么痕迹、拯救什么人、最好还能击败什么毁灭世界的大魔王,留下属于我的名字。   “并非是‘某个死在这里的精灵-波菲丝’这样的名字。而是真正的——属于我的名字。”   “你想好了吗?”   卡芙妮忍不住说道:“一旦走上那样的道路……遇到的可怕、可悲、令人懊恼的事,可比任何道路都会更多。”   她从波菲丝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与其说是相似,倒不如说是向往。   卡芙妮如今的想法,也与波菲丝类似。安南想要成为正义之人,那么她就成为正义的伙伴——她能够坚定不移的走在正义的道路上,即使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可她会这样想,那是因为有安南在。   但如果自己也被关在这里,渡过孤独的一千年……她真的还能抱有如此纯澈的思想吗?   她真的还能想要救人、而非是害人吗?   卡芙妮有些被这份真挚的善念感动了。   她忍不住轻声说道:“离开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但如果想要走上那样的道路……你可能会后悔的。”   “我想好了,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波菲丝坚定的答道:“我越是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多活了这么久,我就越觉得我不应该轻易死去——我的灵魂能够存在一千年,是绝对的意外。   “但如果想要把我关在什么小盒子里,作为一个收藏品保存起来……那样的日子我绝对不要过!   “我已经不想再当幽灵了……我想要死去,但我不要安详的、无知无觉的死。我想要壮烈的死——如果这一千年的孤独,并非是‘被人丢下了’的蠢事,而是为了等待未来拯救世界的勇者大人的话……我就能够满足了!”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几人,波菲丝也能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若是她还活着,必然会为这种像是诗歌一样慷慨激昂的言语而害羞。   但她已经死了这么久,不会再为这种话而迟疑了。   玛利亚也为她的话而动容。   但她却突然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追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波菲丝!波菲丝·西西莉亚。”   波菲丝发出缥缈而悦耳的声音:“我的母亲是阿塔兰忒·西西莉亚。”   “阿塔兰忒……”   玛利亚喃喃念道。   她突然询问道:“西西莉亚……在精灵语是什么意思?”   “西西莉亚是【盲目者】的意思。”   波菲丝很快答道:“因为我们的祖先曾发誓……不会拿起弓箭、成为一名猎手。我们会蒙住双眼、成为一名侍火祭司,看守燧父的伟大之火。   “【我必持剑以待】、【我必盲目侍火】、【我必死去,也必归还】。”   她以精灵语庄重而严肃的念道。   而玛利亚却是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盲目者……燧父的侍火祭司……”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母亲……是否曾经前往凛冬?”   “……凛冬?”   波菲丝有些迷惑:“那不是霜语之民所待的地方吗?说起来,我们这里也是有一些霜语者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母亲应该也没有进入这个标本封存库……对吧。”   玛利亚缓缓问道。   波菲丝怔了一下,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您听过我的母亲吗?!”   “……精灵有着侍从龙族的习俗,如同马人侍从精灵一般。   “传闻中曾有一位暴风军团的军团长,走上了圣者的道路。她得到了正义之心的认可,成为了那一代的正义圣者。   “她在成为圣者之后,就背离了伟大之火的道路、前往凛冬公国、转而侍奉老祖母的凛冬之道。   “她以无尽风暴之力,直接继承了当时无人可继承的风暴之塔、成为了风暴之塔的第九代看守者。并与最后一位‘霜语’,生下了第一代的‘凛冬’。   “……她或许是,我和安南的祖先。”   玛利亚缓缓开口道:“传闻中的【悖火之女】,阿塔兰忒·凛冬。” 第851章 吕秀才直呼内行(二合一)   过了好一阵子,腓力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可即使如此,他也显得老了好几岁。在那灰败的神色显现的瞬间,那副无忧无虑的乐天笑容也消失了在他脸上。   “你……有点眼熟。”   腓力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   他默认了维克多的话,抬起头来反问道:“那么,你又是谁?   “能认识我,知晓我真正的姓氏;甚至还认识喀戎大师,知道喀戎大师曾犯下什么罪,知道伟大级咒物的情报,知道喀戎大师可能知晓帝都沉没的秘密……你又是什么人?”   不等维克多回答,腓力便自顾自的答道:“你应该曾与我碰面。但我根本不记得你,所以你大概率不会是与我同年龄的精灵。   “你有着灰色的眼睛——但纯血的精灵应该都是绿眼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精灵的瞳色只要变成金属化,就是多次触犯禁忌的证明。”   腓力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微微仰起:“你曾经长时间吸食过咒能。这会让精灵清澈而纯净的凝结之魂,变得像是金属一样。   “而你身负大罪,还能活到现在……说明你曾经立过大功,甚至能够弥补你吸食世界之血的罪过。再加上,你作为冬之手而跟着安南陛下从凛冬公国一起过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腓力王子皱眉思索着。   而维克多也没有打断他的思索,只是穿着一身管家服、笑眯眯的站在安南身后。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身姿优雅而挺拔。   “……你到底是谁?”   过了许久,腓力王子才皱眉问道:“太过长久的记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流失的太过严重。   每次使用第四史论,他都会失去四分之一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当然不是他第一世的记忆、而是在使用第四史论时所持有的全部记忆。   而这四分之一的记忆,也并非是整段的砍掉四分之一。而像是数据缺损般,会破坏掉所有记忆的一部分细节。   他转世了这么多次,最早那一世的记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他还能够认出喀戎、还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直就像是老年痴呆一样。   安南心想。   而面对腓力的这幅表现,维克多也显得并不意外。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循循善诱道:“我是维克多,维克多·霜语……你还记得吗?”   “你……”   腓力眉头紧皱。   维克多继续说道:“我生活在‘凛冬’尚未诞生的年代。我是【霜语者】这一职业的开创者,世界上的第一位霜语学者。   “我将复杂而本身具有超凡力量、凡人无法颂念也难以理解的龙语进行简化,去掉了一部分过于灼烈的阳性词、将一部分精灵无法说出的声音进行了修饰,并修改了语法……发明了即使是精灵也能说出、巨龙也能听懂的霜语。   “我是第一位完全不具有龙族血统,也能被老祖母赐予‘霜语’之名的精灵。因为我的‘霜语’一词并非是家族的姓氏、也不是‘霜语之龙’的种族,而是属于我的称号……就如同你曾被皇帝赐名为‘雄辩者’一样。   “我的妻子曾是一位巨龙。她是当代霜语大公的亲生妹妹,同时也是‘霜语’在巨龙族群中的推行者。她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师长、同时也是帮助我创造‘霜语’这门语言的伙伴……”   说到这里,维克多突然顿了顿。   随后,他再度开口:“当然,对于凡人来说……我的另一个身份更值得他们铭记。   “我是风暴之塔的第四代塔主……也就是‘风暴长女’,阿尔塔丝忒·霜语的亲生父亲,是第四代至第十代风暴之女的守护者,同时也是‘戒除咒能’活动的发起者、倡导者。   “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还记得我吗?或者说,你还记得自己作为精灵时的事吗?”   维克多的话语,让腓力持续沉默着。   霜发灰眼的精灵叹了口气,看向依然有些茫然的腓力。   他的眼中有些怀念,又有些怜悯:“弗拉梅尔——这个姓氏,在精灵语中被称为‘智慧之人’。你最为杰出的后人,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曾是贤者之石的改进者。   “贤者之石能够延续黄金阶超凡者的寿命、大幅强化他们的力量。而我觉得,他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祖先为了‘活下去’,到底变成了多丑陋的模样。”   安南挑了挑眉头。   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经由这么多次的转生,腓力第一世的记忆早就已经残缺不全了。他除了还记得,自己曾被初代诺亚王坑了一脸血,还记得自己是谁之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精灵的常识。   甚至可能腓力自己,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最初的记忆。那些记忆破破烂烂的,难免可能有什么细节被遗忘……那么腓力就只能通过逻辑和想象,对其进行修补。   从这点来说,他跟安南所说的,关于“喀戎”的情报……也未必是想要误导安南。   ——真相是,可能他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   于是他就顺着自己希望的方向,下意识的对记忆进行了修饰。   他所残留的第一世的记忆,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他作为“腓力·弗拉梅尔”这个身份的人格。   或者说……   每次腓力使用第四史论进行未来转生,实际上都等于是抹杀了一次自己的旧人格。   这肯定是最开始的腓力所不愿看到的。   但他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停下了。   一旦停止,就等于否认了以前的“腓力”的存在意义。   ……或许他如今打算停止转生,也就是因为他已经遗忘了自己最开始决定转世的执念。   “……我不骗你。我是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你说的那些东西了。”   腓力终于开口。   他的脸上不再挂着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并不是想要从喀戎那里寻找空白的真理之书……我已经活够了。不,准确的说法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我还忘记了对我曾经很重要的人。但我甚至忘记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腓力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我的生命已经延续了数百年……若是丑陋的结束它,我就等于是白活了。   “我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问过我:‘如果你还能再活三年,你会去做什么?’我已经不记得这是谁问的了,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但如果是现在的我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只想要享乐。我不想要再思考任何事,我想要太平安乐的一世、我想要最后的安眠……   “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腓力再度抬起手来,将一直攥在手里、已经发凉的蜂蜜烤肉放到嘴边,一边用力的撕咬了一块下来,缓缓咀嚼着。   凉掉的肉自然已经没有那么香了。蜂蜜与脂肪混在一起,在外面还凝成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口感一看就知道不会很好。   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般,认真的咀嚼着、仿佛口中的食物是绝世美食一般,一副非常美味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吞食着。   他声音模糊的说道:“我不想再考虑那种东西了。   “你是真的误解我了……维克多阁下。我不想要那个沉没于深海失落的咒物,也不想要成神。我或许曾经的确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但我……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了。”   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仅此而已吗?   安南能够感知到,这的确是真话。   或者说,这些都是真话。但并非是全部的真话。   看着大口吃肉的腓力,安南隐约捕捉到了另一重含义。   每次转生,也同样需要四分之一的欲望作为花费。那么,为何腓力王子每天都一副贪食好色的模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没事就咀嚼着他特制的恶魔之血奶糖?   恐怕答案就是,他早已遗失了自己真正的欲望。   甚至享乐本身,可能也不是他的欲望。   ——他是在强迫着自己去享乐。   腓力脑中所残留的第一世记忆,就像是已经愈合的伤口一般。   平时再也察觉不到,可偶尔却依然会出现那么一刹那的幻痛……若是主动的抚摸上去,就会非常明晰的察觉到伤疤。   安南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噩梦中与腓力第一次见面时,腓力对自己所说的话。   安南无论是现实中的第一世还是噩梦中的第二世,在那个时候还都没有影响过腓力。也就是说,腓力当时在噩梦中对安南所说的话,基本上应该就是与一周目的安南见面时所说的话。   ——我看得到,你有着追随愉悦、不受束缚的灵魂。   ——如果你哪天觉得苦闷,想要从束缚你命运的锁链中挣脱……你尽可以来找我。   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察觉到不对。   若是某位贵族不受重视的庶子、或是家境不好的平民,都能说出这话来。   可他作为诺亚王国未来的继承人之一,甚至还是顺位很靠前的王子……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又何来的“束缚命运的锁链”呢?   他是将成为王的使命,视为束缚着自己命运的锁链吗?   ——自然不会如此。   如今安南,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作为弗拉梅尔(智者)的血,仍在影响着腓力。即使他的智慧已经削弱到了凡人的程度,但腓力的眼界与经验,也是立刻判断出了安南“并非此世之人”的事实。   或者说,他并非是判断出安南是穿越者。   而是“至少为重生者”,也即是有着“第一人生”的转世者。所以安南在这么小的年纪,却能有着如此成熟的处事方式。   ——就和他当年一样。   所谓的“束缚着命运的锁链”,指的就是前世的记忆。或者说,是前世的记忆与此世的身份之间的冲突。   “——人是以欲望驱动的机器。”   安南开口,轻声念道:“没有欲望的人生,与人偶何异?”   听到这话,腓力的身体又是一僵。   这是曾经腓力对安南所说的话。   这的确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慨。   正是因为他认为安南“或许是同类”,而同时安南外表上又是孩子;基于这种复杂的心态,他才会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来。   一般来说,这种王室的继承人……尤其是在继承人之间关系不好的时候,是没那么容易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的。   因为这往往可能会透露出他们真正的欲求。可能会让他们的目的暴露出来。   “你曾经对我说……你所追求的,是【青春】。”   安南缓缓开口道:“你应该还记得吧?”   “……是的。”   腓力点头应道。   他回忆着:“而当时,你问我……‘如果一定要从青春中挑出一个,你会选不老还是不死?’”   安南记得,腓力当时的回应是标准的成年人应对。   ——我全都要。   但是,安南与一周目安南的问法却并不是完全相同。   如今的安南会考虑其他人的想法,说话时就会变得更加圆滑,会给人以“适应”……或者说“逃避”的空间。   不过一周目的安南,就没那么好相处了。   他对于大多数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态度都是冰冷而漠然的——甚至就连贝拉这样的熟人,如果必要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更不用说是未曾相识的陌生人了。   也正因如此,才会给当年的塞利西亚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而他对腓力的询问,自然也不会给他逃避的空间。   “我也有说‘我全都想要’……这的确是我真实的想法。可你当时进一步的逼问,‘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说到这里,腓力脸上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我必须感谢你。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终于隐约意识到了……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你想要的,是‘不老’。”   安南轻声答道。   这就是历史上的畸点。   他当时并没有进一步的追问这个答案。当然,也有他没有另一个自己那么敏锐的原因、其中也有他不那么在乎腓力的因素。   对安南来说,腓力并不足够特殊,反而可以“与人为善”。   但即使如此,仅凭着他与腓力在这里谈话时,他对腓力的侧写、也能判断出腓力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只能、也只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不老”。   “是的。”   腓力答道:“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   “或许,我其实是想死的。”   “——那么,”安南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第852章 反向冲锋   听到安南这话,腓力的表情微微僵住。   他忍不住露出苦笑:“陛下,您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只是寻开心而已吗?”   安南轻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的确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精灵是白银之民,天生便拥有着凝结之魂。   虽然只能算是巨龙的附庸……但普通的精灵,想要活个两三百年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算腓力的血统不纯,仅仅只是一位半精灵……但他毕竟已经抵达了黄金阶。   抵达染色之位,灵魂就已经获得了本质上的升华。就如同将青铜化为黄金一般。   这个阶段的超凡者,身体已经停止了老化。理论上来说,只要不使用要素之力、甚至可以拥有极为漫长的生命。就算当时的腓力已经变得衰老,但应该也可以继续活很久很久……   而且,那可是黄金阶超凡者的长生。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真理之书。   与如今作为一个凡人,无限转生来一边苟活一边加班,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么,你为什么会选择使用【第四史论】,来主动打断自己的长生、重新诞生到诺亚王的后代中呢?”   安南沉声问道。   从之前腓力的言语中,他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违和感。   既然他是黄金阶的超凡者……   为什么会需要使用第四史论来转生?   哪怕他不知道【第四史论】那秘不可宣的第四条诅咒,也应该知晓自己转生之后就无法踏入超凡之路——因为第四史论原本就不是用来转生的,而是用来改写未来、确定未来方向的。   在一些关键性的世界分歧中,可以用第四史论楔定某个方向,以此来确定未来真的会这样发展。   也就是说,第四史论存在的意义、以及它真正的用法,是专门为了那些“能够洞彻未来必至的毁灭因而心怀恐惧”的人,让他们在关键的未来节点上,不断留下用于“预防破灭”的一丝可能性。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能“洞彻未来的毁灭”呢?   马人最强的未来视,也不可能看到自己死后发生的事。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通过【第六相往世书】。   如果说,【第六相往世书】是将现在无法解决的问题,丢给未来人解决;那么【第四史论】就是将未来人遇到的每个巨大困难,都在发生之前、安排好能够将其解决的办法。   ——这两件伟大级咒物是相辅相成的。   只要这两件伟大级咒物同时存在,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就会连成一条线。   “过去”与“未来”默不作声的互相守望着。   即使未来的人无法回到过去,但他们却能知晓、自己遇到的每一个绝境,都已经被人事先留下破解的办法……因而就永远不会绝望。   而第四史论的使用者,所付出的“自我的四分之一”这样沉痛的代价……当然也是为了“延续未来”。   如此来看,这代价反而极为廉价。   “你既然知道第四史论能够帮助你转生,不可能不知道它真正的用法;既然诺亚王一直守护着第四史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而他却会同意由你使用第四史论,来让你前往未来。”   安南叹息着:“我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一定要我说透吗?”   “……不必了。”   腓力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也早就明白。我从第二次转世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他的记忆会出现这种低端的矛盾,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一个充满了戏剧性的答案。   那就是——在腓力第一次转世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转世的真正目的。   他最初之所以能够携带【第四史论】前往未来,绝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再活一世”,也不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   而是接受了诺亚王的某个要求——带着自己的使命、带着第四史论前往了未来。   ……但讽刺的是。   腓力从最开始,就忘却了自己的使命。   他所损失的四分之一的记忆,让他直接将自己转世的理由完全忘却了。而这件事,他是从至少第二次转世之后,通过对比自己的记忆,才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进而察觉到,自己的转世可能另有原因。   ——但已经晚了。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活。”   安南双手十指交叉。   他望向腓力,眼神幽暗深邃、宛如深渊一般:“但你依然还活着。   “如果你是超凡者也就罢了……你死去之后,还能留下噩梦给我们。说不定能从噩梦中,看到就连你自己都忘记了的事。”   ——但你现在甚至连噩梦都没有。   “那么,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死’,可不是在说脏话吧。”   安南平静的说道:“我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这样问你——   “既然最开始的那次转世就是错误的……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你所保持着的信念是虚假的、是自己编造的。那么你之后为什么要活这么久?”   毫无意义的生存。   毫无意义的转世。   看着安南变得幽暗的眼神,腓力忍不住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意义啊……”   他喃喃道。   过了许久,腓力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死去。”   他缓缓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但至少我的第二世也是真实的——我所认识的人、见过的事,根植于那些记忆上的我的人格,都是真实的。   “我为了错误的使命而多活一世……但从第二世开始,那也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尽管最开始的理由是虚假的,但我的‘存活’却是唯一真实无误的东西。我不想要死,哪怕是再壮烈的死亡也不要。   “我不想要成为英雄,也不想要被历史所铭记。我根本就不恨诺亚……我只是想要活着。因为我只要活着,我就是真实的——我所创造的、我所留下的一切,都是真正的历史。   “那么我当然要抛弃虚假的东西,迎向真实。”   腓力缓缓答道:“我已经活累了,所以我想死——但我也只能因此而死。   “我不会回头去看,陛下。我绝不会认为自己最初的转世,抱着错误的目的……即使我已经忘却了目的,但我也留下了结果。   “——所以我绝不会认为,那是错误的。”   腓力的言语清晰无比。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转世是错误的。   但假如承认这件事,那么“第二世”所做的事就是全盘错误的。   那么只要否认它,顺着第二世的步伐继续前行……只顺着自己记住的事来行事。那至少对于腓力自己来说,就等于他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但你这是逃避。”   安南轻声说道。   “陛下,我是为自己而活的。”   腓力沉声道:“记忆又不是我主动抛弃的。那么只要我不回头看——我就没有逃走,而是在冲锋。”   “即使那已经与最初的方向截然相反?即使你自己也知道真相?”   “在我所认知、所经历的世界中,”腓力答道,“并不存在那份【最初的方向】的证据。就算如何推理,也只能将其视为一种【可能】。   “但一切的‘可能’都是虚假的,我所做过的事才是真实的。   “——我即使是逃走,也将是挺胸抬头、义无反顾的逃走。” 第853章 永不启用的候选者   ——义无反顾的逃走。   听到这话,安南一瞬间突然理解了腓力的想法。   他至今为止的生命,全部都是错误、早已背离了最初的道路。   但他并非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愚者。   腓力不像是贝拉那样浑浑噩噩……甚至笨拙到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带来了什么影响。   腓力从第三世时,就早已知晓了一切。   腓力是在清楚的知晓自己的使命、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错误道路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逃离这份使命。   ——他主动背叛了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最初的使命。而是选择为自己而活,过着眼下的日子。   这本身的确也可以算是一种务实的行为。   但这偏偏与他推理出的,第一世的自己“抱持着重要使命”的事实不符,也正因如此……腓力才会感觉到不安。   ……就像是出门忘记关煤气了、或者忘记关门了一样的,无时无刻的不安感。   而造就了这份不安的、恰恰是他“希望能过上平静的生活”的欲望。这份命运的冲突,大概就是悲剧作家看上他的理由。   ——但这并非是事实的全部。   在理解了腓力的思维方式之后,安南的眼神变得哀悯。   他非常明确的意识到——腓力还忽略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恰恰是腓力所无法意识到的……是只有安南知晓、只有安南能联想到的重要情报。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   安南已经再度得知了一切真相。   “……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腓力敏锐的察觉到安南的眼神变化了。   安南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的。   “但问题是……你真的想听吗?”   “……是关于什么的事?我可以听吗?”   腓力小心谨慎的询问着。   他突然心中有一个模糊的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重要到或许会影响到很多事。   最保险起见的,就是不去听。那么一切都不会变。   但是……   “……我已经不想再错过什么了。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莫及,倒不如让我愁苦一阵子。”   腓力深吸了口气:“您请说吧,陛下。”   “我所要说的,正是你已经忘却了的东西。”   安南缓缓说道:“也就是……有关你的使命的部分。”   闻言,腓力怔了一下。   他显然不太理解安南这句话。   “你是不是为自己忘却了重要的使命,而感到恐惧与焦虑?你是否因为诺亚抹除了你存在的痕迹而感到不满和疑惑?”   安南低声说着,微微闭上眼睛:“腓力·弗拉梅尔是一个极聪明的智者,被称为‘雄辩者’的半精灵智者。他是拥有着染色灵魂的超凡者,而他的朋友、初代诺亚王更是伟大级咒物的看守者。   “诺亚毫无疑问的了解【第四史论】的副作用,而他既然会给腓力使用,多半也会告诉腓力它所隐藏的第四种副作用。哪怕他真的就没有说,腓力不知道第四条规则、也一定知道第三条规则。   “他当时所写下的,‘既定之未来’……你怎么就知道,它没有被完成呢?”   安南缓缓说道:“或者说,你怎么能够确定……你失去了第一世的关键记忆,不是第一世的你亲手写下的‘未来’?”   ——这是只有安南能想到的可能。   因为他自己就行走于这条道路上。   第一世的安南抛弃了记忆、放弃了自我,以自我抹杀为代价进行布局,让第二世的安南不知不觉之间成长为正义之心的适配者、天车之书的契约者。   安南当然不会自大到,认为这是自己独一份的情况。   且不说他使用的仪式都是已有的东西……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即使洗清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依然存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这也是安南会采用这个仪式的办法。   但会不会有人和一周目的安南想法一致呢?   当然是可能的。   诺亚王恰好没有警告腓力、腓力恰好完全没有防备、并且失去的记忆恰好覆盖了整个真相、并且诺亚王还不知道为什么抹除了腓力在历史上的存在来激怒他……而且一直到腓力继位为止,都没有对“腓力的转世”多加提防。   ——比起这种诸多“微小的可能”的叠加。   一周目的腓力早已料到了一切,才是更合理的推测。   而如果腓力“忘却了使命”,反而是他的目的。   那么这可以帮助腓力做到什么事呢?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本应是一面镜子。”   安南叹息着。   闻言,腓力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想想看吧,假如克劳斯当时能搜的更全面一些……以至于把唐璜·杰兰特身上的天车之书取走的话。你就是我的第一面镜子了。”   安南缓缓说道:“第一曜之光,是【最为单纯的强大而明亮】。在明亮的光面前,较为晦暗的光便是黑暗。于此便划出了不同的命运……   “我当时也有些奇怪。唐璜虽然与我相似,但这种相似的程度比起窃梦者丹顿、亨利八世、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等人相比……它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但我后来知晓,窃梦者丹顿逃避自己成为镜子的命运,将天车之书的残片交给了罗斯堡的巴伯子爵。   “我就在想……或许唐璜的镜子,原本不该在他身上?”   安南看向腓力。   他的瞳孔明亮如镜,倒映出腓力惶恐不安的表情。   如果说第一面镜子原本应该是腓力的话……一切就全对上了。   同样是“遗忘了第一世”的迷茫者,但安南因为其【最为单纯的强大而明亮】,而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腓力却只是在追求着安详的、无知无觉的死。   “为什么诺亚王会抹消你曾经存在的历史记录?因为他不希望你查到自己、察觉到自己已经主动忘却的记忆。你原本的命运,就是成为天车之书的七面镜子之一。”   ……也就是说,从最开始【腓力】就是一个工具。   ——他是一个“备用的安南”。   一个“万一安南并没有到来”的情况下,才需要启用的……“主角候选者”。   一个永不启用的候选者。 第854章 被废弃的镜子   安南作为新一代的天车,他无法被有关命运的法术侦测到。也就是说,过去的人看关于安南的未来时、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其中与安南最为密切相关的,就是从唐璜身上诞生的“扉页”。   而这一页真理残章,也是最为重要的……确定了异界人是“玩家”、而不是“勇者”的,【不死者】之章。   假如没有安南的存在,这一页真理残章大概会就此遗失——   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假如腓力没有派人出去截杀唐璜的话,唐璜·杰兰特与本杰明将会正确的前往冻水港。   而本杰明的第一目的,是为了让“镜中人”的仪式诞生——这是为了能够得到关于时间与镜面的力量,进入到那个永续循环的噩梦中救出他的女友。   在这个过程中,他会独自一人前往罗斯堡。而有他这么一位知名的白银阶大巫师守护着唐璜的情况下,巴伯子爵并不会对唐璜下手。   但以唐璜的性格,他大概率不会得到萨尔瓦托雷的认可。所以到时候萨尔瓦托雷就会在历练结束之后,返回泽地黑塔——而唐璜将会继续待在冻水港,他无法动摇巴伯子爵的权柄。   巴伯子爵将会完成腐夫的仪式,重新转世到他的后代身上。   这么一来,这两份残章就等于是遗失了。   因为唐璜的才能不足,“光不够强大”、因而始终无法唤醒孕育于自己身上的真理残章;巴伯子爵本身就不是被命运选中的人,而只是承担着“窃梦者”自我剥离出来、丢到他身上的真理残章。   ——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就是“天车之镜”。   对于凡人来说,他们都是贵族老爷。是诺亚的“担保人”阶级,是人上之人。   但对于天车残页的持有者们来说……他们两个都只能算是无法被重视的小人物。   缺失了这两面镜子,天车仪式就无法完成。   不如说……没有了安南,这些镜子之间的命运甚至都不会交织在一起。除非觉醒自己身上的真理残章,否则就算是碰面也无法察觉到对方是自己“镜子”。   必须是有资格者接触尸体,才能得到残页。   而他们的命运轨迹,根本就是互不相交的。   也就是说……只要少了安南,天车就无法诞生。   而他们似乎认为,“天车”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是必须存在的,否则就可能会导致某种巨大的灾难。   因此,初代腓力选择将自己投射到未来、作为“七面镜子之一”,保证天车之书的飞升仪式能够顺利完成。他与悲剧作家达成协议,还能被银爵士所认可的原因就在这里。   “你之所以会信奉腐夫,也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自我暗示。因为巴顿同样也是镜子之一……你会谋夺王位,则是因为你这一世的父亲、亨利八世也是镜子之一。”   假如安南从最开始就没有诞生。   那么腓力就可以获得其中三章残页——以此成为天车的有力竞争者。   天车正确诞生的可能性就大幅增加了。   至少比腓力与安南都不存在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而在安南诞生之后……或者说,加入了安南这个变量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镜子,全部都是安南某一个人格侧面的“倒影”。在安南获得第一份残章之后,其他的所有镜子就都失去了“自我觉醒”的能力。   ——他们都变成了安南的镜子。   从公平的七人混战……变成了一人对七人的追杀。所有的镜子,就都变成了安南自我成长的养料。   从这点来说,天车之书原本的适配者应该就是安南。   所以在安南并不持有任何一章残页的情况下,依然会被正神们称呼为“天车”。   想清楚这件事之后。   安南就突然明白了“英格丽德”这第七面镜子的存在意义。   她与腓力应该是类似的定位。   天车仪式需要击破六面镜子——那么“多出来的这一面镜子”,就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候选者。就像是汽车除了四个轮子之外,后面还会背上一个备用的轮子一般。   如果安南最后咕了,没有到来。   她或者腓力中的一个——也就是第一面和第七面镜子中的某一个,就会成为“保险”、开始变成天车来吞食其他人,并以此来将自己变得趋近于如今的“安南”。   这就像是其中一个性别断绝之后,发生性反转现象、来防止族群无法延续的动物一样……如同红鲷鱼和小丑鱼。   之所以腓力不使用第六相往世书、而是使用第四史论来完成这件事,恐怕也不是因为第四史论本身具有某种优越性……而是为了防止其他人之后再度使用第四史论,扰动这个好不容易才确定下来的未来。   付出第四史论的大量使用耐久、长达数百年间的“第四史论”的空缺,甚至让腓力的旧人格被摧毁的巨大代价……也要维系天车仪式的存续。   安南也大概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因为安南是从其他世界,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在安南出生之前,大概率这个世界的“命运”是看不到他的。   哪怕安南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假如一周目的安南没有选定“正义之心”,他就不需要毁弃自己的记忆。那么安南就不会被利维坦送到冻水港,自然也就不会接触到唐璜身上的那片天车之书的残页。   只要安南没有在正确的时间抵达冻水港。   那么这一片真理之书的残页,最终依然还是会由腓力得到。   可在安南失去记忆后,被利维坦送到了冻水港附近。   而这时腓力派去的克劳斯,却莫名失手了——他没有将唐璜的尸体和身上的衣服带走,白白便宜了醒来之后前来调查的安南。   这大概不是巧合。   而是利维坦……或者本杰明对他的思维进行了扰动。   ——命运乃天车之辙。   在安南决定“开启二周目”的瞬间。   一切就都已经确定了下来。   安南叹息道:“你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会奉行这样的道路……正是你给自己立下的心理暗示。”   没有人比腓力·弗拉梅尔更了解自己。   他如今的人格,完全是由第一世的自己所塑造的。而他的欲望自然也是在那时成型的……甚至就连他如今所选择的“并非是逃跑、而是反向冲锋”的可能性,也早就已经被第一世的那位“雄辩者”所确定。   就如同安南如今的人格,是由第一世的安南所确定的一般——提前扫清了所有可能导致安南不够纯粹的困难,以此保证安南能够接触到正义之心。   “但是我来了。”   安南轻声道:“那么你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   从最开始就是作为【备胎】而存在的,“不一定会用得上的救世主”。   “——这大概才是你会想要安息的真正原因。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你并没有遗忘自己的使命。因为你一直走在那条道路上、直到亲眼见证自己的使命结束。”   安南平静的说道。   已经不用再继续战斗下去了——正是因为潜意识中意识到这件事,腓力心中才浮现出了“疲惫感”,才会放弃转生。   从最开始,这就是完全被操控的工具人生。   只是操控他的命运的……就是他自己而已。   看着已经完全愣在原地、宛如变成了石像般的腓力。   安南无声的叹了口气,与沉默着的维克多离开了他那里。   ——腓力已经没有威胁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夜空。   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但是没必要跟腓力说。   既然腓力是被过去的“雄辩者”专门送过来的……英格丽德,她又是被谁做成了“天车”的保险呢?   到底又是什么事,需要设下重重保险、也必须保证天车的存在呢? 第855章 酒儿:这合理吗   卡芙妮与萨尔瓦托雷在外面的精灵遗迹中,与幽灵形态的波菲丝交谈的时候。   林依依和酒儿,正在噩梦中进行着不紧张也不刺激的探险。   ——或者也可以称其为旅游。   “这就是吃喝玩乐模拟器吗,真是爱了爱了。”   林依依吐槽道。   她手上拿着从路边买到的零食。   那是一种类似口感像是较为劲道的鸡肉、或是鸭肉一般的烤肉串。   每串肉大概都有一个手掌大小,大约有七八块肉——都是连肉带皮的那一种。   皮的部分烤的微焦,甚至有些酥脆。肉质紧实、饱含汁水,有股奇异的鲜香……以及微妙的有股土腥味。   而烤肉用的装置,类似于路边烤羊肉串用的那种凹槽,上面摆着许多部位不同的肌肉,而摊主是一位中年的精灵大叔。   当然,说是“买到”,但其实并没有花钱。   她们俩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类似美食一条街的地方——这是一个八角形的广场,周围有四条道路。到了这里,人流才开始变多了一些。   而酒儿只是往摊前站了一下,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有点想吃”的想法,就被热情的摊主大叔一人送了五根肉串。但他并没有说价格,也完全没有说钱的事。   ——他似乎认识酒儿所扮演的这位大小姐,将她亲切的称为“小纳芙丽”。而作为酒儿的护卫,林依依则被他较为疏远的尊称为“流光小姐”。   而林依依拿到东西之后,紧张的四处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这里拿东西不给钱,似乎是一种共识。   不知道是精灵的人文传统,还是这个时节的特殊情况……总之周围的精灵们,在拿走周围小吃的时候,都是根本不给钱的。   他们都会非常友好的夸赞这些东西的味道如何好,然后约好下次在某个时候再见面。   与其说这些人是美食节的商贩,倒不如说是朋友聚餐、互相下厨整个活的那种意思。   于是林依依也立刻夸赞起老板的手艺。   果然,老板看上去变得很是高兴,对着她们俩聊了很多。她们俩的名字等情报,也是在这个时候问出来的。   “……精灵们居然是不用钱的吗?”   酒儿有些难以置信:“那银爵士的交易概念如何成立?那些‘雅瑟兰银币’难道都是假的吗?”   “倒也不一定是完全不用钱。大概只是精灵内部不要钱而已。”   林依依是看过龙井茶写过的历史帖子的。   她对眼前这个情况大概明白了过来:“毕竟在这个时期,精灵们还在使用咒能……他们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物资完全不会匮乏。   “但无论是马人还是雅瑟兰人,都是接触不到咒能技术的。   “而所谓的【雅瑟兰银币】,大概不是精灵之间使用的……”   在精灵们来到雅瑟兰大陆之前,雅瑟兰的原生种族也是有‘货币’这一概念的。   尽管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货币都不统一。别说货币了,就连语言与很多东西的概念也完全不统一。   就是在精灵们进入雅瑟兰之后,才带来了统一的言语、文字和度量衡。金银货币的概念,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进行的统一。   帝国时代的精灵,毫无疑问是人上人。到了第三纪的末期,咒能技术开发到极限的时候,他们甚至连神明都不怎么尊重。   而精灵与马人,在整个雅瑟兰大陆中本身就是少数。   即使是人口巅峰时期,精灵与马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超过十分之一。而这些精灵们几乎都居住在帝都……会在外面的城镇中生活着的本就相当稀少。   祭司与上位贵族这种上层阶级,几乎全部都由精灵内部选举……甚至就连血统不纯的半精灵,都未必能进入帝国高层。   某种意义上,雅瑟兰的确可以说是纯血精灵的殖民地。   “不过咒能虽然可以直接创造物品,但它并非是随心所欲的捏造……大量的物品、只能用同样大量的咒能进行交换。像是食物之类能够简单制造的物品,应该就不会涉及到咒能……原材料一类的东西,如非必要也不会特地创造。”   “……所以精灵中才会有大量的手工艺人吗?”   酒儿恍然大悟:“因为饿不死、但又接触不到高层技术……”   “简单来说,就是吃饱了撑的。”   林依依补充道:“所以这街上才会有这么多厨子,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们在诺亚和地下的时候,都见到过不少“帝国时代”的精灵工艺品。这些工艺品即使以她们的审美观来看,也是格外的精致且优雅、华丽异常。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酒儿才对精灵有了一些期待……总感觉这应当是一个格外优雅的种族。   虽然“原来精灵也要吃肉喝酒”这一点,让酒儿的幻想稍微有些破灭;但精灵都是俊男美女这一点似乎是真实的。   那个卖烤肉的大叔就也挺帅的。气质上,是那种换个发型就感觉再也抢不到头条的类型……   “那个大叔,看起来就很会唱摇滚的样子。”   林依依感叹着。   “我记得德芙姐好像就懂摇滚来着。”   酒儿小声说道:“她以前好像是打架子鼓的。”   “哎?!”   林依依顿时就惊了:“有这种事?她够得着鼓吗?”   “是真的。”   酒儿肯定的说道:“我小时候见过德芙姐的……她和我爹是一个乐队的。”   “惊了……那你不应该喊德芙阿姨吗?”   林依依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他们没开直播”,于是还是小声的问出了口:“德芙她到底多大啊?你给我透个数……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其实也不清楚……”   酒儿嘟哝着:“至少……至少三十岁往上吧?”   “……可你说她十三我都信诶。”   “那叫冻龄美少女啦。”   “可人家至少也是冻到十七八,没有冻到十三四的……”   “不许人家矮嘛!”   酒儿顿时也恼火了起来:“可恶,为什么我在噩梦里也这么矮啊!这合理吗?!” 第856章 被拓印的旧时代   看到酒儿大庭广众之下念叨着这种事,林依依有点担心其他人听到。   于是她赶紧咳嗽一声、把酒儿的声音盖了过去。   随后她很快把话题很快转开:“这街上的二十几个摊位,都像是‘才艺展示’啊……我是说,那种不打广告、单纯来分享给其他人的试吃店。”   他们哪怕没有咒能技术,也是绝对不可能饿肚子的。   ——除了忠诚的马人们以外,还有数量远超精灵五六倍的雅瑟兰人在为他们服务呢。   “……服务?打工吗?”   酒儿下意识的询问道。   林依依满嘴流油的啃着肉串,摇了摇头:“不是……当时精灵们的工厂,因为咒能、法术与仪式的存在、反而已经实现了自动化。只有关键建筑才需要人盯着……而且也基本只是用作人形警报而已。”   精灵内部的素质差距极大。   除了极少数精通咒能技术,了解各个领域知识的大学者之外,普通精灵甚至对咒能是怎么作用的都不清楚。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钱’这个东西……应该是专门给雅瑟兰本土人使用的。”   林依依小声说道:“精灵内部,或许根本就不需要钱。”   目前的人类,被精灵们称为“雅瑟兰高种人”;除此之外还有矮人和巨人,也就是“雅瑟兰矮种人”和“雅瑟兰巨人”……但他们都是雅瑟兰人,是雅瑟兰大陆上的原住民。   当时发放货币的当然也是银爵教会,但上位圣职者也只能是精灵——哪怕是完全排除偏见,有着数千年的文明传承、天生即是白银阶,并且至少有三分之一精英率的精灵,素质上也完全胜过当时才刚发展到中世纪初期程度的雅瑟兰人。   当时的雅瑟兰人,甚至连法术的原理都没弄懂。   他们连升华之道与堕落之道都不知晓,只是凭借经验与天赋往上走,最高级别的超凡者也就是“凝结”级别,一个黄金阶都没有;神术方面,他们还在祭拜野神……神术、法术、魔术伎俩与骗术被混为一谈,都被杂称为巫术;科技方面,他们别说是火药武器和蒸汽机,就连印刷术都还没有搓出来,识字率极低。   可以说,当时雅瑟兰人还是交通基本靠走、种地基本看天、医疗主要看命的科技阶段。   然后在沙漠里憋憋屈屈住了几百年的精灵和马人,就靠着五十多位黄金阶打头、带着两位数的正神伪神从神的豪华阵容,身后带着全民皆兵的数千白银,点了许愿机科技之后,开着二十多座浮空巫师塔就冲了过来……   当时在论坛,林依依看到龙井茶总结的这个世界的历史背景的时候,玩家们纷纷高呼“不至于不至于”。   ……可以说,雅瑟兰人还能正常繁衍,全靠精灵道德水平高、身后还有神明盯着。   而大多数的精灵们,也显然不怎么想和他们眼中的“野蛮人”打交道。   那些精灵城镇中,几乎全部都是半封闭的,完全不会有外人进入。   甚至可以说,若非是需要到处插“咒窖”来挖咒能矿,支持全国精灵的咒能供给,大多数的精灵恐怕都只会住在帝都圈、享受着安逸的生活,绝对不会往外走。   恐怕在他们眼中,精灵居住圈之外的雅瑟兰人城镇,都是堪比活沙漠般的“蛮荒之地”。只有一些闲的蛋疼的探险家们会出外“历练”。   精灵们并不需要压迫雅瑟兰人,为他们进行劳动……因为当时的雅瑟兰人教育程度极低、素质太差,而精灵们又不需要单纯的苦工。   但精灵们也不会给雅瑟兰人分享咒能技术。   于是雅瑟兰人所能做的事,就是挖矿、狩猎、养殖、耕种、砍树——将这些“原材料”卖给精灵们,获得一定数量的“雅瑟兰银币”,并用这些精灵们拿出来给他们的钱币,反过来从精灵那里购买先进的技术和技术产物。   “马人应该也是要用钱的,只是我猜,马人有着非常优渥的工资……你看。”   林依依抓住酒儿的手心,用指甲在她手心处轻轻刮擦着、不动声色的指向了远处。   那是一位雌性马人。   这是她们俩在这个城市里见到的第一头马人。   她大约只比酒儿高一点,长得小巧而可爱、显然还是个小马驹。束成高马尾的棕褐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际,上面还束着绳索。   但与后来与人类更为接近的雌性马人相比,她的大腿虽然纤细却是相当有力,有着明显能够看到的肌肉线条,显然极为擅长奔跑、脚踝处还有类似马的痕迹。   她看上去相当害羞的样子……她从某家店里购买了一些咒性材料。林依依她们非常清楚的看到,她交给了店主一些很小的银币。   这些银币看起来几乎只有蚕豆大小,与如今使用的银币相比、就像是新一角银币与一元硬币的差距一样。   她突然毫无预兆的回头过来,有些讶然的看向两人。   随后她突然羞红了脸,拿着兜里的东西就飞快的跑掉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飞快,轻而易举的跑出了四十迈的速度。   “……感觉是文文姐会喜欢的类型。”   酒儿在林依依耳边小声说道。   林依依默默的点了点头。   “要是能采访一下那孩子就好了。”   她感叹着:“我其实刚刚有点好奇。想要把她叫住,问一下她每个月收入如何来着……”   但林依依毕竟不是专业的记者。   她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对面就嗖的一下蹿掉了。   太真实了。   与之前的噩梦完全不同……不只是没有紧迫感的问题。   更多的,则是有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噩梦中的很多细节,都是有其意义的。凡是净化者能注意到的地方,多半都是有用的……但这里,有很多“完全没有用”的东西……而正是这些部分,丰富了这个噩梦的细节。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林依依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太想去寻找波菲丝小姐了……她对这个噩梦,有些依依不舍。   这的确是被凝固的“历史”。   身处“历史”之中,林依依便对当年的社会环境有了更深的理解。   她也对这种“封存历史”存在的意义,有了更深的理解……这种方式,的确可以更好的将一个时代进行拓印、完全的保存下来。   ——比任何的文字、传说、视频,都要更加清晰且直观。 第857章 纳芙丽·弗拉梅尔   根据林依依记忆中的内容,这个时间的波菲丝应该还在城外。   她正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她母亲学生的朱利安待在一起。   而在那之后不久,波菲丝的母亲就会抵达那个地方,教授朱利安“天击术”这个技能。并在他大致掌握之后,就会再度离开……那个时候,应该是快要天黑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但当时波菲丝的母亲走的似乎挺急……   “那个——您好?”   突然,林依依听到了一个柔软而怯懦的声音。   她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   发现正是刚刚那头如同受惊的小鹿般高速逃离的年幼马人。   她一路小跑着,蹄子在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接近到林依依身边的时候,她还刻意减了一下速,以免撞到她们身上来。   “……请不要问那种令人难堪的问题。”   她小声说着,递过来一个竹篮。   林依依接过了篮子。发现那里面装着一些质地松软的糕点,上面还用白色的布将其盖住。旁边还有两瓶牛奶——不仅是玻璃瓶装的,而且牛奶瓶的外侧还刻了复杂的花纹。   “这是什么?”   “……送给你们的。”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与其说是马更像是小鹿。光是被两人看着,她就显得有些害羞的样子:“你们不是在找点心吃……这是我做的。我们家的店面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   “……咦?”   林依依怔了一下。   我们已经吃饱了,没有找点心啊……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孩子看到的,应该不是“她们正在找点心”,而是她们“之后一路去找点心吃、等待天黑下来”的未来。   酒儿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真厉害,这就是未来视吗?”   她忍不住感叹着。   “……哎?!”   倒是在听到这话后,马人小姑娘愣了一下。   她顿时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啊,对不起……我又把未来与现实弄混了。希望我没有给你们造成什么困扰……”   “完全没关系。不如说,我们非常感谢你,能关心陌不相识的我们。”   林依依声音变得柔和了起来,换上了营业声线:“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希尔达。”   马人小姑娘很快应道:“我认识您……流光小姐。我在现场看过您的斗祭比赛!就是八年前的那一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流光剑术——真的是非常美丽,如同梦幻般的流光!”   林依依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她总感觉这孩子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眼熟……   因为那就是她们这些主播UP线下聚会的时候,遇到自己粉丝时的反应。   ……原来她这次进来时使用的这位女精灵,还是位明星吗?听起来还是位剑术明星——正巧她还带着一把纯白色的华美细剑,这应该就是这位“流光小姐”的武器了。   林依依顿时感觉到了些许心虚。   ……怎么还能遇到熟人的?   不仅是熟人,甚至还是自己的粉丝……   问题在于,她根本就不会剑术啊!   你要让林依依拿根棍子来耍一套棍花,这她倒是已经熟练了、甚至能耍的猴模猴样的。   但是她根本就没怎么用过剑——除了最开始,来到迷雾大陆的时候,她还稍微用了一段时间的剑。等她转职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感觉剑的确不如棍子顺手。   这是林依依的真实感受。   不只是更容易伤到自己,而且发力方式不对的话、还容易伤到剑刃。对于那些铁皮罐头类型的敌人,也几乎没有对抗的办法……倒不如来根大铁棍子更实在。   在职业技能的帮助之下,她甚至能用棍子轻而易举的拨挡飞矢,四舍五入就是一个武器大师了——虽然燧发枪的子弹还是挡不住。   甚至就连她在现实里摸起擀面杖的时候,都感觉更加顺手了。   好几次她抄起擀面杖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单手甩个棍花——以至于她看向四暗刻的眼神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可惜,四暗刻已经长大了、也变得听话了,找不到借口再揍一顿了……   “你好,希尔达。”   林依依想到这里,唯恐希尔达来一个“请您给我再展示一次流光剑术吧”之类的请求,赶紧把话题从流光小姐身上岔开:“这位是纳芙丽。”   “……原来是纳芙丽小姐!”   希尔达顿时一惊,非常礼貌的对扮演“纳芙丽”的酒儿恭敬的行了一礼:“您好,纳芙丽小姐!”   “你竟然也听过她的名字吗?”   林依依做出一副讶异的表情来。   专心从希尔达身上套着话。   纯真的小希尔达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点了点头、理所当然般的答道:“那是当然!您就是欧内斯特·弗拉梅尔大人的女儿吧!”   “那么你对欧内斯特·弗拉梅尔大人的评价如何呢?”   林依依轻声追问道。   而对此,希尔达只是摇了摇头。   “我的父亲告诉我,弗拉梅尔大人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   希尔达认真的说道:“尽管他对【咒能】技术不够友善、发表过许多听起来很吓人的言论……但我认为,他的确是一位堪称伟大的学者。   “他三十多年前发明的‘多轨复行仪式’,以及他年轻时确立的‘仪式规程’,现在已经编入到我们的教科书了。”   “……教科书?”   林依依顿时愕然。   这个时代已经有教科书这种东西了吗?   似乎对林依依的态度有些误解,希尔达面色一僵、小声分辨道:“我们毕竟不像是精灵,天生就有白银之魂……我们的寿命又很短,所以我觉得学校还是必要的……   “皇帝陛下也只是说不能收费,但也没有说、不能建学校嘛……”   听这意思。   精灵是不用上学的?   林依依顿时有些讶异。   怪不得,酒儿所扮演的这位大小姐,这个年龄、这个时间还能在外面闲逛……   ……不过这也很合理。   毕竟精灵有白银之魂,天生就有着“全能天才”级别的天赋。无论在任何领域,都不会遇到才能匮乏的问题……那么普适性的基本教育,对于精灵来说的确是不必要的。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接受高等教育——当然,更多的精灵则是完全不接受教育,最多只是继承一下家传手艺。   反正有咒能技术在,完全不努力也一样能过着舒适的生活。努力的那些精灵,仅仅只是在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而已。   林依依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精灵们对于废除咒能技术的抵触这么严重、而要献祭一批人来制作标本封存库的时候,却又能这么积极的报名、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种自私而又无私的心态,其实并不矛盾。   精灵有着白银之魂,天生不会堕落、有着极为优秀的道德水平。这保证了他们在需要自己做出牺牲的时候,几乎人人都能站的出来,不会有人临战而逃。   但于此对应的是……过于方便的咒能技术,已经让大多数的精灵生活变得堕落。他们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并非是一代人两代人的生活习惯,而是已经形成了种族传统的傲慢与怠惰。   他们从出生到老死,从身边的亲朋好友到陌不相识的路人,所有人都在遵循着以“咒能技术”所形成的生活习惯。   所有精灵出生直到死去,都会过着快乐而悠闲的生活、终其一生也不会遇到任何挫折。   现代的雅瑟兰人,当然知道就算没有咒能、日子一样也能过得下去。但对于精灵们来说,这就像是不允许现代人用电一样——直接让他们陷入了恐慌。   不知道怎么工作、不知道怎么娱乐、也不知道怎么生活。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在“没有电”的新社会中处于怎样的定位,整个社会的“约定俗成”全部推到重来——简直就像是末世一样。   精灵们对于缺少咒能的恐慌,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第858章 希尔达的未来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精灵会同意捐献自己的灵魂、进入到“还有咒能技术”的公共噩梦中,做着最后的循环美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对精灵们来说,并非是一种“无私的奉献”。   反而是“返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中”的唯一办法。   进入公共噩梦,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能够回到“故乡”的办法了。   ——没有咒能的新世界,对精灵来说根本不能称之为故乡。因为他们出生以来、甚至祖祖辈辈的生活,都是建立在咒能技术之上的。   “原来是这样……”   林依依表情复杂的喃喃道。   而在林依依在原地抱着胳膊陷入沉思的时候。   酒儿已经拽着希尔达跑到一边去,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两个女孩时不时笑成一团,显然是变得亲近了起来。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感觉到自己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为什么希尔达在自己面前就这么拘谨,和酒儿就能这么快成为朋友?   明明她和“纳芙丽·弗拉梅尔”之前并不认识,反而是“流光小姐”的粉丝诶!   ……难不成我已经老了吗?已经没法和年轻人混到一起去了?   林依依顿时心中产生了一丝迟疑。   ——不要啊,我还不到三十岁啊!   “……你们在聊什么呢?”   想到这里,林依依顿时笑眯眯的凑了过去:“能让我听一下吗?”   “我们之前是在讨论未来视的问题啦,”酒儿不满的说道,“我已经聊好了,笨蛋阿杠就不要来插嘴啦。”   “阿杠?”   希尔达歪了歪头,茫然的念着。   林依依跑过去、下意识的撸了两把希尔达柔顺的长发,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你认识波菲丝吗?”   林依依突然开口问道。   “波菲丝·西西莉亚?”   希尔达愣了一下,反问道。   反倒是林依依迟疑了一下。   好像是这么个姓氏……吧?   “你和她也认识的吗?”   酒儿也凑了过来。   “是的呀,”希尔达骄傲的仰起头来、踏了踏蹄子,原地小小的蹦了一下,“波菲丝小姐也喜欢我做的糕点哦!   “你们要找她吗?她好像和朱利安殿下去城外了。”   ……殿下?   林依依怔了一下。   孩子所扮演的那个精灵少年,居然还是位殿下吗?   波菲丝居然和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是青梅竹马?   “那你知道波菲丝的母亲去哪里了吗?”   林依依询问道:“或者波菲丝也行。”   “阿塔兰忒军团长吗?”   希尔达反问道:“我不可能找的到她的呀。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贤者,在没有直接看到对方的情况下,我不一定能看得到她们的未来。”   “希尔达刚刚说过,未来视是不可控的。”   酒儿在林依依耳边小声解释道:“对于马人来说,未来视就像是幻觉一样……”   听着酒儿的解释,林依依很快明白了过来。   【看到未来】是独属于马人的器质性能力,就像是人类能用眼看到东西、耳朵听到声音、舌头尝到味道一样。   但并不是所有的马人,都能像是“大贤者”一样、随意看到很久以后的精确未来。哪怕是人类也可能眼花或者近视,鼻子闻错、嘴巴尝错味道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倒不如说,眼神敏锐到宛如飞行员、只用舌头就品出酒的年份和产地、用耳朵能够精确的听声辨位,这种才能在人类中反而是稀少的……不仅需要足够的天赋,更是需要训练。   马人会将未来与现在弄混的情况,就和人眼花了是一样的情况。能够主动洞彻未来的,即使在马人中也能称得上是大贤者——而能够分辨出自己所看到的未来中,哪些部分是可以改变的、则是少之又少。   大多数的马人,只有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清晰的看到一段时间的未来——或者,就是平时生活中,时不时的出现一段未来视。而如果对这段未来进行预防之后,就不一定能再次出现同一段未来视了。   反倒是未来视与普通的视力交织在一起,让经验不足的年轻马人经常会闹出一些笑话。比如说对其他种族的朋友,说着“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却以为它已经发生了……等到事情发生之后,对方才会恍然大悟、并使其为“预言”。   ——其实那并不是预言。   因为未来是会改变的,或者说马人看到的未来就是用来改变的。只要知道了这份未来,就一定会或多或少的产生改变——最终大概率就会导致看到的未来不会到来。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尽可能的不要干涉其他人的命运……除非那真的是很糟糕的命运,“反正再差也不会比这更差了”,他们才会把这些命运告诉当事人,让对方寻求“命运的突破”。   所以凡是听到马人贤者的“预言”的人,基本上听到的都只会是极为悲惨的命运。   而如果马人想要主动看到他人的命运,就像是人类想要只用眼睛记住一个陌生人的脸一样。   倒也不是做不到,不如说想要做的话其实也不麻烦,但平时根本不会去做……因为费心费力。   “不过你们想要的话,”希尔达小声说道,“我可以再看一眼纳芙丽小姐的未来。   “如果你们能找到阿塔兰忒军团长的话,我就放心了。”   “那样的话,你也不会告诉我们是怎么找到的……对吧?”   “正是如此。”   希尔达点了点头:“我告诉你们的话,反而可能会找不到。但如果你们找不到的话……我就跟你们说一声、至少现在的寻找方式出错了。”   她说着,目光猛然变得涣散。   ——就像是上课走神一样。   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程度。   但突然,希尔达像是炸了毛一样、整个人……整匹马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四处张望着。   “你在找我吗?”   一个带有些许威严感的女性声音,从高空响起。   随后飓风落地。   ——那是压倒性的美丽。   有着极为丰满而健康的身材,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束成马尾,置于左侧胸前。   仿佛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的女人,轻盈的从空中跃下。落地之时却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但只是看着对方,林依依竟是感到了些许缺氧的感觉。就像是面对大风时用力呼吸的感觉一样、脊背一阵发紧,传来一阵奇异的窒息般的快感。   林依依的脑袋顿时被对方单手抱着,塞到怀中、用力揉着她的耳朵。   “小流光,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笑眯眯的询问道:“又想讨打了吗?” 第859章 玛利亚的强化本   林依依也没想到,自己平时rua人都rua习惯了,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按在胸里rua。   虽然她们暂时还不清楚,波菲丝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但她似乎是认识“流光”这个身份。而且看起来很是亲近,至少是一见面就能抱在一起的熟悉程度。   她摸自己耳朵的手法格外的熟练,就像是撸猫一样——先是胡乱揉了一阵、等到耳朵发红之后,便顺着耳朵的边缘,从根部一路捋到耳朵尖。   林依依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痒,这耳朵便像是兽耳般、自己轻轻抖动了一下……不等林依依自己为其觉得惊异,它便再度又被阿塔兰忒捉住。   这种感觉让林依依意外的感觉很是舒适、但又感觉很陌生。   因为这并非是人类的耳朵所拥有的身体特质。硬要说的话,反而稍微有点类似于泡温泉或者做精油SPA时的那种安心、困倦的感觉。   旁边的酒儿看着林依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变得软塌塌的,顿时惊奇的瞪大了双眼、认真的在一旁观摩着。   看着林依依迅速变得安静而顺从,阿塔兰忒才终于笑眯眯的把林依依从自己怀中扶了起来,帮她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又帮她紧了紧衣襟。   “正巧我今天心情不错。”   阿塔兰忒愉快的说道:“想去哪里打一场吗,小流光?我这次或许可以教你点新鲜的东西。”   这一瞬间,林依依的确有些心动了。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并不具有“流光”的剑术,假如真打起来的话、以对方的水平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并非是真正的流光。   林依依她没有任何可以混过去的办法。而如果含糊的应了下来,等到了被拆穿的时候再解释,那就算是欺骗——这可就不太好说了。   于是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直接说出口来。   “我其实……并非是这位【流光】小姐本人。”   林依依右手抚胸,微微行了一礼、对阿塔兰忒轻声说道:“所以我无法与您战斗。”   一旁的酒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异的看向林依依。   ……居然直接说出来了吗?   不过好像也的确是……   她们这次别说是主线任务,甚至连导入剧情都没有。想要角色扮演都不方便。   除非是碰上波菲丝那种傻姑娘的话,多少还能糊弄两句。但如果碰上了波菲丝她妈、阿塔兰忒军团长这种人精的话……恐怕就只能老实交代了。   不过,阿塔兰忒也不用她们过多解释。   听到林依依这话之后,她稍微失神了一瞬。   随后阿塔兰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公共噩梦?”   听到这话,希尔达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她,回头又看了看林依依她们。   “公共噩梦……是什么?”   她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噩梦的话她当然知道。   但是“公共噩梦”,就是超出马人小姑娘认知的东西了。   “……这是欧内斯特提出的一个新概念。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成功了,”阿塔兰忒随口回了一句,随后转向林依依轻声道,“我们找个地方细说吧。”   随后,她便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原本就没有踩在地上、只是无限接近地面的身体轻轻一跃便是高高飞起。   甚至包括在旁边围观的希尔达在内,三个女孩随着阿塔兰忒一并飞了起来。她们被裹在一个高度聚合的风团之中、极速飞往了阿塔兰忒的家中。   暴风将她们三人轻而易举的吸入到了高空的风眼之中,但周围的地面与摆件、却完全没有被飓风所动摇分毫。这份力量的操控精度令人心惊。   林依依立刻察觉到——这与玛利亚带她们过来时,使用的根本就是同一个手法!   而且阿塔兰忒甚至比千年后的玛利亚,还要更加熟练一点……不、不如说是熟练很多。玛利亚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还需要专门跑到空地上。还得解除部分承载物的诅咒、整个人像是LED呼吸灯一般明灭不定。   但阿塔兰忒却轻而易举的带着她们飞出了音速,却完全没有任何的特殊反应——甚至都没有发生音爆,因为周围的空气都自觉的避开了她们。   与其说是“用动力突破空气的封锁、超高速强行飞过去”,倒不如说像是真空管道中被“吸了过去”一样。   这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不仅是全体隐没了身形、也完全没有感觉到眩晕……即使突破了因素,内脏也没有感受到拉扯感。   就像是她们的身体也一并化为千风一般,甚至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这是玛利亚完全无法做到的。   并非是力量不足,而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能力……就像是心法练岔了一样。   玛利亚对风暴之力的理解,基本上就是“呼呼呼”的这种程度。而像是这种能够把他人的肉体一并“元素化”的能力,显然比玛利亚要精细的多。   ……但这并不合理。   如果说这是法术的话,怎么可能会越来越弱的?   这一千年过去,基本上所有类型的法术和仪式,都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进步。甚至等到巫师内战时期,成体系的新法术,就已经完全超出了精灵们在帝国时代的理解。   而巫师塔又有自动记录巫师心得的功能,在本塔所属的巫师死后、就会将其经验化为书籍自动保存下来……甚至连自己去写都用不着。   这几乎不可能会产生传承断档。   在这个时候,林依依她们便立刻意识到——安南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   这个地方,的确有着玛利亚的“突破素材”!   不到半分钟,她们就直接抵达了阿塔兰忒的家中。   在阿塔兰忒去里屋换衣服的时候,林依依便在客厅简单对希尔达进行了一系列的介绍。   “……由白银之魂构筑的永恒梦境?”   希尔达的表情顿时变得纠结而迷茫:“可如果说,这是千年前的噩梦……岂不是说,我已经死了吗?”   “这没有什么好怕的,小希尔达。”   阿塔兰忒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人总是会死的。”   望过去才发现,阿塔兰忒已经换下了之前那身风衣外套。   她之前的造型,可以说极为奇特——也可以说是极为前卫。   阿塔兰忒之前在外面穿着立领的白色长风衣,而这风衣的左右两侧有着各不相同、也不对称的大量几何图形,将她内侧的黑色毛衣露出来。   而那些怪异的图形、只是看上去就会让人感觉到眩晕。   在阿塔兰忒将外套脱下之后,她的衣着就变成了黑色的高领毛衣与休闲长裤的组合,变得格外的现代化、而且充满了居家感。   但这种日常感,搭配上阿塔兰忒那又长又尖的精灵耳朵,与那一头绚烂的银发和绝美的面容,又充满了一种奇异的超日常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阿塔兰忒看向了酒儿:“这就是小纳芙丽的父亲提出的技术。应该是叫做……标本封存技术。” 第860章 善道   ——标本封存技术。   并非是文字的形式、也不是视频,更不是经验。   而是仿照着“噩梦”的生成原理,将一整个时代都凝固下来。   “因为在这个公共噩梦中,没有主线任务、因此即使离开也不会得到任何‘经验’……所以它是不会被净化掉的。”   林依依对希尔达解释道。   “……但它也像是噩梦一样,需要灵魂作为支撑吧?”   希尔达有些犹豫:“而且要支持这种规模的噩梦,恐怕就不是几个灵魂就够的……”   “这没什么所谓。”   一旁的阿塔兰忒摇了摇头:“并非是所有人都会死去,但所有人都会希望被选中。这是奉献、也是牺牲,毫无疑问是【最善之死】。”   “这是……善道?”   倒是酒儿突然开口询问道。   听到这话,阿塔兰忒怔了一下,立刻望了过来。   她有些惊异,竟是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酒儿是在偶尔看龙井茶抄录的书籍时,刚好看到过这个名词。   对于精灵们来说,“神明”并非是崇高而需要膜拜的“神明”。这是较为愚昧的雅瑟兰人才会具有的观念。   精灵管这些在光界飞升的超凡生物,称为“领主”。也就是权力的持有者、但并非是精神的引导者。   她们所持有的信仰,大致与龙有关。   除了燧父代表的“伟大之火”也就是“炎道”,还有就是“凛冬之道”……也即是“霜道”。之后就是较为小众的信仰,也即是“善道”。   信奉“伟大之火”的精灵,将自身视为“锤子”与“铁毡”,是在“伟大之火”中塑造他人生命的“塑型者”。因而信奉伟大之火的精灵,多数都会选择成为导师或是哲人。   而信奉“凛冬之道”的精灵,则更重视传统——家族、种族、国家、世界。他们恪守律法与常规,享受着宁静而一成不变的生活、讨厌毫无意义的“激情之举”,认为净化自己的心灵、遵守每个人都认可的规矩,就会让毫无意义的欲望变得平淡而厚重,给自己带来“永冬”般的宁静生活。   他们一般的出身都与律法、军事和政治有关,会选择成为律法的辩护者或惩戒者,或是成为士兵、或是成为领主。   用道德水平与对法律的重视程度来挑选官员——即使遍数雅瑟兰大陆的整个历史,也仅有精灵们会这样做。   精灵的统治方式,是类似“哲人王”的政治结构。   “皇帝”负责制定、修订所有的律法,并不负责任何具体的事务,而各机构、各地方只负责按照皇帝陛下制定的规矩,进行具体的向下执行和向上反馈,以此不断使得律法趋近于完善。   而在这种情况下,就会诞生一种极少数的哲学观念……或者是一种特殊的信仰。   在帝国时期,这种信仰并没有成型的传教组织、因而属于极少数。这并非是主流信仰对其形成压制,而是因为这种思想本身并不像是其他两种思想那样具有扩散性。   “伟大之火”是精灵中的“努力派”,认为“想要变强就必须吃苦”——这种对于后世的雅瑟兰人来说属于常识的观念,对于有咒能技术的精灵们来说,反而属于一种道德观。   而霜道更是精灵们组织性与团结思想的由来。或许可能有不喜欢努力,因而讨厌伟大之火的主张的精灵……但几乎不会有完全不认可霜道的离群精灵。   那种独有的“非拜龙思想”,反倒是在帝国毁灭之后,才被研究精灵文化的学者们记载到了书上——这种理念,被精灵们称为“善道”。   他们并不崇拜两位最为强大也是最为古老的“巨龙领主”,也即是老祖母和燧父。因此并不会从两头巨龙那里汲取思想精华。   他们的观点是,“因为龙是两相种,社会越是混乱,龙的欲望就越旺盛;而越是太平,龙就越嗜睡、脾气就越温和。所以龙所持有的哲学观,并不能直接适用于精灵社会。”   他们更重视“最善之生”以及“最善之死”的概念。   酒儿会记住这个,是因为这种思想……其实与玩家们所奉行的功利主义颇有些相似性。   “善道”的信奉者认为,精灵们作为白银之魂种族,他们内心的最底层是善的。但他们有着善心,却不一定会做善行……因为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难处。   那么就由他们来替这些人来做“善行”。   可以不要管“某种行为背后是什么思想”、也不要管“自己是否想要做”,只要它在结果上是好的、那么这就是可以做的;而如果它长久来看是极好的,那这就是“至善之举”。   他们一般都是奉献者。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善果”而行动,献出自己的一生,他们管这个叫做“最善之生”。   比如说前往没有被咒能网络覆盖的地方,教导那些“蛮荒种族”科技与文化,在最荒凉的地方建造要塞、开垦道路、修建河堤。   即使是死,也会尽力寻找一个“牺牲之所”,让自己的死为其他人带来更多的利益——这就是“最善之死”。   在“善道”的哲学观中,一个人能达到“最善之生”、他就是最为伟大的;一个人能达到“最善之死”、他就是最为幸福的。   但“善道”同样也会压制着一个人的自我。他们会去做自己原本不想做的事,只是因为那件事能带来更好的回报……其中包括和并不相爱的人结婚、从事并不想做的工作、在该回家的时候无法回家、在该死去的时候无法死去。因为他们的幸福,是在“离世”的一瞬间进行的追求。   他们并不在意个人的幸福与名声,只是在追求“结果”。   ——就像是玩家一样。   在“善道”的奉行者中,其中也有极少数是不可被人理解者——比如说支持废除咒能的“欧内斯特·弗拉梅尔”。   “……看来在未来,善道还是流传了下去。”   阿塔兰忒有些欣慰的说道:“那么这就说明,标本封存技术是有其意义的。”   ……不,其实并不是。   酒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把真相说出来。   林依依知道酒儿在想什么。   于是她立刻接过了话头,转而询问道:“我们听闻,您是这一代【正义之心】的持有者。   “而我们恰好有一个朋友希望得到正义之心……还有一个朋友,是您风暴之力的继承者。但她的继承似乎不够完善……”   原本阿塔兰忒听的还挺认真的。   但她听到后面,突然怔了一下。   她猛然握紧了右手,整个人明显的恍惚了一下。   “……风暴之力的……继承者吗?”   阿塔兰忒喃喃道。   她抿紧嘴唇、皱紧眉头,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之中。   而这时林依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   因为阿塔兰忒与玛利亚的风暴之力,都来自《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真理之书。   能够继承风暴之力,就说明阿塔兰忒并没有飞升成功。   ——这也是林依依觉得奇怪的地方。   既然阿塔兰忒并没有飞升成功,那么她应该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玛利亚才对……   但如今,已经只能将错就错了。   把话说清楚,至少可以排除毫无意义的误会。防止带回去的情报出错。   于是她狠了狠心,还是说道:“是的,就是《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继承者。   “但她所掌握的力量,比起您来说似乎差了许多……这是否与您掌握了正义之心有关?或者说,‘心脏’这个部位的圣骸骨,是否是激活《风暴与心的颂歌》全部力量的必要条件?”   林依依非常清晰的,将带来的疑问全部都问了出来。 第861章 风暴与心的颂歌   阿塔兰忒并没有沉默太长时间。   她似乎是用什么手段,确认了自己的确是在噩梦中、或者是确认了自己未来的确已经死了。   于是她微微闭上眼睛……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阿塔兰忒吸了一口气:“看来我最后还是失败了。那么我会尽力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这就是标本储存技术的目的。   “不过,至少有一点你们猜得不错……《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确是不完整的。”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果然如此。   林依依与酒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振奋。   看来这次,她们真的有机会能立大功了!   如果把这份重要的情报带回去,那简直就是推动了主线进程级别的功绩……说不定能直接在凛冬成为高级官员、或者被直接封爵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林依依轻声道:“请您说详细些。”   “我不知道你们了解到什么程度,所以我就从头开始讲吧,”阿塔兰忒又叹了口气、有些伤感,“我好不容易才收集齐全了《风暴与心的颂歌》,而在我收集齐全之后、才发现它其实依然不完整。   “它的扉页是【狂风之章】,这也是它的基础。操控风的力量,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但它是【风暴】一词的根本。   “而后,狂风卷集起了乌云。它的第二页是【雷鸣之章】,得到这一页之后、才算是真正拥有了半神之力……它让我能够随心所欲的呼唤雷霆。   “乌云既来、暴雨将至——它的第三页是【暴风雨之章】。《风暴与心的颂歌》中所指的风暴,并非是将一切都移平的巨大台风,而是指在大海中卷起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毁灭的风暴。”   阿塔兰忒认真的解释着自己的真理之书:“在大海深处的水手或是渔夫,接触不到最为牢靠、沉稳的大地。因此对他们来说,脚下的船只便是可以接触到的整个世界。   “而在这种情况下,狂风、雷鸣、暴风雨对他们来说,就是即将摧毁整个世界的不可视之魔。是完全无力战胜、无法逃离、无法对抗的【阻碍】之化身。   “因此,它的第四页与前面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主题……”   阿塔兰忒说出了让林依依和酒儿完全没猜到的答案:“它是【胜利之章】。”   “……胜利?”   这个让林依依愣住了。   为什么狂风、雷鸣、暴风雨之后,会多出来一个胜利?   “诸领主皆是此世之活柱。他们存在不是给这个世界以破灭与混乱的,而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阿塔兰忒认真的说道:“哪怕是红骑士,也绝不会想要挑起战争。所以如果《风暴与心的颂歌》没有这第四页的话,它就不可能作为一本真理之书。   “正是因为它充满了毁灭性的阻碍之力……   “想象一下……假若你孤身一人驾驭着孤舟、四面皆是无边之海,先是遇到难以抵抗的狂风,随后乌云密布、雷霆轰鸣,紧接着是仿佛要毁灭一切、淹没整个世界的暴风雨。等到这一切过去……看到彩虹的瞬间,就是【胜利】之时。   “它其中蕴藏的无尽毁灭之力,本质是【胜利之虹】出现前的磨砺。”   比起暴风雨来说,暴风雨之后所见的彩虹、才是这本书的正体。   “那么,那个【心】……”   “没错,”阿塔兰忒点了点头,“这里的【心】,指的正是永不停歇、永不认输的永动意志。   “如果没有这份意志,那么毁灭之力的持有者终究会毁灭于自身的毁灭欲。而在【胜利之章】中,也要求了使用这本书飞升的升华者,必须在【四轮的运转】这一项中,采用有关于‘心’的永动机关。”   “所以,您才会——!”   酒儿顿时惊呼出声。   她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阿塔兰忒会去索求【正义之心】。   正义之心作为圣骸骨中的一种,本身就可以作为承载物的上级替代。只要拿到正义之心,就再也不需要承载物了……之前进阶时得到的旧咒缚,也全都可以废除了。   ——用圣骸骨来作为永动机关,虽然有些勉强、但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很久以前,风暴长女阿尔塔丝忒·霜语就是因此而失败的。”   阿塔兰忒认真的解释着:“我得到这本真理之书的时候,就有对此做过研究。当年风暴长女殿下飞升失败的原因,要么是因为她得到【四轮的运转】太早、不符合《风暴与心的颂歌》的需求,要么就是她这一生过于顺利、不满足‘风雨过后见彩虹’的【胜利】之真理。”   “这本真理之书,真的没有其他的残页了吗?”   酒儿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和我的老师早就已经考虑过了。”   阿塔兰忒非常肯定的说道:“在风暴长女飞升失败之后,我们就考虑过了是不是真理之书页数不齐的原因。毕竟真理之书页数是否集齐,我们也是没有感觉的……   “不过我们可以确定,虽然这本真理之书的页数有点少、但它的确没有其他的页数了。因为这四页是一个完整的循环——三重受难而后重生,本身也是有仪式学概念支撑的。   “它的问题,并不在于真理之书本身,而在于其他的要求。很多真理之书,是对飞升条件的其他几项有额外要求的……比如说《风暴与心的颂歌》,就强调着‘心’、需求着从暴风雨中重生的灵魂’。”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正义之心】能够满足这个要求——因为它既与‘心’有关,也能充当永动机关。   “但从你们带来的消息来看,我最后还是失败了……那么它应该是一个错误的答案。不过这总的来说也是好的,它毕竟可以排除一个错误选项,那么我的死也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它也可以说是一种‘至善之死’。   “非常抱歉,未来的孩子们……我所能告诉你们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862章 卡芙妮之眼   ……原来是这样。   通过两位玩家窥视着公共噩梦的安南收回了目光,陷入沉思。   他之前的判断,可以说是对了一半。   风暴长女的确是因为太强了、收集《风暴与心的颂歌》的速度太快了,而导致了在升华时某种条件尚未满足。   她虽然强大无比,在当时是毫无疑问世界第一的超凡者、甚至因此而得到了【至高的冠冕】……但她也会因此而多少变得傲慢,以至于对真理之书没有足够深入的了解。   ——但并不是因为《风暴与心的颂歌》缺了隐藏的一页。   实际上,在之前得知腓力就是“备用的安南”、并因此的推论出“永恒之女”英格丽德在作为“第七面镜子”的同时,她同样也是“候选天车”的时候……安南就隐约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推论或许是错误的。   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   《天车之书》本身就有关于命运的要素,这导致了安南总会“巧合”般碰上有利于自己的事。   但并非是所有的神明,都能像安南一样遇到所有关键的要素——那不一定是“自然而然”,就总能得到的东西。   因为安南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并非是所有的真理之书,在显现之后只需要集齐、就能够立刻让某人成为神明。   虽然有关于神明的知识,都是进入了“第二史”的隐秘,无法通过普通的途径得知。   但从“悖火之女”阿塔兰忒那边的情况来看,像是《风暴与心的颂歌》这种传承数百年,数代持有者都尚未成神的情况、应该也并非是孤例。   这也就证明了,所有的真理之书应该都有一个“升华需求”。   正如每本真理之书最本质、最根本的力量,都会出现在“扉页”一般……它升华所需的仪式、以及最重要的情报,都会记载于最后一页。   如同艾蕾所持有的真理之书,《赎罪录》中。   第一页就是“背叛之章”。延续生命、反抗命运、忘却历史——这是“四罪”之首、万恶之初。它预示着“打破均衡”的力量,毫无疑问是作为扉页的真理。   而它的尾页,则是“救赎之章”。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页,《赎罪录》这本真理之书才能够成立——只要得到尾页,再得到任何一页都能完成飞升。   前面的四罪,只是为了救赎的铺垫。   而为了驱动尾页的“救赎之章”,就必须【正义】与【纯善】这两种要素萃取到显化出崇高假身的程度、而且总占比要到一定比例。   对照着艾蕾拿来给安南看的“作业”,安南隐约对玛利亚的这本《风暴与心的颂歌》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三页的“暴风雨之章”或许可以不要。   ——但是第四页的“胜利之章”必须拿到手。   驱动这一章完成升华的需求,大概需要关于“胜利”或者“重生”的要素,还需要关于“搏动、不屈的心”作为关键材料。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情报。   林依依和酒儿这次的确是立功了。   而且这些情报,不只是能用于帮助玛利亚升华。   甚至对安南本身也有帮助——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天车之书》所需的仪式之一、就是击败自己所有的镜子,以此证明“吾即是光”。   正是因为独立于所有镜子,同时又被所有镜子映出、这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光。也就是太阳的第七曜……天车之光。   除此之外,他或许可能还有别的仪式要求。   但那就需要安南先得到最后一页真理之书了。   因为天车之书一共只有六页,那么他的第七面镜子本身是空的。也就是说“永恒之女”英格丽德身上并没有携带天车之书……而安南的第六面镜子。   “是逆冬者……”   安南喃喃道。   ——目的开始变得明确了。   如果不得到第六面镜子的话,即使变强、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风暴长女,自身的强度足以碾压所有超凡者的,但她却无法完成《风暴与心的颂歌》的激活任务……或者说开光任务。   因为她已经将“风暴”的要素觉醒到了极限。   在没有贤者之石的情况下,已经不允许她再进行额外的要素觉醒了。   虽然安南这边的情况要稍微宽松一点……   毕竟学长是能够合成贤者之石的。   但是想要合成贤者之石,就会付出让学长侵蚀度上涨的代价——这就像是在血缘里找老太太要镇定剂一样,如果要多了会死人的。   而以学长的性格,如果他知道安南手中没有了足以护身的底盘,哪怕是冒着侵蚀度大幅上涨的代价、也会为安南制作贤者之石。   虽然作为天车的特权,安南同样能够净化学长的侵蚀度——只需要用学长的那面魔镜,倒映出安南的“理想状态”然后给学长去看,他的侵蚀度就会被安南强行归零。   安南也这样询问过萨尔瓦托雷了。   但是萨尔瓦托雷拒绝了安南。   因为……   “影子比我可靠的多,”萨尔瓦托雷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不相信我自己。我的天赋不足、懒惰而且无能,不够警惕、谈话也笨拙。如果影子能够时刻提醒我,我宁愿给她一部分的自由。”   学长是这样说的。   尽管安南对于“我的天赋不足、懒惰而且无能”这部分抱有相当大的质疑态度,但他对于“不够警惕、谈话也笨拙”却是认可的。   如果没有影子学姐这个“总是从阴暗角度看他人”的第二自我作为监督,萨尔瓦托雷说不定真的会被人坑了。   被人卖了都会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而如果被安南净化之后,影子所持有的力量也会被极大的削弱。它会重新回到“只有在萨尔瓦托雷的梦中”才能见到的,“相对更阴暗一些的自我”。   甚至连“恶魔”、“善战”、“敏锐”与“女性”这样与萨尔瓦托雷“相反”的特征,也都会被全部抹除。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相反力”已经不足以学姐被表达成那样的状态。   因此在萨尔瓦托雷进入深度侵蚀……也即是“侵蚀度超过90%”的状态之前,安南暂时不打算给他进行“精神治疗”。   ——反正安南能救得回来。   而有学姐保护萨尔瓦托雷的情况下,安南也能更放心他自己一个人乱蹦跶。   希望在他经历过深度侵蚀的状态,感受过那耳边仿佛无时无刻有人低语、身边无时无刻出现幻听幻视的折磨之后,能对自己的身体稍微有点逼数。   “不过……”   安南低声喃喃着:“这是什么情况?”   在卡芙妮与玩家们一并进入精灵遗迹的瞬间。   在安南的后台面板上,多了一个灰色的“卡芙妮”的标识。   他无法对这个标识进行复杂的操作——比如说不能删除、也不能直接给予她某个技能、同样也不能让她原地复活。   但是却可以直接给卡芙妮分配公共经验池的经验、帮助她提升等级,或者让她借助天车之光在镜中来回传送……当然,是不收费的那种。   ……以及,最为关键的。   安南可以通过卡芙妮的眼睛,窥视到她所见到的一切——就像是安南能够通过巧克力和德芙这两个“终端”进行窥视一样。   无论是巧克力这只猫咪,还是她的主人德芙,都能被安南“神降”。   ……难道,卡芙妮已经算是我的信徒了吗?   这么想着,安南试探性的将自我意识投入到了卡芙妮的身体中——透过她的眼睛,看向遗迹的另一侧。   来看看这与透过玩家的身体看世界,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第863章 玛利亚的认可.jpg   在安南将自己的意志投射下去后。   在精灵遗迹中,正看着玛利亚与波菲丝聊天的卡芙妮,却是突然一阵晃神、呆在了原地,怔怔的看向前方。   萨尔瓦托雷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回过头来,关切的询问道:“殿下,怎么了吗?”   “……是安南!”   卡芙妮深红色的瞳孔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安南正在注视着我……就像是曜先生从天空中注视着我一样!”   “什么?”   萨尔瓦托雷有些茫然:“安南他怎么了?什么叫曜先生注视着你?”   他显然还不太适应卡芙妮殿下这极为抽象、需要精神同步才能意会的诡异形容方式。   而一旁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的玛利亚却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安南在通过你的眼睛看着我们吗?”   她显然有些讶异:“为什么连你也可以……”   “我也不知道。”   卡芙妮轻声道:“之前明明是不行的……只有那些他从异界召唤过来的使徒,能够与安南共享视觉。”   她没有摇头。   因为卡芙妮担心,假如自己的视角不太平稳的话、可能会让与自己合二为一的安南感到眩晕。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安南的低语声。   【听得到吗,卡芙妮?】   “……我听得到!”   卡芙妮立刻轻声应道:“您能够直接与我交流吗?”   【你的感知能力是真的很强……】   在王宫中的安南,在卡芙妮心底低声感叹着。   【我也没有想到,我还没出声,你就认出了我……】   “因为我嗅到了光的味道,看到了这独属于您的颜色。”   卡芙妮肯定的说道:“尽管都是光,但与太阳却截然不同。虽然稍微欠缺些许温度,却比太阳更加明亮……但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刺眼、更是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灼热。   “——就如同千百倍的月光一般。”   原来如此……   安南挑了挑眉头。   原来我给人的感觉,会更像是月光吗?   安南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一旁的玛利亚倒是有些惊愕:“安南甚至能与你远程对话的吗?”   她突然顿了一下,若有所悟。   “……你难道还真的要成为安南的信徒吗?不,这已经不是信徒的程度了……”   “是使徒。”   卡芙妮纠正道:“我与安南已经约好了……等他成为神明,我就是他的使徒。”   ……咦,莫非你之前说的居然是真的?   玛利亚顿时哑然。   其实一直到刚才为止,玛利亚都完全没有相信卡芙妮的鬼话——什么“我是安南陛下的信徒”之类的说法,简直就像是想要把偷偷安南骗走的怪话。   这就好比回到家中,发现自家闺女房间里还多了个从来没见过的臭小子。俩人关系看上去还挺亲近的样子。   然后对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沉着冷静的说道:“阿姨,其实我过来帮安萌萌补习功课的。”   ——这种理由谁?会信啊!   不过玛利亚仔细想了想,这倒也不冲突。   毕竟那样的臭小子,也的确有可能真的在顺便帮忙补习功课……卡芙妮对安南本身有特别的想法,与她想要成为安南的信徒、乃至于使徒也并不冲突。   不过,卡芙妮这孩子倒也不能说不行……   如果凛冬血脉一定要延续下去的话……比起自己找个人结婚,玛利亚更希望看着安南结婚。   ——别说是与陌生人结婚了。除了德米特里与安南之外,玛利亚和外人几乎都不想说话。   在凛冬的超凡者与冬之手们的口口相传,这位“风暴之女”的言语具有难以抵抗的力量。她只是说出“死”、“滚”这种言语,就会化为真实的法术。   也因此,其他人对玛利亚也是敬而远之。唯恐她一个不开心就把自己念死了。   ……当然,真相是那些的确是法术。   都是敕令系的法术,而且豁免难度极高。如同她当时一句话就可以让贝拉自杀一般。   玛利亚对于“说话”的抵抗心理,反而让她的敕令变得更加沉重而有力。因为她想要说话时就会变得更加认真而用力……就像是在修炼“闭口禅”一样。   只是玛利亚身上的龙类异化,让她能够不解放承载物、就能使用超凡之力。这才给人产生了“她随口一句话便是敕令”的错觉。   倒是那些“玩家”们,还有卡芙妮和萨尔瓦托雷这些一直跟在安南身边的孩子们……也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他们的确更讨人喜欢,玛利亚反而能跟他们稍微聊上两句。   ……这种情况下,延续血脉的这种“传统”,果然还是全盘交给安南吧。   玛利亚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卡芙妮倒也还算可以。起码她不会背叛安南,也比较尊重自己……   如果安南一定要结婚的话。   至少卡芙妮作为一国女王,还算能配得上安南……   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这未免离得也太远了……   而在玛利亚思索着关于卡芙妮的时候。   卡芙妮却是正在聆听着安南带来的情报。   波菲丝看到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也顿时有些害怕的闭上了嘴,怯怯的看一会卡芙妮、又看一会玛利亚。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则继续回头望着精灵废墟,开始走神。   ——就像是在陪女朋友逛街买衣服的时候,忘拿了手机、被摆放到了名为“男友置物台”的长凳上的时候,开始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走神一样。   一般这种情况下,男友大概心中想的是“刚刚那把团战的时候,如果我这么进场应该能赢”。   萨尔瓦托雷所想的也差不太多。   他想的是:“之前的确是给了安南贤者之石,这个也的确可以用来做底牌。但看安南的反应,他会不会因为怕麻烦我,所以即使遇到危险也不会拿来用?那样的话,岂不是白给他制作了贤者之石?”   就在萨尔瓦托雷认真的思索着,要不要给安南准备一个“第二档次”的底牌……用于在安南不想用贤者之石的情况下,能够有效的保护他。   之前在对抗承灵僧的时候,他给安南的那两瓶【明耀之心灵药】与【希望之心灵药】,就是这个档次的秘药。   但问题就来了。   那两瓶秘药,同样也是影子制作的…… 第864章 弗拉梅尔家族   那个虽然不像是贤者之石那般难以制作,以至于连尝试都不敢尝试——起码这两瓶秘药还算是在萨尔瓦托雷的认知中的。   但当时安南正准备挑战承灵僧,萨尔瓦托雷非常担心自己如果出了问题,会不会拖安南的后腿。   因此他哪怕违反自己所制定的自我约束规则、甚至冒着身体可能被夺走的风险,也要把影子释放出来。   影子毕竟也是萨尔瓦托雷的一个侧面。即使是与萨尔瓦托雷相反的另一个人格,萨尔瓦托雷也相信她、不会在关键时刻出来搞事。   ……结果影子的确没有搞事。   但是萨尔瓦托雷反而觉得这个“突然摇一个代练出来”的技术挺好用的,于是就有些沉迷了。   他与影子之间的关系也稍微好转了一些——这个“好转”的程度,大概就是萨尔瓦托雷终于相信,就算影子逃脱了自己的束缚,也不会毫无理由的四处屠杀、毁灭世界这件事。   而另外一边,卡芙妮与安南已经进行了一轮交流。   各自都得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   卡芙妮很快将安南跟她所说的内容,都转告给了玛利亚。   “……原来《风暴与心的颂歌》还有这样的说法。”   玛利亚顿时恍然:“第四页吗?那我大概知道从哪找了……”   但她果然还是用不着正义之心——这件事并不出乎玛利亚的预料。   她原本就不认为,《风暴与心的颂歌》与【正义之心】能有什么关系。只是安南催的实在急,她也就过来象征性的看那么一眼。   “但你记得让安南转告一下里面那两个孩子……”   玛利亚对卡芙妮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似乎安南现在与卡芙妮似乎是共用知觉的:“不对……安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虽然我用不到《风暴与心的颂歌》,但你还是让她们多问一句、【正义之心】到底在哪里。她既然是正义之心的持有者,应该大概心里有数,自己可能会死在哪里才对。”   虽然玛利亚这话说的不太好听。   但其中的内容的确合理。   在精灵们制造的公共噩梦中,只有“成为了基柱”的人,才能被进入者替换身份。   换言之,“纳芙丽”、“流光”、“朱利安”这些“可用角色”,就是当年在制作【标本封存库】的时候,选择了自我牺牲、成为了这个公共噩梦基石的精灵们。   假如后人有足够的权限,能够进入到这个标本封存库。   视其相似性,就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基石”身上。   用这种方式,来将精灵时代的技术、以及他们所持有的超凡能力传承下去。   而像是波菲丝和阿塔兰忒这些,并没有参与到在这个噩梦的标本封存的精灵,就只能作为噩梦中的“NPC”存在。   收到玛利亚的建议后,安南也是点了点头、暂时将自己的意志从卡芙妮的身体中抽了出来。   虽然卡芙妮并不是自己召唤来的玩家,但她反而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点顿时让安南有些嫌弃那群傻吊玩家。   ——为啥我们没法这么心有灵犀?   你们是不是不爱我这个苟策划?   我这可真是良心策划啊,远比同行们良心多了……   而且不能心有灵犀的时候,进了副本还不开直播。   那这样我如何假扮路人,给你们发弹幕提醒你们啊?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法联系上。   “还得让我给你们编一套任务……”   安南有些嫌弃的开始飞快编辑着任务文案。   那些离得很远的玩家们,情报通知不到、安南就会编辑一套很容易完成的任务,然后在任务提要里把情报给他们。   这简直是当爹又当妈。   ——别人那边的策划可以放开了坑人,我这边还得当保姆、偶尔还得照顾他们心理健康,我容易吗!   安南在心中念叨着。   他随口对跟着自己返回房间的维克多问了一句:“话说,你知道一头叫希尔达的马人吗?应该是咒能时代的……还有纳芙丽·弗拉梅尔与欧内斯特·弗拉梅尔,这是腓力的先祖吗?”   “……陛下您是从哪听到的这些名字?”   维克多眉毛抖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   “是标本封存库?”   维克多有些惊奇的问了一句:“这就是那些‘眼睛’起到的作用吗?这种情报力,简直可以与三眼乌鸦相提并论……不,甚至比他们要更强、更灵活!”   “那你觉得,让他们进冬之手怎么样?”   安南随口提了一句。   没想到维克多怔了一下,随后便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复:“我觉得非常好——但并非是因为这种情报能力,而是因为他们的不死性,以及不会背叛您的这种特性。   “您觉得……什么样的特工才是最可靠的特工?”   他转而向安南提问道。   安南抬起头来,思索了一下:“能够死守秘密,还能完成任务的特工?”   “简单来说,就是死不了的特工。”   维克多总结道:“当年亡灵战争时,那些幽灵特工就是出了名的难缠。既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还能完成一些关键人物的刺杀……而且还完全无法拷问。   “而您从梦界召唤来的这些年轻人,比幽灵还要更加可靠。”   “即使他们看起来有些不着调?”   “就算是不着调,”维克多缓缓说道,“也比苦大仇深来得强。”   安南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你是在说,冬之手的咒缚吧。”   安南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你应该也知道……对于凛冬家族来说,这是仅有的办法。关键在于让他们忠诚,而在于让大公相信他们是忠诚的——这反而才是更关键的事。”   除了安南之外,历代凛冬大公都持有冬之心和【三之塞壬】。   对于他们来说,才能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他们不热诚与此道,就总能擅长此道。   但是这些天生的、无药可救的重度抑郁患者中,很容易诞生出“怀疑他人”或者“暴躁焦虑”这种类型的人。   冬之手最为可靠的特质,在于他们无法反抗大公的命令、因而无法背叛大公……而不是冻结他人与自己的情感。   而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因为知道他们无法背叛自己,大公反而就更相信他们。正因凛冬大公愿意相信他们,冬之手才能更方便的进行活动。   ——而不会像是诺亚这边的乌鸦家一样,处处都要考虑自己的“立场”。一天念叨八次“乌鸦要立于王冠之上”。   “然而自从逆冬者出现之后,这份信任也就随之土崩瓦解。”   安南缓缓道:“虽然我和父亲都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多做什么,该处刑的也都处刑了……可‘逆冬者’是一个符号。在他诞生之后,其他的冬之手就也知道,自己不会受到大公完全的信任了——因为冬之手依然还是可以背叛的。于是我们之间,就产生了一层隔膜。”   “所以您才需要寻找新的力量。”   维克多认真的说道。   安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即使你就是冬之手的实质控制者?”   “冬之手的实质控制者是玛利亚殿下。”   维克多解释道:“而且,在作为冬之手之前……   “……我首先是维克多·霜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名字——尤其是姓氏是很重要的。它预示着一个人的出身,这是最为基础的【传统】。   “就像是,您刚刚问我……纳芙丽·弗拉梅尔这个名字对吧。不过,那些名字其实也都可以算是同一件事……他们都出自同一个地方。”   “怎么说?”   “因为纳芙丽·弗拉梅尔,就是腓力·弗拉梅尔的母亲。【星之眼】希尔达,就是【雄辩者】腓力的养母与老师……腓力这个名字,含义是‘与马人为友者’,这个马人指的就是希尔达女士。   “纳芙丽女士的父亲,就是标本封存库这个技术的发明者、同时也是一位卓越的仪式师。但在这些身份之前……”   维克多顿了顿:“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是不被精灵们理解的狂徒。   “——我们都曾为了封印咒能,而奋斗终生。” 第865章 帝师   “酒儿现在所扮演的,就是腓力的母亲吗……”   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虽然还是有些难以将那个有着一头灿金色的长卷发和祖母绿般明亮的双眼,如同人偶般精致的精灵幼女……与腓力那个死胖子联系在一起。   但看着酒儿现在的样子,他大概就能想到当年的“雄辩者”腓力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养母?”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纳芙丽·弗拉梅尔呢?既然她能够回来成为这个噩梦的基石,就说明至少在腓力长大之后,她还没有死去吧?”   “纳芙丽她很早就离开了腓力。”   维克多答道:“精灵与人类的社会结构不同……至少在帝国时期以后,精灵的父母很少会离开孩子。毕竟精灵们在帝国中的阶级是相当上位的,并不会有人强迫他们抛下孩子前往外地、也不需要长时间的工作。   “退一步讲,即使离开了家乡,也肯定是前往有咒能机关的地方……那么想要建造房子、仅仅只需要‘想象一下’就可以把旧房子瞬间重建了。”   无论是设施还是周边环境,只需要精确的想象就能瞬间重建。不需要施工时间,更不需要钱与材料——咒能就是如此便利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废除咒能”这件事的阻力非常大。   即使很多精灵心里都知道,咒能的使用会给世界造成巨大的压力……但它毕竟不会招致“立刻降临的灾祸”。   精灵们有着无敌的统一大结界,集合了十二位正神与二十四座巫师塔的全部力量,即使整个外界都被灰雾淹没、其高度盖过云层,也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倒不如说,反正灰雾是以“整个世界”为单位进行打击的。   而在活沙漠的东方,是在第二世代初期将他们放逐的“血与炭之民”。这些灰雾对世界的破坏,他们同样也要吃下——又因为活沙漠的阻碍,他们还没法过来找精灵们算账。   【活沙漠】作为纪元之灾,并不只是单纯的“有意识的巨大沙漠”这么简单。   既然有意识,那么自然就可能有诅咒之力。   简单来说——都已经成精了,还不许人家修炼吗?   面积比巅峰时期的雅瑟兰帝国都要更大的沙漠,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恶魔”。一旦进入到活沙漠的领土内,就会被其侵蚀……超凡之力被不断的、缓慢的吞噬。并且只要在沙漠之上“失去了光”,整个人就会被失去理智的沙漠瞬间吞噬。   ——唯有光能够维系脚下沙漠的理智。   但活沙漠并非只能缓慢的吞噬超凡之力。   而是因为它在理智状态下有着智慧,懂得可持续发展——   它会每天吸干超凡者大约八成的力量,以免直接将其吸死、然后等其自然恢复。在沙漠中待的时间越长,沙漠反而吸取的力量就会越少,最少可以扣到五成,以此“鼓励”超凡者们在沙漠内部生存。   但如果被沙漠捕食的超凡者,试图离开沙漠、那么阻力就会加大——假如已经接近了沙漠边缘,那么受到的阻力就会更大。   哪怕是在它有理性的白天,它也会直接下死手、努力将逃离者杀死——并在抽干后送回聚集地来作为警戒。   它并不欢迎凡人进来。甚至如果超凡者太过弱小,或是凡人直接进来,它就会很快将其杀死并丢出去。   因为沙漠是贪婪的,并且总是饥渴的。   内部能够供给生存的“绿洲”并不多——它很难忍受将这些水与养分吞食的冲动。之所以留着,仅仅只是为了给困在它体内的超凡者们一些食粮、防止他们暴毙……就像是农夫省下一些稻谷去喂鸡一样。   能够多次穿越活沙漠的,只有在光界重塑身躯,完全不需要饮食、也不再需要承载物的“神明”,以及哪怕超凡之力被压制,但仅凭肉体力量就能飞过沙漠的成年巨龙。   精灵们最开始抵达了雅瑟兰之后,还会使用咒能的原因之一……就是对“血与炭之民”进行报复。   因为他们使用了咒能,全世界都要被灰雾所侵蚀。   而他们这边早就有所预料、在灰雾开始蔓延的时候,就已经撑起了大结界。   等到灰雾覆盖整个世界,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将仇人干掉的方法……   至于这样会不会有副作用?   ——当然会有。   精灵们看的很清楚,咒能的过量使用、会让他们被拘束在大结界内部的区域,难以向外扩张。那么等到人口数量到达一个极限之后,矛盾就会愈发激烈。   而随着咒能被抽取,世界也会变的越来越脆弱。如果雾界被削弱到比隔壁的世界更弱,那么在世界接近的时候、世界之壁就可能会突然塌陷——这个世界的人,就可能会突然掉到异界去、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这些问题。   全部都是“最后一代人”才会承担的。   而万一在那之前,他们就使用咒能技术、开发出了能够跨越世界的技术呢?   ——如果他们的技术,已经进步到能够吸食隔壁世界的“世界之血”,而不用抽取自己世界的世界之血了呢?   许多的“万一”,让精灵们不可能终止使用咒能。   他们不可能牺牲当前的生活福利、乃至于完全颠覆整个文明的传统与科技树……去保护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未来人。   守护陌生人的未来什么的……实在是太过虚幻。   “而纳芙丽在生下腓力后不久,就前去帮助自己的父亲在各地进行宣讲。”   维克多顿了顿,轻声答道:“当时,我被自己的身份所约束、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待在一起。但也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行动。   “纳芙丽和她的父亲欧内斯特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最开始就放弃了‘说服所有人’。欧内斯特在每一个精灵都市开演讲,说服其他人关于咒能的对未来不可逆的巨大危害、告诉他们我们不依靠咒能同样也能构筑起辉煌的文明……   “但纳芙丽却并没有这样做。她从最开始,就决定去说服帝国的上层,也就是那些掌握话语权的‘贤者’——甚至于皇帝。   “纳芙丽说动了许多人,其中当然也包括我。我最开始为了保全自己,就没有立刻加入到‘禁用咒能’的团体中、没有前往每一个都市进行宣讲,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话语权而影响他人。   “我所做的事很简单。那是一件即使是现在,也会被人们所深深忌讳的事。那也是我身上背负着的最大的‘罪’。”   维克多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除了在教导风暴之女……   “——我同时还在辅导皇帝陛下的孩子们,负责教导他们人生的道理。” 第866章 所谓“雄辩者”   没想到,你还是个帝师啊!   安南看向维克多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怪了起来。   ……原来他当年看护幼年安南的时候,还能算是专业对口。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维克多反而会被皇帝与老祖母命令“活下去”了。   这与其说是背负诅咒或是偿还罪行,倒不如说……的确就是有人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这并非只是为了赎罪。   更准确的说法……似乎是为了让他守望整个世界、或者说是守望凛冬公国。   “你当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我之前查了一下关于你的历史……应该说是褒贬不一。”   维克多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追忆过去。   他十指交叉,宛如被霜雪覆盖的头发安静垂下。   “我将关于咒能的危害,在皇子皇女们很小的时候就教给了他们,并在那之后一直与他们讨论‘废弃咒能后应该如何恢复精灵文明’,以此作为一种辩论来培养智慧。   “等到新的皇帝继位……我确认新的皇帝其实是支持废除咒能的一派之后,才大张旗鼓的掀起了全国范围内的‘关于弃绝咒能的辩论’。   “而纳芙丽的儿子……也就是腓力·弗拉梅尔,继承了她母亲的意志。在那场辩论会的决赛时,漂亮的战胜了对手,被皇帝给予了【雄辩者】的名号。”   维克多理性的说道:“所以的确可以说,我抢夺了纳芙丽他们早期进行各地宣讲的功绩。因此一些精灵史学者对我的批判是正确的——但反过来说,也的确是我的行为才确实的终止了咒能世代,因此一些精灵史学者对我的推崇也是正确的。   “他们在各地方的宣讲,虽然阻力的确非常大。但也客观的唤起了一批抱有新思想的年轻人……他们对咒能的习惯性依赖并没有那么严重,因此更容易被争取。   “当这件事成为争议、人人都在讨论的时候,他们就会被迫开始思考。而他们又因为年轻、又或是因为叛逆,而对传统并没有那么尊重……再加上精灵们先天就有着白银之魂,是生而向善的。他们本身是有着自我牺牲欲的。   “这就导致了,他们心中会更倾向于‘废除咒能’。只是缺少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他们的理由。   “而我这个时候召开的大讨论,就提供了这个理由。”   维克多的眼神幽暗而深邃。   安南清晰的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是名为【智慧】的要素之力,互相共鸣的感觉!   “讨论会本身是无关紧要的,重点在于‘全民’。”   这位雅瑟兰帝国的末代帝师,缓缓说道:“精灵们聪慧、善良、拥有理想……但不代表他们无所不能、不会被人诱导或是欺骗。   “这种全国范围内的讨论会,就会形成一种‘权威感’。它会快速的形成‘权威链条’。   “因为我不如我们这里胜利而晋级的辩论者,他又不如击败了他的辩论者……如此循环,最后的胜利者就是‘真理’的持有者。”   说到这里,维克多嗤笑一声:“真理自是越辩越明,但谁又能代表真理呢?   “然而对于当时的精灵们来说,‘雄辩者’获胜这件事、就等于是‘全国智者们讨论的最终结论是废除咒能’。于是这个行动因此而具有了权威性。   “但这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陛下其实是支持废除咒能的。所以无论如何,腓力他都会获胜。   “区别只是赢得漂亮或是不漂亮——而就算是不漂亮,人们也只会质疑腓力、而不会质疑皇帝陛下。”   “那么,”安南打断了维克多的话,“腓力知道这件事吗?”   “他当然不知道。”   维克多毫不犹豫的答道:“辩论是需要一股气的。更不用说腓力认为自己是继承着外祖父与母亲的意志,是正义的伙伴……因为他是半精灵。   “如果他在最终辩论中失败,那么他既会受到同盟的唾弃、又会遭到异议者的鄙夷。但他抗住了这一切的压力,并化压力为力量,以十几岁这种‘极年轻’的年龄,在最终辩论中说服了对面六百岁的精灵贤者。   “这是奇迹——如果他早已知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靶子。那么他就没有那股气、也讲不出这种东西了。   “在那之后,才能进行‘拔除咒窖’的行动,并与此同时推行了‘标本封存技术’,在每一个聚集地、挑选数十位精灵来进入永恒噩梦,来将精灵帝国最为辉煌的时代封存起来。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料——无论替代咒能的技术能够多快的发明出来,都一定会比咒能技术差的多。   “精灵终将不再拥有远高于其他种族的独有技术,精灵居高临下的地位也终将衰落……这其实是我们早有预料的事。”   维克多轻声说道:“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我们是在为先人还债——如果这份债不在我们这里还干净,就会越积越多。终有一日,就会想还也还不起了。”   “你们有一位伟大的陛下。”   安南微微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明知自己这样将会葬送整个帝国的辉煌、让精灵超然的地位变得与其他国民没有什么两样,也敢于正视过去的错误……”   这极为危险。   一步走错,不仅精灵会失去崇高的地位、咒能技术还可能被当时野蛮的雅瑟兰人窃夺……不仅咒能会被恢复使用,甚至可能会被进一步的滥用。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好在错误已经被弥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精灵们虽然失去了咒能技术,却也重新发展起了蒸汽技术、火药技术,在三百年间便将相当于地球中世纪前期的技术、直接推进了一千年。   但这样的话,安南就又有一个疑惑了。   那么,最后雅瑟兰帝国又为何会突然暴毙?   大结界垮塌、帝都塌陷、皇帝去世、伟大级咒物四散,周边的不少国家因此而毁灭、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民众直接或间接因此而死……自辉煌而至毁灭,只有数日之间。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某种意义上,腓力殿下或许是对的。”   安南眯起眼睛:“我得感谢他给我带来的情报。”   维克多若有所思:“您指的是……”   “我还是得去见一次喀戎阁下。”   安南沉声道:“如果不搞清楚当年的帝国是如何毁灭的……就不能称得上是‘以史为鉴’。   “我不能把这样巨大的祸端,就此放着不管。” 第867章 突发变故   通过安南发布的主线任务,林依依和酒儿第一时间便得知了她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那就是询问阿塔兰忒,“正义之心”可能的去处。   而阿塔兰忒对此也完全没有隐瞒。   在询问了现今的世界版图、以及她大概的“死亡日期”后,阿塔兰忒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按照我之后的安排,我大概会去北边的凛冬地区。”   她诚实的答道:“假如我在北方死去,那么我应该会将【正义之心】藏在极北之地。”   帝国时代的“凛冬地区”虽然同样也是一个大公领,但它与之后的“凛冬公国”并不是完全重合的。   在如此寒冷、难以耕种的地区,生活资源极少。几个聚集地只有尽可能的分散开,才能收获到更多的渔业和林业资源,才能更好的捕鱼捕鲸捕猎。   如今的黑海,那个时候还被叫做“鲸骨海”。   顾名思义——鲸鱼的骸骨遍布整座大海。   但在统一大结界坍塌之后,采用暴风雪结界隔离灰雾、小结界隔离暴风雪这种套娃模式的凛冬公国,就只能大规模的聚集起来。而那些在最边缘地区的城市,就只能放弃了。   就像是如今在凛冬公国的最北部,就是之前搞叛乱的“北地六省”。他们实际上已经被大结界卡在了中间,有一部分城市都暴露在了结界之外。   可在很久很久之前……“北地六省”只能算是偏北一些的部分。如果将凛冬公国从上到下均等的切成十份,它们大概只是在第三份左右的位置。   从如今凛冬公国的最北端,再继续向北一段距离、就会抵达如今被称为“琥珀海”的地区——因为那片海洋中,偶尔会看到漂浮着的琥珀。   而跨过琥珀海继续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川。   ——但其实在那冰川的深处,曾经依然还是有人在生存的。   他们是由一批信奉“善道”的精灵学者,以及一部分皮下脂肪极厚,对严寒有较强抵抗力的矮人与巨人组成的奇怪的聚集地。   巨人们的身高都在三米以上,最高可以到五六米的程度……而矮人通常则在一米左右、较矮的甚至不到一米。但正是因为这种身高的较大差距,反而让他们能够很好的生活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关系。   ——直到大结界破碎。   因为族群繁衍太过顺利、以至于老人与孩子的数量太多。他们在第一时间没来得及撤回凛冬公国,而是拖了好几天……最后相当一批人就都死在了外面。   只有不到三位数的矮人,当时正在凛冬地区外出公办或是旅游,因此幸免于难、恰好逃过一劫。   而他们昔日所居住着的无尽冰川,就是所谓的极北之地。那是极为偏远、甚至完全远离文明的世界边缘,非常适合放置圣骸骨。   圣骸骨首先不能放到人员密集的地方,更不能放到某个城市中。但也不能往野外随便一丢……因为如果有人路过的话,也可能会解除它的封印。   根据阿塔兰忒提供的情报。   如果她的确是死在了凛冬、并且【正义之心】当时就在她身上,而且她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死亡地点的话。   她就肯定会将正义之心连同自己的尸骸,都藏在极寒之地的某个角落……   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如果她当时认为自己的升华仪式非常完美,打算进行飞升……那么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在“鲸骨海”或者琥珀海中。那样的话,阿塔兰忒就没有时间去藏匿正义之心。   “……但它不太可能在黑海。”   安南思索着。   因为在凛冬西方的这片如今名为“黑海”的水域,与诺亚周边是连在一起的。如果正义之心就在黑海中,那么早就应该被渔夫们发现了……至少也会有传言。   既然【正义之心】失落了几百年,甚至连一点传言都没听到过。   它大概率被封印在了某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如今已经没有活物的“琥珀海”,或是再北边一点的冰川都是有可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无论是安娜、卡芙妮、玛利亚还是萨尔瓦托雷……都没有跨越大结界的能力。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只要离开大结界就会猝死……   而如果让一个普通人离开大结界,前往那种空气和水源都被灰雾所污染、只有冰层之下的生鱼能吃的地方……   还要一路开船到海洋的正中心、或是翻越无尽冰川——取回正义之心之后,还得活着重新跑回来。   ……这可太难了。   在灰雾中就连指南针都会失灵,有超过一半的仪式都会因为空气中的诅咒含量过多而失衡。携带的一切食物与水都极易被腐烂,就连肉干都顶不住三天,而没有风干处理的食物更是连一天都撑不到。   而只要受伤一次,伤口就再也不会愈合、反而会日渐恶化;只要生病就再也不会痊愈会逐渐变得严重。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就算拿到了正义之心、又该如何顺利的把东西带回来呢?   但就在等待着卡芙妮他们回来的时候。   安南的目光突然一转,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是跟着安南,一起从凛冬过来的侍从之一。   “万能钥匙”,雅各布。   ——并非是超凡者、极优秀并且擅长临时应变的仪式师、有着超长途的传送能力。   雅各布注意到了目光,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过来。   “没事,睡吧。”   安南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盘算。   ——既然萨尔瓦托雷已经见过了喀戎,等明天去看看就好了。今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等到回来差不多就凌晨一点了。   萨尔瓦托雷学长必须得在凌晨三点时入眠——而且他本身就是磕了精力药剂,才跟卡芙妮他们一起出去的。   哪怕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安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拉着他,让他带自己去找喀戎。   之后玛利亚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路上没有任何意外。两位玩家与萨尔瓦托雷,都一起被玛利亚放在了萨尔瓦托雷家门口。   而她则带着卡芙妮回到了王宫中——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有所察觉。   但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便有人敲响了安南和玛利亚临时居所的大门。   这无疑是相当失礼的举动。   但是情况紧急,必须要向安南陛下进行汇报。   而在安南听到之后,也是愣住了一下。   这件事,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具体来说是这样的。   ——昨夜,腓力王子死了。 第868章 腓力之死   “……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当真是安南从未想过的情况。   他总不可能是被安南一番嘴遁直接给聊死了吧?   别人把天给聊死,安南把聊天的人给聊死——那吕秀才可真要直呼内行了。   前来通知安南的中年男人,很显然是误会了安南的意思。   “您误会了!”   他连忙解释道:“我们并不是把您当做嫌疑者……因为在与您见面之后,腓力殿下还和其他人见过面。”   “……是他杀?”   “没错。具体的情况暂时不能多说……但基本可以排除是贵国人员的问题。”   那男人对安南的态度异常恭敬客气:“毕竟有教宗阁下为您担保。而且那个状态……其实刺客的身份,我想并不难猜。”   “我能过去问问吗?”   “我来这里,说的就是这件事。”   身着银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苦着脸:“请您暂时待在这里,不要外出。如果一定要外出的话,就派人去银爵教会叫来几位枢机主教大人、或者将亚历山大团长叫来也行。”   安南敏锐的意识到了男人这话背后的含义:“凶手还没有抓到?他还在王宫中吗?”   “不出意外的话……我是说,假如刚刚没有人从外面展开传送仪式把那个刺客拉出去的话,应该是的。”   银袍男子严肃的说道:“这件事请先交给我们。为了诸位的安全考虑,这段时间请尽量避免外出。至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就在这时,站在安南身边的维克多,却是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嘴:“那么,腓力殿下所在的地方,也是绝对安全的吗?”   这话显然噎的银袍男子不轻。   但这位身着银袍,在昨天晚上的酒宴上第一次见到的、看起来貌似是内务官的中年男人,显然反应也是很快的。   他透露了一些更多的情报:“腓力殿下的居所当然是安全的。我们诺亚的内层王宫都接受过银爵教会的圣化处理,无论是仪式师还是超凡者都不能凭空跃入、无论是幽灵还是幻影都不能穿墙而入、任何对墙壁的破坏都会被分摊到整个王宫建筑上。   “想要进入或是离开,必须通过门窗。所以您之后在开门的时候,请多加注意——最好是让这位巫师大人替您开门。务必注意安全。”   男子说着,望了一眼安南身后的维克多。   这算是一记不轻不重的回击。   “那我有一个疑问。”   安南思索片刻,开口询问道:“腓力殿下遇刺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仆人受伤吗?”   中年男子闻言,也是愣了一下。   他顿时若有所悟,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非常肯定的答道:“没有。完全没有——第一个发现腓力殿下已经死亡的,是凌晨五点起来准备早餐的女仆。   “她在五点十分左右,路过腓力殿下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关紧。她正准备过去关门的时候,却看到了房间中一片狼藉,鲜血流了一地。   “之后,才发现了躺在床上的腓力殿下——那个时候腓力殿下已经失去了体温。”   这毫无疑问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而内务官也正是意识到了安南的智慧,于是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补充道:“她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腓力殿下出事了,是因为……那时的腓力殿下,就已经失去了头颅。至今我们依然还没有找到头颅在哪里。”   “头颅?”   安南皱紧眉头,想到了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某个诡计。   于是他开口询问道:“既然腓力的头不见了的话,你们真的能确定那个尸体就是腓力,而不是体型与他相似的什么人吗?”   “枢机们第一时间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   内务官立刻答道:“在派我赶来前,枢机们就已经用仪式证明了,那具无头的尸身正是腓力殿下。”   他说罢,小心翼翼的看向安南:“陛下……您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   我跑过去看?还是吃着瓜看?   还是来一句“那么我怀疑此人已死”?   这些东西还是远远不够——藏了一堆细节,然后让我给你推理。   那我要是真推出来了,是不是就算是聊爆了?   您这不还是怀疑我们吗?   安南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安南昨天晚上刚和他聊过,然后还没过夜人就凉了,甚至脑袋都不翼而飞。   “用仪式的话,用腓力的尸体应该能找出他头颅的位置吧。”   安南姑且还是提出了点有用的想法:“枢机主教们应该考虑到这点了吧?”   “【失物索还】仪式已经完成了,甚至【追凶寻踪】仪式也已经使用过了七八次。但问题就在这里……”   内务官眉头紧锁,显然有些东西想不清楚:“腓力殿下的头颅,甚至已经离开了诺亚王城,并且还在高速移动中……但另一方面,凶手却仍在王宫中流窜。”   “流窜?”   “是的,凶手的移动速度很快。它一直绕着王宫飞速移动,但三眼乌鸦们却也始终找不到它的位置……目前推测可能是透明的、或者是灵体。目前已经在考虑布置超大型的驱灵结界,将整个王宫扫一次了。”   “不能找银爵士吗?”   “教宗阁下已经去找银爵士了……但银爵大人似乎刚好不在。等银爵士回来后,事情应该就会明朗起来。”   事务官发自内心的劝诫道:“现在银爵士不在王城诺亚,凶手还在王宫中。在我们将凶手抓获之前,还请您暂时不要出门。”   在他离开之后,维克多眉头微皱、对安南轻声询问道:“陛下,您有什么思路吗?”   “诺亚人还是放心不下我们。”   安南摇了摇头:“他都已经说过腓力的头飞出王城了,却还是没告诉我们,腓力到底之后又和谁聊过天。”   “至少应该不是卡芙妮殿下或者长公主。”   维克多答道:“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直接用仪式确认‘某个人是否杀害了另一个人’却是简单又可靠。他们能第一时间相信陛下您与此事无关,应该是已经把相关人员都先验过了一次……包括陛下您,当然也包括其他两位公主殿下。”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安南微微皱眉:“我问你,维克多。”   “何事,陛下?”   “当人失去了头颅……或者说,人只有头颅的话。真的一定会死吗?”   这个问题,让维克多皱紧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而安南继续说道:“比起腓力的生与死,还有另外一件事更重要。   “——他的【第四史论】,现在在哪里?” 第869章 最终的获利者?   “如果事先就有准备的话。”   维克多略一思考,便很快答道:“就算是普通人……只有一颗头颅,也是能活下去的。”   “具体是什么手法?能活多久?”   安南追问道。   维克多顿了顿:“您的意思是,腓力殿下并没有死?”   “他不可能死。”   安南摇了摇头。   他与悲剧作家已经做过了交易……他注定会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中,以此作为取悦悲剧作家的献祭。   而这一幕,如果说是“盛大的悲剧”,未免也太过潦草。比起悲剧作家草草收尾的可能性,安南更愿意相信腓力还没有死去的可能。   安南的眉头微微皱起,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腓力遇刺的消息显然还并没有传出去。   因为外面的人员密度虽然上升了一倍有余,来来往往的人步伐也明显加快了许多,不再那么悠然,而是紧张、认真了许多。   可安南在他们脸上,却并没有看到太多恐慌与不安,最多只是有些紧张,亦或是因为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一直工作到现在而感到有些困倦。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虽然在寻找“凶手”,但他们却连这个凶手到底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   假如在凛冬大公前来进行国事访问的时候,自家的王位第二继承人却被人刺杀了……这种事假如泄露出去,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因为这怎么想都非常异常。   而人们一旦发现某件事用自己的逻辑无法解释,就会开始构思一个能够使其合理化的阴谋。   首当其冲的,便是前来拜访的安南大公。   这次拜访在一些人口中将会成为“敌国的阴谋”,腓力的死将会与安南挂上钩。之前商议的重新开放通商口岸、恢复两国正常商贸往来的政策也会受到阻碍。   除此之外,长公主也是逃不掉的。   卡芙妮比他们小了整整一辈……腓力和她可是亲姐弟,而且从十几年前开始,腓力就一直在与她作对。也正是在那个时期,他们有不少兄弟姐妹都因为奇怪的原因而死。   那时普遍认为,这大概是腓力做的。   因为长公主优势极大、没必要做这些脏活,而唯一活下去的四王子,则是最开始就拒绝继承王位的闲人。那么就只能是腓力做的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人们一般都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在腓力“死去”之后,这样的舆论必然会倒卷。   不管之前是不是腓力做的……只要腓力一死,人们就只会怀疑长公主。   至于卡芙妮……她实在是太年轻了。   她只有十四岁,这虽然会让她显得不那么可靠……但在这种阴谋面前,也会下意识的将她排除在外。   普通民众可能会更倾向于“幕后黑手是安南”这种观念。   但诺亚的上层——尤其是那些作为“担保人”级别的大贵族,就在不久前、他们才悄然无声的投靠了腓力。目的自然是在腓力手中的“第四史论”。   腓力本身就是第四史论“疗效”的最好代言人。   他的存在足以证明,这本伟大级咒物的确有着能够让凡人转世的超凡能力。而且最神奇的是,他甚至没有被银爵士制裁……这意味着,它大概率是一种被允许的转世手段。   更多的东西,他们不会了解。毕竟伟大级咒物的具体情报,本身就是有重量的知识。对于凡人来说,它们太过沉重、有可能会让人就此陷入难以清醒的噩梦。   而如果是从他们那边的视角来看,这件事的逻辑就变得非常清晰——腓力与他们达成了交易之后,长公主原本的那些“担保人”势力,就大批量的选择了转投腓力。   再加上卡芙妮所主张的政论,她这边又得到了诺亚军方的支持。   长公主先前握有的所有优势,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但安南这次前往诺亚,重新与诺亚官方签订通商协议……这件事是由长公主伊丽莎白主持的。而重新开放海运,又意味着海洋勘探业将会一并得到发展,军队再就业变得方便了起来。   而在那些贵族们眼中,或许也会将其视为一种利益交换——是由安南大公主动发起的,将这份功绩让给长公主、以此换取她对卡芙妮不会过多攻击。   与此同时,在安南签订通商协议的时候、将腓力杀死……那么,之前背叛了长公主的那些上位贵族们就必须要重新站队,选择卡芙妮或是伊丽莎白;而这件事明面上还有一个背锅者,那就是安南大公。   因为安南在明面上背了锅,所以他就不能公开支持卡芙妮。不然整个诺亚都可能会暴乱……这意味着安南几乎承认了“谋杀他国继承人、扶持傀儡国王上台”的罪行。   尤其是,那还是凛冬公国——仅仅只是公国而已。   若是高高在上的教国也就罢了……但在诺亚人看来,凛冬是一个人民贫穷、土地贫瘠,比他们弱小许多的国家。毕竟出现在其他国家中的凛冬人,要么是做体力活的苦工、要么就是佣兵或是杀手。   这么一来,无论腓力王子是不是安南杀的,都意味着长公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敌人——虽然要留卡芙妮一命,但这无关紧要。   反正她原本也没有后代,收养卡芙妮作为养女、一切都会变得妥当起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刺杀腓力,对长公主来说无疑是一举三得的妙举。   “诺亚的贵族们……只要是知道我和卡芙妮关系的人,都一定会这样想。因为腓力这么一死,获得的好处最多的人就是长公主伊丽莎白。”   安南嗤笑着:“他们事事都以利益出发,而不像是凛冬贵族那样注重体面与传统……他们更像是商人、而非是地主。所以他们会以为,某件事的最大得利者是谁、这件事就与谁有关。   “因为他们真的会这样做,也愿意这样做。   “只要他们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甚至可以说,假如长公主伊丽莎白想到了这个计划,并且有将其落实的能力,她也的确会这样做。   比起王位……杀掉自己原本就很讨厌的弟弟,对她来说并不是“抉择”。   反而可以算是一种“庆祝”。 第870章 我头在否?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维克多开口道,“腓力殿下真的死了。”   “没错。”   安南点头。   而如果腓力是假死,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无论腓力是真死还是假死,他的政治生涯都已经死掉了——民众不可能接受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领导他们,这比接受傀儡国王更不可接受。   因为他们连这个人“到底是国王还是骗子”,都完全无法确认。   普通民众并不会知道咒能和伟大级咒物的存在。   他们更不会知道,在精灵们抵达雅瑟兰大陆之前,雅瑟兰人的文明到底有多落后……他们所能隐约知晓的,就是“这片大陆曾经由精灵统治”。   但他们肯定不会知道,是大结界破碎、帝都坍塌之后,才有了如今的五大国。   在诺亚与联合王国,他们听到的版本是,“在大结界破碎后,精灵们失去了统治大陆的力量。被当做奴隶的人类,英雄们的带领下起义并战胜了精灵皇帝”。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为什么人类聚集地中,看不到曾经作为大陆霸主的精灵、也几乎看不到精灵风格的建筑物与艺术品。   凛冬公国与教国,因为与正神的关系更加紧密、人民更加虔诚,所以也相对更真实一些——也仅仅只是一些。他们认为,是因为精灵们犯下大罪,于是十二正神便联手将精灵的首都沉入海中。   区别只是在于,在这段神话中这两国所信奉正神的形象、言语和……戏份有所不同。   这个版本已经相当接近事实了,但显然也是当时的统治者派人胡编的。   而地下那边的版本,则更接近另一侧的事实——他们相信,精灵们研究出了能够穿越世界的技术,将整个国家连同大陆一起搬走了。   ——就是因为失去了精灵们的庇护,所以永恒存在的统一大结界才会破碎、变成如今这个必须燃烧正神的力量才能持续存在的分体大结界。这个可以解释为什么大结界破碎。   这个版本某种意义上更接近事实。和教国的版本拼在一起,基本上就算是事实的七成了。   而在诺亚人的观点中,他们会接受诺亚王的统治,就是因为他们是“英雄的后代”。而他们很久以前的地位非常地下,正是诺亚王将他们拯救了出来,并以一个大交易、请求银爵士重新架构大结界。   于是他们才有了自由、土地、以及安全的空气。而国王对他们的统治,比起精灵们对他们“宛如奴隶”的态度,也能算得上是开明。   正因如此,所以诺亚人格外注重国王的“血统”。也即是宣称——诺亚王当年是将他们救出来的英雄,是与银爵士签订契约的勇者,所以他才可以建立王国、统治他们——当然,用官方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让子孙后代一直守护着这群人民”。   ——如果换一个与诺亚王完全无关的人,又能算是什么东西?   所以,只要腓力遇刺的消息传出,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都只能算是死了。   在超凡者都只是传说的诺亚王国,人们无法接受“死而复生”这种“过于奇幻的事”。甚至腓力如果自称自己是“尚未死去的腓力王子”,都会被人视为是一种冒犯。   “而他显然是还想继位的。”   安南分析道:“所以,就算他这次是假死……我认为也不是他自己所布置的计划。”   “但如果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取走对方的头颅的同时、还要让对方保持存活。这个难度可就变大了不少。”   维克多也低声说着:“关键是,腓力是普通人,而不是超凡者……不然可就要简单多了。”   而在这时,玛利亚也起了床,询问着安南出了什么事。   安南将这意外转告给她。   玛利亚倒是对此漠不关心——反倒是有些高兴。   因为她总觉得那个腓力的笑容,实在是过于亲切、甚至看着就惹人生厌。就像是融化的奶糖……甜腻到粘牙、让人生理上的反胃。   而就在他复述着的时候,“洞开者”雅各布也凑了过来。   “……等一下,陛下。”   雅各布眉头紧皱,提出一个说法:“我必须说……我认为,你们将那个仪式想得复杂了。”   “你是说,那个砍了头也能活下去的‘不知名脑壳保鲜仪式’吗?”   安南随口吐槽道:“你也会这个仪式吗?”   “我还真的能做到。”   雅各布非常确信的答道:“这并不困难。”   这话他一说出,顿时让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玛利亚提醒了他一句:“但是腓力可是普通人啊。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灵魂并没有成型、只要死掉就再也救不活了。而不像是白银阶的超凡者那样意志坚定,即使头颅被砍掉、心脏被贯穿,也依然还能继续存活一段时间……”   “而且就算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如果大脑遭受重创也是会猝死的。”   安南补充道。   他又想起了,当初被德芙“我起了,一箭秒了”的那个“塑型之裘德”。作为以防御力著称的塑形学派,裘德连法术都没放出来就被德芙直接秒掉了。   “不,不是砍掉。”   雅各布连忙解释道:“如果真的是把凡人的头砍下来,然后再保存起来使其不死……那种程度的仪式,恐怕得教宗级别的圣职者,才有可能做得到吧。”   “……不是砍掉?”   “没错,从最开始,腓力殿下的头就不是被人砍掉的。”   雅各布非常确定的答道:“而是被人【偷走】了。   “这是失物与归还之神‘窃夺者’的仪式,一个非常小众的仪式。”   ——窃夺者。又名“千手神”,是一位伪神。   安南听过这个名字。   祂是义盗与神偷的庇护者,同时如果有重要的失物不小心遗失、也可以向祂祈求归还。   他的信徒中有相当一批是“金手指”,同时也掌控着重要的销赃渠道——也即是“归还屋”。窃夺者的信徒们如果偷了东西,就会卖给、或是交给归还屋。   而如果失主迫切的需要拿回失物,要么就需要付钱、要么就需要人情。唯一的好处是,如果它再度失窃、或是真的丢失了,归还屋就会免费替失主寻回这件物品,不会逮住一个顾客往死里薅羊毛。   一件物品,一个价格。   但他们之所以不是邪神,是因为他们同时还会接一些“失物者”的委托。   比如说被人夺走的什么东西……如果归还屋愿意为他们出头,就会帮助他们把被夺走的东西偷回来。而“窃夺者”对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约束,就是“不允许将某人的东西卖给其他人”。   只能自己拿在手中,或者卖给失主、或是卖给“原主”。而不能卖给与这件东西完全不相干的人。   “——根据我的经验,腓力殿下是‘脑袋被人偷走了’。”   雅各布非常确信的说道:“他的头是直接被神术收走的,而非是被砍下后再保存的。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   “……有人发布了,以‘腓力的脑袋’为指定失物的任务?”   就连安南也有些困惑了。   难道腓力的头……还能不是他自己的吗? 第871章 在逃的接头霸王   一个人的头……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可以不属于他自己?   “……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南吐槽道。   “这倒是不奇怪。”   玛利亚摇了摇头:“或许是你现在接触到的知识,都太过‘干净’。赌上或者献出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件,在超凡领域内并不奇怪。”   “……比如说腐夫吗?”   安南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赌输了就要切唧唧什么的……   “原来如此,如果赌输了又不认账,就可以委托‘归还屋’替他们取回啊。”   安南恍然大悟。   他之前在腐夫那个噩梦中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奇怪……如果有人赌输了,但是特别能打强行赖账、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要到自己的钱?   当时他以为,这应该用“契约”来呼唤银爵士。由银爵士的神力来强制执行仪式……而没有立下契约就没办法了。   现在看来,就算是当时没立契约,但只要是自己的什么东西、名义上已经属于他人,那么早晚也是会被取走的。   “但我觉得,腓力应该不像是会跟别人打这种赌的人。”   安南缓缓说道:“就算他真的打了这种赌,并且赌输了……我想他也会直接将赢家杀死。而不是把他发配走。”   他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我们假设……腓力的确是被‘窃夺者’的信徒取走了脑袋。   “那么,他的下半截躯体,是因为完全没有做止血处理,所以才会因失血而彻底坏死的?他的头颅,至今仍然在某个神术空间中,处于临时保存的状态,甚至已经远远的离开了王城诺亚。   “所以他没有死去,因此也无法从他的尸体中唤起他的灵魂或是思念体——你们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很违和吗?”   “……我懂了。”   意识到了安南想要说什么,维克多顿时脱口而出:“腓力的灵魂并非是凡人!”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他的确是凡人,但是他的灵魂却并非是完全的凡人——他曾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这代表他的灵魂已经完成了‘染色’。即使转世重生,也会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染色】在炼金术中,是将纯净的“银”化为永恒“金”的最后一步。在升华之道中,它指代着纯净之魂踏入永恒的一瞬。   完成了灵魂的“染色”,或许不会立刻获得强大无比的力量。但他们从此却能永久自净自洁,不断地排除身体与灵魂的杂质,由此实现寿命的极大延续……   但与此同时,它也意味着“排外”。   完成染色的灵魂,将无法再觉醒自己尚未获得的要素——只能变强、而无法再获得新的可能。   即使“砍了重练”,也就是采用某终手段转世重生,这一方面也是固化的。   “哪怕腓力这一世,还完全没有吸取过诅咒之力、因而灵魂甚至没有完成青铜阶的‘腐化’,就连稀薄如烟都称不上……但是他的确是有灵魂的、而且灵魂是有颜色的。”   安南非常肯定的说道:“而人的灵魂,均匀分布于脑干与脊椎之中。如果腓力是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被偷走了脑袋,那么只要检查他的脊椎,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这份被染色的灵魂——灵魂被瞬间分成两半,这也是拥有顽强生命力的超凡者被斩首、也会遭受重创的缘故。”   但显然,检查尸体的人并没有发现腓力的灵魂。   这就意味着,腓力是先进行、或者被进行了某个仪式,将灵魂全部集中到脑部,才把自己的头送出去的。   “而且,他是在床上死去的。”   安南反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房间内并没有人。”   雅各布很快答道:“因为如果躺在床上的时候被袭击,就会完全没有躲避的空间。”   就像是进入到帮派组织的地牌时,就会被对方要求坐在沙发上,而非是站在一旁。这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对方站久了腿会酸……而是因为当一个人站着的时候、他是能够随时暴气发力的。   他能够向四个方向移动,能够蹲也能跳。   但在沙发上不同——在沙发上只能选择“站起来”。无法往后退、也无法迅速的往前冲,更没法左右闪避、也蹲不下去。   而躺在床上也是一样。   躺在床上甚至比躺在地上都危险——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始终处于对方易于发力的高度。无论对方手上拿着什么武器,都会变得难以抵抗。   以腓力的经验,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与人谈话时,假如对方不坐、而自己坐下,那么自己就始终处于危险状态。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玛利亚摇了摇头、补充道:“也可能房间中有人,但腓力并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   “你们可能不知道……腓力虽然并非是超凡者,但在他长期服用恶魔之血的情况下,他的身体素质也是非常强的。”   这是安南从之前那个“伟大猎杀”的噩梦中搜集到的情报。   结界禁止巫师进入,而腓力自身的身体素质,又让他不可能连求救都来不及就被瞬间斩杀。   “再加上,腓力使用了仪式、将灵魂集中于头部……这些情报结合在一起,事实就变得很清楚了。”   安南清晰的说道:“并非是为了夺得王位,而是除此之外的什么事——他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也要将其完成。   “如果说,有人发布了以‘腓力的脑袋’为指定失物的任务……并且能够毫无声息的将其完成,还能让腓力主动将灵魂缩入头颅并陷入休眠,甚至无论是凶手、亦或是腓力的头颅都完全无法被找到……”   安南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腓力自己。”   肯定是安南跟他说的某句话触动到了他。   以至于,他自己找来了“归还屋”,委托对方将自己的头颅运到某个地方。   至于他是打算用这个头颅来复活自己,亦或是打算解除什么封印、还是召唤什么怪物,还是在哪里和什么人进行“接头”,安南也都是完全无所谓。   未偿还的债,可不是那么好逃的。   说好他会死于“盛大的悲剧之中”,就绝不是自杀便能逃得过的。银爵士也绝对不会视之不见、看着伟大级咒物流入他人之手的。   ——腓力最终一定是会被找到的。   因为当他准备逃走的时候,他所面对的敌人就已经不再是卡芙妮、伊丽莎白甚至是安南……而是银爵士、悲剧作家和持杯女。   甚至银爵士突然失踪,可能就是已经跟着一路找了过去。   ……不过。   安南眉头微微皱紧。   或许是错觉。   但他还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过那个可能,如果安南说出口来、大概就会变得不准了。所以安南只能姑且装个傻,先待在这里……等待银爵归来。 第872章 辉耀四世   安南也没有等待太久。   在吃过午餐后、他还在房间中休息看书的时候,银爵士的这一代教宗——辉耀四世就前来登门拜访了。   辉耀四世是一位看起来相当和蔼的老人。   他的身形干瘦、如银爵士般戴着单片眼镜,总是眯着眼睛并露出温和的笑容,他那银白色的发丝柔顺而纤细。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好人,讲话也是慢吞吞的。   “安南陛下,打扰了。”   辉耀四世慢悠悠的说道。他的声音,总是给安南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他随时可能会嘟哝一句“还有一件事”或者“哎呀”的这种感觉。   甚至他身上的气质,都与银爵士的其他教士有着明显的不同——那些人身上,总是有一种非常清晰的的银币气息。但辉耀四世给人的感觉,却更接近于一位老艺术家。   如果他不穿着银爵教宗的标志性服饰,或许会有人以为他是一位音乐家或是画家。   “教宗殿下,您什么有空来找我了?”   安南的语气也是相当友好。   在昨天晚上的宴会中,教宗可以说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强调了好几次,安南陛下是银爵士的宠儿——而且是在贵族们面前强调的。   这意味着银爵教会对安南的态度,至少是友善及以上。   那么等到诺亚与凛冬重新打开国境线并恢复通商,那么其中的利益就不仅仅只是进出口本身的利益,还有交好安南后、从银爵士这边得到的“政策收益”。   ——既然安南是银爵士的宠儿,那么向凛冬输送大量生活物资的交易、也可以说是对凛冬公国的支持吧?   那么是不是可以开放更高的贷款额度?至少不能让这笔钱砸在手中吧?   于是那些贵族们,看待安南的目光也就变得更加热切了。   ……正如安南所说,凛冬公国这边的贵族们,看起来与其他国家的贵族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他们比起那种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固执而守旧的“古典领主”,更像是权力甚至高于官员的财团家族。   即使“钱”对于他们来说,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数字。但这并不能让他们从这个巨大的“代理人”游戏中抽身。   如果没有足够的钱,就会失去权力;一旦失去权力,那么可能手头的钱也会被其他人榨走,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而站在所有的贵族头顶上,对他们的“游戏”进行监督、管理与制裁的……却并非是他们的国王陛下,而是银爵士的教宗。   ——就是这位看起来和蔼而又无害的老人,在暗中控制着整个诺亚王国。   他在明……而乌鸦在暗。   老乌鸦负责将所有“试图违反规则”的人抓出来,并把他们丢到太阳底下的“规则”之中,进行相应的处罚。   而教宗辉耀四世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把控着所有资金的流动。包括个人或是企业的储蓄、借贷、变卖、投资、保险、纳税……教宗是神明的代言人,在诺亚所有的“银行”中的一切“交易行为”,都会被辉耀四世所知。   在这个没有电脑更没有网络,距离信息化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时代,银爵士就已经实现了银行的数据库存储。   而这正是辉耀四世提出的理论。   银爵士的这些教宗们,一个个都是人才。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在位时期”获得的大量资讯,才能让他们总结出那些常人难以在这个时代发现的现象。   正如上一代的教宗“辉耀三世”,研究出了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规律。辉耀四世提出的理论则是更进一步——   “我听说过您提出的理论。”   安南客气而尊敬的说道:“‘正在进行交易行为的每一个个体,都不可能掌握当下经济市场的全貌’。这一理论无疑是对过去所有的‘教宗理论’的补正。”   辉耀四世无疑是一个天才。   来自更后面时代的安南,自然知道辉耀四世这一理论的意义。   这是来自新凯恩斯学派的典型理论,“不完全信息经济”。每一个市场的参与者,他们在作出决策时所持有的信息,都并不是相同的、也不是静态的。   因为信息的流通并不是即时的,而信息的接受也是需要成本的——不仅仅是信息传播的手段受制于渠道传播速度本身的限制,其中更是会有“捣乱者”制造的市场噪声,使得人们接收到的信息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正因如此,市场价格不会立刻且灵敏的反映市场的供求情况,那么市场本身的调节机制就是可能会失灵的。   辉耀四世之前的所有教宗,他们都提出过许多的经济理论。但那些都是他们在“大量数据”的基础上建立的,是通过数据本身去总结、归纳客观原理。   这就可能会忽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提出的市场均衡论,可能并不正确……或者说,并不总是正确。   辉耀四世将这一理论,称为“市场信息不完备”。并以此提出了后续的猜测,比如说“市场竞争不完备”、“市场规则不完备”,都会导致之前许多教宗提出的古典经济规律,在某种条件下可能会出错。   虽然目前还没有遇到类似的危机,但辉耀四世已经提出了警告。   教宗阁下认为,市场并非是简单的“供不应求”或是“供大于求”的反复重置的沙漏,而是更复杂的什么东西——其中除了“价格、产量、需求”这些“市场内”因素外,还需要考虑市场外的因素。   这份远见的智慧,让安南钦佩。   而在美味风鹅刚进入诺亚王都探路时,见到的“募捐箱”,则表现出了这位教宗阁下的仁慈。   ——来自各地方的商人们想要拍银爵教会的马屁,不收他们的钱会让他们觉得不安、甚至反而可能让他们不快;但收了钱又会坏了规矩,还会间接带来更大的麻烦。   于是,这位教宗就在城中布置了许多的募捐箱。   摆在报纸摊前的募捐箱,里面的钱就会捐给教会学校;地铁门口的募捐箱,里面的钱会捐给家里顶梁柱没了的家庭;音乐厅与剧院门口的募捐箱,则是用来抚育孤儿的……   不同区域的募捐箱,都写明了用途以及钱款的去向……而执行者都是银爵教会。   这一方面满足了那些商人,希望讨好银爵教会的想法;一方面又满足了那些有一点闲钱、并有志于社会公益的有钱人嫌麻烦的心理。   并同时让银爵教会在民间的声望大幅提升,并且还有效降低了诺亚王国的犯罪率,加快了新一批人才的养成速度。   ——这位辉耀四世,并非只是一位教宗、一位经济学家这么简单。   他对政治同样有着相当程度的敏感。   大约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安南抵达之后,一直对他如此客气、如此恭敬。   他或许才是唯一知道安南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的聪明人。   “我这次过来,不是来给您找麻烦的。”   教宗阁下一开口便是非常清晰的言语:“我是来给您帮忙的。您也可以认为,我是来进行投资的。”   “……什么投资?”   闻言,安南也有了几分兴趣:“您想给我什么?您能给我什么?”   辉耀四世笑着。   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枢机主教的位置……”   他说罢,又弹出一根手指:“一千万金币的无限期贷款;   “——还有,一张《风暴与心的颂歌》的真理残章。”   “……那您想要什么?”   “我暂时什么都不需要。”   教宗答道。   安南微微一笑:“别这样,教宗阁下。什么都不要,才是最贵的东西……如同‘随便’是最难做的菜一样。   “还请您给我一个准话——银爵教会,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对陛下您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得的事。”   辉耀四世温和的笑着。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希望在凛冬公国,也能够建立起‘银行制度’。我们的银行,已经开遍了各地……在教国与联合王国都已经生根发芽,如今除了地下的那群鼯鼠,便只剩下与世隔绝的凛冬公国了。   “毕竟自古以来,‘传统’便是‘交易’的保证之一……在‘地上所有国家’都创立了银行后,我打算在世界范围内,建立一个对全世界的金融活动进行监督管理的组织。毕竟我们从来都不是互相孤立的。   “到了那时,我最需要的就是您的帮助。”   没有什么故作玄虚的沉思。   安南也没有端着架子,或是寻求一个更正式的场所、进行更正式的约谈——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对他们两个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喝了一口水,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   年幼的大公,面不改色的应道。 第873章 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条件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安南非常清楚辉耀四世的目的。   银行、交易所、市场等场所,都可以算得上是银爵士的圣所。但其中反而银行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它有着“存储”与“借贷”两项重要的权能,这直接让它本身成为了交易行为的中心、不可或缺的基本条件。就像是神族总要先插个水晶塔,才能拍其他建筑一样。   在凛冬公国开始施行银行制度,并在所有城市建立银行……这意味着银爵教会这边,也一定会派人进驻凛冬公国的主要城市。   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扩张行为,实际上也的确是。   但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首先要声明的是,虽然凛冬是以老祖母为守护神的国度,但凛冬人却并非只承认老祖母。   他们仍然还在使用银爵教会发型的制式银币,这就代表他们承认银爵士;他们还会对死者举行葬礼,这就代表他们承认埋骨婆婆;他们在出征之时会吹起号角,这也代表他们承认红骑士……   十二正神的所属领域,基本上已经覆盖了一个正常国度的全部日常行为。   就算在凛冬开办银行,也只是将这份“尊重”摆在明面上、化为实质——也就是说,要从凛冬人中选择一部分来担任银爵士的教士,来对当地进行建设。   这也是银爵教会一直持有的传统。   “交易”这项行为,是具有相当程度的“地方性”的。   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习俗,更有着不同的规矩。   所以银爵教会很少会将诺亚本土的一线教士委派出去……而是派遣一些善于管理、知人善任的区主教,在不同的教区招收当地人作为圣职者。   这意味着在凛冬公国,除了老祖母的教士之外,还会出现银爵士的教士。   即使他们所负责的权责只有对银行的经营权,但这也会让老祖母教会所代表的“唯一权威性”明显下降。   ——不过这对凛冬公国来说,也未必是坏事。能够给他们开一下眼界,让他们不要一直盯着“传统”做事,反而能激发年轻人们的活力。   而且……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千万金币,已经多到有些过分了。   安南如今作为大公,手中能够支配的、随时取用的流动资金,也就只有不到二十万金币——这是属于凛冬“家族”的财产。而如果把公国国库的所有金币算上,都不会超过一百万……并且这些钱想要取用也非常麻烦。   因为凛冬公国的全年税收,也只有不到十八万金币——而其中光是用来供给到军队和修建防御设施的,就有近十万金币,超过全年纳税收入的一半。所以近几年,凛冬公国也已经开始了大规模裁军。   在大公没有修建宫殿等个人奢侈需求的情况下,凛冬公国的全年税收,也依然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花掉的钱。   平均每年,凛冬公国都要亏损四万到五万金币。这也是他们开不起战争,没法将冻水港夺回来的重要原因……也是他们不修路也不修桥、甚至几乎不怎么修建新建筑的缘故。   如果安南能拿到这一千万,就意味着他可以立刻着手准备一个为期五至十年的税收减免政策、甚至可以反过来发一些补贴,保证那些企业不跑路、给小结界内的城市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   还可以购入一部分地下都市的土地,将那些占地面积较大、又会污染小结界内部空气的工厂,都搬到地下去——那么整个凛冬公国的经济情况就会立刻好转。   甚至可以从教国招募相当一批的   但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是“一元起拍”之类的噱头一样。   安南条件反射般的认为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想,您不可能是直接将这一千万直接给我运过来吧。”   安南开了个玩笑:“不然我想,我可能得组一条货用地铁一整个礼拜,才能把它拿完。”   “当然不会是现金……教会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储备,这一批银币是需要重新制造的。”   辉耀四世点了点头:“如果是需要的话,多少钱我们都能造的出来。但这毫无意义,只会让钱大量贬值……而如果将其放缓、那么贬值的速度就会降低许多。对陛下您、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而且您拿到这么多钱,暂时也是用不出去——钱堆在陛下您手里,只会让国库中的数字增加,但在我们这里却可以继续增值。   “这一千万金币,我预期是分五年给您打过去。其中三成到五成,可以换成诺亚这边产出的外贸物资、以正常购入价的七成进行折算抵扣。”   安南挑了挑眉头。   他从老教宗的话中,品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诺亚近些年的经济形势也不怎么好吗?”   安南反问道。   辉耀四世有些讶异的看了安南一样。   他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您,安南陛下。银爵之前还曾跟我说,如果是您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诺亚的问题。我当时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诺亚这边的情况,和凛冬那边并不一样。凛冬的主要问题,是缺少劳动力——大量的年轻劳动力流失,导致了城市中老人与幼童这些无法从事劳动的比例增加。   “除了缺少劳动力之外,便是缺少土地。凛冬的大结界与我们并不一样,它的副作用是会产生永不平息的暴风雪……这暴风雪可以阻止他国的入侵,但同时也会限制工业的扩张、以及大量缩减农业用地。”   因为本国的可耕种土地随着冬年的将来而进一步减少,这就导致凛冬公国会严重依赖粮食进口。   缺少年轻力壮的健康劳动力、工厂又受限于土地而难以扩张、暴风雪结界导致了物流基本只能依靠地铁运输,这就导致工厂的成本也随之增加。   至于“粮食太过依赖于进口”这种长远来看,会产生大量麻烦的问题,如今甚至都不用去管——因为更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他们眼前。   那就是如何解决劳动力不足、物资匮乏的问题。   但在有援助的情况下,这反而是最好解决的。   “而诺亚这边,情况又有所不同。”   辉耀四世叹了口气。 第874章 时代的风暴   老教宗缓缓开口道:“诺亚这边物产丰富、气候适宜,就导致了有许多凛冬人和联合王国人都会在诺亚寻找工作。   “这就导致诺亚这边的劳动力相当富裕……几乎每座城镇都会开设多家工厂。”   “这与凛冬就完全相反了。”   安南轻声应道。   辉耀四世点了点头:“没错,但诺亚这边也有独属于诺亚的问题……那就是货运交通。”   因为灰雾的阻碍,导致了长途海运变得几乎不可能。   即使普通人不会立刻因灰雾而死,但像是酒类、布匹、精致金属制品等易于腐坏、朽坏的商品,在灰雾中却会迅速失去价值。   在灰雾中能够正常运输的,大概就只有宝石、金银与咒性材料了。而这些东西,又是几乎人人都有,完全没有必要长途海运。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地铁货运。   “诺亚王室限制普通民众的地铁使用,其实不是为了限制非法超凡者与仪式师的流动。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管不住、堵不死的。无论查的多严,也都有漏过去的可能……而只要漏过去一个且没有察觉,就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教宗阁下沉声道:“所以,我们其实是一直默认,‘每个聚集地都必然有非法超凡者与仪式师’的。   “不允许普通民众使用地铁的真正原因……其实是途径诺亚的地铁、几乎全部都用来运输货物了。即使如此,依然还有大量的货物难以运出。”   因为诺亚的权力者,实际上是贵族们的代理人。而这些贵族们,各自都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工厂……所以这种事,他们的确是能够办得到且会去做的。   于是他们直接立法限制了普通人使用地铁,将“地铁是用来运货的”这种观念直接刻在了他们的常识中。   “即使如此,诺亚这边的工厂规模依然还在不断扩大。”   辉耀四世沉声道:“工厂的数量不断增加,技术不断得到优化,各地方的农民、渔民、牧民,都被逐渐转化为工人。这导致诺亚这边的产品数量不断增加……”   安南点了点头。   他理解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很多人有一个错误的观念——那就是并非是“市场现在需要五百件”、就只去生产五百件的。如果只是追着需求跑,那么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他们所生产的货物,实际上是给以后产生的需求预备的。换句话来说,当市场已经开始需求五百件的时候,就代表它实际上至少有两千件的缺口。   而这个时候,就有了一个问题。   ——凭什么只有你挣这个钱呢?   其他人也看到了,也不是傻子。于是就有了竞争……或者是价格上的、或者是质量上的,但总的来说都是在瓜分这一个巨大的蛋糕。   而发展得好的,就会开始吞并同行。生产更多、更优质、更廉价的产品,聘用更多的技术工人,抢占更多的市场。   到此为止,似乎与地球上大约十八、十九世纪的商业发展都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但唯一的不同在于……因为灰雾的限制,他们无法将这些产品倾销给更落后的国家、也难以与更先进的国家进行自由贸易。   ——因为地铁的数量是有限的、且完全受到地下都市“智者们”的制约。   如果是在地球上,某个东西生产的好、卖得好。那么大不了多造一些帆船,把这些东西多远一些出去来赚取外汇。而且造船的这个过程,本身也可以消化这些多余的生产力。   但在迷雾大陆上,这个行不通。   因为地铁就这么多。   最开始或许还富裕,但当各地的工厂开起来了之后、市场总是会抵达一个上限的。当诺亚人已经不怎么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工厂却依然还在不断斗争、抢占越来越少的市场。   哪怕所有的地铁都全部征用来做货运,但随着工厂不断扩张、市场逐渐饱和,也总会有一个极限。   ——因为卖不出去。   这些商品囤积起来,银币就变成了仓库中的货物。谁能更先卖的出去、谁能挣到钱,已经变成了“担保人”之间的权利斗争。   他们甚至不打算再压低商品价格,来打价格战了——同类商品的减价,又会导致市场进一步的饱和。   他们的思路很简单。   ——就是抢地铁。   谁的权利更高,就能得到更多的地铁使用权。将囤积的商品,运到还卖得出去的城市、运到地下都市和联合王国……而每天撑死也就能运这么多,其他人就只好等着。   更何况,地下都市与联合王国也不是什么战败国。   他们自己也是有自己的产业、有着自己的工厂的。   虽然没到诺亚这种“每个聚集地都有复数工厂”那么吓人的程度,但也没有必要你拿着货物过来我就照单全收。   主要的消化市场,依然还在诺亚内部。   但与地球上同期的经济危机不同,他们不会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快速破产——因为在诺亚,并不鼓励民间创业。   想要开工厂,背后总得有个“担保人”。他们的家族有着相当程度的底蕴,导致他们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然而没有人破产、所有人都僵持了起来——反而会让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道。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公主明明知道诺亚是穷兵黩武,却依然不放弃的原因了。   她恐怕早就意识到了——唯有战争、一场诺亚将会成为胜利者的战争,才能消化掉诺亚内部囤积的这些商品、让它们重新化为金钱流动起来。   这并不是聪明的选择。   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起来诺亚这边,比凛冬和联合王国都要好的多。   然而诺亚这边的所酝酿着的危机,才是最为严重的。   “所以,您是打算救他们一次?”   安南指出了辉耀四世这话的真正含义:“让他们欠教宗殿下您一个人情?”   这一千万金币,实际上能到安南手的,只有每年一百万。其他的都会折算成货物,用海运的方式从冻水港运到凛冬……而这也同时算是支持了他们提出的“恢复海运”的政策。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会是新王登基后、出现在人们眼前的第一个主要政策。   在诺亚囤积的这些货物,将会被银爵教会购入、以“捐赠”或者说“开办银行的交易”的名义输入到凛冬。   这一方面缓和了凛冬物资匮乏的问题,另一方面还缓解了诺亚即将面临的危机;他让安南欠了他一个人情,又让诺亚的大贵族们欠了他一个人情。   与此同时,银爵教会直接控制的银行业却能辐射到凛冬公国,完成地上诸国全覆盖……如此一来,银爵教会就有理由去拉起一个国际金融机构,来控制所有成员国的汇率与关税、绕过地下都市那些“中间人”,来促进国际交易。   这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但教宗这边,却可以什么都不需要付出——这种程度的印钞,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刺激消费。   和这“一千万”的投资比起来,枢机主教的位子和那张真理残章,反而是知道安南肯定会答应、而提出的顺水人情。   这是为了给安南留一些面子——因为哪怕只有这一千万,安南也肯定还是会答应的。而如果只有那张真理残章,安南反而会觉得自己是被勒索了。   ——这位教宗,真的是个人才。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至今未命名的“国际金融机构”,恐怕很快就要出来了。银爵教会将会以这个组织为跳板,成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所有国家都有影响力的组织。   而他有了如此准备的筹备,在获得了如此巨大的先行优势的情况下,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安南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时代的风暴……要来了。 第875章 伊丽莎白眼中的年轻人   当安南的房间解除了封禁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黄昏时分了。   但他还没有离开,长公主就直接找上了门。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当安南重新看到长公主的时候,他轻而易举便从伊丽莎白的脸上看到了遮掩不住的憔悴。   “您看起来有些疲惫。”   安南手扶着三色权杖,关切的询问道:“需要我帮您请教宗殿下来吗?”   当然,他们两个都知道。   伊丽莎白脸上的憔悴,显然不会是因为“亲弟弟被人杀害了”的悲伤、更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四处奔波的疲惫。   即使她这么说,安南也不会信。所以她也不会这么说。   ——若是稍微换个时间,长公主殿下甚至会专门召开个宴会来庆祝一下。   因为这基本意味着,她伊丽莎白就是诺亚王国未来的女王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   不早也不晚——腓力恰好死在了凛冬大公前来拜访的时候。   这就死的非常不恰当了。   腓力这么一死,伊丽莎白身上遭遇的压力反而变得更大了。她今天的时间基本都用来见各种人,跟他们解释“真不是我做的”。   她不是心慈手软,当然也不是动不得这个手。   等到五月快到的时候,如果她还没有甩开腓力……那么她真的会准备把腓力杀掉。   但她绝对不会傻到把这个锅丢给凛冬大公。这只有对政治完全不了解的普通人、和那些又自己蠢却又感到自我良好的底层贵族与暴发户们才会这么想。   诺亚的确是不怕凛冬,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求于凛冬。当然,也可以换一个更体面一些的说法——他们需要与凛冬公国达成一些跨国合作协议,这对所有人都好。   因为他们只要没法短时间内打穿、打败凛冬公国,那么他们所拥有的“优势”就是毫无意义的。   当不断积累的优势始终无法转变成胜势的时候,只会反过来拖垮自己。   而如果这个时候把锅丢给凛冬大公,很有可能就意味着两国之间即将好转的局势又将恶化……甚至可能比之前更加恶劣。   因为安南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大公。   而年轻就意味着可能性、意味着冲劲、意味着进取心……也意味着他们更看重脸面、而非是实在的利益。意味着他们的耐心不足。   一般来说,别说是统治者了……就连“权力者”这个级别,都不会由太过年轻的官员担任。这并非是因为,年轻人的能力不足以担任这个职位。   不如说恰恰相反……无论是对一线问题的了解、个人的体力与精力,年轻人的优势都要大的多、可能性也大得多。   但当他们作为权力者的时候,个人能力与主动性就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接触到问题本身,只需要调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可以了。   那么对他们来说,“颇具可能性”的评语,更不能算是一个好词……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成长的空间。   精力旺盛、主动性强,都意味着他们都会相当积极的推行政策、试图在短期内得到一个好结果;而自身的成长,又会让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后,意识到“或许之前还有更好的办法”。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   因为社会是动态的,永远不可能有同时解决一切问题的“完美方案”。而在不同时期的优先度都是不同的。   比如说现在,诺亚就迫切的需要商品出口——他们需要将积压的货物重新变成、让银币重新流动起来,诺亚才能恢复生机。   工人们一直在工作,他们就要给他们发钱;而生产出来的物品又会堆积起来——但要注意,仓库这边也是要钱的,而且仓库保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是失窃、被污染亦或是火灾,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当工厂仓库堆满了之后,他们就需要运到其他地方去。   如今“地上铁”还未修建完成,大宗货物还需要地铁运输——但问题又来了,如果能拿到地铁使用权,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货物卖出去呢?   于是他们只能雇佣商队,把货物从一个地方的仓库转移到另一个仓库。这途中自然会有风险、有损失,等到货物进入了第二仓库,又会有新的风险。   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撤离、把工人们遣散,就意味着他们认输了。   那么其他的贵族们就会立刻接手——无论是工人还是工厂。等到地上铁修建完成,或者等到地下人又补充了地铁车厢,他们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因为诺亚并没有那么多的需求。   如果连工厂都赚不了钱,他们还能从事什么行业?回归到作坊时代吗?   但如果与凛冬公国恢复外贸,那么这些商品全部都能运出去、就有了一个统一的出口。这个时候,问题就又变成了商品的品类、质量与价格。   能够用尽可能少的船只、尽可能安全的运送过去的商品,肯定会比只要在灰雾中暴露一瞬间就劣化的商品要卖得好。   那个时候所需的政策,与现在诺亚需要的政策显然是不同的。   而政策的落实必然是有迟滞性的,无论是诺亚还是凛冬都是一样。即使是诺亚这种扶持着表面“代理人”的国家,从每一个政策出台,到它真正开始实施、环绕着这一新政而形成起了新的生产生活习惯,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视不同地区与王都诺亚的距离、不同地区的主政者背后的“担保人”与诺亚王的关系,甚至于不同地区的“代理人”的个人能力,这些政策的落实与常规化都是需要时间的。   伊丽莎白非常清楚。   如果她不断根据时局而给出新政,那么只会让整个诺亚陷入混乱。   因为她太了解这些贵族都是什么尿性了。   积极施行的与尽力押后的可能是两伙人;但如果她发下去了新政、这个新政涉及到的利益,又会与之前完全不同。到了最后,就会变成“一个地方一个办法”。   而当地法、习惯法的盛行,又会让国王的权威被稀释。   所以哪怕知道某个政策是迟滞的,也依然不能“改的太过勤快”。朝令夕改,远比落后的政令更有危害。   但这种事,她明白、腓力明白。   安南却不会明白。卡芙妮更不会明白。   因为他们是年轻人。   年轻人总是希望他们做的是对的、是正确的。他们容不下妥协、不懂得等待,更不会知道他们所说的、表达的;与别人所听到的、理解的;以及别人最终真实所做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并非是说出来就有用。也不是给了解决方法,人们就会去做。   因为人们不可能互相【理解】。   更不是所有人都具有【智慧】。 第876章 作弊者与迷失者   “我必须要跟您说,腓力殿下的死的确与我无关。”   长公主伊丽莎白非常肯定的说道:“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并且抓到了与线索有关的人员。这涉及到一些更复杂的事。”   “哦?”   安南恰到好处的表现出适当的好奇:“能跟我说一下吗?”   不能——   长公主想这么说,但是不行。   她的确不想对此进行解释,但是她必须满足安南的好奇心……或者说,她必须说服安南:这份意外并非是她对安南的敌意。   如果是面对一位成熟的当权者——哪怕是安南的父亲,甚至是安南的兄长、那位名为凛冬却没有凛冬之权的德米特里·凛冬,伊丽莎白都敢于在这个时候进行一些谋划,为自己、为诺亚夺得一些好处。   但面对安南时,她却反而不敢太跳。   因为她担心安南听不懂她的潜台词、也不懂得忍让与交换利益。   简单来说,就是她怕安南是个愣头青。   若是在诺亚,这样的愣头青是坐不稳王位的;但在凛冬,无论安南多年轻,只要他手中握有三色权杖,他就是凛冬大公。   ——这就是【传统】的力量。   谈判本来就是一场战争。   像是昨晚那么简单就达成共识的跨国谈判,反而是极少数。是他们恰好达成了利益的统一……非常巧的,诺亚多余的、正好是凛冬缺少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榫卯一样。   凛冬缺钱、也缺少大量的物资。他们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也没有教国那样的先进科技……   凛冬公国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的“正统”。   是的,正统。   目前的所有国家中——甚至包括教国,实际上都是在雅瑟兰帝国坍塌后,于废墟中重建的。   但只有凛冬公国不同。   在帝国时期,凛冬大公依然是大公,凛冬公国依然是公国。甚至他们的地盘都没有收缩多少……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人试图重新使用咒能。   要是换个国家,他们把地下挖穿了、都不可能挖到精灵遗迹。   而恰好,凛冬公国所侍奉的神明就是老祖母。   老祖母是传统之神,世上一切“约定俗成”与“律法条例”的发明与管理者,也是“法律”这一秩序手段的最高级监督者——也是最为终极的暴力。   用于维护法律的暴力。   银爵士的权能中,也有关于“契约”的部分。但契约本身就是属于“传统”的一部分……银爵能够对契约作出裁定,这实际上是属于老祖母授予银爵的权力。   ——而老祖母既然能给予银爵士这种权力,老祖母的教会自然也能给予银爵士的教会同种类型、但更为微缩的权力。   对于诺亚这些商人贵族来说,他们不缺钱、不缺人、不缺地盘、不缺资源……可能稍微缺点技术,因为他们始终还是无法搓出来“教国科技”。   无论是那从地面直通云顶的通天巨塔,亦或是能够平稳飞行、载货运人的空艇,还是他们最新发明的内燃机——教国在发明出来内燃机之后不到五年,他们就已经做出了下一步的改进……那是被称为“内燃机车”的新型运载装置。   诺亚这边的宫廷学者,早就已经通过“内燃机”的概念、仿照着已有的蒸汽机样本,复刻出了简单的内燃机。   但让他们遗憾的是,这似乎与教国那边的内燃机不是一个东西……不止需要以“绿火”为原料、加工制成的一种有毒气体,才能进行驱动、而且燃烧效率也并不比他们如今使用的高效蒸汽机高。   而教国那边,却已经将内燃机进行了至少两轮的完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将其投入到实用阶段。   一般人或许认为,这是因为燧父的教士有着超凡的科学素养。   但长公主伊丽莎白知道,他们只是作弊了而已。   “第六相往世书”可以让这个时代的人,直接前往未来——并非是先知学派的法术那样,只能看到自己将会知道的部分;也不像是马人看到的未来那样模糊不清、随时都可能会被改变。   而是真正的,进入到“未来”。   ——当然,不会是他们的本体。   如果是以本体的方式,被【第六相往世书】投放过去,那么这就是一种驱逐了。而且是最高形式的、再也无法回来的“流放”。   他们实际上是以思念体的形式被投射出去的。无法与未来人进行沟通和交流,只能像幽魂一般进行“观摩”……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到了未来发生的事一样。   也可以理解为,第六相往事书是把他们的一部分“思念体”投放到了未来,然后就没有收回——而他们这部分的思念体,“经历”了未来发生的事,那么先知学派的法术就可以对这部分未来进行计算。   通过这种对未来的不断窥视,他们可以快速完善自己的技术。   ——虽然被投射到未来之后,无法待太久也无法和人们交流。但未来的教国自然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教国会将一些重要技术和知识的“启发点”,制成类似石板的机构、摆放在存放着“第六相往世书”的房间中。   他们可以通过阅读这些“未来石板”,而对目前遇到的一些科研问题进行瞬间攻克。   这种作弊手段,无疑会人变得迷糊——某项技术,到底是从过去发明的、还是因为未来人告诉了过去人、才会被发明出来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   命运乃天车之辙……天车还未驶过的“未来”,都是不确定的。   神明几乎都有着窥视未来的能力,只是或多或少。但他们看到的未来并不绝对——所有能够看到未来的人或者神,其中任何一个人如果对其进行改变、都会导致未来发生变化。   所以【第六相往世书】的流放,才会是绝对的。   因为流放者,甚至不一定是进入到了他们的未来。   而是被投入了“并不存在的未来”之中。   教国的那些作弊者们,就依靠着【第六相往世书】、滚雪球般的加速科研进程。   但诺亚在建国之后,却几乎完全没有使用【第四史论】为国家做点什么——甚至【第四史论】这个名字,都是她听联合王国那边的宫廷学者说的。   她作为一位王女、未来的女王……竟然不知道自己国家的伟大级咒物到底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   这让她感到耻辱。   也是她对腓力抱有敌意的原因之一。   腓力不知道,她其实是了解“第四史论”的。但长公主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这一点。   但如今一起都不同了。   因为腓力已经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   “教会那边通过仪式确认,杀死腓力的是一位堕落者。”   伊丽莎白答道:“而且是【尼古拉斯学派】中的一员。我们怀疑,这或许与腓力曾杀死了血魔有关。”   当然,她和安南都知道——那实际上是“血魔”刺杀腓力不成而被反杀。   但是谁在乎呢。   “也正因如此,卡芙妮她必须暂时停止外出、等待三眼乌鸦与银爵教会的调查。”   伊丽莎白郑重其事的说道:“当然,请您不要误会。仅仅只是调查,这是一个流程。如果我们确认她与这件事无关,调查就会结束。   “因为银爵士已经回来了。我们通过询问银爵,已经得知了……如今腓力‘头颅’的所有权,到底在谁手上。”   “……谁?”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希望伊丽莎白能说出来。   那个答案,也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是尼古拉斯二世。”   长公主伊丽莎白缓缓答道:“他的真名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第877章 思念体与天车之辙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安南挑了挑眉头。   这可不是巧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吗?   与长公主不同,知道实情更多的安南其实不是很慌。   这位卡芙妮曾经的老师,在王都诺亚组建了名为“赫尔墨斯学派”的堕落者组织的超凡者……实际上,既不是尼古拉斯本人、也不是他的复制体人造人。   他甚至连人都不是,仅仅只是昔日“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思念体而已。   所谓的思念体,也就是从噩梦中提取出来的一段意识。   一段生活在虚假的剧本之中,有着虚假的、或者不完全的记忆,与一定程度自由意识的“记忆残片”。因为他被赋予了躯体,所以短时间内不会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象。   ——在非“回忆”性质的噩梦中,噩梦都并非是真实发生的事。即使它再真实,也一定掺有个人意志的表达,而一切有着其他特殊性质的噩梦,实际上都是完全抽象的。   因为噩梦主人自身的怨念与意志,已经对这份储存在梦界的记录形成了片面的“锚定”。   它虽然确实是真实的,但它并非是全面的,同时也是夸张的——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现实中是不可能有那么多“谜题”的。   这通常意味着噩梦主人的某段潜意识的具现。   比如说画廊中的“储物柜”和那些闹鬼般的画,就是莫里森当时恐惧的化身。他可能当时在被追逐的时候,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但噩梦无法将这种“感情”传达给净化者,于是它就制造了一个Jumpscare,来让净化者“吓一跳”或者感到恐惧。   正如画廊中的“大锤哥”完全无法沟通一样。   如果他能够逃离那个噩梦,被具现到外界、那么他就是一个思念体。   人的情绪不是绝对稳定的,但“思念体”不同。思念体的情绪,与历史中那一瞬间的情绪是绝对一致的。   举个例子就是……“白塔”噩梦中的本杰明同样也有着他自己几乎全部的记忆,但如果让真实的本杰明、与噩梦中的“本杰明”分别做同样一个决策,那么答案大概率是不一样的。   如果让本杰明在不保存记忆的情况下,重复扮演“白塔噩梦”中的本杰明,进行十次噩梦,那么他每一次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大概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可能想到某件事而变得心情不好,也可能这次回头的角度更大一些、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产生了新的灵感。   但“思念体”每一次所做的举动、所说的话,都必然是完全相同的,一个字都不会差。   如果不做干涉,就连眼珠转动的角度都不会有分毫不同;即使加以干涉,思念体也会下意识的往“把剧本圆回来”的角度,而非是参考自身的记忆形成的三观,来进行思考与行动。   ——这是龙井茶在泽地黑塔还没烧掉时,从那里抄来的《噩梦学原理》中的内容。   书上将这种力,称为“噩梦的矫正力”。   也即是说,噩梦中的每一个独立意识,都会在潜意识中将“完成剧本”作为最优先的行动。   比方说,在某个噩梦中、按照世界背景前方应该有战事的情况下,在酒馆中遇到了一位与噩梦情节密切相关的上士。   如果是在现实中跟他说“你的XX上司找你”,他可能会将信将疑的离开——即使是他不确定,大概率也会去问问看……毕竟酒馆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拒绝了上司的召唤却是可能会出人命的。   但假如是在噩梦中,这种理由是绝对支不走他的。因为如果他离开了,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了。那么他就会用各种理由来回绝。   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NPC”。   而这就是真正经验丰富的老巫师,判断自己是否身处噩梦的“逻辑根据”。   泽地黑塔教给巫师们的《噩梦学》技术,就是教给他们使用逻辑来解构、瓦解一个噩梦。   并非是使用神术强拆噩梦,而是通过观察、猜测、挖掘一个人的真实身份,然后对其进行干涉,不着痕迹的给对方抛出诸多选择。   通过观察他们对诸多“选择”的倾向性是否符合他们的人设,或者说是否明显的违背他们的人设,就可以判断他们在这个噩梦“剧本”中的分量。   也就是说,不调查噩梦本身,也不考虑解决噩梦的谜题。而是直接从“游戏机制”上寻找答案——这的确是巫师们的风格。   而如今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就是这样一个思念体。   真正的尼古拉斯早就已经死了。   手段激烈到甚至可以说是挫骨扬灰……连尸体和灵魂都不剩,连思念体的部分记忆都被剔除,就是为了防止他留了后手突然诈尸。   甚至最开始还给他一个“人造人”的身份,让他自命名为“尼古拉斯二世”,并留了一些漏洞、来让他自己“察觉到”,自己其实是真正的尼古拉斯……   用这种手段,尼古拉斯就会对自己思考出的这个可能深信不疑。当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尼古拉斯的时候,他就有了作为镜子的可能性。   能被神明们如此提防,某种意义上也可以作为他才能出众的印证了。   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动用了这么多神明的力量,也要把尼古拉斯唤醒……虽然安南觉得,这可能是神明们需要他来改进“赫尔墨斯之毒尘”的配方,但也有可能是为了帮助安南制造镜子。   ——既然银爵士和那个“泄密诗人”都没有来提示安南、也没有来阻止安南,就说明眼前的一切、都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   换言之——   毒尘已经被制造好了。   ……也就是说,尼古拉斯可以被杀了。   而在他失去了价值之后,立刻就出现在了安南面前——甚至还给了安南一个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他将腓力的头颅夺走、让卡芙妮被迫需要被调查……而调查中虽然有银爵教会参与,可以保证公平。   但人民有时候并不在意真相——如同辟谣的消息总比造谣的传的慢。   如果安南什么都不做,诺亚的王位就百分之百会被长公主夺走。   也就是说,哪怕安南还没有推算出“尼古拉斯是第四面镜子”,现在安南也必须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命运乃天车之辙。 第878章 老工具人了   在送走了长公主之后,安南便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   之前在安南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线索……如今都已经开始收拢了。   就是从他了解到,“腓力”是一个关键人物时,一切都逐渐开始变得明朗。   作为精灵的腓力·弗拉梅尔,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先祖,同时又是纳芙丽·弗拉梅尔的独生子。纳芙丽的父亲,正是“标本封存库”技术的开发者……而安南之所以会得知这个情报,正是因为标本封存库本身。   而作为人类的腓力·诺亚,制造并大量食用了能够让人的欲望变得强烈起来的“血污奶糖”——这些“加了料”的奶糖,正是有着冬之心的德米特里会“心动”,并爱上贝拉的原因。   腓力之所以会制造这些奶糖,则是因为【第四史论】削弱了他的欲望;他最初会使用第四史论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保持着某个“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使命”。   他制造这些“血污奶糖”的重要材料……“恶魔之血”的来源,则与拿塔郡和血蝴蝶谷有关。   恶魔之血的渠道来自于拿塔郡,配方则来自血蝴蝶谷。其中拿塔郡与硝石牧场有关,硝石牧场与凛冬北部的叛乱直接相关;血蝴蝶谷则与那位“牺牲圣者”有关,牺牲圣者又是之前帮助腓力将“血魔”藏匿于匣中的头颅,破坏掉、或者无害化的关键人物。   最后,根据长公主那边的情报……腓力的头颅正是被“血魔”的同僚抢走的。   ——所有的问题,实际上都是以腓力为中心展开的。   如果再加上最开始的部分。   唐璜·杰兰特被他派出的人所杀、数年前让安南与卡芙妮认识的“伟大猎杀仪式”、曾经控制了卡芙妮和她父亲的腐夫信徒、他早就知道存在却始终放任不管的“赫尔墨斯学派”、以及被“赫尔墨斯学派”吸引过来的承灵僧……   ……可以说,目前安南所经历的八成重要事件,都直接或间接的与腓力有关。   或者是和他本人直接相关,或者是和他作出的某个决策所带来的后果有关。   无论是去截杀唐璜、布置伟大猎杀仪式,还是向世界各地贩卖奇怪的糖……都是因为他是“腓力”,才会有这种的举动。   假如没有腓力,那么这些事情全部都会不存在——因为换一个人,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不愧是被废弃的镜子、候选的天车……”   安南深深呼了口气,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腓力这种“总能碰上关键事件”的能力,几乎与安南一模一样!   但不同之处在于,他并非是“碰上关键事件”,而是“引发关键事件”。   安南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腓力的确是《天车之书》的候选人之一。   虽然只是失败者、被废弃的镜子……但整个世界的命运,也与他息息相关。   如果安南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也终究会得到“尼古拉斯”的镜子——这说明腓力就算没有得到天车之书的扉页,但他依然具有导向作用。   也就是说,腓力就是活着的《天车之书》扉页。   如果安南没有得到《天车之书》的扉页……那么他仅因腓力的存在,也能逐渐找齐其他几页天车之书。   ……可以说是史诗级工具人了。   是真正的史诗级工具人——如同他最开始作为“雄辩者”的时候,就是皇帝推行“废除咒能”政策的工具人;而他后来帮助诺亚王打下了江山、却连名字都不在史书上出现,这无疑也是铁工具人;他带着使命来到后世、甚至把自己的记忆都遗忘了,这无疑更是工具人的命运。   老惨了。   “你想到了什么吗?”   看到安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甚至松了口气、开始喝茶……看了半天的玛利亚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可以跟我说吗?还是说暂时要保密?”   “……我以前经常跟你说这种‘需要保密’的借口吗?”   安南有些好奇。   玛利亚点了点头。   这更是让安南意识到,果然一周目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现在的安南,他哪怕是为了照顾玛利亚的情绪,也会挑着一些能说的跟她讲一下——毕竟“保密”原本就不是用来应对自己人的。   但那个冷酷而淡漠的“黑安南”,却并非如此。   ——他只相信自己。   而安南却愿意相信他人。   安南并不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还不够“完全”,还需要其他人的智慧来进行启发、对自身进行补足。他始终是在成长的,而非像是“黑安南”那样……处于高处、却不再前进。   如果让安南自己挑选一个“黑安南”的定义,那么它一定是“完美”。   那属于安南的“完美形态”,处于智慧与意志最为巅峰的时期。已然超越人智,抵达更高境界的“非人的智慧”。   ……但是,安南并不想要达成完美。   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好”。   也即是说,只要自己在进步就好了。   那么,吸取其他人的养分来补足自己,就是很重要的事了。   “目前为止,我已经只剩两件事还没有弄清楚了。”   安南开口,环顾四周看了一眼所有人、并没有丝毫避讳。   他甚至没有让作为新晋侍从的雅各布离开。   而是坦然说道:“我正需要你们的智慧。   “我们的智慧相互交换,每个人就如同有了多个头脑。即使是再不起眼的意见,也可能会发挥大的用场。我认为这是好的。   “所以,请你们有意见、有疑问、有猜想就尽管提。我们不怕错——因为正确与否是可以验证的,但如果连这个概念都没有的话,就失去了最为根本的前进方向。”   先是定下了这个基调,安南才继续讲道:“第一件事是,腓力·弗拉梅尔当时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重要使命,才需要动用第四史论、需要诺亚王派遣自己的得力助手带着《第四史论》前往未来?   “在那个时候,我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更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能的‘未来’上。所以他不可能是为了我而来的。”   这个问题的确很关键。   它基本是现代诸多问题的开端……如果腓力没有过来,那么很多问题从最开始就不会出现。甚至尼古拉斯是不是会去翠玉塔学习法术都未尝可知。   “这个应该可以问一下喀戎大师。”   维克多很快说道:“其实我觉得银爵士应该也知道,只是祂暂时不想说。至于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都问一下喀戎大师就可以解决了。   “假如说银爵士其实是认为‘不知道才会更好’,那么您去向喀戎大师寻求真相就会被阻止;反过来说,就是您知道其实问题也不大。”   安南点了点头。   维克多说的不错。   银爵士大概率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诺亚立国时,诺亚王与腓力·弗拉梅尔都在银爵士身边。这甚至很有可能是在银爵士的见证下完成的仪式。   可银爵士却不告诉安南,无非就是“他认为安南知道这件事不好”或者“他受到制约、不能主动告诉安南这件事”。   那么只需要安南去试探一下银爵士,就可以直接得到答案了——而且这种试探并不危险、也不冒犯。   安南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认可。   至于细节,他还要另行优化。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件事。”   安南沉声道:“为什么尼古拉斯会需要腓力的头颅?或者说,为什么腓力要将自己的头颅交给尼古拉斯?”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可能。   无论如何,安南都需要追过去看看。   但他作为“凛冬大公”,显然在诺亚的国境中没有这样的自由。   不过这难不倒安南。   ——只要能够得到情报,雅各布的精准传送仪式,就可以帮助安南悄无声息的离开王都、然后完成任务之后再回来。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安南已经离开了。   至于情报……   安南心中浮现起了一个把自己的头发当做衣服的少女。   去问问那位泄密诗人,多半会得到一个很好的答复。   “等萨尔瓦托雷来了之后,我先和维克多一起、跟着学长去找一趟喀戎大师。之后我会去见一次老乌鸦……无面诗人多半就在他那里。我会去找无面诗人,询问‘腓力’如今所在的位置。”   尼古拉斯难以定位……那么就可以直接定位腓力!   反正他们两个现在都在一起。   安南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膀。   他沉声道:“到了那时,就要拜托你了。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打算带——包括维克多。唯有这样,才能瞒过他们。”   而在来自凛冬的人员,全部无法动用的时候……   ——就到了玩家们出场的时候了! 第879章 霍恩海姆药剂店   在安南重新得到了外出许可后,他便第一时间找上了在鸢尾花银行焦急等待一天的萨尔瓦托雷。   他最开始甚至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王宫会突然戒严。   这让他稍微有些担心安南。   因为这也实在是太异常了——异国的统治者前来拜访的   萨尔瓦托雷作为塔之子,即将继承泽地黑塔的未来塔之主,他的地位在诺亚其实还是挺高的。   可今天,他不仅连王宫都没进去、甚至连消息都没有递进去,他甚至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让他有些开始着急了。   虽然理智上来说,诺亚人肯定不敢对凛冬大公做点什么……尤其是安南这边还受到银爵士的宠爱。   但萨尔瓦托雷出身于“理论上”应该都是聪明人的巫师塔,就更知道“理智上来说”是并不可靠的。   不过就在萨尔瓦托雷变得焦急,语气逐渐变得不善的时候,骑士团长亚历山大却主动找了上来。   他把萨尔瓦托雷带到了鸢尾花银行,并给卡芙妮与安南传达了这份消息。   在萨尔瓦托雷做了承诺——他承诺自己听到这秘密之后不会突然离开、也不会将其告诉不知情的人,才将腓力昨夜被刺杀的情报跟他说了一下。   这也震撼了萨尔瓦托雷。   但他也明白了过来……诺亚短时间内,肯定会将这个消息尽可能的压住。至少要抓到幕后黑手、或者执行的那个人,才能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不然无论是对长公主伊丽莎白,还是对卡芙妮、亦或是对安南大公,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也就是说,这个对腓力突然下手的人,尽管杀掉的是一个惹人生厌的家伙,但他的丢锅之举、且已经同时触怒了两个国家的统治者。   一直到天已半黑,安南才终于进入了鸢尾花银行。   萨尔瓦托雷立刻迎了上来,有些忧虑的问道:“你没问题吧?   “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学长,我可是真正的凛冬大公。而腓力只是继承人而已。”   安南几乎差点笑出了声。   但他感受到萨尔瓦托雷的关切之情,还是只能委婉的反过来安慰他:“虽然我是以唐璜·杰兰特的身份和你认识的,但如今……他们其实是不敢难为我的。   “毕竟就算是伊丽莎白殿下,也依然只是‘继承人’而已。”   优势再大的王女,也不是王。   安南与长公主与腓力王子的关系,在他继位后就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尽管考虑到民间的声望,安南暂时无法公开支持卡芙妮,但高层反而会对他更加忌惮——因为他们比那些连超凡者都不知道的民间人士,更理解“凛冬大公”的地位与重要性。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得帮帮我。”   安南严肃的说道。   看着他这反应,萨尔瓦托雷也变得认真了起来:“你说。”   之后,安南就把他要见一次喀戎大师的事,跟萨尔瓦托雷说了一次。   萨尔瓦托雷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如果换一个人的话,他或许还会考虑对方是否会对喀戎大师有不好的想法、会思考他如果得到了喀戎大师的智慧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但对安南的绝对信任,让他并没有过多考虑,便将安南带去了那家【纯白面具店】。   “喀戎先生之前跟我说过,如果他能帮得上忙、我遇到问题可以去找他。”   服下隐身药剂之后,他们三人在街上走着。   毕竟安南是大公……而三眼乌鸦遍地都是。如果被发现,这个时候安南与萨尔瓦托雷在街上闲逛,那么这其实对需要在诺亚发展的萨尔瓦托雷并不是一件好事。   安南主动提出——他们还是隐秘一点行事比较好。   于是他们服下了昨天晚上,玛利亚他们使用的那种隐身药剂。   这种隐身效果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友军,就能够互相看清楚——维克多倒是不用着急,他轻而易举就能跟上两人。   但安南必须抓住萨尔瓦托雷的袖口,才能防止不掉队。   隐身逛街什么的……如果西酞普兰知道这件事,大概会高呼“HSO”吧。   三眼乌鸦只能监视,但监听就没那么容易了。在隐身的情况下,萨尔瓦托雷还是忍不住、小声与安南聊着天:“喀戎先生,与灰教授和狼教授都有关系。我那个时候,就想过要带你去一次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只是前来谈生意的,不可能待太久。”   安南吐槽道:“最迟最迟,这周末我也得回去了。凛冬那边全交给德米特里,我其实也不是很放心。   “说起来……学长你怎么一直待在王都?你那个学生呢?”   “你说冯·霍恩海姆?”   萨尔瓦托雷随口道:“他就和我在王都呢。   “我虽然是来帮助卡芙妮殿下的,但我不能以这个名号进城。不然对卡芙妮殿下的名声就不好——因为按照卡芙妮殿下正常的生活轨迹,她是不该认识我的。   “人们会认为我对卡芙妮殿下有心思,这对殿下、对安南你来说都很不好。哪怕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我也必须与卡芙妮殿下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前来做生意、拉投资,就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现在,除了一些有自己消息渠道的上位贵族,和三眼乌鸦与银爵教会之外,还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卡芙妮殿下的支持者。   “我在诺亚开了一家店,把平时制作的一些转化合剂都丢了上来。霍恩海姆他平时就在帮我照料这家店——反正现在也不用回泽地黑塔上课了。   “我懒得取名,店名都直接用的【霍恩海姆】。卖点药剂、卖点简单朴实的合剂,再卖点随手做的小东西……基本上不涉及到超凡领域,也不碰咒性材料。反正就是个打掩护的店,我也不在乎它能挣多少钱,所以全部都是成本价销售。   “不过我前段时间做了个小玩具,卖的还挺火。如果今天聊完之后,时间还比较充裕,我就带你来我店里看看……”   “……那你未免也太辛苦了。”   安南小声道:“每次都要用银行作为中转站,在银行中进行沟通吗?”   “偶尔也会在银爵士的教堂中。只要是在外面,我都必须假装不认识卡芙妮殿下……不然对她和我的名声,都是一种打击。”   “……你的名声?”   安南突然有些想笑。   虽然安南现在看不到萨尔瓦托雷的表情,但他也可以猜到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看来,不光是他们……安南你应该不知道吧,我今年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   “……什么?”   安南的确是怔了一下:“学长你有三十岁?那……”   他下半句没说出来的话,是“那你怎么行为处事这么‘学院派’?”   或者说——   你怎么三十多岁了,看着还像是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样撒芙芙的?   “我两个月前过的生日,你也知道的。而那是我三十三岁的生日。”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而殿下今年才十四岁,还没过十五岁的生日。夸张一点的说,她这年纪当我女儿都够了……你也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比殿下大半岁吧?   “两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年龄加在一起都比我小……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发出了怀疑人生的声音:“我好弱啊……”   安南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这不是你的罪过,是我太强了?   这会不会听起来太嘲讽了……   “好,到了。”   突然,萨尔瓦托雷开口道:“就是这里……纯白面具店。” 第880章 伟大级咒物:烟雾镜   在安南刚刚进入纯白面具店时。   就非常明显的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怪异的氛围,就像是进入墓地一般。   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喧嚣尽散……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   如果普通人来到这里,恐怕会感到莫名的不安。他们会感觉到身体发冷,并尽快离开。   而这种感觉,萨尔瓦托雷多半是感受不到的。   因为他的灵魂已经抵达了白银阶,这种程度的诅咒污染、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心神。他反而就感受不到这里的异状。   换言之……   这家面具店,原本就不可能会有多少“普通的客人”。   除非本身的目的就是“来买纯白面具”的客人,那些到处逛逛、随便看看的客人,恐怕刚一进门就会想要离开。   安南心中顿时有了明悟。   学长怕是还没有意识到……喀戎先生,根本就不是“躲在这里卖面具”。   萨尔瓦托雷只猜到了,喀戎是用【直觉改写】这个法术,将他引了过来。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面具店本身就是一个专门用来与萨尔瓦托雷和安南沟通的“临时仪式盘”。   正是因为这是一家从外面看起来很正常的店,所以萨尔瓦托雷在门口停下后,才会犹豫的直接走进来、而不是掉头就走。   也正是因为这家店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客人,所以他才能在萨尔瓦托雷进来之后,直接把他带到后面、而不用担心泄密。   ——恐怕喀戎将萨尔瓦托雷引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如今把安南带过来。   等到他们两个离开,恐怕喀戎也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   “萨尔瓦托雷阁下。”   他们在面具店中待了不到半分钟,恺先生的声音便从他们身边传来:“还有……安南陛下,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确实。有日子不见了,恺先生。”   安南回过头来,伸出手来和恺先生握了握。   他比恺先生至少矮两头,手掌的大小差距更是很大。但恺先生却没有丝毫轻视,反而是恭敬的弯下了腰:“陛下说的是。”   “不必如此,”安南轻声道,“我是凛冬人的陛下,不是你的陛下。”   “不,您的确是我的陛下。”   恺先生认真的说道:“三色权杖的持有者,就是精灵与马人的皇帝。”   闻言,安南也怔了一下。   他这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之前也听过,三色权杖之前是被精灵皇帝持有的。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居然是雅瑟兰帝国的皇权象征。   “……我还以为三色权杖一直都是被凛冬大公所持有的。”   但安南却是如此说道。   他当然知道,三色权杖这件伟大级咒物,是在帝国解体后、才被凛冬大公代为保管的。   他这是希望恺先生能多说点什么,诱导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恺先生肯定听出来安南这话中的暗示了,但他对此却并没有抗拒。   他没有应付过去,反而是顺势讲道:“三色权杖……不,【三之塞壬】原本就是皇帝威权的一部分。皇帝能够稳定的统治国家,与塞壬的力量息息相关……”   恺先生说到这里便停下,便恭敬的向安南行了一礼。   随后,他向后微微伸了伸手:“那么,陛下……我们进去谈,如何?”   “好。”   安南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维克多,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店中。   但恺先生却像是完全没看到对面一样,继续往下带路。   萨尔瓦托雷回头看了一眼维克多。   而维克多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当做是打了个招呼。   从之前安南与恺先生的对话来看,萨尔瓦托雷也开始隐隐约约间意识到,这次会面似乎与自己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它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不过问题也不大。   反正安南就在身边,没有什么可慌的。   如果有需要他知道的,那么安南总会想个办法让他知道的。   于是这么想着,萨尔瓦托雷就果断的放弃了思考、放空了大脑,乐乐呵呵的跟在安南后面走进了里屋。   当然,萨尔瓦托雷对此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   他这是为了让自己“知之为知之”。不要在不明真相、更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胡思乱想、来让自己对他人先入为主产生某种错误的印象。   假如他最初的判断出了问题,那么之后萨尔瓦托雷看待这个人、这件事的时候,就会一直被这个印象所影响。如同他最开始,认为唐璜是一位没有什么才能的人……而后来才逐渐认识到安南的才能。   到了那个时候,萨尔瓦托雷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当然,之后他也知道了……唐璜与安南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这也不能改变,萨尔瓦托雷的确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对他人产生了误判。   从那之后,萨尔瓦托雷对他人下定义时就会很谨慎。   除非安南直接告诉他答案,不然他尽量都会将一个人往不那么极端的方向看待。   当然,喀戎阁下也是一个例外。   萨尔瓦托雷只需要接触一次,就能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在安南让他与对方敌对之前,萨尔瓦托雷都愿意相信对方。   他们进入了地下室,第一眼看到了那头下半身藏于画中、只有半截的雄性马人。   “陛下,请恕我无法向您行礼。”   这次并非是恺先生,而是由马人喀戎开口:“我找您过来,的确有事需要您帮忙。   “与之相对的……您有什么疑问,我也都可以回答。”   “那么,喀戎大师,”安南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的建议,是您先把请求说一下。   “而我会根据这个请求的难度,来选择向您咨询的问题。”   安南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要欠人情。以免他问完了之后,喀戎直接给一个非常简单的请求——因为他们这并非是交易、没有买定离手的说法。   那样的话,就算是安南占了便宜。就欠了喀戎一份人情。   而到了他这个级别……人情反而才是最贵的东西。   喀戎点了点头。   马人贤者沉声道:“这份请求,与您之前的问题息息相关。   “等您之后得到伟大级咒物【烟雾镜】之后,我需要让【白女】使用【烟雾镜】,解除我如今被封印的状态。”   “……那么,我是不是该询问一下、烟雾镜与白女有什么用?”   “这个答案就算是赠品。如果您希望的话,它可以是一份定金。”   喀戎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您有搜集伟大级咒物的消息的话。就会察觉到,除了烟雾镜之外的伟大级咒物,都有着‘数字’。如同凛冬的【三之塞壬】、诺亚的【第四史论】、教国的【第六相往事书】,这是三件最容易得知名字的伟大级咒物。但其中也有三件没有数字的。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仪式。这六件伟大级咒物,组成了【显三角】与【隐三角】。所以有三件名字上就有数字的,同样也有三件隐藏的更好的伟大级咒物。   “而它们实际上还有另一个不被使用的名字,也蕴藏着从一至六的数字。就比如说【烟雾镜】……我想陛下您肯定听过,‘光自镜中生’的道理。”   在安南点头之后,喀戎便很快答道:“【烟雾镜】还有另一个不被使用的名字。   “也就是【第一曜之卵鞘】。它是世界上最早的镜子,用于反射此世的第一道光,太阳的第一曜。   “因而,在它作为‘镜子’的概念成立之时……它便孵化了太阳的第一曜。” 第881章 白女   安南的确听过“烟雾镜”这个名字……当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阿兹特克神话中有四个太阳,而烟雾镜——即泰兹卡特里波卡是第一个,这个名字更准确地翻译是“吐出烟雾的魔镜”。   它被称为“眼下、当前之主”,性格如无形夜风般捉摸不定,嘲笑一切并且毫不犹豫的与各方为敌。   而在这个世界,它却是作为【第一曜之卵鞘】、诞生了第一缕光……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并没有天空的概念、而是被“黑夜”所控制。   直到“光自镜中生”。   ——直到第一道光划破黑夜。   “【烟雾镜】的能力,单一而强大。”   画中之马喀戎,对安南缓声道:“它甚至被视为雅翁权柄的一部分。   “因为它的能力是……将一本书、一幅画、一首歌这种虚幻的‘艺术品’中的虚构世界,化为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或者也可以将书中、画中的某个角色,显现于现实之中。”   ——映出虚幻之物的镜子。   将这个世界所不存在的“光”,投入天空。那是最为单纯而明亮的光,一瞬之间便照亮了整个世界,因而让整个世界都拥有了色彩。   安南甚至一瞬间都停滞了呼吸。   毫无疑问。   作为六件伟大级咒物之首,拥有着“创造”这一权柄的烟雾镜……是仅能用“伟大”之词形容的、不应存世之物。   安南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围绕着这一伟大级咒物,将会产生怎样的混乱。四舍五入便几乎等同于梦想成真。   甚至昔日纸姬之所以会诞生,就是因为有一头巨龙遍寻不到“将画映入现实”的办法,才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即将获得的神权、换取“纸姬”的诞生。   如果说其他的伟大级咒物,比起神明的权柄还稍逊一筹的话,烟雾镜已经是神明甚至难以触及的地步了。   那是“创造”的领域。   “……既然如此,要使用烟雾镜一定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吧。”   安南很快便开口问道。   喀戎怔了一下,有些感慨:“不愧是三色权杖的持有者。面对【烟雾镜】的诱惑,却能如此轻易的保持自我。”   “因为那是这个世界的铁则。”   安南答道:“越是强大的超凡之力,就要背负越强大的诅咒——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获得的,如果存在的话、那么一定是代价提前或是延后了。”   “您说的不错,陛下。”   喀戎很是欣慰:“毕竟,即使是关于伟大级咒物的信息,本身也是具有力量的……染色阶级的超凡者,第一次听到关于【烟雾镜】的情报,也可能被其中的魔性所魅惑。   “就像是……维克多阁下。”   听到喀戎的声音,安南怔了一下、突然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苦笑着的维克多。   维克多无奈的说道:“老师,您大可不必如此……”   “……喀戎阁下是你的老师吗,维克多?”   安南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维克多点了点头:“曾经是的。在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我曾有幸被喀戎老师指点过。”   “维克多第一次听说烟雾镜的时候,心中也曾升起过贪欲。而这就是【烟雾镜】的魔性所在……但陛下你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我想,这应该与我的真理之书有关。”   安南摇了摇头。   这与他的品性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不知为何,学长啊、卡芙妮啊、玛利亚啊,还有那些玩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乃至于是个圣人,但安南却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好的人。   安南本质上是相当功利主义的。   只要一件事的好处大于坏处,那么他大概率就会去做。   而如今,安南完全没有被烟雾镜的魔性所魅惑,大概因为他本身就是“光之一曜”。   打个不太确切的比喻,假如说“太阳的第一曜”与“第七曜”之间有联系,那么烟雾镜与安南大概也能算得上亲戚关系。   “【烟雾镜】可能是最强大的伟大级咒物,它让这个世界诞生了第一缕光、让世界诞生了色彩。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以凡人之躯想要使用【烟雾镜】就必须付出巨大——而且直接的代价。”   喀戎缓缓说道:“只要使用烟雾镜的伟力,凡人会立刻堕入疯狂之道——而且是无法豁免、无法醒来的永久疯狂。如果是神明使用烟雾镜,从光界重新塑造的无暇之躯,都有可能被污染而堕落为恶魔。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塞壬之【白女】。只有她能够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使用烟雾镜。”   安南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微微睁大了双眼。   白女……?   看着安南的表情,喀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陛下您的【三之塞壬】中,代表【圣者的意志】的银色部分——名为疯狂之血与帝皇之血的双向诅咒。   “如果三之塞壬处于【正位】,那么它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三代之内所有亲缘者。并非是修改他们的意志,而是直接夺走他们身体的控制权,代价则是心中永远也不会有‘爱’。   “而如果三之塞壬处于【逆位】,那么它就可以有三次机会永久控制另一个人,不需要有亲缘、而且是永久性的、覆写人格的绝对控制。但代价则会变成‘随时都有可能发疯’。”   喀戎看到安南脸上浮现出了疑惑,他便突然转口询问道:“你是不是想问,皇帝没有冬之心……他是如何使用三色权杖的?”   “没错。”   安南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发出稚嫩而清冷的声音:“还请您为我解惑。”   “皇帝当然没有冬之心。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皇帝陛下有着控制三色权杖的伟大意志,才能被称为皇帝。”   喀戎平静的答道:“并没有什么诀窍,只是意志力足够强大而已——皇帝的意志坚韧不拔,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在幻境中磨炼心神。   “巅峰时期的帝国,皇帝对我们来说更胜于活柱,他必须在各方面都作出表率。   “而到帝国晚期,皇帝的心灵就没有那么强大了……当然,这或许也与咒能被废弃有关。   “正好那个时候,已经诞生了【凛冬】。冬之心的持有者,能够代替皇帝握持三色权杖而保持理性……因而平时这把权杖就会放置在凛冬。直到皇帝需要它的时候,才会把三之塞壬投影到自己手中。”   看到喀戎如此流畅的讲着伟大级咒物的隐秘。   安南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第882章 三重灭世机关   “解除白女的封印,并让她使用烟雾镜把您释放出来吗……这个忙我可以帮。”   安南认真的开口道:“喀戎先生……不,喀戎老师。我想要知道那三只塞壬们的具体能力。当然,这不属于我们交易的范畴,如果这个情报的价值过高的话,您也可以不回答。”   “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安南陛下。”   喀戎温和的说道:“哪怕您不把我救出去,仅仅只是认真的请教我的话,我也很乐意告诉您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将知识传承下去,这原本就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爱好。”   “我尊重您的意志,但这最好还是停留在【交易】的层面。”   安南摇了摇头。   这并非是他刻意疏远喀戎,亦或是认为对方太可疑。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对陌生人的提防。假如像是雅各布那种人,安南本身是压得住的,那么他当然可以给予对方相当程度的自由与信任。   但喀戎……无论是能力、知识、眼界都远比安南更为杰出。他这在画中待的数百年,说不定心智也会被改变、再或者是变得更加深沉而智慧。   以安南的器量,并不足以掌控喀戎。   ……如果是“完美”的黑安南,或许能做得到。   但懂得爱、尊严与人心,已经有所顾忌的安南……对喀戎并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   那么,只需要用“交易”行为来让其置于银爵士的视野下,安南这边反而就可以放心了。   “那就如您所愿。”   喀戎叹了口气,还是语气平和的解释道:“毕竟您如今就是三之塞壬的拥有者。这原本就是您应该知道的知识,只是或许在漫长的历史中遗失了。   “三之塞壬,是以无辜者的生命、罪者的灵魂、圣者的意志制成的伟大级咒物。它本身只是一个限制器,一个用于打开封印塞壬的无形监牢的【钥匙】。”   安南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   ……怪不得三色权杖的造型如此奇怪。   如果它是钥匙的话,那么一切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这种互相缠绕的姿态,本身就非常契合钥匙的概念。   “——那么,塞壬是什么?”   安南提出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属于神秘知识,但就连萨尔瓦托雷和奈菲尔塔利都不知道……甚至从未听过“塞壬”这个词,那么它大概率属于创世纪的知识。   而喀戎的回答,没有让安南失望。   “【塞壬都是德谬歌的姊妹】。”   喀戎如此答道:“【她们是艺术与美的扭曲化身,是不容于世的‘死之艺术’。是‘雅翁’之位的候选者,也是失败者】。”   听到这知识的瞬间,安南的瞳孔骤然缩小。   他恍然间产生了奇异的幻视——   眼前世界的颜色仿佛瞬间向安南极速收缩,眨眼间世界便失去了所有色彩。   而在一片昏暗之中,四只不可名状的有翼之物微微舒展身体,在天空中往复盘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随着其中一只逐渐升高,它身上的白色羽毛逐渐脱去,具有了类似人类的形体;而在它身后的另外三只“有翼者”却逐渐变得更加美丽、却也更接近鸟类的形态。   其中一只有着灿烂的银色羽毛、与比身高更长的纯白色长发,是宛如白鹭般的魔物;一只有着纯黑的哑光羽毛、黑色的头发同样极长;最后一只的身材只到前面三只“有翼者”的一半大小,有着深蓝色的羽毛与青绿色的长发,安南一时想不出这是什么鸟类。   它们都有着极美的人面,以及非鸟非人的优雅躯体。随着雅翁升入光界,剩下三只则逐渐降低了自己的高度。   眨眼间,周围的世界再度恢复了色彩与声音。   而安南已然是满身大汗。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了他的衣服、让他的白色长袍紧紧贴着身体。   几乎是立刻,萨尔瓦托雷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安南身上。它的材质相当柔软且厚实,可以有效防止安南着凉——尽管他作为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没那么容易感冒。   “三只塞壬都有着各自的名字,只有念出她们真正的名字、才能使用这份力量……或者说,才能让她们停止唱歌。其中【贞音】的名字是帕尔忒诺珀,【清调】是丽歌雅,【白女】则是琉克希亚,这个陛下您必须记住,非常重要。   “贞音所对应的是【无辜者的生命】。当她唱起歌的时候,可以让听到的人绝对不死……但这并非是治愈一切的歌声,而是让死者不断异化的魔音。   “如果是心脏被击穿,就变成没有心脏的怪物;如果血流不止,就变成不需要血液的生命。贞音同样拥有着她兄长德谬歌的‘异化之力’,而她的异化标准并非是‘差异’,而是‘不死’。   “——她是亡灵、骸骨、幽魂等一切将死而未死之物的母亲。   “而清调丽歌雅,对应的是【罪者的灵魂】。她的能力是洗清听者心中的记忆、情感、善恶观、道德观等一切后天的施予,将万事万物回归至最原初、最本质的纯净状态……它同时也意味着‘群体’的瓦解、以及作为‘个体’的【绝对之死】。   “白女琉克希亚则是被【圣者的意志】所封印的塞壬,她是最接近德谬歌的一只——她的能力是将虚幻化为现实、将现实化为虚幻……与清调的能力类似,但她所抹除的却并非是社会性的部分,而是自然与概念的部分。”   喀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您想必应该也听懂了。   “与【创世之神】德谬歌所对应的……被封印于【三之塞壬】之中的三头有翼者,所代表的正是世界的三重毁灭的可能。”   贞音可以让世界往扭曲的方向发展,让所有人堕入活地狱、将整个世界化为死灵星球。   而清音则可以洗清世界万物的“后天观念”,将人类、动物等一切具有社会性的生命重置成婴孩状态……不伤害肉体、也不伤害建筑与地貌,而是直接毁灭“文明”本身。   白女则是最终的“重启机关”。她的力量足以直接抹除歌声范围内的一切……   安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莫非……”   喀戎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中,第一次染上了畏惧:“没错,塞壬正是将世界堕落、净化、重置的三重灭世之神,任何一只塞壬都意味着毁灭——三只塞壬加起来,就等同于创世者的权柄。她们正是对雅翁的制约,是世界本身对‘创造’这一权能的约束。   “昔日帝都之所以会突然沉没、整个帝国从辉煌之时瞬间化为乌有……   “——正是因为,‘白女’唱起了歌。” 第883章 熵增之神   “而陛下您最需要注意的是,这三只塞壬……绝对不能同时释放出来。”   喀戎警告道:“任何一只塞壬单独存在,其能力都是存在极限的……那就是以‘声音所能传播到的极限’为界限。其力量由中心至边缘逐渐衰减,所以白女就算失控、也只是让帝都沉没而已。   “但如果三只塞壬同时存在、并同时歌唱,就会启动灭世协议。她们的声音将会传遍世界。”   那是将被世界彻底毁灭,将天与地归还至最初形态的最终灭世机关。   到了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神明都会随之灭亡。   整个世界将不再有生命、也没有了文明,甚至所有被加工过的器物都将化为泡沫幻影。那也就没有了战争,没有了贸易……自然也就不会还存在什么宫殿与雕塑、谋杀与阴谋。   就像是“一键还原”般。   从作为个体的某个人类的【现在】、向前一直追溯到整个“生物文明”诞生之初……相对于这个星球来说,都是短的不能再短的一个片段。   将其恢复至最初,对于世界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对于人类、对于文明来说,那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安南不禁感觉手中的【三之塞壬】都仿佛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虽然之前也从伊凡那边听说,它的本质是实际上是一个封印装置。所具有的能力,都是从封印中泄露出来的力量。   就像是保温杯外侧的热度一样——那是何等微不可闻的余热。即使如此……它所具有的超凡力量,也足以被人们称为伟大级咒物。   “……我甚至感觉她们比蠕虫还要危险。”   安南眉头紧皱。   他不是很确定,在“三之塞壬”将其中一头塞壬释放出来后、还能否将其封印回去。   拥有这种几乎无前摇、无消耗、概念系的大范围毁灭能力,就算把白女当成世界boss打,玩家们都显然不太够格……   但闻言,喀戎的表情却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陛下您绝不能这么想。   “蠕虫是此世之大敌。尽管非蛇之蛇孽生于这个世界,但它所破坏的绝不仅限于这个世界……它远比塞壬们危险的多,或者说……塞壬的使命之一、就是在这个世界无法击败也无法囚禁蠕虫的时候,将整个世界连同蠕虫一并重置。”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安南倒吸一口凉气:“我听闻,蠕虫所吞食的都是其他的世界吧?”   “但那不是蠕虫‘只能’吞食外界。它不吞食这个世界,并非是它对这个世界有感情、仅仅只是此世之活柱能够镇压蠕虫而已。   “精灵们曾祭拜非蛇之蛇,但与现代史学家们的认知有所不同——精灵并非是因为被非蛇之蛇不可违逆的伟力,才选择追奉它。而是因为精灵们发现了一件绝望的事……”   说到这里,马人喀戎深深望了一眼安南:“在天车御手死去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具有【无限的光】。通往光界的道路缓慢闭合,整个世界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盒子’。   “在这个盒子中,任何变化都会导致世界距离最终的灭亡更近一步。”   喀戎如同一位导师般,耐心的对安南讲述着他早就已经将知晓的道理:“就像是一个凡人想要推动重物,这份力量并非是无中生有、而是需要通过消化一份面包来获得其中的能量。   “而这份面包,又需要将小麦磨成面粉、需要将其发酵后烘烤。而小麦之所以会从一粒种子变成一束麦子,则是因为它从大地与光中汲取了能量。   “就像是热水总会变成凉水,但凉水想要变热就非要其他的热源的加入才行。这个过程是必然的、且是永恒的。”   我懂,熵增嘛……   安南点了点头。   他没有对这个由精灵和马人总结出的理论多加质疑,只是询问道:“那么超凡者呢?超凡者并不从食物中获取能量……他们的能量来自哪里?”   “他们的能量来自诅咒,而诅咒的力量来自于整个世界。”   没有任何迟疑的,喀戎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如同种子变成小麦一样……种子不会知道,自己能够长大成熟、是因为大地与光为之付出,而超凡者们同样不会知道,他们所使用的超凡之力,同样也是有代价的——只是这份代价并不由他们自己付而已。”   “您是说……诅咒与咒能的本质是一样的?”   “说完全一致倒不至于。人体之中的诅咒,与咒能的关系,就像是油橄榄与黄油的关系一样。”   喀戎解释了安南疑惑许久的问题:“它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如同黄油也并非是从橄榄中榨取。而且,或许陛下您不知道,橄榄油与黄油虽然同样都含有油、其实也并不是同样的东西。   “但当您品尝的时候,却会感觉到、它们同样都是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也都不是很好。广义来说、它们的确是相似的东西。   “如果说咒能是血,那么人体内的诅咒只不过是汗液而已——或者也可以说是体表散发的、带有温度的水汽。但想要获取这份温度,依然有一个前提。”   “世界是活着的……对吗?”   安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喀戎点了点头:“所谓的‘蠕虫以世界为食’,实际上更接近于一种抽象的比喻。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人,咒能是血、诅咒是汗,那么蠕虫对于这个人来说……就是他那无时无刻都在新生与衰老、但总的来说总是衰老大于新生的身体。   “在这个盒子中,能量总是在被浪费的。如同光给予麦子的能量,并不能在它变成面包被人消化后,完全化为体力。   “——那么,陛下。这些‘浪费’的能量去了哪里呢?”   喀戎注视着安南,缓缓出声:“没错……那就是被蠕虫吞食的能量。   “精灵们并非是在崇拜非蛇之蛇,而是精灵懂得了‘这个世界终将灭亡’的道理……而这也是精灵们使用咒能的理论基础。   “正是因为精灵们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可能永恒存在。所以他们才会使用‘加速世界之死’的终极能源……但就连精灵们也不知道,就像是昔日大地与黑夜拥有了智慧一般。   “在精灵们的学者们,意识到了‘非蛇之蛇’的概念后……它就真的诞生了。   “与其说我们放逐了‘蠕虫’,倒不如说我们放逐的是‘非蛇之蛇’这一现象的神智——我们将其取名为蠕虫。‘非蛇之蛇’这种现象本身是不可逆转的,因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切能量、都是可以追溯到尽头的。”   “那么既然如此,”安南脱口而出,“四轮的运转——这种升华仪式的基础要求,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喀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安南。   ……安南突然明白了过来。 第884章 天车的制约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超凡者,都拥有着“要素”、甚至必须觉醒要素才能完成升华;而在第一纪时,神明们明明没有“要素”、却依然能完成升华?   这个世界通往光界的通道既然已然封闭,没有绝对永恒的能源,就更不可能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永动机关”。   超凡者们在还没有接触到光界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获得“四轮的运转”?   “或者咒能,或者是其他世界的核心,或者来自于神明的赠予……但更多的,还是通过仪式掠夺了其他知情或不知情者的力量。”   喀戎缓缓说道:“它就像是生意人的第一桶金,多半都是不干净的。而蠕虫,可以让它不再存在。   “在升华完毕、重塑躯体之后,这些力量就可以不再需要——但在进入光界之前,就必须靠这份强大的、近乎无尽的能量,来为其打开飞升之路。”   就如同“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将学生们的梦想作为对自己的献祭;如同“承灵僧”贝尔纳迪诺,杀死其他巫师并用他们炼制贤者之石,给自己提供能量。   就如同腐夫与骸骨公,不惜杀死一国之人、以其亡魂作为能量来源。   “升华仪式本身,也没有违逆‘非蛇之蛇’这一现象。因此在天车御手死去后,整个‘升华仪式’对蠕虫来说,都显得异常脆弱。   “只要蠕虫存在于世,所有超凡者都无法完成升华。因为四轮的运转永远不可能成立——换言之,如果说天车引导升华者飞升、那么蠕虫就是彻底的堵死了这一条路。   “古代的超凡者们,只需要将自己的灵魂染色、持有如同车票的‘真理之书’,就可以凭借天车之力被送到光界。   “真理之书,仅仅只是搭乘天车的‘车票’而已。   “最为硬性的条件,只是‘完成染色的灵魂’。因为在进入光界的瞬间,超凡者就会失去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仅仅只保留‘色彩’。如果没有完成染色的话,就会融化在那【无限的光】里面。”   喀戎缓缓说道:“您明白了吗,陛下?   “——我们为什么要将蠕虫放逐到遥远的未来?”   “……我明白了。”   安南沉重的点了点头。   唯有活柱才能镇压蠕虫——被光界重塑身体的永恒之躯,不会再被蠕虫的“熵增”之力所腐蚀。   而蠕虫所在的任何世界、都不会再诞生新的活柱。   因为蠕虫只要存在,就会破坏掉一切“四轮的运转”——凡是被蠕虫啃噬过的世界,都不会存在再存在永动机技术。   这就如同只允许被战破的怪兽,同时还封了对面的召唤、特招一样……   只有在“天车”重新出现后,才能真正意义上与蠕虫进行对抗。   但说到这里。   安南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天车……到底意味是什么?或者说,它为什么叫做‘天车’?”   “车是什么?”   喀戎反问道。   安南愣了一下。   “……一种载具?”   “正是如此。人无法负担过重的东西旅行、无法以足够快的速度旅行,而沙岩、毒蛇、沼泽又会伤害旅行者……所以人们才需要车。穿越世界的旅行同样如此。   “或许一个人、两个人可以离开世界,但他们走不远、也走不快。他们无法带着其他人一并离开、无法带着这个世界的物质离开,更不用说整个世界……天车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如同车对于人一样。   “天车指引众生、使得凡物得以升华。”   贤者喀戎,缓缓的说出了安南从未听过的事:“天车有着打开通往光界道路的权柄。这是天车最为本质的权能。   “但它所能做到的,却并非如此……天车既然可以前往更高的光界,它也可以前往周围的世界。   “天车可以背负着整个世界沿着梦界之河旅行,离开如今所在的位置、寻找下一个聚集点——也就是说,不再与虚界相连、而是与其他的世界连在一起。   “这并非是天车最初的使命,却具有极强的意义。”   “如今的飞升仪式,实际上借助的依然是天车之力。虽然昔日的天车御手已死,但天车仍然还在机械的运送着合格者抵达光界……然而这个过程,并不足以对抗蠕虫。   “‘非蛇之蛇’依然存续于这个世界,旧天车的力量就会逐渐耗尽。而您所要做的,就是在天车之力完全消弭之前,成为新的天车……不一定要杀死蠕虫、但至少要维持均衡。   “这就是您的使命,陛下。”   喀戎恭敬无比的说道。   但从喀戎的话中,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发问:“你老实的回答我。   “——天车,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独有之物?”   听到安南问出这个问题,喀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然不可能,陛下。梦界之河联通无数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如此特殊?”   他语气轻快的答道:“所有的世界,都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天车’。或者说,都曾有过诞生‘天车’的机会。   “具体是怎样的抉择,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创世之秘,您或许可以询问老祖母。”   虽然喀戎还是留了些许余地,没有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但安南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车能够带着整个世界,离开这个位置。   已经被夺走了世界之心的“虚界”,已经没有作为“邻居”的价值了。   也就是说……   喀戎是想要让安南将这个世界,搬离这个位置、寻求下一个“邻居”。   凡是没有天车的世界,就只能被其他世界所掠夺。   他们没有大批量产生神性生物的能力、也没有搬迁世界的能力,更无法在“天车”面前封死两个世界的通道。   而天车却随时可以离开。   ——这是侵略的主动权。   以世界为单位的侵略。   昔日的巨龙们,所做的就是这件事。   安南终于明白,巨龙们当年为何能够以“军团”为单位侵入虚界;又为何在之后,侵略的频率却明显减缓了……或者说、就几乎再也看不到了。   因为虚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掠夺的东西了——它基本已经只剩下了一些碎片,而其他的世界又离的太远。   “陛下您现在知道……腓力当年的使命是什么了吗?”   喀戎循循善诱。   安南还没有询问他这个问题。他却已经知道了安南来这里的目的。   既然如此,喀戎所说的这些事情,都可能与腓力有些关联……   安南的眉头紧锁。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升华之道,被记载于第二史中。   ——神秘之道,被记载于第三史中。   所谓的第四史论……   它真正的意义,是“天车之外”的历史!   安南睁大了双眼:“我明白了!”   如同三之塞壬,本质上是对雅翁创世之权柄的监督……天车自然不会没有反制的手段。   ——命运乃天车之辙。   但还有另外一种命运——仅有的、唯一的一种命运,是不在天车的掌控之下的。   那就是腓力曾在《第四史论》中写下的文字! 第885章 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就连真实的“造物主”,都会被世界本身加以制约。   那么能够将凡物导入光界、带领整个世界穿行于梦界长河的天车……自然也是要受到制约的。   毕竟天车一旦完全失控、误入歧途,那就意味着整个世界都会进入到危险的境地。   如同大巴司机在环山路上全速飙车一般——   而第四史论所谱写的未来,并不是锚定了【命运】本身。因为它并不强制,这样的“未来”究竟要如何发生……仅仅只是提前确定了未来必然存在这个“片段”而已。   因此“第四史论”,也是唯一可以绕过天车对命运系能力的屏蔽,而对天车本身生效的伟大级咒物。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腓力要做的事,就是让天车之书重现于世。”   安南已经明白了过来,当年的腓力·弗拉梅尔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使命。   必须要让腓力来做、必须要使用《第四史论》,甚至将它的耐久消耗大半也在所不惜。   而这与“白女”也是有关的。   白女当时让帝都沉没之时,同样也让“精灵”本身一并被抹除——正是因此,所以生存在帝都之外的精灵们,也会被白女一并消除。   从那之后基本完全没有精灵生存下来的例子……所以精灵才会死的这么干净。   维克多本身是一个特例,极为稀少的特例。除了维克多之外,安南从未听过存在活过血战的纯血精灵。   哪怕是帝都突然沉没,也不可能所有精灵恰好都在帝都,甚至于连一点血脉都没留下来……   最开始,安南以为当时可能有一个盛大的集会什么的,正好召集了全国的精灵前往王都。但这个说法太过牵强。   而如今,安南终于明白了。   当时不知为何,精灵皇帝在使用白女使得王都陷落之时,同时也让精灵瞬间灭亡!   这恐怕才是作为“半精灵”的腓力·弗拉梅尔开始衰老的秘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衰老,而是因为他体内那一半的精灵之血,已经变得枯竭——   “正是因为知道,《第四史论》落入到人类手中之后,必然进入到耗竭期、用一次少一次。而在诺亚王国中,因为人类的贪念与诸多欲求,它的使用时间会一次比一次少——恐怕用不了几代,就会落入到青年人手中。   “所以腓力与诺亚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由腓力使用第四史论,呼唤《天车之书》。”   安南的眼中猛然绽放光芒。   他瞠目于光中!   “那么,腓力·弗拉梅尔所写下的内容……”   ——应该就是,【我必然目见天车归来】!   所以诺亚才会放任腓力使用第四史论转世,所以银爵才会不阻止腓力的转世,所以腓力才会拥有“天车的替代品”的特性……   一切都已预备好。   这一句话,的确影响到了天车。   在忘记了一切的腓力终于变得疲惫,放弃转世的“最后一世”,安南便从梦界彼端降临此世。   ——于是天车应邀而来。   这件事本身能够生效,就说明它的确已经影响到了天车,所以腓力才会身处全部事件的中间。   虽然腓力所写的“预言”的确影响到了天车……但作为这个预言中另外一部分的“腓力”,就反过来成为了命运的一部分,而沦为天车之辙。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基于命运的反作用力”。   虽然第四史论本身是对天车的钳制,但当使用它控制天车的时候,同样也会导致这份命运沦为天车之辙。   “那么,尼古拉斯二世之所以会将腓力抓走……”   “应该就是为了保证‘腓力’的存活。”   喀戎这次没有丝毫遮掩,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他通过某种渠道,获得了这条信息。   “腓力必然是会‘目见天车归来’的。在他彻底死去之前,这条命运终会实现……尼古拉斯二世就是希望,能够使用腓力作为材料,激活自己作为‘天车’的可能性。”   简单来说。   只要尼古拉斯二世在没有人的绝对封闭空间,彻底的杀死腓力——《第四史论》中记载的这句话,就会在最后时刻生效。   尼古拉斯也就会成为真正的天车!   他不承认自己作为镜子、被安南击败并吸收的命运。   而是选择了背叛这份命运——奋勇而起,试图主宰自己的命运。   “尽管他是我的宿敌,是我必须击败的敌人……”   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眼中,光芒逐渐亮起:“但我必须赞美他。   “我赞美他这份辉煌的意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在必败之海中昂起头来,宁可挣扎至死……也绝不服输的这份意志。   “我必须赞美他!”   他铿锵有力的说道:“然后击败他。”   这份毫无由来的夸赞、以及最后的突然转折,让萨尔瓦托雷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倒是喀戎与维克多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那么陛下,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喀戎最后进行了善意的提醒:“等您离开这里之后……想要再找到我,恐怕就会变得困难。   “我必须逃走了。如今的我无法移动,力量也只有一半、难以对抗恶意……在您得到烟雾镜之前,我就要发挥马人的特长、躲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了。”   “我的确还有一个问题,但你恐怕也无法解答。”   安南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位置……但我想你也不会知道。”   “——但是我知道!”   一个明亮而尖锐的声音,从狭小的地下室中回荡着。   那是如同孩童在玩闹般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即使隔着窗户、戴着耳机,也能从楼下清晰无比的传到许多层楼高的楼上。   下一刻,无数黑泥汹涌着、从地下室的门缝中向内涌入。   这些黑泥聚拢成一个幼小的人形——大约只有不到一米五,身上缠绕着如黑瀑般的长发的人形。   那并非是人类头发那种,由许多纤细的丝线组成的材质。而更像是跃动着的火苗、流动着的水……那样清澈而具有质感的丝绸般的“长发”,如同简陋的衣物遮蔽了人形的躯体。   她身上除却“头发”之外,唯一的异物便是盖在脸上的乌鸦假面。   “又见面了,伙伴~”   守密之神——名为无面诗人的无形魔物,笑嘻嘻的伸出右手、并起两指,作出如同开枪般的手势,虚虚对着安南比划了一下:“想我了没有?”   那份强烈的压迫——体表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被针刺、噬咬般的感触,即使笨拙如萨尔瓦托雷,也立刻认出了幼女的真实身份。   葬礼之神、守密之神——千面而无面的古神,在深夜唱响夜曲的无面诗人。   萨尔瓦托雷与维克多对着无面诗人以手扶胸,恭敬的低下了头。   而画中的喀戎,也是踢踏了一下蹄子、一并低下了头。   无面诗人像是偶像一般,毫不怯场也不端着架子、只是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而后她迫不及待的看向安南:“怎么样,安南?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为何失去了记忆、自己的使命……你也已经明晰了自己的意志,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对吧?”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   “我必须得到天车之书。”   他非常清晰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得到正义之心……我还要为姐姐寻来风暴与心的颂歌。   “我要集齐全部的镜子。我不会将天车之书让给任何人……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第886章 同谋,亦是共犯   与第一次见到无面诗人时,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安南完全不同。   如今的安南自信而从容。   他清楚的看到了过去与未来的命运。   它们交汇于自己脚下——正如那具谚语所说,命运乃天车之辙。   ——唯独他没有退避的选项。   安南必须做出抉择。与之对应的,世界将会为他而变。   看到如今安南眼中明亮的光,无面诗人乐不可支。   “太棒了!太——好了,伙伴!”   她的声音再度拔高了些许,甚至震的萨尔瓦托雷耳中隆隆作响、大脑都在为之颤抖:“我将一直注视着你!”   “……我上次就有一个问题了。”   安南突然开口:“为什么你会管我叫做‘伙伴’?或许是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记忆……我们之前,莫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们并非是朋友。但我们是同行者。”   无面诗人没有任何迟疑的说道:“我们源于一处、同向而行——我们并非是朋友、也不是挚友,但关系比那要更加密切。   “我们是战友,是同事,是伙伴,是同谋,亦是共犯。   “你永远可以信任我……安南。”   ——你到底是谁?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将这个话语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问题不会得到答案。无面诗人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她就不会进一步的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   似乎是意识到安南在想什么。   无面诗人的嘴角大大的咧开。   如同卡通中的幽灵般——她的嘴巴夸张的裂开,露出更接近于恐怖的笑容:“我想,你现在想知道的问题……是尼古拉斯与腓力的位置吧。”   “没错……唔?!”   安南刚刚点了点头。   他就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撞入了自己脑中。   那是非常轻微的碰撞。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乒乓球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般。安南感觉自己脑中,突然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是情报。   他很快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安南集中注意力,便看到了尼古拉斯二世。   那个有着纯白色的卷发,碧绿色的瞳孔——安南莫名的联想到了盛放着苹果味美年达的透明塑料杯上的纯白色圣代。   ……这不是安南所会产生的联想。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属于无面诗人的记忆?   为什么无面诗人,会对尼古拉斯二世抱有……某种食欲?   这个答案刚一猜出,便让安南感到讶异。   但他并没有对此多做纠结。   他定睛望去,便看到空中有一“朵”蝴蝶飘过。   ——是的,一朵。   虽然是非常怪异的形容……但那只蝴蝶,却会让人联想到半透明的玫瑰。   就像是一片吸饱了血、被盖上了的载玻片。   极美的血色蝴蝶,飘扬着从天边飞过。   但周围却没有任何花丛。   ——唯有新鲜的、露天的尸体。   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孩童也有老人。   其数至少超过三十——肢体全部都不完整,但并非是被残忍的斩断、而是甚至能看到脂肪层与一层一层肌肉的、被解剖过的尸体。   那些极美的,如水晶般轻盈、仿佛一碰便碎的蝴蝶,便落在这些尸体之上。   随着它们的吸血,身后的水晶蝶翼也逐渐从粉红色变成了暗红色。而尸体上则浮现出了一个类似“无限”的符号。   而尼古拉斯二世正非常认真的,拿出一片极薄的、看上去形状像是枫叶般的透明叶片,按向了一具还有热度的新鲜尸体。   尸体的皮肤被非常小心的切开——尼古拉斯二世正从中拓印着什么。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   ——尼古拉斯二世在收集人体神经。   结合那几具只剩下骨骼的尸体、被剖开腹部的尸体、肌肉层被小心分开的尸体……安南突然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在做什么了。   他顿时睁大了双眼。   “他这是在……   “从头开始,创造人造人?”   安南没有忘记,尼古拉斯二世的记忆中,所有关于人造人的知识、全部都被神明们删除了。   他只是一具连记忆都被修改过的思念体而已。   但他却又回到了这一条道路上……在没有任何人指引他、也没有人误导他的情况下,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结果他又回到了“人造人技术”的方向上!   而且,那些尸体都是新鲜的。   虽然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是从哪弄来的……但它们存在的时间,就算加上保险用的结界、最多最多也就是三天。   而考虑到安南抵达诺亚的时间就在昨天。   他可能也是从昨天开始,重新开始进行这项实验的!而如今他甚至已经完成了采样……他的实验进度极快!   假如安南没有意识到他,可能在安南离开诺亚之前、他就能恢复这项被封印的禁忌技术!   安南甚至在铁笼中,看到了一些还活着的、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数量非常多,至少有超过四十人。   他们的眼神异常惶恐、表情极为无助。   而腓力的头颅、连同一小部分的脊椎,都漂浮在一个营养罐中,双目紧闭、没有任何仪式。而这个罐子则连在更大的仪器上……而那个营养罐中的液体,则让安南感到异常的熟悉。   ——那深红色的液体,正是液态的贤者之石。   腓力与这些孩子,似乎是用来进行另一项实验的……或者,也有可能是作为实验或是仪式的材料。   “这是现在正发生着的事。”   无面诗人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么,安南……你会怎么做呢?   “立刻阻止他?还是……先等他实验结束?   “只需要三天时间——这项技术,就会被他开发出来。而腓力也会死去,如果那个时候杀死他,无疑收益才是最大的。”   如同恶魔般的低语。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安南。   他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来影响安南的决策,只是目光中有些忧虑。   而安南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属于萨尔瓦托雷的外套,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这还用问吗?”   他的眼中光芒明亮如昔:   “——当然是去救人了!   “我看到血蝴蝶了,他现在肯定就在血蝴蝶谷!已死之人无法救回,但既然让我看到还有孩子能救下来,我就一定能救下来!”   他说着,双手伸向虚空。   安南飞快的编辑着任务——将所有能叫来的玩家,全部都聚集过来。   ——又要开boss了!   安南的回答,反而让无面诗人怔了一下。   她像是完全没料到这种答案般,沉默的、怔怔的望着安南。   仿佛透过安南,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既然如此。”   仿佛从梦中惊醒,无面诗人的声音小了一些,也变得没有那么尖利:“既然如此,伙伴。”   她走过来,举起洁白而幼小的手:“加油吧。”   安南啪的一下,抬起右手用力的拍向无面诗人举起的手。   “自然。”   他理所当然般的答道。   无面诗人深深呼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坍塌、化为了黑泥。   那是仅能用“五彩斑斓的黑”来形容的胶体之躯。   “那就……再见了……伙伴……”   粘稠而浑浊、仿佛无数声音叽叽喳喳同时响起一般的杂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黑色的淤泥自然的消散在所有的缝隙中。   无面诗人完全消失在了地下室中,仿若她从未来过。 第887章 童年的梦想   ——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王守义——或者说“十三香”,他已经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就如同童年的梦想一般。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曾做过异世界的梦。   应当是每个人在小时候都有过的奇幻想象——打开自己的衣柜,发现竟然连通着新奇无比的异世界;或是穿过什么人迹罕至的小巷,就会来到全是妖怪或是什么的地下集会;再或者是每天与自己的同学、朋友一同在梦中冒险,等到醒来再恢复普通人的身份,进行自己的日常。   当然……这种充满传奇浪漫主义色彩的幻想,在长大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倒不是因为成年人的想象力被扼杀了。   而是因为,长大之后的幻想,通常会变得更加现实一些——通常集中在“我要是有钱该多好”、“我要是能突然发一笔横财该多好”、“我要是不用上班还能有钱该多好”之类的……   ……虽然后面这部分的幻想,至今还没能完成。   但前半部分却反倒已经落地了。   他与哈士奇,每晚都真的会前往异界冒险——带着自己的不死之躯,前往新奇而未知的异世界。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冒险。   不用顾虑经费问题,也不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遇到太强的敌人。与其说是从头打到尾的MMORPG,倒更像是异界旅游模拟器。   因为总的来说,这还是一个充满秩序的世界。   小巷中不会有什么动辄杀人的恶人,野外也不会有着吃人的狼。绝大多数的任务,都可以在进战之前解决;反过来也是一样,随时都可以用暴力手段终止任务——只需要能够付出合理的代价。   与此同时,也没有什么“主线任务”催命一般的推着他们到处跑。   就像是某个挂着复国的主线任务的王子,天天到处钓鱼野餐吃喝玩乐一样……   噩梦到处都是……走官方渠道的话,每个城市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一大堆——只要是想解密、想升级,每天都可以进入不重样的噩梦。   通关了这些噩梦,不光是能升级、偶尔还能拿到强大的咒物。无论是自己用,还是与其他玩家互相交换、亦或是拿出去卖,收益都相当高。   而且净化了噩梦之后,当地的权力者还要感谢他们——如果是没有身份的野生超凡者净化了噩梦,那么他们是身份不明的危险人士。   但安南已经给了他们合法的、有迹可循的超凡者或是圣职者身份。   他们净化噩梦,反而可以算是在“一线”从事净化作业。   除了净化噩梦本身的奖励,还可以获得当地管理者的感激、提高当地声望的同时获得金钱奖励。   而如果噩梦打累了,也可以搭乘地铁前往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体会各个地区的风土人情。而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任务线,住满一周还可以帮忙开传送点、从而获得一批额外的经验……因此只是旅游,也可以平稳升级。   在不同的巫师塔或是咒性材料店打工学习,搜集各种法术书与神秘典籍后抄录上传,也可以获得经验与声望。这些声望又可以用来提高自己的权限,从而去看到其他人抄录的典籍,来进行“网课学习”,用这种方式来强化自我。   据说初期刚“开服”的时候,玩家们除了杀人外、几乎没有正常获取经验的途径。   能探开的地图范围很小,周围还有空气墙。能净化的噩梦只有“画廊”副本、而且数量更是极为有限……所有玩家都集中在一起,住在不那么宽敞的房子里、一起讨论着攻略净化着同一个噩梦。   十三香感到相当可惜。   ——如果在那个时候,就被选中并进入这个世界就好了。   那样的话,一定可以留下相当美好的回忆。   不过那时也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舒适……在不违法的领域内,可以在任何国家、任何城市中生活,可以从事几乎全部行业。   甚至可以不提升自己的等级,而是去做个厨子跑个商也是完全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三香甚至感觉最近工作都变得更有激情了。身体也不再那么沉重、疲乏了,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一样……   今天十三香完成了节目的录制后,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看着小说听着歌就上了地铁。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他甚至丝毫没有疲惫感——这与平时在公司里摸鱼玩游戏,等文案写好稿子时的“工作”不一样。他不仅几乎一次就录完了这期节目,甚至还被人夸了。   说是他现在的声音,都比之前要好听的多——言语中充满了感情,听起来让人更舒服、也更有感染力了。   虽然这大概只是状态好转而带来的错觉,但十三香认为这与自己在“游戏”中的经历,应该是有关系的。   ——那并非是虚构的世界,而是真实无比的“另一个世界”。而他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冒险者。   虽然至今为止,玩家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选中……   但他们的确是从这趟凡人终其一生也不可得的奇幻冒险中,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根据论坛上的说法,现在所有玩家几乎都不再生病,精神状态也都好转了许多。之前因为暴饮暴食和缺乏锻炼而肥胖的人,体重也在飞快减轻;那些天天不接触阳光、饮食不均衡还在偶尔,因而变得皮肤粗糙的主播们,他们的皮肤状态也有了非常好的改善。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的程度——而通过这种渠道,认识的其他玩家、更是形成了一个极为密切的关系网。   所有的玩家,没有一个是完全的“废人”。   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技之长,只是许多人暂且怀才不遇……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广义上的“好人”,至少三观不会出现强烈的冲突。   经由这种“共同的秘密”作为无形咒缚,十三香已经从中认识了许多人。这让他们的节目又获得了一批广告赞助,这让那些其他工作人员的生活也能得以保证。   “……嗯?”   但就在这时,十三香突然察觉到……那个“迷雾大陆”APP的右上角,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这是新功能?   是有信息来了吗?   十三香下意识的点了上去——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不妙。   ——万一自己要是在地铁中昏倒了该怎么办?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多虑了。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新式的CG——说来令人讶异,这个包装为“迷雾大陆”的迷之游戏,他们的技术竟然又进行了新的升级。   湛蓝色的数据网络,将十三香周围的视界瞬间包围。   但十三香手中、身下传来的触感,却又告诉他、自己仍然在地铁上,而且他随时可以退出这一CG、也不会因为在观看CG而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机、周围的乘客。就仿佛自己有两对眼睛……一对眼睛看向现实、一对眼睛看向另一个世界。   他一开始还惊异于这种极新奇的体验。   但很快,在十三香“身边”浮现出来的新宣传片,就立刻吸引了十三香的注意力:   “——我终将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之中,这是我已被确定的命运。” 第888章 三分之一的英雄   画面开始,便是腓力用手抓着一把烤肉,在畅快的咀嚼着。   “我承诺,不会留下任何后代。并在我死后,将王位传给卡芙妮。如果陛下您想要摘下我的人头,这个机会我也可以给您……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就好。”   腓力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有诚意的、恭敬的笑容。   “……你这是逃避。”   安南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   但他的声音,却在十三香耳边极轻的响起、甚至让他感觉到些许瘙痒。   “陛下,我是为自己而活的。”   腓力非常清晰的说道:“我即使是逃走,也是挺胸抬头、义无反顾的逃走——”   随即,画面突然一转。   “腓力殿下……昨夜遇刺了。”   在安南面前,一个低着头的男人、以有些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在安南身后,维克多微微眯起双眼。   安南握紧了手中的三色权杖。   “——他不可能死。”   安南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在画外响起:“更不可能会自杀。”   而画面则是安南俯视着王宫,看着外面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们像是蚂蚁般走来走去。   安南的声音幽幽响起:“是有人要谋害他。”   紧接着,一个十三香从未听过的沉稳声音,从身边隆隆响起:   “尼古拉斯二世希望能够使用腓力作为材料,激活自己作为‘天车’的可能性……”   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十三香便看到一个白发绿眼的年轻男人、与之前已经被玩家们杀死的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的灵魂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人,应该就是尼古拉斯二世。   而这个时候,承灵僧还没有得到贤者之石……他身上的气息远没有之前焚烧泽地黑塔时那么恐怖。   ——他早已与尼古拉斯二世认识!   “我答应你。”   尼古拉斯二世注视着贝尔纳迪诺,低声答道。   而贝尔纳迪诺嗬嗬的笑着,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透过那个笑容,十三香恍惚间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泽地黑塔。   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如恐怖的幻听般在耳边响起。   在声音稍小之后,燃烧着的泽地黑塔变成了一束明亮的烛火。   安南将视角从烛火移到伊丽莎白置于身前的、那白皙而修长、同时却还有着诸多茧子的双手,随即向上缓缓拉起。   长公主伊丽莎白沉声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杀死腓力的是一位堕落者……   “——而且是【尼古拉斯学派】中的一员。”   “尼古拉斯二世?”   安南急促而疑惑的声音响起。   “是尼古拉斯二世。”   长公主伊丽莎白缓缓答道:“他的真名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安南再度将目光投向蜡烛。   随着烛火变得明亮,身边响起了“老面包”达里尔的声音:“如果真是他的话,你最好做好准备。”   “卡芙妮说……”   阿尔伯特王子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他的灵魂像个恶魔。”   下一刻,水滴滴落的声音突然响起。   火焰瞬间被浸灭——画面仿佛被血雾浸润,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只血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孩童轻声吟唱的、给人以些许恐怖感的童谣,在耳边响起。   随着蝴蝶落在一只四肢残缺的孩童尸体上,他那死不瞑目的惊惧表情让十三香心中陡然一惊。   他的身下是尚未干涸的尸体——而周围看着他的,是关在笼子中的孩童们。   老人、年轻人、小孩……诸多尸体堆放在一起。   那是屠杀了一整个村落,才能得到的“素材”。   鲜血汇聚在一起,宛如湖泊。   猩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俯身下去吸吮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如同飘落的樱花一般。   而尼古拉斯二世则在切割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腓力的头颅则泡在罐子中、放置在容器中。   尼古拉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顺着镜头望了过来。   他翠绿色的瞳孔变得浑浊而冷漠。   随着他随手甩动着手中的手术刀,鲜血飞溅——像是覆盖住了镜头般,将眼前的世界遮的模糊。   在画面再度一转之后,这片血污正巧挡住了“无面诗人”的身体。只能让玩家们听到极具压迫感的、属于神明的声音。   “……这是现在正发生着的事。”   无面诗人悠然道:“那么,安南……你会怎么做呢?   “立刻阻止他?还是先等他实验结束?”   “这还用问吗?”   安南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他的眼中光芒明亮如昔、即使是血污也无法这份光芒。   “当然是去救人了!”   “你自己一个人?”   玛利亚的质疑声传来:“那样你会孤立无援!   “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帮手——”   “我绝不会孤立无援。”   安南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来:“因为总有人会与我同行。”   ——十三香屏住了呼吸。   他本身就是做游戏资讯节目的主持人。   对于“宣传片”这种东西,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新的BOSS出现了!   在诺亚王国即将回归和平的时候,因自己的私欲而打破均衡、刺杀了腓力王子——甚至可能与之前泽地黑塔被焚烧的惨案直接相关!   一个被卡芙妮与老面包都评判为“极度危险的恶魔”,屠杀了一个村落用于研究的堕落巫师……   其实在之前,有某个瞬间。   十三香还在想——最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解救几十位村民而已。为了救几十个人这种“小事”,召集所有玩家们来打团本……是否算是小题大做了?   但听到安南的声音之后,他顿时为自己的“游戏意识”的感到羞愧。   因为他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虚拟的数据。   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需要为了“拯救全世界”,而与灭世的魔王战斗。毁灭一个村落的,也并非只是土匪强盗。   哪怕魔王只是要毁灭一个村落——也不能因为“救下的人数量太少”而置之不理。   哪怕只是为了救下一个人!   只要亲眼看到有人需要帮助,而且他们能够给予确实的帮助——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与是否和安南同行无关。   那并非是为了等级、经验、装备等利益的“farm”。   仅仅只是——为了正义。   一个光是说出,都会尬到脚趾扣地板的词。   一个他早就不相信了的词。   地铁靠站,十三香再度睁开眼睛。   他快速走出大门……先是快走,随后是慢跑,之后全速奔跑起来。   ——就如同童年的梦想一般。   他也曾梦想过,成为超人或是假面骑士……为了无辜的哪怕一位路人、而与邪恶者拼死战斗。   而如今,他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圆这样一个梦想。   并非是“突然发一笔横财”、“过着不用思考也不用努力的日子”这种梦想。   而是比那更早……更为纯真、更为清澈的梦想。   ——想要成为某个人的英雄。   仅仅只是为了哪怕一个人生命、与成年人嗤之以鼻的正义,战斗致死也绝不后退的英雄。   十三香全速跑回了家中。   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跑得这么快、气息这么稳——   来不及洗个澡、点上外卖。   而是一头扎到了床上——灵魂潜入梦界之河,向着雾界飞去。   等待链接的时候,他一瞬间有了自己是超人,正在飞往事发地点的错觉。   虽然这里的战斗不会真的死掉……   “——但就算我是三分之一的英雄,总该没问题了吧!” 第889章 仪式:断缘之厄   血蝴蝶谷的位置,就在拿塔郡的南方不远处。   拿塔郡在诺亚王国的最西北角。在地图上,大约是十点钟方向左右的方向。   从拿塔郡出门,往南翻过维伦山、便是一处村落。   这里生活着的村民,与拿塔郡那些法外狂徒并不是一路人。   这已经是接近文明边界的城市了……在人迹罕至的同时,也意味着许多咒性材料易于获取。很多贩卖咒性材料的商人,都偶尔会前来这里与村民们交换一些材料。   从这里再往东一段距离,就是泽地黑塔了。   不少泽地黑塔的巫师,也都会前来这里与村民们交换生活物资。   ——事实上,这个村落本身就是一个仪式。   因为从维伦山再往南,正对着的便是血蝴蝶谷的入口。   泽地黑塔正是用这个村子本身的“生机与文明”,来作为结界的枢纽、封禁了血蝴蝶谷。防止任何一支血蝴蝶打破结界并离开。   只要被血蝴蝶咬伤,就会得到无法痊愈、还可以传染的奇怪病症——只要受伤就会血流不止,如同血友病一样……而他们的血液一旦离开身体,就会变成新的血蝴蝶。   必须使用主教级的强效驱散诅咒神术、或者干脆将全身的血液置换一次才能进行治疗……单纯的吃药或者使用治疗的神术、仪式都是完全没有用的。   最多只能将伤口恢复到健康的程度,如果再次受伤、又会恢复之前的状态。   而如果杀灭了这些血蝴蝶,它们也会立刻在血蝴蝶谷中再生;其数量始终保持在一百七十八只,如果增加了新的、最开始诞生的也会减少。   因此,泽地黑塔便将整个血蝴蝶谷全部封禁——用山崩堵住了两头,又使用结界封住了正上方。之后又将外部的血蝴蝶全部杀死……于是血蝴蝶就重生到了牢笼之中。   一场灾难就这样被消弭了。   这个结界并非只有“阻挡”的效果。   世间从不缺少蠢且坏的恶徒……这样重要的结界,自然也要看考虑如何防止他们从外部突破。   而泽地黑塔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维伦山脚的无名村落,遮掩血蝴蝶谷的入口。   他们使用了名为“断缘之厄”的大型仪式。   这个仪式,实际上是一种诅咒——大致来说,它的效果是让某个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爱人、或者是什么关键的物品。以此达成让他们在街上擦肩而过,或者哪怕背靠着背、也永远找不到对方的恶毒效果。   通过这个效果,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将这个诅咒仪式中的“甲方”设置为整个无名村落中的人、而将乙方设置为血蝴蝶谷上方的结界。   然后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再让村民们热情的招待客人,并建造了大量空余的房屋,用于给村民们和旅客们居住。   通过诅咒的连携,就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效果。   凡是从这个村子往前走、或者是准备在探索完回到村子——也就是说,凡是将这个“村子”当做落脚点或是出入点的人,都被断绝了和血蝴蝶谷上空结界的“缘分”。   他们看不到那个结界,而结界本身又遮蔽了血蝴蝶谷内部的一切。而血蝴蝶谷的南方、又是那一望无际的毒沼……唯一的入口就在这个无名村落。   这就导致所有听到那个传说的人,都会从这个无名村落、往西边的群山中探索“血蝴蝶谷”。   但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因此,血蝴蝶谷就成为了“传说中”存在的地方。   很多人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因为许多探险家都没有找到它的真实所在。   而“仪式:断缘之厄”的核心,都被雨果塔主随身保管。只有他可以解除这个仪式,从而将血蝴蝶谷暴露出来。   以前的“血手兄弟”之所以在拿塔郡大开杀戒,留下了“窗户上的血手”的传说。   实际上就是他们试图寻找血蝴蝶谷……却最终没有找到。   ——而如今,这个仪式被打破了。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就站在这无名村落的残骸之中。   是的,残骸。   房屋已经被完全焚毁,尸体七零八落的散落着。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成年人——拿着农具、弓箭与猎枪,死在街头巷尾。   一眼便知。   那是超凡者留下的法术痕迹。   有的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拍飞出去,面部与胸部的骨头坍塌变形、整个人嵌在熊熊燃烧着的墙壁上;   有的人被从地上探出的一排坚固黑色地刺贯穿、歪斜的倒在地刺上、鲜血凝固在地刺上,使得它们在日光之下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红褐色;   有的人则被淹死在了干枯的平地上,有的人则凭空燃成灰烬,有的人如柴火般干枯,有的人则像是高空坠落……   看起来,就像是这里曾经过诸多巫师一般。   但安南却知道……这些都是尼古拉斯二世做的。   他那边的实验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女人和孩童,只有大概六七位是成年男性。   大概就是在“捕获”的这个阶段中,有战斗力的村民——比如说屠户、铁匠与猎人这种职业的持有者,抗拒他的捕获,并被他的法术杀死了太多。   剩下的人吓破了胆,被尼古拉斯关在了笼子中——拖入了血蝴蝶谷。   尼古拉斯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仪式的本质。   但他并没有那个胆气,像是承灵僧一般直接杀到泽地黑塔、对抗雨果塔主。   或者也有可能是承灵僧死在了泽地黑塔,让他不敢再重复他的行为。   而尼古拉斯沉默了这么久,显然是琢磨出了另外一种破解“断缘之厄”的方式。   既然这是通过这个无名村落来从命运层面进行遮蔽的仪式……   他干脆就将所有的村民杀死或是掳走、村内不留一人,并将所有的产业、所有的住宅田地全部破坏并焚烧——从概念上,来让这个村落不再存在。   ——但安南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如果真的是想要前往血蝴蝶谷,他其实根本用不着这种复杂的方式。   他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手下还控制着许多的堕落者。   他既然都研究出来,血蝴蝶谷的遮蔽手段是“仪式:断缘之厄”,他就完全可以直接翻越整座山脉——从崎岖的群山中,花费半个月的时间翻到血蝴蝶谷中。那些能够轻而易举杀死普通人的虫蛇猛兽,根本伤不到他。   ——他绝对知道这个办法。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没有这样做。 第890章 对人心的考验   恐怕是因为,尼古拉斯二世的目的并非只是“进入血蝴蝶谷”。   而是“带着足够多的试验品”前往血蝴蝶谷。   破坏这个无名村落,只是为了获取材料而已。   假如袭击外界的人类聚集地——除非是在地下,否则几乎不可能获取这么多的“材料”。在他开始试验之前,就一定会被人们发现。   这个无名村落,本身就在文明边缘。   即使整个村子被毁灭,两三天内也不会被人发现;而即使被人发现了,也不一定会被发现的人汇报出去。   安南已经检查过了整个村子。   尼古拉斯没有拿走任何财物——而它们都被堆在村落的正中间,一片空白的广场中。因此也没有被焚烧。   凡是进入到村子的人,都可以看到这一堆财物。   他们只要拿走其中任何一份……就不一定敢于将这个消息汇报出去,否则他们自己也会被视为“嫌疑人”。因此他们拿走这些财宝后,可能还会人为的帮助尼古拉斯二世遮掩痕迹、伪装村民们离开的痕迹。   原本会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什么行商就是冒险家。他们大概率不会对这份财富视而不见。   而反过来说。   就算他们真的对它们视而不见——前来调查的人又是否会视而不见?   这个村落并不贫穷。   他们独占整个群山的咒性材料,又有许多野兽能够捕猎。这里也不是什么禁猎区……他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富裕,而所有的财富聚集在一起,足以让能够担任“担保者”的小贵族们动心、更不用说是执法者了。   反过来说——   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拿走一部分的财物呢?   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与行凶的“盗匪们”并不相识呢?   在这份财宝的诱惑之下,就连执法者也可能动摇。会想要把报案人灭口在这里……   ——毕竟他们作为“代理人”,缺的就是钱。   只要他们有足够的钱,就能摆脱代理人的身份、成为自己的担保人,成为人上人。更何况,这是足以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一笔横财。   而且,这里是在深山之中,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也没有任何人会关心这些村民——他们大概都已经死绝了、被掳走了。倒不如说如果死绝了更好。   这正是“绝户财”。   不远处甚至还有可以用来背锅的“拿塔郡人”。   安南必须承认,尼古拉斯二世虽然只是一个思念体,但他对人心的把控……的确足够精准。   触手可得的、明晃晃摆在地上的……仿佛明摆着告诉自己的,“用于封口与帮我收尾”的见者有份的“礼物”。   在那瞬间,一夜暴富的欲望、想要改变命运的欲望,都会为之高涨。   与此同时,嫌麻烦的心理也同样会占据高地。   谁都不希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麻烦事影响到自己。   更怕其他人若是知道这件事后对自己的猜疑。   怕闲言碎语,也怕惹祸上身。   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要背上黑锅——   如果不是那位总是自称是安南伙伴的“泄密诗人”第一时间前来泄密,恐怕等到他们得知这件事,就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我知道的。”   安南目视前方,喃喃自语道:“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就算是安南也不能要求,其他人看到这份摆在地上的财富而不动心。   这的确是一份拿着不那么安心的钱、但它既不是偷也不是抢。   只是需要“保持沉默”而已。   只要什么都不做,拿着钱回头离开……就可以获得自己十辈子也赚不来的钱、一夜之间就能成为人上人。还可以避免自己与自己的家人,都陷入到麻烦与灾难的旋涡之中。   谁又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呢?   安南的确是可以的。   他说不拿就不会拿。   但安南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其他人也这样做——那就是道德绑架了。更不用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尼古拉斯在做什么,如果他的研究成功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知者无罪。   从这点来说,尼古拉斯二世算是赢了半局。   他击破这个仪式的封印、并布置出的这个“现场”,正常来说足以拖延几个月的时间。   那个时候,或许安南他们还在调查被后面那些人,人工抹除的痕迹。   在几波人互相扰乱的巨大谎言之中,浪费宝贵的时间——直到尼古拉斯研究完毕。   但无面诗人,却将这个谎言第一时间戳破。   祂给了安南一个“螳螂捕蝉”的时机。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无面诗人应该是想要看到自己舍弃掉那些已经失去了家园与所有家人的孩子们、等待尼古拉斯研究出结果。   恐怕祂已经想好了嘲笑自己冷血的言语,或者是“不愧是你啊”之类的阴阳话。   但安南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并非是与无面诗人作对。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无面诗人的“伙伴”、“共犯”、“同事”,从最开始就不是自己……而是第一周目的“黑安南”。   “真是让你失望了呢。”   安南低声喃喃着,深吸一口气并向前走去。   “陛下,您要去哪?!”   之前站在安南身后、怔怔的望着那些财宝的雅各布,突然惊觉般抬起头来,看向独自一人走向血蝴蝶谷的安南:“您不是要等待援军吗?”   “他们已经在赶来了。”   安南答道:“他们比我们稍慢一些——因为他们是先传送到的拿塔郡。不过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最快的应该在三分钟后就会进入到这里。”   “那陛下,您在这里再等几分钟……”   “——我要先去救人。”   安南说着,瞥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财宝:“而这些东西,应该算是那些孩子们的财产。   “如果他们死了,那么自然可以算是我们这些复仇者的报酬。但如果他们还没有死的话,这些东西依然是有主人的。   “你可以拿一些,他们到了也可以让他们拿一些。但最后要经过这些孩子们的同意才能拿走。等他们的人数稍微多一些后……你就带着他们一起跟上来。”   安南平静的看向雅各布:“你能找到我的足迹,对吗?”   与安南对视了一会,雅各布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的,陛下。我能……”   他意识到了。   这是安南察觉到了他的贪欲,却不想与他同流合污……因而选择了一种“视而不见”的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   恐怕那些援军们,也是对这些财宝抱有贪欲吧。   安南并不想阻止他们,也不希望他们因为安南的面子与权威而“不敢”动这些财宝……他洞悉了人们的贪欲,承认了这份欲望、却不愿加入其中。   察觉到这个事实。   雅各布却意识到……自己心中的贪欲之火,似乎也被愧疚之心所压熄了大半。   “——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雅各布再度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雅各布是个聪明人。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离开,是要做什么了。   只是给他、还有那些玩家们留点面子。不点破、不揭穿——如同对孩子的自渎之举心知肚明的父母一样。   “那我就负责,把孩子们救下来。”   安南说罢、便回过头去。   他快步走向血蝴蝶谷,对着身后的雅各布挥了挥手。   只是雅各布并不清楚……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   安南还想在玩家们还没有到的时候……与尼古拉斯二世,私下谈些东西。   一些没有必要让玩家们知道,徒增他们心理负担的东西。   玩家们作为正义的勇者,只要击溃魔王即可。   至于魔王曾经是谁、魔王想要做什么,都不需要去了解、更不需要去讨论。   比如说……   安南想要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做这种事。   明明最开始,安南还以为他是一个无害而随和的人。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着安南接近血蝴蝶谷,他感觉自己的左肩逐渐变热。   他肩膀上的“无限”符号、同他的瞳孔深处,都开始亮起光芒。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开始逐渐变得灼热。   安南发自内心的,想要质问对方一些东西。   ——他想要制裁些什么、审判些什么。   并非是为了公义……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自己。 第891章 比人更配为人者   “……大致,算是完成了吧。”   尼古拉斯二世低声喃喃道。   他后退了两步、微微扬起头来,欣赏着自己崭新的造物——   需要说明的是,那并非是人类。   更不是什么“人造人”。   它甚至没有头颅。   脖子之上的位置空空荡荡。   而下面的躯体又充满了违和——就像是一只衰老而干瘪的巨大狒狒一般。   外部的包裹使用了老人的皮肤,以此取得“衰朽之皮”的概念。而在这枯朽的蒙皮之下,却是鲜活的内脏——光是心脏就足有七个、另有四个刻下了符文的肝脏。脾脏和肺只有一组,而且只有肺是这个躯体原生的部分。   其余的内脏、筋肉与肌肉全部都被掏空。   在空荡荡的皮囊之下,只有刻下了加固符文的骨骼。因为人类的骨骼并不足以支撑他的构思,尼古拉斯二世还杀了几只狒狒,来获取更为粗大的骨骼。   皮囊之下的心脏并不起到泵动血液的作用,它们甚至都没有连在血管上,而是互相连接着……最大的心脏取自一个一米九的年轻男人,而最小的心脏则来自一位不足一岁的婴孩。   这些心脏以骨片为连接,在胸腔中组成了一个巨大而怪异的发动机。   看起来就像是汽缸一般。   尼古拉斯二世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随意的擦拭着指尖的鲜血。   之后,他取出一只纯铜质地的不透明针筒——并在储存着腓力头颅的罐体中,抽取了一份贤者之石、注入到了巨大而畸形的“心脏发动机”之中。   随后,这心脏就逐渐开始无端的泵动。   他之前拓印下来的神经标本,则被他蚀刻在一只血蝴蝶身上。他将这只血蝴蝶放置于头颅的位置,并用类似锅盖一般的扁平头盔,将血蝴蝶固定在了原地。   这样它就只能钻入到这幅具体的皮肤之中,融入到这具躯体的血液之中。   在尼古拉斯二世的注视下,那看起来像是巨型无头狒狒般的怪异造物,像是充气一般开始逐渐膨胀起来——   按照尼古拉斯二世事先刻好的符文、规划好的大致形状……在贤者之石的催化之下,血肉与神经飞快的被“创造”了出来。   ——那是接近三米高的黑色巨人。   仅是手臂就比尼古拉斯二世整个人更粗、仅是一根指头就比尼古拉斯二世的手臂更为粗大。   肌肉逐渐膨胀到了惊人的程度,那是会让人联想到绿巨人的程度。胸腔外部的并非是骨骼、而是栅格状的黑色金属板,皮肤外面也逐渐生成了一层像是甲壳、又仿佛有金属质地的纯黑色保护层。   即使没有头颅、双手撑地的坐着不动,也充满了威势。   充满了帝王般的威慑力。   尼古拉斯二世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安心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这就是你……屠杀一个村落,也想要创造的东西吗?”   听到这声音,尼古拉斯二世挑了挑眉头。   他回过身,直起身子来默默望向了从远处走来的安南。   “我该如何称呼您?”   他平静的问道:“凛冬大公?安南陛下?新任天车?”   “随你怎么称呼。”   安南轻呼一口气,低声轻语。   在安南深呼吸时、从他口鼻中喷出的气息,第一时间便化为了白色的薄雾,缠绕于安南身边。   他身边的空气,甚至都降低了十几度。   安南每一步踏过,都会留下一个由霜痕组成的、清晰无比的足迹。而尼古拉斯二世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寒冷……就像是穿着潮湿的单衣站在冷风中般。   那些血蝴蝶缠绕在安南身边,却不敢接近。   如同飞蛾被光所吸引、也终将焚灭于烛火。   ——安南那裸露在外的左肩,正有一道与血蝴蝶叮咬的痕迹所类似的,宛如“无限”标识一般的烙痕,正放出极为夺目的璀璨光辉。   正如安南的瞳中之辉。   那是无色而又无限之光。   仅仅只是直视那道光,就足以溶解凡人的心智。那些血蝴蝶只要接近安南瞳中或是肩上的“无限之光”,就会逐渐变得透明、像是泡沫幻影般渐渐融化。   “你所追求的,不应该是人造人技术吗?”   安南质问道:“不依靠于任何亲本,而进行的凭空造人。强壮、美丽、健康、智慧……”   “——人类的更完美形态。”   尼古拉斯二世打断了安南的话:“没有欺骗、不会背叛、不存在误解。那是根除了人类的一切弊端,而诞生的新物种。   “是【比人更配为人者】。我将他们取名为‘超越者’,而他们自己则更愿意称呼自己为‘觉醒者’。”   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安南顿了顿。   他问道:“你找回了自己的过去?”   “我的过去?”   尼古拉斯二世却是突然嗤笑出声:“那真的是‘我’的过去吗?   “我——真的有所谓的过去可言吗?”   听到这话,安南就反应了过来。   尼古拉斯二世……   或者说,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思念体,恐怕已经知晓了他自己真实的身份。   “人类——”   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虚妄之物,口中吐出了憎恨的言语。   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与憎恨同等程度的绝望:“人类,自古以来都活在虚伪之中。   “欺骗他人,欺骗自我。所谓的‘愿望’不过是说着好听的,最终当我真正舍弃一切、向着理想前进的时候……无意间回过头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动。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我。   “没有人支持我。更没有人崇拜我。翠玉之塔传承至今的‘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这样的箴言、让我付出了一生的箴言……最终,就连塔之主都没有把它当真。   “只是把它当做笑谈,当做口号。把它当真的只有我。”   注视着安南瞳中之辉,“尼古拉斯二世”心中涌起的黑暗情绪,不受控制的变得激昂。原本不会再说给任何人听,失望至极的言论、也在那光芒的诱导之下脱口而出。   宛如扑火的飞蛾。   宛如在烛火亮起之后,变得更加清晰的阴影—— 第892章 镜里·镜外   “——我【憎恨】着人类。”   在短暂的沉默后,“尼古拉斯二世”口中吐出了低沉的言语。   在他那缺乏感情的声音中,唯有“憎恨”一词显得如此鲜活。   或许这是因为,在他虚假的生命这种、唯有憎恨真实无比——唯有这份真实无比的恨意独属于他自己。   “‘我’曾经所创造的人类,毫无疑问是更优于人类的崭新物种。如同昔日精灵取代人类,创造出了辉煌的雅瑟兰帝国……让‘觉醒者’创造觉醒者帝国,难道不好吗?”   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发自内心的问道:“这个世界终将毁灭——灰雾终是越积越多,所有人都会被囚禁于大结界之中,而大结界则会向内探索。   “人口却在逐渐增加……没有战争消耗人口、也无法获得额外的资源,人类那渴求更好未来的心、终会让他们开始内部淘汰。   “最终所面临的只有毁灭——因为人类之间不可能达成共识。与人类相比,人类之外的物种都是敌人;与自己的国家相比,其他国家的人都心怀敌意;与自己家乡的人相比,其他地方的人各有各的缺点;与自家人和至亲好友比起来,即使是同乡也能够牺牲。   “最终,每个人都希望得救的是自己。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少数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越是如此,所有人都越不可能得救。”   “尼古拉斯二世”仰起头来,毫不犹豫、也没有半分迟疑的大声说道:“只有我的答案是正确的!   “若是人类不能团结一心,那么他们就绝对无法度过这必至的末日!比起耗尽所有资源后等死,不如在这肮脏的泥土中,诞生崭新的伟大文明——   “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个体、作为个体被牺牲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群体思维’!所有人的思维都被联通、知识被共享……因为没有‘个体’,所以毫无意义的娱乐不会再存在,每个人都是‘更伟大者’的一部分……”   “——应该说,每个人都是‘尼古拉斯’的一部分才对吧。”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   滔滔不绝的“尼古拉斯二世”,却像是被雨淋灭的火苗般,变得沉默了下来。唯有淡淡的烟气还在雨中摇荡。   “尼古拉斯当年被处死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创造了更伟大的人类。而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觉醒者’们,与旧人类有着生殖隔离。”   安南平静的说道:“说的更清楚一点吧。   “如果当年‘尼古拉斯’真的是想要‘毁灭旧世界’的话,为什么他自己的意识,却也在人造人的思维网络之中?   “而如果他想要的是拯救这个世界,为什么要特别隔离出所有的旧人类、在新世界中不给他们留下丝毫位置?   “如果他想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又为什么让这些人造人伪装成正常的人类、打入到普通人类之中夺取权力?”   安南嗤笑着:“答案很简单了。或许在尼古拉斯的计划中,的确有着‘拯救世界’和‘毁灭旧人类’的子项目,但那并非是他的主要目的。   “从最开始,他所想的就不是让这个世界从灰烬中重生——而是让自己成为新帝国的皇帝、新世界的神。   “而在这之前,他所想的主要内容——便是报复这个世界。报复那些旧人类,培养自己的势力、用尼古拉斯口中所不屑的‘虚伪的才能’,来夺取他们的权力和财富。”   安南幽幽道:“那么,究根到底。   “——你们难道不是同一种人吗?   “我的朋友们对你这种思想,有个学术性的用语。”   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嗤笑着:“叫做……又想从事服务型行业,又想树立标志性建筑。”   “咳、咳……”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尼古拉斯二世”突然呛咳起来。   他面露痛苦的神色——像是呕吐般用力的低头咳嗽着,最终却只咳出了一些染血的冰碴。   那是在安南和他对话的时候,通过将一些语气词悄无声息的更换成发音类似的“霜语”,使得【霜寒之语】的诅咒法术无声无息间浸没了他的身体。   足以用言语呼唤暴风雪的秘言、其中寒冷彻骨的诅咒全部都被灌入到了“尼古拉斯二世”的肺部。   “是……霜语的诅咒吗?”   “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恨恨的说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卑鄙……”   “这是正常的战术,我的朋友。”   安南耸了耸肩,悠然道:“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像是热血漫男主一样试图说服你吗?你以为自己还能洗白之后加入我的队伍吗?   “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那你可就错了——”   安南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周围环绕着的血蝴蝶突然化为血色的冰晶,坠落于地。   而他身边的大地则染上了一层霜白。   “虽然从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必须杀你……但最开始,我还钦服于你的才能。   “真正引起我的杀意的……还是你自己。”   “是因为我拿他们做实验?还是因为我对普通人下了手?”   “尼古拉斯二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在他无声无息的进行治疗的情况下,这反叛的思念体,面色就逐渐开始变得红润了起来。   他嗤笑着:“你们这些君主……对外发起战争时、对内推行政令时,甚至于征税时、评判时,哪个不比我杀人杀的更多?   “因为你们的愚蠢而死的人,难道不比我杀死的更多?混乱的治安、不完善的法律、亦或是贵族们权力的倾轧……为什么我只是随便杀死了几百人用于伟大的实验就要被审判,而因为才能不足间接杀死了几千、几万人的恶徒,却至多只是‘渎职’?   “难道愚蠢就不是罪过吗?”   连名字都是虚假的幻灵、记忆都被外力所修改的思念体,注视着安南,一字一句发出质问:“而我——从诞生之初就是罪过?   “杀死了‘我’还不算,连灵魂被抹除之后、仅仅只剩下些许残片的‘思念体’,也能被利用!等我发明出了能够对抗恶魔的‘毒尘’,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是作为天车的养料!”   “我对你不幸的命运表示哀悯。”   安南低声说道:“但有一点——你从最开始就搞错了。   “自己的不幸,都不能作为伤害他人的借口、更不是正确的理由。你恶意使用自己的技术,试图让人类从根本上灭绝……如果你所持有的‘间接有罪论’真的生效,那么世上杀人最多的刽子手、最不可饶恕的罪人——也正是你自己。   “只是很可惜,你似乎从来没有将这套善恶论套在自己身上。”   安南的瞳孔仿佛能够映照人心。   只要注视着安南的瞳孔,就再也无法说出违心之言。   “——你能解释吗?”   “我所淘汰的,只不过是愚昧、虚伪、无能的旧人类……”   “也就是说,你认为愚昧者不配有人权、甚至不应该活着,是吗?”   安南打断了“尼古拉斯二世”的发言:“你真实重视的,到底是到底与法律……还是你自己的理想?”   他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只是淡淡的说道:“这是必要的牺牲。一百个蠢货、一千个蠢货加在一起,都不如我一个人对世界的贡献更大。   “毫无疑问,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那么就应该由我来引导这个世界的方向。而不是被什么规矩、传统、道德与法律所束缚……只有蠢货才会去管道德和法律,因为他们同样需要这些东西来保护他们自己。   “但我不需要。就连神明也必须依赖于我的智慧,连神明也无法摧毁我的记忆,我的存在无疑是永恒的。”   他深深看了一眼安南:“至少……我可比一位年幼的大公、被诸神养在温室中的宝宝、甚至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对这个世界要重要的多。   “说到底,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什么正义。”   “尼古拉斯二世”低声感叹着:“他需要的……只是我而已。   “统一五国,消除灰雾,带领新人类走向全新的境界……我都有着确切且详实的规划。即使没有天车之力,我也能做得到。这正是理性与智慧的极限……但既然你撞在了我面前。”   “尼古拉斯二世”的声音之中饱含杀气:“多获得一份筹码,倒也不错。”   “当真是……谜语越答越膨胀,谜题越答越解消。”   安南低声喃喃道:“我现在已经能【理解】你了。但正是因为我对你有了足够的理解……”   他左手握紧三色权杖,右手将把头发束成马尾的发带捋下、随手丢到一旁。   纯白色的长发如同被逐渐点亮,散发出了纯澈的光辉、自行漂浮起来。   “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必须在这里,将你杀死。”   安南的声音逐渐带上了隆隆的回音。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   无关杀意。无关憎恨。无关使命。   只是如同镜里镜外的两人,在镜子碎裂的刹那、终有一个要死去。 第893章 苏醒的魔灵   暂命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是无法说服的。   ——安南已经理解了这件事。   他说的话越多,安南对他的“理解”也就越深。   那是一个傲慢到无药可救的灵魂。   他忍受不来同学与导师的“愚昧”、“不求上进”,便发誓要成为翠玉之塔的塔之主、以此掌控黄金阶才能掌握的“禁忌炼成”能力。   他忍受不了那些在他看来蠢到无可救药、却偏偏掌握着权力与财富的上位者,于是创造出了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觉醒者”,试图自己获取那些权力。   ……从最开始,他所厌弃的就不是那些随意挥霍“权力”的贵族们,而是在质疑着,“那份权力为何不在自己手上”。   极端的精英主义。   在他眼中,能成为“精英”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其他人都是一些无法同行的愚者。   他的确拥有着举世无双的才能……甚至就连神明,也必须依赖他的智慧。   而这个思念体便以此认为,自己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必需品”。   既然是必需品,自然就比“非必需品”的地位要高——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的存在。   从这点来说,这个幻灵的扭曲程度,甚至远比他的本体更为强烈。   至少当年的“尼古拉斯”研究人造人的时候,还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需要躲起来研究……而如今,他却已经敢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扭曲而偏激的思想说出口来,并奉为真理。   因此,安南是无法说服他的。也根本就没有说服他的必要。   “以前曾经有人教过我……杀人要诛心。”   安南轻声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他身后纯白色的长发便宛如通电发亮一般——变得极为明亮谣言、且无风自动飘扬起来。   他那带有三重回音的低语声,彷如来自天堂。   “那我就先来证明一件事吧——   “你引以为傲的才能……也就不过如此。”   随着安南的话语落下。   霜痕猛然间向外扩散——血蝴蝶谷中充满自然气息的深绿色密林,眨眼间便被纯白色的霜痕所覆盖。   那是【霜寒之语】。   在安南的三重回音之中,其中一重始终在以“霜语”在进行叙述。因此安南的“讲述”,本身就是一种无迹可寻的攻击。   在霜痕扩散之时,尼古拉斯二世的发丝也被霜痕所覆盖。   而在这时,霜寒之气已然无声无息间、随着他的呼吸而浸没他的肺部。他的血液流速大幅降低、关节处长出了冰碴。   尼古拉斯二世从对话结束之时,就已经低下头去、没有与安南的瞳孔对视——为的就是避开失能学派的诸多曈术。   这是来自“沉默术士”学派的法术。   虽然安南所掌握的,只有作为基础的“怠惰之眼”。   “——【百病不侵】!”   尼古拉斯二世的声音中,充斥着威严的味道:“【坚定不移】!”   双重敕令的约束之力同时降临他的身体,几乎将他肺部冻结的寒冰顿时被瓦解。   “百合花……”   尼古拉斯二世开始低声咏唱,准备进行转化。   或者说……开始进行“禁忌炼成”。   如同昔日学长与学姐进行共鸣施法,试图将一块区域与太阳内部进行置换。   虽然安南拥有百分之百的“光辉”要素深度,但他毕竟还没有抵达黄金阶、没有掌握要素。如果被抛到了太阳正中,就算是安南也会在一瞬间就被烧死。   ——但既然早就知道,对方会用什么能力。   安南就没有给尼古拉斯二世咏唱的机会。   随着声音突然变得凝滞、空气中的阻力大幅增加、冰碴浮现于空气之中……   被“三之塞壬”扩增三倍的霜覆力场,将尼古拉斯二世瞬间冻成了冰雕!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坚定不移】的咒言之威就将寒冰崩开。   但只是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已经打断了尼古拉斯二世的第一次咏唱。   而在他脱困而出的同时,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极寒的暴雨。在安南身边氤氲着的白色霜气的冻结之下,“心念如雨”唤来的暴雨落地之前,就已化为了极为厚实的暴风雪。   ——这是“心念如雨”所未曾具有的形态。   这暴风雪,甚至会让人联想到凛冬公国的荒野。   仅是霜雪的厚度,就足以将视野所屏蔽,雪花锋利到能够割伤眼球、划伤皮肤的程度。极寒之气在暴风雪落地前,就已然将肢体冻僵。   而在暴雪之中,一身纯白、长发纯白、皮肤也白皙如雪的安南,便宛如雪地中的白狐,在跃起之后便隐没了身形。   毫无疑问,这是安南用于对抗“禁忌炼成”的能力。   如果尼古拉斯二世不想与安南同归于尽,“禁忌炼成”就必须要取一个对象。无法选取安南为施法对象,意味着他只能使用以声音为媒介的敕令法术。   ——仅仅只是青铜阶的夺魂系法术。   甚至还是安南从副本中获取的“额外掉落”。   搭配“霜寒之语”,却足以在这密林之中制造出主场——心念如雨的基本效果,就是感知“雨中”所有生物与建筑物的位置。   就像是声呐一般。   在安南心中,“挡住了雪”的位置都变得清晰无比。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没有慌张。   他最快速度理解了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随即他还是在原地开始咏唱法术:   “百合花冠。略。略。”   极简短的咏唱一气呵成。   他身后蹲伏在地上的黑色无头魔物仿佛得到了生命一般,突然站了起来——只是三步跨出,就走到了装着腓力头颅的机器附近。   它一把将装着腓力头颅的罐子,从仪器中扯出。   随后,他便将那个罐子、用力的按在了自己脖颈处的那个封禁着血蝴蝶的金属外壳上。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将水桶放入带有尖刺的上置型饮水机。   尖刺将盛放着腓力头颅的罐子顶破、在气压之下里面的液体咚咚的向下流入。而像是丝虫般的红色丝线,则向上攀附在腓力的脖颈处、钻入了他的脑壳。   尽管腓力算是比较胖的类型。   但相比较巨人般的狒狒魔物,他的脑袋简直小到诙谐的程度。比例上来说,就像是在人类的脖子上,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猫头一般…… 第894章 安南·光辉形态   而在巨人在满地找头的时候。   尼古拉斯二世仍然在高速炼成。   “——略。密藏山。略。”   他挥起手来,淡黄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舍弃咏唱的高速炼成,让正片山谷的大地之下、瞬间浮出了诸多的尖刺。   这些尖刺宛如活物,在感应到重力的瞬间就会弹起——姑且这能否伤到安南倒是另当别论。   但仅是如此,也足以让瞎子般的尼古拉斯二世获得较广的侦测视野了。   与超凡感知自带的小范围、高精度的区域感知搭配使用,至少能避免沦为瞎子的地步。   因为不知道安南消失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在雪中安置陷阱,所以尼古拉斯二世会更倾向于站在原地不动、对安南被动还击。   但也奇怪。   在安南呼唤暴风雪、遮蔽住尼古拉斯二世的视线之后,他就一直再也没有出现了……   甚至就连感应都无法感应到。   这说明安南应该连走都没有走动……   突然,什么东西极速飞来、卷起了风声。   “——狮鹫。”   尼古拉斯冷漠的念了一句。   他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周围的空气便眨眼间塑为无形的鹫狮子之爪、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大气,卷起了堪称台风般的风刃,甚至在刹那之间吹散了暴雪中的一条道路。   仅是这一道风刃,就足以瞬间斩裂城墙。   在村落中,其中有一间民居便是被这样,从其中一面墙穿透进去、将埋伏在里面的人直接撕成碎肉、并将对侧的墙壁一并劈碎。   而这种程度的法术,仅仅只是一句不能“略掉”的单词,所随意唤起的活暴风而已。   尼古拉斯二世顺着被短暂清空的暴雪望出去……   那似乎是一枚银币的碎片。   ——等等。   尼古拉斯二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变。   他反应了过来——   安南之所以要唤起暴风雪阻挡他的视线,并非是为了阻止他使用禁忌炼成来杀死安南、也不是为了创造偷袭他的战术环境。   安南一直没出声也没移动……应该是在尼古拉斯二世的感知范围外,准备着某种仪式!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原本天空因为暴风雪的降临而变得阴沉昏暗,而如今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正上方闪耀着一般……   尼古拉斯二世猛然间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只见一道纯银色的灿然光华,宛如升到天空中的星星一般……从天空的最高处亮起。   就像是多了一颗银色的太阳一般。   ——那是来自老面包当年的推销。   名为“达里尔的银焰轰袭”的仪式神术,当年花了安南一百八十枚圣光印痕——这是安南购买的最为昂贵的银爵士的神术。   而在此时,它正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   这个神术需要至少五百枚银币,可以在二十公里内安全释放。   安南将这个仪式布置在了那个无名村落之中——仪式所需的银币,正是从尼古拉斯二世用于“贿赂”来访者的那堆财宝中所藏着的。   他在见到尼古拉斯二世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仪式大半、并将作为定位用的银币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他作为“暗器”抛向尼古拉斯二世的银币,正是那个用于定位银币!   尼古拉斯二世为了找寻安南,而在周围布下的地刺、反而成为了制约他移动的障碍物;   他之前自作聪明留下的银币,也化为了将他瞬间重伤的大型神术的燃料!   只见一道纯银色的火柱,宛如水银形成的瀑布一般、从尼古拉斯二世的正上方,轰然倾下!   “——略!”   尼古拉斯二世疾声高诵。   他来不及使用更复杂的守护法术,只能第一时间将自己身边的大地化为坚固的木藤,飞快的从地上钻了出来。   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藤蔓”,像是食人花般高高扬起、螺旋着闭拢,将尼古拉斯二世包裹在其中。   下一刻,它们便开始逆着银火向上飞速蔓延。   诸多藤蔓缠绕在一起,眨眼间便形成了如同螺旋钻头般的木质高塔。   并且随着它们缠绕上升,互相之间就会缠绕的越发有力、变得愈发紧实。   而那些银色的灼热火焰落下之时,那潮湿藤蔓却是瞬间爆燃!   水分被眨眼间烤干,爆裂的火焰极速燃烧、红色的火光与银色缠绕在一起,周围的空气被高温所扭曲、变得模糊起来。   落下的暴雪刹那间被清空,水汽被烤干、地上的霜痕融化,连同脚下的草地都燃烧了起来,眨眼化为枯干的灰烬。   庇护在尼古拉斯二世身边的藤蔓,眨眼间便已彻底烧尽——但眨眼间便有新的藤蔓随之涌起。   倒不如说,尼古拉斯二世将脚下的泥土转化为生机勃勃的藤蔓、而不是什么坚固的壁垒,正是希望它们能够持续转化、源源不断的再生!   ——并非是被烤死的部分获得了新生。   而是新生的藤蔓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替代了被灼烧的部分。   但是,即使如此。   那些藤蔓能够抵抗大火,却不可能同时抵抗高温。   尼古拉斯二世的皮肤眨眼间变得通红。   就像是蒸笼中的螃蟹一般。   他的瞳孔飞快的充满了血,肺部被灼烧到近乎干竭。   然而之前他所咏唱的【百病不侵】的敕令,却让他依然保持清醒并且不死——   在意识都要被融化的高温之中,连闭上眼睛都无法保护眼球的焦热地狱中,他一边从口鼻中喷出鲜血、一边高声咏唱:   “烬与炭之母!醒转者!苍天的花冠!无花果——”   而包裹在外的藤蔓,也在争取着时间。   这些并非是被尼古拉斯二世新炼成的造物。   而是在之前的那声“略”中,被随手催化的新生命。   从诞生之初,它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死去——前赴后继的舍弃自己与同族的生命,以此庇护尼古拉斯二世的安全。   ——众生为我。   这正是尼古拉斯二世的炼成思想。   正如同他对“人造人”的态度一般。   也和他所发明的,【尼古拉斯学派贤者之石】一样。   尽管他曾经在承灵僧面前,多次表示自己讨厌暴力、讨厌过于粗暴的手段……但在眼前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尼古拉斯二世所能做出的选择、毫无疑问正是他最为本能的处理方式!   他讨厌的并非是暴力,而是“自己所不擅长的暴力”。   银色的火光宛如救世亦或是灭世的天火,不断灌入到大地之中。周围的大地不断崩裂着、在开裂的缝隙中涌起灼热的银色液体,并且在常温下飞快凝固。   那苏醒的巨人魔灵畏惧的不断后退,不敢靠近中间那颗“光中的螺旋塔”。   而这份灼热则混杂着极为刺鼻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将天空之上的暴雪完全驱散。   安南则已经漂浮在了天空中。   他身后的肩胛骨与腰间各自刺出一对光翼,一对高举指天、一对下垂遮身。   因为事先就已经有所准备——安南的双肩与两侧腰部都没有布料,因此这次变身并没有爆衣。   而安南身后的长发凝成光线般的光触手、其长度已经超过了两米,分为左、下、右三束,正巧漂浮在四片光翼的三个缝隙中。   安南的头颅则是正上方的第四个。   他的左手随意握持着三色权杖,而权杖头部的水晶球与安南的瞳孔都已然光化。   安南直视着能够将凡人瞬间灼瞎的银色光柱,向前方伸出右手。   周围骤然一暗。   周围所有的光芒全部聚拢而来。   璀璨的银光约束在安南手中,眨眼间便化为一道至少三米长的巨大光剑! 第895章 湖中之龙   足以将整个天空照亮的绚烂光芒,瞬间再度变得昏暗。   光流肉眼可见的聚拢着,甚至在空中能看到一道道透明的痕迹,在安南的光剑周围形成了旋涡般的幻影。   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光芒的缺失、而变得昏暗了起来。   甚至连那苍银的熊熊烈焰,都因此而变得暗淡了起来。那光芒不再灼眼、也不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燃尽般咆哮着燃烧,就连噼啪的燃烧声似乎都变轻了不少。   整个世界就像是手机屏幕突然进入到了夜间模式般,刹那间从明亮转为昏暗。   只有安南握在手中的银色光芒明亮如新。   在那光芒的映衬之下,仿佛连火光都能投出阴影。   这并非是单纯的“光辉要素”的操作。   ——而是名为【辉煌剑】的光芒斩击。   能够将自己承受到的伤害,加倍返还的复仇技能。   如果安南是一个BOSS的话,这甚至都不能算是输出循环、只能算是软狂暴的强制团灭。   但在面对尼古拉斯二世的时候,安南并不打算用这个技能,在最后关头反杀。   这算是安南对尼古拉斯输出的尊重……   他现在可是在越级战斗——白银打黄金,尼古拉斯的法术几乎不会有半点豁免。   而尼古拉斯二世是敕令加转化双专精的炼金术师……任何一次成功的禁忌炼成,精准的打在安南身上、都是能够造成溢出伤害的程度。   他如今可没有之前萨尔瓦托雷给他的防猝死药剂。   名为【萨尔瓦托雷派,希望之心灵药】的救命灵药——能够让安南免疫因瞬间重创而导致的昏迷,还能在受到超出生命极限的伤害时、仍然战斗一段时间。   而且对于尼古拉斯二世来说,这种程度的转化合剂在他面前能否生效都不一定……   毕竟他“生前”就已经完成了【至高的冠冕】,如今在他复活后甚至就立刻又恢复了这一特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炼金术师”。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主要教导转化法术的巫师塔,一共就只有泽地黑塔与翠玉塔。而除非是“本格转化巫师”,不可能会有人进阶成在整个白银阶段都毫无战斗力、甚至连青铜都打不过的炼金术师。   换言之,如今的炼金术师除了尼古拉斯二世之外,就只有萨尔瓦托雷学长了。   因为萨尔瓦托雷学长很不幸的,无法在尼古拉斯二世手中抢到“至高的冠冕”。   所以尼古拉斯二世有冠冕在手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崇高假身的。   安南打断对方的咏唱,再遮蔽对方的视野、拉开距离之后直接原地搓大招,趁其不备直接来一炮——这就是欺负尼古拉斯二世战斗经验不足的打法。   【银焰轰袭】这个神术本身就是攻城仪式。它可以一炮直接把对面有结界保护的城墙融掉,如果尼古拉斯二世没有反应过来的话,这一炮过去他至少要大残。   但很可惜……这种抢占先手的策略,不可能连续成功。   在尼古拉斯二世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勉强防住了这一击的时候,安南倍感遗憾。   既然起手没秒掉,对方必然会召唤崇高假身。   那么,安南就需要让自己获得要素之力——有了要素之力,才起码能抵抗对方的要素之力。   这里安南使用的是【辉煌剑】LVMAX时获得的新效果。   【在解放“辉煌剑”后,直至战斗结束将激活“辉煌之光”状态】   【辉煌之光】原本是黄金阶的技能。   它的技能描述是“在同时拥有【正义】、【牺牲】、【慈悲】、【光辉】、【胜利】、【荣耀】六种要素中的两种以上时,最低的一方得到最高的要素50%的觉醒深度加成。”   也就是觉醒深度只有10%的【荣耀】,可以获得【光辉】一半的觉醒深度——直接抵达60%。   虽然安南如今还没有到黄金阶,因此无法发挥【辉煌之光】的主动效果——也就是“将此六种要素之力中,已觉醒且可使用的要素,全部附着于剑刃之上”。   但【荣耀】这个要素,本身就是可以附着于剑刃之上的。   以【光辉】的要素制造剑身,以【荣耀】加固剑身,以【霜剑术】附着剑身。   安南就能够在白银阶,获得能够抵抗崇高假身——至少不会被穿防秒杀的能力了!   目前没有一个玩家抵达黄金阶……   这意味着,他们被尼古拉斯二世攻击时,一切防御、招架和闪避都是没有意义的。   假如T不住BOSS的话,根本就打不出输出来。   人越多,反而会越混乱。   既然如此——   就让自己来承受伤害!   漂浮于空中的安南,像是审判末日的天使。   他高举长度已然暴涨至超过五米的纯银光剑,对准正在给自己“装备”腓力头颅的“无头狒狒魔灵”。   虽然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为什么要唤醒它,但以防万一还是先砍死再说。   ——毕竟打BOSS的基本原则,就是出啥打啥、出啥躲啥。   周围的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而来。   在安南一剑劈下的瞬间,就连聚拢而来的光华都被这霜痕所冻结——   因此,从剑刃之上飞出的也并非是弧月般的剑气。   而是如同子弹穿过了弹道凝胶一般……就像是窗户上的霜华在空气中自发蔓延,而最顶端则是一道绚烂的、不定形的光华。   那到光华落在狒狒魔灵身上的瞬间,便将它整个冻结。   而紧随其后的光芒如水般浸入冰雕。   它猛然间亮起光华——   既没有巨大的声响,也没有腾起的火焰。   只是在冰雕裂缝中,有细微的发光冰雾无声的喷出。随着极轻的爆裂声响起,冰雕便从内部直接爆开,大团的冰雾逸散于空中。   ——只是一击而已。   被安南这混杂着要素力量的攻击命中之时,那魔灵便已瞬间击碎、散落一地。那在空中凝固的霜痕,也在攻击命中的同时破碎、留下一道悬浊于半空、久久没有散去的霜雾。   明明一击便将这巨大的魔物轻易击碎,但安南却没有放松警惕。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没有看到自己获得经验的提示。   也就是说……   这个东西明明已经碎了一地,却依然还没有死!   但安南已经来不及补刀了。   因为此时,炙烤了整整十秒钟的银色天火,已经终于停止了攻击。   那甚至不能算是天上落下的“天火”——就算说是“卫星射线”之类的招数都绰绰有余。   在足以将城墙灼化的“银焰轰袭”结束之后,地面就已经被璀璨的银色裂纹所布满。   空气中回荡着极具刺激性的味道……那是融化的银、与烧焦的植物与大地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而失去了意义的藤蔓也自行解开。   里面就像是刚打开的蒸笼般,散发着热腾腾的白雾。   在这种足以轻易将人闷死的蒸汽中……如果尼古拉斯二世不做应对的话,现在大约已经骨酥肉烂了。   但尼古拉斯二世的咏唱,却依然还在其中响彻:   可那声音已经与最开始不同了。   它变得低沉、古怪。   在火光熄灭的同时,里面的声音同步响起:   “第三个拂晓亦如火般熄灭……”   一个巨大的,强壮的,坚固的。   布满漆黑鳞片的“手臂”,从中探出、将覆盖在身上,保护他免遭火焰吞噬的藤蔓,全部撕碎。   正在不断膨胀、变化的躯体,发出了低沉的龙语:   “此刻——天地醒转。”   那是与霜鳞之龙的外貌近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漆黑如炭的巨龙。   如果安南是龙的话,这便是它湖中的倒影。 第896章 禁忌炼成:倒影之躯   相比较伊凡来说,尼古拉斯二世变成的纯黑巨龙,要小上许多。   双翼展开到最大,也就只有大约六米多的翼展。站在地上时,最高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三米……大约就是一般室内天花板的高度,属于低着头就能缩在房间里的程度   甚至还不如之前的“狒狒魔灵”更高大。   这是因为,伊凡所变成的巨龙……就是在“安南此刻死去之后”化为的霜鳞之龙。   霜语之民在死去之时,因为“冬之心”的作用、可能会化为霜鳞之龙。   而他们变成的巨龙,大致来说体型与去世前的年龄息息相关。   安南今年只有十五岁。尼古拉斯二世以安南的身体投影出来的“湖中之龙”,以巨龙的年龄来说、可能连“少年龙”都比较勉强。   “——霜鳞之龙。”   尼古拉斯二世发出低沉的龙语:“真不错。龙的躯体……如此强壮而又健康,这仿佛无穷无尽般的生机、在血液中奔涌着的霜之要素……不愧是最为高贵的生物。”   但显然,尼古拉斯对这个躯体非常满意。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我的倒影吗……”   这是黄金阶的转化法术,【禁忌炼成:倒影之躯】。   它在古代的名字,被称为“传奇生物镜像术”。   安南认识这个法术,是因为早在与承灵僧对决之前,萨尔瓦托雷就曾跟他讲过这个法术。   在禁忌炼成中,最为禁忌的并非是“人体炼成”,而是“自我炼成”。   它并非是塑形学派的“变形术”,而是属于转化学派的不可逆转化法术。   通过主动将自己的旧躯体毁灭,对自己进行“死后炼成”。将一个指定目标的存在本质之一、投射到自己的尸体上……使得自己获得对方的镜像之躯并立刻重生。   即使是对于巫师来说,这也是异常极端的战斗方式。   只要施法失败,就等于是当场自杀。因为必须确定自己已死,转化法术才能生效……所以比别人亲自动手来杀、可能还要死的更彻底一点。   恐怕只有精通偶像学派、持有“复活能力”的巫师,才敢于使用这种手段……将自己的躯体作为转化材料,将自己转化为“敌人”。   而尼古拉斯二世显然不可能拥有这种能力。   他真想抵抗【银焰轰袭】,其实也并不困难。   只需要燃烧自己的灵魂、消耗自己的要素之力,就可以通过躲在崇高假身之下——躲开这次攻击。   但尼古拉斯二世并不想要用这种更为保守的手段。   他宁可直接在火中自杀,也绝不承认自己落入劣势、底牌被消耗。   也就是说,他宁可赌狗一波、也不愿意亏资源。   将自己正在承受着的、足以将自己毁灭的攻击,都视为“炼成”的一部分。   如同火焰炙烤铜石一般——   他宛如灼烧“矿石”般,在火中毫不犹豫的摧毁了自己的躯体。   在火焰停止的瞬间,以“煅烧”的概念、将旧躯体比作矿石、将新躯体比作赤铜。   在火焰停止的瞬间,便是“炼成完毕”、死而复生之时。   而尼古拉斯二世,显然是认为在安南的诸多概念中……唯有“龙种”这一特性,才是最为强大的。   因此他没有变成如今的光辉形态,也没有借用安南的冬之心,甚至没有变化成与天车有关的姿态……   ……绝对的精英论吗。   安南无声的嗤笑着。   这倒的确相当符合尼古拉斯二世的审美。   他认为自己是“至上之物”。   而相比较人类来说,精灵就是更为高贵、完美的种族。精灵们又有着拜龙传统,他们尊崇巨龙更胜过神明。   所以尼古拉斯二世才会认为、自己假如能够化为巨龙——哪怕仅仅只是虚假的巨龙,也能称得上是伟大之路。之前的躯体,只不过是“煅烧”过后的残渣而已。   但可能尼古拉斯二世不知道。   友军姑且不算——毕竟还有来自光之国的特殊案例。   但对于BOSS来说,“巨大化变身”在绝大多数情况、可都是立即生效的死亡flag……   对着鳞片宛如煤炭般的巨龙,安南在空中再度挥出一击。   水晶般的闪耀剑痕在空中一闪而过,残留着一串凝滞于空的霜痕。   仿佛时间都因此而停滞。   倒影之龙却只是抬起头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暗淡的红色龙息,将它面前的空气瞬间染色——如同一朵黯红色的玫瑰,无声的在空气中开放。   在那剑痕在击中“玫瑰”的瞬间,那无形的深红色光华猛然逸散,毫无声息的接住了这一剑。   那仿佛能够冻结空间时间的水晶剑痕,却反而被那龙息浸染、自下而上的一点一点的染成了瑰丽的晶红色。   ——这是要素之力?   安南有些讶异。   但尼古拉斯二世明明还没有展开崇高假身……还是说,他的崇高假身比较特殊?会让安南情不自禁的忽略它的存在?   安南思索着,毫不犹豫的向侧面避开。   防止那“往回逆流”的晶红色不明要素蔓延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他便将长度减半的光剑举至身前。   随着安南身后光翼猛然展开,他向下极速坠落——   而尼古拉斯二世在吐出人生中第一口龙息之后,稍微适应了一下巨龙的躯体,便再度咏唱出声:   “【左之蜂鸟】。”   在他声音落下之时,他身上漆黑的鳞片纷纷脱落。   每一片鳞片都化为了深蓝色的活火焰,宛如倒飞的羽毛、逆袭的流星般,自下而上迎向安南!   每一朵活火焰,都是能够瞬间灼穿巨龙之鳞的高温。   安南的身形骤变——他身边氤氲着的光雾爆出光芒,在他每次突然改变飞行轨迹的时候,都会留下“残影”。   但那并非是仅能残留在视网膜中的残象。   而是真实无比的“水晶替身”。   这是安南刚刚掌握的能力。   “光辉”与“冰霜”的力量相结合,在安南每次向后、或是向侧面躲避的时候、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散发着光的替身。而只有在替身被击碎之时,安南的新位置才会被暴露出来。   那些深蓝色的活火焰,每次都会被误导。而安南在三次躲闪之后,已经接近到了尼古拉斯二世的正上方。   而尼古拉斯二世虽然有着双翼,却依然匍匐于地面。   因为他刚刚获得巨龙形态、并不敢在安南面前飞起来——毕竟“飞行”对他来说,还属于相当陌生的领域。   于是在玩家们气喘吁吁的抵达血蝴蝶谷之时,便看到了让他们难忘的奇景:   安南身后只有曲折如触手般的光翼,却如女武神瓦尔基里般飞在空中高速机动;明明是一个法系职业、却手持着更像是骑枪的银色细光剑——与有着厚实有力的双翼,却始终不肯飞起来、脚踏实地的漆黑巨……幼龙近身搏斗。   尼古拉斯二世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在极为傲慢的同时,却又相当谨慎。   看到安南这边出现增援的同时……尼古拉斯二世的第一反应,都是阻止他们加入战场。   哪怕他们只是一群白银也是一样。   “【大地之厄难】、【苍天的花冠】……”   尼古拉斯二世开始低声咏唱。   安南虚晃“一枪”之后,飞速向后撤离——转而猛然间下坠,光之长矛刺入了巨龙的肩胛骨、几乎要将尼古拉斯二世的右翼挖掉一般!   但尼古拉斯二世硬是承受住了这一击,却仍然在固执的咏唱着:“【恶魔之血】、【无辜者之魂】、【猫的脚步】、【鱼的呼吸】……”   它的龙眼之中,闪过一丝诡诈。   捕捉到了那丝不怀好意,安南虽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了极为强烈、几近致死的危机感。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如此长的咏唱,姑且还是一退比较稳妥。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留下一道幻影之后,便是立刻抽枪后退。   而这时巨龙的咏唱,也终于已经接近完成:   “——【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 第897章 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   尼古拉斯二世的躯体,开始蒸腾起淡金色的烟气。   他制造出来的毒尘与之前艾萨克在雨果塔主面前召唤的毒尘,有相当程度的区别。   它并非是将周围的空气转化为毒尘,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巨龙之躯”作为半成品原料、直接跳过了大半的咏唱词。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尼古拉斯二世对“赫尔墨斯派毒尘”有了新的领悟。因为转化目标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了,所以它的名字也有了变化。   “——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我给她起的新名字,专门为你预备的礼物。”   尼古拉斯二世发出低沉的笑声,喉咙中吐出复杂的龙语:“异界的灵魂,安南……你知道赫尔墨斯是谁吗?”   安南沉默不语,只是绷紧神经、飞速向天空后退着。   尼古拉斯二世所说的这个问题,也正是安南所迷惑不解的地方。   所谓的“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就是因为真正的贤者之石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绝对无法通过人工手段创造……因此才会存在被人工方法制造出来的“丐版”贤者之石这种东西。   如同当年的尼古拉斯,他一度被人称为“第二位赫尔墨斯”。是以人之身,完成了足以飞升的【创造的工作】的,“世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如此,赫尔墨斯又是谁?   他不是什么神明,否则他的名字本身就应该是神秘知识;而即使天才如尼古拉斯,也仅仅只能被称为“赫尔墨斯二世”。甚至无论是赫尔墨斯派毒尘还是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都要以他的名字命名……   可反过来说,他既然已经完成了“创造的工作”,那么自然也应该完成了“至高的冠冕”。这种天才的灵魂,恐怕也会被真理之书所选中。   但他却反而没有成为神明……   在安南陷入思索的同时。   玩家们已经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有大约一半多的玩家,看到安南突然向后撤离、也意识到了什么,稍微停下了脚步。   但还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玩家,或者没有看到安南的撤离、或者是把“玩家入场开BOSS之后NPC离场”当做了理所当然的情况……   总之就是,他们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减速——而是直接冲到了尼古拉斯二世身边。   安南也没有出声提醒。   而是在撤离的同时,打开了复活权限、同时打开了后台……准备观察一下这种“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的伤害与具体效果。   现在玩家们几乎都已经抵达了白银阶,复活消耗也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几乎无损了。每次复活玩家,都要消耗肉眼可见的《天车之书》内部的资源。   尽管那种资源会随时间快速回复,但大致来说、存量只够让玩家们全体复活一次,之后就会以大约每秒一个人的速度恢复资源。   所以安南现在“无限复活”的权限,开的也是越来越少了。   不是他心疼那种随时都可以恢复的资源……而是担心玩家们趁着自己无限复活,就无所顾忌的用复活来重置技能。一旦复活断档了,可就不妙了。   ——那意味着玩家们将会意识到,将他们拉过来的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   安南一直认为,人心是不能去试探的。因为人心也是经不起试探的。   等到有玩家进阶黄金后,姑且先看看黄金阶的超凡者复活要占用多少资源。再视情况,决定是否增加复活等待时间的设定……   “……嗯?”   在那伙玩家们冲入那金灿灿的毒尘之后,安南却是怔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那群玩家,瞬间就被毒尘所融化。   要真是这样,安南反而不会太过惊讶。   “赫尔墨斯派毒尘”原本就是用于杀灭异界生物的针对武器。对本世界的人来说,它是完全无毒的;可对于异界生物,就等于是无法被豁免也难以消散的强酸。   赫尔墨斯二世当时之所以会被人“开棺复活”,就是为了让他开发更强力的毒尘,用以对抗未来将会从虚界掉入这个世界的流浪恶魔。   那么,他研究出来的、可以简称为“三重毒尘”的新毒尘……效果变得更强也不奇怪。   但问题在于,伤害太低了。   玩家们进入到【三重毒尘】的覆盖范围之后,不仅没有瞬间被腐蚀、融化,甚至几乎完全没有掉血……毒尘的灼烧,只是让他们的皮肤通红、开裂,进去两三秒甚至健康度都没有往下掉。   如果想要被毒尘的效果烫死,恐怕站在里面过个三分钟都做不到,只要刷一发治疗神术过去、随手就能重新把状态奶满。   ——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尼古拉斯二世说……这是专门用来克制他的?   还是说,他不小心研究歪了——其实这个东西对安南并没有用?   安南心生疑惑。   但他总觉得,这种错误尼古拉斯二世是不可能犯的……   “【太阳之容】、【阿佐特之力】——”   不等来自玩家们的第一波攻击撞在自己身上,尼古拉斯二世便再度开始咏唱。   他身边散发出的金色烟气,骤然放出光芒、形成了实质般的半透明灿金色的力场。   如同盛放的巨大莲花一般。   一层层莲花花瓣般的金色力场,将冲入了金色烟阵的玩家们分割到了不同的层中。   漆黑的巨龙卧伏在莲花的正中间、内外所有的攻击,都被这突然浮现出来的金色多层力场分散吸收。   “【兰花之绞索】、【莲花之变容】——”   随着黑龙的咏唱声落下。   那吸收了诸多攻击的灿金色莲花突然盛开。   周围的玩家自然不会躲闪不及而被压在下面……但是之前被锁在这力场莲花中间的玩家们,却只能眼看着花瓣盛开、并开始转动而被硬生生压扁。   即使一时半会还没有死去,那水晶般的力场莲花也突然散发出高热。   灿金色的火焰,沿着地面上的“银”飞速蔓延,在地上勾勒出巨大的炼成阵。   而在那之前,就已经有大约十六位玩家被锁在莲花中,并在开战的瞬间就被机制秒杀了。   可这个时候。   安南却发现,明明自己开放了复活权限,但他们却并没有从周围跑尸复活。   他们的“复活”按钮,直接就暗了下去。   当安南强制复活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系统这边出现了提示:   【复活失败,因为《天车之书》无法正确表达此灵魂】   ……这别是形神俱灭了吧?   安南怔了一下。   他连忙看切回后台看了一眼“监控室画面”,发现那些玩家的视角并没有从自己这边变成“黑屏”,而是直接回到了现实视角。   当他们想要回到迷雾大陆的时候,却看到了新的提示:   【灵魂表达被阻止,距修复此灵魂表达逻辑还有17:59:50】   后面的这个数字,还在以安定的速度下降。   这时安南才松了口气。   人没死就行……   没有被删号就行……   换言之,接触到“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的玩家,在死去之后、根本没有复活的选项,而是直接被踢回了另一个世界。   安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特娘的,竟然是掉线打击?? 第898章 孤身一人,无家可归   甚至不仅如此。   尼古拉斯二世立刻将毒尘进一步的活性化:   “——【神之返魅】。”   随着他的咏唱,那些化为金色莲花的毒尘再度融化。   除了内层的保护着他的墙壁没有变化,外层的莲花全部向外炸裂!   被命中的玩家,甚至没有受伤掉血。   而是直接闪出一道绚光、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顿时,最内层的玩家们就被全部清空了。   周围的玩家们也懵了。   他们纷纷使用内置的联系工具,与那些“被丢到异世界”的玩家们联系上,才知道他们是被踢下了线。   顿时所有人都不敢上了。   ——只要被打到一下,就会被踢下线。   这他妈怎么打?   果然不愧是针对玩家的开发出来的毒尘!   掉线打击,恐怖如斯。   不仅是“杀伤异界生物”,而是直接隔断了世界。   如果说,玩家们是搭乘着天车抵达迷雾世界的“异世界的旅客”。那么这“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就是能够将玩家从这车上打落的猛毒!   而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这毒尘的意义恐怖不仅于此。   既然它能够将通过天车,抵达这个世界的玩家驱逐出去……那么它是否能够将“正在举行升华仪式”的神明,从光界打落下去?   假如它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没有任何伤害的话……   “……你是想要,将这毒尘布满整个世界?”   安南带着三重回音,如天神般隆隆的质问出声:“你是想要阻断,在你之后所有神明飞升的可能?   “那样的话……就只有你允许的人,才能飞升了,对吧!”   “——不愧是你,安南。”   躲在金色壁障之中一动不动的黑龙满足的叹息着:“看来我对你的重视是正确的。不,甚至还不够——我依然还是轻视了你!能从这短短一瞬的异状察觉到我真正的目的,你的智慧已经追上了我。   “与那些人不同,我们的确是同一个层次的敌人。   “只是很可惜……之前我曾经以‘制造更有效的毒尘’的名义,找石父索要你的血与灵魂碎片,但却被祂拒绝了。”   黑龙发出低沉的、只有安南能够听懂的嗤笑声:“若非如此——我会将你也逐出这个世界!   “不只是你,安南!无面诗人、敲钟佬、窃夺者、红骑士、好运小姐……明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被这些愚昧的凡人作为神明侍奉的异界魔物,也是一样的命运!   “只要我的仪式能够成功——得到了天车之名后,即使是正神、我也能把祂们全部驱逐!”   驱逐并非是杀死。   如果是杀死,在明年的圣月回归之时、就能重新复活。   但如果丢出这个世界……又无法自己找到回家的路,那甚至连复活都无处复活。   “其他人也就罢了,据我所知……好运小姐可是肉身穿越世界,抵达的这里。”   安南嘲笑着:“就算你将她驱逐出去,又能如何?   “你这是一条独善之路——你终将遭受审判!”   “谁能审判我?”   尼古拉斯二世哈哈大笑:“我与尼古拉斯不同——我可也是天车之一!   “只要你与腓力都死在这里,那么新的天车就是我!   “至于好运小姐……”   那龙脸看向安南。   安南竟是从其中看到了嘲笑与怜悯。   “你也是个愚昧之徒。你根本就察觉不到,在那不可捉摸的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何等恐怖之物。   “你甚至连她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你也配成为天车?”   安南突然想起来了。   雅各布曾经给他讲过,“太阳的第四曜”真正的本意。   第四曜的本意,是“以肉身跨越世界时,完全遮蔽视线、使得越界者什么都看不到的幻光。”   在去年,镜中人在罗斯堡举行升华仪式时……也就是安南第一次与腐夫战斗时,安南与玩家们曾经见到过腐夫教派召唤的“噬魂者”。   “噬魂者”就是一种能够以肉身潜行至虚界的使者。   而这就需要能够在两个世界的光学规则下,进行“跨世界级变焦”的双眼。   因此,它们生有三重眼膜。   最内侧的眼膜,是用来调整焦距来看到三十米内的敌人时用的;第二层眼膜,是在冲锋与高速移动时用于抵抗风压、以及防止细小的灰尘刮伤的。   而最外层的眼膜,就是为了抵抗跨越世界时看到的“幻光”。   从这点来说。   所谓的“第四曜”,也可以理解为“对异界生物的了解与掌握”。   天车终究要进入其他的世界。   “……我明白了。”   安南却反而变得平淡了下来:“你是觉得,作为异世界人的我,无法代表这个世界——不应该成为这个世界的天车,对吧?”   “难道不应如此吗?”   “没错,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挥挥手,示意玩家们退后、最好离开毒尘的覆盖范围。   在这么多的人中。   唯有安南不会受到“掉线打击”的影响。   因为只有他……没有能够被驱逐回去的“原位面”。   ——只有他无家可回。   “因为我从未想过,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统治这个世界的神上之神。我成为天车,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能够拥有更多的神,为了让每一个有才能的人都处于自己应在的位置、能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   “而不是通过天车与毒尘,封死其他人的飞升之途。”   安南缓缓转动手中的光之剑。   ——已经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他之前总想着,还有玩家们能够救他。玩家们不死不灭,充斥着强烈的战斗欲望……哪怕是在承灵僧的战斗中,玩家们也能起到强大的干扰作用。   而尼古拉斯二世,没有承灵僧那种杂兵杀手一样的范围即死能力。   光靠这些玩家们,就足以击溃尼古拉斯二世了。   ……但现在,安南却意识到。   他又只有自己一人了。   他的身后站着许多人,但他们暂时都帮不到自己。   他们最多也只能是看客……或者在很远的地方发起攻击,根本无法突入到战场中心。   可那样的话,又有可能会误伤安南。   “孤身一人的战斗吗……”   安南喃喃道。   黑龙裂开嘴角:“没错,他们帮不到你。你也没法躲在他们身后了。   “进来吧,进来这角斗场。我不会躲也不会逃,我只要一个结果——”   巨龙咆哮着:“到底,为何!你会被选为天车——”   “因为你无法让他人托付、让这个世界认可……蠢货。”   安南低语着。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潮澎湃。   虽然它作为镜子时,真正指代的内容、是他与安南“规避多余认知”的不可知之光。   “黑安南”与“尼古拉斯一世”,对于“安南”和“尼古拉斯二世”的意义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前者生命的延续,而是在“不可知之光”的映照之下,阻断了一部分记忆的新生者。   ——那个时候的安南还一度以为,只要尼古拉斯二世没有“尼古拉斯”当年的部分记忆、就能成为一个好人。   但那时安南没有料到,尼古拉斯的人格之中最为有毒的,并非是他晚年时混乱而疯狂的思想。   而是根植于人格最深层的傲慢。   安南也理所当然的应该具有这种傲慢——他是这个世界唯一拥有“系统”的人,更是被选定的天车、将来的救世主。   如果说这个世界唯独有什么人是缺一不可的,恐怕就只有安南一个人而已。   但安南却恰恰没有变得傲慢。   那或许是因为——   安南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一瞬间,他隐约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搏动。   有什么力量……在他的心底鼓荡着、觉醒着。   如同嫩芽破土而出。   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安南、守望着安南。   在等待着安南,念出那个名字——   “因为我是……”   安南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   他的皮肤逐渐浮出纯白色的鳞片,面部变得狰狞、化为龙首。   “我的名字是……   “——安南·霜语!”   身姿宛如梦幻一般。   银白色的鳞片反射着朝日的光华,仿佛在发着光。   身后有两对光翼的华美之龙,喷涂着冻结整个世界的凛冬之息,自如而潇洒的昂首飞起!   闪耀于空! 第899章 光辉之龙   就如之前,第一次见到骸骨公时,祂曾作出的预言一样……   ——终有一日,你会成为霜语。   在冬之心也无法全部封存的强烈感情激荡之下,安南的原本处于“冬之丰实”阶段的冬之心,在他尚未抵达黄金阶的时刻、便已彻底盛开。   就如同从内部开裂的冰雕一般。   高悬于树上的丰实,被心之矛所刺破。甘甜的鲜血自果实中流淌而出……极寒而晶润的龙血,刹那间流遍全身。   在安南还没有抵达黄金阶的时候。   他已经追上了伊凡的血脉觉醒进程——   【冬之血(反转):你将不会感受到一切负面情绪;你所发出的“霜寒”要素的伤害将永久提高100%;你将完全免疫真理级以下的所有“霜寒”要素的伤害】   【觉醒冬之血后,你将回忆起自己血脉深处的形态】   那是与伊凡并不完全相同的姿态。   安南的体型并不算大,与尼古拉斯二世看起来高度类似,站在地上不特别昂起头来的话,应该是三米左右的高度。   但与尼古拉斯二世不同,安南的瞳孔简直是如星辰般明亮——原本湛蓝色的那只瞳孔、如今变成了宇宙星空般的深蓝、闪烁着摄人心魂的威光。   而翠绿的那只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极为明亮……远远看去,仿佛闪耀着十字星般的翠芒。   他纯银色的鳞片中,还分布混杂着一些深蓝的、宛如宝石般的棱型结晶,胸口则有一个深黑色、宛如深渊般的∞符号……那正是安南左肩的咒纹,它却是转移到了龙躯的胸口。   从那个黑色符号的周围,像是线路板一样向四周蔓延着黑色的纹路,一直没入到十二枚像是钟表般分布着的棱型结晶中。   而这个符号正不断吞没着周围的光,让安南胸口附近的的光芒昏暗且扭曲。   与之相对应的——在安南肩后,有四片给人以锋利感的半透明光翼,不断向外逸散着光的粒子。   这与之前那触手般的螺旋光翼完全不同。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捋直了、且压平了一样……就像是泰瑞尔的光翼与强袭自由的光翼之间的差别。   但安南知道,这光翼的本质察觉,其实是“向内吸光”与“向外喷光”的不同。   这四片光翼中,靠上的两片较为宽而厚,还有两片则较为细长。那种姿态反而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的凤蝶。   除此之外。   在安南那给人以威严感银色龙首的正后方,则有一个巨大的光环。它正好嵌在上方两个光翼的中间,在光环的正上方还有三叉戟尖部、或者说像是纯白色的王冠般的三道光流……就像是安南之前那分成了三束的长发一般。   原本匍匐在地面上的尼古拉斯二世,那漆黑色的龙躯姑且还能称为威严、恐怖。   但与和它体型相似,却远比它更加华美威严的安南比起来,它简直就如同爬虫般丑陋。   连飞都不敢飞起来的龙。   与在“喷光式”飞行的过程中,逸散着诸多水晶碎片般的光华的安南比起来,简直不配为龙。   ——即使,安南去掉结晶、光翼、光冠的情况下,与尼古拉斯二世仅仅只是配色不同。   但正是因为安南多出来的这一堆的“装饰”与“特效”,却能一眼就看出……到底谁是正体、谁是盗版。   “昂——”   飞翔于高空的安南,发出凡人无法理解的、带有重叠回音的龙语。   尼古拉斯二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   “——迎接审判吧。”   那并非是安南发出的声音。   更像是这个世界本身——像是那些被尼古拉斯所害死、杀死的人,在天空之上俯视着尼古拉斯二世、并对他作出审判。   巨龙是黄金之民。   在要素之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掌握要素之力的就是纯血的龙种。   他们会根据自己的掌握力量的不同,而潜意识的对自己的躯体进行变化、调整。   安南感觉的非常清晰。   他此刻,终于能够使用要素之力了。   无需使用贤者之石,强行提升至真理阶……而是以自己的血脉深处的传说形态、直接催动要素之力。   也可以说……安南此刻所使用的躯体,就是他的崇高假身!   霜。光辉。智慧。理解。美丽。严格。荣耀。   七种要素全数被激活。   即使只有“霜”、“光辉”与“智慧”能发挥完全的力量……但这也已经是与之前本质的不同!   随着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正的“冬日寒息”,隔空将整个世界活物的温度与生命抽取自自己身上。   而在范围之中的敌人,只有两位。   龙化的尼古拉斯二世……   与看上去已经死去、“装备”了【腓力之首】的人造魔灵。   他的体表,肉眼可见的覆盖上了的一层薄霜。   即使是巨龙,也无法抵抗来自“冬”的法则的直接失温。   而地上的那些被冰包裹着的肉块,其中生命的颜色也逐渐变得黯淡。   随着安南的深吸气完毕。   高悬于空的幼龙,向下喷出一道极寒的闪耀冻气!   而在这时,安南身后的光环也骤然变得明亮、且缠绕着一圈霜气。   尼古拉斯二世终于放弃了待在原地进行防守的主意。   它飞快的在地上爬行着,口中开始高速咏唱着:   “重演——”   随着他的咏唱,周围那些透明的光尘再度凝结成一面面的光盾。   “大地之厄难、略……”   那些光盾之下的地面翻涌着,逐渐伸出一只只巨大的岩石之手、掌心向天。它们的掌心化为镜子——这让它所经过的地脉看起来像是隆起并、变成了一条镜之蛇。   光墙与镜面。   这都是能够消弭“光辉”之力的对策。   而安南的吐息却完全没有避让。   那极寒之光只是扫过,光墙抵挡了一瞬间便骤然破裂。   地上的镜面纷纷冻结开裂,甚至连一瞬间都没有能挡住。   黑龙爬行于地,进行不停息的漫长咏唱:“阿佐特之力、苍天的花冠、动荡之岩、还生之木——”   能够将一切物质溶解的“万能溶剂”。   凡是带有这个词缀的转化法术,都拥有着彻底改变物质形态的能力。   比如说……   只见那些隆起的地面,像是之前的树木般、缠绕在了黑龙的身上。木质的结构覆盖在他的鳞片上,并且还在飞速扩散、蔓延。   厚实的石与木,缠绕在尼古拉斯二世身上。   ——凡是路过的岩石、大地、树木,都被他吞食并缠绕在了身上,让它的体型飞速增大。就连之前那些“还没有死透”就被安南冻在地上的魔灵血肉,也被他顺手一并吞下、化为巨大躯体的一部分。   眨眼间,尼古拉斯二世就已经突破了五六米的高度,并且随着木与土石的缠卷,还在飞速极巨化! 第900章 噬界魔   它甚至已经没有多少巨龙的样子了。   那是一头以木为骨,以石为肉,以土为血的巨大实心魔物……   吞噬世界而生的魔物!   它看起来像是一头极为肥硕的蜥蜴——是的,因为尼古拉斯二世并不会飞,所以这“龙用高达”设置连翅膀都没有。   与之相反,它的尾巴倒是极为粗壮。   可要是说蜥蜴的话……它还有着八条腿、六条胳膊,上半身人立而起、高度一直到超过三十米才停止。   他并非是不想继续增大下去,而是如果继续变大的话,可能就要被峡谷卡住了。   他们毕竟还在血蝴蝶谷之中……这已经是在保持灵巧的情况下的最大体型了。如果说马人是“马人”的话,那么它大概可以称为“蜈蚣蜥蜴人”。   “——战士之血。永不回头的战场。金之骨……”   他还在不停歇的咏唱着。   他在给自己创造巨大的、坚固的武器与盔甲。   而安南这时的霜寒吐息,也终于扫到了他的头颅。   他的上半身冻结开裂。   “没用。”   他呵呵的说着,将泥土构成的“龙头”随手掰掉。   随着他吸收着身下的土,新的龙头眨眼间便再度形成。   而见状,安南停止了攻击。   即使是龙息这种天生武器的平A,显然也是有能量损耗的。不可能像是游戏中的弓手,拿着一壶箭就像是开了无限子弹一样……   那么,与拥有贤者之石技术的尼古拉斯二世进行持久战?   安南没有傻到那种程度。   他盘旋于空,开始思考新的对策。   “随你怎么想,安南。”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毫不在意:“你可能没有输,但你已经没法赢了。”   就在之前的短暂交锋中,尼古拉斯二世就已经察觉到了安南的弱点。   安南之所以会借助复杂的神术仪式来轰击自己。   是因为他缺失足够强的攻坚能力。   而这个问题,在安南化为霜鳞之龙后,也没有明显的缓解——这白翼的有冠之龙,或许能够瞬间杀死千人以上的军队,但对于如今变成移动要塞的他来说,却是完全无法解决。   安南的龙息,轻而易举的冻裂了他的身体。   他的皮肤布满裂痕,脆弱到自行崩裂、坍塌……可那又如何?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将这种程度的伤口愈合。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来吞噬。   大地。树木。砖石。   亦或是人。   在炼金术师眼前,就连无处不在的空气与光,都是材料的一部分。   触手可及之处,全部都是财富。   而对于不了解炼金术的人来说,这却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利用的阻碍。   使用“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放逐那些来自异世界的战士;将自己变成巨龙之躯,来让自己不会脆弱到一碰就死;通过将自己包裹在整个大自然的内部,以此避免被安南的攻击直接命中。   这是无懈可击的战术。   安南并没有针对灵魂的攻击,更没有掌握塑形系的能力、更没有能够一瞬击穿这厚实的大地之铠,直接杀死内部的破坏系法术。   这岩层与树木并不厚,只有十几米的直径、其坚固度比起城墙更是远远不如……但它却能有效地隔温。   其中任何一个部分损坏的话,就将其分割并排除体外。并立刻吸收新的“营养”,将缺口修复。   “要恨的话……就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将我一击而死吧。”   尼古拉斯二世,发出嘲讽般的声音。   早在尼古拉斯二世接受“银焰轰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针对这种轰击类的温度系能力。   而如今,他已经将自己的这个缺点完成了弥补。   他自觉安南已经没有杀死自己的手段——只要拖过安南的变身时间,他就能够不战而胜。   于是他开始试图分散安南的注意力,拖延他的变身时间。   以白银之魂强行化为龙躯,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   光是能量的消耗程度,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虽然他觉得安南已经赢不了了,但姑且还是再拖一会、让安南彻底失去抵抗能力比较稳妥……   “我之前问过你。你知道赫尔墨斯是谁吗?”   尼古拉斯二世缓缓说道:“你显然不会知道。   “这是只有炼金术师才会掌握的知识。现在所谓的‘转化学派’的那些愚者……他们恐怕还以为赫尔墨斯是个人吧!   “转化学派——我非常不想提这个名字。但我不得不说,这里面的人都是傻瓜!他们放弃了炼金术的伟大艺术,放弃了创世之力……只是为了打架?”   黑龙呵了一声。   这并非是演技,而是真实的不屑。   “想要杀人、想要破坏的力量,要多少有多少。但能够创造的力量却少之又少。   “他们连自己作为创造者的身份都没有意识到,自然不会懂得赫尔墨斯是什么。”   被包裹于泥、岩、木制成的蜥蜴魔物的黑色幼龙,发出沉闷的嗤笑声、说个不停:“赫尔墨斯是什么?   “赫尔墨斯谁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形象,一个代号。   “炼金术是创造的学问……但想要创造未来、首先要了解过去。可与璀璨而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相比,过去却是那样暗淡、不值一提。   “在古代,所有的炼金术师在死去之后,都会将自己的发明称为是‘赫尔墨斯派’的发明。他们不会在历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因为相比较璀璨的创造本身、他们作为凡人却充满了诸多缺点。   “这些缺点,足以让他们的造物不再神圣。   “因此,赫尔墨斯必须是一个没有错误的人。一个永远也不会犯错的人,一个神圣而不可动摇的记好。它从来就不是、也不可能是什么活人。   “他是先贤智慧的化身——”   “——那么,你又为何自称赫尔墨斯二世?”   “这可不是我自称的,是那些连历史都不会去看的愚者们,叽叽喳喳的决定下来的。什么赫尔墨斯二世,尼古拉斯二世……我根本不在乎那些。”   黑龙嗤笑着:“我的发明自然也可以冠上赫尔墨斯之名,这无所谓。我无意将它们作为我完美至极、君临于世的全能者的证明……   “我就是赫尔墨斯、也是尼古拉斯。   “我从不是什么二世!我只是我自己——”   “……那可不一定。”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泥土魔物的内部响起。   那是腓力的声音。 第901章 从第四重历史归来之人   “——已经够了,尼古拉斯。”   腓力虚弱而轻淡的声音,从巨大的泥石魔物中传来:“这个样子,太丑陋了。”   “丑陋又如何?”   不会飞翔的魔龙嗤笑着,与自己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对话着:“只要能够胜利,什么手段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对于生于‘胜利以后的未来’的人们来说,一切代价都是抵达现今这种状态的‘必需之物’。人们即使批判历史,也不得不正视历史、承认那是必要的……是有价值的。   “否则,就等于是将他们自身的存在也一并否定。”   “即使为了胜利,你愿意付出一切?”   腓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哪怕那是凄惨的、没有任何人会露出笑容的胜利?”   “无论如何,我也绝不妥协。”   魔龙平淡的宣告道:“因为胜利就是胜利,它胜过一切。没有任何胜利是‘不值得’的。”   被包裹在厚实的、由整片卷起的大地所塑成的坚实外壳之中,就像是寄居蟹一般。   明明已经窃取了安南的巨龙之躯,持有能够大幅强化要素之力的黄金种之血;而且那个时候,安南甚至还没有龙化,这些玩家们更是只有白银阶……   即使如此。   就算他手握如此巨大的优势,却依然还是避而不战。   在他释放了“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之后,只要杀过去就可以把所有的玩家全部驱逐出这个世界。   但他依然还是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恐自己贸然出击、可能会踩到玩家或是安南布置的什么陷阱。   反正以毒尘制成的防御阵线,已经足以放逐接近自己的玩家们。只要安静的等他们忍受不住而主动出击……就会落入魔龙事先布置的致命陷阱。   即使被腓力所咒骂,他也没有想着要将腓力吐出去——如果获得了腓力的支援,或许会让安南进一步的变强。   既然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最均衡的“通往胜势”的姿态,那么他不会允许一切变数存在。   ——除了毫无意义的对话之外,他绝对不会多做一件事。   “从最开始……我的一切策略,就是为了获得‘胜利’。”   魔龙嗤笑着:“我与你这种失败者不同,腓力。我清楚的知道,我能够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而我在不该做的时候,就绝对不做。   “你说我这种战术丑陋也好、想要辱骂我也好,想要做什么都随你,但我绝不会解除我的防守。我要的只是胜利,如果‘荣耀’能够让你败的更愉快些,那么你们也尽可以斥责我毫无荣耀可言。”   魔龙显然并不在乎这种东西。   倒不如说,追求“胜利”本身,原本就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能。   “你之前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明明如此劣势、却始终没有唤出我的崇高假身?   “因为我所持有的要素,就是【胜利】。这是唯有在确认胜势的情况下,才能唤出的崇高假身。”   这个世界的铁则,就是一切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既然条件如此苛刻,那也意味着它力量的强大。   ——【胜利】之要素。   其显化之时,可以让被附着者获得“胜利”之概念。   如果是拳与拳的对撞,那么自己始终要比对方的拳更重一些;如果是吐息与吐息,那么自己这一方的吐息终将会压到对面。   比拼速度之时,终将会比对方跑的更快;比拼智慧之时,也终会比对面想的更深一层;如果两人拼死战斗,那么最终站起来的只会是“胜利者”。   【胜利】之要素,正是萃取了这一概念而生成的要素。   如果一直采取与对方一致的“硬碰硬”策略,那么【胜利】要素就始终会比对方“强一点点”。   这一点点不多,但足以夺取真正的胜利。   魔龙冷静的宣告着:“我现在的确可以唤起崇高假身,给予你致命一击了——我已经清晰无比的意识到了,胜利正在呼唤我。   “但是我拒绝。”   即使已经占据了胜势,满足了激活崇高假身的条件,魔龙却依然拒绝在这个时候与安南决一死战。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优势还不够大。   “为何我不使用贤者之石的力量?因为‘胜利’的要素,原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我需要用它来获取胜利,就说明我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那么就无法激活它;但如果我已经占据了优势、甚至胜势,我根本无需要素之力也能夺取胜利。”   “胜利的要素吗……”   腓力叹息的声音,沉闷的响起:“这种光明不屈的纯净力量,落在你手中真是可惜了。”   “的确。”   尼古拉斯二世不仅没有反驳,反而是赞同着:“我虽然是胜利的信奉者,但正因如此、我反而并不需要胜利的要素……如果是【智慧】或是【理解】就好了。   “越是渴求着胜利,就越不会等待奇迹。”   “我懂的。”   腓力平静的说道:“毕竟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我和你也是差不多的。   “我也正像是你渴求着胜利那样,渴望着活下去。”   “——那可真是毫无格调的愿望。”   魔龙反过来嗤笑着腓力:“只是活着的话,可太简单了。像是家畜那样活着,也同样也是活着。”   “你说的不错,哪怕是家畜也好。”   腓力平静的说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的话一切都会结束,所有人终究都会忘记我……如同从游戏中彻底退场。   “但我其实知道,无论如何想要活下去、人最终都是会死的。我昨晚已经听到了钟声,我已经逃不掉了。   “我讨厌死亡,哪怕是再壮烈的死亡也不要。”   “腓力大人,我尊敬的先祖大人。现在说这种话还来得及吗?”   魔龙大笑着。   “虽然是我派人取走了你的头颅,但据我所知……当时你可没有反对吧?那个时候,你已经听到了敲钟佬的呼唤——你原本就已经要死了,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是我延续了你的生命!如果你真的渴求着活下去,哪怕像是家畜一样被人豢养也要活下去,那么你就应该感谢我!”   “——你错了。”   腓力虚弱,但却非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从第四重历史归来的人,如此说道。 第902章 反击的时刻到了   “你搞错了一点。我最开始来这里,不是为了帮你、也不是希望你能够帮我活下去……   “我当时只是想看看,作为天车的另一个镜子,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你比安南更适合成为天车,我或许才会帮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   “——太丑陋了。”   腓力再度叹息着。   “可那又如何?”   魔龙毫不在乎:“我把你的头颅置于‘再生魔灵’之上,只是为了让你不会被他人轻易杀死。等到我将所有的镜子全部杀掉,再把你杀掉、天车就只能是我。”   就如同先用“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之毒尘”覆盖世界,再用天车之权柄提升特定的人一样。   这种思想,他甚至也用于“获取天车之力”的构思之上。   “腓力·诺亚这个名字,从诞生之初就是错误。但那并不是我的错误,所以我才可以理直气壮的、热情的活下去,用尽全力的去生活。   “因为我从最开始就没有逃走,而是在人生之道上全力冲锋。只是我迷失了方向……   “但现在不同,我已经知晓了我的错误。   “我不会认为我曾经的四重人生是错误的,也不会后悔、更不会试图挽回。但如果你希望我在这条路上一错再错——我绝不会视而不见。”   腓力平静的说着:“安南陛下。当时在你离开之后,我也曾想过……我如此狼狈的活着、忘却了自己的使命、忘却了自己的人生,活的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如今,我想我知道了。我果然还是没有走错道路……   “——因为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我从过去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抵达此刻。所谓的错误,也仅仅只是铺垫。命运早在最初就已经给定了终点,我虽然狼狈、但终究还是跑完了全程……抵达了终点。   “那么,我想……”   腓力叹息着。   未知的要素之力,从泥岩魔物的最深处涌动着:“我想,我大概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第四史论的原理,是用并不存在的【第四重历史】,去干涉、覆盖【第一重历史】。   这意味着,任何与第二重历史或是第三重历史相关的力量,都会对第四重历史进行扰动。进而影响到第四史论的效果。   每次腓力使用仪式,都会变得虚弱。但仪式毕竟只是借用的力量,身体内并没有储存诅咒之力。   但只要他动用超凡之力,就会立刻将自己完全摧毁——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尸骨无存的那种摧毁。   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等级。   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超凡之力能够动用吗?   ——答案是有的。   腓力的灵魂,早已完成了染色。   染色过的灵魂,就已经可以萃取要素了。   哪怕只能萃取一点点,就会将灵魂燃烧殆尽……但那毕竟也是要素之力。   如同被加热的钢线,从黄油上方切下一般。   只要是要素之力,哪怕是再微小、也会像是安南的霜剑术调用的霜之要素一样、能够无视与之直接对抗的法术力量。   “安南陛下,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要素是什么。”   腓力悠然说道:“很巧,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忘记了那部分的记忆。但无所谓……因为我知道我要素的其中一个能力。   “我可以让某个人的智慧临时下降,使得他们的思想变钝、增加他们的对策思考时间。这其实才是我的计谋百试百灵的根本……是的,我作弊了。”   魔龙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泥岩之躯隆隆转动着、仿佛要将腓力咀嚼磨碎一般,试图将他吐出来。   ——但它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抵抗安南的霜冻吐息,这巨大的泥岩蜥蜴仅是高度就有七八十米——做一下参考的话,就是比光之巨人还要高出去三分之一的高度。   若是在城市中出现、仅仅只是行动,就足以轻易踏平数条街的全部建筑物。   安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穿这专心“叠甲过”的巨大魔物。   安南拥有着几乎无视一切抗性、只要命中本体就能直接将其冻结、冻碎的冬日寒息。而这能力,甚至能够进行范围打击——化为龙形飞在高空中的安南,其吐息落在地上的破坏半径就足有十余米。   但他唯独缺少对没有生命的“建筑物”的破坏能力。   若是在卡牌游戏中,龙形态安南的效果大概是“不会被战斗破坏、也不会成为效果的对象,在伤害结算后破坏对手场上所有怪兽;在对对手造成基本分伤害后,破坏对方场上所有魔法陷阱卡”的低攻怪兽。   而这几乎由一座山脉形成的噬界魔龙,就是从根本上阻止了安南的“攻击”这种行为。   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将整个血蝴蝶谷全部吃掉。但考虑到,那样的话移动就会变得艰难,可能更容易作为攻击目标,所以他反而没有那样做。   只要能够针对安南就好。   ——所谓战术,就是扬长避短。   用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对方的短处。这就是能够获取胜利的不二妙法。   ……但尼古拉斯没有想到,他的确成功的针对了安南、却忽略了只剩下头颅的腓力·诺亚。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苟活至今的腓力……却敢于舍弃自己的生命。   “我教你最后一件事吧,我的后代。”   腓力平静的说道:“活下去,的确很重要。但有一些事,比活下去更重要。人是可以欣慰赴死的动物,所以我当年才会作出那样的抉择——因为有些东西,比死更重。   “还有……安南陛下。   “——我现在依然坚信,我的人生、绝没有错。”   随着声音落下。   腓力的存在,彻底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一分一毫都没有剩下。   ——尸骨无存。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玩家们、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虽然听不懂安南与魔龙的“龙语对话”,但他们听得懂腓力的声音。   如果说,魔龙现在被套了“失智光环”,暂时反应不过来的话……   “我去试试!”   察觉到那些毒尘,似乎不会立刻对他们反击。   孩子手持安南刚给他买了不久的精钢环刃,第一时间就冲进了毒尘内部。   毒尘覆盖的范围足有近百米……在其中全速奔跑,即使关闭了痛觉、也总感觉肺部有些不适。   但已经来不及顾忌那些了。   腓力这debuff能持续的时间不明。魔龙只需要念出一个字、就能将自己轻易抹杀。   而他是对眼前这个情况的最佳解。   绝不能让魔龙反应过来——   “这正是我的……价值所在!”   孩子默念着,冲到腓力身边、虚虚挥出轮刃。   连续两击。   ——岩击术与……藤击术!   一击将约五十米的岩层破开。   第二击则将植物全部撕开。   稍微迟了两三秒,他周围的毒尘骤然发光,将孩子的身形瞬间融化。   而在这时,叼着一沓黑色卡片的薮猫,已然拐着弯飞速钻入了巨大的破洞之中。   在它身后、毒尘一路被激活,却始终没来得及将它当场抹杀。   就像是身后跟了一串子弹一般。   德芙高高跃起、在冲入到洞口附近时,才终于将口中的卡片丢下。   她下一刻,就被毒尘直接抹杀、强行踢出了这个世界。   但爆破声却接连不断。   巨大的、接连不断的爆炸,让不断修复着的破洞进一步的扩大。   其他的玩家们顿时胆气也壮了起来。   ——反击的时刻到了!!   即使只有一条命也无所谓。   他们向着巨大的魔物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哪怕只是稍微干扰、分散一下敌人已经开始涣散的注意力……吸引哪怕一次攻击也好!   因为就在这时,安南已经冲进了被玩家们的生命,强行开拓出来的洞穴之中! 第903章 疯狂之心(二合一)   被“岩击术”与“藤击术”命中的土石与树藤,让坚固的壁垒瞬间溶解,完美的防线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但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散落着的不规则土石,以及那些树藤、都可能会缠绕到安南。然而德芙与四暗刻仅是稍慢孩子一拍,就意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   在巧克力的帮助之下,四暗刻超远距离释放的破坏法术、从岩壁内部爆炸,轻而易举的对“矿洞”加以拓宽。   这种程度,就算是安南直接飞进去、也不会撞到什么东西。   在爆炸发生后,不等其他玩家进入到毒尘的范围内,苍银色的巨龙便已经喷吐着冬日寒息、如同救世的彗星一般冲入了隧道。   随着霜寒的气息向内扩散蔓延。   那些在爆炸之后,在岩壁内弥漫的飞尘与烟雾,眨眼间便被清楚的一干二净。空气中不再拥有任何尘埃——因为它们已经被这罡风所吹息、贴附到了周围的墙壁上。   而冬日寒息,则让周围的岩壁瞬间凝出了一层冰。   随着喷射着光芒的安南在昏暗的通道内极速前进,周围的岩层也同步的被冰所冻结。   就像是拉开帷幕一般——安南前方是充满飞尘与碎石,焦臭难闻的昏暗通道;而随着他的前进,混乱不堪的黑暗世界则逐渐被水晶般的童话世界所覆盖。   用梦幻一点的比喻……就像是库洛牌被转化成小樱牌时的效果一样。   而在最前方,最为靠近魔龙尼古拉斯的地方、仍然还没有被完全炸塌。毕竟那个地方之前就被魔龙特别加固过了。   但就算加固过了。   仅仅只是薄弱的墙壁,也无法抵抗安南的冲击。   被吐息瞬间冻结的薄墙,在极低温下开始飞快变脆。而如流星般冲袭而至的安南、则是一头撞向了那片墙壁!   虽然这也是安南第一次变成龙,但与魔龙尼古拉斯不同——他隐约间、是了解一些龙类的常识的。   如同怎样飞行、如何吐息。   这都是刻在血脉深处的本能。   对于人类来说,头部是较为脆弱的弱点——但对于巨龙来说,冲撞是相当常规的战术。他们头部的龙角,就是用于撞击时的天然撞锤。   安南一头将冰结而变得脆弱的墙壁撞开,同时踏足于地、非常自然的借助着这份力量旋转着自己的身体。   随着喷射着光流的光翼原地旋转一周——安南将那些接近自己的碎石全部喷到了较远的位置,其中木质的部分立刻燃烧了起来。   安南挥动着四片光翼,望着双翼紧贴着身体、匍匐于地的黑色蜥蜴。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嘴中含了好一会的冬日寒息,迎头便喷向了魔龙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看到那墙壁被安南一头撞碎,还有些惊慌。   “狮子的——”   他立刻闭上眼睛,想要通过咏唱、创造出能够将安南困住的流沙。   但他的咏唱才刚进行到一半,便被安南直接撞到在地!   ——安南身后的是喷射式的光翼,因此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安南依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喷射加速。   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冲锋着的安南用自己的前半身,将魔龙轻易从侧面撞倒。   魔龙向后翻滚着倒去。   而安南则一并飞过来——在缓慢的推送冲锋下、紧贴着魔龙吗,不断用前爪攻击着魔龙。就像是用龙的身体打了一套咏春一般。   安南并不想用牙齿攻击,但他却可以使用吐息武器。   随着魔龙向后翻滚着、撞到了墙壁。   安南立刻飞过去、伸出前爪按住他。   左臂按住魔龙的喉咙、右臂则按住他的腹部。   随后,安南歪过头去,一口冬日寒息便喷到了魔龙脸上。   如同用融化的黄金,劈头盖脸的浇在头上一般。   光是逸散着的冻气、便像是放出的液氮。而裹挟在“液氮”中央的浅白色光芒,也是稳定的照在魔龙头上。   ——魔龙的自我炼成,显然是不可能获得“冬之血”这种神血天赋的。   因此,他是无法免疫霜冷伤害的。   而安南不同——他可以完全免疫自己的吐息。   就像是用喷枪烤肉一般。   安南将魔龙的头部喷吐了一会,便扭头喷向其他位置——为的就是均匀受热。安南的寒气落在自己前臂的鳞片上,会毫无影响的滑开,但它却让整条魔龙都逐渐变得僵硬。   下一刻,微弱的浅绿色火焰、魔龙的眼底燃起。   安南双臂感受着的挣扎力量,顿时增大了数倍。   那是【胜利】之要素。   “这个时候再用……是不是有些迟了?”   安南嗤笑着。   他不打算给尼古拉斯任何机会。   虽然这样可能会伤害溢出……但安南却完全没有留手、而被对方残血反杀的想法。   他在变身成为巨龙之时,【三之塞壬】并没有落在原地、而是直接融入了安南的躯体。   安南头上的那看起来似乎只是装饰性的三道光之冠冕,正是三之塞壬的“三条封印”所化。这也是尼古拉斯无法复制它的原因。   安南三倍于普通巨龙的力量,也正是他轻易将复制了自己的尼古拉斯击败的根本。   他们两个在人形的力量属性可都不高。   就算安南能够将自己的意志属性叠加到力量属性上,但那对于巨龙这个级别的天生力量来说、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但这三倍的力量,却能让魔龙尼古拉斯猝不及防之下、立刻被安南牵制住,无法逃脱。   ——直到他使用胜利之要素,将自己的力量调整到比安南更强为止。   但安南不会给他挣脱的机会。   封印状态的【三之塞壬】,除了“三倍经验”和“三倍伤害”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主动效果:   【疯狂之血:你将不定时陷入疯狂,随机负面情绪被极端化,直至你召唤“白女”;但你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你将可以永久控制三个超凡者的意志(仅可使用三次,仅可对超凡者使用;每次使用,可永久改写一位黄金阶及以下的超凡者的心智,但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使其扭转为同阶级的堕落者)】   就在这个时候。   安南第一次激活了“疯狂之血”!   只见他头上的光之冠冕中,最高的那一根光流、猛然间变得极为璀璨。   而在魔龙尼古拉斯眼中,那道光立刻开始膨胀起来。   远胜其他的两道光,甚至远胜这个世界。   在尼古拉斯看到那道光的瞬间,他的躯体就已经无法移动、僵滞在了原地。   那道光逐渐向上下扩散——如同开天辟地的光之斩击一般,将他的视界切成了左右两半。   而那道光仍然还在膨胀着。   周围的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而那道光却在飞快变大。就像是自己待在黑暗的世界中,并飞快靠近一扇冒着光的门一般。   随着视线拉近到最近,那纤细的一道光已然膨胀至充斥在尼古拉斯整个视野,将他的思维染成了纯粹的白。   就像是“窃梦者”丹顿,曾经使用“梦”之要素进入了贝尔纳迪诺意识深处一般。   安南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并飞快的没入到了瞳孔被染成纯白、完全停止了动作的尼古拉斯眼中。   这也是安南第一次使用“疯狂之血”的能力。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安南飞快穿行着。   诸多的光团从他身边路过——那都是意识表层的杂乱、破碎的思维。   而安南在黑暗中,化为了一头由纯粹的光组成的雏龙、轻而易举的飞过了一道道坚固的水晶围墙。   那都是魔龙尼古拉斯,曾为自己设下的“约束”。   并非是咒缚,而是为人的约束。   也可以说是“世界观”本身,它在夺魂学派中的学名,被称为“常识之墙”。   打破常识之墙、就等于是打破某项世界观。   而自己在思考时,也必须尝试翻阅自己的常识之墙,否则逻辑思维就可能被常识之墙拦住……因而无法进入表层,成为能够被自己的理性意识到的思维碎片。   翻阅诸多常识之墙,就可以看到最初的“心灵起源之地”。   也就是形成了如今的世界观的,形成了核心人格的事件。   那并非是一件连续、完整的事件。   而是诸多事件的非逻辑粘合。   在常识之墙的内部、潜意识之海的深处,并不存在“逻辑”这种东西。它比梦境还要更加荒谬……只是无数断断续续的记忆的结合。   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或者是已经忘记了的,改变了他人格的“某个事件”、也被忠实的记录于此。   安南隐约间看到……   尼古拉斯最底层的心灵幻境,是一所古朴老旧的石质巫师塔。   ——那是翠玉塔。   诸多记忆,飞快的流入到安南心中——   虽然名为翠玉塔,但它并非是通体都由翠玉雕刻而成。   而是在这十三层巫师塔的每一层,都摆着一块翠玉石板。石板上写着的并非是如今使用的文字,而是只有翠玉塔的巫师能够解读的炼金符号。   里面储存着在精灵们进入活沙漠之前、就凝固于石板上的十三个贤者灵魂。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那就是……【赫尔墨斯】。   这石板本身就由神秘女士所打造。   只要用意识接触石板,就可以得到古代贤者的教诲。无论是阿佐特、还是赫尔墨斯派贤者之石,亦或是赫尔墨斯派毒尘等传古物品的制作方式,都来自于这些古代贤者。   精灵们当时创建“标本封存库”的灵感,就来自于翠玉塔。   在这十三位导师的无偿教导之下,任何想要获取知识的人、都可以获取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知识。十三位导师的知识近乎涵盖世间一切真理……他们保存着从第一纪元开始,直到现今为止的一切知识。   是的,一切。   翠玉录作为“知识之塔”,可以从其他巫师塔的记录中调用所有巫师塔的书籍。   这让十三位古代贤者,甚至还能一直在学习。   而少年时期的尼古拉斯,就是从翠玉塔中长大的。   然而。   翠玉塔有着严格的身份限制。   这最开始,是为了防止石板全部丢失——因为这十三枚石板,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石板。甚至不需要火球,只要一把小刀就能将其损坏。   只要有一枚还存在于翠玉塔,其他的石板即使被偷走或是损坏、也可以重新转化出整块的翠玉来制造新的石板。   而被偷走的石板,一旦离开了翠玉塔就会失去全部效用、仅仅只会成为记载着炼金符号的古董……一块大约两斤的沉重宝石板。   正因如此,在翠玉塔只有塔之主才能接触到第十三枚石板。   而根据身份、实力与阶级,能够进入的层数也就越来越高……层数越往上巫师也就越少、能够使用石板的时间也就相对越多。   而不同的贤者,所擅长的领域也不完全相同。   高层的巫师可以进入到底层、排队使用底层石板;但反过来却是不可以的。   ——原本只是为了确保知识传承的翠玉塔,却反而让知识被垄断。   而在一切的开始。   是排了三周队的少年、期待的摸向翠玉录的瞬间……却被突然要紧急调用资料的导师,占用了极宝贵的学习时间。   尼古拉斯并不是那种性格雀跃的孩子。   他是妾室所生,因为没有表露出才能、也不被父亲所重视。   又因为长相阴柔、性格自闭,他在小时候的朋友就很少……久而久之,他反而变得“成熟”了起来。   在遇到这种麻烦之时,正确的方式是找导师说明情况、并要求调用导师的“翠玉录使用权”,以此完成补偿——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而且这也是完全合规的。   但尼古拉斯却反而是在第一时间,就躲了出去。   ——因为心思深沉的他,对人心极为敏感。   他不希望自己在导师面前,露出“令人讨厌的目光”,进而招致导师的讨厌。   因此他只是默默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他没有朋友——他看不上那些愚笨而粗鲁的“同伴”,因此没有人会告诉他这种问题的处理办法。   甚至没有人知道,尼古拉斯第一次使用翠玉录的时候被打断了,他实际上并没有使用过翠玉录……因为尼古拉斯并不想将这种丢脸的事告诉别人。   他的自尊心非常强。   即使只是善意的嘲笑,他也不想接受。   因此,尼古拉斯并没有接受任何补偿。   尽管在他长达十数年的从学生涯中,他已经数百次的使用了翠玉录……这一次的缺失,实际上也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真正的麻烦,只是让他的第一个学期变得格外难熬——就像是少上了一半课一样。   而尼古拉斯的智慧,让他能够补给这一切。   但第一次使用翠玉录时的“失败”经历,却被他铭记于心。   ——正是因为导师的地位比自己高,就能理所应当的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夺走。   或者说……   ——尼古拉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夺走其他人的东西。   因此在他成为导师之后,他也经常会占用学生的翠玉录使用权。越是平时他看不顺的,他就越会用这种手段来“压制对方”的成长速度。   尼古拉斯的心,正是从那时才开始变得疯狂的。   但他的扭曲……却似乎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而是在更早、更早之前……   “他似乎……并不可怜。”   这样的一个人。   安南睁开眼睛,扪心自问。   ——他真的有被自己控制的意义吗?他真的需要这样一个手下吗?   就连石父都无法修改他的记忆,让他重获新生……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吗?   还是说,直接使用“疯狂之血”的权能,从内心记忆的层面……   “将其……彻底毁灭呢?”   ——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第904章 艾萨克·弗拉梅尔   一旦安南开始思考这件事。   他的智慧便化为锋利的刀刃、割破了记忆的缝隙。诸多被隐藏的真实显露于眼前——   修改“尼古拉斯二世”记忆、却又没有删干净的神明,是雅翁的从神石父。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是他?   石父生前是一位雕塑师,在那个还没有“偶像学派”的年代、他掌握的是“雕塑之中的魔力”,也算是半个偶像巫师。   但他并没有掌握过夺魂学派的技能,也从未持有过与记忆与梦有关的权能。   那么,为什么由石父来执行这个任务?   他就真的无法洗清尼古拉斯二世的记忆吗?   或者说……   赫尔墨斯派毒尘,真就只能由他来制作吗?   之前安南或许还会认可这个理由。   但如今,安南窥探到了尼古拉斯心底的记忆,才终于知道了一件事。   为什么尼古拉斯会被称为赫尔墨斯二世?为什么只有他能够制造赫尔墨斯学派的诸多传古产品?   这并非是因为他的才能卓著。   而是因为……记载着这些产品的石板,正好是只有最高层的“塔之主”才能查看、学到的东西!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引燃灵魂、进阶黄金了。但那个时候,他没有继任塔之主……是在之后又过了一年多,他才突然成为了塔之子,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继任了塔主之位。”   这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萨尔瓦托雷为安南讲述的,关于这位“赫尔墨斯二世”的故事。   现在回头想想,真正的问题、早在这时安南就应该察觉到了……   所谓的塔之子,是在所有的学徒中才能最高者、且它的天赋必须胜过塔之主本身。所有的巫师塔,都是通过这种手段维持自身的更新。   那个时候,他为何不是塔之主呢?   这从他觉醒的要素就可以看出来。   他希望自己觉醒【智慧】或是【理解】的要素,但他却没有。   这其实并不合理。   因为他是翠玉塔出身的……翠玉塔本身就是知识之塔,而且所有的巫师塔都持有最为正统的传承知识:   在正规的传承手段中,是可以通过在进阶黄金时、通过堆砌大量同领域的高位神秘知识,以此“染色”自身的灵魂、修改自身的天生要素倾向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像是安南一样有着系统面板、能够看到自己的要素倾向。   他们在转职之前,是无法确定自己会觉醒什么要素的。   如果是个慈悲要素的战士、亦或是勇气要素的巫师,那问题就大了。   而假如没有人为染色的话。   ——那么他们所觉醒的要素属性,就是推动着他们进阶至黄金的“欲望”本身。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   尼古拉斯当年晋升黄金时,他根本没有和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导师商讨过。他那极为强烈的“胜利”之欲,甚至能够推动着他晋升黄金、完成染色。   而那个时候,他的才能并不足以让他成为塔之子。   而后来,他却突然成为了塔之子——并继任塔主。   这只能有一个原因。   恐怕就是他使用了胜利之要素……对塔主下了手。   而这个推测,安南稍微从尼古拉斯记忆中搜索了一下,也就能够得以确认——   当时翠玉塔只有两位黄金阶超凡者。   一个是尼古拉斯。   另外一个,就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老师与养父——艾萨克·弗拉梅尔,上一代的塔之主。   尽管尼古拉斯不讨父亲喜欢,但其实他的父亲也已经为他打点过了。将他送到翠玉塔而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姓氏同样为“弗拉梅尔”的亲属,就在翠玉塔这里。   在尼古拉斯进入翠玉塔的第三年,表达出自己的天赋之后、他便被艾萨克·弗拉梅尔收为学徒。但其实在此之前,他也被塔之主暗中照拂。   尼古拉斯自小便心思深沉。   他从未将自己不讨人喜欢的一面暴露在外……专心的汲取着自己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并将翠玉塔所传承着的理念铭记于心。   因此,他也逐渐得到了艾萨克的认可。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他进阶白银后不久,与艾萨克进行交流时——   “……首先我必须告诉你。”   艾萨克如此答道:“这世上没有‘最完美的东西’。”   年轻时的弗拉梅尔坚定的答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将世上的一切,都升华至完美的境地——这是我们翠玉塔传承至今的理念,不是吗?”   “以前或许是吧。”   艾萨克叹了口气:“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弗拉梅尔难以置信的询问道。   艾萨克回过头来,平静的答道:“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平凡。   “并非是一切都要变得完美不可,这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只有‘更好’。”   “即使是传授中的贤者之石,也不能称为完美吗?”   “没错。”   艾萨克翠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辉:“即使是不朽的神明,头上无垠的星空,脚下这孕育着诸多生命、埋葬着诸多亡骸的大地,也远远不能称为完美。   “我们追随着完美而行,只是因为我们自身的不完美。我们会将比我们‘更完美’的一切视为伟大之物……我们只有向着那个方向行走,才能让我们自身持续升华。   “如同在黑暗的原野之中,向着灯塔前行一般。但我们却并非是要真正抵达那个灯塔……因为在这黑暗的真理之海中徜徉,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可是,”尼古拉斯虽然被“神明也不是完美的”这一理念所震慑,却依然下意识的反驳着,“假如完美是一种趋势,那么只要我们一直往前走、就可以抵达完美。”   “但我们无法一直往前走,因为我们终有一日会退步。”   “那……如果他们退步、跌倒了呢?”   “那就再爬起来。从失败中觉醒之后,我们就会变得更强……终有一日,他们会忘记这份失败中得到的教训,进入到更昏暗的黑夜。但他们也终将再度醒来。”   艾萨克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历史就是这样。历史是一个上升的螺旋。它有着上升期,就一定有下降期;如同太阳升起,就要落下。   “我们所开发出的东西,我们所发现的真理,未来或许某一日终会迷失。但在更远的未来,人们会在我们的尸骸中继续前进……这就是人类的意义,这也是历史的意义。”   听到养父与尊敬的导师说出这话。   尼古拉斯心中冒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但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究竟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的询问道。   “那么……如果让历史不再下降呢?   “假如这个世界会一直变好,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抵达‘无限的完美’了?” 第905章 尼古拉斯之死   听到这话,艾萨克有些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希望你放弃这个念头,尼古拉。”   这是他对尼古拉斯的昵称。   “当你冒出这种念头的时候,你就犯了一个比怠惰更为致命的念头。当天才有了罪恶的念头的时候,他们比任何恶魔都更为可怕……你是一个天才,所以你才不能如此去想。”   ——那么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去想呢?   尼古拉斯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他没有说出口来。   他只是谦逊的询问道:“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人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   艾萨克缓缓说道:“我们至今为止的历史,都是在这种不完美中前进的。如果要让我们抛却所有的‘不完美’,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们将不再是人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文明的传承性来自于历史与传统,变得完美的新人类或许还会继续传承、或许会变得兴盛,但那将会是另一个文明……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旧有的‘重复着失败’的历史将失去价值。那么,他们就将不再是‘我们的继承者’。   “——而是一个从我们文明的残骸之中诞生的,具有掠食性的无情恶魔。”   从那场对话之后。   一个疯狂的想法,便开始在尼古拉斯心中滋生。   如果人类在那“完美文明”面前不堪一击,而自己却能完全的控制着新人类的话……是不是就说明,自己能够胜过旧世界的一切?   假如新人类是不断趋近于完美的存在,那么自己就正是“完美之物”本身。   翠玉之塔传承着的箴言,是“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   而将自身升华至完美——又有什么错?   那将是终极的胜利。   是的,胜利!   永远的胜利,创造新的世界——完全的造物之主!人智的极限,就是创造出能够超越人智之物,如果能抵达那一步、就是作为人的完美胜利!   在如此强烈的“胜利之欲”的引领下,他升华至黄金阶,并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开发出了人造人的雏形。   但当他骄傲的将自己创造的“何蒙克鲁兹”介绍给自己最为尊敬的养父、导师艾萨克时,却遭到了对方严厉的训斥。   艾萨克命令尼古拉斯立刻销毁这个技术,并且不要将其透露给任何人。这已经超过了神明忍耐的极限,即使是以开发禁忌技术出名的翠玉塔,也不能将其保存下来。   “——人类,自古以来都活在虚伪之中。   “——欺骗他人,欺骗自我。所谓的‘愿望’不过是说着好听的,最终当我真正舍弃一切、向着理想前进的时候……无意间回过头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动。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我。   “——没有人支持我。更没有人崇拜我。翠玉之塔传承至今的‘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这样的箴言、让我付出了一生的箴言……最终,就连塔之主都没有把它当真。   “——只是把它当做笑谈,当做口号。把它当真的只有我。”   这是魔龙曾经心怀憎恨,对安南所吐出的真心话。   理所当然的。   尼古拉斯拒绝了。   他立刻翻脸使用了“胜利”之要素,将自身的“权限”提升至更高,并使用崇高假身、控制住了艾萨克、并直接夺走了他的塔之主权限。   在他继任塔之主之后,艾萨克也因为被强行剥离了塔之主的权限而失去了不死性,并被尼古拉斯所杀死。   他之后使用人造人,用艾萨克的脊髓、创造出了用于替代艾萨克的“人造人”。并控制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名义上塔之主的位置交给了自己、并完成了退位。   而最后在埋葬艾萨克的时候,尼古拉斯还是将他真正的骨灰放入其中。埋葬了被自己亲手所杀的恩师,从他十三岁开始一直教导他、直到他成为塔之主的养父,艾萨克·弗拉梅尔。   ——艾萨克虽然能够看破出万物真理,却终究难以预料人心的疯狂。   面对这种背信弃义之徒……安南不可能留他一命。   但问题又来了。   他的智慧真的就那么必要?哪怕神明们冒着风险,也要将他复活?他甚至想要窃夺天车之位,割断光界与人间、垄断新神的降生仪式……神明却没有来阻止他?   安南刹那间,想到了在刚刚击败承灵僧不久后,尼古拉斯二世逃走时的发生的事情:   “——是石父故意放他走的。”   纸姬如此说道。   “——看来就连尼古拉斯的逃走,也是宿命本身。”   面对安南的询问,石父却如此答道。   这些应该都是真话。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这个虚假的“尼古拉斯”从最开始,就只是一个工具。   他从创造之初的命运——就是为了让安南杀死的。   所以众神才会完全不插手这件事。   换言之……   这就是安南专属的经验宝宝。   属于安南的一面镜子。   一个与安南同样有着超凡的智慧、与安南同样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同样希望让这个世界变得“完美”,却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的“镜子”。   如同艾萨克所说的一般……人类需以史为镜。   而尼古拉斯二世,就是要作为安南的“镜子”,让安南看到另一面自己的缺点、以此反思自身并得到成长。   “那么……”   安南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只要他将尼古拉斯所有的记忆全部洗干净、修改为一个普通的凛冬国民,失去了“尼古拉斯”之名的恶龙,就能够重获新生。   安南就能够收获一个强大、安全而可靠的手下——再让他成为冬之手,“新尼古拉斯”直到死去也不会得知,自己就是昔日的“尼古拉斯”。   因为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确已经被埋葬了。   那么他就可以安稳、幸福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安南就能救赎一个人的生命。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但是。   就如同安南在画廊噩梦最后时,所说的话一般。   “——有些人是不配得到救赎的。”   安南低声喃喃着。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覆盖的霜雪之潮,以闪着光的幼龙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将尼古拉斯的记忆世界完全淹没、摧毁之后……安南再度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尼古拉斯已经变得无神的龙瞳。   重新化为人身。   右手扬起,一把冰剑落入安南手心。   ——刺入龙心。   安南的【胜利意志】,顿时高涨。   一种全新的力量,自“镜中”流出、涌入安南心中。   那是……   安南微微一怔,打开自己的属性表。   【灵魂要素:光辉(100%)、智慧(100%)、理解(85%)、胜利(33%)、美丽(38%)、严格(26%)、荣耀(10%)】   ——那是【胜利】之要素。   来自尼古拉斯的赠予……   亦或是一种诅咒。   看着那行文字,安南就感觉尼古拉斯最后的意志,似乎在对着自己说着什么。   “……但我绝不会走上你的老路。”   安南低声喃喃着,将刺入龙心的冰刃高高扬起。   在【胜利】要素的加持之下,光华轻而易举的劈开了岩壁。   下一刻。   尼古拉斯的尸体骤然崩碎、瓦解,化为漫天霜雪。   巨大无比的岩之魔物失去了生命。   像是山脉从正中间分开,而光华在山之心伸出闪耀着。   一束倾斜向天的光柱直通天空!   等到光柱散去。   一张像是纸、又有玉石般触感的白色书页安静的悬浮在空中。   ——七面镜子,已破其五。 第906章 第五页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第四页】   【类型:真理残章(16)(未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1】   【已显现:5】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看着光华散尽、悬浮于空中,缓慢旋转着的纯白色真理残章。   安南沉默了一会,才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它。   它立刻如幻影般破碎,化为纯白色的微光流入到安南体重。   安南立刻看到,自己真理之书的收集进度获得了一大截的提升,并且出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新功能:   【天车之书(5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324500)】   【当前特效(56):玩家可复活;公共经验池(3%);传送基石;好友与组队功能;开启新玩家录入功能】   【新玩家录入:可消耗三个玩家名额,将一个当前世界的自愿超凡者转化为玩家,或者消耗一个玩家名额,将一个自愿的非超凡者转化为玩家。通过这种方式转化成的玩家,天车依然具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权,包括且不限于获取目标感知、赠予或删除非咒缚能力、取消玩家名额】   【以这种方式手动添加的玩家,仅可使用复活与传送功能,击杀单位无法获得经验;以这种方式手动添加的玩家,在复活时需要消耗等同于消耗名额倍数的额外素材】   “这是……”   安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可以拿给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使用的复活权限?!   有了这个东西,无论是学长还是卡芙妮、是德米特里还是玛利亚,都不会再遭受意外了!   如果遇到特别有用的工具人,也可以给他们挂一个名额……避免突然猝死。   至于复活权限……这个恐怕是要省着点用了。   他已经可以确定,玩家复活时消耗的素材——实际上就是天车之书的真理之力。   它的最大值与目前玩家数额的最大上限有关,恢复速度则是恒定的。   ——也就是说,安南其实有两条发展路线。   一种是拉满玩家,然后大幅提高复活代价;另外一种是以只签订少量的精英玩家,并且大幅减小复活代价。   ……虽然他发现的稍微有点晚了。   之前在“十三香与哈士奇”那一拨的玩家进入游戏时,“玩家”总数额已经扩招到了三百多人。现在,还有大约一百人尚未进阶到白银阶,因此没有参与到目前的“世界活动”中。   看到天车之书的新功能,安南就打算……最近先不要再招收新玩家了——先消化一下这批玩家再说。   他目前大概还有五十多人的“原住民招揽额度”。   理论上,安南可以使用玩家们积累的经验池,直接提升一个人的等级……这个是他找到第四页的时候就得到的能力,但他目前还基本没有这样用过。   如果再搭配传送与复活的异能,那么他似乎有机会、能够把之前在地下世界中用于忽悠人的“神秘组织”,真的变成现实……   那些与安南已经缔结了深厚的友谊、能够信任的人,首先必须要受到保护。   还可以用“复活”与“力量”来诱惑一些权力者,以及拥有巨额财富的贵族加入这个组织。这个势力,甚至可以扩散到教国——他们这些加入这个组织的人,都可以提前视为安南的信徒,因此正神们也不会将其视为一段。   当然,最基本的前提、也起码要是品行与才能满足最低程度的要求。   希望他们像是这些玩家一样高洁显然是不太可能的——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这些玩家们道德标准是真的相当高……这或许与最开始的筛选机制也有关。   如果还能有一些空位的话,还可以去其他的国家看看有没有人才。   “这样的话……”   安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能力真正的意义。   组建一个跨国组织——这种想法不是没有人想过。   毕竟在灰雾弥漫,大结界将各国彻底隔离的情况下,如果能有某个势力、在各个国家都有值得信赖的自己人,那么他们毫无疑问会在各个领域都占据极大的优势。   每个国家的特产不同、忌讳不同、法律不同、稀缺资源也不同。   比如说在诺亚,“买官”是被明文允许的行为、但这个行为在联合王国则是死罪;联合王国至今仍然在使用宦官、甚至在没有官方公证的私人契约中也允许签订这种类型的赌斗,但是阉割智慧生物的行为,在教国和凛冬都是重罪、在“致使他人伤残”的罪行里面是最为严重的。   同理,在诺亚有银爵教会亲自监督的税务,在联合王国则是一片混乱;在诺亚,超凡者的消息被封锁、甚至只是个民间传说,在凛冬可能会受到官方的招揽、囚禁或是暗杀,在联合王国和地下世界或许能当上高层权力者——而在教国依然要当打工人。   通过合理的在各个国家安排人手,在遇到关键问题时,哪怕只是找可信任的、消息灵通的本地人作为顾问,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也同样的……因为各个国家的忌讳不同、这数百年间形成的文化也不一样,在缺乏足够交流的情况下想要维持这样一个组织,可以说非常困难。   基本上,很少有什么许诺与好处,是能够诱惑所有人的——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好处,也没必要交给其他国家的人了、直接给本国家的高层也能获得同样的好处,甚至更简单。   不过安南这边情况不同。   意外而死时的无限重生能力、可分配的经验与近乎无代价的传送权限……   而且虽然这种“原住民玩家”,无法通过杀人升级、但是录取书籍以从经验池中获得经验的模式依然是允许的,而他们能够提前看到咒缚的代价、轻而易举看到咒物属性的优势,也足以作为相当程度的特权。   ——如果放到其他教会里,这起码是主教级别才能拥有的神术特权。   不过,如果加入了这么多人的话……高密度的复活可能就不太行了。   “这样的话,就安排一个复活时间吧。”   可以用“版本更新”的名义,给普通复活挂一个逐渐递增的读条时间。不用太长,几分钟到一个小时就可以了……这个还可以防止打不过的强敌还没走远、说不定还可以帮助玩家打出一些骚操作。   不过,安南还是有疑问。   假如他给玛利亚绑定了玩家身份,那么玛利亚在虚界自杀并释放风暴之力后……还能否以风暴之女的身份,重生回这个世界?   但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去询问。   不过他觉得……大概是不行的吧。   虽然也的确有成功的可能。   但安南不打算将姐姐的生命,置于这种“可能性”之上。   姑且还是先作为一种最后的手段……再去给玛利亚寻找其他有关“心”与“胜利”要素的宝物或是仪式吧。 第907章 光自镜中生   安南之前其实就早有疑问了。   为什么天车之书明明作为雾界的真理之书,它的能力却完全依赖于异界的战士?   无论是召唤、提升经验亦或是复活——都是以玩家们为核心的力量。   但这并不合理。   昔日的天车御手,她的力量是与本世界息息相关的。   如果说,安南与这些玩家们来自近似的世界、所以才能把他们召唤过来的话……为什么他无法召唤自己世界的人?而如果说,天车之书的表现形式与安南无关的话,为什么天车之书召唤来的都是他所熟悉的“玩家”?   如今,他才终于明白——倒也不是没有将力量给予原住民的手段。   只是这个权限,被握在了尼古拉斯二世……或者说,已经被杀死了的“尼古拉斯”手中。   尼古拉斯昔日创造“完美之物”的无亲本人造人,来试图替代旧人类;与安南将“重生与成长”的特权分给他人,帮助他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趋向完美……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手段可能是殊途同归的。   如果安南想的话,他也完全可以使用这个能力轻易灭世、或者打造出属于自己的黑暗帝国。   如同镜面里外般相似的能力。   其区别只是这力量掌控者的思想差距。   “……所以,我才会从他这里得到这个权柄吗。”   安南喃喃自语着:“这就是【镜子】吗……”   仔细想想的话,之前他从《天车之书》中获得的权能,似乎与他得到能力的“镜子”也是紧密有关的。   但一个沉稳而明亮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   “你猜的不错,安南。”   带着单片眼镜的邻家青年,身着一身银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南身后。   他右手抛掷着一枚银币,单片眼镜反射着光。   “……银爵大人。”   安南沉默了一瞬,恭敬的向银爵士行了一礼。   银爵士只是笑眯眯的凑了过来:“你在想什么,我的小可爱?   “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怀疑。   “有所怀疑的话,最好立刻讲出;否则在偏见的蕴藏下,可能就会逐渐化为猜忌与误解。”   “……的确如此。”   安南轻轻点了点头。   尼古拉斯这个敌人对安南来说,不像是窃梦者那样让他的心灵有所顿悟;也不像是承灵僧那样,让安南竭尽全力、燃烧生命也要战胜。   他是一个格调很低的人。   与灰教授、逆冬者这些强大的敌人完全不同;更不用说是不落之盾和窃梦者这些曾经震撼过安南心灵的黄金阶超凡者了。   同为黄金阶。   尼古拉斯的确有着诸多伟大的发明,被一些人所崇拜……但这只是崇拜他的才能本身。   他的品行、道德甚至器量,都远不及他的智慧。   简单来说,他是一位有着卓越才能的真小人。   但也正因如此,他所做的事、和他所说的那些话……却反而开始让安南开始反思。   原本安南只是打算自己安静的思考一会,但银爵士这么说过之后,他觉得银爵士说的很对。   银爵士的经验与智慧都比他这么一个普通人要强的多。   那么或许他也的确有着什么想法能与自己分享。   于是安南请教道:“银爵大人,我刚刚在想的是——如果天车的诞生,就必须要让镜子们四处作恶、由我进行审判的话……   “那么我与被尼古拉斯所指责的那些贵族、君主,甚至于与他本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他牺牲掉的是全人类,我牺牲掉的是被镜子们所杀死的人。”   安南眉头紧皱,轻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称为正义吗?”   “真是难得,”银爵士感叹着拍了拍安南的肩膀,“你竟然也会有迷茫的一天。”   “我也只是一个凡人。我的才能有限、智慧不足,遇到我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当然会迷茫。”   安南摇了摇头,没有因为银爵士这隐藏着的夸赞而喜悦。   他的确是在想这么一件事。   他的确击败了尼古拉斯,从“镜子”身上得到了新的真理残章。   但是……血蝴蝶谷门口的那些村民、他在王都中转化的那些堕落者,还有那些堕落者直接或间接杀死的人——平民、黑巫师甚至于腓力王子。   他们难道也属于安南觉醒时的“必要的牺牲”吗?   “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银爵士饶有兴趣的望着安南,随手扬起一个银色的小结界、将他们两个罩了起来,防止这声音被外面的玩家们听到。   他追问道:“安南,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除恶即为善——我的确是如此想的。”   安南轻声答道:“但我觉得,如果为了得到‘善’,而去纵容敌人成为‘恶’……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如果无辜者的牺牲,是天车诞生的必要一环……那么我认为,我或许是无法得到正义之心的认可的。因为这个举动既不正确、也不正义。”   安南的瞳孔逐渐变得明亮,声音也变得清晰流畅:“但是我知道天车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所以我不会任性的说‘这不可以’。不过,我会背负起这些人的死,为他们的死而负责、赎罪……我会去救更多的人。帮助因为他们的死而遭受苦难的人,这并非是为了圣骸骨的认可……”   只是为了给玩家们做个榜样。   这个说法让安南感觉到有些羞耻,所以他没有说出来。   但银爵士已经领悟到了。   他满意的叹了口气、轻笑着拍了拍安南的肩膀。   “真是好孩子……”   银爵士温和的说道:“但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就稍微告诉你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吧。   “事实上,并非是每个镜子都是恶徒。或者说,成为恶徒与否并不是他们成为镜子的原因。”   安南抬起头来看着银爵士,站在原地安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银爵士伸手轻轻拂过安南身上的衣着,那变得破破烂烂的白衣再度被修复、并变得更加美观。   “镜子是什么,安南?一般人从镜子之中,首先会看到什么?”   银爵士平静的说道:“不是‘自己的镜像’,而是‘自己’。正因他们认识到了镜中的人是自己,才会意识到哪些部分与自己相反。   “他们并非是极恶之徒,也并非是因为我们的纵容或是作为你的血食,而要让他们变得恶贯满盈、来满足【正义】的条件。事实上,我们最开始并不认为最适合你的圣骸骨是正义。   “你之所以会认为他们都是恶人,恰恰是因为你自己的善良与正义。换个人来的话,或许会从尼古拉斯身上看到傲慢、或许会看到懦弱、或许会看到他的不忠不孝、或许会看到他毫无意义的憎恨与迁怒。   “你缺失什么,才能看到什么。这个世上的恶行很多,我们不会再去增加、也不会为其减少……因为那都属于‘凡人’的领域,应该由人类的法律去负责。   “你已经为死者报了仇。而剩下的,并非是你的罪,而是尼古拉斯的。”   银爵士温声说道:“你击败他的时候稍晚,这并非是罪。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他也不会因为迟到而有罪——而是因为巧合。”   “巧合?”   “或者说命运。这世上并非是所有事都能得到公允的结果、及时的审判的。如果正义不小心迟到,也不该将罪行推到迟到的正义之上……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是‘不小心’迟到的。”   银爵士平静的说道:“而你能做到的,就只是让正义尽量不迟到。让该审判的被审判,让该救赎的被救赎。   “天车……或许你自己也没有察觉,但你其实也是傲慢的。”   青年拍了拍安南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镜子……同样也是人。并非是模板里的好人、更不是童话绘本里的恶魔。而是活生生的、复杂的人。   “光自镜中生——但那并非是从镜子中夺走的光。镜子原本就没有光。   “你所看到的……一直都是你自己的光。” 第908章 不义之神   这算是一种毫不遮掩的夸赞了。   但是安南只是叹了口气。   “……您是专程过来帮助我的吗?”   面对安南的疑问,银爵士只是笑而不答。   银爵士帮安南把领口往里收了一下,打理了一下衣服、慢条斯理的说道:“或许,我只是来帮你修补一下衣服的。不然就这样出现在那些孩子们面前,可不怎么体面。   “三之塞壬能够随同你变身……但你的衣服可不能。   “等你有时间,可以去找一下雅翁。如果雅翁给你的衣服签了名,那么你就不用因为‘变身之后缺少能穿的衣服’这种不浪漫的事而头痛了。”   银爵士甚至有空开了一句安南的玩笑。   但安南心中明白……   这次银爵士并非是从光中降生——换言之,银爵士并非是传送过来的,而是从刚才就一直悄悄的在跟着安南后面。   所以在安南刚刚击败尼古拉斯之后,他就立刻跳了出来、帮助安南做心理辅导,将问题消弭在最开始。   就如银爵士刚刚所说的那样,“不要让怀疑孽生为猜忌与误解”。   就如同尼古拉斯昔日记忆中所显示的一般,在最开始的时候,尼古拉斯也仅仅只是一个稍微有些自闭、没有什么朋友的性格阴沉的少年而已。   如果他的父亲能对他稍微关注一些、将对他的关心表露在外,而不是悄悄为他寻找艾萨克作为他的养父,那么尼古拉斯就不会感觉到自己“被抛弃”,尼古拉斯想要证明自己的求胜欲就不会那么强烈;   如果他的同学中,恰巧能有一个热血漫主角一样开朗热情积极向上且擅长嘴炮的同学,要成为他的朋友……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够成为守护他人的正直之人,更不会被其他人排斥在社交圈之外;   而如果在他刚进入巫师塔时,有人在他旁边闲聊、让尼古拉斯得知了“被占据了学习时间后是可以调用的”,那么这份怨气也不会在心中积蓄、蕴养许久;甚至那个导师如果占的是他前面或者后面那人的时间,如今的情况也会完全不同。   但是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   一个人的不幸,也不能作为他们的免罪证明——所行的罪,不会因为行凶者的可悲就变淡。   然而若是以人为镜,以“希望悲剧不要从其他人身上再演”为目的,去对过去的事迹进行总结与研究的话,就不能去忽略那些看似并不起眼、“只是小事”的细节。   正是这些巧合堆积起来,就构成了命运。   “没有任何的堕落之举,是突如其来的吗……”   安南喃喃道:“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了。”   ——他突然理解了,银爵士真正想要警告他的事。   哪怕只是留在心中迟迟未曾散去的一块阴影、被现实撕碎的某句曾经奉为圭臬的箴言……亦或是从出生开始就“顺理成章”所经历的一切事,都可能在潜移默化之中,让一个原本纯澈而正直的心灵堕落。   即使安南有着被反转的冬之心,能够屏蔽绝大多数的杂念、恶念。   但让一个人走上错误的道路的……并不一定是恶念。   有时过于崇高、慈悲而不切实际的理念,也是同样有害的。   许多圣者们,都是因此而死——他们违反了自己获得圣骸骨时所立的圣契,因此受到了最为激烈的反咒。   银爵士恐怕是专程跑来,目的就是为了引导安南,告诉他“何为正义”。   ——也就是说,银爵士唯恐安南受刺激而变得偏激,将正义定义为“根除世上一切罪恶”之类的东西。   若是普通人抱有这样的理念,那么这倒是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们的行动力不足,所以只会在最外围指指点点、评论一下他人的行为“纯度不足”。   但若是安南产生了这种想法,那麻烦可就大了。   ——因为这的确也能算是一种“正义”。   如果这种想法得到了正义之心的响应,安南就会得到“足以将其实现的力量”、以及“必须将其完成的咒缚”。   这种崇高的理念一旦落到实处,反而会让安南化为将整个世界拖入火海的“魔王”。   所谓不教而诛,刑繁而邪不胜。   不通过普及教育的手段提高民众品德、而是直接上重刑,或许在短时间内有效……但它同样会让民众苦不堪言,那么这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不义”。   银爵士的告诫,某种意义上其实算是多此一举。   安南并不是那种仿佛具有宇智波血统的二极管少年,爱恨转换飞快、极具极端要素适应性——假如有这种要素的话。   安南对自身的品德与理性,有着足够的自信。   他原本就是依靠品德与理性,去约束自身的各种行为。只要给安南一些时间,他自己就能从尼古拉斯的经历中汲取养分、来使自身成长。   毕竟,早在安南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即使如此,安南却依然能够在稳定的进步。   最开始,获得天车之书第一页、第二页时的安南,与现在的他相比已经显得稚嫩、毛躁。   这正是从“经历”中汲取的经验。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银爵士大人。”   安南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明亮而清澈:“尼古拉斯刚刚屠杀村民的时候……您应该就已经到了吧。   “最开始,我的计划就是在银行中制定的。我原本就会在拜访完喀戎阁下之后,去乌鸦家面见无面诗人。   “但她却突然提前来到了我这里,甚至稍微打乱了我的安排——我稍微把时间往前推了一下,那差不多就是尼古拉斯行凶后处理现场时的时间。   “那么,大人。”   安南注视着银爵士:“您如果亲眼目见此事,是否也不会出手拯救他们?   “那么您是否真的提前得知了这件事。   “那么……您的这种行为,是否也可以说是一种不义?”   如同银爵所说的一般。   在安南心中出现怀疑的瞬间,他便立刻将这种疑问说出口来,用询问而非是妄想——去寻求一个答案。 第909章 不再迟到的正义   “我想,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可以是。”   明明在被安南质问,但银爵士却只是温和的笑着:“安南,我是贸易之神——我不可能、也不会像你这么纯净如琉璃。   “不过你猜得不错,就算我亲眼目见,我的确也不会阻止这件事……   “如果雅翁看到,他会去阻止。因为这件事‘不美’,这会让他不满。;   “如果没有人看到这一幕,那么埋骨婆婆就会将他们的尸体在腐化前埋葬、收敛。并告知埋骨教会这里的案件真相……婆婆她也不会管这件事。   “而如果是曜先生,他的确会管——或者说,他在看到尼古拉斯的时候就会出手将其‘净化’,而不管他是否正在行凶。对于净化之神来说,只要曾经有罪且未尝赎罪,那么他们就都可以被‘净化’。   “同样的,哪怕是伪神或者是邪神……也会有自己的行为方式。悲剧作家或许觉得他做得好、也可能觉得他做的不够地道;敲钟佬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攻击他,鸢尾侯与他的主子红骑士,看到这种欺凌‘手无寸铁’的平民的行径,就会第一时间上前制止,双首歌者则只会将这件事记下,并编成歌谣来讽刺他……”   银爵士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   他看向安南,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现在是认真的提醒你,安南。这个世界的确需要天车……但在你做好准备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轻而易举的飞升。   “因为你一旦成为神明,就必须遵守规则。   “在这个世界,神明也是会受到约束的。倒不如说,正因为是神明,受到的各种约束才更重——教国有一个传统,即‘上位者犯罪、罪加三等’,而这个传统就来自于神明,或者用马人的说法说……也就是‘活柱’。”   银爵士说到这里,轻松的笑了笑:“我很喜欢这个说法。我来给你讲解一下,我们神明是如何管理这个世界的。   “我等皆为此世之活柱,职责是顶天立地、谁也不能擅离职守、逾矩行事……否则将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混乱、进而给其他神明造成麻烦。对于我们来说,‘正邪’与‘善恶’无关紧要,秩序才更为重要。   “尼古拉斯很聪明,因为他并没有违反我所制定的、由银爵教会负责执行的法典,他才会在诺亚活动——换句话来说,他不贪污、不盗窃、不抢劫也没有漏税,我就没有理由来杀他。”   安南恍然大悟。   所以尼古拉斯,才会将那些财产都放在村子中……这不仅仅是用来误导来人的,更是为了避免银爵士直接对他出手!   “但是,他绑架那些人、屠杀这个村落的举动,会对整个诺亚治安造成破坏。根据我以前与小诺亚签订的契约,如果王室向教会提出申请,那么我就可以‘代为执法’。也就是说,银爵教会就可以绕过‘教会法’、而执行‘王国法’。我就可以用杀人罪去逮捕他——也仅仅只能是逮捕;当然,如果他拒捕的话,我也有权直接击杀他。”   银爵士叹了口气:“当然,我还要说另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确没有看到这件事。   “我与老祖母不同……在凛冬,暴风雪即是她的眼睛。但只有正在进行交易的人、与待在银行交易所市场等‘交易场所’的人,才能被我看到。   “真正发现了这件事的人……其实是无面诗人。因为它是记录与守密之神,在尼古拉斯堆砌着财务、试图用一个阴谋将自己的罪行隐藏的时候、反而就让它成为了一个‘秘密’与‘阴谋’,进而被无面诗人与悲剧作家得知。”   也就是说,只有直接涉及到自己的领域……神明才能感知到吗?   那么反过来说,如果其他神明涉及到了这个领域、也是会被这个神明感知到的……   安南终于理解了神明的行为模式。   怪不得纸姬她需要养这么多的画师、如此缺钱,却不用自己能够随意跨越国境线的优势进行买卖交易……也不依靠自己长生的优势来卖古董和一些危险的咒性材料,而是只依靠卖画谋生。   因为如果纸姬从商,那就涉及到了银爵士的领域。   其含义,大概等同于直接要银爵士要钱。   如果是其他神明倒也不怕。   但纸姬本身是雅翁的从神——为了不给雅翁找麻烦,所以她也很自觉的避开了这种办法。   毕竟,银爵士与雅翁的关系,似乎也不算很好……   并非是神明的规则,让祂们无法做这些事——而是祂们的身份与从属,让神明尽量不去做直接涉及到其他神明领域的事、以此避免误会与纠纷。   ……安南突然感觉,这些神明活的也挺累的。   这并非是那种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神、而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在不断辛勤工作着的神。   他们并非是这个世界的“拥有者”,而是这个世界的警察、医生、教师……   “不过,成为这种神明倒也不错。”   安南轻声喃喃道。   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能够有力量去帮助他人、守护世界,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   银爵士看着安南不仅没有退缩和迟疑,反而像是变得更加坚定了的样子,顿时苦笑着挠了挠头。   “不愧是你,安南。”   银爵士叹了口气。   他脸上再度挂起了温和的笑容。   但这并非是之前那种“商人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安南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让银爵士露出这种笑容了。   “虽然我不认为,秉承这种纯真的善念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我依然尊重着如火般熊熊燃烧,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的人们。”   银爵士认真的说道:“作为礼物,我附赠给你一条信息吧。   “这原本是没打算告诉你的,因为它在我们看来,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但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   “你也知道,无面诗人就住在杰兰特伯爵家中……也就是三眼乌鸦的聚集地。   “在它得知,‘尼古拉斯二世’突然屠杀了一个村落——在自己明明没有掌握‘人造人技术’的情况下,就强行开始搜集材料、赶时间制造‘魔灵’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尼古拉斯二世,当时并非是为了制造人造人。而是制造魔灵——它是魔像的一种。一般来说,魔像指的是没有灵智也能自然行动的人偶,而魔灵则是在这个过程中加入了灵魂这个材料……就比如说是被变成了餐具或是动物的人类,就可以被称为魔灵。   “尼古拉斯二世想要制造能够被自己控制的魔灵,来保存着腓力的生命——并从他的脑中寻找第四史论的记忆。我推测,在他获取第四史论之后、就会立刻使用并让自己成为天车。   “只要他在命运上成为了‘天车’,我们就无法再使用法术手段寻找他。这就是他突然毫无顾忌的开始实验的原因。”   当时,安南看到那个魔灵时,也曾质问尼古拉斯二世:“你的目的,不应该是制造人造人吗?”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大谈“人造人是个好东西”。   如今,安南终于明白了……   那并非是转移话题。   因为腓力本身,就是尼古拉斯二世重启“无亲本人造人计划”的一部分……是最开始的开端!   “先别着急,后面还有更重要的。”   银爵士打断了安南的思考,继续讲着:“无面诗人它立刻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在向我报告之前、它首先跟杰兰特伯爵讲了这件事,要求杰兰特伯爵向王室进行汇报。   “当然,如今新王未立。杰兰特家族还无法恢复正常行动……但在他向伊丽莎白进行汇报后,伊丽莎白却拒绝了这件事。   “她不同意让银爵教会处理这件事——而是直接调集了军队,打算先围困尼古拉斯二世。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思考对王国最好的结果。’她的目的很显然……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找到借口把拿塔郡一并抹平。   “拿塔郡作为诺亚的法外之地,是恶魔之血的主要产出地、也是通缉犯的逃亡之所。而如果她能够在这个时候,把腓力曾经购买恶魔之血的事情,与他被刺杀联系在一起……就能将尼古拉斯的罪行一并拐到拿塔郡,顺势将拿塔郡铲除。   “而这样,腓力被刺杀的这件事,不仅不会作为她继承王位的阻碍与污点,反而能够成为功绩;而这件事过后,她对军队的掌控力也会大增、足以将倾向卡芙妮的这股势力重新握在手中,还可以用军队向其他贵族们施压。   “与此同时,也避免了‘由教会来亲自处理王子被刺杀这件事’而导致的王室声望的降低、教会声望的提高。可以说是一举多得之计。”   银爵士缓缓说道:“这也导致我无法出手,直接对尼古拉斯二世进行审判……”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询问道:“那么卡芙妮和她的父亲怎么说?”   “杰兰特伯爵还没来得及问卡芙妮呢,伊丽莎白就已经将他软禁在了自己宫中。乌鸦不会伤害王室继承人,所以这个消息就被困住了。”   银爵士眯着眼睛,轻笑着拍了拍安南裸露在外的肩膀:“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理……我想回去之后,你可以与卡芙妮进行沟通。现在伊丽莎白还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已经被你杀了、腓力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安南认真的点了点头。   银爵士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不用谢。”   他蹲在安南身边,伸手指向了某处:“那个……你才要谢谢我呢。”   ——那是被尼古拉斯二世抓来的孩子们。   银爵士虽然没有借口,直接对尼古拉斯二世出手。   但在尼古拉斯二世与安南战斗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将那些被困在铁笼中的孩子们救了出来,并保护在远离战场的地方。   这是因为,银爵教会有拯救、援助“孤儿”的职责,而他们……恰好已经都是孤儿了。   “谢谢您,大人。”   安南眼前一亮,声音变大了些许。   银爵看着他,笑了笑、化为一道光并消失在了原地。连同带着那些孤儿们一起,回到了诺亚城中。   ——正义迟到了。   虽然说人不可能生而知之、虽然说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然说这并非是安南的罪。   但客观来说,“正义”终究还是迟到了。   它只能审判,却无法拯救。   不过,哪怕能够多救一个人、也都是好的。   安南心中默默念着。   如果我能够继承正义之心的话……我不会追求什么“没有罪的洁净世界”。   但我希望,正义能够不再迟到。   像是银爵士所说的一样……让该审判的被审判,让该救赎的被救赎。   “我希望成为的,是不会再迟到的……”   ——及时的正义。 第910章 真正的英雄   银爵士离开了之后,安南倒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确也不好安排那些得救的孤儿们……毕竟明面上,他其实现在并没有离开王宫,也就无从解释为什么他会找到这些孤儿们。   那么,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无辜的孩子们也已经被救下来了,敌人也已经被击败了。安南与玩家们就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在被长公主的军队包围之前,他必须赶紧返回王宫,装作自己从未离开的样子……玩家们也最好全部散开、撤离到远离这里的地方,以免到时候惹上麻烦。   到时候,视情况而定……说不定还需要玩家们反过来包围那些军队。   不过,其实也不一定用得上他们。   最好的情况,其实是在朝堂之上就把一切都处理好、让他们直接撤军。这样那些军人们,也就无需因为“王室继承人互相内斗”的缘故,而毫无意义的身死亡故了。   “安南大人,敌人被解决掉了吗?”   美味风鹅第一个“顺利登顶”——从这山岳般的魔物的山脚一直跑到了陡峭的山顶。   这个强壮的光头男子,上半身穿着极单薄的布袍、手中握着尚未出鞘的长剑,走过来并发出了令人安心的沉稳声音:“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看向安南身上已经变了一个样式的白袍,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安南之前的露肩白袍,如今变成了斜披着的风衣。左臂从肩膀处就没有衣物、甚至腋下都一片空荡荡,而右臂则裹的严严实实,从肩膀一直遮到指尖;他身上还捆绑着诸多倾斜着的白色布带,基本都是从右肩到左腰、或者与之平行。   美味风鹅也能认得出来……这种左右不对称的风格,显然是精灵风的服饰。   这是与那个叫波菲丝的幽灵小姑娘类似的衣服。   ……说起来,安南之前穿着的,是这件衣服吗?   为什么这BOSS打完了之后,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你是不是又偷偷爆衣了?而且这衣服是从哪变出来的?   “嗯,已经解决了。”   安南点了点头,有些不太适应的紧了一下领口。   他也关切的询问道:“我还以为你刚刚不小心被驱逐出这个世界了呢……你没有被尼古拉斯的毒尘命中吗?”   “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莽撞了,大人。”   老鹅也有些无奈:“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剑圣这个职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打法那么暴力了。我如今更倾向于找准时机,再切入战场、攻击敌人破绽的打法……倒是一一,她和我是一起过来的,但是在第一击就不小心被干掉了。”   “不用担心,她没事。”   安南解释着:“她只是沾染到了赫尔墨斯之毒尘,被暂时驱逐出了这个世界。过一会就能回来了。”   “……赫尔墨斯之毒尘?”   美味风鹅闻言,愣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但安南还是嘱咐了两句:“你们一会就可以准备离开了,晚一点走也行。长公主已经派军队向这里包围,她的目的是攻击拿塔郡……如果你在拿塔郡有产业或者是有朋友的话,最好提前带着他们离开,但最好是赶紧避开。   “但是最好不要都离开——之前被毒尘驱逐出去的孩子们,一会就会回来。最好留一点人在这里接应一下他们,免得有人回来之后搞不清楚状况、而一头撞到军队那边去。”   倒不是打不过或者跑不了的问题。   毕竟他们主要的产业都在诺亚,如果这个时候发现“与尼古拉斯有联系”、哪怕只是怀疑……也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不过,你们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布满霜痕的岩壁中爬进这个“山洞”,这狭窄的空间中逐渐变得闹哄哄的。   安南倒也不嫌吵,反而还有些怀念、有些感叹的说道:“你们成长的速度是真的很快。   “我还记得你们去年时,还显得相当笨拙。和我一样不够成熟……但现在,就已经培养出了无需沟通也能互相配合的默契了。”   如果没有四暗刻他们将山体击溃、把道路打通,安南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击败尼古拉斯的。   尽管最后这一刀不是由他们砍出来的……但最为关键的、甚至足以扭转局势,让安南反败为胜的那次突袭,正是玩家们极默契的配合。   “那些孩子们,已经顺利的救了下来。刚刚银爵士来了一趟,我拜托他将这些孩子们带回去了……毕竟无论是我还是你们,都不太能照顾好他们。”   安南表情严肃的说道:“多亏你们来得及时……否则不只是那些孩子们,可能连我也会被击败、甚至杀死。   “谢谢了,各位。”   他甚至向玩家们认真的行了一礼。   玩家们在看完“新资料片”后,平均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传送到了拿塔郡。并非常及时的从拿塔郡一路狂奔,赶到无名村落……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冲入了血蝴蝶谷。   安南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些玩家们会不会被最村落中的财宝所诱惑。   这也是非常合理的情况。   玩家们是难以抵抗掉落和舔包的——队友可以不救,但是包一定要舔。   这种“满地大爆”的情况下,能够抑制住捡东西的欲望,在甚至没有主线任务经验奖励的情况下……直接冲过来救人。   这是安南也没有想到的可能。   是的,安南没有给玩家们布置主线任务。   因为他总觉得说不过去。   这里既不像是之前对抗承灵僧那样,有着为泽地黑塔复仇的理由;也不像是最开始他们从冻水港跟着安南杀入罗斯堡一样的同仇敌忾。   这些玩家中,甚至有一大半从来都没见过安南。   而尼古拉斯虽然有罪……但他更多的,其实是与安南有私仇。   安南并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而麻烦玩家们。   既然他没有对他们施恩,也就不方便要求他们回报。   但他觉得,“救人”这件事玩家们或许有兴趣——可如果发布任务,那就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了。   全凭自愿的彩蛋……只要来的够早、足够及时,就能救下来;能够来早一点,就能多救一个。   这种事,安南总觉得不该布置主线任务。   但玩家们也不该两手空空的回去。   安南打算等掉线的玩家们都回来之后,给他们所有人都发点好感度;再布置一个福利任务,用体检的名义、找借口给他们发点补偿……补偿就是清掉他们的侵蚀度。   当然,那句话还是一定要跟他们说的:   “——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安南认真的说道。 第911章 不知所踪的第四史论   闻言,玩家们怔了一瞬。   他们原本还有些嫌弃自己输出不够,这把任务全靠安南来C、自己光是过来占了个场子、之后就一直摸鱼了……能混个脸熟就算是回本,那些孩子救了下来就算是大赚。   但他们却没想到,自己在安南这边的评价却不是“划水狗”,而是“英雄”。   这绝非过誉。   孩子、德芙、四暗刻……   除了这三个最为显眼、打出了最多贡献的“明星”之外,当时飞在天上的安南、其实还关注到了一些“用于后备”的玩家。   哈士奇当时也已经绕到了附近、西酞普兰已经释放出了自己的灵体、美味风鹅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如果流浪的孩子的“藤击术”、与四暗刻的爆炸物都没能清除掉那些植物的话,老鹅他就会立刻劈出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击剑气。   而且破坏巫师,也并非只有孩子一人。   那些没有与安南接触过的玩家之中,也有不少的破坏巫师。他们对破坏法术的掌握程度不够精通……没法用爆破技术,精准的在这种土木混合物中打出洞来。   但只要能够接近到二十米内,他们也可以使用法术打一些输出——为了防止被直接驱逐出去,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打一发法术、就直接被敕令巫师们抛到岩壁上拍死的准备。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倒不是什么“啊我要牺牲我自己拯救我的队友”之类的东西。   而是能用自己的身体打出那么一点输出,也比被boss直接秒了、或者在这里摸鱼划水强!   事实上,因为更多的玩家,都倾向于选择较远的战斗距离……玩家中的法系职业比例可以说是相当高。   第一批降临在冻水港的玩家们,就已经占了如今近战玩家们的五六成。而在这些近战职业的玩家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能够担当坦克职责的,真正的“前排”。   其余的,最多也就是快乐风男一样的游击型战士。或许比巫师还要脆不少——巫师中也有擅长防御的流派,比如说塑形或者先知。   只要不像是传说中的“塑型之裘德”那样直接在视野外被狙死,巫师都比这些近战打输出的脆皮肉的多。   典型例子就是老鹅。   美味风鹅所转职的剑圣,就是这样的一个脆皮职业。不过他也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一特点,所以这个没有头发的强壮光头,战斗风格逐渐从少林武僧般的朴实刚强,逐渐趋向于同样没有头发、但脑后有条形码的另一个光头……   在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之前,他不会轻易上前。   也正因如此,一直到战斗结束、他都在后面全程OB,没有白白上前送人头。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安南冲入洞口之后,他就立刻跟上来的原因——从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一阶段”的大山·尼古拉斯,而是那个“二阶段”的魔龙·尼古拉斯。   只是二阶段的boss被安南秒了,这点让他很遗憾。   并非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玩家们太过能干了,才导致只有反应最快的那些“抢到了贡献”。   而如果他们不小心失败了,就会立刻有其他人顶上。   剩余的那些玩家们,也同样有能力、有觉悟。只是他们少了一点运气,没来得及出手而已。   他们同样也值得尊重、应该被夸赞!   玩家们“复活”的可能性,不只是让他们变得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更是可以让他们变得无比璀璨。   即使扛下所有伤害、也绝不会退缩半步的果敢——将全部的信任交给自己身后的战友们,相信着他们能够治好自己、解决敌人,因此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也绝不会转身逃走。   没有什么战友,是比玩家们更值得信任的了。   ——安南再度意识到了这件事。   或许之后,也可以多带他们打打boss……   不过被安南猛夸了一顿,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或者说,会对安南有激烈反应的玩家,都因为看到boss时的反应同样激烈而积极、而在前两波的时候,就被尼古拉斯顺手清掉了……   而在其他玩家们要么在害羞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么沉浸在回忆中、要么因为年纪大了而感觉和周边的同伴格格不入有些尴尬的时候……   在一旁直勾勾盯了安南好久的哈士奇突然发问,打破了沉寂:“老大……你是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吗?”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向哈士奇。   她是唯一敏锐的捕捉到了安南迟疑情绪的人。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他其实在等第四史论——但奇怪的是,第四史论迟迟没有出现。   这是安南唯一不理解的地方……而银爵士也没有对这个问题给予任何回应。所以安南想,这里或许有什么没有被自己注意到的细节。   如果说……腓力在第四史论中所写下的内容,是“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如果这里的天车指的是安南,那么这项历史就已经被完成了,第四史论就破解了自身的咒缚、即将重新显现于“第一史”中。   可是,安南并没有看到第四史论重新显现。   但如今说,这个天车指的是“真正的天车”,安南又不能算是完整的天车。因为他还缺少最后的六分之一的碎片。   可腓力已经死了——他从这个历史中被彻底抹除了,死无全尸。那么他所写的这个历史,也就无法完成了。   然而第四史论上记述的内容,又是会必然完成。   这到底是卡了BUG,还是另有隐情、哪个地方的细节没有被安南注意到?   先让玩家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吧。   他得赶紧回去一趟、把这边的事跟卡芙妮说一下。   他能够变龙了的这件事,也得跟玛利亚说一声。   安南摇了摇头,下定决心:“我不能离开太久,不然姐姐会担心的。我先回王宫一趟……你们注意安全。最好留下一些互相策应的人手,其他人也尽早离开吧。”   明明击败了强敌。   但安南却反而感觉有些不安。   就像是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安南很快从血蝴蝶谷离开,原路返回、回到了村落中。   看到安南从血蝴蝶谷中出来,雅各布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刚刚远远看到了那个天灾般巨大的山脉之时,甚至都绝望了。   但好在他之前偷偷布置在安南身上的仪式还在生效,告诉了他安南还没死……这才让他没有赶紧跑路。   他不知道,如果他把安南大公带出来之后、安南牺牲在了这里,玛利亚殿下会不会迁怒他。但如果安南没有出来,他肯定是会立刻跑路的。   “回去吧,雅各布。”   “没问题,陛下。”   “洞开者”雅各布立刻应道。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盒【万能溶剂·阿佐特】——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点了,基本只够他和安南传回王宫。   不过之后,他们会做地铁回国。安南也没有什么外出的需求,应该也用不着这东西了……   他将阿佐特涂抹在钢钉上,并将其钉入自己的掌心。这是他独有的仪式准备。   “我乃锁扣,钢为锁匙——我以光洞开己身血肉,如同以钥匙开遍全部的门。”   说着,他缓缓将钢钉抽出、如同拖着什么透明的沉重的东西。   他被钉了一个洞的左手,上面的洞看上去像是在膨胀一般——但那似乎又是幻觉,定睛望去什么都没有。   “我以光洞彻自身,如同钥匙洞开门锁。因而我乃门扉,链接此与彼之地。   “我既以光洞彻自身,因而我乃钥匙——我将洞开一切门扉。”   他吟诵着,手中的洞在旋转、膨胀着。   微光从中冒出。   他伸手摸向安南、又摸向自己。   随后,那个洞骤然扩大——涌出的光将他们包围,拖入了“光之门扉”中。   但安南却突然在光之乱流中睁大了双眼。   ——这感觉不对。   与之前传送的感觉都不对……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坐在车后座时、前面开车的人突然刹车了一般。整个人都像是被从车后座上颠了一下、屁股都离开了座位一般——   “很久不见了,安南陛下。”   一个低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在安南无法看清的光之乱流中,一个握持着手杖的黑色剪影向他缓缓走来。 第912章 沉默的袭击者   这些四面八方而来、蒙蔽了安南双眼的幻光,让安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这也正是“第四曜”的一种。   在越界之时、世界狭缝中的幻光扭曲了常世的色彩,因而凡人的大脑,也无法以先前建立的“色彩体系”来分析这种光。   在这四处充斥着幻光的狭缝之中,只有幻光的“浓淡”、而完全没有颜色。甚至就连大致的脸型都看不出来……能够看出这是一个人、他握着一根手杖般的棍状物就是极限了。   仅凭着有些失真的声音,安南根本无法判断出对面的身份。   但安南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个时候,把自己从传送仪式中截下来的人……毫无疑问,是心怀恶意的。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你们当敬重我。   “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随着安南毫无预兆的咏唱,他身上迸发出了璀璨的光:   “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就连安南的瞳孔中,也骤然溢出了纯澈无比的光辉。他纯白色的长发自发根开始蔓延光化、变成了漂浮着的触手般的光流,身后探出四片光翼。   这颇具精灵风格的新白袍,与之前露肩又露腰的白袍相比又优化了不少。   安南的上一件衣服,其实就已经非常便利了——那件衣服被玛利亚去掉了肩膀与双侧腰部的布料,刚好能够容纳光翼。   唯一的问题是,在不战斗的时候,反而需要披上一件斗篷或是披肩来遮挡身体……   安南最开始虽然感觉有些走光,但总好过像是隔壁绿巨人一样,每次战斗都会爆衣。所以他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银爵士考虑到了安南的特殊需求,但又感觉之前的衣服太过暴露,于是他没有询问安南、就直接给安南进行了改造——总的来说遮盖率上升了不少。   新白袍只有需要见光的左臂裸露在外。   而看似布料很多的后背和后腰,则有两道类似裙摆的折叠结构,在光翼探出之时、它们会自动上扬,刚好容纳光翼展开。   这样即使光翼探出,也完全不会暴露皮肤。   看到安南咏唱着“仪式法术·天车之痕”,对面那个虚幻的人影却是没有攻击、也没有逃离。   他只是拄着手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出低沉的声音。   “天车……呵……”   那人嗤笑着:“这就是你希望得到的力量?”   那是冷彻心扉、饱含诅咒的低沉言语。   仅仅只是听到,就足以让思维冻结发僵。恐惧与绝望浸染于言语之中,无需念出“霜语”或是“龙语”之类的神秘语言、也能够改变世界。   就如同刚嚼过了薄荷,口中会有清香;抽过烟之后,唇边会余有烟味一般。   唯有常年缓慢、沉痛的咀嚼着痛苦与绝望的人,才能将这份绝望浸染于言语之中。   安南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三之塞壬。   在安南完成光化后,他对光辉要素的抗性就加深了。获得了对第四曜的抗性之后,幻光对他的扰乱就彻底消失了。   他那喷涌着光辉的双眼,显然已经无法用来看清东西了——安南如今用来接受视觉资料的,并非是双眼、而是他身后的光翼。   光翼就像是一个信号塔,不断向周围收集着各类的光。   在这个过程中,也能将周围的视界信号化。   不限于双眼,只能看到眼前狭窄的一片,而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周围整个球形范围内的视野。   如此一来,他面前那个人的身份便立刻暴露了出来。   正是之前在大公府逃走的——   “……弗拉基米尔。”   安南低声喃喃着。   被安南叫出名字的逆冬者,没有慌张也没有意外。   反而只是轻笑着,不慌不忙的双手拄着手杖,幽幽看向安南、一言不发。   信奉蠕虫、将自己转化为梦界生物的弗拉基米尔,的确有这个能力可以干涉传送。   弗拉基米尔能够自如的在世界的夹缝中穿行,如果他能够事先得知安南进行传送的具体时间与位置,的确是能够把他直接截停下来的。   精确传送,并非是如同飞机或是汽车之类的安全运输。   他的确是一个技术活,但考验的更多在于本能、而非是知识。做个比喻的话,其实传送者的体验要更接近于平衡车,一个走神可能落点就会出问题。   而载人传送时的压力会成倍提升。   如同以平衡车的方式,运送着多人一般。只有真正的老司机才能长距离带人传送……除非在传送末端有人接引。   那样的话,传送就会变得非常简单——就像是使用能够自动收回的钩锁、勾住了墙壁上突出来的铁环一般。只要定位准确,不需要任何技术就能传送过去。   玩家们使用的传送,就是后者这种。   “洞开者”雅各布之所以因技术好而被安南选中,带在身边,就在于他是一个“平衡车大师”。   他能够凭空间感和地图,直接传送到自己未曾去过,也没有设立锚点的位置。   大概就是那种不使用卫星导航地图,而是扫一眼地图、得知目的地后,就直接开车跑到自己没去过的城市中,还依然不会迷路的那种老司机。   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就是将安南直接从这种无目的的“载人平衡车”上一把直接拉了下来。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指骨。   弗拉基米尔上次逃跑时留下来的指骨,如今就作为咒性材料、而被存在雅各布的仪式袋中!   那个指骨上,或许有维克多和雅各布也没有发现的某种定位标记……而且还能穿透保存用的仪式,被弗拉基米尔感知到。   恐怕就是那个东西,把弗拉基米尔引了出来!   雅各布第一时间,肯定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但他却没有停下。   他的经验告诉他,最好还是先回去报信——能把安南强行从传送过程中截留下来的人,他留在这里可能只是给安南添麻烦。   而且他手头的耀之油已经不多了,如果耽搁一下、可能就回不去了……   倒不如赶紧回去,找到萨尔瓦托雷支援一波、再带着人赶回来。   ……不过安南倒是希望,他最好回来的时候能多叫点人。比如说把玛利亚和维克多都叫上——他如果只带着萨尔瓦托雷或者卡芙妮回来,那可能就是传过来送了。   周围的光流逐渐散去。   他们周围的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   被终止的传送,将安南与弗拉基米尔直接抛到了某个荒郊野岭。   “……让我猜猜看。”   安南平静的、带有三重回音的声音响起:“你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找到我了。但你现在才出手……   “是希望借我之手,铲除尼古拉斯二世吗?”   弗拉基米尔微微眯起眼睛。   他默不作声、完全没有理会安南的询问。   在他的身后,逐渐显现出了一个高大的、暗灰色的阴影。   那是一个全身布满伤疤与新鲜的伤口,双眼绑有浸血的绷带,耳朵与舌头被切掉,有着八只反曲、畸形手臂,披头散发的疯癫人形。看起来就像是用疯子的肢体拼凑出来的“树”一样……四对手臂高举向天,像是在迎接着什么。   它的心脏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可怖伤口,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内部,是如同心脏一般的暗红色球体,它正缓慢的搏动者。   ——弗拉基米尔的崇高假身。   强烈的危机感,在安南心中蔓延。   下一刻,安南感觉自己周边的世界,眨眼之间,就被浸染成了充满绝望的暗灰色。而他自己却是一动不能动——就连纯粹的光,也被凝固在了空气中!   弗拉基米尔没有说一句话,就毫无预兆的向安南发起了攻击! 第913章 【命运】   随着崇高假身浮现而出。   周围的气氛骤然为之一变——如果用类似漫画的表现形式,如今安南甚至就只剩下了白色的线条。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浑浊的灰黑色。   怨恨。恐惧。绝望。   咒诅。哭号。悲泣。   在被那飞速扩张的灰黑色领域浸没的瞬间,诸多嘈杂的低语声、便同一时刻浮现在安南耳边。如同那些复杂的感情,都映入安南的心中一般。   但是——   听不到。完全听不清。   因为声音太多,过于混杂……每个声音都竭尽全力的试图表达着什么,反而让安南什么都听不到。   下一刻,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周围灰黑色的世界悄无声息的骤然破碎。   但那却并非是被安南的力量击碎……而是被主动终止。   安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的闪烁着荧光的鲜血眨眼间浸没周身,将刚得到不久的白袍直接染红。   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所贯穿一般。   虽然伤口的形状非常类似,但那却并非是“刺伤”。   ——而是“裂开”。   就算安南已经光化,普通的刀刃根本无法伤害到安南……但这些伤口却依然在安南身上浮现而出、   他身上的白袍甚至没有被撕开、也没有被划破。   就像是沾了水的纹身贴,将上面的图案转印在了皮肤上。这些伤口凭空出现在了安南身上,并给安南直接造成了巨大的伤势。   【健康度:65%】   仅是起手的随意一击,便轻而易举的带走了安南三分之一的生命。   这甚至还算是对方手下留情……   如若不然,他只要瞄准安南心脏、大脑或是背后的光翼进行攻击——这才是安南如今的弱点。   安南面色有些难看的握紧了三之塞壬,微微后退一步。   他面前三步之外,已经全部被灰黑色的领域包裹在内。   植物变得衰朽枯干,太阳也变得暗淡。空气中飘荡着宛如纯黑色的柳絮般的残片。   宛如鬼影般枯干的植物,在阴暗无光的灰暗领域中狰狞如恶魔一般,空气中都充满了绝望的情绪。   ……这真的是……受难要素吗?   安南一时之间有些怀疑。   他也见过受难圣者。   虽然都是以“自身的伤口”为媒介,施展的攻击……但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崇高假身,却让安南想到了名为“灰匠”的回忆与绝望之神。   安南没有使用神术来治疗自己。   光化之后,那些伤口浸出的血所发的光愈发明亮——并非是蠕动着的肉芽、而是能够粘合身体的光。他的健康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着。   而刚刚毫不犹豫攻击过来的弗拉基米尔,却反而没有继续展开要素领域并追击。   反而像是最开始那样,握持着手杖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平静的看向安南。   “为何——”   安南低声询问着。   他并没有具体的去询问什么,只是表达自己的疑惑。   因为他不解的实在是太多了。   从最开始,在安南得知弗拉基米尔的存在时……就感觉这个人身上充满了迷雾。   他到底为何叛逃——这个问题,安南已经得到了答案。   但是……   他到底如何了解的蠕虫?他为何非要去寻找蠕虫?他祭拜蠕虫所图的是什么?   当时在大公府,他明明已经占据了优势、为何要突然逃走?   又为何偏偏是现在,冲出来把安南拉到荒郊野岭,一句话不说就发起了攻击?   他使用自己的要素之力,对安南轻而易举的造成伤势之后、又为何停在原地而不追击?   ——唯独弗拉基米尔的行为模式,安南无法理解。   他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难以预测。   ……或许他也真的是一个疯子。   “为何?”   弗拉基米尔听到安南的询问,反倒是轻笑出声:“陛下,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非要有个什么原因。   “硬要说的话……我想您一定知道那句话。   “——命运乃天车之辙。”   “……我听过这句话。”   安南沉静的问道:“但是,你想表达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在这里已经可以说了。”   突然攻击自己,而在自己疗伤时却没有出手追击……   这是希望安南不要打断接下来的话题?   那听听他的话,倒也无妨。   再聊一会,他身上的伤势就全部治愈了。   不管弗拉基米尔想要做什么,总之先保证自身状态处于巅峰期……就肯定比状态不健康的时候,强行与对方作战要好的多。   “我从很久之前,就在思考这件事。”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口中,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命运……到底是什么?”   但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他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年轻起来……就如同逆冬者此刻的面容一般。   他那如月长石般的渐变浅蓝色瞳孔,与那挺拔的背部没有丝毫改变。   可他脸上……那遍布一条条蜈蚣般伤疤的面容,却在逐渐变得年轻起来。   他脸上那些伤痕,都是在离开安南之后,才出现的伤痕。随着它们逐渐变淡、他脸上凹陷下去的血肉也逐渐变得充盈,枯干的皮肤逐渐恢复生机。   而周围的世界却变得更加荒芜。   六七十岁、四五十岁、三四十岁……   最终,弗拉基米尔的样貌,停留在了三十岁出头时的姿态。   ——返老还童。   “命运。”   低沉而带有韵律的声音响起。   那是会让人联想到那个格外偏爱青眼白龙的男人的声线。   从身上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者,逐渐年轻到三十岁的弗拉基米尔,睁开那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安南,仿佛在嗤笑着什么:“是谁规定了,会有无法被改变的命运呢?   “我绝不相信什么命运。如果真的存在命运,也绝不应该只有天车,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只要我来控制天车,让天车改变命运、岂不就是等于我亲手改变了命运?”   安南沉默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觉得,弗拉基米尔的话还没有说完。   “哼。”   重新变得年轻的弗拉基米尔,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从诞生之初,就被诸神期盼着成为神明的陛下你,想必是不会理解的。   “在陛下您三岁的那一年……一位被我抓捕的,以预知命运闻名的老仪式师、曾为我进行了一场占卜。   “他说……我将会使凛冬变得强盛,我将会杀死自己曾经侍奉的幼主。以及……我终将成为天车的养分。”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着:“当然,我并不畏惧死亡。   “因为死就是死,每个人都会死,我也不例外。至于我为何而死、我的死会带来什么,我并不关心。   “那是在我死后发生的事。我已经闭上了眼,无知无觉。我的死带来了什么、又葬送了什么,不过是给安慰灵智将消散的我,和我亲属友人的东西罢了。”   死之意义——不过是愚妄而虚幻之物。   逆冬者嗤笑着:“但很巧,我没有亲属、也没有什么友人。我自己也不在乎这些。   “我所好奇的是……他根本活不到未来那个时候,因此他所遇见的‘命运’与先知法术的原理无关。他到底是如何看到的我的——命运?   “于是我拷问了他。他在并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的情况下,交代了我至今为止的命运线。令我心惊的是,这一切都与我的经历十分吻合。   “我又让他去预言其他人,结果也是一样的准确。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我想——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生、从过去到未来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已被设定好的?是否某个伟大级咒物,早就已经写下了我从出生到死亡的的一生?   “——甚至就连我产生质疑的这一瞬间,也是早就已经被定好的?” 第914章 我要成为,天车御手   安南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否定你的质疑。”   他轻声说道:“但你的质疑毫无意义。   “因为你没有证据、无法验证、更没办法改变它。这已经是超出了你认知的事物,对提出的一切质疑都毫无意义。”   这就像是从未接触过科学知识的农夫,突然打算去研究宇宙起源和永动机一样。   “你认为这一切都已经被注定,这实际上就是猜想自己生活在一场盛大的噩梦之中。只是你无法察觉到这场噩梦的真相,更无法识破它的规则、或者从中逃离。”   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也并不反对这个说法。   他反而是点了点头,双手在身前握持着手杖,平静的说道:“一点没错。   “我并非是先知学派的巫师,也不了解命运领域的仪式。我所了解到的这些,都是别人跟我所说的。我不完全了解、更不会全然相信。   “我就像是一个妄想着‘现实即噩梦’的狂徒。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变得年轻的逆冬者望向安南,缓缓说道:“但假如这个噩梦有一个【主角】。   “——那么它一定就是你,安南。”   “……你就因为这种猜想,就想要杀死我来终止这场噩梦吗?”   安南冷静的望着弗拉基米尔。   他嗤笑着,缓步后退:“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是一场噩梦、而我真的是噩梦的主角……那么你杀死了我,也不可能从中跳出,只会让世界毁灭。   “或者说——假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又如何判断你杀死我不是命运的一环呢?就如同那个为你占卜的老人所说的一样……”   “——请不要轻举妄动,陛下。”   在安南刚想动一下的时候。   弗拉基米尔便立刻扬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一些话,希望您能够听完。我不希望再使用要素攻击一次您……我不确定您身上残余的光,还能否将您从那种伤势下复原。”   听到这话,安南明白了什么。   “……你最开始袭击我,就是为了让我停下来听你说话吗?”   他与弗拉基米尔相比,毫无疑问是弱势的一方。   那么想要获胜,恐怕就只有偷袭了。   弗拉基米尔就是担心自己会说着说着话,突然偷袭他……才将提前出手,把自己打成轻伤吧。   “没错。”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看着您长大的,陛下。我当然很像要……和您再聊聊天。”   “……呵。”   安南冷笑一声,也的确是停下了脚步。   贸然与弗拉基米尔开战,的确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   ——因为他的确打不过。   他刚刚结束与魔龙尼古拉斯的战斗,变身成龙也有相当程度的负荷。他甚至已经用掉了自己每天一次的【辉煌剑】,手头还没有额外的银币。   他现在,甚至连剑都变不出来。   无论是用辉煌剑、约束“光辉”而成剑,亦或是用银币来使出神术“锋锐之物”……都是做不到的。   他手头唯一翻盘的手段,也就只有【三之塞壬】已经被用掉一次的,“疯狂之心”带来的精神控制。   只要弗拉基米尔还没有踏入真理阶,那么他应该就无法抵抗这一精神控制。   但那个能力,却并非是即时的。   龙化的安南能以光的形态,将其在短时间内释放出来。但如果是手持权杖的话,恐怕至少要用权杖确实的击中对方、或者让对方凝视权杖数秒才行。   安南在等待着唯一的机会。   既然弗拉基米尔想唠……那多和他唠唠也好。   最差也能拖一下时间。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聊死他——大概。   不过也有可能把对方说到恼羞成怒,直接召唤自己的拳头对安南攻击表示的可能……   “陛下您刚刚说的不错,我的确不知道杀死您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更无法确定,您是否真的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   弗拉基米尔继续说着:“毕竟在预言之中,我最后的确杀死了您——而如果最后我反而被您所杀,大概就是天车将这命运改变了吧。”   “那么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安南冷静的问道。   逆冬者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我并没有在纠结。我只是在想……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不幸,是否也都是因为这已经被楔定的命运?”   “已经开始埋怨这世间的不公了吗?”   “不。如果真的是我自己太过弱小、战胜不了危机,那的确怪不了其他人。但因为种种‘巧合’,让危机在我无法抵抗时提前来临,它就从危机变成了悲剧。   “而这就是命运——被确定的命运。什么只要努力,就能战胜命运……都是虚假的。命运早就已经被确定了,甚至是否选择努力、努力到何种程度,也只是命运的一环。”   弗拉基米尔深深的望向安南:“众所周知,命运乃天车之辙。换言之,就是天车有着改变被确定的命运的可能。即使是在弱小的时候,面对无法抵抗的危机、也总能将其化解……   “——那么,为什么我不是天车?”   他发自内心的质问着:“为什么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为什么只有天车,才有着改变命运的能力?”   弗拉基米尔寂静的笑着。   他的嘴唇安静的扬起,裂开如新月——就像是在嗤笑着什么一样,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我无法成为天车,但我想……我大概可以控制天车。既然【命运乃天车之辙】,那么只要控制天车的方向,就等于控制了命运。”   听到这话,安南的心骤然收紧。   他突然有预感。   他接下来,应该就要听到弗拉基米尔真正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了。   “因为我迫切的希望看到命运……蠕虫就给予了我这项能力。”   他低声喃喃着:“我的确是看到了。”   那如同宝石般的双眼璀璨发光。   “于是我就看到了——罗斯堡的那位老子爵,他原本并不会被你所杀,而是顺利完成自己的重生仪式……但是窃梦者丹顿,却通过仪式、将原本属于他的真理残章丢在了老子爵身上。   “——于是他就死了。他的命运确实被改变了。”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道:“而这个计划、这个方法,正是我交给他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原本的梭罗尼克会死在地下……无论何时,塞利西亚只是他的假面而已,他始终都是梭罗尼克。但与你扯上关系后,他却彻底变成了塞利西亚,并且活了下来——我希望修正这一命运,试图杀死她的时候、却也被打断了。   “梭罗尼克不会在‘死’上附加这么多的要素,他不会试图在‘死’中寻求价值。在我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塞利西亚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杀死她,并且离开了……   “——你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已经再也无法作为梭罗尼克而死了……或者说,昔日的梭罗尼克已经被你杀了。   “而德米特里殿下原本的命运,是注定一生不幸。但你却将他的命运所扭转……将他的女儿救了回来。   “玛利亚殿下原本会死在她三十二岁。而她如今的命运,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发出低沉的声音:“那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命运被扭转的是他们,而不是我?”   “因为你背叛了我。”   安南注视着他,平静的答道:“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你的敌人,就要注定不幸?难道只是成为你的敌人,就会成为世界的敌人吗?”   弗拉基米尔仰起头来。   他并非是看向安南,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这又是凭什么?”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也没有等待。   “我要的就是这样。我要成为你的敌人,然后击败你——我就是要成为你的敌人,然后来证明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或者,我自己就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弗拉基米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如果击倒他人的不幸命运、然后立于其上,就是天车之辙的话……”   他再度望向安南。   却并非是在看着安南,而是在看着安南身后的什么东西。   “那我就不做天车了。镜子什么的,不当也罢。   “我要成为——天车御手。”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将这改写他人命运的力量,握在手中。” 第915章 刹那,亦或永恒   成为天车御手……控制天车之力?   看似只是妄想。   “但既然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安南眯起眼睛,“并把这一切都告诉我……说明你选定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是今天。”   弗拉基米尔答道。   他看向安南,下定结论:“你今天不会死在这里。   “但我将彻底控制你的神智……以此作为仪式,飞升为天车御手、取回尘封于历史中的伟大力量。   “这个世界需要的并非是安南·凛冬,而是天车——如果我也确实有着成为天车的可能,那么我们之间的命运、到底是谁压过谁……那就各凭本事。”   ……控制我?   安南眉头紧皱。   他要如何才能彻底的控制我?   他有着超凡意志、有着冬之心。他手中握持着三之塞壬……如果真的有一方控制另一方,也应该是安南用三之塞壬修改弗拉基米尔的记忆才是。   ——还是说,他已经找到了对抗、甚至反弹伟大级咒物的能力?   莫非是另一种伟大级咒物?   还是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安南微微握紧三之塞壬,大脑在飞快的思考着、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   “——你在害怕,弗拉基米尔。”   安南只是平淡的说道:“你所畏惧的、憎恶的、歇斯底里高声斥责的,到底是被确定的命运呢……还是当年弱小无比的自己呢?”   他没有停顿,反而向前一步、更靠近了灰暗的领域。   “在我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命运。”   安南清晰无比的说道:“苦也好、乐也好,自己选择、自己承受。如果命运决定了一个人放弃,那么只要振作起来,就是对命运的反抗——而如果命运注定他会振作起来,那么冲着那条道路全速前进,结果也不会太差。   “弗拉基米尔。你不是最为不幸的那个人,你甚至是幸运的。你所经历的不幸,更是远少于其他人……而你如今,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经历那极少的不幸,就要摧毁更多人的幸福吗?”   “那是什么幸福?那只是虚假的幸福。”   弗拉基米尔毫不犹豫的说道:“他们没有努力,没有才能,没有觉悟。他们所享受的,只是愚妄的幸福——是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才会感受的幸福。   “不努力者不得活——唯有努力者才应当幸福。如果努力真的能够战胜命运,那么幸运与不幸,就可以作为一个人是否努力的分界线。但显然事实不是如此。   “一个人再努力,他依然会遭受不幸。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过分努力、他所遭遇到的阻碍就会更多,他就有越大的可能遭遇不幸。   “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放弃一切、那么再差也不会多差了……这合理吗?只要他的运气不好,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反过来说,他哪怕什么都不会、愚钝而又懒惰,但只要他的运气够好,他就会比其他人更幸福。   “——这合理吗?这世上为什么会存在所谓的‘好运’?”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让一切努力与付出,都百分之百得到回馈。”   弗拉基米尔沉声说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努力、最有觉悟的人。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享受最大的幸福。”   安南看到……随着弗拉基米尔的言语落下,逐渐变回年轻的弗拉基米尔,眼中逐渐也亮起了光辉。   “——那将是绝对的公平,排除一切随机性。让‘好运小姐的骰子’停转,让所谓的命运成为固定的程式。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永恒,那便仅此而已;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随机性’,在漫长的未来之中,这个世界终将步入灭亡。”   听到这话,安南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你不是蠕虫信徒?”   “我当然是。我侍奉非蛇之蛇,但正因我如此的崇拜、相信非蛇之蛇,我才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只要这个世界仍在变化,世界就注定趋向于混乱、走向消亡。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是终至的宿命。   “那么客观来说,想要拯救世界就只有两条路——让这个世界成为静滞的永恒;或者让它提前凋亡,用它的心脏孕育新的可能性,来让少数人得活。”   弗拉基米尔眯起眼睛,深深望向安南:“我很敬重您……天车陛下。   “所以我将选择权,都交给您。”   他如此说着:“您选择什么呢?永恒?还是刹那?”   安南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但他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就是弗拉基米尔没有立刻动手,杀死自己的原因。   他希望让安南承受,做出这个决定的代价。   这就是所谓的……操控着天车,来影响命运吗?   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又为什么要做出选择?”   “因为你没得选。”   弗拉基米尔宝石般的瞳孔闪烁着永恒不变的光辉:“你以为,为什么尼古拉斯会在自己尚未重新获得人造人技术的情况下,突然决定杀掉你?”   “是你的影响?”   “哼。当然。”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言语如霜般寒冷:“我只是激发他原本就藏在心底的怨恨……【加速】了他原本就会在心中酝酿着的复仇计划而已。   “但他就一定会采取激烈的手段,试图杀掉你。而‘命运’一定会指引着你,与已经觉醒了的镜子对决;但你不可能带上其他人,因为腓力已经死了。   “这是我诱导尼古拉斯,想出的计策。用这种手段,就可以将你这个世界的援军隔离到远方,只能让你那些来自异界的召唤生物们协助你。   “会选择一个离‘传送点’较近的地方,也正是为了他们过来。只是可惜……尼古拉斯还是太胆小了。”   弗拉基米尔啧了一声:“不然的话,你如今所有的后援、应该都被他用新式毒尘驱逐出这个世界了。   “而你在以前对抗腐夫的时候、在泽地黑塔的时候,都见过真正强大的转化巫师的力量。为了对抗他这个炼金术师,你不会保留自己的【辉煌剑】能力,而是会立刻将其释放出来,以此取得优势。   “尼古拉斯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他也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他不会将其他人的生命放在心上,而这就会激怒你——而你如今的血脉鼓荡之时、就会催化着你化为霜鳞之龙。这会大量投掷你血脉中的霜之要素,你如今应该已经彻底耗竭了。   “我逼迫你展开天车形态,用毫无意义、但是治愈起来却会消耗大量‘光辉’力量的伤势,来消磨你的光辉之力;用将你算在其中的诡计,消磨你的‘智慧’与‘理解’。   “而在银爵士离开之后,我将你截停在这里……荒郊野岭,只有你和我。”   弗拉基米尔看了变得一言不发的安南一眼,沉静的继续说着:“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交易行为,因此银爵士看不到我。这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和艺术品,因而石父与纸姬也看不到这里。   “这里是密林之中,周围没有霜也没有灰烬。所以老祖母与燧父也看不到。我将我的计划全部向你说出,因此这并非是秘密,不会被无面诗人与神秘女士看到;这里恰好是黄昏之时,不是黑夜也不是白天,所以黑夜女士与曜先生都看不到。   “其他的神明,要么是不在诺亚、要么是没有在关注你。他们都不会随意将目光投入到银爵士的地盘中,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而这里在密林之中,玛利亚殿下无法从高空找到我们;我半路将你截停下来,所以那个打洞虫也不会知道你到底落在了哪里。”   弗拉基米尔微笑着,慢悠悠走上前来。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安南的脸。   “没有任何人、任何神能救你。”   弗拉基米尔轻声说道:“而原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在你的干涉之下、反而变得极为好懂……格外的容易计算。命运乃天车之痕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只要知道天车要做什么、就会知道命运将会如何发展。   “只要能够理解天车影响命运的规则,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反过来、控制着天车来改变他人的命运。并进而反过来,通过他人的命运来影响天车。   “——对我使用疯狂之心吧,天车陛下。”   青年微笑着:“你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手段了。”   弗拉基米尔那宝石般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笑意。   空洞而冰冷,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第916章 伟大级咒物:黑玛门尼(二合一)   听到弗拉基米尔的话,安南眯起眼睛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却突然露出了谦逊而温和的笑容。   “我没有其他手段了啊……”   他的脸上不仅没有恐惧、更是没有紧张。   反而是松了口气,并且解除了自身的光化,重新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真的是这样吗?”   安南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甚至连握着三之塞壬的手都松了不少。   看着安南这反应,弗拉基米尔反而心中一个咯噔。   他知道,安南并非是虚张声势来毫无意义拖延时间的那种人。这肯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弗拉基米尔在脑中快速的重新捋了一遍整个计划,确认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疏漏。他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又死活意识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想要逼迫我使用三之塞壬。”   安南悠然道:“既然你知道三之塞壬的能力、而且能够说出‘疯狂之心’这个名字,就说明你这并非是从凛冬这边获得的情报。   “——因为历代的凛冬大公,手中的三之塞壬都没有这项能力。”   而最关键的是。   其实这个能力真正的名字,是“疯狂之血”。尽管非常近似,但毕竟还是说错了。   弗拉基米尔念错了它的名字,却没有显得任何犹豫。所以他多半不是直接了解过三之塞壬,而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报。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从某个精灵遗迹中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疯狂之心’的心灵操控能力可以使用三次,但在使用第三次之后、白女就会因为封印力量减弱而被解封。重新封印白女之后,才能将使用次数补满。”   这段话的前半截,是来自喀戎的情报。后面那句则是安南自己的推测……不过他觉得,这个推测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因为疯狂之血的能力过于好用,精灵皇帝不可能一次都没有用过它。   而在帝国解体的时候,白女的确曾一闪而逝的出现过。   前不久,当安南拿到三之塞壬的时候,【疯狂之血】的次数已经重新充满了。   “换言之,昔日精灵皇帝肯定用这个能力控制过什么人——如此好用的能力,不可能会放置不用。既然如此,也会有精灵也就如何对抗这个能力……你或许就是从中获得了反弹这一能力的技术,或许没有。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   安南悠然道:“你要么是得到了能够对抗【三之塞壬】的能力,希望通过我自己的力量、来改写我的神智。   “要么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对抗三之塞壬。但你不希望我使用这项能力,所以虚张声势、希望封印我的这项能力。”   说到这里,安南如猫咪般微微眯起眼睛,猛然低头、一口便咬在了弗拉基米尔的手上。   弗拉基米尔的虎口立刻被咬到出了血。   但弗拉基米尔却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攻击安南。   他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深深的望着自己手上留下的新鲜伤痕、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一言不发。   “当然,你给我的两个选择——我哪个都不会选。”   安南平静的说道:“总是你看破了命运,得知了‘命运原本的发展轨迹’,但你依然忽略了一些事。或者说,你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那种可能。”   他握紧三之塞壬。   “悲剧作家……吗?”   弗拉基米尔喃喃着。   安南轻笑出声:“不错——这原本就是一场谋杀,更是一场阴谋。无论如何,这都是悲剧作家的领域,你不可能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这一点。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悲剧作家在协助你。或者说,你以为他在协助你……再或者说,‘其中一位悲剧作家’在协助你。”   “其中一位……”   弗拉基米尔重复着这个名词。   “索福克勒斯——是你吧。”   安南平静的说着:“为什么弗拉基米尔说了这么多神明,却唯独没有提你?   “恐怕是因为,他的行动就是由你所指使的吧。”   “哎呀,那您可误会我了。”   一个饱含恶意的声音,低沉的响起:“这怎么能叫指使呢……”   声音能够听出,与安南之前在镜中看到的“墨兰波斯”,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但他的声线却完全不同。   他的右手搭在弗拉基米尔的右肩上。就这样毫无预兆,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他不像是墨兰波斯那样,整齐的向后梳成大背头、穿着类似黑色西装的正装。   而是穿着与灰教授那身衣服极为相似的……带有些许紫色装饰物的白色托加长袍。他那像是篮球运动员一样的大手,单手随意的捏着一本小册子。而他的头发也是凌乱自如的披散着,强调着极为自然的状态。   与墨兰波斯的状态不同,因为托加长袍露出了更多的身体部分,能从他身上能看到线条分明的肌肉。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完美的雕塑获得了生命一般。   “——这是爱。”   索福克勒斯如此确信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他单手扬起手中的册子,深情的吟诵着、仿佛沉浸其中,极具磁性而带有颤音的嗓音、让他听起来像是一位诗人:“我只为我自己的耳朵而献唱,我只听让我喜乐的歌。我的舌头仅为自己发出强而有力的言语。我的双手仅为自己涂鸦及劳作,我的双脚宛如野马,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在野地里随性奔跑——   “但唯独我的眼——我的眼不属于我自己。   “我眼中所见的,却独不是我自己的世界。而是众人眼中之光……   “因而我断定!我不是人,我亦不是光,我是窥光之人、目见天车之人!”   ——那是《赞颂天车之名》之中的诗句。   索福克勒斯的右手离开弗拉基米尔的肩膀。   “天车——”   他对着安南弯下腰来,恭敬的行了一礼:“我赞颂天车。”   但因为那姿态过于恭敬,反而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时,弗拉基米尔才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看向索福克勒斯。   索福克勒斯的突然出现,显然并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尽管目前安南还依然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但弗拉基米尔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要不直接偷袭,先将安南杀死?   他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立刻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妥。   索福克勒斯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可能只是来近距离看戏的。   他的确可以在安南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偷袭安南——毕竟安南只是一位强大的白银阶超凡者。但想要在索福克勒斯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攻击安南,则是不可能的。   因为索福克勒斯本就是谋杀之神。   在搞清楚索福克勒斯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弗拉基米尔并不打算轻易出手。   他相信,安南肯定也没猜到,索福克勒斯会突然过来、把水搅浑。在这种时候,他们是公平的、对等的。   尽管不知道索福克勒斯过来是做什么的。   但安南要比弗拉基米尔更了解索福克勒斯一些。   ——索福克勒斯专程赶过来看戏的可能,是存在的。而且完全是有可能的……   虽然安南不想承认,但如今他的确也算是悲剧作家的半个教宗。   而如果从结果反推。   既然悲剧作家认为会有戏看……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心里就有底了。   “——除此之外,弗拉基米尔。”   安南将视线从索福克勒斯身上移开,重新望向弗拉基米尔,轻声宣告:“你还忽略了一件事。   “我之前回答了你的一个问题。你问我,为什么被我改变了命运的人不是你?我说……   “——因为你背叛了我。”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而这——”   “就是你的罪。”   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   只有左脚为锁着断裂镣铐的赤足的少女,悄无声息的浮现在了安南身后。   她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浅白色短裙,右腿踩着长靴、套着纯白的丝袜,双臂套着白色的长手套。头上戴着类似荆棘一般的银色公主冠,左眼紧闭、右眼则是温柔如水的宝石绿。   她双手抱着一本厚重的法典,表情严肃。   “我在看。”   她宣判着:“我一直在看着你,背叛者。   “在我眼前,你休想伤害安南分毫。”   ——抗逆之神,赦罪师。   一切背叛纯善与正义之人的审判者、反叛黑暗堕落之道的引领者。   被安南亲手拯救的神明。   荒芜枯败的世界、与翠绿而饱含生机的世界,在安南与弗拉基米尔中间为分界线,如镜像般的对称着。   各自握持着手杖或是权杖,身上散发着光或是黑雾,互相凝视着的安南与弗拉基米尔。   分别站在他们身后的,捧着或是捏着一本书的赦罪师与悲剧诗人,表情严肃或是面带微笑。   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   奇迹般的镜像。   “……被你制造的新神。”   弗拉基米尔深深写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我的确忽视了她。   “或者说,在我的计划几乎完成之前,这个世界都并没有她的存在。”   更不用说是他当年背叛的时候了。   因为过去了太久,因为太过理直气壮。   竟然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位背叛者。   或者说,自己竟还有着侍奉他人的过去。   “神明的存在是超越了第一重历史的。”   安南平静温和的说道:“因此,可以说——这就是你的命运。当你选择成为一名背叛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你的失败,是失败在最初——当你刚刚开始想要反抗命运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呢?”   弗拉基米尔打断了安南的话:“我还没失败呢,陛下。”   “你希望索福克勒斯为你出头?”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背叛者终至终临的审判就在你眼前。还是说……你想要弃暗投明?   “可你拿得出来吗?能够赎清你所犯下的一切罪的代价?”   面对罪人,抗逆之神的权柄是绝对的。   能够发现、制止、惩戒背叛者的神术能力……让身为背叛者的弗拉基米尔无法逃脱。   安南就是被他背叛之人。   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   或者说,正是因为安南的存在、才会有这样的“命中注定”。   “当然不会。”   弗拉基米尔深吸一口气:“我当然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愚蠢。既然我能够准备好一切,手握主动权……那么我当然也准备好了另一条道路。   “——那不是什么幸福的道路。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即使如此……   “……至少,就算神明站在我的眼前,也无法阻止我。”   他说着、微微翻转自己的右手,像是在托着什么东西一样。   赦罪师是非常年轻的新神。   她诞生还不到两个月,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但她也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妙——   【宣判】   她张开嘴巴,念出言语。   【斩首之刑】   那并非是任何凡世间的言语,甚至无法确定是否有声音响起。   那是最高级的“敕令”。   对整个世界的号令。   没有刀光剑影,也看不到她作出什么攻击的动作。   弗拉基米尔的头颅,突然从他身上滚落。   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   赦罪师的宣判是绝对的。   当她选择不再赦罪的时刻,当宽恕之言沉默不发之时。   背叛者的生机,便将立时泯灭。   ——但是。   弗拉基米尔的双眼并没有合上。   那并非是死不瞑目。   他的嘴巴,仍旧还在说着。   “我也想过,我得到了它……是否就说明,在未来的无数命运之中,我会有着使用它的一天。现在想来也的确如此。   “就像是歌剧的开头,曾出现的猎枪、在尾幕必将击发。我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么至少让我击溃天车。”   他滚落于地的头颅,如此不停的叙述着。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阻止他吗……”   安南喃喃着。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着:“没错。   “伟大级咒物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是高于神明的。它并不能用来对抗神明、更无法让持有者获得战胜神明的力量。   “——但只要我握着它,就绝对不会被神明所杀。因为伟大级咒物的存在,就是对神明的监理之权……三之塞壬是这样,烟雾镜是这样,它也是这样。”   他如此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   一个黑色的魔方旋转着。   “这就是我的伟大级咒物……黑玛门尼。” 第917章 不被干涉之物   黑玛门尼。   安南听过这个名词,这是来自古希腊占星师的特殊术语。   这个名词的根源,来自于传说中希腊神话中的黑夜女神尼克斯的三分之一,“因果与命运女神”赫玛墨涅。   在古希腊,“命运”即是不可违逆的天命。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命运所束缚。古希腊的占星师们,提出了一个概念……即“普遍命运”,他的“黑玛门尼”。   一个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一条狗或者一棵树;他之所以是男性而不是女性,之所以是金发而不是黑发,血型之所以是A型而不是O型,这都是被他的黑玛门尼所决定的。   生而所具、无法被后天的运气改变的“普遍命运”,也就是一个“生物”的黑玛门尼。而当这个概念进入诺斯替主义时,它就成为了一种压倒性的、造物主所赋予的绝对命运。   如同用监狱中的条款与规矩,束缚着犯人、让他们不要离开一样;造物主也在用“普遍命运”去约束凡人,以此永远维持着它的绝对统治——这种普遍命运,就是所谓的“黑玛门尼”。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这个伟大级咒物……多半就是代表了数字“二”的内三角咒物中的一件。它或许是用来……反制好运小姐、或是雅翁的咒物?   安南暂时搞不清楚,这件伟大级咒物的效果是什么。   但就目前表现出的功能来说……   它至少有着能够让弗拉基米尔不会被赦罪师击杀的可能。   安南定睛望向弗拉基米尔的右手之上。   之前被安南咬破的伤口,正不断腾起黑色的烟气。它飘散至悬浮于空中的魔方上,而这纯黑色的魔方则在安静的旋转着。   “——不必再尝试了,赦罪师阁下。”   弗拉基米尔的头颅躺在地上,平淡的说着:“黑玛门尼启动之后,神明是无法杀死我的。”   他说罢。   那掉落在地上的头颅便是突然消失,又毫无预兆的回到了他身上。   甚至连鲜血都没有涌出,衣服都没有变脏。   仿佛这攻击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过安南也从他这话语中,寻出了另一重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凡人能够杀你?”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道。   不知何时,他那宝石般璀璨的瞳孔,变成了如同深渊般的昏黑之物。   “——那么现在,我将向你讲述它的一部分能力。”   明明是暴露自身能力的危险言行。   但安南却反而感觉到了一丝不适——脊背微微发凉、发麻,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是通过公布自身秘密取得优势这一类型的能力吗?   安南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但虽说如此,他也还是必须听。对于这种使用完全未知的能力作战的敌人来说,情报实在是过于重要的东西。   即使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诈,但也不得不听。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当在灵魂位格上比我更为高位的存在,试图干涉我的时候,黑玛门尼将会进入闭合形态。我的命运将会彻底固化,不再接受任何一切改变。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对我本身施加任何影响。”   弗拉基米尔缓缓说道:“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无敌的。我不接受除我之外的其他存在,对我施加的任何影响。”   如同将一段资料保存为只读。   他不再接受任何修改,那么这就是绝对的不死性。   就像是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段影像一般……就像是开了金身,进入了短暂的无敌之中。   也因此……   “……你也无法再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影响,对吗?”   安南突然出声:“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我,就不能保持这个状态。”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部分之间,都直接或间接的有所联系……那也就是说,其中一个对象之间产生的因果律、实际上是在影响所有部分。   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影响他人的这个过程本身,也会对自身有所影响。   反过来说。   如果想要不被任何事物所影响……那么也不能去影响其他人。否则只要对外界有任何干涉,那么或多或少也会接受到来自命运的“反作用力”。   那也就谈不上“不再接受任何改变”了。   “不愧是您,陛下。”   弗拉基米尔微笑着:“如果想要最大程度的避免‘命运’对自身的影响,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世界的联系减少到极致。   “【黑玛门尼】的其中一重效果正是如此。它将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切断,也正因此……”   他话音未落。   安南便在自己心中,听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回音:   【反过来说,我将自己的秘密与你交流的这个过程,就大大加深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密……】   安南瞳孔骤然收紧。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传来剧烈的不适。   那并非是心悸、也不是心绞痛。更像是……   安南握紧手中的三之塞壬,有些惊愕的看向逐渐向自己走来的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在安南眼中,就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象、一个幻觉——因为随着他向自己靠近、他身后的崇高假身、他脚下的要素领域却没有向自己这边靠近,而是依然停在了原地。   【更像是,心与心的共振,对吧】   像是听到了安南的心声一般。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他走上前来,想要再度摸向安南的脸。   啪!   但安南条件反射般的,便抬起左手、想要将弗拉基米尔的手拍开。   他的确是把手拍开了。   可安南分明的感受到,那根本不是拍到手背时的触感。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拍入了甜腻粘稠的糖浆池一般。   而在那一瞬间,安南脑中闪过了记忆的残片。   ——那是弗拉基米尔的记忆。   安南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到它似乎正在融化。   只是与弗拉基米尔接触了一瞬间,安南的身体就仿佛开始消融了……   ……不、不对。   “你……也在融化。”   安南清晰明确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与自己的手接触的瞬间,弗拉基米尔的手也有一小部分被融化了。   或者说,那并非是融化。   而是融合的前兆。 第918章 不被观测之人   安南心中闪过了一丝嫌弃的念头。   ——我也不要和他融合咧。   安南下意识的想要使用法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使不出来。无法使用法术、也无法使用剑术——就像是自己并非是超凡者,而是一个普通人。   不仅是自己,弗拉基米尔也是一样。   安南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无论是悲剧作家还是赦罪师,从弗拉基米尔开始讲述自己的能力开始,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这是梦?”   “没错,这的确是梦。”   弗拉基米尔坦然道:“这是清醒的梦。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会被【命运】干扰的世界……   “那么,为何我们之前所处的,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那或许也是一个梦,所以才会有如此离奇的巧合——因为它来自命运的设计。”   “你已经疯了。”   安南眉头紧皱:“是因为与蠕虫接触的缘故吗?”   “随便你怎样说都好。”   青年化的弗拉基米尔,仿佛脾气也变好了许多。   他逐渐往安南身边踱步着。   而安南则抱着三之塞壬,不断向后退着。   弗拉基米尔却也不急于攻击安南。   他只是悠然解说着自己的能力:“黑玛门尼的另一个效果,是能够让我的精神、心灵、记忆被他人触及的时候……将对我的一切改变、也应用于对方身上。   “如果你要让我愤怒,那么你也会愤怒;如果你要击溃我的灵魂,你的灵魂也会被自己击溃;你假如想要修改我的记忆……那么你的记忆,也会被你修改过的记忆所覆盖。   “我将会从【一个】变成【两个】。我很可惜,你没有用你的伟大级咒物来干涉我……我很想知道,伟大级咒物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到底谁的作用会更加优先?”   “……但是我没有影响过你的心灵。”   “的确如此。”   弗拉基米尔诚恳的点了点头:“现在是我在影响你的心灵。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影响是相对的。我只要影响你的心灵,也可以视为你同时在影响我……”   “……还有这种说法吗?”   “当然。我可是【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你】了,我们之间【心灵的距离就被拉近了】。既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发生了改变,那么你毫无疑问就对我产生了影响。”   “你这是不是在碰瓷?”   即使非常紧张,但安南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他总感觉,弗拉基米尔并没有把“黑玛门尼”真正的能力全部说出来。他肯定是偷偷改掉了什么,但是安南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哪句话是谎话、或者有所隐瞒。   但这个伟大级咒物,实在是太过棘手:   只要被比自己位阶更高的存在影响,就会立刻进入到无敌状态——弗拉基米尔是黄金阶,这意味着真理阶与神明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可他就在这种“观测者状态”下,却可以通过嘴炮,“向对方公开自己的秘密”,以此把他人拉入到梦中。   而在这种状态下,安南对他造成的任何影响,也会反馈到自己身上;可他对安南造成的影响,却不会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这是目前弗拉基米尔展示出来的能力。   简直是虐菜神器。   比他更强的人,都无法对抗他;而比他更弱的人则无法战胜他……甚至逃都逃不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伟大级咒物,过于“虐菜神器”,安南才相信、他一定是撒谎了。   因为弗拉基米尔有一句话说对了。   伟大级咒物,的确是“用于对抗神明”的制约之物。   那么,这种东西到底能制约什么?   安南沉默而快速的思考着。   可以确定一件事。   弗拉基米尔并非是“喜欢赌”的那种类型。他认为命运不应该存在偶然,只能存在必然——也就是付出必然有回报、付出的越多回报应该越多,生活不应该存在任何随机性。   那么就可以确定,他最开始不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尽管弗拉基米尔对三之塞壬的了解出了问题。   但他的确知道,安南有着能够修改他意识的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敢于出现在安南面前……就说明他应该真的能够反弹心灵控制能力。   所以,他最开始才没有触发黑玛门尼。因为按照弗拉基米尔的规划,如果没有任何神明见到这一幕、最后安南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使用三之塞壬”。   但是,弗拉基米尔却不知道,三之塞壬其实是针对塞壬的封印器。   可他却不知道,安南手上还有一个大杀器……   那就是安南在观测玩家时,从牺牲之圣者那里获得的、一段创世之初的秘密。   就是关于黑夜、持杯女与神秘女士的那一段神秘知识。   而且,安南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也就是说……你虽然能够反弹我的心灵攻击,却无法免疫,对吧。”   在思考着的时候,安南同时还在顺着弗拉基米尔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停下脚步。   他将三之塞壬转到左手,而右手食指带着的银色指环、却在这时突然化为了一把枪。   那是一把纯白双翼、镶嵌金色符文的双筒短猎枪。   来自埋骨婆婆的赠予。   名为【捡骨者的宽恕】,仅有一发子弹的双筒短猎枪。   弗拉基米尔因为之前与安南的距离太过接近,以至于安南举起手来之时、正好将枪抵在了弗拉基米尔额头上。   弗拉基米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太好了,看起来你认识它。”   安南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被它击中的人——会被世界所忘却。”   当然。   其实不了解这把枪的人,反而是安南。   安南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被世界所忘却”到底是什么效果。   但好在弗拉基米尔似乎认识它,那就不用安南拿它去吹了。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笑容变淡了许多:   “……你应该也明白,如果你用它攻击我、那么你也会死吧。”   “会吗?”   安南眯着眼睛:“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是梦吗?”   听到这话,弗拉基米尔沉默了一瞬。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过去中的某一幕,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说起来,烟雾镜的能力,是能够反转真实与虚假。   如同第四史论与第六相往事书之间有所联系一样。   或许……黑玛门尼与烟雾镜也有所联系?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么……这样呢?”   安南嘴角上扬,将枪口从弗拉基米尔额上移开、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你建议我开枪吗?”   安南注视着弗拉基米尔。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希望我开枪吗?”   看到这一幕,弗拉基米尔顿时怔住了。   他犹豫了一瞬,刚想说话……却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只是犹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你不会用。”   安南悠然道:“还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   “为什么你有些东西知道,但有些东西却不知道?你仿佛非常的了解我,甚至知道我手中持有的伟大级咒物的一部分能力……可你却漏算了我的底牌。   “稍微想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那里吧。   “凡是与神明有关的部分——骸骨公还有赦罪师、银爵士与无面诗人告诉我的秘密,埋骨婆婆赠予我的礼物……你都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根本就看不到?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无视神的所有攻击,却依然还要尽量阻止任何神来到这里?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还是说,不是害怕神明攻击你……而是担心,神明对【我】施加影响?” 第919章 不被约束之命运   “开门见山的说。”   安南悠然道:“任何伟大级咒物,在持有足以制衡正神的伟大力量的同时,都一定要付出相同程度的代价。”   如同使用烟雾镜,就会被封印到画中;三之塞壬的持有者,又会遭受到永续的三重debuff;第四史论的使用者,也必须背负四重诅咒。   那么,黑玛门尼的诅咒——使用这一伟大级咒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于是,我从刚刚就在想。”   安南用【捡骨者的宽恕】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眯起眼睛看向弗拉基米尔:“会不会……你能够免疫神明干涉的能力,不是这一伟大级咒物的能力。   “——而是它的代价?”   并非是“被比自己等级高的人攻击时,就会被放逐并保持无敌”。   而是“无法被任何神明所干涉”。   这的确可以让他从赦罪师的惩戒下逃脱,但同时也意味着……神明对他的加持也无法使用。   “假如这个效果是绝对的。那么你实际上,并不只是无法被神明攻击到——你同样无法被神术治疗、无法被神术加持。你在死后无法被【埋葬】而安眠、尸体无法被【分解】,不会有人与你产生【纷争】、也不会有人与你进行【交易】。   “你无法使用冰霜的力量,也不能引燃火。你无法使用传统与法律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约束他人,无法使用什么仪式、也不能进行创造的行为、无法从某个期望中获得欲望,更无法‘被好运小姐祝福’而得到好运……   “因为你拒绝一切神明的干涉——而这不可能是这件伟大级咒物所自带的主要能力。”   因为这个能力的劣势,远大于优势。   这更像是,使用这件咒物时所获得的副作用。   能够活用这一副作用,的确是一种才能。   “但是你依然可以使用阴谋、也可以来谋杀我。所以这个代价,或许没有我猜的那么具有绝对性……但它也绝对会让你与诸神分离。在这个时代,完全不接触‘此世之活柱’的话,那么你基本就等同于被这个世界所放逐。   “这就是为什么,塞利西亚一直找不到你。并非是你躲在某处,而是你原本就是【不被观测之人】!”   安南以肯定的语气,说出仅仅只是推论的言语。   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却是越说越自信。   因为随着他的思考……他对弗拉基米尔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   “因为不存在单向的干涉,神明的力量无法干涉你,也就意味着你无法干涉神明。对于一个伟大级咒物来说,这显然无法满足于‘制衡正神’的特殊需求。   “根据烟雾镜的另一重表述——只有白女才能无代价的使用烟雾镜。我推测‘黑玛门尼’应该也是需要某一位塞壬才能真正的使用……比如说清调。”   “清调”丽歌雅,在三只塞壬中对应的是【罪者的灵魂】。   她的能力,是洗清听者心中的记忆、情感、善恶观、道德观等一切后天的施予,将万事万物回归至最原初、最本质的纯净状态。   由白女与烟雾镜的能力进行对比,那么安南可以得出一个推论:清调或许与黑玛门尼的真实能力也是有关的。   “那么倒回来说——如果说黑玛门尼的能力,不是让你不被更强的敌人所杀。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安南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吗。‘黑玛门尼’的意思如果翻译过来,是指‘普遍命运’。”   这话说出,弗拉基米尔的面色第一次变了。   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在‘黑玛门尼’所处的某个哲学观中,它是在描述一种阻碍。‘我’的灵来自于完善的宇宙、但这个世界出处充满了罪恶、无知、错误与不完善,所以我才会因命运的纠缠而痛苦——因为‘我’的灵,原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安南突然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这是一种解释人与宇宙、光明与黑暗、智慧与无知的【二元论】。它认为物质世界本身就是巨大的牢笼、而每个人的身体则只是镣铐……‘普遍命运’,也就是‘黑玛门尼’,只是蒙蔽每个人的‘灵’,让他们堕落于这个黑暗世界中,终其一生被命运所玩弄的邪恶规则——这就是所谓的诺斯替主义。”   怨恨。恐惧。绝望。   咒诅。哭号。悲泣。   这即是诺斯替主义者,对这个宇宙所抱持的悲观而充满憎恨的态度。   “——与你一样。”   安南深深望了一眼弗拉基米尔。   换言之。   “黑玛门尼,即是镣铐本身。是以所谓的‘命运’来约束人类、蒙蔽他人灵智的黑布……”   就在安南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他心中猛然一片光明。   那光芒甚至穿透了他的皮肤,普照于周围的整个“梦境”之中。让周围的世界化为一片光。   那是【理解】之光。   与真理只有一步之遥的他,跨过“无知之壁”、突然理解了一切。   他心中所知的、所要说出的东西,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并非是他思考、他推理然后通过自己的嘴巴讲出。   而是嘴巴根本不停的,自顾自的讲述着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安南缓缓说道,“你能够看到他人命运的能力……应该就是来自于‘黑玛门尼’、而不是什么蠕虫的赐予。”   “……这并不冲突,我也没有欺骗你。”   安南说到这里,弗拉基米尔这才终于开口,对安南的推测首次进行了回应:“因为这件‘黑玛门尼’,就是蠕虫给予我的。   “它的确可以让我看到‘某种可能’的未来……”   “或者说,是【命运的某种可能性】。”   安南眯起眼睛,铿锵有力的说道:“你之前为何会想要故意误导我?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手中的三之塞壬有着能够控制你心灵的能力?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你已经看到了,某条命运线中‘我将会使用三之塞壬改变你心智’的未来!” 第920章 挥舞着镣铐的蠕虫   安南使用三之塞壬的第三效果,来控制弗拉基米尔?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安南刚刚使用过它的效果,控制并杀死了尼古拉斯的现在。   倒不如说……   如果弗拉基米尔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做,安南反而有可能会起手使用三之塞壬来扭转战局。   相比较安南还不知道具体效果的【捡骨者的宽恕】、即使用掉可能也无法杀死弗拉基米尔的贤者之石、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可能也会杀伤自己的“创世之秘”。   已经使用过一次的三之塞壬,会更让安南放心。   但正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多此一举的说了这话,安南反而心生怀疑。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安南也知道,弗拉基米尔并非是愚钝之人。   他不可能作出毫无意义的膨胀举动。   换言之……弗拉基米尔突然暴露自己的目的,一定是有其意义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凡人能够杀你?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那么现在,我将你讲述它的一部分能力。   这是不久之前的对话。   再结合之前,弗拉基米尔在安南面前撒的谎……   那么弗拉基米尔对安南进行误导的目的,就非常清晰了。   “假如在这个‘梦中’,你只需要接触就能与我融合,为何现在如此悠闲的站在一旁?你到底是在等待什么?还是说你在诱导什么、逼迫什么?   “那么恐怕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安南宣告道:“你告诉了我,‘我未来将会面临的命运’,然后希望我沿着这个命运去走。只有我屈服了、承认了你所给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你的目的才会达成。”   他的瞳孔再度燃起光辉。   安南不再后退,反而昂首挺胸、向前踏步。   他指向自己太阳穴的枪,已然再度垂下、指向地面。   无需如此。   因为安南意识到了……弗拉基米尔根本不敢杀自己。   他真正的目的,让他无法对自己下手。否则的话,输掉的人反而会是他自己。   这次反而轮到弗拉基米尔不敢与安南接触了。   在安南逐渐向前逼近之时,他反而在往后退。   两人的立场顿时倒转。   “还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吗?”   安南冷声道。   ——我绝不相信什么命运。如果真的存在命运,也绝不应该只有天车,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当然是让一切努力与付出,都百分之百得到回馈。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努力、最有觉悟的人。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享受最大的幸福。   ——那将是绝对的公平,排除一切随机性。让所谓的命运成为固定的程式。   ——原本拥有无限可能的“命运”,在你的干涉之下、反而变得极为好懂……格外的容易计算。   “现在,你意识到了吗?”   安南的声音逐渐变大,变得响亮而清晰:“你自己话语中的矛盾?”   “你的视角,从最开始就不对劲——为什么‘反抗命运’这样的主题,在你口中却是‘将命运固定化’这种不上不下的最终目的?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将命运固定化’的确可以‘反抗命运’的这一答案。这个答案藏在你的内心……当你知晓了这个情报的瞬间,你的思维就已经被其‘染色’。”   “反抗命运”是一个很大的,很虚妄的主题。   它并不会特别的指向什么,仅仅只是“反抗”而已。   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迷茫到了,连反抗的对象都不知道,才会将其指向命运——就像是那句话,“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只有相信命运,憎恨命运的人才会如此说。   弗拉基米尔的确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却从最开始,就有明确无比的目的。   “你能够看到诸多未来,并以此进行谋划。”   安南沉声道:“以此构筑起‘别无退路’的未来。并将未来告知对方……如果对方屈服于你的‘预言’,那么你就可以将其融合、或者控制对方的心神。   “也就是说,黑玛门尼根本就不具有什么‘反弹心灵控制’的能力!心灵控制系的能力,原本就非常稀有……‘反抗心灵控制’这种主题,与黑玛门尼自身的含义,也是根本就对不上。   “之所以我对你使用三之塞壬,你就可以控制我——是因为按照原本的未来,你将会死在这里。   “换言之,这就是你所预言的‘未来的终点’!是你所能看到的一切未来的终至!   “如果你对他人的预言正确之时,就能达成某种目的。那么你自己的死因,毫无疑问就是最为强力、最具意义的预言——你希望将我与你的‘终末之因’捆在一起,让我遵从你的预言而使用‘三之塞壬’来将你杀死。   “如此一来,你就可以与我融合、或者得到我的力量、或者反过来控制我……亦或者舍弃你的身体而‘成为我’!”   安南注视着弗拉基米尔。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我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弗拉基米尔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首先宣言一段原本偏离于事实“命运”,将这个命运告知对方。   并且让对方“反抗命运”的举动无效化,想办法使自己的预言强制成真。   就可以将这命运化为实质般的镣铐,捆缚于他人的灵智之上。随后,就可以根据这一段“命运”的重量或是其他的什么,对另一方进行约束。   这正是黑玛门尼的效果。   以“既定之命运”来控制他人。   所以他才会“不反抗命运”,而是“控制命运”。   因为他希望的是,自己成为那个能够用命运控制他人的“高高在上的王”。   而众所周知。   ——命运乃天车之辙。   对于天车来说,改变他人的命运再简单不过了。   如果这个伟大级咒物,结合天车的力量……将他人的命运进行固定。那么就等于是成为了神上之神——并没有获得任何神职的情况下,绕过神明之位得到了所有人类的控制权!   “正因如此,‘黑玛门尼’的副作用才会是‘无法被神明影响’。这个副作用对于其他人来说,都不会特别严重、甚至能算是底牌……唯独对你来说不同。   “因为你看到的未来,永远是没有神明存在、进行干涉的。这意味着,你必须用自己的脑子、推测出有神明干涉的未来,将会发生出怎样的不同。”   安南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   终于逼迫着弗拉基米尔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梦境”顿时结束,他们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对峙的位置。   “所以……明明不会被神明攻击、也不会承受神明影响的你,才会试图将我置于所有神明的视野无法触及之处。”   这并非是防止神明杀死弗拉基米尔。   ——而是担心“安南不再使用三之塞壬来攻击他”!   而使用法术或者是某种能力,将安南拉入“无法使用超凡能力、却依然握持着三之塞壬”的梦境中,则是他事先布置的第二重计划。   用于在第一重计划失败、神明真的抵达之后……排除其他的影响、继续逼迫安南使用三之塞壬。   所以他才会最开始击伤安南。   但在梦中却一直不对安南出手,甚至凑到安南身边极近的地方——一个无法躲避三之塞壬洗脑的位置。   他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安南遵循着他的预言——将“弗拉基米尔”的人格杀死在这里!   ……在那之后,他应该就会成为安南。   如同他在大公府中所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抛弃这具老朽的躯壳,迈入永恒。   “你曾经说过,【非蛇之蛇孽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你的确是蠕虫信徒。也的确不希望蠕虫解除封印、来到这个世界……”   在赦罪师迷茫的目光之下。   在悲剧作家欣喜若狂的陶醉注视之中。   安南如同判定有罪的法官、如同将决定性的证据拍出的侦探一般,发出了最终的宣判。   “因为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得到我的身体。如同‘非蛇之蛇孽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一样……   “——然后,成为【新的蠕虫】。” 第921章 关于悲剧的悲剧   一旁的悲剧作家,终于忍不住开始一下一下、用力的鼓掌。   “精彩!!”   他眼中仿佛闪烁着光芒,声音近乎哽咽、激动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为这出戏剧高声喝彩。   弗拉基米尔的确是蠕虫信徒。   但他与蠕虫之间的关系,却并非像是君王与侍奉他的臣子……而是继承了前代魔王思想的新魔王。   最想要杀死蠕虫、最希望蠕虫不要脱困而出的……正是蠕虫的这个“好学生”。   正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发自内心的相信、肯定着蠕虫的思想,他才绝不会将蠕虫放出来。   他并非是愚钝之人。   他不是那些过着空虚的生活,扭曲而绝望的狂信徒,不会成为蠕虫毁灭世界的助力……他是一个真正的清醒者。   随着弗拉基米尔对蠕虫的了解加深,他逐渐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对蠕虫几乎没有任何有效对策——唯一的希望就是新生的天车。   而且也仅仅只是希望。   因为即使是正神们,也并不知道天车应该如何克制蠕虫。仅仅只是因为蠕虫诞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所以想当然的如此判断——如果判断失误倒也不慌,毕竟天车的确是个好东西。   那么。   “比起获得真理之书的认可,飞升为神。你则想要更进一步——并非是成为神,而是成为蠕虫。”   安南如此肯定的确认道。   他是要像蠕虫一般,吞噬整个世界、将其纳为己用。   如同之前雅各布跟安南所说的一样……   ——第六曜的本质,就是“物以一终,籍由一始”。   作为“个体”的人类,与作为“群体”、“文明”的人类之间,本身就具有“分裂与聚合”的关系。   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不依靠群体而成长——无论是阅读先人留下的书籍、从其他人那里学习、亦或是从社会中进行磨炼,都是在从群体中汲取营养……并最终还要以优秀的姿态重新聚合于群体。   究其根本,无论是“领导力”、“亲和力”等特质,亦或是“战争”、“贸易”等概念,都是身在群体中才会有意义的东西。   如果没有“乘客”的话,天车也就根本算不上是“车”了。   没错。   第六曜之光,正是文明之光。   作为孵化第六曜的镜子,弗拉基米尔的本质正是“反文明”!   如同他之前对维克多所说的一般。   他并非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也不是要将他们送给蠕虫作为食粮……他仅仅只是将世界的自灭加速至极限。   如同昔日的天车御手死去之时,蠕虫从她的残骸中孵化、诞生。   他希望安南,如他所宣告的一般、使用三之塞壬击破自身。那么安南就可以从他体内集齐最后一页天车之书,成为真正的天车。   而他自己则会借助“黑玛门尼”的力量,潜伏到安南体内——哪怕是夺舍安南,成为新的天车这种事、他也能够做得到。   但是他并不打算如此。   而是在安南飞升成为天车的瞬间——破腹而出!   “那将是我作为天车时,最为虚弱的时刻。”   就如同艾蕾刚刚飞升成为赦罪师的时候一样。   她还没有信徒、没有熟练掌握神明的权柄。她的确比作为“背叛天使”时要强大数倍,但以神明来说、那正是幼儿般的不成熟姿态。   直到圣殿落成、教宗加冕、法典颁布。   作为神明的根基,才会稳稳的扎根于世界。   “而这个计划……无疑是一种相似律。”   安南说着,看向了悲剧作家。   没有任何人能够担保,昔日的蠕虫诞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那么新的蠕虫就一定能从天车的尸骸中诞生。   使用相似律的原始仪式,重复蠕虫诞生时发生的事……就有很大的概率、能够以安南的尸骸成为新的蠕虫。   只要弗拉基米尔能够成为蠕虫,目前他所处的一切绝境就都能被盘活——黑玛门尼的副作用,反而可以让他立足于不败之地;他作为蠕虫信徒却背叛了蠕虫的行径、也就不再会被蠕虫所追责。   那将会是比如今的蠕虫,更有智慧、更有力量……无法被击败、也无法被封印的新蠕虫!   将已行之事再行,使已有之物再有。   这就是相似律的本质。   而悲剧作家,正是相似律这一规则的开创者,和最为优秀的使用者。   弗拉基米尔的计划,不可能瞒过悲剧作家。   甚至安南怀疑,弗拉基米尔最开始所遇见的那个“告知了他命运”的老人……或许就是悲剧作家的某个化身。   这的确是悲剧作家所能做出来的事。   他确实会因自己的爱好,而随意的将凡人的“无趣的命运”所扭转——从对于美的追求来说,他的确无愧于雅翁的教诲。   但悲剧作家的这一举动,却会唤醒一个人潜藏于灵魂深处的异质化的欲望,让他们从此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普通人,而是在如暴风雨般跌宕起伏的命运中,燃尽剩余的生命。   他的确对人没有恶意。   然而悲剧作家渴望看到“更精彩的剧情”这一点,却往往会将他人的命运导向悲剧。   “既然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已经看清了一切,他就必须成为最后的镜子。所以在公爵府时,他不会对我发起攻击;在我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也不会来添乱……甚至可能在暗中协助我。   “那么也就是说,他早就已经看清——并且决定了腓力殿下的末路。”   安南望向悲剧作家,微微眯起眼睛。   他还记得……腓力曾经说过,他已经将自己的未来卖给了悲剧作家,用于换取知识和情报。   代价就是,他“终将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以此作为取悦悲剧作家的献祭。   腓力甚至已经为此而做好了准备。   即使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刻,他也没有就此选择死去、回归平静。因为他仍想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因为他仍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悲剧。   但腓力绝不会知晓……   他并非是这场悲剧的主角、甚至不是反派。   “这一点你错了,安南。的确,从最开始腓力就是弗拉基米尔计划中的一环。但他却并非是这场戏剧中的配角,而是另一场悲剧中的主角!”   悲剧作家非常肯定的说道:“一幕盛大的悲剧,并不需要嚎啕大哭、更不需要血流成河。   “因为这是一幕关于悲剧的悲剧——” 第922章 无罪可赦   腓力的存在,本就是一场悲剧。   从最开始,他成为“雄辩者”的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需要他拼劲全力的雄辩,咒能也终将被废除;不需要他竭尽全力的谋划,初代诺亚也终将建国。   不需要他来保护第四史论,因为天车尚未诞生;也并不需要他来担当天车,因为天车已经诞生。   没有任何人、任何神明认为腓力的阴谋会成功。神明们对他并不警惕,甚至可以说是宽容。   无论是银爵士还是悲剧作家,弗拉基米尔亦或是尼古拉斯,他们都是以“腓力之死”为前提来安排计划、布置阴谋。   亦或是说,腓力的确是某一场悲剧的主角。   但这场悲剧……正是他自己的人生。   没有任何人期待,没有得到任何收获。从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欢欣、也没有人憎恶。因为他费尽全力的去做的事,并没有意义。   世界并不缺他这么一个人。   他像是一个累的满头大汗,试图推动列车的人。无论有没有他推动列车,列车在该开动的时候也都会开动。   “从最开始,腓力就已然身处这幕悲剧之中——关于他人生的悲剧。”   悲剧作家宣告道:“他没有得罪什么人,也并非是自身做过什么错事——只是因为他的志向太过远大。相比较他要做的事,他自身的能力远远不足。   “他有着相当聪明的头脑,但却又没有聪明到足以逆转大势、非他不可的程度。比起他的诸位同行者与先行者来说,他的能力过于低微。   “精灵皇帝原本就打算废除咒能,只是在走一次说服民众的流程;诺亚王原本就是很聪明的人,只是他希望用‘雄辩者’的名号来增加信服力。   “第四史论即使交给诺亚王室,其实他们也不会乱用;而无需他来担当这个备用天车——因为安南你的确能够完成一切任务。   “他认为自己很重要,有了多余的责任心。就不再听他人的劝诫,而是不断给自己增加其实根本处理不了的责任……最终被更加伟大而沉重的‘时代潮流’所裹挟、碾压到尸骨无存的程度,早就是可以预测的东西。”   跨越一千年的时光。   早就遗忘了最初的目的。   甚至连自己的过去都忘记。   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领导讲话结束般,迫切的等待着、直到落幕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悲剧作家的双手高高扬起,如同指挥乐团般沉重的落下。   他发出低沉而醉人的声音:“个人的无力亦是美。没有痛苦也没有悔恨的迷茫,同样也值得他人为之扼腕。怎么能说他毫无意义呢?   “纵观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悲剧——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整个漫长的人生,都只能存在这样的价值。   “——他的落幕,才是我与他约定的,盛大的悲剧。”   悲剧作家话音刚落。   在安南与弗拉基米尔的面前,便猛然闪现出一道光辉。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这团模糊的光。   安南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它的本质。   那是尚未诞生的【第四史论】!   直到安南知晓,腓力真的已经死了的时候……第四史论才终于显现而出。   但安南却没有急于夺走它。   而是望向整个人都仿佛变得虚无起来的弗拉基米尔。   “你的计划确实很不错,弗拉基米尔。”   安南望向弗拉基米尔:“但只是你碰上了我。   他最终宣判道:“你的诡计已经被我识破。无论你是选择与我拼死一搏,亦或是逃走打算卷土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所期望的不会实现,你所追求的不会再得到。   “——你已经败了。”   虽然弗拉基米尔的战斗能力没有丝毫损坏。   他依然不会被神明所干涉,也还没有被安南战胜、击败。他还是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有着难以撼动的、甚至还没有被安南识破本质的崇高假身。   但他就是非常彻底的失败了。   从四年前就开始布局,耗费了所有精力、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最终倒在了最后一道关卡上。   从上到下被安南毫不留情的识破、拆毁。   ——就如同被瞬间爆破,竖直坍塌的高楼一般。   无论他还保有怎样的实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他就算击败安南、成为天车也没有任何意义。   与非常需要天车之力,来执行自己的“天神独裁”计划的尼古拉斯二世不同,弗拉基米尔对天车之力不屑一顾。   他从根子上,就对“用尽全力帮助他人”不感兴趣。   哪怕是自己的手下、自己的信徒,弗拉基米尔也没有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   对他来说,这个实际上只有自己、敌人、工具……和不配成为敌人与工具的渣滓。   极端的自私者。   尽管都是镜子,但他与尼古拉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就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弗拉基米尔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出声道:“你的梦想,就是去击毁他人的梦想吗?”   “那可是勇者与英雄才能有的待遇。”   安南笑了笑:“我还远远不配。   “我没有即使在泥地里挣扎、垂着头过着平凡的生活,也能在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抬起头、伸出手来的觉悟。   “我只是一个不顾及后果,随心而行的狂徒而已——我恰好站在了正确的一方,只是因为我觉得这边更能让我的开心。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什么梦想。但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尼古拉斯,承灵僧亦或是窃梦者……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们成功。   “那样的未来,不是我喜欢的未来;那样的世界,也不是我所爱的世界。”   安南坚定不移的,再度举起手中的【捡骨者的宽恕】。   指向了弗拉基米尔。   “哪怕我到现在为止,依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做什么——但多亏了你们,给我指引了方向。让我想要成为你们的敌人,进而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不至堕落成为恶徒……我要感谢你们。”   “……我明白了。”   弗拉基米尔沉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我的未来一片黑暗,任何一个方向也看不到光明……   “但我绝不会将胜利拱手让人。   “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你并非是有什么梦想,而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那么我现在与你为敌,也不是有什么理想或是计划。   “没有什么的好处,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要把你杀掉。”   弗拉基米尔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无论如何,我也拒绝帮助你。   “我自是恶人。但没什么不好。我欣然接受一切后果,但绝不会忏悔。   “恶人就要以属于恶人的姿态走到底——”   他身后的崇高假身,在这觉悟的催化之下、再度开始蔓延生长。   “即使是赦罪师,也赦罪不了我的罪。”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昂起头来,平静的望向安南:“你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我讨厌不体面的缠斗。为了毫无意义的争斗、如野兽般互相撕咬……难看至极。   “那么,我退一步。我们同时使用最强的一击、直接攻击对方的身体,如何?   “不允许逃走,不允许躲避,不允许防御……这是你唯一能有效杀死我的办法,天车陛下。不然的话,我就要逃走了。”   “也是你唯一能在银爵士赶回来之前,确确实实杀掉我的办法,对吧。”   安南深吸一口气:“可以,我赌了。   “那就比比看,谁的命更硬、谁的运气更好吧。”   第四史论仍在生成中,尚未凝结成实。   而一旁的悲剧作家望向两人,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923章 于是弗拉基米尔放弃了思考(二合一)   不能躲避、不能防御的话……能够攻击的机会,大概率只有一次。   就像是牛仔决斗一般。   要么是两人同时倒下……稍快出手的那一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击倒稍慢的一方。已经承受了伤害的那个人,基本不可能再做出有效攻击。   “那么就由我来倒计时!”   几乎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悲剧作家,扬声道:“十秒的倒计时,在结束的瞬间——”   他说着,向前伸出手来。   一道光流在他手中闪过——一把朴实无华的短枪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曾是在短枪刚刚诞生之时、暗杀了联合王国的统治者那把武器。作为祭祀被献给了悲剧作家。   “听到枪声后,允许自由攻击!”   悲剧作家宣告道。   如同看着两人赛跑时,兴高采烈要去当裁判的人一样。   他只是想要看乐子而已。   可他自己却又不屑于成为乐子的一部分——不过假如只是打个下手、亦或是来当个见证人这种程度,他反而是会非常乐意的。   “十、九、八、七……”   没有得到两人的承认,但悲剧作家也并不会有那种矜持。   他的脸皮自是相当的厚——看到两人都没有理会他,他便精神十足的开始了倒计时。   而安南则是直接侧过身来。   换到左手握持的三之塞壬,被他藏到了身后;而他右手抬起、将埋骨婆婆赠予的魔枪对准了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胸口。   没有对准头部的原因,是没有那种必要。   名为“捡骨者的宽恕”的纯白短猎枪,是在“枪”的概念出现之前、就已然诞生的东西。说是最古之枪、亦或是猎枪的原型也没有问题。   但在古老的过去,“捡骨者的宽恕”显然还有着其他的用途——   它没有弹匣、也没有保险与方便复位的扳机。   这把魔枪的下半部分,比起猎枪、更类似于大力钳。   安南模模糊糊间,有了些许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   只要自己想的话,就可以将这人“抹掉”一样。   另外一边,弗拉基米尔也感觉到那种危机感骤然上升。   在安南刚刚取出这把武器的时候,他就顿时感觉到脊背发寒——弗拉基米尔的超凡感知,能够让他对足以杀伤自己的攻击感到警惕。   实际上,弗拉基米尔并不知道这把武器的具体效果。   但他从自己脊背发寒的程度能够判断,只要被它擦到边、自己可能就没了……而且就连黑玛门尼,也无法抵抗它的效果。   不过,它既然需要瞄准自己、需要将手放到那个“击发位置”,就说明它并非是条件击发或者意念击发。   也就是说,它一定有个“击发”的动作。   弗拉基米尔眯起眼睛,快速思考着。   “……五、四、三……”   悲剧作家的倒数依然没有停滞。   但弗拉基米尔已经敲定了战术。   ——既然需要击发的话,安南想要发起攻击、就一定是有动作的。   他能多快进行击发?   0.1秒?0.01秒?亦或是更短?   但是,无论如何——   弗拉基米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后的崇高假身躁动着、身下展开灰暗绝望的领域,也如同被唤醒的活物一般……逐渐向着安南爬行着。   ——无论如何,安南都必须做出“攻击动作”才行!   “……二、一!”   悲剧作家毫不犹豫的,抬起枪来、扣响扳机。   在枪声划破天际的瞬间。   弗拉基米尔的瞳孔骤然化为深渊般的黑色。   这是……他曾经作为“冬之手”的时候,学到的第一个冬之手独有的失能学派法术。   其名为【深寒凝视】。   从冬之手心底凝结出的纯黑色寒冰,足以冻结敌人的时间观念——换言之,就是以自身所抱有的负面情绪为扳机、瞬间震慑正与自己对视之人心神的法术。   心中所抱持的憎恶、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越是强烈,黑色的坚冰就越是寒冷。   因为这个法术的发动条件、仅仅只需要目光交汇就可以触发——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哪怕是白银阶的巫师也会被震慑心神。   因为这个法术,并非是眩晕、也不是昏迷或是催眠。   而是暂停敌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就像是发呆了一会,突然惊觉时间过去了好久——这个法术所起到的效果,就是“忽略一部分的时间”。   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控制了……也因此就无从谈起解除控制的可能。   强大的意志属性、依然可以大幅削弱控制时间。但即使是拥有白银之魂的巫师豁免成功、也同样要被控制一瞬。   而在这个瞬间,就可以使用另一个失能法术。   ——【战意丧失】!   仅能对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操控身体的敌人使用,在短时间内冻结对方的“进攻意识”。这个法术初次被超凡意志、等效果豁免时,会优先解除“无法操控身体”的负面状态来作为替代。   一个痛打落水狗、强制更换先手的技能。   与【深寒凝视】联合使用时,无论如何都能让对方第一时间停止攻击——以此在突袭过程中确保获取先手。   这两个法术的结合,也正是冬之手黑暗传说的来源:   传说中,冬之手是彻底冰封内心感情的失能巫师,毫无感情的监视者。   他们能够瞬间冻结敌人的心智、使对方丧失抵抗能力,甚至可以冰封他人的某段记忆、或是心底的某种感情,让敌人变成朋友……   相比较冰脉术士一系的法术,冬之手其实更精通“沉默术士”一系的法术。这是更接近于的夺魂学派的法术,只是缺乏可塑性。   之所以这个新学派被命名为“失能”,除了“失去热量”的寒霜之外、同样也包含心灵上的“失去动力”。   ——是的,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没打算使用要素之力来先手对安南进行攻击。   如同弗拉基米尔也知道,安南正背负着一道创世之秘……他本身也是仪式师。或者说,上位冬之手的“十指”,或多或少都要了解一些仪式知识。   他仅仅只是看着安南灵魂的重量,就知道他肯定持有一道创世之秘。   这种程度的神秘知识,本身的确就是力量。   它也足以重创、甚至杀灭弗拉基米尔。   但是……   ——只有关于凛冬的密言,不会杀死安南。因为安南持有反转的冬之心,免疫来自霜寒系攻击的致死打击。   其他的创世之秘,都会连安南一并杀灭。   安南敢不敢启用这份神秘知识,还另当别论……   哪怕安南所持有的,真的是老祖母给予他的创世之秘……安南也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能够把它念出来。   ——咏唱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只能用嘴咏唱。录音设备是无法承载那种程度的力量的。   而弗拉基米尔显然不是那种……会看着勇者变身或者勇者放回忆杀给自己加BUFF时站着不动的BOSS。   如果安南真的敢于站桩咏唱,他就必败无疑。   安南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不会使用这种延迟极长的杀招。   他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那把奇怪的枪、   同理,弗拉基米尔也不会使用他的要素之力。   弗拉基米尔那已经提纯到足以展开崇高假身的要素之力,的确是他的最强之矛。   就像是刚刚见面的瞬间——安南完全无法抵抗这种攻击,而他只需要一击就能使安南瞬间瘫痪。   但领域的扩张本身就需要时间。   要素之力只能对领域之内的敌人、或是被崇高假身接触到的敌人生效。   于是弗拉基米尔就专门激活了自己的要素之力,仿佛特地要使用要素之力对安南进行攻击一般……但他最终却是虚晃一枪,反而先手控制住了安南!   “抱歉,我赢了。”   弗拉基米尔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杀掉安南。   就像是他所说的一样——   直到最后,他也绝不会忏悔。   因为只要还能动,弗拉基米尔就绝不会放弃!   假如能够成功进行第一轮控制,就能使用冬之手的特性来冻结安南的敌意。如果【战意丧失】成功将安南的攻击欲望抹除,接下来就可以使用【强制和平化】来进一步阻止安南的动作。   如果【强制和平】状态持续一定时间,就可以使用【友好术】给自己添加一个“无害”标签。   然后就可以使用【敌意消除】来化敌为友。   完全失去敌意之后,就可以使用【高等友好术】来获得一个“亲近之人”的标签。之后无论是想要使用催眠能力控制对方、还是进行讯问都会得到更为正确的结果,甚至可以直接转入到夺魂学派的领域开始修改记忆。   冬之手就是这种……只要被命中一次控制,接下来就会面临层出不穷的各种连锁控制的职业。   这是其中的一个连锁转化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使人的心智与人格直接被彻底冻结、化为人偶的“捕获模式”;或是心灵与身体的控制交替进行的“干扰模式”。   这正是他们用以服务凛冬大公,保护“冬之心”的持有者的施法技艺。   如今却正好被弗拉基米尔用来对抗安南·凛冬。   这正是悲剧作家想要看到的东西——   但弗拉基米尔快速咏唱着【强制和平化】这一失能法术的时候。   他却突然看到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那一瞬间,弗拉基米尔的瞳孔骤然收紧。   安南刚刚……居然没有攻击欲望?   只要对方想要攻击,那么【战意丧失】就可以将这一情感彻底冻结。   但如果安南的心中完全不存在这一念头,【战意丧失】的效果就会完全被无效化。   如同【恐惧加深】这一夺魂法术必须要求对方的【恐惧】强烈到被显化到意识表层;但是【无畏无惧】的偶像学派法术,就可以在没有【恐惧】状态的情况下被施加。   一般来说,冬之手是不会直接对毫无了解的敌人,裸放【战意丧失】的。   这意味着控制断档。   反而让对方对【深寒凝视】增加了一次豁免的可能。   【深寒凝视】的后续,同样可以衔接【深寒显化】、使得对方的心灵被冻结的同时、身体也被一并冻结;或者也可以用来衔接【怠惰之眼】,来进一步强化深寒凝视的控制效果。   衔接【战意丧失】时,通常是在面对绑架犯、或是即将发起攻击的黑巫师……是在对方已经获得先手、不得不阻止他的时候,才会这样。   而弗拉基米尔,他之前所暗示的“我已经输了”、“我讨厌不体面的缠斗”,以及最后对安南提出的“谁也不许逃、也不许躲避”的规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只要安南相信了、并且打算抢时间对弗拉基米尔进行先手抢攻——他的先手权就反而会彻底丧失。   甚至于,被弗拉基米尔直接夺走对心灵的控制权!   继而对弗拉基米尔使用三之塞壬……以此印证弗拉基米尔的预言!   ……难不成,安南从最开始就预判到了他的举动?   甚至于放弃先手权,赌他会使用冬之手的标准“抢攻套路”?   可那样的话,如果他使用要素之力的话……安南就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这简直是赌命!   ——不对!   弗拉基米尔突然看到,安南身后的三之塞壬中……   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一道颜色!   但那并非是属于“疯狂之血”的白色。   ……那一瞬间,弗拉基米尔就明白了。   安南的决策……与他是一样的。   他假意以要素之力攻击,实际上使用以视觉触发的失能法术——而安南也根本没有将那把奇怪的枪,作为翻盘的唯一希望。   “——丽歌雅!”   安南高声呼唤塞壬“清调”之真名。   湛蓝色的,极美的光华从弗拉基米尔面前一闪而过。   他甚至没有看到名为“丽歌雅”的塞壬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右手突然一空——   那股被隔离于世的冷静与淡漠,也随着黑玛门尼的消失而瞬间消散。   或者……不仅于此。   他的整个意识,都在逐渐消散。   最开始失去的,是对于声音的洞察。整个世界化为一片寂静……紧接着是色彩、然后是光。   他不再生气,也不再痛苦。不再怀念,也不再犹豫。   ——于是弗拉基米尔如尚未出生的胎儿一般,静谧的停止了思考。 第924章 清调丽歌雅   ——人格溶解。   弗拉基米尔至今为止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所持有的一切情感和记忆,都像是被打乱后随机组合的代码、又像是被烧融成了一坨的银质艺术品。   作为【个体】,他已经被彻底的【初始化】了。   他的属性并没有被破坏,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但就连他的超凡职业,也全部被粉碎。   持有的一切技能更是全部归零。所持有的一切特性都被抹除,连关于要素的亲和度也被消除,要素之力自然也一并失去。   弗拉基米尔的记忆,已经被洗的如同婴儿般干净。甚至就连色彩、声音等常识都被一并抹除……任谁都可以重新教导这个“巨型婴儿”,成为他的爹娘。   他的脊髓中至少还残留有生物的本能、身体也已经发育完毕,所以大概不至于天天尿床尿裤子——但也就仅此而已。   至少,作为“逆冬者”的弗拉基米尔……在这时,就已经彻底死掉了。   ——清调甚至没有主动攻击弗拉基米尔。   仅仅只是在她出场的瞬间,不受控制的塞壬之力,便让名为“弗拉基米尔”的敌对个体,迎来了作为个人的【绝对之死】。   他并非是简单的“死去”,而是被“归零”。   就连复活类的能力,都无法把他重新捞出来。即使真的有人试图复活他,也只会把这个纯洁的如同婴儿般的弗拉基米尔拉起来……而这样的弗拉基米尔,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与被埋骨婆婆的那一枪直接命中,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陷入昏迷的弗拉基米尔,安南却也依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在安南身后的赦罪师,却是有些感慨的看着“弗拉基米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她的感慨,也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她的宣判没有丝毫迟滞。   【宣判——】   赦罪师抬起的手指落下,罪者被给予相应而合理的审判。   【毒杀】   【绞死】   【火刑】   三重死刑。   赦罪师这位才刚诞生不久的女神,显然还没有真正的审判过几个罪人。   那斩首之刑,被弗拉基米尔以“黑玛门尼”的力量躲过之后……她就像是因此而有了什么心理阴影一般。   为了防止弗拉基米尔还有什么免死的手段、或是免疫某种类型的攻击,导致自己的审判干不掉他、还特地多杀了他几次……   ……不过也行。   知道补刀是个好习惯……   希望之后被赦罪师审判的罪人有事。   安南倒是没有去补刀抢人头——倒不是不馋这份经验,主要是在清调的注视下、他不好意思……也不太敢去做这种可能降低自己“印象分”的奇怪举动。   清调并不会因为他是三之塞壬的持有者,就会对他言听计从。   因为三之塞壬,原本就不是“拥有三头塞壬作为召唤物”的伟大级咒物……他仅仅只是一个拿着钥匙的狱卒而已。   被安南握在手中的三色权杖,已经失去了“深蓝色”,三色权杖已经彻底变成了双色。代表着“三倍伤害”的能力,也已经从【三之塞壬】的属性中消失。   ……不过,安南已经意识到了。   三之塞壬有一个非常重大的,设计性的问题。   那就是,它虽然有着将塞壬封印与释放的能力……   ——但它没有将塞壬重新封印回去的能力。   安南突然想问问喀戎,当年精灵皇帝解放了白女之后……他是什么把白女塞回去的?   安南有些怯怯的举起“三之塞壬”,对着清调有些犹豫的询问着:“敌人已经被击败了。   “你要、回来吗……”   清调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拍打着双翼,飞在天上、安静的注视着安南。   那是一位绝美的有翼者少女。   她有着深蓝至浅蓝渐变色的极长发、其长度足有身高的两倍,以及质感宛如绸缎般光滑柔顺的蓝色渐变羽翼。若是飞翔起来的话、恐怕远远一看就是极美的飞鸟。   那种漂浮的姿态,比起鸟类、更会让人联想到蝴蝶。   会让人联想到雕塑般的理想之面容,庄严如同女神一般。身材亦是理想之躯。   深蓝色的双眼,宛如神话中会引起女神争夺的宝石。并不需要透过光线,因为塞壬原本就不需要用“眼”才能看到世界。   从那双眼之中浸出的,并非是虹膜的色调、而是璀璨灵魂的光辉。   遮身蔽体之物毫无必要——因其本身就是美的化身,塞壬也并不需要行走于人世。   倒不如说,那份姿态原本就不需要藏匿。   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看到她的真身……   因为纸姬的存在,偏离了世界中对于【美】的概念,导致丽歌雅的面容竟是与安南有两三分相似。   或者说,正因是在这个时代解除封印、塞壬才会是如今的容貌。   而纯度如此之高与完全的“美”之概念相比较、起到辅助甚至哪怕是不拖后腿的衣服,在这个时代都是并不存在的。   ……但也或许正是因为她的面容与安南有些相似,安南借助“超凡意志”的辅助,才能勉强在塞壬的影响之下保持理智。   “……丽歌雅。”   安南怔怔的望着深蓝色的塞壬,低声喃喃着。   而悲剧作家则是非常理性的,恭恭敬敬的向塞壬鞠躬行礼。他从最开始就低头看着地面,一句话没有说的降低自身存在感。   赦罪师艾蕾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她有些紧张、又有些警惕的踏前一步,想要将安南挡在身后。   【——天车?】   清调对安南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异世的灵魂……矛盾的光辉……】   并非是任何语言,而是如歌般的声调。   因为塞壬诞生在尚未出现语言、也不需要交流的时代。   比起说话,更像是鸟类的鸣叫……又像是没有任何含义的诗人的吟唱。   但仅仅只是听到那声音,就足以理解背后的含义。   安南只是听到那声音,便是微微一个晃神……他的意识断绝了大约四五秒,才终于重新夺回自己的心智。   见到安南能从自身的影响之下重新夺回心智,清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眼中的感情……或许是亲近和认可?   但也可能是错觉。   因为安南并非是持有灵魂类要素的超凡者,他无法从灵魂中直接读取到情报。   能让安南确信,清调似乎对自己多少有一些好感的……是以她对其他两人的态度进行对比:   【追求奇异之美的狼人,与继承他人之梦的……幼子?】   清调瞥了悲剧作家与赦罪师一眼,便对他们不再感兴趣。   她的瞳孔之中,是绝对的淡漠。   甚至让安南隐约间、想到了雅翁的眼神…… 第925章 第六页天车之书   安南察觉到……对塞壬来说,神明与凡人的分界,似乎并没有那么清晰。   比起灵魂的强度,清调似乎更在乎独有性……或者说,有趣与否。   这或许也从侧面说明,塞壬的力量的确可以影响真正的神明——毕竟在塞壬诞生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神明还没有被称为“神”。   塞壬多少也算是黑夜之女,雅翁的亲姐妹。   但安南也不敢确定。   因为清调的反应、言语都不在他的认知之中。   安南甚至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安南总感觉,清调像是想要敲开自己的脑壳、吸食自己的脑浆一样……   【我还不会回去,你也无法封印我……】   清调围绕着安南飞了两圈,才终于居高临下拍打着羽翼,发出了悦耳的鸣叫声。   【重新准备“罪人的灵魂”吧】   “那我该如何联系你?”   安南连忙询问道。   但丽歌雅刹那之间便已然化为一道深蓝色的光辉,带着“黑玛门尼”消失在了天际。   她只留下一道让安南有些不安的话语:   【我会在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家核弹长腿跑了。   安南只能默默祈求,希望清调不是闹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她的确是有着足以灭世的能力——甚至还拿到了自己的“专属武器”。   不过,作为灭世机关的清调、本身不可能是什么非常凶暴的性格。不然的话,三之塞壬的解封条件也不可能如此简单——只要持有者愿意的话,就能够将其释放。   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认证。   虽然三之塞壬的副作用非常严重,然而比起塞壬的强大战斗力来说,反而就会显得很轻。   如果能够得到认可的话,任何一只塞壬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类似“统一五国”之类的壮举。毕竟塞壬并非是神明,她们即使改变世界也不会受到制约。   ——或者说,塞壬原本就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重塑世界的“一键还原”机关……她们的职责就是监察、审判。   自然不可能会被作为“此世之活柱”的神明制约。   否则的话,这个灭世机关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无论如何,神明都会阻止任何形式的灭世。神明的立场,永远是趋向于秩序、安稳的。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召唤塞壬。”   确认清调离开之后,悲剧作家顿时就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对着安南调笑道:“这当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过也幸好如此。如果你没有使用这招,的确也可能会被他击败。”   他之前就像是在老师办公室低头挨训般乖巧的站着……一点声音都没有,站姿挺拔、表情肃穆。   而在清调离开之后,他就像是从老师办公室离开一样——瞬间面色一变,就开始嬉皮笑脸。   看到他这幅面貌,安南格外的期待着清调突然杀个回马枪,看看悲剧作家会不会在他面前来一个神速变脸……   以安南对悲剧作家的理解……即使悲剧作家当真在他面前这样丢了脸,悲剧作家也绝不会有什么在意。   毕竟他本来就是完全不在乎脸面的类型,性格虽然恶劣、但也并不卑劣。   正是因为他的道德感稀薄……远远比不上他追求“艺术”的激情,他才会完全不顾及后果的追求着愉悦、引导着他人步入激烈的人生。   他虽然不是雅翁的从神,但在联合王国、信仰悲剧作家也是完全合法的。   这正是雅翁对他的庇护。   如果说纸姬是以她的温柔与发自内心的爱,让信徒们追随着她、努力维护着她的付出。   那么悲剧作家的信徒们,更多的则是追随着悲剧作家个人魅力的疯子艺术家。   他们将悲剧作家的这种毫不在意称为“潇洒”。也并不认为在他人身后推一把、制造出跌宕起伏的人生是什么错事。   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一个人如果“平静的活着”那么就与死亡无异。   所以,让他人有着真实的“活下去”的质感——通过制造苦难与不幸,让他人对“生活”有着极度的怀念与追逐……这才是一种善意。   至于最终是击破重重阻碍,得到自己原本就拥有的平静人生;亦或是被苦难彻底击败、绝望的粉碎……那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只要逃离那浑浑噩噩的平静人生,就是一种“觉醒”。   比起“让他人彻底觉醒”这样的“伟大之美”。   仅仅只是布置谋权夺位这种程度的阴谋与暗杀行动,其实并不会让悲剧作家感到愉快。   哪怕后者甚至会影响一个国家、进而间接的影响整个世界局势,也不会得到他的认同。   ——但如果这件事能闹大,那就不一样了。   那样的话,会让许多的人从平静的齿轮上脱离。他们的生活将变得“精彩”起来……即使那是他们并不想要的“精彩”。   不过,客观上……悲剧作家也的确让逐渐僵化的世界不断活性化。继承于雅翁的审美,让他也同样厌恶“僵滞”之物。   他和他的信徒们,虽然会给个体带来苦难、但也的确疏通了世界的疾患。他让那些缓慢的、浑浑噩噩死去的人,被痛苦所唤醒,而激烈的挣扎……以此褪去世界的“死皮”。   正因如此,虽然悲剧作家本质为恶、追逐着混乱,但他却依然能被世界和雅翁所认可。   安南虽然对他警惕疏远,但也并不算讨厌。   他只是瞥了悲剧作家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   正是因为他对弗拉基米尔足够了解、足够信任,他才绝不会使用简单的策略——已经亮出来的底牌,在这种强敌面前基本就是无效的。   安南非常尊重对方的智商。他并不认为弗拉基米尔会等死……那么他一定是有策略。   如果这个时候还试图留手、大概率就会被对方残血反杀。   毕竟严格来说,负责“反杀”的反倒是他自己……没道理他还要省技能。   从最终结果上来说,还好安南当时没有省——正如悲剧作家所说的一样。   如果安南真的就打算使用已经“亮出来的底牌”,那可就真省出事来了。   安南走上前去,接触了弗拉基米尔的尸体。   并终于得到了最后一页的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第六页】   【类型:真理残章(16)(已解锁)】   【真理残章已完全显现】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安南第一次看到……还没有落到他手中,就已经被解锁的“天车之书”。   那么说来,弗拉基米尔还真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因为他真的能够使用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6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324600)】   【当前特效(66):玩家可复活;公共经验池(5%);传送基石;好友与组队功能;新玩家录入功能;开启玩家转生功能;开启位面转移功能】   【玩家转生:被选中的玩家可主动、或在死去之后,将灵魂投入天车之书;使用此技能的,可将灵魂已转移至天车之书的玩家转生为当前世界的原住民,保留其当前躯体、职业与全部属性、保留传送与好友功能,但不再拥有复活与组队权限】   【使用转生权限之后,可恢复被占据的玩家名额;已转生的玩家可随时被“新玩家录入”功能重新录入为新玩家,并且只需要一个名额(而非录入普通超凡者时的三个名额)】   【位面转移:在准备当前世界的玩家数量*自然日的时间之后,可将当前世界投入梦界之河、向某个方向开始流动;如果准备的时间小于七日,则只能移动包括天车自身在内的不超过七名玩家;天车可以决定世界何时从旅行状态下脱离、回归物质世界,也可以随时回到有超过七名玩家存在的世界,这两个效果的发动不需要准备时间】 第926章 天车与命运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是有些感慨。   在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过后……终于收集齐了所有的真理残章,组合成了完整的《天车之书》!   除了英格丽德身上最后那张意义不明的残页之外,天车之书的权柄已经全部集齐。比较让安南蛋疼的是,它最关键的功能居然藏在了最后一页……不过好歹算是齐了。   ……但安南在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有进阶到黄金。   真理之书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作为“突破材料”、能够让抵达黄金阶的超凡者继续变强。   而安南现在,甚至还没有进阶到黄金……他白银阶的经验还没有存满。   安南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   就像是才刚练级到四五十级的时候,就已经从板子上拖了一套满级才能用的毕业装一样。   每次当他看到这个红色的等级需求时,心情就会像是现在这样复杂。   ——很想穿、提升很大,但是现在还穿不上。   不过好在真理之书本身就有特殊效果。就算作为突破材料的功能还无法使用,也不会放在仓库吃灰。   【玩家转生】与【位面转移】这两个新效果,毫无疑问都非常有用。甚至可以说,除了不死性之外,就是这两个最有用。   前者相当于给了玩家们第二条生命——等到他们在地球上死去,就可以转生到迷雾大陆。   甚至不光是迷雾大陆。   天车之力,能够让安南与玩家们轻而易举的进入其他世界。而且并非是每次旅行都要整个世界一起旅行……他甚至可以带着六名玩家,先进入某个世界、建立“前哨站”。   只要将最少两拨玩家运到目的地,安南就能点亮目标世界的传送点。他随时可以降临到那里,也可以从那里继续使用“转化”功能招募本地玩家,或者使用“转生”功能将玩家投入他们想要的世界生活。   假如真的需要搬家的话……就需要玩家前去探路,找到合适的世界。   毕竟玩家的不死性是能够跨越世界生效的。   因为他们使用的身体,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玩家们除非使用转生功能,否则他们甚至连灵魂都没有完全进入到天车之书——被天车之书录入的,只是他们灵魂的投影。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真的是“玩家”。   他们使用的躯体,的确是一个无比真实的“可操控角色”。   如果这个角色被摧毁了,那么只需要消耗一定力量将其重塑就可以了……那么他们当然是可以无限复活的。所要消耗的力量,并非是死亡后的惩罚、而是给他们再造新躯体时消耗的真理之力。   而这些玩家们,他们真正的职责并非是打手。他们与安南之间的关系,就类似于神族航母与小飞机。   正如尤菲米娅昔日的咏唱一般,“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玩家真正的价值……在于只要安南将“超过七人”的玩家在某个世界一摆,就等于是插上了一枚真眼。   安南随时可以将自己传送到那个世界,而不需要任何代价——从论坛的效果来看,估计还能借用玩家的双眼去看着那个世界,而如果想要离开也很简单。   安南每准备一天、就能将一位玩家拉到另一个世界。这个目标世界不一定是本土的迷雾世界,而是所有已经“插了眼”的世界。   “……感觉我这都已经是高配主神了。”   安南感叹着:“什么时候投放一批玩家呢……等他们黄金?”   总之先不着急,想办法给他们鼓捣到要素适应性再说。   换个其他世界……就不一定有“要素”这种力量了。这可以算是这个世界的特产了。   当然,本质来说这属于隔壁邻居的特产。   不过邻居已经被当年的巨龙与恶魔混合的恶霸军团锤死了,现在这已经属于迷雾世界的特产了。   “原来当时,弗拉基米尔逃走时用的是这个能力……”   安南喃喃自语道。   当时弗拉基米尔突然出现在大公府时,最后是使用了奇怪的能力凭空逃走……就像是突然被放逐到了异次元一样。   无论是安南还是维克多,都试图使用仪式来追踪弗拉基米尔——但当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弗拉基米尔,就像是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那个时候,安南还以为这是因为弗拉基米尔的遮蔽做的好。   结果现在看来……   弗拉基米尔当时恐怕真的就不在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用何种手段,得到了真理残章的认可……虽然他不知道如何从异界招募玩家、也不知道从哪招募、更没有将普通人转化为玩家的手段。   但他还可以使用【位面转移】的效果。   不提前准备的话,能够携带包括自身在内的最多七人进入到异世界。弗拉基米尔名下没有玩家,但是他依然可以随时将自己抛入到异世界……而他作为蠕虫信徒,或许有着能够不依靠玩家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的特殊办法。   “也就是说……直到最后,弗拉基米尔其实都可以突然逃走吗?”   安南顿时有些后怕。   如果他当时真的使用了那把只有一发子弹的魔枪……可能弗拉基米尔就会直接逃离。   弗拉基米尔当时之所以会决定和安南赌斗……恐怕还是因为他贼心不死,并没有真的放弃。   他仍然希望能够通过其他手段,控制安南的心神、对他使用三之塞壬改变他的心智——用这种手段,来使用“黑玛门尼”反过来控制安南!   到了那个时候,弗拉基米尔仍然认为自己还有胜机。   如若不然,他就会像是那天在大公府时一样,直接使用天车残章的力量逃到异世界!   “还好他贪了一手……”   安南的表情有些复杂。   真的是非常巧。   现在回头来看,恐怕安南唯一的生机就是解放三之塞壬——而安南当时决定解封“三之塞壬”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这些情况的。他是依照另外的原因,而做出了这个决定。   ……虽然这么说,弗拉基米尔一定不喜欢。   但他或许真的就是被命运击败了。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就是单纯的“运气好”。   不过,说到转生功能……   安南的表情一时有些微妙,嘴角微微上扬。   别人真的都好说。   在死后真正穿越到异世界——甚至还带着许多不死之躯的朋友,自己随时都可以重新拾起玩家身份、还能前往新的异界探险……   那真的可以说是奇幻的大冒险了。   只有一个小问题。   ……哈士奇她会怎么样?   他……或者说,她会不会接受自己白毛美少女的新身份?还是想要使用高阶仪式来重新扭转自己的性别?   安南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糟糕,我好像有点被悲剧作家传染了……” 第927章 回收第四史论   等到安南将【天车之书】真正的力量消化完毕,大致理解了这些能力应该如何使用之后……   之前那散发着奇幻光芒的、重新生成的第四史论,也终于在安南面前展现出了自己真正的形态。   ——这代表着腓力的彻底消亡。   一幕关于悲剧的悲剧已然落幕,【第四史论】重新显现于世。   虽然名字是叫《第四史论》,但它却并非是一本书。   而是一枚形状有些奇幻的……纯白色石板?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页很薄很薄的石板。石板对安南来说,倒还算是比较大、但如果对于成年人的手来说,也就是单手就能握住的、比手掌稍微大一圈的程度。   它的形状比较复杂——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纯白色不透明的平板电脑的边缘带有奇怪的装饰物。就类似于狒狒里学者手中的书那样,边缘带有相当精致、意义不明的淡金色装饰。   它可以说是被打磨的非常精致的古老石板、也可以说是宇宙飞船的便携操作中枢。   但仔细看上去,却又充满了高科技的感觉。因为那个形状、看起来甚至有些像电路板,而且它的配色……   “……简直像是奥罗金帝国出品。”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   这纯白色的石板,边缘上带有纤细的金色装饰物。的确像是个奥罗金风格的……笔记本?   比较离谱的是,它的右侧还有类似笔的东西。   那是一枚比成年人手指稍长一些的浅蓝色六角水晶。   在不使用的时候,这笔就嵌在笔记的右侧。有一道淡金色的装饰物,正好形成了类似“笔架”的装置、能够方便它嵌入进去。   而在那个水晶的上端,包裹着像是花朵般的金色装饰品。从那个花蕾一般的金色装饰物再往上,就是一根像是枝条般的金色管道、连在包裹在第四史论边缘的那些金色装饰物上。   ……是专用笔?   倒也合理,毕竟这个石板看上去就不像是能用普通笔写下文字的样子……   那可以说是异常华美的装饰。   安南甚至可以看到,就连那个连接着笔末端的“金色花蕾”上,都有至少七层的浮雕。而所有的“金色装饰物”,都有着密密麻麻的雕刻或是花纹——那是粗略一看,绝对看不到的部分,甚至会感觉到这个风格简洁而华贵。   只有像是安南一样凑近了看,才会看到它真正的装饰物。   这种闲的蛋疼的风格……   莫非是雅翁出品?   “从这点来说,倒有点像是银行柜台的签字笔。甚至还有防丢失功能……”   安南随口吐槽着,有些好奇将那支水晶笔取了下来。   在那瞬间——就像是激活了什么、又像是突然开机了一样。   浅蓝色的“水晶笔”突然通体散发出莹莹微光,像是打CALL用的荧光棒。   而包裹着金色装饰物的石板,也像是息屏状态的平板突然开机一样,闪耀出纯白色的微光。   周围意义不明的金色装饰物中,也有浅蓝色光辉流通。眨眼间便绽放出了一层层的面板——许多悬浮于空中的透明书页在安南面前一闪而过。   而安南眼中,也闪过了同样风格的东西。   无论是字体还是UI特效,都如出一辙——   正是他的系统。   【第四史论】   【类型:至高之证(橙色)】   【描述:历史有三重,向前的历史、向上的历史、向更深处的历史,但或许也存在着不应存在的第四重历史。写在这本书上的言语,会化为并不存在的第四重历史】   【效果:使用者可以使用“石之楔”,写下一条具有一定合理性的未来,必须写明未来实现的具体时间。使用者自身必须能够推想这种未来实现的方式。假如这个未来有可能被实现;那么契约达成,第四史论将会消失,直至在历史重现的一日,才会再度出现。被这种方式记载于第四史论上的历史必然实现,这个效果无法被任何效果再次修改或覆盖】   【代价:使用者将遭受咒缚“四分之一的存在者”;使用者将遭受咒缚“虚假历史的见证者”;使用者将遭受咒缚“第四重历史的损耗者”】   【四分之一的存在者:立即失去自己四分之一的记忆、智慧、灵魂与欲望;这个咒缚可以多次获得,至多获得四次。】   【虚假历史的见证者:在写下的第四史化为现实之前,使用任何超凡力量,都会导致被放逐到时间的夹缝中】   【第四重历史的损耗者:第四史论的新使用者,必须比你更加年轻】   【当“咒缚:四分之一的存在者”被同一人第四次获得时,再次获得这个咒缚时,将获得新咒缚:秘史的叙述者】   【秘史的叙述者:使用第四史论时,将不再支付其他代价、也不再得到新的咒缚;但自身会连同第四史论一并被放逐到“未来实现的日子”。在秘史的叙述者死亡之前,其他人无法再使用第四史论】   安南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腓力应该就是第四次、或者第五次使用第四史论了。   他最多再使用一次,就可以不再付出代价了。   或者说,他将会整个人与第四史论“长在一起”。   他这个人就将是第四史论的化身,或者也可以说是第四史论的概念获得了人类的身份……在那之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第四史论、锚定未来了。   安南突然看向了悲剧作家。   尽管充满了遗憾,但安南心中反而充满了释然。   ——因为悲剧作家的想法错了。   他对腓力的判断出了错误……腓力并非是他所想的,因为愿望过于崇高、能力相比之下太过低下,以至于终其一生、一事无成之人。   他这漫长无比的一生,只完成了一件事。   那就是【目见天车归来】。   他最后的确遵守了悲剧作家的契约,“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但这场悲剧,却并非是他的人生。   而是他在深渊之中反复挣扎到最后,选择了放弃。   却不知道再往前几步的话……一切都会被改变。   这才是他的悲剧——是关于他的毅力、他的决心、他的“运气”。   的确存在关于悲剧的悲剧,但那并非是腓力的人生。悲剧作家之所以会如此解释,是因为他并不了解安南如何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腓力这漫长的一生,的确是有成果的。   就是他最后写在第四史论上的这段未来……并非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是选择延续这个世界的光辉。   这或许也并非是他的毅力不足。   而是他做出了决断。   “——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也就是说……安南当年之所以会被残余的天车之力硬生生拖到这个世界、转生到凛冬公国。就是因为上一代的腓力写下了这句未来。   他正是导致安南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大概。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腓力。   安南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   如果没有必要,他恨不得什么都不做、像是猫咪一样慵懒的趴在沙发上;如果必须要做,他也会以最高的效率将其完成。他非常讨厌自己的平静的生活中出现无法预判、难以解决的麻烦……但如果遇到麻烦,他也只会哀叹一声、努力将其解决。   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才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性能社畜而已。   与玩家们不同。   安南之前的生活过得非常好、非常平静。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像是玩家们一样,能够快乐复活、有着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同伴。   他孤身一人,毫无退路。   但安南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竟是并不怎么讨厌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巨大无比的跨世界麻烦的腓力……   难不成我心中还隐藏着勇者或是英雄的精神?   安南一时之间,竟是难得的有些迷茫。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天车”的使命、只有他能够完成。而这个世界,已经等不来下一个天车了。   他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救主。   “你打算自己留下它吗?”   看着安南定定的注视着手中展开形态的第四史论,一旁的赦罪师好奇的问道。   安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着就烦。   “……把它带回去给卡芙妮吧,物归原主。”   反正卡芙妮的东西,也可以算是他的东西。   ——比起虚幻的“未来”、“命运”之类的破东西,卡芙妮、萨尔学长和他的哥哥姐姐,才是真实无比的存在。 第928章 被邮寄回城的安南   虽然安南总感觉,悲剧作家名为“索福克勒斯”的这个化身,充满了某种意义不明的恶意。   索福克勒斯看向安南的目光毫不遮掩,灼热到让安南不适的程度。   安南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这注视的温度……仅仅只是被他注视着,就会让安南感觉到身体微微发热。   即使安南是男性,这也毫无疑问是非常失礼的注视。倒不如说是更加失礼了。   ……不过看在他愿意带安南一程的份上,安南姑且决定不和他计较、也不和银爵士举报。   虽然安南将天车之书集齐、击败了一个心心念念总惦记着把安南干掉的强敌、甚至还把第四史论也一并夺了回来,毫无疑问是大获全胜。   可安南目前还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困境。   那就是,他得尽快返回诺亚王城。   最开始的时候,安南希望玛利亚能快点发现不对、然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忙。   安南遇袭这个理由,也确实可以让玛利亚合理出动——毕竟腓力王子的脑袋刚被掳走不到一天。安南大公今年只有十五岁,柔弱而又无力、被恶人掳走也是很合理的事吧?   但如今安南已经把弗拉基米尔挫骨扬灰之后,反而就不太希望玛利亚这个时候过来了。   在雅各布传送回去后,玛利亚和卡芙妮看到只有他自己回来了……多半是会着急疯了。   大概就像是带着自家孩子出门飙车,绕了一圈回来发现车上不知何时少了个人。   ——假如这个时代有手机的话,怕不是要直接给安南打爆了。但因为现在没有手机,可能被打爆的就是雅各布了。   希望雅各布老哥没事。   双手合十.jpg   而安南如果想要从这个位置返回王都的话,哪怕是乘坐马车一天之内多半也是回不去的。而且因为弗拉基米尔是从中途突然把自己截下来的,雅各布至多也只能知晓安南大概在哪条线上。   也就是从他发动传送的地方,一直连线到传送末端。安南可能掉在了这条线的某个位置……但具体是哪里,根本无法确定。   安南偏偏还具有天车体质。   这让他无法被先知系的法术与仪式定位,就像是在概念上隐形了一样。结果就是找都没法找,只能地毯式搜索。   毕竟安南的这个效果,并非是他自身的能力、而是他作为天车时自身持有的概念……也就是一种“效果外文本”。这就让安南的友军也无法使用这个效果来侦测或是定位安南,安南自身也无法解除这个效果。   要命的是,安南的传送功能、偏偏无法让安南自己传送自己……就如同车子没法自己运送自己。安南具有真实的身体、因此他无法使用天车之书的复活之力来复活自己;他的位格过高,也不允许他被天车之力运送到其他地方。   在世界内的传送,显然不如跨世界群体传送的规模要大。   就像是大卡车或许能运送小轿车,但是小轿车却肯定没法运送大卡车一样。   安南很不幸的,就是那辆大卡车。   雅各布能够构筑起允许安南通行的传送术式,一方面是“耀之油”这个材料特别适合用来“运输”安南,另一方面的话……   “你的那个手下,在关于‘门’的技艺上,的确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   就连悲剧作家,都对雅各布奇怪的才能赞不绝口:“在对于‘门与锁’这一概念的理解上,他或许已经是‘冠冕’级的仪式师了。”   “……你是说,至高的冠冕?”   “如果他是超凡者的话,的确是这样的。”   索福克勒斯露出了恶劣的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许也可以跟他提一下这件事……说不定他的人生会就此改变呢?   “比如说……正式决定成为超凡者,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神明?”   “我的确会跟他说的。”   安南瞥了一眼索福克勒斯,平静的说道:“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我虽然算是被他服务的对象,但我并非是他的主人。我不会以‘为他好’的理由给他拿主意,擅自为他拒绝掉什么机遇。   “他是否愿意承担成为超凡者的风险,踏上超凡之路,那是他自己的事。   “如果他因为成为了超凡者而死,导致我缺少了一位可靠的手下、我也不会因此而后悔。他本就不是属于我的工具,我不会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把他绑在我身边。”   安南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倒不如说……   “如果他在年老的时候,或者彻底放弃欲望之后,得知自己有成为神明的才能、却被我瞒住。那样的话,对他来说反而才是‘无法回头’的悲剧吧?”   不愧是悲剧作家诸多化身之中,性格最为恶劣的一个。   就连看似好意的询问,都充满了恶趣味的诱导性。   不过安南并不会踩到那种陷阱。   倒不只是因为他提前猜出来了索福克勒斯的阴谋,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安南品德高尚。   安南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种自由主义者。也不会特别顾虑他人的自由。   这其实还是因为……雅各布这个人,并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   如果“给他人拿主意”的这个过程,涉及到卡芙妮、玛利亚、德米特里或是学长……那么安南就要仔细思考、并特地为他们布局了。   毕竟一周目的黑安南就是这样行事的。   “【天车】的位格太高,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将你进行传送。不过如果使用高位仪式的话,还是可以绕开这一限制的。”   听到索福克勒斯这话,安南也有些讶异。   就连悲剧作家,也不能带着自己随意移动吗?   要知道,神明在自身的概念范围内随意降临,几乎是一种本能……就算带着某个人,也不会感到压力。   就像是银爵士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家银行、商会、大型市场中。这不需要花费任何代价,也不用进行任何准备,就像是人能够在地上走路一样,是完全的本能。   “那你打算怎么把我带到诺亚呢?”   安南询问道。   悲剧作家沉声道:“把你当做给我的祭品,献祭回去。”   安南:? 第929章 奇怪的童话故事   安南之前构想过很多次,自己到底该如何回城。   他想过让玩家们通知玛利亚,让姐姐飞出来把自己接回去;也想过发个主线任务把玩家们召唤过来,让他们带来能够用于构建传送仪式的材料;甚至他还想过,直接给卡芙妮她们报个平安、然后暂时先不回去——以被掳走为借口,在诺亚逛几圈。   但无论是哪种方式,安南认为自己回去都应该是从容不迫的胜利者姿态。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悲剧作家打包后一个快递“寄回去”。   悲剧作家先是跑到诺亚王宫,讲清楚了情况。   然后在笑眯眯不说话的银爵士的见证与监视下、在卡芙妮的房间构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祭坛终端……然后又带着银爵士一起回去、在银爵士的见证下,把安南作为“献给悲剧作家的祭品”而被传送了过来。   因为悲剧作家的确接受活物作为祭品,而银爵士通常来说是不收祭品的。如果收也只会是某种契约——比如说房契地契卖身契,所以对银爵士的献祭仪式是无法成立的。   但为了防止悲剧作家把安南寄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顺势把“帮助安南”变成“绑架安南”,银爵士姑且还是受累特地跑了一趟,见证了安南被塞到箱子里之后、成为了“活祭品”,被传送到了卡芙妮的房间中。   安南感觉头顶一亮——   揭开盖子之时,就看到旁边围了一大圈人。   “……这是某种新情调吗?”   萨尔瓦托雷惊叹着:“说起来,我的确看过类似的童话。把自己捆起来、放到礼物盒里,用这种方式偷偷送到情人家中偷情什么的……还挺浪漫的。”   “……你们诺亚人的童话都这么成熟吗?”   蹲在盒子里的安南吐槽道:“而且这么大的礼物盒子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你是说《乔尼和彻丽》?我小时候,倒也听奶妈讲过那个故事。”   卡芙妮眉头紧皱:“但我这边听到的版本,是彻丽把自己剁碎之后做成了汤,借着女佣之手分批送到了乔尼的房间中。然后再让乔尼把她的骨头拼了起来,把她复活在了阁楼里。”   “喂,等一下……”   听傻了的不只是安南,旁边的玛利亚也感觉到不太妙:“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是情人关系,曾经也是夫妻。当然,要我说是一对骗子。”   卡芙妮解释道:“乔尼与彻丽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强盗法师……”   “青梅竹马的强盗法师可还行,这元素还挺复杂。”   “——安南,你别打岔。然后,他们截杀了一位贵族的时候,发现他是一位女伯爵尚未谋面的未婚夫。   “这位女伯爵,据说会使用歪曲法术。她会每个月杀死一位青春少女,来延续自己的青春……”   “我这边听到的版本,是她会用少女的血洗澡来着。”   萨尔瓦托雷在一旁补充道:“当然,这并不合理。用这种手段是无法构筑起足以延续寿命的仪式的。不过如果是歪曲法术的话,就合理多了……”   “喂喂喂……”   蹲在箱子里的安南表情变得更复杂了。   不要去这么认真的寻找童话的合理性啊!   但玛利亚却是听的非常入神。   “后来呢?”   她追问道。   卡芙妮歪了歪头,回忆了一会才不太确定的答道:“中间的部分我忘了。大概就是打算让乔尼替代那个倒霉小贵族的身份,去见女伯爵。   “但他却被女伯爵一见钟情,结婚后过上了非常富裕的生活。”   “那他一定长得很帅。”   安南吐槽道:“长得好看真的是很重要啊。”   “不过彻丽不够满意,她看到乔尼过上了好日子,就想联合乔尼、给她搞点钱。等他之后逃出来,也能有点积蓄——女伯爵可比来往的商人有钱多了。   “但是乔尼偷偷运钱的时候,却被女伯爵逮住了。她认为这是乔尼在包养情妇,于是就把和乔尼关系很好的另一个女孩杀掉了。之后,女伯爵不允许任何女性进入她的府邸、与她的丈夫接触。”   “这真的是给小孩看的童话吗……”   安南再度提出了弱弱的质疑。   诺亚的孩子们……小时候看的童话,是这么有纯度的?   “后来呢后来呢?”   玛利亚专注的追问道。   “后来乔尼就吓破了胆嘛,”萨尔瓦托雷摊了摊手,“但他也很怀念彻丽。于是打算借着四月的圣日时,把彻丽混在给女伯爵送礼的‘礼物潮’中,偷偷运到伯爵府中。   “不过我觉得,这部分是逻辑性最弱的地方。如果他们想要偷拿女伯爵的钱的话,完全没必要整个人进来嘛。这样出去可就不好出去了。”   “我这边听到的,是乔尼很想念彻丽、一定想要再见她一次。彻丽才会把自己运进去……那种复活法术,也是他们之间特殊的能力。”   卡芙妮提出了不同的部分。   萨尔瓦托雷反对道:“但是根本没有这么简单的复活法术啊。”   “也许以前有呢?”   “不可能的,想要用这种手段复活,一定要在把自己切开之前储存灵魂。然后将灵魂专程运送进去……可如果是敕令学派的法术覆盖的府邸,即使是灵魂容器的潜入也会触发警报……”   萨尔瓦托雷从学术手段,立刻提出了卡芙妮版童话的不合理之处、并进行详实的分析。   “——行了,萨尔。”   “瓦托雷学姐”没好气的从萨尔瓦托雷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这里没人想知道这个法术合理不合理……”   “这童话能给小孩听就离谱。”   安南忍不住连连摇头:“你们几岁的时候,就听这种碎尸、偷情的故事了?哦,对……四月的圣日,这是联合王国发生的事?”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既然四月是过年级别的圣日,那这就不是诺亚的故事。   原来是黑邻国的杂志短篇小故事吗……   “而且你们怎么看上去都不紧张啊。”   安南有些纳闷:“我还以为你们得急疯了呢。我担心卡芙妮和姐姐发疯,这才赶紧赶了回来……”   “因为我给你的那块贤者之石上,布置了简单的侦测仪式。”   萨尔瓦托雷把“瓦托雷学姐”的手臂拿开,笑嘻嘻的说着:“我当时做这个道具的时候就料到,你可能会舍不得用、结果昏迷在不知道哪里……于是专门隐藏了一个效果,在我这里特别触发的时候、能够采集到你周围的情报。   “我感受到你一点都不慌,甚至有条不紊的应敌。就立刻跟两位殿下提了。”   他说着仿佛漫不经意。   但安南知道——这是萨尔瓦托雷足够信任安南。   如果安南最后真的没有回来,当时的萨尔瓦托雷毫无疑问要为他这话付出代价。   萨尔瓦托雷也肯定知道。   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安南。或者说,如果安南都无法对抗、无法预测的敌人……他们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么他能做的,就是不给安南额外添乱。   “你们刚刚在聊《乔尼和彻丽》?”   把安南献祭过来之后,似乎停在原地讨论了一会的悲剧作家和银爵士,这才刚回来。   索福克勒斯刚一出现,就露出了有些恶趣味的微笑:“这倒不算是编的童话哦。那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你的信徒做的事?”   安南条件反射般的问道。   “怎么——”   索福克勒斯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像是有些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天车陛下,我在你心中,居然是这样的印象吗?”   “你怎么也开始叫我天车陛下……”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猜对了一半。唔,三分之一吧。   “这件事的背后,没有我的信徒们推动。但是这个故事能够流传下来……”   索福克勒斯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乔尼和彻丽》的最初版本,就是我写的哦。” 第930章 《乔尼与彻丽》   悲剧作家这话,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虽然之前悲剧作家亲自把安南给“祭”了回来……但这个行为本身,就会令人不安。   ——因为这代表悲剧作家的确思考过,如何将“免疫强制传送技能”的安南掳走。所以才会对安南特性如此心知肚明、也知道如何才能绕开安南的这一特质,把安南带走。   就像是自己出门后,因为钥匙丢了回不了家、正在着急的时候,一个熊脸的邻居顿时伸手拉住了自己,发出了“不要怕”的响亮声音。   然后就从兜里掏出来了自家的钥匙。   ——卡芙妮的眼神当时就变得锐利起来了。   因此,除了玛利亚依然还是对悲剧作家能把安南带回来,而十分诚恳的表示感谢之外……屋子内的其他几个人、对悲剧作家的突然出现反而是充满了警惕。   毕竟安南遇到的困难,也不是他所解决的。他只是稍微减少了安南遇到的麻烦——而这个麻烦也与安南的安全无关,仅仅只是需要解释“凛冬大公不翼而飞”这种情况而已。   或许只有安南自己,会认为这是一个麻烦……   玛利亚根本不在意熟人之外的陌生人的态度与看法。   而诺亚这边,就连卡芙妮自己也不觉得哪里奇怪——毕竟长公主和腓力都比这离谱多了。当年在安南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腓力甚至试图把安南给炸掉……   诺亚人是出了名的懒散又自由,领导在正式场合掉链子属于正常情况。只要在最后时刻能赶回来,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就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这种情况只要来一句“我出去玩了,怎么了”,长公主也只能回一句“那没事了”。只有凛冬人太过严肃,才会把这种事看的很重。   而萨尔瓦托雷则是对安南越发信任。   他是发自内心的,不认为安南会在这种地方出事。他几乎已经把安南当做神明来看待——仿佛遇到任何困难,安南都能“早有预料”的猜到,并且有条不紊的将其解决。   所以他对悲剧作家,完全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反而还觉得,安南会出事多半就与悲剧作家有关系——不然的话,他为何会恰好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   尽管这算是萨尔瓦托雷的一种先入为主的判断。   不过这次,他的判断倒也是挺精准的……   悲剧作家的确与这件事有关,只是安南不怎么在乎而已。毕竟悲剧作家不搞事才是稀少情况……他现在搞完了事、看完了乐子能自愿过来擦屁股,安南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但也正因如此。   虽然悲剧作家这次“立了个功”,但在卡芙妮与萨尔学长讲故事的时候,依然没有人去理会悲剧作家。   比起这个故事由悲剧作家亲手所写。   倒是他作为一名神明,在明明大家都不待见他的情况下、却还是自顾自的挤过来聊天这件事更令人惊讶……   “这不会是你‘编织’的故事吧?”   安南提出质疑。   他这话还算是比较委婉了。   安南其实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那两个人不会是你害死的吧”?   这的确是悲剧作家能够做得出来的事。   他本身就是为了追求更为热烈的“精彩故事”,能够轻而易举扭曲他人命运的类型。   “不不不,那您这可就误会我了不是?我甚至都不是第一手得知的这个情报。”   悲剧作家连连摆手,一脸无辜的说着:“至少在这个事件中,我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   “也就是说,以前确实是做过的对吧?”   蹲在箱子里的安南斜着瞥了他一眼。   或许是安南身体柔软的缘故,他也怀疑是悲剧作家给这箱子附了什么奇怪的魔。他也没有想到,这箱子蹲起来倒是意外的挺舒服的……他一时竟是有些懒散的不想出去了。   “哎呀,这种事大家都知道的。聊这个就开始没意思了不是……”   悲剧作家哈哈大笑着,避而不答。   不过,他这种回应方式,其实也等于是开着玩笑回答了这个问题——悲剧作家显然对他自己的行为心知肚明、而且没有什么避讳。不过好歹他还是知道,这个对于一般人的道德标准来说至少是不值得提倡的。   “当时那件事,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玛利亚对悲剧作家追问道:“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中,哪个要更接近真相一些?”   只能说不愧是给卡芙妮讲的童话故事,果真是给公主们定制的——不光是卡芙妮能记得清清楚楚,玛利亚也对它有了些许兴趣。   虽然玛利亚已经是塔之主,还是冬之手的最高控制者。   但她今年其实也才刚十八岁。比安南和卡芙妮年龄稍大一些,但也没有大多少……放到普通巫师那里,甚至是还没有从巫师塔毕业的年纪。   “确实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悲剧作家点了点头,顿时精神了起来:“我想您也察觉到了,我并没有在故事中提到‘女伯爵’的真名。”   “是因为联合王国那边为了贵族集体的名誉问题,而让你隐藏掉了这个名字吗?”   玛利亚根据凛冬公国的行事风格,下意识的回应着。   以老祖母的威名,凛冬大公甚至在一些小事上可以呵斥路过的神明。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不、也不对……”   悲剧作家在凛冬和教国都算是邪神。   而在诺亚和地下世界,他倒是可以正常通行……但显然也没有什么福利、更不会允许他在境内建造允许公开祭拜的圣殿。甚至只要信奉悲剧作家,都会被周围的人警惕或是怀疑。   但在联合王国那个地方……悲剧作家是允许被公开祭拜的,他的地位显然比一位“女伯爵”要高的多。   即使这位女伯爵是“顾问会”的成员,她也不可能随意命令悲剧作家把她的名字“隐掉”。   “那位女伯爵确实有向我施压,但并非是以她‘女伯爵’的身份……而是以她塔之主的身份。   “说起来,安南陛下还认识这位女伯爵呢。”   悲剧作家笑眯眯的说道:“她的名字是……英格丽德。   “就是您所认识的那位,【永恒之女】英格丽德。” 第931章 罪恶与艺术之国   当安南得知,那位女伯爵正是英格丽德的时候……故事顿时就变得奇怪又理所当然了起来。   安南对英格丽德记忆犹新。   在“噩梦:双子座”中见到的纯情少女,实际上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婆。她只差一步就可以完成仪式,被【上升之爱】的真理承认。   因此,她每次都会来到凡间找寻有才能的年轻人,然后催眠自己、让自己“爱上对方”,再让对方与自己结缘;最后封印掉自己的记忆,装成一个菜鸡、陪伴着对方一起成长。   她的仪式说来简单——只要与她真心相爱的人,能够以“爱”的欲望升格到黄金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晋升到真理阶、甚至成为神明。   至今为止,“爱神”的位置还给她空着。   虽然苍白公主、也就是“死之喉”的行为很接近于恋爱的少女神,但是爱神目前为止的确是不存在的。   因为英格丽德每次都会精挑细选,选择“具有晋升到黄金资质”的年轻人。而她作为【永恒之女】的位格,又像是一个经验加成器……只要存在、就能加速对方的晋升。   理论上来说,这个仪式应该不难解决。   英格丽德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问题就在于……被她看上的大猪蹄子们晋升到黄金的,的确是有不少、但以“爱”为欲望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英格丽德显然不需要“用少女的血浇灌自身以长寿”。   她不老的原因,在于她早就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了。她的灵魂已经固化、染色……她当然不会老去。   而她当然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接近自己“看上的人”。   并非是嫉妒。   而是假如这份“爱”被污染、不再纯粹,可能就无法作为晋升至黄金阶的欲望,继而满足她飞升的条件了。   也就是说……   那个“乔尼”,居然有成为黄金阶超凡者的才能吗?   这样的话,他和他的青梅竹马能够使用复活系的能力,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你还想去一趟联合王国不成?”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有些不安的问着:“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太乱了,不适合你。”   “啊,我知道的。”   安南从那个箱子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将少了一种颜色的三色权杖拿了出来,然后扶着箱子边缘、跨了出来。   三色权杖中“深蓝色”的那一条已经消失不见了。但剩下的两条,却有了新的变化——它们交缠着更为紧密,从相互缠绕的三者、变成了类似双旋的形状。   玛利亚看到它之后,也是顿时一惊。   但她瞥了卡芙妮和萨尔瓦托雷一眼,却没有多问什么。   虽然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毕竟是外国人。   凛冬的伟大级咒物的情报,还是不能跟他们说的。   “……但不久之后,我还是得去一趟联合王国。不过,倒不是为了这件事。”   安南回过头来,严肃的说道:“我得把他们那里的伟大级咒物拿回来——最差也要得知它的情报。”   这次与逆冬者的对战,让安南真正对这种足以干涉神明的力量起了警惕。   他目前并非是所有的敌人都击败了。   只是把镜子全数击破了而已。   但是狼教授与灰教授,这两个人依然还是不知是敌是友。   另外,这个家伙也……   安南想着,看了一眼悲剧作家。   悲剧作家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回过头来看着安南。   ——结果安南反而更警惕了。   与教国那边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不同,安南甚至连联合王国持有的伟大级咒物叫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这个力量不能掌握到自己手中,至少也不能成为安南的阻碍。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烟雾镜、黑玛门尼和联合王国持有的那个伟大级咒物,都是隐三角的一部分。   三之塞壬中的“白女”可以控制烟雾镜,“清调”可以控制黑玛门尼,那么剩下的“贞音”帕尔忒诺帕,应该就可以控制联合王国的伟大级咒物。   ——小学级的找规律题。   “而且,有我的朋友们帮我……我不会遇到危险的。”   安南安慰着萨尔瓦托雷:“况且,我过不过去还两可呢。他们到了,也就等于是我到了。”   “我倒是不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瓦托雷学姐”干脆的说道:“他是担心你学坏了。”   安南愣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心事被点破,萨尔瓦托雷也就不隐藏了。   他不满的说道:“联合王国的人,一个个的都太过轻浮了!”   对于诺亚人和凛冬人来说,联合王国那里的政治环境的确不是很友好。   他们一方面是“落后”的,一方面又前卫的不得了。   联合王国是目前全世界,唯一还在使用奴隶与太监、施行一夫多妻或是一妻多夫制的国家——当贵族是男性的时候,他可以娶很多老婆;让贵族是女性的时候,她有可以娶很多丈夫。   但反过来说,如果是平民有多个妻子或是丈夫就是违法的。   与此同时,丹尼索亚甚至还有被称为“无须公”的大太监。作为丹尼索亚王的随身太监,他的权力甚至反而比国王还高。   倒不如说,在丹尼索亚……整个太监的地位还相当高——丹尼索亚的庇护者是雅翁,他并不在乎统治的稳固与否、但格外在意是否有艺术形式被压抑。   如果一个杀人犯是大艺术家,他甚至可能被雅翁教会出面免罪。因为他们可能会讨论认为,他并非是因为“争夺他人利益”或是“仇视某人”而犯罪,只是在追求灵感的道路上“稍显急躁”。   当然,如果他杀的是“顾问会”级别的贵族,那就另当别论了。   联合王国的人向来有两套标准。   甚至至今在丹尼索亚中,还有许多人为阿莫斯而惋惜。他们认为这是“诺亚人的粗鄙之处”、不理解阿莫斯的才能。   只是因为阿莫斯是一位传奇画家、甚至有成为神明的可能——他所犯下的罪,就应该被适当宽恕。   由此就可以看出……   联合王国到底是一个多么混乱无序的地方。   人民因为对艺术的鉴赏能力、而骄傲到近乎傲慢,贵族们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特权、过着混乱的生活。而所有人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认为自己是“最为文明的国家”。   萨尔瓦托雷的紧张也是有道理的。 第932章 连我也是你的(第三更)   “我当然也知道,南边那些人不对劲。”   安南劝道:“但我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我不会在那里惹到什么人,也不会跟他们学坏的。”   “可你才十五岁!”   萨尔瓦托雷嚷嚷着:“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就带我一起去!那里有太多东西,不是你应该看到的……而且你实在太危险了!   “那里甚至会有人卖小男孩,像是你这种的……”   “像是我这种的,他们是打不过的。”   安南一脸无奈。   凛冬原本就不会使用太监——在欠缺新生儿的凛冬,阉割他人是一种大罪、等同于杀人。   如果因为街头斗殴——因为凛冬的酒馆文化,街头斗殴并不会太少——但你打架就打架、如果将他人“鸡飞蛋打”,那么这个罪过是非常大的。   或许在诺亚,只会算是“致人残疾”……而在凛冬,是与“杀死孩童”一个级别的重罪、甚至比普通的谋杀更重。   假如伤势无法愈合、而且之前就没有后代,那么甚至可以用“灭门罪”来处理。   而在联合王国,情况就恰好相反。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联合王国大约算是“半只脚跨入亚热带”的纬度,不会像是凛冬那样过于寒冷。人口数量极多的同时,国土面积却又很小。   丹尼索亚和菲尔德群群岛加起来,都不如整个诺亚大。   更何况对于联合王国人来说,“丹尼索亚人”和“菲尔德群岛人”是两个概念。这甚至比诺亚的“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割裂更为严重。   哪怕是丹尼索亚的乞丐,都可以鄙视菲尔德群岛的渔民、教室。因为他们生活在“全世界最为文明”的世界中。   而就在这个“最为文明”的丹尼索亚王国中,却依然还有太监制度。   联合王国的太监有两个大类。   一种是作为大贵族的奴隶,而被切去命根子来照顾妻妾——国王当然也算是“大贵族”的一员。   在联合王国,作为最高权力机关的“丹尼索亚枢密院”中,分有三级——顾问会、委员会和成员会。其中委员会和成员会,大致相当于上下院议会。   其中,只有级别到了委员会的贵族才允许使用太监。否则就是一种“逾矩”的违法之举。   而另外一种……则是来自于雅翁教会。   有一个学派认为,不纯洁的男女之情会污染一个人的灵魂与身体,因为当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之时、身体的本能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精力,用来养育后代、延续生命。   因此有一些有志于“艺术极致”的艺术家,会给自己的子嗣施以“神圣阉割仪式”。使得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再对事业之外的闲事而分心,不再去讨好他人——因为生命的传承被阻断,他们才能燃烧自己、迸发出火焰来创造“不被世人遗忘的壮绝之物”。   在这些人里,还有一些更为极端的,甚至会剃掉全身所有毛发;或是终其一生戴着面具、或是不着衣物并戴着手铐,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与外界隔离。   他们必须严格的执行雅翁的庇护仪式,来不断治疗自己的心灵,让自己不至于被折磨至疯狂的同时,让心灵始终保持平静和敏锐。   他们自称为“无心者”。   而从无心者们之中,也的确出现了许多伟大的艺术家。   不过,用这种方式来“速成艺术家”的行为,也被其他国家的人视为一种扭曲之举。很多人将他们蔑称为“阉鸡”。   包括服务于国王的“无须公”,就是教会专门养的一批“从事政治艺术”的无心者中,被王子们挑选成为亲信、与他们一同长大……直到王子继承王位,他们就会成为无须公。   国王或许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无须公必须什么都懂。   这就导致了无须公的权力甚至比国王更大。   大致来说,这是类似于诺亚的“代理人制度”的,由教会反过来掌控王权的决策。   而作为奴隶的太监们,也会向往着“无心者”,进而去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并不具有才能,因此不会被雅翁净化心智、反而变成疯子或是变态的也不算少。   不过雅翁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他冷眼旁观,望着这一切。他对着诸多不公嗤之以鼻、说着风凉话,却不会进行任何形式的改变。   他只会静静的看着他们自我毁灭……或是重生。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付出任何心力、也不会站到任何一方。   对于雅翁来说,让这个“充满罪恶的王朝”,能够尽可能的孵化出足够多的美、就已经算是赚了。   ——即使是丑恶之举、当它们成为历史的时候,也足以警戒后人。   在十二正神之中,雅翁也算是对凡人最为冷漠的那一批。他对于那些“艺术家的胚胎们”进行的呵斥与怒骂,也并非是期待着他们成长的“教育之举”,而是发自内心的批评。   只是他的批评,并不会因为自身的立场和才能的局限,而有所偏颇。他也绝不会说脏话或是辱骂他人。   他不会打压新人,也不可能看不懂——即使是妄想般的艺术、即使是疯子的狂想,也会被雅翁完全理解。然后用对方能够看懂的方式,毫不留情的指出对方的缺点。   但正因如此,才格外伤人。   因为被雅翁“过于一针见血的批评”,骂到而发疯、自杀的艺术家不在少数。   那毫无疑问是公正无比的批判……而能够不被他骂的这么惨的,基本上就已经有成神的可能了。   “我在去联合王国之前,肯定得先回一趟凛冬的。”   安南答道:“至少要等到凛冬那边的政局稳定下来,我才会离开——至于借口的话,就和现在一样。国事访问吧。”   而安南在心中摸摸打算,真正要去联合王国的时候。   安南打算带上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偶遇的……天才画师。   奈杰尔·埃利奥特。   看着萨尔瓦托雷还是一脸不服,气势汹汹的要跟安南讨论“联合王国人多么的堕落”,安南连忙看向卡芙妮并转移了话题:“不过在那之前,得跟长公主谈谈了。   “她所做的事,应该让她付出代价——银爵教会将会站在你这边。   “这并非是银爵士干涉政局……而是她做的太过分了,已经让银爵士看不下去了。”   “……也就是说?”   一旁看热闹的卡芙妮突然一愣。   “没错,”安南板着脸、无视一旁抓狂的嚷嚷着“你看看我、认真点”的萨尔瓦托雷,对卡芙妮肯定的说道:“你已经赢了。”   “……可我真的一点实感都没有。”   卡芙妮有些迷茫。   她甚至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的躺赢了。   而这一切都是安南的功劳。   她歪了歪头,逐渐坚定了心智。   “不管如何,这个国家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她抓住安南的手,认真的说道:“你为诺亚作出的贡献,也并不亚于我。   “这个国家,现在是我的……但将来也会是你的。”   ——而且,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卡芙妮注视着安南,嘴唇微动、作出这样的暧昧的口型。   安南显然是读懂了。   他有些窘迫的歪过头去,抿着嘴不知如何回应。就像是无形的耳朵软趴趴的耷拉下来了一样。   卡芙妮专注的注视着他,恬静的微笑着。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做出口型。   而是默默在心中念着:   我的大人。   就连我也是你的——   ——而你也将是我的。 很长的卷末总结   四百七十五章,九个月的更新——这本书的第二卷【天车之书】终于结束了。   这也标志着玩家这本书,已经正式走过了三分之二。   随着安南依次击破自己的六面镜子、寻得镜中之光,真正的天车之光即将孵化——   简单来说,下一卷安南就该完成升华仪式了。   稍微预告一下,第三卷的长度应该比第二卷要稍微短一些。也就是说,从三月中开始写的话、应该在春节前就能完本。   下一本书也已经有了雏形,朋友们都说好顶赞(大拇指)   不过这本书写完之后,阿猫肯定不会立刻瞬间发新书,而是要稍微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作息外带锻炼身体(大概存稿是很难完成的)。但肯定不会晚于明年三月底。   这本书还有最后的九个月——或许不到、或许稍多,主要看有没有突如其来的灵感,让我突然觉得某个噩梦特别牛逼、哪怕加个塞也要写。   如果遇到了这种情况,那么难免要续一小截进去。   毕竟你们肯定也喜欢看嘛(诚恳)。   下一卷的主舞台是联合王国和教国,以及少量的异界剧情。   顺便,昨天我看到有人说这本书比较平淡……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本书最开始的定位(或者说祈喵喵的所有原创世界观作品),都是以“一个神奇世界的游记”为概念的。我目前为止的所有书,都是以“设定”为主轴、以“小故事”为血肉,使一个新奇世界观合理化、逻辑化的风格。   相比较当年还相当生硬的水银之血,现在我已经相当熟练的掌握了在甩设定的过程中插入剧情的技巧……   具体采用这种写法的原因,是阿猫非常有逼数——我自己看书的时候,就觉得那种跌宕起伏的壮绝大高潮、如果不能一口气更完的话就要卡上好几天,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   但我相信,我应该是没法爆更的(叉腰)。   而且我写书的题材,都是没法爆更的类型。如果一不小心爆多了,可能就会出一些奇怪的bug。   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自嗨,没有那么的市场化。   不过专注写自嗨文写了六七年,也能写的好看、挣得到钱,那我觉得继续这条自嗨之路倒也没啥问题。   等读者们看腻了千篇一律的大鱼大肉,回来啃一口泛着新奇味的小黄瓜、偶尔也是会感到爽口的嘛。   另外一提,我还记得有一些读者经常提,为什么关于玩家的剧情这么少。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我第一卷时的感言已经说过了——玩家剧情太多的话非常容易崩。那样的话本质实际上是搞笑文,而阿猫性格太过严肃、我的确也想写那种但是写不来……   这本书开书前大约四五个月的时候,我与其他作者们聚餐时、对这本书中玩家要素的定义就是“调剂”。迷雾大陆实际上是与水银的法恩斯世界差不多的绝望风格,如果去掉玩家的话、的确可以让剧情更通顺——或者说更燃,但是易读性毫无疑问会降低许多。   玩家在这本书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在读者们即将沉入到这个世界时、能够插科打诨的把他们拉出来。   这是以前和曈叔聊天时,听他讲过的一个技巧——如何从容的讲述一个悲剧、而不让读者悲伤到难过?   答案是保持舞台距离。让读者能时刻意识到“那是距离自己很远的故事”,而不至于沉浸其中。   如果是太过贴近的悲剧,比如说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由亲朋好友们扮演主角的悲剧,就会让人忍不住揪住心,会忍不住的感到难过。家长里短的婆媳剧,实际上也正是用这个效应来“揪住心口”。   但我不太喜欢那种看过之后,会让人感到难过的剧情。   说书唱戏劝人方。我从13年在word上敲下第一个字开始,所抱持的理念就是如此。即使看书的时候感悟不到什么厚重的大道理,但当回味的时候、也能一闪而过的“仿佛懂了什么”。   沉重肃穆的悲剧的确有其艺术价值、而且很高,但当读者们抱着“我来看个轻松乐呵”的态度点开了这本书,却被厚重的绝望压到喘不过气来——我认为这也算是一种欺诈。   所以,就必须考虑到阅读体验。   我在水银时期,相当喜欢发刀。但是越写越是束手束脚、不敢发刀,也正是这个道理。   有一些角色我其实原本想刀掉,但是考虑到阅读体验、以及读者对角色积累起来的感情,我又不忍心下手。最后只能另起一段剧情,使其隐身化——多少算是救了一条命。   一个奇怪的比喻……就像是将宠物在主人眼前打死一样。我认为刀掉一个读者发自内心的“爱着”的重要角色时,读者所感受到的心灵冲击大概趋同于这种程度。   他比一个器件更重,但比一个人更轻。但他终究是能够被人铭记的。   大概就是猫猫心中残存的温柔吧……   最后,最近这几天问的人有点多。在这里统一重申一下这本书的同人态度——态度就是欢迎!   毕竟我自己也是同人出身。无论是同人图还是同人文,只要不违反相关法律法规,这边都很欢迎。只要不进行商业盈利、且表明出处,就不用特别询问我的意见,问就是欢迎。   等玩家这本书完本之后,如果有人想用玩家的世界观直接写同人在起点上架、只要标明出处我也是不介意的。之所以要完本之后,是因为我不想解释还没有出的设定,但又不想看你们被我打脸……   该码字了。最后是这一卷的结尾词。   【天车之书】的显现,标志着通往光界的大门再度开启。   下一卷、最后一卷是,【夺天远征】。 第933章 安南的坏主意   “我大概了解这个故事了……但我想问的,其实是在那之后的部分。”   德米特里身体微微前倾,对安南追问道:“你们是如何让伊丽莎白殿下放弃参加王选的?我这边听到的消息,是她最终自愿放弃了竞选……”   之前安南大公对诺亚王国的国事访问,已经彻底结束了。   在安南一行人平安返回凛冬公国后不久。   诺亚王国的长公主伊丽莎白突然宣布,她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婚育等原因,无法继任国王。考虑到诺亚王国的延续,她将正式退出王选、将余生服务于退伍士兵再就业的领域中。   而在腓力王子被刺杀的现在。   卡芙妮和伊丽莎白,就已经是诺亚王国最后的两位继承人了——无论谁取得最终胜利,诺亚的下一代统治者都将会是一位女王。   区别就在于,这两位女王一位今年十四岁、一位今年四十多岁……   ——四十九岁零不知道几个月,姑且也能算是四十多岁、这很合理。   一般来说,人们往往会倾向于年轻一些的统治者。这往往意味着机遇……因为统治者在王选阶段时,手底下总会逐渐积累起一些班底。   他们需要许诺自己登基之后,能给予谁何等的荣华富贵。   不然哪来的那么多人才,能够为他所用?   站队的确也是很重要的。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会出现那种“什么都不许诺也会有人来投”,才能吊打同期一大截的贤王。   ——如果真有的话,那么现任国王就要不安了。   这也导致了一个奇异的情况。   那就是继承人的年纪越大、实力越是雄厚,他能够分出去的好处也就越少。越是后面投奔他的人,越是为了“站队”、为了不被清算……   也就是说,投靠继承人的时间越是靠前就越是因为被利益诱惑,而越是靠后、就越是因为被其“可能会成功”而威胁。   像是卡芙妮这么年轻而又背景深厚的继承者,突然获胜的情况下、几乎还没有给他人许过什么诺——这意味着大量无主的利益。   只要能够取得小女王的欢心,就能轻而易举跨越几十年也难以翻越的壁垒。而因为银爵教会的庇护,也不可能有人翻脸、逼迫卡芙妮让出部分权利。   最主要的是,她还没有后代——而能够竞争王位的继承人,已经只剩下自动放弃的长公主了。如果想要与卡芙妮作对,他们就只能去投奔长公主。   但是……   “和你了解到的情况,可能有些不一样。”   安南摇了摇头,将已经变成了“双色权杖”的权力象征放在桌子边上、身体向后微微倾斜。   他双手抱住卓雅为他做的、还热腾腾的红糖小甜饼,轻轻咬了一口,转头对德米特里解释道:“伊丽莎白并非是‘自愿退出王选’,而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失败者?”   “是的,乌鸦家已经找到、并向她汇报了刺杀腓力王子的凶手——尼古拉斯二世的具体位置。他准备屠杀一个村落,用于填充自己的实验材料。”   安南轻轻吸了口气,表情严肃了下来:“因此,老乌鸦亲自向伊丽莎白长公主汇报这件事。希望她能够向银爵教会报备,以此申请银爵士抓获目标。”   “……然后呢?”   德米特里觉得杰兰特伯爵的应对方法挺好的。   甚至很是羡慕——自家怎么就没有这种能力强、行事又果断的情报机关首领……   哦,以前是有的。后来就叛逃了。   “然后她拒绝了这件事,并且立刻软禁了杰兰特伯爵。同时排除军队,准备亲自处理这件事。”   安南缓缓说道。   伊丽莎白长公主的策略,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在她的立场上来说,这其实算是一举多得之计。   在伊丽莎白看来,银爵教会对诺亚王权的侵蚀已经太过严重。教会原本就控制王国经济命脉,而这一代的教宗又开始大规模的行慈善、掌控报纸业……这意味着底层也开始被其动摇。   她作为一个正统的王权继承人,必须想办法将被教会不声不响夺走的权力、重新再为诺亚王室夺回来。   如果腓力遇刺、最终被教会解决了这件事——那么教会的声望就会进一步提升。被教会庇护的安全感、再加上与凛冬公国达成外贸协议的经济繁荣景象,可能会导致大量在役士兵的退役。   而在诺亚王国,从军也是一种“契约”、一种“交易”。   他们在退伍之时,要么获得一批不菲的退伍金、要么就是获得一个稳定的工作岗位。这是最开始征兵时的许诺。   但问题在于……目前诺亚的经济局势,已经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了。   而如果军队能够处理好这件事,那么至少可以暂缓几年退伍潮。这样未来几年,诺亚的经济就不会突然崩盘……只要等她建立起来能够容纳退伍军人的海贸公司,就能逐渐让诺亚的经济问题稳定下来。   “于是伊丽莎白选择,让军队来处理这件事。”   安南缓缓说道:“她如果想要出动军队,就必须作为一个血亲的复仇者、才能有最起码的立场。我们都知道伊丽莎白与腓力的关系如何,但普通民众并不了解……”   但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她并非是女王,仅仅只是长公主。   大规模的出动军队、来‘为自己的弟弟报仇’,这是否可以被视为一种“任性之举”?   虽然这依然是为了诺亚好,但是民众肯定不这样认为。他们的目光看不到那么久远的未来。   “所以,她就需要大义。也就是为那个无名小村落复仇。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事件的时间线其实是这样的:长公主接到情报,有‘拿塔郡的’强盗团伙屠村的极恶性事件发生——当然我们知道,没有强盗、也和拿塔郡无关。但对于不了解超凡者的诺亚人来说,这样的借口才比较合理。   “在那之后,长公主立刻派遣正规军围剿位于拿塔郡的强盗团伙、最终发现腓力的刺杀者就是幕后主谋,并将其定义为‘反叛军’。   “于是她就压制了教会的出场机会、延缓了退伍潮的发生所进一步带来的失业潮、能对军队有足够的掌控力来开办她期待了许久的海洋贸易公司。她甚至在名义上为腓力报了仇,并且用军队亮了一下肌肉、让各地方的小贵族与商人们不那么跳……   “她还有了借口,将积存了大量逃犯、与王都贵族有各种阴暗联系的拿塔郡一并铲除。不管有什么联系,谁的后台是谁、只要在物理层面上将其剿灭——杀的干干净净,他们的后台肯定也不会因为‘长公主剿灭叛军’而对她发难。   “而想要完成这一幕,所需要的仅仅是‘出身拿塔郡的无辜民众’,指认某些势力为‘反叛军’……为了活命和荣华富贵,这种人在拿塔郡随便就可以抓起来一大串。”   安南看着恍然大悟的德米特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该补习一下政治常识了,德米特里。”   “嗨,不是有你嘛……”   德米特里支支吾吾,瞬间转移了话题:“然后呢然后呢?她怎么失败的?”   “因为在军队抵达‘拿塔郡’前,我就已经将尼古拉斯二世干掉了。”   安南轻飘飘的说道:“我的手头有了证据。那么卡芙妮也就有了证据——教会向长公主发难。   “她‘接到错误情报后未经核实’,就草率的派出军队的举动,必须要为其负责。而软禁大贵族这种事,显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因为那会直接让人怀疑整个诺亚王室,甚至卡芙妮的名望也会受损。   “最后我们问她,你是要名还是要命?”   “这怎么说?”   德米特里立刻接着问道,表情神态如同于谦在世。   “要名的话,就让她被自己编出来的‘反叛军’刺杀。然后卡芙妮会作为‘继承者’,而将她还没有做完的事做完。日后人们只会记得,这是伊丽莎白的功绩,诺亚也能得到好处。   “要命的话……就是承认自己的举动草率,并放弃王选。教会可以给她留个面子,暂时不公布她的诸多举动——包括放任尼古拉斯二世屠村、没有任何理由的监禁三眼乌鸦的首领杰兰特伯爵、以及试图对拿塔郡进行物理干涉等罪名。   “但如果她轻举妄动,这些证据就会跳出来、把她立刻压死——甚至还可以给她再编点。把一些死无对证的事也按在她身上……十件事里面四件有确切的证据、六件无法证伪,人们往往会相信这十件事都是她做的。   “作为留她一命的代价,伊丽莎白不能再接触任何涉及核心的权利。而且她必须显露在外,用于聚集对卡芙妮的反对者……也就是说,要用自己来钓鱼。”   而这就是她与卡芙妮女王所立的契约。   安南悠然道,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毫无疑问,这正是他出的主意。 第934章 愈发凯子的凯子萨   之前在安南即将离开诺亚的时候,他其实专程与萨尔瓦托雷学长,一起去找了一趟喀戎大师。   根据喀戎给予的情报,“伟大级咒物:烟雾镜”,如今大概率就在联合王国。   这也让萨尔瓦托雷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说着让安南不要去联合王国的是他,但请求安南救一下喀戎的也是他。当这两个想法冲突的时候,萨尔瓦托雷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无理取闹……   这让一直以来,都信奉着“理性”这一原则、并因此而感到自豪的萨尔瓦托雷有些羞愧。   不过安南倒也不感觉奇怪。   他对萨尔瓦托雷充满了母亲般的关怀……一般表现为“是是是、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毕竟萨尔瓦托雷一向是放弃思考的。   和瓦托雷学姐讨论,都比和萨尔学长讨论要靠谱的多。   萨尔瓦托雷虽然一直都标榜着自己是一个“充满理性”的人,甚至从安南第一次与他见面开始,这位塔之子就已经在如此自居。   但在安南跟萨尔瓦托雷混熟了之后才发现,萨尔瓦托雷的本性,实际上是一个很好说话、性格有些软的老好人。   他虽然平时偶尔会有些暴躁,但那多半都是因为他睡眠不足、精神衰弱的问题。   除此之外,萨尔瓦托雷甚至好说话到,只要被人拜托“请治好谁谁的病”,即使知道挣不了多少钱、这个药也没有什么价值,也会特地去花费一段时间来制造。   在“用金钱能够买到健康”的诺亚王国,只要付钱给教会、基本上无论什么病都可以药到病除。   相比较简单而有效的治疗神术。   转化学派的转化合剂,就要麻烦许多——虽然一瓶药本身的材料不会太多,但这些转化巫师们、不可能直接对着需求,精准的制造药剂。   哪怕是炼金术师也做不到。   他们只能采用转化法术的,控制药剂的大致方向,然后就是进行细微的调节、来不断优化转化合剂的需求。   目前商店中卖的,用于治疗外伤、愈合伤口的药剂,用于治疗淤伤还有治疗烧伤的两种药膏,还有专门应对虫蛇咬伤的通用解毒药,用于补充精力、代替睡眠的精力合剂,以及麻痹痛觉的兴奋剂,都是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一点一点进行优化的。   这些或许不是最有效的,但却是性价比最高、最适合大众的。   具体的详细配方,只会在巫师塔内流传。   根据萨尔瓦托雷对安南的所说的“业内机密”,【强效治疗外伤药水】的成本价,其实只比【治疗外伤药水】要贵出去不到十分之一,效果却要好上至少五成。因为治疗外伤药水的质量参差不齐,甚至效果最高可以达到普通药水的两倍以上。   ——但是,他在商店中贩卖的价格,却要足足贵出去三倍。   这是统一定价,萨尔瓦托雷也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还跟安南抱怨了许久。   不过安南倒是比萨尔瓦托雷,更快的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答案是人力成本。   强效治疗外伤药水,甚至能够让断臂瞬间止血。但实际上,人们是用不到这种药剂的。   使用药水治疗的伤势,一般也就是被剑砍到了胳膊、被野兽咬到了腿、被箭射中了肩膀之类的。这种程度的伤势,普通的药水足以治愈,如果没有伤到骨头的话、或许一瓶都用不了。   而效果再猛烈一些的药剂,平时根本用不到。那么这就是属于被浪费掉的效果。   的确有需要强效治疗外伤药水的地方,比如说没有擅长治疗神术的牧师,却又会发生激烈战斗的地方——这种药水的瞬间止血能力,往往需要与截肢手术同时使用。   截肢手术中,如果使用普通治疗药水、可能会因为止血速度不够而导致难以止血。   它作为一种专业性资源,即使价格贵出去好几倍,该买的人还是得买。因为它没法下位替代。   而销量最广的治疗外伤药水,就会像是萨尔瓦托雷当年帮助导师合成“黑火”一样……会交由学生们练手。   也就是说,这个药剂本身属于教材的一部分。在教导学生们制作转化合剂时,就会产出大量的药水——这些学生练手制造的药水,只要达到标准线,就会被卖出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们掌握了制造更优秀合剂的手法和配方。   但他们真的会制造强效药水吗?   也不尽然。   因为药水挣钱真的很少——这个很少,是相比较其他转化品而定的。   转化巫师制造一瓶万灵药可能需要十几分钟,制造一瓶普通的治疗外伤药水也是十几分钟。但万灵药可能卖出去三个银币以上,但治疗外伤药水只值三分之一个银币。   虽然前者可能不好卖——但我如果只做一点的话,为什么我不做能卖钱最多的东西?   能够离开泽地黑塔的巫师,保底是青铜阶。而能够“留塔执教”的,都是白银阶以上的大巫师。   像是萨尔瓦托雷之前给安南制作的,能够免死一次的药水、运气好了也能做得出来。而这样一瓶药水,卖上十几金、二十几金恐怕都没问题。   萨尔瓦托雷帮他人制造药水,治疗伤病的这个过程中。   他所付出的成本,远远大于“给客人银币、让他们去找教士把病治好”这种行为。而在没有大量的“学生胡搓”的样本中,找到的优化方案,这样的药剂甚至昂贵到没有量产的可能。   ——也就是说,面对一个掏不出五个银币来治疗肝炎的病人,萨尔瓦托雷需要花费大概两到三天的时间、用大约二十个银币成本的咒性材料,做出来至少两百瓶意义不明的药水。   最后那瓶药水,可能本身的成本就接近一个银币、根本没有利润空间,因此完全无法普及。   学长耽误的宝贵时间,甚至比这些材料的价值还要贵上十几倍。   当然,瓦托雷学姐动手的话、大概一次就行。她对于这种需要直觉的工作非常擅长。   但是她显然对这种事不会感兴趣。对于瓦托雷来说,除非是萨尔瓦托雷求她,否则她只会在关系他们两个生命的事上出手。   ——曾经萨尔瓦托雷,还担心“影子”会夺走他的身体。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影子”是条懒狗……   夺走他的身体这种事,她根本懒得做。   不过夺走他说话的权力这种事,在瓦托雷变得自由了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次。   安南每次和萨尔学长聊天,都能看到瓦托雷学姐在打萨尔瓦托雷。   一般都是那凯子萨说错了什么话,然后委委屈屈的被揍了一拳,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最开始玛利亚还觉得这个人有点没礼貌,不会说话。等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连玛利亚看向萨尔瓦托雷的眼神、也充满了看待智障儿子的包容的母爱。   也是在听到萨尔瓦托雷的叙述之后,安南才是恍然大悟。   他就说为什么——学长作为目前全世界唯一的炼金术师,在王都待了好几个月、却还是没赚到什么钱……   他赚的钱,还不如行善花的钱多。   虽然学长声称自己的举动是“做生意”,而且是“在用客人练手”。但在安南看来、这毫无疑问就是做慈善。   不愧是凯子萨。   不过安南也不打算打消学长的积极性。   ——倒不如说,还好如此。 第935章 治愈一切苦痛之人   萨尔瓦托雷那些看起来非常理性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因为他“采纳了瓦托雷学姐的意见”。   而那些瓦托雷学姐懒得管的问题,和萨尔瓦托雷固执不打算听的问题,反而一般都显得非常犹豫而稚嫩……最后多半还要因为“不听老人言”这种原因而后悔。   也正因为如此,萨尔瓦托雷在诺亚,常年处于“救救我哆啦萨尔”的状态。   他制造出来了许多乱七八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副产品,就摆在萨尔瓦托雷的商店中。   其中相当一批“功能很奇怪”的产品,甚至让安南觉得不错。甚至在其他人的店里根本买不到的东西。   于是安南买回来了一批,就当是照顾他的生意。   其中有一些东西就很有用。   比如说一面镜子:如果用光照射它一段时间,那么它接下来可以跨越阻碍的映出最远百米内的宝石。   这个镜子,实际上是萨尔瓦托雷想要制造“能够稳定视频通话的镜子”的副产物。他试图将那个仪式固化到镜子中,却失败了。   而安南买下了它,打算让德米特里带着它去圣阿历克塞行省的毒蕨之柱那里,去寻找一条安南在噩梦中曾经见过的宝石矿脉。   萨尔瓦托雷还制造出了奇怪的石化毒药——是真正的石化。能够让服下的动物内脏变成石头,而且变不回来。   安南打算试试看,将其稀释之后、能不能作为无残留的农药来使用……   这是他想要治疗一个老太太的肾结石,而研发失败的合剂。同一批的还有“化石为泥合剂”,能够将石头轻而易举的融化成粘性较强的泥浆——这或许可以用来基建。   还有一个男人,他曾经是一位石棉工人。   石棉也是常用的转化材料之一。很多防火材料,都需要使用石棉来进行转化,消耗量并不算小——但为了方便携带和使用,石棉会被制成石棉布带、被加工成一卷卫生纸大小。   或许是因为神术的万用,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石棉是强致癌物。但石棉工人的“石肺病”,已经被人们发现——只要暴露在石棉环境下,就可能吸入肉眼不可视的石棉纤维、这些纤维沉积在肺中,就会引起肺部组织纤维化。   在地球上,它算是一种绝症——因为石棉相关疾病难以根治。   而在这个世界上,它算是另外一种绝症:理论上可以治愈,但会得这个病的人都付不起治疗这个病的钱。   它是“体内超大量异物”、且涉及到“内脏器质性病变”的疾病。而且不包含诅咒、也没有病毒……这就导致“再生”属性的神术对它完全无效。   必须使用“净化”系的神术,才能清楚异物——这意味着需要请曜先生的主教来治疗。   而且清除掉异物之后,还得有能够治疗内脏伤势的主教来复原,否则就会大规模的内脏出血而死。   两位主教跨国治疗,一般人显然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   同理还有硅肺、血栓、肿瘤与结石病——这都是在这个世界意外严重的疾病。他主要严重的地方在于,需要“金银组”的两种主教联合治疗……   但教国出身的教士,几乎不可能前往其他的国家。那么就只可能在教国,请在教国极稀少的银爵士的教士前来辅助治疗。   那自然是要加钱的。   而对于封禁民用地铁的诺亚来说,这种病得了就是绝症。因为银爵士的神术无法治愈“增生类”或是“异物类”的病症。   但是萨尔瓦托雷不信邪。   他靠着治疗那位老太太的经验,硬是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做出来了能够治疗“石肺病”的复式合剂。它的治疗原理,是将转化法术打入体内、将纤维化的肺部与石棉转化为血凝块。然后再使用治疗肺栓塞的专用合剂进行治疗。   但这个复式合剂涉及到术式附着,仅成本就高达三个金币、且不算人工。对症治疗药也需要特地制作……最终人是救了回来,倒是萨尔瓦托雷病倒了。   为了治疗这个男人,萨尔瓦托雷制造了大量能够定位、标记体内异物的半成品药剂。他打算把这批药剂再加工一下,改制成能够立刻排除体内子弹的“枪伤治疗药剂”。   “本杰明大师会为你骄傲的。”   安南对他如此评价道。   但萨尔瓦托雷却是不以为然。   “我们只是研究者而已,研究什么不是研究呢?”   萨尔瓦托雷耸了耸肩:“你让他们去研究贤者之石,不也是做不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做一下能切实解决需求的东西?   “当然,可能受限于研究方向的问题,他们可能不方便来做。其他的巫师们可能需要靠自己的研究来赚钱,来补充自己的经费……但是我不需要,我很有钱。   “既然我现在不缺钱、也没有迫切需要研究的课题。那么我觉得,我也用这些钱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研究什么不是研究呢?   “既然我研究了出来,那么日后的人就可以少研究一些。他们继承了我的研究笔记,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我想,这世上的一切苦痛早晚都要被治愈,只是局限于如今的技术不足。   “那么我这就不是浪费,而是提前消费……是在用我的钱,为未来的研究支付经费。”   他这么说着,还反手塞给了安南几沓钞票:“而你看,我还是很有钱的。”   这个世界的纸币只有一种面额,那就是相当于一枚“诺亚金币”。这一张钞票,就等于一枚诺亚金币的购买力——因为各国金币的含金量不一样、但银币规格完全一致,所以使用时还是得把他们换成银币。   安南当时一摸那钞票的厚度,就知道这一沓就是一百张的钞票。   而萨尔瓦托雷递给安南的足有六沓。   ……尽管教宗辉耀四世也和安南大公这边有交易,分五年给凛冬投一千万,凛冬这几年是不会缺钱的。但这一千万里,其中有五成是会被用货物来抵债的。   也就是说,辉耀四世是希望他把钱给安南、安南用工作的名义将钱发给民众,再让民众购买来自诺亚、交付给凛冬大公的那些货物,用这种方式增加凛冬人民的生活水平——同时也可以清理一些存货。   毕竟储存也是需要成本的。   也就是说,每年实际流入的只有一百万金币,而这个数值也是凛冬公国全年税收的六七倍了。   在诺亚一匹良种战马,也就只要二十金币左右。而在凛冬,这个购买力就更强了——一个中型城市,一整年的税收额恐怕都到不了六百镑。   “这些钱不是给凛冬公国用的。”   萨尔瓦托雷很是耐心的嘱咐着:“这是给你一个人用的。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不好意思支用国库的钱,来作为个人花销。可能还会省吃俭用……但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而且还是大公——省吃俭用不像话。   “如果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就直接买。逢年过节,也可以给玛利亚殿下买点礼物什么的。因为这并非是公国的钱,而是你的钱……无需忧虑,我是很有钱的。我也不缺钱。”   这个我倒是知道。   你猜的也很对,我的确不会支用国库来作为个人花销,但是……你为啥会给我零花钱?   你和我是啥关系?   我做了什么需要给钱的事吗?   我看起来很像缺钱的样子吗?   ——你才比较缺钱吧?!   安南握着厚厚的几沓钞票,沉默了下来。 第936章 你揍似个大傻子   不过在那之后,安南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大概是因为,萨尔瓦托雷前段时间听说了伊凡龙化的消息,有些为自己而忧虑吧。   毕竟安南如今还相当年轻,比“卡芙妮女王”也就大上半岁。   而卡芙妮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父亲完全对王位没有想法,所以代替她父亲阿尔伯特殿下来继承王位的,才会是孙辈的卡芙妮。她占据的其实是她父亲的位置。   对于消息不灵通的普通人来说,如此幼小的卡芙妮继位成为诺亚女王、实际上肯定就是阿尔伯特在暗中把控朝局。他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比如说和银爵教会关系过于密切,不方便亲自出面来竞选,才会把卡芙妮推出来。   这个原因稍微一想,其实也是挺合理的。   以阿尔伯特殿下与银爵教会的关系,如果他对王位有需求、那么教会肯定会出来帮忙。   而且就算教会刻意保持中立的态度,人们也会以为教会在暗中帮忙了——既然如此,那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地回避的必要了。   既然无论教会怎么做,阿尔伯特都会落个不是,蜚短流长。那么他直接让自己的独女卡芙妮代替他来竞选,也没有什么问题。   ——究其根本,虽然卡芙妮这位新任女王今年只有十四岁,但她父亲毕竟还在。有家长在身后看着,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但安南那边就不一样了。   萨尔瓦托雷对于凛冬公国的理解,大概还是“荒凉又野蛮”的那种印象。从在诺亚打工的凛冬人的性格推断,那似乎是一个崇拜强者的野蛮之地。   安南同样作为和卡芙妮差不多年轻的统治者,但他没有父亲——或者说,正是因为他的父亲死去、他才会继位。那么他父亲所树立的敌人,也肯定会瞄上安南。   他们应付不了伊凡大公,就会拿安南出气。   而安南作为一个善良而又纯真的孩子,他虽然聪明了一点点、能力强了一点点,但他怎么会经得住这些暗箭?   其中最容易拿出来做文章的,就是经济问题引申出来的德行问题。   ——大家都知道,所有国家的统治者多少也都会动用国库资金。毕竟他们不做生意也不劳动,哪来的钱呢?   要么是别人送的,要么是从国库拿的。   也没有别的渠道了,大家也心知肚明。   无论是凛冬大公还是诺亚王,哪怕动用国库资金随意修建什么东西、或是购买什么宝物,最多也就是会有个多嘴的大臣前来嘟囔两句,也不会有人真敢瞎管。   毕竟那也不是他们的钱。   但安南作为一位没有从政经验的少年,情况就不一样了。   人们会怀疑,他收了某人的钱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偏颇的事;也会怀疑他用国库的钱会不会被人欺骗。   而反过来,如果安南完全不花钱、人们也不会觉得他是节俭,只会觉得他没有人情味。   即使安南与他的父亲做了同样的事,甚至做得更好……但因为他的父亲不在,人们大概也会怀疑他吧。只是因为他是年轻人。   很多在伊凡大公做起来都很正常的事,安南如果这么做就会被人在背后念叨。   “成见是一堵不可摧毁的厚墙。”   安南的确常听萨尔瓦托雷这么嘟哝着。   恐怕光是这么想,萨尔瓦托雷就会止不住的为安南而忧虑。他大概会认为,安南如今能做出这么轻松的表情,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没有接触到这些恶意,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不希望把这份沉痛展现给自己的朋友。   安南,你好温柔——这傻凯子大概是这么想的。   毕竟单独将自己带大的父亲病死了,还要强忍悲痛撑起一个国家。   在萨尔瓦托雷看来,安南多半是承受着非常强的压力吧。   而萨尔瓦托雷所能想到的、他唯一能帮上忙的解决办法,就是“多给点钱”。   至少要让安南不要因为缺钱,而落人话柄。购物和美食也能舒缓心情、缓解压力……   ……凯子萨,你好温柔。   安南理解了萨尔瓦托雷的心路历程之后,顿时沉默一瞬、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和萨尔瓦托雷想象的事实完全不符,但安南还是表达过感谢后,就收下了这莫名其妙的零花钱。   不收的话,萨尔瓦托雷承受的心理压力大概会更大吧。   可能指不定哪天就找卡芙妮女王要个签证,亲自跑到凛冬去看看“安南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结果收下了这奇怪的一大笔零花钱之后,安南明明进行了一批采购,可兜里的钱不仅没少、反而平白无故翻了三倍。   安南也有些担忧萨尔瓦托雷,就很贴心的把这个店的地址告诉了玩家们。   同样能够看到物品属性的玩家,至少不会被坑、买到完全用不到的东西……这多少也能给萨尔瓦托雷增加一些收入,别让这傻凯子在那做慈善把自己饿着了。   这看到安南就过来发钱的态度,当真有些惊到了安南。   而且,那些留在诺亚的玩家们,还能在安南不方便过来的时候、帮卡芙妮处理一些事务。平时也可以在安南不方便使用镜子的时候,帮卡芙妮和萨尔瓦托雷给安南传个话什么的……   根据安南的经验,玩家们肯定非常喜欢这种具有很强随机性、刷新频率很高的“黑市商人”。   虽然萨尔瓦托雷的价格并不够黑市,但也不会太便宜。   他的确不缺钱。   但当安南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很严肃的说着:“我虽然不缺钱,但我不能破坏其他转化巫师们的生意。   “如果我这里卖的东西太便宜的话,就会扰乱市场。其他的转化巫师可能不像我这么有钱,他们就挣个辛苦钱、还会被人抱怨着‘萨尔瓦托雷那里的东西比你便宜还好用’。   “对我来说,这些散货只是用于回收一部分成本的。这店的首要任务,还是帮助他人完成一些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挣的钱却可能是养家糊口用的。越是低端的巫师,他们的手艺就越差、能做的选项就越少。所以我哪怕不缺钱,也一定要按市场价的最低价去卖,不能再低了。”   在这个时代能有这种市场观念的人,大概只有在诺亚王国才找得到。   但这种大傻子,大约找遍整个诺亚,恐怕也找不到几个。 第937章 凛冬公国的宝石矿脉   安南把“萨尔瓦托雷的秘密商店”地址交给玩家们,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照顾这个大傻子。   虽然有瓦托雷学姐看着,至少他不会傻的太过分……   本质上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大学男生宿舍一般——可以说是互为父子。   都在为对面这个大傻子(自认为)而操心,想办法喂点东西、以免一不小心养死了。   在安南返回凛冬后不久,等德米特里这边黏糊完了……就毫不留情的把大哥发配出去、让他用“萨尔瓦托雷派宝石探测镜”出去找矿了。   如果能找到那条宝石矿脉,凛冬公国这边的经济局势能缓解许多。   虽说要重视基建。   但凛冬这边被一个一个城市自带的小结界拆分成一块一块的区域划分,可以说是修路都不好修。   如果招一批人开始修路,那么可能是下面这种情况:   啊,好的,我们今天开始修路。   修了不到半个月,碰到小结界的尽头了。   咋办呢?   不如先停下吧。   等上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冬年过去之后、让我儿子接着再修……   ……不然还能咋办。   毕竟没有防护的工人,根本不可能在连视野都被局限的暴风雪中工作。   那不是有没有人权的问题,是离开小结界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的问题……   只有狼人皮糙肉厚又自带保暖的厚毛,才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以这个时代的服装技术,能让人在暴风雪中工作而不至失温的衣着根本就不存在。   就连超凡者,在那种环境下都可能会被冻死。   这一点上来说,安南觉得玩家们的评论非常精准——他们将凛冬的大结界称为“免疫系统级别的底层逻辑”。   面对外面侵蚀而来的诅咒灰雾,应该如何办呢?   ——不如就卷起极寒的、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将灰雾都凝结吹走吧。毕竟这灰雾并非是虚幻的、无法阻碍的什么东西,而是物质化的诅咒,大致上相当于一种无法过滤到的特殊雾霾。   它悬浊于空中,会被风吹走、也可以被墙挡住。甚至不会进入到海面以下。   在暴风雪的席卷之下,这些灰雾都会被溶解、冻结,随后抛飞出去。   这外面的灰雾确实是进不来了,可里面的人也快冻死了,甚至冻死了的生物还会变成霜兽、在雪原中如幽灵般游荡着。   大概就是“今天这破灰雾和你们总得死一个”的这种程度。   也正因如此,所以来自辉耀四世那笔投资基本上不可能用于修路。   但如果宝石矿脉是真的,那么玛利亚完全可以在当地布置一个小结界。   所谓的凛冬小结界,本质上是一个永续恒温结界。   恒温结界并不难以布置,甚至萨尔瓦托雷在冻水港的地下室都布置了恒温结界。就连诺亚的王都中,也有使用恒温结界培育温室作物、供给王室使用的特殊农业部门。   凛冬特色的恒温结界,只是需要在外面加个壳子、保证产生的温度不要逸散就好了。   原理上并不困难。布置好名为“大型壁障发生器”的半自动装置就可以了。   但就像是当年萨尔瓦托雷布置在地下室的恒温结界一样。   如果想要将温度充斥在整个城市,那么在恒温结界中心的周围一定会非常炎热。而且会浪费大量的能量。   为了预防这个情况,就需要将仪式复杂化。   让温度均匀的分布到整个城市。   地球上的解决手段,是供热管道。   而在凛冬,风暴之塔构筑了一种复杂的恒温系统。   安南将其称为“云端恒温系统”。   一个是因为它真的就在云端——用来计算和维持这个恒温结界的,就是那飘在天上的风暴之塔。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不同的城市要直接“从云端下载”这个仪式。   只要组织几个巫师,在当地插上一个像是广播塔一样、仅需十五米高的镂空金属塔,并在内部布置好“大型壁障发生器”。   然后使用这个铁塔,将其仪式系统链接到风暴之塔。之后就能使用风暴之塔,为遍布整个城市的恒温仪式,提供近乎永续的能量。   倒悬于大结界正中心的风暴之塔,会将恒温术式映射到“壁障”的外侧壳子上,在壳子上布置好超大型恒温结界,保证城市的每个角落所感到的温度都差不多——而能源自然也全部都由“最强风力发电机”的风暴之塔提供。   也就是说,就算间谍前来偷师也根本学不到这种神奇的,中央空调级的城市供暖。   恒温结界根本就不在城市内部,而是在外部。   所以在每个城市中,才根本找不到能支持这种复杂仪式的仪式塔。   每个城市,只要不断为“大型壁障发生器”提供简易的咒性材料作为燃料,就可以维持这个原本耗能会非常高的“恒温结界”了。   为了节约风暴之塔的能量,自然不可能让这种结界遍布整个凛冬。风暴之塔的能源虽然多,但毕竟不是无限的……而且它还要储备一部分来遏制各种天灾。   能护住的,也就是各种居民区了。   但如果真的确定那条宝石矿脉的存在,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建立起一个“新城市”。   就直接围着矿脉建立起来,插一个新结界。从零开始建城,可以消耗大量的劳动力、产生非常多的工作岗位,之后源源不断产出的宝石,又可以让凛冬拥有新的特产。   在这个世界,九成宝石都由宝钻岛出产。   但那只是一座岛屿而已,能产出多少宝石?   这东西可不会因为太多了而不值钱——贬值是肯定会的,但它毕竟是有用的。因为很多仪式,都需要使用在地脉中蕴养了许久的天然宝石。   德米特里并没有让安南等很久。   在五月的圣日刚刚过去不久,在安南用玩家们的眼睛远程围观了卡芙妮登基仪式的直播后。   还没过去一周,德米特里那边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传来喜讯。   ——宝石矿脉是真的。   而且那是一条大而富的水晶伟晶岩矿床,质量还相当不错!光是目前探测出的储量,至少就够采一百五十年——其储量甚至比宝钻岛的宝石储量还多!   作为其副产品的砂岩,也算是一种优质石料,有相当程度的用途。无论是出口还是用于凛冬基建,都是完全可以的。   甚至可以原地用于建城。   安南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凛冬甚至可能会迎来一波人口回流的大潮。   在冬年,不仅没有人口流失,反而有大量凛冬人回流——这无疑将会是一场奇迹!   安南并不打算将全部的利益,都由凛冬家族吞下。   那太贪婪了,而且反而可能会遇到相当程度的阻力。   ——安南准备将其命名为“萨尔矿脉”,以此纪念萨尔瓦托雷提供的这面神奇的魔镜。 第938章 安南大公的钓鱼计划   安南在思索之后,采取的第一反应。   就是找来了拉斯普廷家族的家主……【失衡之美】瓦西卡·拉斯普廷。   因为安南相信伊凡。   伊凡之前对安南说过,“虽然拉斯普廷家的人都是怪人,但等你继任凛冬大公后,拉斯普廷将会是你最好的伙伴”。   因为拉斯普廷是守密者家族,也不需要担心他们泄密。   安南打算将发现这个矿脉的名义,冠在拉斯普廷家族身上。他们作为纯血的仪式师家族,会得知一些稀奇古怪的秘密、掌握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并不奇怪。   会发现一条宝石矿脉——并因为担心自己无法独吞如此巨大的利益,而将相当一部分利益让给凛冬大公,以此换取挖掘宝石的特权,也是非常合理的。   这样一来,那些贵族们不仅不可能去找安南这边“见面分一半”。   反而会去找拉斯普廷家族寻求合作,然后一回头跑到安南这边要求安南制裁拉斯普廷家族。   这就是制衡之道。   如果安南这边太过失衡,贵族们反而会为自己而忧虑。他们会下意识的试图遏制凛冬家族——毕竟在冬年,凛冬家族也只是普通的贵族家族而已。   但安南把拉斯普廷家族推了出去,成为了在明面上“与安南瓜分利益、互相各有心思的合作伙伴”。   ——那么这里,失衡的就不再是安南,而是拉斯普廷家族了。   那些贵族们要做的,就是试图把拉斯普廷家族拖下去。   就像是篮子里的螃蟹一样。   谁想要往外爬出去,就会被同伴们拉回来。   “陛下,您就没考虑过……我可能会不同意的可能吗?”   “失衡之美”瓦西卡笑道:“这可是把我们拉斯普廷家族架在火上烤啊。”   五月份的瓦西卡·拉斯普廷依然是女性。根据当天的月相,这次她是最为纯澈的人类形态。   她的瞳孔恢复了普通的棕色,脑后的深褐色马尾依然是分成一束披散着垂在左侧胸前、一束扎成马尾垂在右侧身后。   她微微发褐的皮肤,比起猫女形态看上去要暗上许多。指甲与眼影看上去也淡了许多,除了依然能看出强烈的左右不对称之外,倒是比猫女形态朴素了许多。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安南耸了耸肩,同样也是笑眯眯的开口道:“因为我打算卖给你们三成的股份。”   “这么多?”   瓦西卡有些讶异。   她原本以为,能分到一成二就完全可以来积极背锅了。两成就是她心中的理想线了。   毕竟她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被推出去挡枪而已……居然能分到三成?   当然,这三成肯定是要做先期投资的……不过这就是小事了。拉斯普廷家族作为同样拥有精灵血脉的古老家族,不可能没有积蓄。   只要安南允许他们投资即将建立的“凛冬矿业公司”,那就等于是直接出让相当一部分的利益了。   可这三成……   但瓦西卡毕竟是一族之长。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您这是打算针对梅尔文家族了?”   凛冬、梅尔文、拉斯普廷。   这就是凛冬公国排名前三的家族。   一个世代掌控风暴之塔,并且稳定统治凛冬公国;一个永远有一位以上的黄金阶超凡者,而且每一代至少出产十位以上的白银阶超凡者;一个盛产大量仪式师,其比例占凛冬官方超凡者的四成以上。   凛冬家族其实最为重要的、能够号令霜兽的凛冬之血,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就没有概念。   毕竟霜兽对于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他们不可能闲的没事干跑到小结界外面去看。也不可能有霜兽部队过来揍他们。   就像是诺亚人几乎看不到超凡者一样。   其实有相当一部分凛冬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活的霜兽。只有在每年从外面抓霜兽的时候,才有机会看到抓捕霜兽的车队从城市中路过——那时候全城人几乎都会来围观。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相信“霜兽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凛冬家族其实不一定比巫师家族和仪式师家族要强大多少。   毕竟凛冬家族人丁太过稀少了。   在“能生就是胜利”的凛冬公国,这听起来就很软弱。但毕竟他们作为一个公爵家族,代代都是大公……所以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么在这个时候,凛冬与拉斯普廷瓜分了新矿脉的利润。   人们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凛冬与拉斯普廷合作了”。   而是“拉斯普廷家族是不是比梅尔文更强了”?   因为凛冬家族,向来是不被纳入“强度论战”的。   在拉斯普廷家族变强后,拉斯普廷出身的仪式师、自然而然就会抢占一部分大臣的职位。   他们原本就比梅尔文家族能生,如今再加上有钱。   这意味着梅尔文家族出身的巫师,权力将会被大量稀释。而安南的亲生母亲就是拉斯普廷家族的人,“拉斯普廷家族愿意与他瓜分利益”听起来也很合理。   在“失衡之美”瓦西卡看来。   如果这个矿业公司真的成立。   那么最开始的几年,拉斯普廷家族肯定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被其他贵族们轮番打压。   但这个打压只是表面上的。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拉斯普廷家族一定会得到大量的新鲜血液。那么他们就不再会对“梅尔文”给予支援。   之后的几年间,恐怕朝堂之上会迎来轮番论战。   拉斯普廷在明面上会持续性吃瘪,但实际上吃的油光满面——倒是梅尔文家族的“朋友们”,却会一边骂着拉斯普廷、一边悄悄与梅尔文切断联系。   而这个时候,拉斯普廷家族不可能跳反。   因为这种局势持续的越久,他们的好处就愈多。   其他贵族们更是会开始自闭。   因为他们的成长速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拉斯普廷从宝石贸易中获取的资源——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么他们就只能开始积蓄力量、收缩势力。   梅尔文会突然被孤立。   “我计划在半年内,让梅尔文跳反或者认怂。”   安南点了点头,沉声对瓦西卡解释道:“你来帮助我,想办法逼他们一下。   “这三成的分成,只是定金。”   安南真正许诺的好处,就是日后让拉斯普廷家族成为“仅次于凛冬家族”的超大家族!   这让瓦西卡都讶异非常。   ……安南陛下这是怎么敢的?   虽然她的确因为某些原因,而忠诚于安南陛下……但这不代表以后的拉斯普廷,也会忠诚于安南的后代。   这就像是凛冬与拉斯普廷两个家族,将“凛冬公国”这个公司的其他股东的股权,进行了大规模的稀释。   这会让如今的凛冬公国,重新变回一个声音。在梅尔文家族退缩之后,整个凛冬公国都没有任何势力,可以阻止凛冬与拉斯普廷的意见联合。   哪怕只是阳奉阴违程度的阻止都不可能。   这意味着,安南将重新获得凛冬公国的独裁权。   而作为代价……就是以后的凛冬公国,拉斯普廷的声音将会变得非常大。   而且这个计划,本身就可能会让一些已经被稀释到权力圈边缘的贵族们狗急跳墙。甚至可能会联合梅尔文家族公然反叛!   他们只要不举兵,安南就没法用军队讨伐他们。而他们铁了心要与凛冬与拉斯普廷两个家族作对的话,恐怕凛冬公国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除非……   瓦西卡的瞳孔突然收缩一下。   “……祖母她……是不是要醒了?”   她有些不确定、又有些畏惧的询问道。   如果老祖母醒来,那这个计划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冬年的凛冬家族只是普通的贵族、优势在于控制风暴之塔——但到了丰年,他们就是最大的神官家族,其地位比教宗更高。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老祖母已经进入了浅眠状态。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半年之后……今年十月左右,老祖母就会醒来。”   年幼的大公如此说道:“等到‘开春’之后,凛冬将会迎来空前的发展期。坐在这个风口上,哪怕是猪都能起飞。   “只要老祖母清醒,我的意见不会有任何人敢于违逆。但老祖母也不会同意我随意的攻击其他贵族……因为这是暴君之举。他们也同样是老祖母的‘子孙’,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但如果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来,明面上开始与我作对就不一样了。那无疑是质疑家主的权威……而我不希望那些之前与我作对的人,能够迎着这份红利,分到什么好处。”   安南露出纯真的笑容,十指交叉置于胸前:“我可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没有因为他们之前找我麻烦就记仇。   “只是希望那些看不顺眼我的人,能够尽早、诚实的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而已。”   “五个月的时间吗……”   瓦西卡略一沉思。   她突然开口:“那您不如……再出趟国?   “在六七月时,您找机会出一趟国。如果您放心的下我,就把德米特里殿下和玛利亚殿下都带上……   “我这边有办法,让他们开始动一些歪心思。” 第939章 怯懦者的勇气   在六七月份,安南的确是有出行计划的……而且可能还比较久。   联合王国那边显然是非去不可了。   不久之前,萨尔瓦托雷那边给安南带来了新情报。   那是来自喀戎大师的情报……他作为马人的未来视,看到了“伟大级咒物:烟雾镜”将会在七月中出现在联合王国。   ——将会。   这个词用的让安南稍微有些在意。   不过安南倒也没有去追根究底的想法。   那些先知学派的巫师,已经让安南熟悉了这种不说人话风格。马人作为先知巫师的祖师爷,这种谜语人风格也可以说是演绎的非常本格了。   既然预言的准确率是有保证的,就不要去追究细节了。   根据经验,当国王开始对预言怀疑、然后开始自己瞎几把微操的时候,就会平添许多完全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既然知道喀戎预言准确率足够高且有相当程度的可参考性,以及喀戎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用人不疑。   安南有时候也会为自己惊叹。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候,已经逐渐熟练掌握了各种避开奇妙FLAG的技术……   不过联合王国那边还得等到七月中,才会有事件发生。   在那之前,安南还得先去找一趟奈菲尔塔利。   之前安南已经与奈菲尔塔利约好了,在六月底之前去一趟孢殖磨坊。   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是安南在检测圣骸骨适应性之后,就要去找无畏圣者阿方索,去和其他的几位候补圣者、一同竞争“无畏之骨”的名额了。   不过,这个计划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   按照原定的人选,有意愿继承阿方索成为无畏圣者的黄金阶超凡者……除了安南之外,就只有“石中船长”塞利西亚,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了。   但就在这个仪式举行前的两个月,却突然出了些问题。   塞利西亚失去了“石中船”白银,被打退回了白银阶、如今正在为安南大公服务;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则被安南亲手“场外淘汰”,直接陨落。   结果现在还能够执行这个仪式的人,就只剩下了安南。   光是想到这里,安南表情就变得很是微妙。   ——他真的不是想要在场外淘汰掉塞利西亚和弗拉基米尔啊!   但总感觉,他这边已经是彻底说不清楚了……   不过问题也倒也不大。   因为安南,其实根本就不想要“无畏之骨”。   他当时之所以会答应奈菲尔塔利,只是不希望无畏之骨落在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手里,成为敌人的力量。或者说,是打算用“无畏之骨”作为一个诱饵,把之前一直躲着他的弗拉基米尔钓出来。   当然,或许有人会说:白送的圣骸骨,你不要吗?   如果这个东西的“质检合格”、安全可靠,安南当然会要。   但问题是,安南根本就不信任灰教授的技术。   安南首先就没有获得代表“勇气”的【无畏之骨】的认可。也就是没有被这份圣骸骨所关注。   正义、仁慈、牺牲、希望、守护。   目前看上了安南的圣骸骨,一共就只有这五块。   虽然安南觉得自己也不欠缺勇气……但他总感觉“无畏之骨”可能已经被灰教授玩坏了。   阿方索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   但灰教授通过给他注射含有高浓度“勇气”的圣骸骨提取液,让他直接获得了“非常接近无畏之骨”的特质……绕过了圣骸骨的检测。   在无畏之骨的判定中,阿方索的本质与自己非常近似。那么他就是一个适格的使用者。   也正因如此,阿方索的身体才会破破烂烂到这种程度。   圣骸骨与它们的宿主,是一个相互选择、相互改变的过程。   圣骸骨固然会非常挑剔自己的宿主,只要对方违反誓言、或是不再纯粹就会离它而去。   但它同时也会不断的供给能量,改造身体。使其更加契合自己、同时也会延续宿主的生命。   但因为灰教授的“强制认可技术”,导致了圣骸骨并没有检测到阿方索的身体不适配。在“无畏之骨”那边来看,阿方索与自己的适应度非常高,完全不需要进行调整、可以直接满频率输出。   大概就像是电压不适配的情况下,强行使用电器。   如果是精密电器的话,可能在插头插到插排里的瞬间,就会直接被电压击穿、爆出一团烟来了吧。   阿方索的身体没有当场冒烟爆掉,只能说无畏之骨给他加的坦度的确是挺高的……   这点来说,也可以看出灰教授的才能。   目前来看,他的这个技艺,恐怕也只有“无畏之骨”支持这种玩法。   因为【无畏之骨】可以给无畏圣者增加极强的韧性——虽然不知道无畏之骨的具体效果,但上一代的无畏圣者、正面接受了攻击力在所有神明中也称得上一流的鸢尾侯的攻击,也没有因此而殒命。   如今,阿方索的身体即将崩溃。   如果不能在他崩溃之前将圣骸骨卸下来、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话,他肯定会被无畏之骨彻底撑爆。到了那时,就是一团异界级的噩梦。   他即使要死,也必须得等他的圣骸骨拆卸下来之后才能死。   当然……他毕竟是奈菲尔塔利的亲哥哥。   如今奈菲尔塔利,也是玩家们的仪式导师。而且阿方索也来过一次凛冬公国,在安南看来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安南还是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但安南也并不圣母。   ——他不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救活阿方索。   因为阿方索还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   安南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   圣骸骨之间的确不冲突,装备了一枚、没说不可以装备另一枚。但使用作弊手段,直接修改性格来强制适配“无畏之骨”,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把高浓度的圣骸骨浸出物打到脑子里——这毫无疑问会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心智。那样的话,安南就会完全变成了一个“勇者”的形状。   就连产生足够强烈的自我怀疑,都可能会被圣骸骨抛弃。   这种程度的心灵剧变,肯定会让之前看上安南的圣骸骨拒绝他。   圣骸骨:你变了。   ……虽然这种手段,不会粗暴的直接改变一个人的人格、但却有可能间接影响其性格。   那无时无刻回响在脑中的“无端的勇气”,只要稍微不去约束、很容易就会膨胀成傲慢自大。   必须是一个足够自卑、沉默而理智的人,才能与这不断在心中孵化的勇气相制衡。   根据灰教授的计算,这反而可以让一个自卑的人获得自信,成为一个正常人。   之所以选取阿方索这个普通的白银阶超凡者,不是因为他运气好。   而是因为经由灰教授对心理的测算,只有阿方索能够控制住这股新增的勇气。   ——正因自身足够怯懦,才能掌控这股最上级的勇气之力。   这不得不说……是相当的讽刺了。 第940章 托孤的预感   根据阿方索的情况,证明了这个理论的确是有效的。   不过阿方索的好脾气似乎有些过头了……或者说灰教授下的药量还是保守了。就算被注射了足够适配无畏之骨的“勇气提取物”,也还是一副任捏任抓的老好人的模样。   ……从这点来考虑,塞利西亚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自从她被逆冬者抛弃之后,就像是弃犬一般、对安南格外的热情。甚至热情到近乎卑微的程度,就唯恐被再度抛弃。   而无论是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对自己非常怀疑。甚至就连大公府的女仆(当然也是冬之手),都比她更从容自信。   从这位曾经的黄金阶超凡者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昔日自信的“石中船长”的影子了。   但前提是,她能够进阶到黄金阶。   阿方索的教训,已经告诉了安南——白银阶的身体强制装备圣骸骨并不安全。只有黄金阶的染色灵魂,才能驾驭圣骸骨。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她突然从沉沦中觉醒、不需要注射勇气提取物,也能得到无畏之骨的认可。   不然的话,再过个七八年、如果塞利西亚还无法进阶黄金阶的话,塞利西亚的身体也会像是如今的阿方索一样被圣骸骨的力量所冲垮。   不过,安南也不会擅自给塞利西亚推掉此事。   ——他将这前后的因果、以及可能导致的一切后果都告诉了塞利西亚。至于是否愿意担负着在七八年后出现的副作用,以及当时可能无人接替的未来……这就由塞利西亚自己决定。   如果她能够得到认可,那自然是好事。   安南手下将会直接多出一个圣者——虽然是精神可能不那么稳定的圣者,但也毕竟是圣者。在老祖母还没有完全睡醒之前,塞利西亚可以直接稳住凛冬的局势。   但如果她不想这样做,那也无所谓。   到时候,安南大不了找个玩家来。   他可以确定,这一定能找得到人的。   冒着一定程度的风险,直接拿到最高级别、独一无二的转职……这要是搁以前的网游文里,可是标准的主角级待遇。   但无论如何,这地下之旅安南还是要去一趟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去给灰教授找麻烦的。   要不是因为安南之前帮了一把孢殖磨坊,把奈菲尔塔利的好感刷了上去。考虑到如果他们将圣骸骨送给逆冬者的话,可能会给凛冬公国带来很多麻烦……   灰教授根本就不会跟安南提这件事。   因为名义上,他是公开招募适格者。   但根据阿方索的说法,其实【无畏之骨】早就卖给了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用来交换圣骸骨的东西,正是他使用蠕虫之力、毁灭了某个世界而榨取到的世界之血!   但之前安南打扫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在弗拉基米尔那边看到这个东西。   假如弗拉基米尔用的不是那种“我身死之后就会落入虚空”的损人不利己型随身空间保险箱,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已经将这世界之血,作为“定金”交给了灰教授。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灰教授与狼教授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而狼教授显然与弗拉基米尔接触过不止一次。   以狼教授作为一个交流中心,弗拉基米尔得知了灰教授的需求、并给他带来了的世界之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甚至还可以倒过来说……   弗拉基米尔他一个纯粹的失能巫师,就算升级到了黄金阶。   他又是从哪得知的“黑玛门尼”的下落?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安南这边是有喀戎的指引,才能提前了解到“宝物即将出世”的时间和位置。   那么,还有谁能够做这种程度的预知?   安南回忆起了当年“双子座”噩梦中的灰教授。   ——在噩梦之中,就看出自己天车本质的那个人。   除却众神之外,恐怕只有灰教授有实力对这种情报进行预知了。   而他手头既然有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什么自己不去拿?   除非——   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清调”有着黑玛门尼的控制权——弗拉基米尔必然会败在安南面前。   在安南面前,拿到黑玛门尼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会直接给安南送装备……   他已经提前算好了一切。   天车不能被先知法术捕捉到,所以他这是纯粹靠智力和逻辑硬猜的。   ——那的确是很强。   所以安南打算亲自去和灰教授见一面。   看看他到底多强。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六月。   过去的一个月中,没有发生任何事。   卡芙妮在专注于安定诺亚内部,而安南这边在热火朝天的筹建凛冬矿业公司,玩家们则在世界各地找噩梦升级——根据安南从后台的窥探,第一波到满级的玩家也快要出现了。   不过随着玩家们的规模提升,经验池中的公共经验数量也变得可观了起来。   现在已经和最开始“开服”的时候不一样了。   安南不用想办法给玩家们开点活动啥的,让他们有事做——这个世界的地图这么大、玩家又有了身份证明,可以顺着地铁到处跑,现在开荒期都还没有结束呢。   接近两个月没有主线任务,也一点都不显得长草。   倒是地下的噩梦,已经被玩家们扫清了一大半。   现在不少地下人,都已经认识了“隐秘之眼”这波势力。   没有任何图谋,只是为了扫清噩梦。   虽然在智者们看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但他们也挺欢迎过来打扫卫生的。   智者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多疑。   他们私下里商议过——最终还是决定,多少给“隐秘之眼”这个组织的抄录员一些好处,虽然不多,但至少要把人情还掉。   以免他们净化噩梦的这个行为,会成为某种不明大型仪式的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而之前因为“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安南漏了下去……虽然不是因为他的错,但为了“将功补过、戴罪立功”,雅各布还是自告奋勇的组织起了一拨探险队,准备前往北地的无限冰川,为安南寻找正义之心的线索。   安南象征性的劝了两句,见他意志坚定也就乐见其成。   ——反正他的确也是要去的。   因为也就只有雅各布,才能从无限冰川中逃出来了。   只是给他多塞了点传送材料,让他见势不妙就拉着人飞回来。   而有了阿方索作为例子,安南也对自己在白银阶时就继承圣骸骨没了自信。他开始怀疑,“要在进阶黄金前继承圣骸骨”,这个从波菲丝老妈那边推理出来的推测是否正确。   所以安南也不着急。   毕竟他从三月底开始,就开始逐渐抽取了公共经验池中的经验。这让他不用攻略经验,也能缓慢提升等级。   这一个半月的经验,让他逐渐把等级提升到了接近白银阶巅峰的水平。   虽然目前可以推断,黄金阶升一级的所需经验将会是绝望般的高……但至少今年出产的额外经验,把自己和卡芙妮都送到白银阶满级还是没问题的。   据说到了白银阶满级,还得再过好一阵子才能进阶到黄金。   反正安南已经理解了三之塞壬的正确用法、六面镜子也已经集齐,并不是很着急……   但就在安南蹲在老家安心发育的时候。   他却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是龙井茶那边传来的密报……说是雨果塔主有事需要联络安南,让他最好亲自去一趟泽地黑塔。而且“一定不要通知萨尔瓦托雷”。   安南顿时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一股让他有些熟悉的,托孤的气息。 第941章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虽然还没有和雨果塔主对话,但安南已经大致猜到了……雨果塔主这怕不是想要将塔主之位,正是传给萨尔瓦托雷了。   之前与承灵僧战斗之时,雨果塔主为了进一步激发自己的要素之力,燃烧了太多的灵魂。   仅凭正面战力,即使拥有了贤者之石,“承灵僧”贝尔纳迪诺也完全无法对抗“窃火者”雨果。   雨果塔主并非只是普通的黄金阶巫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直接战斗力最强的转化巫师。那以智慧与意志为燃料、永燃无休的圣火,能够无视一切防御直接灼烧灵魂。   凡是试图阻挡他的物质,都会被他的转化法术扭曲成其他的形态。   无法燃烧的岩层将化为干枯的树木,坚固的金属之墙也能化为珊瑚——而圣火落在身上后,只要还在思考、还有着清醒的意志,这高热的圣火就会将灵魂作为燃烧,永续无休的燃烧下去。   因此,就算是当年带着一堆针对性灵体的承灵僧,也没有想过直接战胜雨果。   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如果雨果稍微残忍一些,将自己的学生们全部用圣火烧死……只要他们不被承灵僧做成贤者之石的材料,装备齐全的承灵僧甚至会被雨果直接反杀、跑都跑不了。   当时获得了无限蓝的承灵僧,他所能做到的事,也就是一直等到雨果生命烧尽而已。   ……但用自己有限的要素之力、去对抗能够源源不断得到补充的承灵僧,这对雨果塔主来说还是消耗很大的行为。   当时根据银爵士的说法,雨果燃烧自己的灵魂、维持全盛时期的攻势、大概可以持续五十二个小时。   而安南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切、并杀到了泽地黑塔。   雨果塔主当时也跟安南说,他至少还能活好几年。   至少能活到萨尔瓦托雷进阶到黄金、能保护着萨尔瓦托雷完成传承仪式。   如今这才刚刚过去小半年。   ……雨果塔主那边,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虽然安南不想随便就把别人往命不久矣的地方想……但雨果突然要安南来找他、还不希望萨尔瓦托雷知道,那多半就是这个情况了。   安南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此一举的人。   既然雨果这样跟他说了,那么安南就真的没有和萨尔瓦托雷提这件事。   雨果是长辈、是萨尔瓦托雷的恩师,而且还是顶级的强者。最主要的,他是“窃火者”普罗米修斯的传承者,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之一。   就像是玛利亚一样。   作为巫师塔的塔之主,他们多半都在守护着什么、传承着什么、看守着什么。   长者召唤,安南自然是不敢推辞。   他与“失衡之美”瓦西卡稍微合计了一下,打算将原定于七月中的计划稍微提前一下。   因此稍微要做一些调整。   玛利亚与德米特里暂时不能离开凛冬,不然现在拉斯普廷家族还稳不住。   不过安南的确可以先行离开。   玛利亚已经回风暴之塔了——她那边时不时就得回去一趟。那么代替安南加班的人选,就只剩下了德米特里。   其实政务上,需要大公亲自签名的事不会太多。   冬之手这个拥有极高权力、仅对凛冬大公负责的监察机关,在相当程度上都可以作为【代理大公】来监理政权。   如今安南才刚刚继位三个月,和冬之手们几乎没有多少交流。   他们目前还没有意识到,安南已经丧失了对冬之手生杀掠夺的控制权。而且安南已经开始安排玩家们混入进来——之前和十三香哈士奇同一批新招收的玩家中,有不少都可以转职成冬之手。   因此就算安南直接离开公国,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   安南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经常离开凛冬公国——除了在每年十二月的圣日、以及安南三月十四日的生日这两天,他必须带在凛冬公国……其他时候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以之前被刺杀过的“安全起见”,安南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柔弱少年”,拒绝任何非必要情况下的私下会面。   你问什么是必要情况?   那你就先去问问德米特里殿下,看看安南陛下的这位兄长是否觉得你这情况很必要。   ——结果就是,在德米特里的加班之下,几乎所有工作都被拦到了德米特里手上。德米特里之前还找安南抱怨过。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据说德米特里殿下已经把他年幼的弟弟架空了……   “喂,我架空了你吗?我其实真的架空了你对吧?那种重要的事,你都让我自己拿主意,难道凛冬的大公是我?可如果说是你的话,你根本就不管凛冬政务……但为什么我还要替你处理政务到连个休假都没有啊?”   这年头的架空者都这么辛苦的吗?   德米特里先生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不满。   显然,他还不如萨尔瓦托雷擅长加班。   不过他总会成长的。   安南对如此抱怨着的兄长投以慈爱的目光。   ——早晚有一天,德米特里会适应这种安南不管事的状态。到了那时他就不会抱怨了。   安南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在非正式场合出面了。   下一次需要安南亲自出席的活动,是十月十日的腐植日。这一天所有的农夫都需要以蛾母的名义,向大地献祭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腐烂的植物,以此增加土壤的肥力。   因为这是直接涉及到两位正神的重要仪式,所以各国统治者与教宗都必须出席并讲话。   也就是说,安南最晚可以在外面直接浪四个月再回家……   不过德米特里也的确不用待这么久就是了。   再过一个月,等安南在地下都市那边的问题解决之后,就可以接上德米特里、和玛利亚一同“全家出游”,前往联合王国了。   丢下整个公国的烂摊子给瓦西卡,让她去钓个鱼。   她倒是会好好演一场戏,把那些被安南记在小本本上的人都逼出来。当他们猖狂到极点的时候,老祖母就会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等她老人家一睁眼,就会看到她无辜而弱小的后代,正在被一群老东西狂笑着欺负——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当然,安南不是说自己。   而是指瓦西卡。   因为瓦西卡真的是一只小猫咪……   如果安南希望重建大结界、将五国合一的话,那个时候也正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安南打算在老祖母醒来之前,至少每个国家都跑一趟,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虚界入侵随时可能发生,蠕虫似乎也已经脱困。   现在看起来仿佛异常和平……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危机反而已经迫近了。   理论上教国那边应该是最有对策的……但他们显然不可能跟玩家们聊。   到时候安南还是得亲自跑一趟。   反正在凛冬公国待着,也没有什么事要做。考虑到雨果阁下既然已经开始传唤安南,他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多久——而且安南自从四月初从诺亚王国回来,就已经在凛冬待了两个月了,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   于是安南当机立断——   再去诺亚玩……呸,跑一趟诺亚出个差。   安南自己可以带着已经退化成“双色权杖”的凛冬之证离开。   而德米特里则被留下,替他处理政务、顺便把其他的摆放者都拦在外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安南这次出行没有带上任何一位“十指”、一名冬之手,而是只跟着十三香与哈士奇这两位奇形怪状的玩家,一同踏上了“返乡”的地铁。   ——当然,这件事安南并没有跟玛利亚报备过。   因为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为了避开这无处不在的“风暴”的耳目,安南离开大公府的时候甚至专门化了最强的妆——   他久违的变成了【最后之作】大卫的模样。   最后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反正挨揍的还是德米特里。   如同哥哥带着弟弟去网吧,挨揍的是哥哥;弟弟自己去了网吧,挨揍的还是哥哥。   在这一点上,玛利亚的思维从小到大都很灵活…… 第942章 偶遇熟人   六月毫无疑问,是一个令人焦躁的时节。   并非是因为这个时节干燥又炎热。   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月的名字叫做“纷争之月”。作为红骑士的圣日,历史上有许多场重要的战役都是在六月开始和结束的。   一些人很迷信的认为,这是红骑士的考验——红骑士会让人的心情变得焦躁。甚至很多场战争,都是因为发起者没有忍受住这种焦躁而引起的……只要六月不和其他人发生什么矛盾、等到七月份好运小姐就会赐予他们幸运。   当然,这是假的。   和人们想象的不一样,十二正神并非是什么天天黏在一起的团体。他们只是在水平恰好差不多的情况下,成为了同一代人而已。   红骑士和好运小姐并没有那么熟,甚至关系可以说不是很好。   之所以很多场重要的战役都在六月开始和结束,实际上是因为在六月、可以很方便的召唤【红骑士的三百英骑】。也有许多能够用于战争的大型仪式,在六月时会迎来一个至少30%、至多80%的的绿字。   如同那个不会数三的胖子一样。   绿色的字体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因为这种“打折优待”,很多时候军团长们都会试图将决战日想办法放到六月。这意味着他们囤积下来的资源,在这个月可能会翻好几倍。   也正因为这种积极的战争策略,很容易就会拼出一个结果、结束漫长的拉锯战。   不过很多人对这种奇怪的传言,都会采取“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而且一些“让他人之间关系变差”、“导致灾祸降临”、“引起突发事故”的恶性仪式,门槛也会降低一些。   所以在六月份的时候,针对异国超凡者与仪式师的安检规模也会提升。   想要搭乘地铁,要准备的手续会明显变多。当他们的目的地处于异国的时候,就必须在两边同时进行检查——必须要确认非常多的文件,至少要确保在双方都有担保人、才允许在这个非常危险的时刻进行跨国。   不过安南一行人是个例外。   虽然暂时没法跟萨尔瓦托雷提这件事,但安南已经将卡芙妮录入成了自己的“玩家”。他可以直接免除任何仪式,与卡芙妮进行隔空联络。   有这位女王亲自为安南开的证明,安南自然可以作为“不愿透露真名的大公陛下”成为被邀请的对象。   毕竟他们在“发出端”这边的申请上,有安南大公的签名,在“抵达端”那边也有卡芙妮女王已经发下的文件。这个担保人阵容,可以说是横到了极点……   这里毕竟不是联合王国,也不是地下都市。大家还是很讲规矩的。   冬之手的那些“白风衣”,与诺亚的那些脑门长眼的乌鸦都不是易于之辈。即使真的有人心怀反意,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   他们出示了那份文件之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上了车。   地铁上的人,比两个月前少了相当多。   作为“贸易之月”的五月刚刚结束,商业运输和出行少了许多。   ——因为在五月份的时候,由银爵士的从神“运输之神”亲自庇佑、可以确保交通工具绝对不会出事。   就算是司机喝多了,运输之神“摆渡人”也可以强行替他开稳。   哪怕是船长迷航,只要船还能开、摆渡人就能把他们硬拖回岸。   甚至已经有玩家体验过这种“全自动驾驶”了。   他们尊称摆渡人为老司机之神。   在玩家们群体中,摆渡人的人气突然极具上涨。据说在玩家们开车的时候,也会象征性的供奉一下摆渡人、祈求通车顺利……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导致的损失,如果有大宗贸易往来的话,肯定会尽量安排到五月。而因为五月的超高强度加班,六月七月这两个月份,通常都会给他们休一个比较长的假期。   安南甚至上车之时,整个车厢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都是空的。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的车开到圣费利克斯行省才有所缓解。   因为一个让安南有些熟悉的男人上了车。   他大约五十多岁,留着一头微卷着的褐色短发。身后提着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看着稍微有些疲惫——但以这个时节出行时要做的一大堆手续来说,他反倒是可以说心情还不错。   ——正是安南在二月初,第一次前往凛冬时遇到的奈杰尔·埃利奥特先生!   他之前说是要来寒风要塞取材,看看传说中能够直接割伤血肉的寒风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根据安南当时的推测,他应该是被什么人要求来到这里的。   安南之后处理北地贵族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寒风要塞。   因为他对这位奈杰尔画师的观感还不错。   安南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如果他的确卷入到了这场叛乱之中,安南打算稍微照顾一下他。哪怕把他抓起来,也比稀里糊涂直接被不知道哪一方的士兵剁了强。   但后来经过冬之手的调查,寒风要塞完全没有涉及到这件事。而且安静祥和的不像话……作为一个有驻军的、军事管制的要塞,这里的人民过的甚至比霜语省还安逸。   而如今,在前往诺亚王都的地铁上,却又见到了这个男人。   这份惊人的缘分,就已经让安南有些惊奇了。   思考了一下,这大叔都做了啥就更让人好奇。   ——你这把诺亚王都房产都卖掉,跑到异国他乡冻了四个月,到底图啥?还非得在六月这个异常麻烦的时间,再一个人背着行李再跑回诺亚?   而且这次回去,只带了一个箱子。就连他的画板都没有背上。   这倒是让安南有些好奇了。   他到底是想干嘛的?   不过奈杰尔先生,显然没有认出变成了大卫形态的安南。当时跟着安南的几位玩家,也恰好没有成为安南的旅伴——如今的安南也丝毫看不出来与纸姬的相似之处。   对奈杰尔先生来说,安南这一伙都是真正的陌生人。   于是安南心中一动。   他打算凑过去,以“我是你粉丝啊”的名义去套套话…… 第943章 我是您粉丝啊!   安南看了一眼对面的奈杰尔·埃利奥特,抬起食指、对着正面对着自己的十三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一会记得要保持安静。   随后他便将“双色权杖”横放到自己脚下——那是一个从前面回过头来时,也不会看到的位置。   十三香心领神会的瞥了一眼安南,微微点了点头。   示意他已经收到了指示。   随后他踢了一脚旁边的哈士奇,示意她赶紧起来。   以免安南过去套话套到一半,哈士奇一睁眼迷迷糊糊就猛地嚎一句“安南陛下”,直接把事情搞乱。   一般人的确做不出来这种事,但哈士奇未必。   多少还是嘱咐一下为好。   退一步讲,在有陌生人在的时候还是把她叫起来。他们本质上是跟领导出差,毫不顾忌呼呼大睡也不怎么礼貌。   十三香如此想着。   他们刚刚才上地铁不久,哈士奇也不顾什么礼节,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十三香身边的、然后闭上眼就开始迷迷糊糊的犯困……没过几个呼吸就趴着睡着了。   也就是这四个座位中间的茶桌有些矮,哈士奇只能缩在椅子里睡觉。   不然她多半会在安南面前,表演一下自己当年神速上课补觉的绝活。   虽然这个地铁,与他们上下班时使用的地铁不是同一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地下。   但就冲着这个名字,哈士奇就感觉非常的困。   刚一坐上地铁,就会开始犯困——如同自己平时上下班时的情况一样。十三香在地铁上,喜欢戴着耳机听音乐、看视频或者看小说,收集一些情报。   而哈士奇则是那种攥着自己的手机、抱着地铁中间的柱子就能站着开始睡眠的类型。   因为哈士奇也的确相对更缺觉一些。   倒不是因为哈士奇的工作会比十三香更努力——事实上哈士奇下班的时间反而会更早一点。   只是哈士奇一般会玩游戏到十二点以后,等到上床之后还会再玩一段时间的手机。具体什么时候睡觉,主要取决于群友什么时候睡觉……   “群友都还没睡,我睡觉合适吗!”   哈士奇会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着:“聊着聊着天人就没了,那多不礼貌啊!”   仿佛在试图把群友熬死一般。   ——当然,后来十三香就知道了,那都是借口。   因为哈士奇有一些群友和他有时差,就算哈士奇熬到天亮他们也是不会睡的……   “……呼啊……唔咦?”   哈士奇被踢了一脚,发出了奇奇怪怪的声音并醒转过来:“什么事……”   “偶尔也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   十三香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安南、来给哈士奇使了一个眼色。   “什么?”   哈士奇更清醒了一些,但还是没听清十三香在嘀咕些什么、也没看懂他的眼神。   她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因为缩在椅子里而有些炸毛的白色长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条白绒绒的大型犬,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你说话声音这么小?你嗓子哑了……眼睛也不舒服吗?”   “没事。我是说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真高……”   十三香终于放弃了和哈士奇说清楚的想法。   他直接伸手按住哈士奇的脖子,把她脑袋掰过来、用食指挡在嘴前,与哈士奇四目相对、又点了点头以做确认。   哈士奇回头看了一眼安南,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并连连点了点头。   “哎……”   十三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哈士奇,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你要睡觉的话,记得把头发扎好了放身前,要么睡姿就好看点。搓的乱糟糟的,你自己不难受吗?”   “……我都想把这头发剪了。”   哈士奇苦着脸小声嘀咕着:“捏脸的时候感觉长头发好看,但洗起来好麻烦啊……”   ……那不还是你活该。   十三香正想如此念叨两句。   但他想了想,如果得到支持的话,这二哈可能会真的把这头发剪了。但过个几天又会后悔,“啊我当时为啥要把头发剪了”。   ……怎么说呢,傻不拉几的兄弟变成了美少女之后还挺萌的。   十三香又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连老婆都没有,就提前感觉到了当爹的感觉……   养的还是个傻闺女。   这人的命运就不可预测,谁知道哪天自家宿舍的傻儿子就会变成傻闺女……   身后两人还在嘀嘀咕咕的时候,安南就已经起身并走到了奈杰尔的身边。   他们在同一车厢,只是奈杰尔下意识的坐到了角落里。这让他们之间多少还有些距离。   当安南以“最后之作:大卫”的姿态,坐到奈杰尔身边的时候,显然是吓了他一跳。   看到一位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笑容和蔼开朗的中年人,毫不认生的坐到自己对面,正在看书的奈杰尔顿时惊了一下。   主要是他作为名画师的锐利目光,能够一眼就解析出对面的身材与诸多细节。   那没有半分臃肿,充满了力量与优雅美感的身材,简直就像是雕塑大师雕刻而成的雕塑。而如果说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那过于白皙、不够干燥粗糙的皮肤就显得更违和了。   正是因为奈杰尔足够了解人体,才会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目光快速在十指间跃动,并很快捕获到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果然是超凡者。   而且还是高位的白银阶超凡者……   奈杰尔心中顿时一紧。   听到身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嘀嘀咕咕,更是让他有些心慌——这分明就是有话想说,还不希望自己听到。能有这个反应,多半就是已经把自己认出来了。   但自己坐在这么边缘、甚至连画板都没背……身份不应该这么快就暴露了啊?   “您好,奈杰尔先生……我应该没有认错吧?”   笑容和蔼而又开朗的中年男人坐在奈杰尔的对面:“我是您的粉丝!”   “……是、是吗。”   奈杰尔一脸尴尬。   他显然是不太相信——但眼前这个局势似乎也容不得自己不信。   “是真的。”   中年男人的面容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您的画了。   “那是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并非只是喜欢您现在的画。我也喜欢在那‘沉默的二十年’前,那些……笨拙、而又努力的画。每一幅都像是要将心呕出来一般,用尽全力的绘画者。   “像是在雪原中,挣扎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我喜欢那份在那份努力中迸出的光芒。”   听到这出乎预料的发言,奈杰尔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   他怔怔的望向中年男人。   一时之间,眼眶竟是有些发红。 第944章 安南:我摊牌了   奈杰尔·埃利奥特,现在相信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粉丝。而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人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能在那些画作中,品出自己的笨拙而徒劳的尝试,这就绝对不可能是那些野蛮人会做的事。   “啊……失礼了。”   奈杰尔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矜持的点了点头:“大概是很久没有听到那种往事了……抱歉。”   “没有,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黑发的中年人再度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我也很抱歉说出这种密辛——怎么想这都是应该在我们熟识之后,一边喝酒一边聊、说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话题才是。但我想,大概只有提到这种事,才能让您相信我真的是您的粉丝吧?哈哈哈哈……”   这毫无疑问是稍微有些不礼貌的回应。   但它却给了奈杰尔一个台阶下,替他解释了之前为什么如此神经过敏。   ——因为这个中年人已经猜出来了,之前奈杰尔遇到了某种麻烦。所以奈杰尔刚刚为什么之前警惕到了失礼的程度。奈杰尔也就不用为此而多做解释……   “真是抱歉,我之前稍微遇到了一些麻烦。”   奈杰尔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低头表达自己的歉意:“我还以为自己是又被人追了上来……”   这稍微有些刺痛人的话,却反而让话题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以至于能够较为轻松的延续下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十三香与哈士奇——目光着重在他们两个身上颜色各异的长袍上停留了一下。   奈杰尔主动转移了之前的话题,开口询问着:“说起来……您这是,要去诺亚做什么?”   “去一趟泽地黑塔。”   中年男人毫不避讳的回答道:“有一些事要处理。”   “……泽地黑塔的话,”奈杰尔有些犹豫的说道,“几个月前好像出事了。”   “啊,我知道。”   中年男人爽朗的笑着:“我就是来帮忙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的。”   “……哦哦。”   奈杰尔顿时恍然的点了点头。   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巫师吧……凛冬公国似乎就有两座巫师塔。   “真有些羡慕你们……”   奈杰尔感叹着:“说起来,如果我当年没有走上这条路的话,现在大概就成为巫师了。”   “哦?”   “我母亲是一位仪式师,她一直希望我能进入泽地黑塔学习转化法术。”   中年画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遮掩性的挡在脸前。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又抿了一口茶,他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我不争气。我当时宁愿离家出走,也想要画画。   “当然……我的确没有为当年的选择而后悔。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思考——或许学习法术与画画并不冲突呢?如果我当年选择成为了一名巫师,或许也会有时间来练习绘画……”   奈杰尔低声说着,将茶杯放下。   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如钟鸣般的闷响。   他发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的才能不足,和那些天才们不一样。如果不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程度,或许我就会直接放弃掉这条道路……”   不,是一定会放弃这条路。   正是因为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实在是欠了纸姬太多、也实在是对当时浑浑噩噩的生活不满,才会苦练二十年……只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将昔日纸姬不图回报对他的资助,都能够还回去。   只是为了报恩。   如果他能够成为一名巫师,他的生活大概率就不会那么困顿、也不会那么无聊。他能追求的东西就多的多……他或许会更加快乐、或许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成功者。   ——但那终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我还是更想要画画。”   他低声说道。   中年男人温和的说道:“这或许也是你的幸运。”   “……什么?”   “你应该只是知道,当年泽地黑塔出事了吧。但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笑容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对着画家认真道:“就在几个月之前,泽地黑塔遭遇了黄金阶的仇敌袭击。当时在泽地黑塔的所有人——除了雨果塔主之外,所有巫师无一幸存。”   “啊,这……”   “也就是说,幸好你当年没有考入泽地黑塔。否则你或许现在已经死了。”   中年男人摊开厚实而可靠的双手,发出温和的声音:“这就是【命运】。命运乃天车之辙,既已行过、便是定数。   “就不要再去思考过去的那些事了。”   “……倒也是。”   奈杰尔点了点头。   “对了,”中年男人面露好奇之色,“我记得您不是一直都住在诺亚吗?前段时间,还刚出了一张关于纸姬的绘图……您这是什么时候到了凛冬?”   “啊,有一些小工作……”   被提到这事,奈杰尔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有些勉强:“之前一个朋友……之前有人拖我过来一趟,让我帮忙画一些东西。”   “是遇到了合同纠纷吗?”   中年人身体微微前倾,有些严肃的说道:“不瞒您说,我在凛冬还是有些产业的……很多人对我都很尊敬。就连塔之主,我也能说上话。”   “是吗……”   奈杰尔有些迟疑,将信将疑的说道。   “没错。我甚至随时都可以面见德米特里殿下。”   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后仰,真诚的说道。   奈杰尔眼睛微微一亮:“那您认识安南殿……不、安南陛下吗?”   “当然,我认识他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毫不犹豫的说着奈杰尔听不出真实含义的大实话:“我能够在这个紧张的时节出国,就是奉大公的命令。”   说着,他将自己的文件拿出来给奈杰尔看了一下。   看到确实有安南的签名后,奈杰尔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您认识安南陛下……等您回凛冬的时候,一定要让陛下他特别注意一下圣费利克斯行省。”   “圣费利克斯行省有风暴之塔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这事我跟安南陛下不太好说……但跟您还是可以提一下的。”   奈杰尔认真的说道:“我怀疑啊——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炉山】下面有一些东西。不太好的东西。”   “炉山?”   中年人眉头挑了挑:“这和您突然跑回诺亚,有关系吗?”   “是这样的。我来凛冬其实没有多久日子,之前是有一位老朋友,请我画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就在炉山的底下。”   “您见到那些东西了吗?”   “我见到了,也画了。的确是很奇异的东西……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特别危险。”   他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并非是炉山下面的晶簇。而是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我的那位朋友、还有我见到的贵族们,性格都变得特别的……温和?”   “温和不好吗?”   “当然好。但那些大贵族们、真的会对我这样的平民这么温和吗?”   奈杰尔眉头紧皱:“所以我才说,这事对安南陛下不太好说。我本身其实就认识安南陛下,寒风要塞与霜语省也不远。但我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不好提这事……万一只是我多想了,那恐怕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但如果是由我来转告,仅仅只是‘我听到的、有可能的事’,传到安南陛下耳中,也不会被他特别相信,对吧。”   中年男人一语道破了奈杰尔的话头:“其实你这边应该有一些证据的——只是你想要交给诺亚王国那边的什么人?”   闻言,奈杰尔的面色顿时就变了。   他面色发白,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焦虑不安:“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了?”   一个温和而悦耳的声音传来。   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翘着腿的安南。   安南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了……虽然有些话您不希望让我直接从你这里听到,但既然我已经听到了。或许我们的交流就可以更直接一些?   “我也没想到,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结果却能钓上条大鱼——我就直接询问吧,奈杰尔先生。请问到底是谁邀请您来凛冬、具体让您做了什么事?   “炉山的下面有什么东西?还有……圣费利克斯行省那边的贵族,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南悠然道:“您是先在这里说,还是等到了诺亚……和我一起去见一见卡芙妮女王,在她那边一起说?” 第945章 另一个世界   “……既然您已经听到了,我也没有什么不说的理由了。”   奈杰尔沉默了一小会,叹了口气。   他没有怀疑这个“安南大公”是什么人假扮的,甚至问都没有问过。   因为他是纸姬的忠实信徒,对“美”之要素的感悟异常深刻。对“美丽的事物”,他有着能够洞穿本质、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正是他凭借一瞥而过的短暂印象,复刻出部分纸姬之美的技艺所在。   仅是这份超越理性、近乎直觉的“绝对审美”,其本身就足以异化成特殊的敏锐直觉。   之前奈杰尔看到“大卫”的时候,只是感觉他像是一座厚实的石像——充满了匠意之美。就像是精美的石像活了过来一般。   而在看到它变回安南的瞬间,就像是看到石像开裂、璀璨的光从中渗漏出来。   安南那份与纸姬近似、辉煌璀璨却又显得单薄的“美”,奈杰尔只需看过一次……也就绝不会忘却。   奈杰尔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向后软倒了下去。绷紧着的神经也终于是重新放松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跟您讲这种事、无疑会把我自己拖入到麻烦的旋涡之中……”   中年画家苦笑着:“我真的没有恶意,陛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遇到这种事所能做的,也只是能够趁势逃走而已。”   “安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安南沉稳的点了点头:“刚才你就已经展示了你的诚意。虽然你不想亲自来跟我说,但还是愿意托人给我提这个醒……所以我相信你,仍是愿意与我站在一起的。”   奈杰尔面对这种情况会选择逃离,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超凡者那么强烈的欲望。而且他本身就是有成就的人、更因如此反而会有所顾忌。   他不希望自己卷入到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之中。这是很合理的。   安南完全可以理解他,也完全认同他的观点——他不欠安南什么东西,甚至都不是凛冬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事不关己就已经足够公平了。   圣费利克斯行省的高官,是费利克斯伯爵。   他所属的家族,虽然比不上梅尔文和拉斯普廷,但也是相当有资质的家族——他们家族中曾经出过一位老祖母的教宗,最近一百三十年间、枢机厅中至少有一位“费利克斯”,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三位。   这是正儿八经的神权贵族。   在凛冬,神权贵族本身就意味着传统和权威。   并没有任何法律赋予过老祖母的教士以崇高的权柄。理论上,他们并不具有任何权威性,凛冬公国仍以实权贵族——也就是那些大臣们背后的势力作为真正的权力者。   但就像是族中的老人有着话语权一样。   老祖母的教士,在这方面的权威性比“族老”更高;而主教自然是比教士还要更高。在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中,“费利克斯家族”都是人们心服口服的调停者。   也正因此,虽然如今的费利克斯家族中,并没有任何一位成员、担任凛冬公国的大臣……但他们在民间,却有着相当程度的声望。   他们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按时足额纳税、甚至还看守着凛冬唯二的要塞之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因为圣费利克斯行省的政局稳定、经济形势良好,他们也是凛冬公国最为优质的兵源。可以说是凛冬大公最为坚实的后盾之一。   而作为另一方的奈杰尔,他甚至是一个外国人。和安南大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之前在火车上聊过几个小时。   ——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奈杰尔没有任何证据、也不敢直接站出来作证。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意义……毕竟他也不是凛冬人、而且费利克斯伯爵在做的事,或许也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严重。   无论怎么想,这天平都是完全失衡的。   既然如此,不如提桶跑路。   费利克斯伯爵的态度倒是非常温和。   他直接放了奈杰尔回国,甚至给他签了通关文书——奈杰尔回诺亚时所用的文件证明、也正是费利克斯伯爵亲自给他担保的。   于是安南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给自己与奈杰尔各倒了一杯茶。   随后安南端起自己这边的茶杯,向奈杰尔询问道:“你说,这是什么?”   “……茶水?”   奈杰尔有些迷茫:“似乎是联合王国的绿宝石茶……”   “不,这是酒。”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带来的酒——凛冬公国的烈酒。我因为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看到你很苦恼的样子,就特地来这里请你喝酒。   “而恰好你的酒量又不怎么好。喝了酒之后,就抱怨个不停……”   安南的目光深邃。   他的双手十指指尖轻触,置于身前。   明明年纪连对方的一半都不到,但安南看上去、却反而像是更为稳重的那一方。   安南平静的说道:“可以理解吗?这并非是命令、也不是请求。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是你喝多了之后发出的抱怨……”   奈杰尔怔了一下,眼中显然有些茫然。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正因是喝多了产生的抱怨,所以稍许的添油加醋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说说这种醉话,并不会因此而获罪;而安南也不会将他说的醉话当做证据,用来和另一个人对峙。他喝醉了之后,对我是这样说的——这种话自然也没有可采信的力度。   换言之,这就是安南从官方角度跟他说:   你就随便那么一说、我就随便那么一听。   我不一定信你的,但你也不用为自己的话而负责。   如果真的有信息量,安南肯定会之后再去调查。至于说错了,还是不够精确、亦或是误会了什么都无所谓。也不指望你作为的证人出庭……说完这话,这件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那我就直接说了,陛下。”   奈杰尔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道出:“我在【炉山】深处……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946章 被囚禁的光   “另一个世界?”   安南顿时有了些许兴趣:“详细讲讲?”   奈杰尔以茶代酒,微微抿了一口。   随后他便叹了口气,从头开始为安南讲述这次出行的经过:   “最开始,我是接到了很久以前,一位朋友的书信。他在我刚刚回归画界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他是一位巫师、也是一位业内闻名的艺术家,是传说中的‘滞时之眼’的学生。   “我刚回归画界的时候,非常欠缺知名度。我对自己那时的画有相当程度的自信——那毕竟是雅翁评价为‘还可以’的画。   “但那也终究就是‘还可以’的程度、而不是‘很好’或是‘不错’。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雅翁稍微说句好话,我就能蹭着雅翁之名出去宣传的程度。   “假如没有名气的话,它根本卖不到与它相配的价格。能买画的人,也只会是乡下稍微懂点艺术的贵族。我得卖出一些画来,攒够了钱、才能开办画廊。   “只有这样,名声才能真正的打出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回归艺术界的前两年、都出不了名。一直到我攒够钱开画廊,请业内批评人士前来……或是在贵族们的聚会中,有识货的人能看到这些由我画出来的画。”   我就全指着这样出名了。   画师奈杰尔如此说道。   这平淡而谦逊的言语中,其实隐藏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虽说是“不敢用雅翁的名义去宣传”,但奈杰尔自己知道这画的实际水平。他相信,只要是真正懂艺术的人、在其他贵族家中看到这幅画,就一定能意识到自己是什么级别的画师。   只要有一位贵族愿意赞助他。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一飞冲天。   “但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他……一位凛风白塔出身的旅行巫师。他对我的画作赞不绝口,并主动提价到我所要求的三倍,将画作买了回去。   “没过两个月,就有王都贵族千里迢迢赶到我的家乡、想要重金求购我的画作。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他帮了我什么忙。”   “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安南询问道。   “拉法埃洛·桑提。这就是他的名字。”   奈杰尔很快答道:“他比我大概大十几岁。但与我不同的是,他自小便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他的父母分别是石父与纸姬的信徒……他的父亲是联合王国知名的建筑家,母亲则是诺亚的画家——我少年时期自学画技时模仿的画中,就有他母亲的作品。   “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凛冬学习巫术。因为他的父亲跟他说,‘雕刻的技法是有其极限的——人的精力与体力、石材的质地,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成品。真正完美的雕塑,只有掌握了偶像与塑形学派的法术才能做得出来。’   “于是他前往凛风白塔专心学习法术。并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就成为了一位白银阶的大巫师,顺利毕业……并开始专心研究艺术。”   奈杰尔认真的感叹着:“我真的很羡慕他,也很感激他。对我来说,他是少有的几个我真心想要交往的朋友之一。所以即使在后面我成名了、甚至远比拉法埃洛还要知名的时候,我也经常与他写信。   “虽然我的母亲是仪式师,但我并不会任何仪式。我的绘画经历不断的在提醒我,我没有那样的才能、可以像是那些天才一样从容的在不同领域都做出名声来。   “我只有努力而已。这个时代的艺术是在不断发展的,甚至我都不用退步……只要停下脚步、很快我就会被人们甩下。   “因为我这是整整二十年闭关、全心全意钻研一门手艺,才终于悟出来的经验。如果是那些有才能的人,或许只用十五年、甚至十年——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钱、能够剩下工作的时间,或许只用五年、六年就能超过我。   “我没有钻研其他东西的精力。而以我的才能,更不足以凭借短时间的学习,就掌握仪式师的技艺……”   如果没有足够的水平、那么就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奈杰尔作为一名杰出画家的自尊,与对自身足够冷静理智的判断,让他根本就不打算接触仪式师这个行业。   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仪式师比画师更加渴求才能与积累,他才不会膨胀到进行如此程度的跨界。   “所以,我们向来是使用书信来联络的。我不知道他又旅行到了哪里,所以只能把信寄到凛冬的一个联络点……那是他经常会回去的地方,也可以视为他的家。   “我们差不多每年能收到对方的一两封信,但想要见一面就麻烦的多了。也正因如此,他给我写了信……希望我能去一趟凛冬,帮他画一些‘以他的水平无法正确描绘的东西’。   “他给我许诺了足够高的报酬,其中包括一座凛冬的别墅。正因如此,我才会挑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在诺亚的全部产业都卖掉、用来还清当年欠纸姬的债。”   当然,他这些年的积累早就比当年的债要多得多。那是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程度。   但是奈杰尔所还的,并非是用那些卖不出去的糟糕画作向纸姬献祭时换到的些许生活费……而是用来维持他的“梦想”的钱。   正是因为他欠了纸姬很多,所以在被雅翁批评的时候、才会流着泪咬牙坚持。   那正是他如今能够走上这条道路而不至于放弃的,最初的灯火。   “我到了约定好的寒风要塞,在拉法埃洛的引荐下、见到了费利克斯伯爵。他给了我一个委托……那就是从密道进入‘炉山’底部,描绘出‘世界的伤口’的形状。   “——我当时一度以为他想要谋杀我。”   奈杰尔心有余悸的说道。   任谁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然后就被对面笑呵呵的说是要送到活火山底下去……都会产生“我是不是上当了”和“我是不是要死了”的感觉。   流泪猫猫头.jpg   “而真当我顺着那个深井,下降到‘炉山’底部的时候……却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象。”   奈杰尔以梦呓般的语气,低声喃喃着:“那真的是【世界的伤口】。   “我真实的看到了世界的尽头——在一切色彩都消逝、一切物质都不存在的地方。一眼望去,便能轻易看到‘世界之外’。   “那是一切的物质,都没有固定形态约束的混沌之境。只有以对‘美’的直觉,能够勉强分辨它们的本质。   “那是……活着的火焰、与被囚禁着的光。我当时失去了理智,而在我醒来之时,画作已经完成。   “那是我最为得意、永远无法复制的画作。我感觉到我的心力和技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都流失到了那副画上……我这辈子也无法再度画出那副画。   “只要揭开挡在上面的画布,房间内其他的纸张与纤维都会自行燃烧。所有的镜子都会同时闪耀其猛烈的光芒,如同镜子深处被囚禁着的光要脱离而出一般。”   奈杰尔看了一眼安南,非常肯定的说着难以理解的言语:“那是与您身上的光……极为相似的‘光’。” 第947章 史诗级刨坟   ……与安南极为相似的光?   听到这话,安南微微怔了一下。   “你确定是与我身上的光极为相似的类型吗?”   “没错。”   奈杰尔信誓旦旦的说道:“因为陛下您身上的光,非常具有特色。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光……除了您心灵深处的这种光、和我之前在那边看到的充斥在空气中的光之外,我从没有在第三个地方见过这种光。”   那是理所当然的。   奈杰尔不是与“光”的领域相关的超凡者、也并没有掌握这方面的仪式学知识。   他可能并不了解,作为第七曜的“天车之光”,它的本质与曜先生——也即使以日光为首的自然光并不相同。也不会知道天车之光到底是多么稀有。   但至今为止,除了安南在使用贤者之石后、天使状态下迸发的灵光之外。   安南只在一个地方发现过纯正的“天车之光”。   那就是在精灵遗迹的黑岩咒窖中,尚未诞生的【天车之子】恩底弥翁……那个一度让安南被迫成为了男妈妈的存在。   奈杰尔所进入的“火山底部”,这么深的位置、听起来也的确可以建造咒窖。   并非是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建造长期使用的咒窖。如同并非是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进行静脉滴注。   咒窖就像是静脉采血针。自然是要在能看到血管的地方扎针才有意义。   在两个世界的重叠点,世界会变得脆弱。那正是世界本身的破绽,也正是世界的伤口……如同未被皮肤覆盖的血肉、也正是能够安全进行采血的“静脉”。   也就是那些在传说中,“格外容易使人迷失”、“会出现特别多的怪谈”的地方。就如同皮肤紧贴着的两个人,能够通过这一点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世界也能借助这一重叠点,对彼方进行影响。   咒能技术的起点,就是勘探到足够温和的、能够被利用的缝隙。   规模在大约八平米以内的裂隙,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如果其规模小于三分之一平米,还可以稍微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容。   在文明化较高的都市中,想要找到的这种“异常之地”会简单很多。这种怪事并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很特殊,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刚好在“世界的薄弱点上”而已,   但精灵们最开始发展咒能技术时,他们还在活沙漠之中……想使用“怪谈”进行定位是非常困难的。   必须手动进行探测,找到世界的伤口。这个过程和石油勘探有点相似,安南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总之在找到大致的位置之后,就要将咒窖如空心的钉子一般、钉入到这血肉之中,才能稳定的进行“采血”。如果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开始建造咒窖,多半是根本打不通的。   但反过来说,当一个地方兴建起咒窖之后。这里“世界的伤口”就反而不会再存在了。   一座正在持续运转的咒窖,就像是水蛭一样、紧贴着皮肤在吸吮着血。就算咒窖被彻底拆毁,“世界的伤口”也不会再轻易显露出来。   精灵们当年废弃咒窖,并非是为了让伤口进一步的扩大,而是为了止血。是为了偿还先人们的债。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世界的伤口”上面,都能拍一个咒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风暴之塔上空的永恒风穴。   那就是一个异常狂暴的伤口,一个狭长的、其高度超过两公里的巨大垂直裂隙。   如果说,咒窖只是一个微微渗血的擦伤。   那么风暴之塔上空的那个“伤口”,出血量就是异常的大——它甚至已经直接打穿了整个世界,另一端并非是“世界的血管”、而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不考虑如何回来的问题,只需要顺着风暴从那个地方飞进去、直接就可以抵达虚界。   这种规模的“巨大创口”,别说是修建咒窖了……两百千米每小时的风速,只要风暴之塔从上面移开、就会立刻形成巨大的龙卷风,在一日之内摧毁下方的城镇。   如果风暴之塔没有及时的遏制住这风暴,只需要一个月……这个世界就会被无限膨胀的风暴所毁灭。   因为那个裂缝的尽头,并非是世界之血。   而是一个充满了怨恨与狂怒的世界——的碎片之一。   一个除了无限的、永不止息的风暴之外,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   奈杰尔既然亲自看到了世界的创口,而且活着回来了。   那么,在那个地方首先就不存在咒窖……也并没有与虚界相连。既然不是咒窖,就没有“天车之子”存在的可能。   ……而且,这个世界上大概不应该存在第二个恩底弥翁。   因为恩底弥翁作为“种子”,他的价值只是在于防止大结界崩溃。每一代的种子,都是由精灵皇帝降生而未生的子嗣担任,同时也只会存在一个种子……当新皇继位之时、上一代的种子就会被摧毁。   不是天车,也不是天车之子。   不是咒窖,也不是虚界。   除非……   安南心中一动。   能够散发“天车之光”的,除了“天车”与“天车之子”,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有着“天车”这个词缀……   传说中“第十三正神”,早已在神代陨落的伟大神明。   ——天车御手。   【她是已死之神,也是未死之神。她是将逝而未逝的死者,天车御手是她残留于世的最后一个称号,其余的称号、名字、连同她作为祂时留下的一切,都已被缝入于世界的内侧】   恩底弥翁当时对安南如此说道。   一个连真正的名字,都已经被抹除的女神。只有“天车御手”能够描述她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天车御手的一切都已经被缝于世界的内侧……但那绝非是凭空化为虚无。   因为蠕虫本身就孽生于天车御手的残余。   换言之……   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费利克斯伯爵和拉法埃洛·桑提,这是不知道从哪、把天车御手的坟给刨了出来?   ……卧槽,这可牛逼大了。 第948章 这真的合理吗?   好家伙,是真正的狼灭。比狠人还狠不止一点。   敢刨一位预备正神、光界HR、所有从神与伪神名义上的母亲与导师的坟……她甚至还能算是此世之恶的“蠕虫”的生母。   怪不得奈杰尔说是自己像是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样。   他就算是为了这一幅画而耗竭自己的才能,安南也不奇怪。   那确实是“世界的伤口”。但世界的伤口本身并不稀罕,稀罕的是“在这血肉中所蕴藏的珍珠”。   奈杰尔以为自己所描绘的是世界的伤口,但他其实真正画下来的、是在那伤口中被显露出来的……昔日的选神之神、天车御手!   亲自确认并描绘了天车御手的尸骸,却没有因此而死或是发疯,这可真是难得。   光是天车御手之死,就毫无疑问是“创世”级别的神秘知识。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个普通人、才能勉强保持不死。因为天车之光是“升华之光”,越是接近光界、就越能感受到天车的神圣性。   奈杰尔并非是超凡者,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了解任何神秘知识……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够用眼去观察“天车御手”。   他甚至都没有用眼睛去“看到”尸骸——他只是用自己对“美”的直觉,强行去复刻眼前的绝景。   光是他那副画本身,就具有绝强的力量。   昔日雅翁给老祖母所画的画像、也就是纸姬本体的那副画,仅仅只是画中之龙发出咆哮,炎炎夏日、画外一整条街的窗户都会被冰瞬间封死。   那副画能够轻而易举的招来寒流与暴雪……而奈杰尔所绘制的这幅画,也有了百分之一的威能。   只要这幅画上的幕布被揭开,房间就会变得高热、一些东西开始自燃,镜子不再能够映照出物体、而是不断放出灼目的光芒……   而众所周知,眼球本身就存在镜面。   也就是说……凡人的眼睛恐怕难以看清这幅画。它甚至会让注视着这幅画的人,眼睛直接变瞎。   这已经是魔画的范畴了。   但它的威能,显然比直接窥视“天车御手之死”要好的多。   这就是一种过滤,一种……伪典。   就像是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窥视天车御手。而专门请来了“不是超凡者、也不懂神秘知识”,却正好拥有着“美之直觉”,能够不以肉眼观察、转绘天车御手尸骸的奈杰尔。   这个世界,恐怕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   ……可他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这可真是,从未设想过的大新闻。   安南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这大概最多就是“破冰军余孽”、“人造霜兽实验”、“自造咒窖”这种级别的问题。   万万没想到,这一棒子居然能扯到天车御手和蠕虫身上。   世界的内侧——这并非是一个虚幻的描述。   而是第三重历史,也就是“向更深处的历史”、关于“秘密”本身的历史。就像是神秘知识被献祭了一样……那些储存着“被埋葬的神秘”的历史,就是第三重历史。   生活在第一重历史的人,永远无法观察到第三重历史。就像是没有光的话,人就无法看到东西一样;第三重历史中,并不存在能够让人产生认知的“光”。   只有本身就与隐秘、秘密、黑暗有关的神明,才能通过真理之力、直接在第三重历史中进行搜寻。   进入到第三重历史的,就像是“已经被删除了的资料”。但被删除的资料,也可以通过特殊手段找回。   只是被丢到第三重历史的话,也可能会被“神秘女士”与“寂静女士”的特殊仪式重现于世……   然而,被“缝在了世界的内侧”的话,就像是被里侧表示除外了一样。即使是神明使用特殊的仪式、也无法搜寻到这个目标。   ——但正如被里侧表示除外的卡,也还是有可能被回收的一样。   被用这种方式缝合于世界内侧的话,也还是有一种方式、能够把她重新找回来。   她本身进入到世界里侧的瞬间,这个世界上属于她的情报都会同时消失。   就像是献祭了神秘知识之后,大脑会将其忘却一样。   如果献祭了某个人,【世界】就会将其忘却。   而假如有缘到了,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直接撕裂世界——假如那个区域、正好是她被“缝于世界里侧”的位置,那么就能把她重新刨出来。   “原来天车御手当年死在‘炉山’吗……”   安南喃喃自语着。   可是……   费利克斯伯爵和拉法埃洛·桑提,又是从哪得知的这个情报?   天车御手就连名字都不复存在,恐怕除了寂静女士之外、其他正神也不知道她具体葬在了哪里。   总不可能就是真巧了吧?   能够撕裂世界的技艺,本身就属于相当高位的仪式。   大约是和悲剧作家的高位仪式“睡美人”、或是与燧父的高位仪式“龙之净火”一个难度的仪式。只要稍微失误,就可能会招致神明的厌恶甚至敌视。   更不用说,这个仪式所需求的大量咒性材料。   而且还有那人工挖下去的垂直通道……   围绕着一座活火山施工,难度非常高。如果使用过于粗暴的手段——比如说炸药,是有出事的可能性的。   花费大量的财力、时间和人工,垂直挖下去一条通道。然后停留在某个深度,展开了大型仪式、把世界撕出来一条口子。   正好就把天车御手的尸骸刨了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走在荒野里、毫无预兆对着一块空地就开始刨,然后石油就这样喷出来了一样。   原理上,似乎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可它实在是太巧了。巧到安南都开始怀疑它的可能性了。   这真的合理吗?   他们甚至还知道不能窥视天车御手的尸骸,专程请来了世界上可能是唯一能够描绘天车御手形象的画家——奈杰尔。   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还是通过奈杰尔对自己成品的叙述,反推的它可能存在的影响。   ……无论如何,安南都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他们或许不是安南的敌人,但这一举动到底会招致怎样的祸患……   ……其实安南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天车御手的具体情报,根本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记不住、所有典籍都无法记述。   真正的“被世界所忘却之人”。   奈杰尔不会知道更多的情报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恐怕就连雨果塔主,都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能够为安南解答疑惑的,大概也就只有银爵士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急迫……不至于将安南的事先安排直接打乱、让他当场坐着地铁再跑回去。   安南眉头紧皱,为这超乎掌控的局面而叹了口气。   还以为镜子收集齐全之后,就可以歇会了呢……   ……结果又得加班了啊。 第949章 在游戏里玩游戏   安南与奈杰尔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在他们来到诺亚王都后,安南就招来了一队玩家,让他们跟着奈杰尔。   这一方面是对他的保护,同时也是一种监视。   在安南从泽地黑塔归来后,就要带着他与自己一同去见一趟银爵士。当然……他来都来了,还是要见见卡芙妮的。   不过奈杰尔对此也算是心知肚明。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天车御手”的尸体,但也大致猜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知道自己涉及到了什么级别的事件之中。   所以对安南提出的监视,奈杰尔并没有丝毫抗拒。   他反而对玩家们的态度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恭敬。   “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他礼貌而认真的说着。   流浪的孩子点了点头,沉声道:“交给我们吧。”   西酞普兰终于习得了【死之喉的伴舞者】这个神术,就在前不久将波菲丝小姐拉了出来、成为了她的舞伴。掌握了自己的核心能力之后,西酞普兰的各项能力也都有了相当成都的提升。   而林依依与四暗刻姐弟俩,在高强度的噩梦攻略过程中,也已经第一批晋升到了白银阶满级。   但等级提升上去,也不代表就立刻掌握了这个级别的实力。   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自大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   在等级达到一个阈值过后,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或是直接去寻找进阶到黄金的途径……而是静下心来,开始提高自己的积累。   ——他们其实也对自己等级中的水分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的超凡者,一般来说是在刻苦的学习与练习之中,抽空去净化几个十拿九稳的噩梦……他们是在高密度的噩梦净化中,每天抽空训练个几分钟。   最典型的,就是那几位白银阶的等级已经快拉满了,但法术列表都还没有填满的巫师。   林依依专心刷湛蓝钻塔的声望,存钱购买各种内置法术的宝石。   她其实还蛮喜欢这样的——毕竟这个世界的法师没法洗点,将法术录入到列表里之后就没法再去掉了。想要真正开始学习法术,首先要明晰自己的思路……而且一旦确认还不好后悔。   但另一方面,法术使用的越多、才会越发熟练。   也因此,唯有尽快确定自己的法术,才能正式开始训练。单纯学习法术理论,就像是看着视频云练枪一样。   不过,如果是湛蓝圣卫就不一样了。   只要氪金,就能拿到一次性的法术使用权。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法术构成,也不用训练法术。只要锻炼身体,外加增加对战局的把控能力,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道具就好了。   就如同魂系游戏转职怪猎的玩家,通常都有点舍不得用消耗品;RPG游戏玩多了之后,玩MOBA游戏都舍不得用主动道具。   不过林依依本身就是怪猎玩家。对于道具的使用,她是有心得的,而且向来都不会刻意去省。   而四暗刻则在专心研究各种爆炸物。   他也已经发现了……技能所提供的爆炸物,都是能够“瞬间制作”的类型。他其实完全可以用这些素材、自己的魔力与身体组织制造全新的爆炸物。   而这些特质的消耗品又可以被队友们拿去使用——这可比普通的爆炸物安全多了。只要四暗刻这边没有激活、就算是不小心碰触到了火星或是被敌人拿走也不会出现问题。   孩子也终于彻底掌握了“天击术”。   没有实体也没有颜色的“大气”,是最难利用的自然类型。但它同时也是最为隐蔽、便捷的能力。   掌握这个能力之前,孩子只要不在“有山有水有树”、宛如度假区一般的野外,实力就至少会受损一半以上。   但掌握了这个能力后,就算是在城市中、他也有着非常成熟的战斗能力了。   在这个世界,白银阶已经算是很高位的水平了。   毕竟当初负责保护唐璜的本杰明,也就是白银阶而已——虽然是在白银阶满级等了许久,但那也毕竟是白银。   他们这四人一鬼小分队,可以说职能分配都相当合理。有T有奶有输出,有野外生存、不缺乏攻坚能力,也可以打巷战或是刺杀。   除了美味风鹅与德芙的刺杀专精队之外。   这就是安南手头上最强的小队。   ——玩家们将这异界冒险的旅程当成游戏,而对安南来说,这些玩家们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游戏内容。   最开始的招人就像是抽卡,能拉到多强的玩家全看运气。   然后根据玩家的特性,培养出倾向和能力不同的类型,这就是养成。虽然也有养废了的少数案例,但也养出来特别强的。   安南这边再给优秀的玩家们去寻找优质转职的条件,给他们去喂不同类型的资源,让玩家们互相组队来弥补缺点或是专精优点……再让他们去做一些,以他们的队伍配比能够顺利完成的任务。   ——这就能算是一种策略游戏了。   ……而且听上去就和赛马娘差不多。   他们这个队伍,虽然看起来是白银阶水平……但如果考虑到复活能力与配合,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战胜初始版本的本杰明。   用这个队伍看护奈杰尔一周,指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大不了,还可以摇人……   因为复活权限的收紧、以及玩家们“游戏时间”的提升,玩家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经济体系。   那就是用安南的好感值购买的“复活权限”和“净化权限”。在这个世界,这是正儿八经的硬通货——没有比这个更硬的东西了。   只有帮安南完成特殊的任务才会给,控制了渠道使其绝对不会泛滥;即使一时负债也绝对能还得清。主要是有足够多的任务……虽然收益可能比直接探索大世界来的少一些,但这些好感就是玩家们“互相摇人”时的花费。   毕竟传送是要花费经验的。   而且和最开始时不太一样的是……最开始玩家们刚从冻水港出来的时候,几乎大家都是抱团走的。   看上去就像是跑到外地的旅游团一样。唯恐落单之后迷路了,而自己一个人自由行动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如今过去了半年,玩家们已经正式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也认识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朋友。想要放下手头的活来帮忙,已经不是最开始那种“来蹭个任务”的无偿举动了。   现在玩家数量虽然翻了好几倍,但就连噩梦开直播都没有多少人会看了。   ——因为他们都能轻易找到新的噩梦来打。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玩家们进一次噩梦、就要过好久的冷却……他们闲来无事,才养成了互相帮忙解密的习惯。如今玩家数量多了许多,却再也看不到这种情况了。   倒是来剪辑自己的生活或是噩梦的片段,做成视频的多了不少……   幸好当年在玩家们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安南构筑了“用自己的好感度充当点券”的方法。   正因如此,玩家们才没有散成一地,而是还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大概就是“你帮我打个本,我给你一瓶幻想药”之类的硬通货交易。除此之外,就是在论坛上互相交流情报。   林依依他们看着跟着安南的十三香与哈士奇组合,也是有些羡慕的。这种程度的主线任务,恐怕一次就能挣到跑腿十好几次的好感度——毫无疑问,这些好感度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能有实力摇到人,自然也能算是实力!   但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奈杰尔一起去吃烤肉了。   安南则是租了一辆车,带着两位年轻的巫师前往了泽地黑塔。   他自己没法传送——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不过泽地黑塔离王都也不算太远。   凌晨三点半,他们终于抵达了泽地黑塔。 第950章 《十三香与哈士奇》   即使是深夜,泽地黑塔也是灯火通明。   虽然泽地黑塔已经死了一大批的老师和学生,但他们并没有断代。   因为资料还在。   只要巫师塔还在,书籍和资料就在。   那些从泽地黑塔毕业的巫师,也不是全部死绝了——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散落到各国开店去了。毕竟转化学派的前身是炼金术师,是公认最挣钱的巫师学派。   而在巫师塔的召集之下,很多看到“母校”有难、也就纷纷放下了手头的生意,赶了回来。   他们甚至自带了一批学生回来。   再加上在诺亚重新招收的一批年轻人,以及浑水摸鱼趁机渗透进去的新玩家们,泽地黑塔虽然还没有回到巅峰时期、但也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就像是倒塌、熄灭的蜡烛。   只要重新接上火焰,就能如往常一般燃烧。   虽然说是“巫师塔”,但其实泽地黑塔的造型、在安南见过的巫师塔中也算是最为朴素的。   比起风暴之塔和凛风白塔,它其实更接近于写字楼。   他和写字楼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并非是四四方方的、而是一个三角形。   或者说……就是一个有十三层高的三棱锥。它的外壁是纯粹的黑,刻有大量的符文与公式。但它的窗户却是非常的普通。   泽地黑塔四楼以下是居住区、饮食区和健身区等场所。像是一个大型的学生宿舍……而从五楼以上,每一层都有不同权限的图书室和教室,越往上权限需求越高。   每到晚上,泽地黑塔四层以下灯火通明。   就像是大学宿舍一样,年轻的巫师学徒们要么在宿舍里写作业、要么就在聊天打屁。   巫师们的智商显然不会低,家庭一般来说也不会太差。所以这些巫师学徒们,也不会无聊到没有东西玩……千面幻塔发明的许多游戏,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有些难以掌握,但却正好适合给巫师学徒们打发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桌游。   从较为简单的棋牌游戏,再到规则更为复杂的策略类。但因为是从千面幻塔流出来的改版,所以通常都是以“积分制”的德式桌游为主。   甚至规则比较简单的跑团游戏也早就被发明了出来……以巫师们的手艺,想要制造简单的棋子也不困难。   这就是典型的“巫师游戏”。是只有巫师们能掌握,也只有巫师们有能力和时间来玩的高端消遣品。   毕竟这种东西,只要有需求、诞生是非常快的。   通常来说,制约娱乐的都不是想象力、而是硬件水平。只要硬件水平提升上去,很快就会有基于新硬件机能的新游戏模式诞生。   虽然这个世界“可自由活动”的文明区域实在是太小了。   根据玩家们的徒步勘测、以及对地图比例的换算,整个雅瑟兰大陆在完整的时候,恐怕都还不如亚欧大陆的三分之一大。   诺亚王国的真正面积,如果放在地球上大致就是法国、德国再加上荷兰那么大……其实说起来,倒也不算很小。   而联合王国的本体——也就是不算菲尔德群岛的“丹尼索亚王国”,大概比意大利还得小一圈。   与那些“一块大陆比一个星球还大”的盖亚行星比,目前可知的文明范围内的居民数量并不算多。但胜在他们的文明传承没有断代……而且还有已经灭亡的“先代文明”。   精灵作为长生种,他们遗留了大量“没有什么用”的高雅文化。   因为能够“随手光速建模”的塑形巫师,和“用日常语言编程”的敕令巫师的存在,以及他们强调“想象力”和“逻辑”的施法模式,还有好运小姐对新游戏的鼓励……这个世界的游戏水平至少是霍格沃兹水平以上。   这也让不少玩家的“文抄公”之梦破灭了一部分。   至少太过简便的游戏,这里人根本看不上。而复杂一些的游戏,他们一时半会又搞不出来。   但因为这一批玩家们,多数都是与游戏行业有关的人士。甚至有一些人决定进行“反向文抄公”,把这个世界的游戏抄回地球……   ……最主要的,是千面幻塔这种长存千年的“超巨型游戏厅”的存在,导致这个世界巫师们掌握的奇怪桌游、也不可能比地球上少。   只是因为他们不使用电能、也不需要使用计算机,所以缺少键鼠游戏而已。   别说千面幻塔,甚至凛风白塔就有让玩家们相当眼馋的游戏——简单来说,就是能够自行交战、可以遥控也有简单逻辑运转,还能添加技能和特性的棋子模型……   这是被用来训练塑形和偶像学派的施法技艺的游戏。   不得不说,哈士奇真的是个人才。   至少在塑形学派,或者说在建模行业上,她有着相当程度的才能。是那种当年做游戏主持人属于入错行级别的才能。   她这段时间,在升级之余、随手鼓捣了不少可动式战锤棋子……在龙井茶的协助下,她已经捏了大约二十多种模型。   最开始是卖给棋佬玩家们,作为收集品的。   她还鼓捣了一些口袋○怪的模型。虽然技术上还没法加入等级和遗传机制,但也已经有了雏形……甚至还是即时战斗的。   安南偶尔也会感叹,好在这个世界没有任地狱法务部。   她制作的棋子,甚至流入到了千面幻塔。并逐渐出现了她这个创始人都不知道的奇怪玩法……   在论坛老哥们的强烈要求之下,哈士奇还打算捏一些“大型可脱式智能手办”……或者说人工智能女仆。   因为涉及到模拟情感,这就不是敕令巫师的“逻辑编程”能解决的问题了。至少需要夺魂学派和偶像学派巫师的协助,还得是大师。   然后说服大师做这种事……视其性格,可能会打折、也可能得加钱。   但总之是一个大单子。   哈士奇与十三香会跟安南过来,但他们并不会跟安南一起走。   毕竟安南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保护,带着他们一部分是为了糊弄德米特里、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借助泽地黑塔的收藏给十三香的法术列表稍作填充。   凛冬公国因为政治环境特殊,没有任何巫师塔能够保存夺魂学派的法术。导致十三香必须去其他国家的巫师塔来“留学”。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希望来一趟泽地黑塔……借助泽地黑塔的渠道,把哈士奇制造的一些新游戏卖一下。   哈士奇想要和泽地黑塔做一笔生意,而十三香是为了防止她被坑而跟了过来。   而他们卖的东西,正是哈士奇捏出来的模型。   以及那模型背后隐藏着的游戏规则。   她前来泽地黑塔,打算出手一些“游戏”,换点研究经费、同时也是为了认识一些老巫师。   虽然安南还没有跟她说,等他们死后还可以在这个世界转生,但十三香和哈士奇,显然是兴致勃勃的打算开始在这个世界经商了……   直接上演一个异界反转版《狼与香辛料》。   哈士奇显然不能算是贤狼,但至少也可以算是笨狗……   ——既然这个世界的钱有用,那么挣钱毫无疑问也是提升实力的一种办法,甚至可能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安南只能说,你们说的对——因为确实如此。   毕竟有银爵士压着,贸易行为就不会崩溃。   在所有的玩家之中,他们两个是最先意识到这件事的。于是安南也打算帮他们一把。   考虑到债多成仇,安南不打算直接贷款给他们。而是用自己的面子,找雨果塔主借钱给他们、并给他们找点关系来。   既然安南在游戏里玩游戏很正常,那么玩家们在游戏里做游戏也很正常吧?   因为如果日后要重建大结界、将五国重新归一的话,一定会遇到阻力。存在共同的文化、相同的娱乐,也是达成共识很重要的一个手段。   毕竟五国分开的时间,实在有点久了……已经比美国的建国史还长了。   安南除了考虑“重建大结界”这件事本身,也必须开始考虑“重建大结界”以后的事。   毕竟这并非是讨伐完恶龙、救回公主就能皆大欢喜的童话故事。   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喜剧结束之后也未必不会是悲剧。   安南希望这个世界能够长久的、长久的存在下去。   将大结界统一、灰雾驱散、蠕虫消灭。让这个逐渐死去的世界重获生机……   这很难,而且它并不是安南的使命。即使不做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也没有人会去要求他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但安南就是想这样做。   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做得到——仅此而已。 第951章 瘦高鬼影   因为要先去谈一轮正事,安南并没有直接将十三香与哈士奇带上。   而是把他们俩随手丢在了下层。   考虑到哈士奇性格太过天真,可能会被那些女巫师们轻松忽悠……十三香并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久。   于是在安南的帮助下,他们先是请来了几位导师——再让导师去请来男女级长。   和他们自己去请级长相比……这样可以让级长们更有耐心一些。因为这就不是与这些巫师学徒们谈生意,而是让他们完成导师们的要求。   这些刚刚被招入泽地黑塔的小巫师们,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   他们为法术的神奇而振奋,意识到了自己与凡人的差异。   但另一方面,他们却都还没有掌握真正的技术……也因此没有参与到复杂的工程中。   所以,他们还没有被社会毒打。还考虑不到,自己或许是个菜逼的可能。等再过两年,导师就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工作了,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巫师学徒们才能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有的人能够保送白银,甚至可以在进阶到青铜之前、就与导师进行非常专业而学术的讨论;而有的人甚至连见习阶的四个法术位都填不满,晋升青铜都异常的费劲。   甚至还不算才能卓越到被塔之主选为继承人的塔之子。   最开始的两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很密切……这主要与课程压力较低有关。等再过两年,他们之间就会有相当大的隔阂了。   那些费尽全力才能进阶青铜的巫师,与轻而易举就能进阶到白银阶的大巫师,未来的社交圈是截然不同的。等到那个时候,很多年轻的巫师就会产生真正的觉悟。   他们就会开始意识到,即使自己能被选入到巫师塔进行学习……也不会成为传说中那些强大而又高贵的大巫师。   他们虽然拥有不需要任何难得的特质、也不需要在噩梦中完成任何成就,只要把法术列表填满就能进阶到白银的平坦路途……   但即使如此,也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进阶到白银。正是因为环境的公平,反而才让很多人彻底绝望——因为他们甚至连埋怨环境不公平的余地都没有了。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保护一些小贵族、还是打算做各种偏门的生意,甚至于成为冒险者和佣兵去接单子……甚至以堂堂巫师的身份,去当贵族教师来教导文化课的活,该接也还是要接的。   毕竟是要生活的嘛。   转化巫师的确好就业。   上位的转化巫师,也的确是所有学派中挣钱最多的。   ——但这不代表进入泽地黑塔,就能有一份好工作。   不过现在的小巫师们,显然还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如今最大的优势……正是因为头两年课程简单。   就连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的才能到底如何。这样一来,他们很容易就可以要到家里的“资助”。而他们过于自大的心理,以及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事业心,又让他们变得相当好骗……   哈士奇可能应付不来,但十三香忽悠这群孩子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他们作为白银阶的大巫师——尽管法术列表还空着一半以上,但对于这些巫师学徒们来说,这正是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对于他们来说,这正是闪闪发光的“偶像”。   在这多重buff的加持下,哈士奇他们想要骗点投资……或者说,“在收集完玩家反馈后,寻求一波集资来对已经进入到开发计划的游戏进行先期赞助,以此换取抢先体验资格”的行为,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而安南则独自一人,乘坐着类似电梯的机构来到了顶楼。   这是看上去像是总裁办公室,又像是装修豪华的书房一样的单间结构。泽地黑塔越是往上就越是狭窄、就像是记载着地图的方尖碑。   底层的面积大约像是三四栋楼并在一起,仅是两层就完全足够三到五年的学生居住。但到了最上面那一层,就只剩下了一间的面积。   大约比安南在大公府的卧室还是要大一些的。   但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书房的正中心,昏黄色的烛火安静的燃烧着。   而在桌子的里侧,正摆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但座位上面甚至都没有人。对面也没有准备第二个椅子。   安南并没有看到身披华丽红袍的雨果塔主,但他的感知却告诉他……这房间中分明有人。   “——坐吧,安南陛下。”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的在房间中响起:“这茶是为您沏的。”   安南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房间的角落中、正站着一个瘦长的鬼影。   他戴着纯黑色的面具,身披着的服饰与萨尔瓦托雷是同一个款式——都是那种立领、且领子格外高,甚至微微低头就能挡到颧骨的长风衣。   面具上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甚至没有用于呼吸的孔道。只有一个闪耀着微光的“阿尔法”的红色符号。   他没有头发,也没有双手。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双手藏在腹部、而这风衣并没有设计袖子。   他站得笔直——因为双腿过于瘦削而笔直、甚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简直就像是电线杆子成精了一样。   他这幅样子,显然是坐不下去、更喝不了茶的。   “雨果塔主。”   安南倒也没有客气。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给雨果塔主打了个招呼、便左手握持着“双色权杖”,面不改色坐在了座位上。   看上去,就仿佛安南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雨果只是在向主人汇报情况的暗杀部队一样。   安南坐下之后,表情便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他认真向雨果塔主询问道:“你托龙井茶给我传话……说是要我来一趟,又不能让我告诉萨尔瓦托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想陛下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我猜到了一些,但不知道对不对。”   安南也不否认,反是点了点头。   他微微皱起眉头:“是之前与贝尔纳迪诺的对抗……造成的隐患吗?”   “不仅如此……”   瘦长的鬼影发出相当年轻的声音:“我还想向您确认一件事。   “——天车之书,已经集齐了……对吗?”   安南微微顿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第952章 寻求某种可能性   雨果与神明们的关系并不密切。能够知晓安南是天车的基本都是正神、伪神,或是与神明直接相关的人。   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知道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他们能对安南的情报有所掌握,与一周目的时候“黑安南”与正神们的联系是有关的。   按理来说,雨果塔主应该不知道安南就是天车才对。   但安南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贝尔纳迪诺告诉的雨果。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完全敌对的关系。   就如同之前安南给十三香所解释的一样——年轻巫师们的交友,基本上都是以“才能”为圈子的。因为才能差距太大的话,毕业之后两个人的人生、几乎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考虑到雨果和贝尔纳迪诺两人,日后都成为了黄金阶。而且他们的年龄也相差不多。   或许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只是随着年龄的发展、最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既然天车之书已经集齐,就说明第七曜之光终于要降临了吧。”   雨果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说道:“可惜,我没能赶上。”   安南知道他在说什么。   以雨果的欲望和能力,他早就该得到真理之书的认可了。但正如安南降临于此的理由一样——天车中储存的旧真理,已经不足以编篡成书了。   但是……太晚了。   他如果没有与贝尔纳迪诺打那一场架,或许就能等到安南完成升华仪式了。只要安南升华成新的天车,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得到真理残章……立刻晋升成为真理阶。   即使是成神,获得永恒的生命与不朽的权柄、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最多还能再活两个月。”   瘦长的鬼影平静的说道:“这是一个最大值。因为灵魂过渡空虚,大概在四十天后、我就会因为灵魂匮乏而逐渐失去理智。   “就算您能够立刻成为黄金阶,并火速飞升……也已经来不及了。我剩下的生命,并不够让我集齐全部的真理之书。   “也就是说……我已经赶不上了。”   雨果大约和镜中人是一个级别的超凡者。   无论是才能、欲望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最高线的。   他们的不同之处,就是镜中人能够放下凛风白塔的传承——用巫师塔的传承作为诱饵,诱惑其他巫师过来帮自己完成升华仪式。   对于镜中人来说,用自己的生命、未来、尊严、巫师塔的传承与能付出的一切,来验证自己的仪式是否正确——这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这最初由骸骨公发明、被腐夫曾使用过一次的仪式,镜中人认为它是有优化空间的。但这种替代真理之书的仪式,只有黄金阶的最上位、完成了除了“真理的原型”之外所有功业的超凡者,才有可能完成。   他的理论没有被实践的可能。   镜中人就想——不如就用自己来做实验吧。   好在,他最终还是成功了。   如果他当时失败了……恐怕他的灵魂就会一直飘荡在生与死的间隙之中,被不死不活的痛苦缠绕终生。直到被折磨到忘记一切,成为永不得安息的怨魂。   对于镜中人来说,他首先是一个巫师、一个仪式师,其次才是塔之主。   但对于雨果来说,这是相反的。   他首先是塔之主——其次才是一位巫师。   安南还是后来,才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得知……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圣火、它甚至本身就有着类似贤者之石的特性。   它可以直接以“智慧”为燃料。   这意味着……如果当时的雨果塔主,能够狠下心来、将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全部烧死的话。   他们不仅不会成为贝尔纳迪诺制作“贤者之石”的材料。   反而能够代替雨果塔主的灵魂燃烧着……将贝尔纳迪诺轻易击败。   但是雨果塔主,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他宁可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巫师们,被贝尔纳迪诺杀死、再去找贝尔纳迪诺拼命……也舍不得自己下手提前将他们烧死,作为自己的“燃料”。   “瓦托雷学姐”认为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软弱之举。   她认为,这是人类的“感情”约束了雨果塔主,让他作出不够理智、不应属于上位者的判断。   但安南和萨尔瓦托雷,都认为雨果塔主是正确的。   尽管在结果上,自己下手无疑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但这世上并非是所有事都能看结果的。   这是典型的电车难题。   假如只是为了“更善之果”,就亲自剥夺一部分人的生命来救另一部分人。实际上就是将自己化为天平与至高的审判者,代替天理去判定对与错。   那无疑是一种傲慢之举。   其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学生与导师,并非是雨果塔主的“所有物”。他没有牺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拯救他人的权力。   他们的确可以选择自我牺牲,但雨果并不能替他们牺牲。尽管以结果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为了救人而杀人,和为了杀人而救人毕竟还是不同的。   也正因如此,安南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雨果塔主商议着“暂时不能被萨尔瓦托雷听到的事”。   “我很遗憾,我帮不到您。”   安南缓缓说道:“一切都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中并不含有愧疚,只是有着真实而理性的惋惜。   并非是因为萨尔瓦托雷的恩师,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而是这个世界,失去了一根可靠的“活柱”。   安南是在替这个世界而惋惜。   “这无所谓。”   雨果却只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死淡然处之:“人活着,就是要去死的。就算我无法成为神明,也不代表我的人生毫无意义。   “薪火相传——只要最初的火焰直到最后还在燃烧,我们这些中途的‘继火者’就是有价值的。   “我请您来……是为了寻求某种可能性。”   他认真的说道:“您知道吗,陛下。下一代的【窃火者】,原本应该由本杰明·福斯特来继承。” 第953章 并不为己燃起的火(第三更)   “这件事我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后来,本杰明为了从时空裂缝中拯救他的初恋情人、而放弃了它,转而选择了教宗之路?”   “您说错了。”   出乎预料的是,雨果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实际上,那是在此之后。并非是他主动放弃成为了窃火者……而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成为窃火者的资格。   “本杰明的性格就是完美的传火者……他能够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并且不会为此而感受痛苦。这是获得【窃火者】这个黄金阶职业所必须的素质。”   ……获得黄金阶的职业,除了要素适应性之外、还需要某种特殊的性格特质吗?   安南也是有些讶异。   但他想了想在黄金阶也有技能用得上的“胜利骑士”,也就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了。   “本杰明没有继承【窃火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得到了萨尔瓦托雷。他才是最为完美的继承者。   “因此,本杰明才会成为他的导师。   “在这之前,本杰明原本已经对那些充满了‘利己’风格的巫师而感到厌弃了。他找到我,说不想再带学生了……因为他不希望看到那种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研究的人。   “他知道,这样的思想并没有错误。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我打赢了他的请求。   “但在那之后,萨尔瓦托雷进入了黑塔。正是为了他,本杰明才重新成为了导师。”   雨果认真的说道:“陛下,您是雨果最为可靠的朋友。这个秘密在我死后,就要交由您来看守了。”   “……守密?”   “没错,替萨尔瓦托雷的咒缚守密。”   “等等……”   安南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量:“萨尔瓦托雷的咒缚,不是【不眠不休之倒影】吗?”   善之倒影便是恶魔之卵鞘。   “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咒缚,是十个“倒影”咒缚之一。能够契合倒影咒缚的人,必然是拥有某项纯善特质的人。   因为这原本就是用于孵化恶魔的仪式……只是后来才被改造为咒缚。   雨果反问道:“我们并不希望从他的尸骸中诞生出恶魔。在我们并不知道,天车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情况下,又怎么会给他如此危险的咒缚?”   “……那么,真相是什么?”   “萨尔瓦托雷实际上有双重咒缚。除了他进阶青铜阶时的倒影咒缚之外,他还有另一重他自己都忘记了的咒缚……正是这道咒缚,给予了他成为‘塔之子’的资质。”   这就是为什么,萨尔瓦托雷自己都记不太清、自己到底是何时成为了塔之子。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足——实际上,他是正确的。   “这是我们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咒缚,其名为【并不为己燃起的火】。这个咒缚,最早可以追溯到昔日活沙漠中,窃取了太阳的第三曜的精灵贤者普罗米修斯。   “他将自己的意志刻在了这个职业上,希望自己的继承者、能够替代自己成为永燃不休的光。”   雨果严肃的说道:“它的要求是,【不能以导师教授给自己的知识谋利】,并且自己不能得知这项咒缚、也不能怀疑自己的动机。   “这是一个持续性的咒缚……它持续的时间越久,萨尔瓦托雷所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我作为将这条咒缚授予他的‘继火者’,实际上只是火的保管人。我的智慧之火,会通过这条咒缚逐渐流向他……那正是第三曜的力量——永燃无休的明亮火光。   “正是因为这份力量需求完全之善,我们才会给他打上‘倒影’之咒缚。目的是为了保证萨尔瓦托雷在仪式上的的善性——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指望萨尔瓦托雷能够永远为了他人而行动。   “但如果倒影之咒缚成立,那么打破这个仪式的就不再是萨尔瓦托雷,而是他的倒影。那么这个咒缚还会继续成立。”   安南终于理解了。   原来从最开始,倒影的存在就是为了“释放”萨尔瓦托雷的心理压力。   她是为了替萨尔瓦托雷愤怒、为萨尔瓦托雷而“自私”的……替罪羔羊。   只要萨尔瓦托雷控制不住阴影……那么阴影出来发泄的时候,就可以带走萨尔瓦托雷心中的压力。因为本杰明跟他说过,那是“另一个人格”、“毁灭世界的恶魔”,所以萨尔瓦托雷不可能主动将其放出来。   ——就像是他无法在白天主动进入睡眠,就只能找人将自己敲晕。   这实际上是一模一样的思路。   只要萨尔瓦托雷并不愿意将阴影释放出来,那么阴影的罪就不属于他。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萨尔瓦托雷竟然用自己的善性与理性,硬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倒影。   虽然都是善人,但与他们依然有本质上的不同。   萨尔瓦托雷……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纯善者。   “是的。倒影仪式呼唤出的阴影,是人格的暗面……是不可违逆的原始本能。”   雨果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萨尔那孩子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令人惊叹的善性。   仅凭善性与理性,无需任何“约束”……就能完全压制自己全部的自私之情。   就像是生来就不懂得为自己考虑的人一样。   安南突然回忆起……理论上,应该是与萨尔瓦托雷完全相反的“瓦托雷学姐”,在那暴躁易怒的人格之下、也潜藏着不易察觉的善性与对他人——一般特指安南的善意。   当时,安南还以为这是“老实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恶意”被倒影仪式反转成了善。   安南还奇怪……根本看不出来萨尔学长心中有着能够让“瓦托雷学姐”拥有“肉眼可见的善性”程度的恶意。   结果现在他才知道。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萨尔瓦托雷心中的确没有那种恶。   因为瓦托雷的人格中所抱持着的善性与人性……并非是“反转”,而是“溢出”。   是在萨尔瓦托雷维持着百分之一百的纯善的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交予阴影。   正因如此,“瓦托雷学姐”才能不成为一个“极恶之魔”、而是有着比萨尔瓦托雷更近似凡人的复杂性格。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打破这条咒缚。历代的塔之主里面,我是唯一被这个咒缚抽空的。   “我一直充当泽地黑塔的蓄能池……不是因为我身为塔之主有这样的义务,而是因为我不希望萨尔瓦托雷察觉到我的智能退化。我恐怕连走路都会摔倒。   “我现在如果离开了圣火的外置思考能力,甚至就连法术都放不出来了。更不用说精细的调配转化合剂了。   “这也是在我这个‘师父’之下,还有本杰明作为他的导师的原因。因为在这个咒缚的侵蚀之下,我现在的智慧已经连农夫都不如了,更不用说教导萨尔瓦托雷掌握炼金技艺。   “所以我才用我自己作为巫师塔运转的核心——并用原本给泽地黑塔供能的无休圣火,来辅助我自己的思考。我只是用投影,在塔内出现、将思考负荷降低到最低程度。只有如此,我才能维持理性。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的智慧,流入到了他的阴影之中。   “但那无关紧要。萨尔瓦托雷的阴影,甚至都有着人性。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萨尔瓦托雷具有某种‘神性’。他是特殊的——与我不同,他应该成为神明。   “既然如此,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雨果缓缓说道。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将会见证一种奇迹。   他谨慎的说道:“您想要做什么?”   “我已经燃尽了我的智慧,为什么不能再燃起些什么呢?所以,我决定燃尽我的灵魂,准备一个大仪式。”   雨果塔主沉声说道:“将我的灵魂、要素、魔力——以及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最后的圣火……全部交给萨尔瓦托雷。” 第954章 黑塔的囚徒   燃尽自己的灵魂……以此化为传承之火。   就连安南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很快意识到,雨果塔主所进行的这个仪式本身,同样也属于“并不为己燃起的火”。   他已经燃尽了自己的智慧——对于一名巫师来说,智慧基本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   而对于他原本就快要结束的生命来说,他的灵魂、要素和魔力,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即将消逝之物……但那是唯有在这个最后时刻、才会变得额外有价值的东西。   就像是被窑烧的木炭。   但真正让安南讶异的,却是雨果塔主打算将圣火给予萨尔瓦托雷的行为。   “……圣火?”   安南眉头紧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雨果塔主你刚刚提过……圣火是泽地黑塔的能源吧?”   假如失去了圣火,就必须由塔主代为燃烧。就像是现在的雨果一样——不着片缕的被塞入到一个舱室内、就这么一直挂在顶层。   通过“窃火者”之力,替代圣火给泽地黑塔供能。当时雨果从那个装置中钻出来的时候,整个泽地黑塔都停转了。   假如将圣火也给予萨尔瓦托雷的话……那多半也意味着,凯子萨也会彻底失去自由、变成一个活电池。   当然,安南觉得萨尔瓦托雷应该不会讨厌这种生活。   因为在进入那个装置之后,塔之主的思维、就能如臂使指的操控着泽地黑塔。比如说如今这个“瘦高鬼影”,就是雨果塔主使用泽地黑塔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具有实体的幻象”。   而且,来自泽地黑塔的力量能够反哺塔之主、为其维护身体。无需吃饭喝水睡觉排泄,就像是在太空舱里陷入休眠状态一样。   这样的话,就能让萨尔瓦托雷不用担心睡眠不足的问题,从而得到安稳的精神了。   对于一直被缺乏睡眠的情况所折磨的萨尔瓦托雷来说……这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因为这就可以避开他的咒缚,也能让他的神智变得清醒了。   他也可以安稳的待在泽地黑塔,不断为了解决他人的困难而进行研究。这似乎是对任何人都好的结果。   ……但安南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给予他圣火的代价,就是让萨尔瓦托雷一直担任泽地黑塔的能量柱的话……我觉得这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安南双手十指交握置于腹前,微微向后倾斜的靠在椅子上。   以懒散的姿态,却沉声说着认真的话。   “尽管我觉得他会同意,也会欢欣。甚至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但这并不是我能够替他做决定的原因。   “我想……您应该也能理解我吧。”   安南所说的这话,就如当时雨果塔主所做下的决策一样。   是否应牺牲必死之人,来拯救自己?   即使知道被牺牲者或许也会同意,让自己这必然消逝的生命死的更有价值……但也必须由对方、或是由能够为对方发声之人来亲自确认。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吉利……但最好的例子,就像是死者的器官捐献。这的确是好事,死者多半也会同意、但如果在死者及其家属不知情或不同意的情况下做了这事……   哪怕它的结果是为了善,但本身也是一种恶。   恶行与恶果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安南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不彻底的善”了。毕竟他如今已经有了能力,将要做的事做到完美。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假如萨尔瓦托雷真的突然想要出去看看、而不想一直被封在巫师塔里,那么安南这实际上就是对萨尔瓦托雷的一种伤害。   可能萨尔瓦托雷自己不在意,但安南必须考虑到这种情况。   毕竟人也是会变的——他或许现在不在意,然而几十年后或许会后悔。这种将会彻底改变人生的决策,还是由他自己来定才好。   从上一世的时候,安南就已经为这种“给他人下决定”而后悔过了。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也正是因为安南非常重视萨尔瓦托雷这个朋友,才会这么谨慎。如果是那些安南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他也未必会这么在意。   “——所以,如果你希望我能够瞒着萨尔瓦托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确定他的未来……我想,我将会拒绝。”   安南认真的说道:“与正确无关,只是他应该有权知晓这件事——反正您与他签订的咒缚,事到如今也已经结束了吧?”   “原本是已经结束了。我的智慧已经彻底燃尽,如今全靠圣火才能思考,但是……如果要顺着这个仪式、将我的全部都送给他的话,这个咒缚依然还要维系着。”   雨果塔主叹了口气:“原本灵魂就是不能随意给予他人的,所以贤者之石才会如此必要。要素更是不能随意交易……但这个咒缚中存在一个漏洞,他并没有限定我‘只能’将智慧燃给他。既然这个仪式能够燃烧智慧和才能这种虚幻的概念,它也就可以做成新的模式。”   “也就是说,这个仪式还不一定能成功。”   安南总结道:“这和镜中人的仪式也差不多嘛。”   “……是的,这也是一个实验。用我自己的生命所做的实验。”   雨果塔主坦然点头道:“我不会伤害到萨尔瓦托雷的,如果出事……最多也只有我会出事。这其实就和米开朗基罗所做的事差不多。只是他当时决定自我飞升、而我决定让萨尔瓦托雷替我飞升。   “不过,这也并不是他比我自私、也不是我比他更高尚。   “而是因为双子塔原本就是【门】,是镜面与倒影之间的缝隙;而黑塔则是【火】,强调薪火相传的继承关系。我们的道路并不相同。”   瘦高鬼影像是知道安南在担心什么,低笑一声。   “您也不用担心……不用怕萨尔瓦托雷会因为圣火的缺失而一辈子被束缚在泽地黑塔。倒不如说,圣火必须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四轮的运转】。”   雨果塔主说出惊人之语。   从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造神——只是那个神并非是自己。   安南微微一怔,随即慢慢点了点头。   他已经理解雨果塔主的思路了。   即使萨尔瓦托雷如今还没晋升到黄金……但他本身就是贤者之石唯一的制造者。有贤者之石在手,他不需要考虑【要素的完美精华】这个问题。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要素萃取到完美形态。   而他只要能够完成贤者之石,以及接替尼古拉斯二世的工作、彻底完成新毒尘的研发工作……他就可以用“赫尔墨斯学派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实现【创造的工作】。   没有什么是比“发明新贤者之石的制作方法”更配这个成就的了。   而随着尼古拉斯二世的死去,萨尔瓦托雷就是如今唯一的炼金术师了——炼金术师也是能够进阶到黄金的。那么等萨尔瓦托雷进阶到黄金后,也就自然而然的完成了【至高的冠冕】。   那么,萨尔瓦托雷还欠缺的只有两样。   ——那就是【四轮的运转】和【真理的原型】。 第955章 传火者雨果   【真理的原型】就是真理之书,这个只能看脸,实在没有什么主动获得的办法。   但作为新任天车的安南就是萨尔瓦托雷唯一的朋友,所以这才是最不用着急的。   剩下的,就只有【四轮的运转】……也就是独属于他的永动机了。   当然,虽说是永动机。但这个需求只要不是“从世界中抽取力量”,而是拥有自己的独立能量源就可以了,哪怕规模不是很大、或者在很久远的未来还是会耗尽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手动补充就可以。   比如说驱动骸骨公行动“一国之死”,这些灵魂产生的能量就是他的【四轮的运转】;而将他们超度后产生的能量,又成为了赦罪师成神所必须的【四轮的运转】。   但与萨尔瓦托雷的道路和死脑筋,他想要独自完成四轮的运转……恐怕就真的会愣开发永动机。   这才是真正会卡死他的东西。因为萨尔瓦托雷是真的认死理。   “所以,圣火才必须交给他。”   雨果塔主如是答道:“泽地黑塔的圣火,是普罗米修斯以自己的血肉为柴薪、智慧为燃油,萃取出的‘无休之火’。   “但正如两个人交换智慧,并不会让自己的智慧消失;使用智慧引燃圣火,也不会让自己的智慧缺失……反而可以得到无数的新知识。   “只要不断的研究、不断的思考、不断的学习,圣火就能永燃不朽。即使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智慧,但我只要不断从圣火中萃取先人的智慧,反而可以给我增添更多的智慧。   “如同薪柴与薪柴靠在一起,火会变得更旺、更明亮。这就是黑塔之道。”   说到这里,雨果微微一顿。   随后他说出了让安南不得不重视的话:“陛下您或许不知道的是……泽地黑塔保存着的圣火,正是昔日维持统一大结界的主要能源。”   “什么?”   安南微微一惊。   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安南知道的是在更古老的过去。在那个灰雾还很稀薄的时代,精灵们还没有修建大结界,仅靠圣火台的圣火就足以驱散灰雾。   但他还以为,大结界是更先进的另一种技术……完全没猜到,它竟是圣火台的优化。   不过只要听过雨果塔主这么一提,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昔日精灵贤者们,之所以在圣火台前冥思、就是为了给大结界供能?”   “其实不全是。”   作为世上可能是唯一理解“圣火”是什么的凡人,雨果耐心的解释着:“圣火的智慧采集范围很大,泽地黑塔的圣火都可以采集整座巫师塔的学徒智慧作为能量。而圣火台是一个至少三十米高、最多八十米高的巨大铜杯,它的最大辐射范围甚至可以到半径二十公里。   “那些大贤者们在圣火台下思考,其实不全是为了供能……只是他们觉得这样可以与其他人的智慧共鸣,给自己提供灵感而已。当然,以他们那个距离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自我安慰。想要从圣火中得到智慧,至少要全身浸没于圣火之中才行。”   “……等等,圣火的采集范围这么大吗?”   安南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既然如此,当年大结界的崩溃……”   “你猜得不错。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圣火台无以为继。”   雨果塔主叹了口气,对安南讲出了这个恐怕只有泽地黑塔的塔之主才知道的秘密:“并非是因为在血役时,缺乏供养的圣火台熄灭了……这只是一个谣言。   “因为哪怕是谋略的智慧、是阴谋与辩论,也同样可以作为圣火的养料。圣火并不是只能燃烧纯澈的、哲学和艺术的智慧……它的颜色和气味虽然会根据燃料而变化,但只要是智慧都可以作为燃料,维持他的燃烧。   “无论是战争的智慧,亦或是农夫和渔民的智慧;是窃贼强盗的智慧,还是冒险者野外求生的智慧……只要是有聚集性、政治性的‘文明种族’的智慧,都可以让圣火延续——就连智商低下的类人种族都可以,最低的标准是有自己种族的书面文字就行。”   只要在圣火台附近思考,迸发出的“智慧火花”就会让圣火烧的更旺。   “实际上,是圣火台先熄灭、才导致的大结界崩溃。进而才有那一场‘血役’。是后来的史学家们,使用仪式探测出圣火台熄灭的时间与血役开始的时间差不多,才判断是在血役时期、智者们无心照料圣火,这些圣火才会熄灭的。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你想想看……如果智者们的思考能够维持圣火,那么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投奔正神撑起的大结界。”   雨果如此说道。   ……确实。   安南点了点头。   如果智者们的辩论与脑力风暴,就能维持圣火台的延续、他们完全可以搬几个圣火台来,圈一块地把圣火台往城门四角一摆,然后天天在城中央开辩论会、四个角插几个大学图书馆研究中心就行了。   同样可以驱散灰雾,为什么非要大结界呢?   那样的话,他们的战争目的,也就从争夺占领权变成了争夺圣火台。   但事实是……完全没有人去搬运那些沉重的圣火台。   甚至都没有人去理会它们。至今这些零星散落的圣火台还是各地方的旅游景点。   “原来是因为,圣火台的熄灭比大结界更早……”   安南喃喃道。   不等安南继续思考,雨果塔主便继续说道:“而这么多的圣火台,他们的生活全部都来源于泽地黑塔。只需要有一个‘狂人’级别的智者自愿牺牲,他就可以将圣火搬运到其他地方。   “具体的方法,就是将自己浸没于圣火之中、举行‘传火者仪式’。随后,他们全身都会熊熊燃烧……但这火焰并不会让他们觉得炎热、反而会让他们平静。   “而这火焰,会快速的烧却他们的智慧与已得知的神秘知识。他们要做的,就是使用徒步的方法、在自己被烧尽之前赶到目标圣火台,端坐于圣火台上举行‘传火者仪式’的下本部分。   “他们会在这圣火之中,安静的失去生命。而他们的尸骸可以燃烧七倍于他们传火时消耗的时间。在尸骸烧尽之后,圣火台就完成了,还可以再度传火……将圣火传到更远的地方。   “所有的圣火,他们的根源都来自于泽地黑塔的‘原始圣火’。昔日承灵僧前来找我索要圣火,就是希望能够让自己成为‘传火者’。   “他即是贤者之石,又是传火者、身上还藏着诸多灵魂……那么他就可以用贤者之石来激活魂之要素,活化、唤醒这些灵魂;再用这些灵魂的智慧作为圣火燃料、使其永续燃烧;并以圣火的无休之力治疗自己……如此达成永生不朽之躯。   “真正需要消耗贤者之石的,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一旦循环完成,他所发明的这个系统就可以让他持有无限的生命,无限的魔力,无限次的复活,无限的要素之力——唯一的需求,就是持有‘魂之要素’并开发到极限、手中有贤者之石的情况下有着诸多的‘贤者的灵魂’。”   他最开始收集这些智者的灵魂,就是为了用它们来供养圣火。   这才是承灵僧真正的成神之途。   雨果正是通过承灵僧的这一举动,意识到了圣火的价值。   它除了作为泽地黑塔的能源之外……还有着成为永动机的可能。   他自己是不可能了,因为他无法做到“无时无刻的思考”。只要圣火离开泽地黑塔,没有那些学徒和导师的智慧作为供养,在他睡觉的时候圣火就会熄灭。   但萨尔瓦托雷是特殊的。   ——他或许会睡觉,但他永远也不会停下思考。   因为……在他睡觉的时候,还有另一个“萨尔瓦托雷”还醒着!   “我并非是要让他成为塔之主,成为黑塔的囚徒。而是要送他踏入不朽——并非是创造一个神明,而是让萨尔瓦托雷这样的纯善之人成为神明。”   雨果坚定的答道:“我想,我们代代薪火相传……大约正是为了此时此刻。” 第956章 将死之人   雨果塔主最终还是成功说服了安南。   如果他不是希望将萨尔瓦托雷囚禁在黑塔,而是为了让他养精蓄锐、升华成神的话……   安南就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替萨尔瓦托雷拒绝这种好事了。   虽然圣火交给萨尔瓦托雷后,他会暂时留在黑塔一段时间。但这并不是长久的……也不是成为了黑塔的囚徒,不会像是其他的那些塔之主一样,终其一生会被锁在巫师塔中。   在圣火的加持下,他终究是可以升华成神的。   而且这样的未来并不遥远……最多也就是三四年,不再忍受“长期失眠”这个debuff的萨尔瓦托雷,就能够消化完成为黄金阶超凡者之后的所得。   以他的素养,肯定能够获得真理之书。   等萨尔瓦托雷借助圣火的力量升华成神,也就可以从“塔之主”这个身份毕业了。   等到时候,萨尔瓦托雷再给泽地黑塔留一份圣火的火种,泽地黑塔的传承也不会因此而断绝。   只要圣火在燃烧,就算没有塔之主的守护,泽地黑塔也能正常运转。就像是玛利亚也不需要一直看着风暴之塔一样,她只要能够定期将风暴之塔无法驾驭的狂暴力量吸取,剩下的时间都非常自由。   当然,风暴之塔在所有的巫师塔中也属于极为特殊的。   风暴之塔已经很久都没有招收新的学徒了。   毕竟这里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培养巫师学徒的教学机关了,而是在于大型天灾对抗的“前线”。   这里过于危险的环境,让家长们不敢把孩子往这里送。那些在风暴之塔工作的巫师们,也完全不想招毛手毛脚的熊孩子。   每次这里纳新的时候,都要经过千挑万选。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某位巫师或者塔之主的继承者……所以他们会经历别的巫师塔很难看到的“很多导师只教一个学生”的极高待遇。   这也是玛利亚成长如此之快的原因。   作为这个世界的本土超凡者,她也是保持着“能不进噩梦就不进噩梦”的态度的。她能够在杀人拿不到经验、基本上不刷噩梦副本的情况下,十六七岁就晋升到黄金……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才能,另一部分就是她所接受的超高规格教育。   而如果说风暴之塔的概念是“风暴”,凛风白塔的概念是两座对称的、在高处互相链接的白塔形成的“门”,湛蓝钻塔是以熠熠发光的墙砖以彰显的“辉煌”。   那么,泽地黑塔的核心概念,就是熊熊燃烧着的火。   而火就是如此——最为炽烈的火、最为明亮的光,并不是最为古老的、也不会是最为神圣的。   就像是昔日那些圣火台所祭拜的火焰一样。那些火焰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量,都比泽地黑塔所守护着的原初火种要强盛的多。   被保存于泽地黑塔的原初之火,仅仅只是概念上具有某种神圣性。   被置于圣火台上的圣火,其半径最高能覆盖二十公里;但被保存在泽地黑塔中保存着的圣火,却只有十分之一的半径。   火是公平的、不讲究权威的。只有燃料最多、风势最旺的地方,才有最为暴烈的火光。   火是常燃常新的。每次更换燃料之后的火,可以说是之前的那一簇、也可以说是新生的火。   ——就如同萨尔瓦托雷一样。   但安南也有些好奇……   以学长的性格与才能,他到底会得到什么类型的真理之书?亦或是在那之前,就直接被无主的圣骸骨盯上?   “您专程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替您给萨尔瓦托雷守密吗?”   “那只是顺带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安南陛下您不要插手捣乱。”   雨果塔主所操控着的瘦高鬼影耸了耸肩:“我曾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命运乃天车之辙’。大概您的一举一动,都会有‘命运’的加成。我可不认为,我能够与命运相对抗。”   “那么,真话呢?”   安南对这个答案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如同他不会相信那些自称“萌新”的大佬一样。这大概只是一种不够幽默的自谦之语。   如果塔之主会认为自己在所谓的“命运”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多半都晋升不到黄金阶。   而雨果塔主也只是低声笑了笑。   看到安南对“命运”也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他反而变得友善了许多:“那就不开玩笑了,陛下。   “简单来说,只是我失去了锐气而已。”   这是更为平淡,却同时也更为真实的言语。   “如果我还年轻的话,哪怕年纪比您现在大上一两倍,恐怕我也不屑于对他人解释,更不用说去如此谦卑的拉拢盟友了——即使是凛冬大公又如何?我又不是凛冬人,也不必赚凛冬人的钱、更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在凛冬公国。   “但现在不同。我已经老了,快要死了……我剩下的日子一眼便能望穿。任何突发状况,都会扰乱我的计划、让我有事情完不成。”   雨果的声音平和到近乎卑微:“如果我们打起来,不管是赢是输,我能够留存在世上的时间都会大大缩短。比起在毫无意义的战斗结束之后交心,我更希望在纷争发起之前、就通过谈话的手段消弭一场争端。   “就像是我们如今的谈话,也的确是有了效果,不是吗?”   “确实。”   安南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已经理解了雨果塔主的思路——这或许也是一种“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雨果塔主大约还剩两个月的寿命,但这是在他不进行任何高规格的战斗、完全不使用要素之力的情况下的剩余时间。   他的确是一个骄傲的人。   如同雨果正面击败了被承灵僧制服的翠玉塔的某代塔之主“艾萨克”一样。即使艾萨克是现代转化巫师这个职业的开创者,但雨果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挺胸抬头的与他作战。   但如今,他面对自己这样一位年仅十五岁、尚未进阶到黄金阶的大公,却从头到尾都在使用敬语。   但安南也并不会真的认为,这是雨果死期将近、心气衰弱。能够在使命面前坦然放下尊严与骄傲,这或许也是另外一种伟大。   同样值得敬重。 第957章 艾萨克二世   “最重要的事已经谈完了,”雨果塔主整个人的心态明显放松了许多,“我这边还有一些好东西要与您分享。”   “是好东西吗?那就拿出来看看!”   安南眼睛一亮,半开玩笑的撺掇着雨果。   雨果和承灵僧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他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实际上他大约已经七八十了。   以雨果塔主的眼界,能在这个时候专门给安南提起的,多半在别的地方都是什么异常难得的宝物。   虽然安南对他的遗产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他二十多岁就被“砌进”了泽地黑塔,一辈子无儿无女,最终的遗产全都得留给萨尔瓦托雷。   给萨尔瓦托雷的,基本上安南想要的都能拿到手。   “——确实是好东西。”   这并非是雨果说的。   一个有些陌生、却又仿佛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随着“电梯”门被推开,从透明的管道中走出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白发绿眼的青年。   他奶白色的卷发给人以柔和的感觉,碧绿的瞳孔会令人联想到猫咪。他并没有穿着泽地黑塔那标志性的“黑红色”长袍,而是一身纯白色的修身服饰、会让人联想到童话中的“王子”。   纯白色的夹克,纯白色的修身长裤,纯白色的靴子——看上去仿佛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而他身上除了锈有少量的银色符文之外,就只有在身上挂着的诸多宝石装饰。   全部都是祖母绿制成的薄片,甚至还特地磨去了棱角、看上去像是某种胸针。   三角形、四方形、五角星、六芒星、七芒星——以这五种形状为模板,大概奶片般大小薄厚的诸多宝石片,以银色的细锁链挂在他的领口、腰间与右手袖口。   就像是风铃成精了一样。   他整个人走起来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安南看着青年的脸,数秒过后恍然大悟:“您是……艾萨克阁下?”   这正是昔日在对抗承灵僧的时候,从他手中得到的战利品之一。   从世上的首位转化巫师、尼古拉斯的导师与养父,“翠玉录”艾萨克·弗拉梅尔的坟头扒下来的思念体——承灵僧用这个思念体构筑出了人工灵体。   “‘翠玉录’真正的灵魂,早就已经消逝了。”   此刻说话解释的,正是艾萨克自己:“我只是一个虚妄的伪物罢了。有着昔日‘翠玉录’艾萨克·弗拉梅尔的部分记忆,填充以诸多被磨损的灵魂……不过是填以棉絮的人皮娃娃罢了。   “只是恰巧,像我这种滑稽的人偶,也正好还有人用得上。所以在雨果先生的巧手下,我还是能够勉强苟活于世……”   艾萨克刻薄的评价着自己:“好在,制造我躯体的巫师,手还算比较巧。还不至于活的太过难看。”   他毫不客气的翘着一条腿,坐在了雨果的桌子上。   望着安南,艾萨克一时之间有些怀念:“看着陛下您,我就想起了纸姬小姐……”   “你也见过纸姬吗?”   安南抬起头来,望着坐在自己右手边桌角的艾萨克   “没错,我是她的仰慕者。”   艾萨克笑了笑,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但我实在没有艺术方面的才能。所以也仅仅只是仰慕而已。”   “……我有一个疑问。”   安南沉默了一瞬,开口轻声问道:“艾萨克爵士……您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吗?”   “不要叫我爵士。我不是艾萨克·弗拉梅尔爵士,仅仅只是有他一部分记忆的人偶而已。”   艾萨克伸出食指,比在自己唇前。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颇有魅力的微笑:“我给自己命名为艾萨克二世——是不是很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您看起来还挺有活力。”   安南有些无奈。   “那是自然,在泽地黑塔干点零活,至少比在承灵僧阁下手底下过的好多了。没有那么浑浑噩噩,还能做点小研究……看看书、摆弄些机关。”   艾萨克感叹着:“时代发展的真快。一百多年前,我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智慧的人……而到了现在,我却仿佛连那些孩子都比不上了。”   他说罢,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轻声开口道:“我当然是自愿留下的。准确的说,是我来请求雨果塔主,为我买来足以容纳我的灵魂的‘器皿’的。”   艾萨克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有些忧郁、又有些寂寞的笑容。   “……虽然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为我的儿子……为尼古拉偿还些什么。”   他喜欢将自己的养子尼古拉斯称作尼古拉。   艾萨克爵士与雨果塔主一样,都没有子女。   或者说,很多塔之主都是如此——他们能够被巫师塔选为继承人,这些“才能”并不仅仅只是智力和天赋的差别。热情、毅力、决心……这些同样也属于是才能的一部分。   为尼古拉斯还债吗……   安南若有所思。   “等你这个月的课程教完,给孩子们考完试之后,就先跟着安南陛下吧。”   雨果对名为“艾萨克二世”的人偶吩咐着。   随后,他对安南解释道:“泽地黑塔的继承,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他应该需要沉眠很久……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而在这时我就已经死了。   “而艾萨克二世,他有着高阶教师的权限,可以在这段时间调用泽地黑塔的资源;他同时本身也有黄金阶的‘翠玉录’这个职业,可以守护您和泽地黑塔、也可以替我教导萨尔如何使用‘窃火者’的能力。   “如果您需要信得过的转化巫师,不妨试着请求艾萨克。他并非是真正的艾萨克爵士,您也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你也没有什么意见吧?”   这最后一句,是雨果转过头去询问艾萨克。   艾萨克笑眯眯的说着:“当然没有……我很荣幸。   “安南陛下一看就是一个好孩子。我即使拼上这条虚妄的生命,也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他的。”   他无比肯定的说道。   那绝非是出于礼貌和仪式的宣誓。   安南忍不住吸了口气,抿了抿嘴。   是错觉吗?   总感觉艾萨克先生对自己的初始好感稍微有点高……   “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它。”   雨果塔主低声说着。   瘦长的鬼影弯下腰来,伸手拉过了安南的手。他将一枚奇异的宝石、轻轻放在安南手中。   而在入手的瞬间,安南这边突然出现了一条提示:   【检测到未净化的噩梦碎片】   【等级需求:白银阶】   【职业需求:持有巫师系职业】   【特殊需求:必须掌握夺魂系法术、拥有属于自己的灵体仆役】   【要求符合,十秒后堕入噩梦,十,九……】   安南立刻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他一眼便认出了它是什么。   这正是“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的右眼——并非是血肉质地的眼球、而是被嵌入眼眶中的球型宝石。   “这是贝尔纳迪诺的噩梦。”   雨果低声说道:“很抱歉,我失言了。这个噩梦有着特殊的性质,我无法进入这个扭曲级的噩梦……我只能通过特殊的技艺,将其难度大幅压低。现在这个噩梦就算是失败,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关系……倒不如说更好。”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我更喜欢自己探索噩梦。这会让我对他们的人生更加了解。   “我一直认为,噩梦的净化者……就是铭刻着死者生平的墓碑。我愿意成为这样的墓碑。” 第958章 一脉相承的温柔   随着死期的临近,雨果塔主的欲望也已经变得日渐稀薄。   现在只要不是让他特别不满,基本上回应都是“没错、都可以、你说得对”三连。   如果是之前,面对安南这边带来的两位年轻有为的巫师,雨果塔主肯定会密切关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进阶到了白银阶,性格很好的同时还有独到的才能,最关键的是几乎还没有填充法术表,这简直就是璞玉一块。   哪怕只是为了和他们打好关系,以便于引导他们走上征途,雨果也一定会仔细研究他们带来的游戏、并且帮助他们找到给予支援的老朋友。   但他现在却是变得疲倦了许多。   并不是变得冷漠……倒更像是顿悟了一样,对很多小事都不再去在意。也有可能是因为灵魂破了一个空虚的大洞,因此整个人都变得虚弱疲惫。   就像是在长久患病后,对很多事物的兴趣都会削弱一样。   安南也考虑过,分一组玩家名额给雨果塔主、能不能把他重新救回来——有他亲自指导萨尔瓦托雷,总比让萨尔瓦托雷自行摸索要好。   但他跟雨果塔主提过这事之后,雨果却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他并非是受伤了、也不是得了某种疾病。而是灵魂被消耗到近乎耗竭的地步。姑且不论天车的复活能力无法医疗灵魂的伤势,就算能——雨果塔主也认为,灵魂重新填充之后,“就不再是自己了”。   虽然安南也觉得这种说法稍微有些矫情,但他还是尊重了当事人的意愿。   当然,更可能的原因……大概是他已经累了吧。   或许在他刚成为黑塔的囚徒后不久,还有着“出去看看”的渴望。但如今,他的这种欲求已经淡了很多。   他只想要长久的安眠——至多在那之前,将自己彻底燃尽。   或者说……他将自己剩余的全部赠予萨尔瓦托雷,也只是这种念头所附带的行为而已。   ——就像是准备退坑的老大哥,将自己全部的积蓄和收藏、都送给自己的后辈一样。   无论是游戏、卡牌、手办、腰带……安南都见过。而雨果所要AFK的,就是“此世之生命”。   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将贝尔纳迪诺的噩梦净化完毕,但安南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努力。   尽管雨果和艾萨克都没有说,但“艾萨克二世”诞生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是满足这个噩梦的特殊要求。   ——拥有属于自己的灵体仆役。   安南和雨果都不是承灵僧学派的夺魂巫师、也不是死之喉的信徒,如果不使用仪式或是超凡能力的话,他们甚至无法接触到灵体。能够操控灵体仆役的办法,就是让灵体仆役获得躯体。   雨果如今会将“艾萨克二世”在形式上“赠予”安南,多半是知道这个噩梦需要“灵体仆役”才能开启。   从之前雨果对于“真正的自己”的执着来看,他不可能主动将艾萨克以这种形式来复活——他根本不屑于这种“不完全的复活”。   而“艾萨克二世”,也同样对自己如今的情况非常清醒。   他心知自己只是虚伪之物,就更不会主动想要延续自己那更为虚假的生命——就算他真的如此请求,恐怕雨果也会一脸失望的看着他,然后断然拒绝。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这大概是他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艾萨克恢复清醒之后,为了给安南报恩——报那份把他的神智从承灵僧手中拯救出来的恩,而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雨果那边也差不多。安南最终赶到、击败承灵僧的行为,给雨果延续了半年多的寿命。   但雨果当时就已经有了死志,所以才会希望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帮安南试探出这个噩梦的陷阱。   这毕竟是承灵僧的噩梦。   他虽然不像是窃梦者那样对“噩梦”有着极为熟练的把握,甚至能将自己的人格碎片藏在噩梦之中。但他毕竟也是一位承灵僧。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的灵魂藏在噩梦中……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最后他连门都没进去。   他们两个都没有把实话告诉安南,应该是不希望安南对此产生什么心理压力。   ……从这点来看,或许萨尔瓦托雷的温柔也是一种遗传。   ——但怎么就出了尼古拉斯这么个丢人东西呢?   “你也别怪他,他现在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艾萨克二世跟着安南进入了“电梯”之中,很好脾气的安慰着安南:“我去帮你的朋友们看看就好了。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时代的流行……但一些基础性的问题、还有法术的选择问题,我也不见得比雨果先生要差。   “毕竟时代在发展,可经典永流传嘛。”   “……说起来,艾萨克先生。”   安南抬起头来,对着走路时会发出叮叮当当声音的艾萨克先生很有礼貌的询问道:“这个能够上下移动的舱室叫什么?它能够搬运多重的货物?”   这是安南第一次进入巫师塔。   安南对这个东西起了点兴趣。   根据他的亲身体验,这个东西的眩晕感,甚至比普通的电梯都好不少,而且还是静音的。最神秘的是安南没有看到缆绳——就像是一个胶囊漂浮在一根透明的玻璃管中一样,又有点类似于针筒。   也不知道它的负重能力如何。   而且感觉它的内饰应该能做的很漂亮……等到凛冬开春后,说不定可以在霜语省做个高档酒店,来服务于旅游业?或者也可以整一个雪山观光电梯,应该会有不少外地旅客喜欢这个……   泽地黑塔的好东西看起来还真不少。   也不知道凯子萨会不会做这个。   “你说这个?这个在我们那个时代可没有,这是雨果先生当年上学时发明的转化产物,他命名为升降台。”   艾萨克温声解释道。   上学时发明的?   安南顿时有些咋舌。   进阶到青铜阶,可差不多就能毕业了吧?这意味着,这是雨果在成为超凡者之前就弄出来的东西?   那雨果阁下,的确是比自家的傻子萨聪明不少…… 第959章 被埋葬的真相   “这是雨果当年从地铁中获取的灵感。他使用指针仪式的‘定位’功能,使升降台上标识的浮标能够精准的指向不同的楼层……”   艾萨克对着安南详细的解释着“升降台”的原理。   指针仪式是降灵类仪式的一种。大概类似于这个世界的降灵盘或者笔仙,用一个带有“有毒、剧毒”等毒性标示、腐蚀性标示和爆炸可能性标示的三环轮盘,直接定位未知转化合剂的大致特性。   这是炼金术师以前必须掌握的仪式。   主要是为了防止把自己弄死……   在雨果之前,所有的巫师们还是得老老实实走楼梯。每天中午食堂开饭的时候,小巫师们都会挤成一团——这点与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正是在升降台普及之后,巫师们才避免了从楼梯上摔伤这种不体面的情况发生。   “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具体的负重是多少,但数值肯定很不错,而且耗能应该也不多。”   面对安南疑惑的眼神,艾萨克微微一笑:“因为这种升降台主要被应用于矿车与货轮的装卸货……那是雨果先生还没有成为塔之子时发生的事。   “如果它不够可靠、实用和廉价,那么那些矿主宁可让工人进行搬运,也绝不会专门购买升降台的。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雨果先生的确是一位天才。他所发明的很多东西,都从细微之处让这个时代得以推进……名为‘雨果学派精细定位升降装置’的发明是这样,他所发明的名为‘雨果学派盾构式掘进装置’的特殊装置,如今还是掘者们所使用的最为先进的装备。”   确实如此。   安南点了点头。   据说如今在诺亚王国地上建造的“地上铁路”,也是由雨果主持建造的。因为无法复制地铁使用的“灰雾动力永恒机车”,他设计了采用蒸汽动力的低配款式。   而最近教国那边发明出了内燃机,雨果就又对设计图进行了一番改造——以萨尔瓦托雷制造的“惰性黑火”为原料,采用内燃动力的机车已经在实验阶段了。   根据卡芙妮的说法,大概年内就可以试通车了。   等到了那时,地铁运力吃紧的问题,就真正可以得到解决了。   突然,安南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对着身边白发绿眼的青年开口询问道:“艾萨克先生……您当初上学时,也有发明过类似的东西吗?”   闻言,艾萨克二世的表情微微僵了一瞬。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雨果先生和我是不同类型的研究方向——虽然如今同样被称为‘转化学派’,但历史上我们所负责的方向是不同的。   “我们翠玉塔是知识的守护者,以前炼金术师的发源地,平时的研究也会更重视理论……这些理论中,绝大多数的巫师和仪式师一辈子都用不上,但他们却是将这门学问系统化的根基。   “但泽地黑塔继承的是普罗米修斯的意志。普罗米修斯是神秘女士的弟子……他们强调的是利用知识创造出具有实际意义、人们能够立刻用得上的发明。”   简单来说,就是你并没有什么很强势的发明吧……   安南顿时有些失望。   听到这位的称号和职业是“翠玉录”,曾作为世上最后一位炼金术师与世上第一位转化巫师——最主要的是,名字还叫艾萨克、还是一位勋爵,安南还以为他应该就是牛爵爷在这个世界的化身了。   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如今已经变成镜中人了。   但果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等一下?”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您刚刚说……泽地黑塔继承了普罗米修斯的意志?难道这些巫师塔,不是被神秘女士带过来的吗?”   他还以为,最开始神秘女士是开着二十四座巫师塔——以架着两队浮游炮的姿态,进入到了雅瑟兰大陆的土著视野中的。   “……也算是。”   艾萨克的表情有些诧异:“你可是凛冬大公……你身为大公,也触及不到这种情报吗?现在的巫师们,已经不知道巫师塔是从何而来的了吗?”   “大概是统一战争以后的后遗症。”   安南轻声道:“巫师们围绕着巫师塔展开的血腥内战结束后,很多学派就失去了传承。剩余的幸存者们,也已经彻底淡出普通人的视野了。”   “至少在我们那个时代,这还不算是秘密……哎。”   艾萨克说到一半,还是打断了自己的话头,有些忧郁的轻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段历史是最不该被抹去的。”   他抿了抿嘴:“从哪开始讲起呢……最开始的时候,巫师塔并没有这么多类别的区分,也并不是用于支撑大结界的——它是武器、也是墓碑。”   “墓碑?”   安南追问道:“是谁的墓碑?   “就比如说……‘窃火者’普罗米修斯吗?”   “那是在普罗米修斯阁下去世以后了。”   在升降机向下缓慢运转着的时候,艾萨克轻呼了口气、给安南整了一下衣领,再度站直身体。   他将自己的左手抄在兜里,而垂着诸多宝石的右手则直直向下。   “最开始的巫师塔……是以二十四具在神代陨落的神明尸骸制成的墓碑。当然,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神,而是‘领主’或是‘活柱’。   “神明已死,却没有放弃守护这个世界。祂们将自己的尸骸交予神秘女士,让她用自己的尸骸制成能够被凡人利用的道具。”   艾萨克答道:“并非是以塔的形态跨越活沙漠、更不是单纯的宝物。而是二十四座墓碑——墓碑的持有者,有着能够将自己的经历、知识与要素之力留下,交于后来者继承的能力。   “这就是最为古老的法术传承。最为原始的法术,是失去了主动应答、只能机械回应的神术。或者说,这墓碑本身就是回应神术的基石……继承者们从中拆解出诸多能够被凡人使用的能力,那就是最开始的法术。   “在抵达雅瑟兰大陆后,借助咒能的力量、‘塔’才得以建立。它们之所以会以塔的形式而被建立,就是因为这些高塔的根基,就是昔日的‘领主’与‘活柱’。   “正因高塔是【领主】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它们才会互相独立、相隔甚远;正因高塔是【活柱】顶天立地的象征,他们才会以塔的形式存在。   “远远望去,就如同通天之柱一般。”   艾萨克叹了口气:“而‘神明’这一词,从最开始,就是我们这些雅瑟兰人种的称呼。那是因为在铁器时代,我们的先祖就称呼最为原始的超凡者们为神明。而在更为英俊、强大的精灵们从东方跨越沙漠杀来后,之前的神明就成了‘伪神’。但这些神明,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幻灵,而正是我们的先辈。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忘记、也不该忘记……正是最开始先辈们的牺牲,才有了如今辉煌的巫师文明……”   艾萨克看上去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也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概不是统一战争的问题。   而是在五大国分裂之后,为了抹除“精灵曾经统治雅瑟兰人”的,照顾雅瑟兰人的自尊心,人们便默契的不再提及“法术从何而来”的真相。   他们只会将法术称为“理性的颂歌”,将巫师塔视为“神秘女士的馈赠”。将法术的发明者这一称呼,放到神秘女士的身上。   而不会强调,这是精灵的贤者们,在沙漠之中、从古老神明尸骸中拆解、分析出的……弱化的真理之力。因为人类并不是精灵真正的继承者。   “毕竟巫师是‘世界’的守护者,而不是历史的守护者。”   安南安慰着:“而圣职者们,也不会关注已死之神。”   巫师塔至今为止,也在全力守护着人类、守护着当今的世界。   不过……   安南思索着。   ——巫师们的这个选择,不能说是不对、但也不能说是正确。   真相不该被埋葬,但如果直接了当的说出实话,恐怕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罢了,不如把这件事丢给玩家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安南想着,带着艾萨克往哈士奇他们那个方向走去。   才刚从电梯出来,他就听到了哈士奇那极具辨识性的明亮而清楚的声线。   “很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小点声……”   十三香模模糊糊的声音也一并响起。   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第960章 打算在异界卖玩具的哈士奇   远远听到年轻巫师们的宿舍中如此喧嚷,艾萨克顿时不满的板起了脸,满脸不乐。   “——大晚上的,你们在吵些什么?”   他在门外高声斥道,以班主任查房的气势伸手推开门来:“作业都做完了吗?”   看到艾萨克从外面进来,之前还在休息室里闹哄哄挤成一团的小巫师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显然想要把手头的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但同时他们自己又知道,在艾萨克已经进来的情况下,这种小动作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是在宿舍里兄弟几个闹哄哄挤成一团看比赛的时候——或者说比那更危险一些、比如说在喝着啤酒吃着火锅的时候,辅导员突然带着从来没见过、但看脸就像不知名领导的陌生人推开了门一样。   ——心脏骤停。   这种青涩而胆怯的纠结、畏惧的情感,让安南嘴角忍不住上扬。   还真是稍微有些怀念,这么热闹而又朝气的环境了啊……   这个休息室,实际上就是方便于年轻的小巫师们查资料、写作业的。最外围是图书馆和书店中常有的那种摆着杂志的多层矮桌,上面摆着一些比较常用的工具书、小说和娱乐向的报纸。   而在房间正中,是八个方方正正、类似桌游店使用的那种矮长桌。这原本是为了容纳小巫师们以组为单位学习,才专门准备了能够容纳六到八人使用的长桌。   但如今,它真的变成了桌游店的长桌——   只见这八个桌子上面,都已经摆上了不同类型的游戏。   安南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其中一桌的“宝○梦自走棋”,又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上面摆着很多贵族模样棋子的区域控制游戏,一个每人面前摆着一沓卡片的迷宫探险游戏……以及一个将手放到水晶球上、使用意识操控的机甲主体弹幕格斗游戏。   “最后一个就不能叫桌游了吧。”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   因为安南他们突然进来,而导致所有的小巫师们顿时放下了手头的活、站起来紧张的看向安南他们。   正在操控水晶球的两个小巫师,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个甚至手慢了半拍,还没有将手从水晶球上挪开的时候就一脸惊惧的望了过来。   结果就导致,他面前的角色也同步的回过头来——抬起手来,向着安南就biu出来了一道黑红相间的不详光流。   在安南身边的艾萨克微微抬起手来,接住了这道光流。   他手前的空气骤然间有些扭曲……就像是烤炉上方被加热的空气一般。   那道光流在途径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像是被卷入旋涡的颜料一般。它旋转着被快速稀释,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非常对不起!”   那孩子顿时知道自己惹祸了,连忙乖巧的跑过来低头道歉。   “有点意思……”   但艾萨克只是咂了咂嘴,就像是把那道光吃掉了一样,认真的评价道:“我还以为仅仅只是染色的光,没想到还有点灼烧的性质……”   “——因为那个的确带有些许灼烧伤害。”   阿电的声音从一旁冒了出来。   即使是看到这位黄金阶的巫师,她眼中也完全没有倾慕的神色、更是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把艾萨克当做是专业人士,兴致勃勃的凑过来问道:“我一开始想要做成高温,但是高温对机甲的真实损毁会比较高,而且消耗的能源会太大。但如果只是把光染成红色,又很难解释‘这是火属性的伤害’,所以我就把它改成了黏着燃烧的低温光……”   她说着,走到桌前、摸向了那个水晶球。   拿到红光直接照在了她的手上,但就这样停在了她的指尖。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光的蝴蝶。   “你看……温度很低。以用绿火为燃料驱动,最终表现出来的温度不会超过四十度,对机甲外部的喷漆不会有什么破坏,但是可以黏着燃烧三秒。就算接触人体,也不会受伤。”   就在哈士奇说话的工夫,那火焰已经渐渐熄灭。   她白净的指尖并没有丝毫受损。   艾萨克伸出手来,用食指和中指在哈士奇的指尖轻轻一点。靠着对余烬的分析,他立刻知道了它大致的性质与成分,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这个思路啊……   “如果在转化材料中,加入青年男性的血、温度应该会更高一些,光也会更加明亮温暖。火焰持续的时间应该会延长一倍到两倍。”   “好看的确很重要,但平衡性也很重要……如果火焰燃烧的持续时间太长,对于火焰属性就太不公平了。”   哈士奇摇了摇头,拒绝道。   艾萨克饶有兴趣的追问道:“那不应该是太强了吗?为什么反而对火焰不公平了?”   “对于我设计的这个游戏来说,如果无法形成防御击穿、在一段时间不受伤害之后,能量护盾是会逐渐恢复的……如果火焰附着的时间太长,就必须大幅降低它的伤害数值。”   哈士奇解释道。   “原来如此。”   虽然完全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但艾萨克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伸出左手,大拇指与食指撑住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倒也可以理解。这样的游戏,应该是在通过不断得试探,来进行资源交换。最终建立其大优势之后,一波猛攻将敌人彻底击溃……就像是高位巫师的战斗一样。   “如此一来,假如能够持续性造成伤害、就可以封禁对方的回复手段。假如灼烧伤害的持续时间太长,就会在资源交换的过程中占据太强的优势……那么为了平衡,在资源交换时、能对敌人造成的资源损失就要大幅下降。”   “你很懂啊小哥!”   哈士奇顿时眼前一亮:“说的没错!我设置的燃烧时间是三秒,这个时间不长不短、实际上是在鼓励持有火焰伤害的机架积极向敌人发起攻击。那是如同火焰般猛烈的攻势。   “但如果‘火’变成了‘毒’,战术就会改变、以躲闪和附着火焰状态为主。为了平衡考虑,这样伤害就会变得非常刮痧。因为过于猥琐的打法、游戏体验和观赏体验也会下降很多……”   “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下,”安南打断了兴致勃勃讲个没完的哈士奇,“这位叫哈士奇——这是艾萨克先生,一位黄金阶的巫师。你们之后一段时间的导师、组长与金主。”   “老大你好我是萌新!”   哈士奇条件反射性的恭敬问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很勉强的刹住了车。   按照她的性格,原本应该用更热情的态度去打招呼的。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女号——那么态度或许应该更矜持一些。   是的,这已经是哈士奇脑子里面“矜持化”之后的结果了……   “……不用如此客气,美丽的女士。”   艾萨克笑容有些僵。   他轻咳一声,礼貌的回应道。 第961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夺魂法术   因为哈士奇的态度太过热情,艾萨克反而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是这样的,女士。   “我认为……一切【创造的工作】都是伟大的,不分高低。尽管这并非是仪式意义上的‘创造的工作’,但也正因它所具有的神圣意义,而一同具有了伟大性。   “这也是我之前写过的一个论文。《关于创造的工作这一行为本身的价值与仪式学中创造的工作一词的神圣性的先后及相互赋予问题》,里面讨论过这个情况。”   艾萨克语气飞快的念出了超长的论文题目。   “……女、女士?”   哈士奇的大脑听到论文之后自动宕机了一下,重启过后的她怔了一下、注意到了之前的称呼。   她顿时羞红了脸——显然她还不太适应这种称呼。   随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开的是女号。这称呼没啥问题。   于是她连忙打了个哈哈:“您才是长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尽管哈士奇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但她已经是白银阶的大巫师了,再年轻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多半是使用什么仪式延寿了吧。   “具有如此多的成果,您不仅称得上是‘哈士奇女士’、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哈士奇阁下’。”   艾萨克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士奇一脸绝望。   虽然早已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读玩家名字都是音译、而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经的称呼着“哈士奇阁下”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羞耻……   “我叫十三香,是她的助手和朋友。”   就在这时,十三香从旁边出现,很自然的接过了快要僵死的话头:“您好,艾萨克先生……看起来,你对游戏似乎也没有什么偏见?”   “当然,这毕竟也是偶像学派的一部分。如同我也不会歧视夺魂巫师一样……”   艾萨克若有所悟的看了一眼十三香,嘴角微微上扬:“如果玩游戏也是一种职业的话,那么千面幻塔的巫师们可以称得上是职业的。尤其是这种模仿巫师争斗、或是模仿权力争夺的游戏,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他会提供一种换位思考的习惯,对于法术的研究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并不是讨厌你们聚在一起玩游戏。只是在客人面前聚集成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们就这么没见识吗?其他人会怎么评价你们?”   艾萨克扫视一圈周围的小巫师们,板起脸来批评道:“你们看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一个个会这么害怕?我平时没有体罚过你们,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知道这样不好,不希望我看到而心生羞愧?   “你们玩游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把灵感融会贯通到自己的法术中?你们只是放空大脑乱打,还是在认真思考怎样才能获胜?你们有没有深刻的想到这个游戏的乐趣在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游戏?啊?”   听到艾萨克的训斥,有些小巫师们反而松了口气、自信的将头抬起;但更多的则是把头低的更深了。   他们这次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真正的羞愧并开始反思了。   “还有你……”   艾萨克嘴角上扬,若有所指的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巫师,倒更像是一位政客。不过以夺魂巫师的标准来看,你倒是非常合格。”   他显然猜到了十三香的意图。   ——虽然那些小巫师们看不出来,但这其实是十三香对他的示好。   因为十三香之前那话,其实不是在问艾萨克。   假如这真的是他在问,那么以他如今初次见面的身份来说、以近乎质问的语气,直接询问对这种“你对什么什么如何看待”的问题,其实已经属于冒犯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就要和你分享观点?   但实际上,十三香这是在给艾萨克一个台阶。就像是说相声的得有捧哏的,他也得起一个话头、艾萨克才能有由头说下去。   毕竟,艾萨克这突然杀进来,其实反而是为了在凛冬大公面前给泽地黑塔一个良好的形象——这是在暗示“不是我的学生们没素质、我们巫师的教育一向良好,今天只是例外、甚至例外到让我生气了”。   这本身算是一种为了泽地黑塔而着想的行为。   毕竟他本身是翠玉塔的。不仅是其他大学的教授,甚至都不是本国人,能有这种维护风纪的举动,已经算是友好了。   如果他也闹腾起来、或者完全没有制止学生们,等到十三香与哈士奇把这话传出去,泽地黑塔巫师们的可靠度就要下降不少。   但艾萨克这一举动,如果没有经过合理的解释,等到恐惧结束以后、为了遮掩自己“恐惧”这一不成熟和丑陋的举动,人们就会下意识的为自己而找原因,恐惧就会腐化为没由来的厌恶。   这本身是对这些小巫师们的一种伤害。最终他们也不会从中学习到什么经验,只会简单的认为这是艾萨克“脑子不太好使”、“多管闲事”。   假如是泽地黑塔的导师,或许还会解释两句。   然而艾萨克对这种事看的很淡。   能让他稍微维持一下秩序,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他根本不屑于和学生们讲这种事——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些学生们大惊小怪的举动,反而让他对自己昔日教导出的翠玉塔巫师更加满意了。   ……当然,这里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泽地黑塔的断档。   如果泽地黑塔是正常的三到五年制,那么学长们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威和体面、也会刻意的维持纪律。反而不会如此混乱。   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学长学姐、甚至没有班级和年纪,才会如此乱成一团。   而十三香这么一问,也就有了让艾萨克有了解释的动力,紧张的气氛也就得以缓解。最终这就由一次“集体纪律事件”,变成了一次群体灌鸡汤的集体教育。   小巫师们也将这恐惧在体内消化,安静的转化成了对自己的反思、以及变强的欲望。甚至会将这份恐惧化为崇拜,认为艾萨克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十三香这种看似是自己丢脸失礼,甚至还被不轻不重反喷了一顿——以至于可能被转而崇拜艾萨克的学生们看不起的“冒失行为”,恰恰是他卖给艾萨克的一个人情。   尽管艾萨克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情。   但他如今也必须承这个情。   所以,艾萨克才有些不满的念叨了一声——这种把控人心、勾心斗角谋取小利益的举动,让他联想到了那些夺魂学派的巫师。   在曾经那个时代,很多夺魂巫师都会从政。因为他们即使不使用法术,通过在巫师塔中学习到的知识和训练处的口才能力,他们的演讲也足以蛊惑人心。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艾萨克一言令下,让小巫师们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他们顿时松了口气,保持安静的飞快离开了。   而他回过头来,饶有兴趣的望向十三香:“我听闻……   “你们的法术表还基本是空的?希望我能够指导你们?”   ——之前被夺魂巫师控制、化为傀儡浑浑噩噩渡过十数年的艾萨克,之前从雨果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不知为何,感觉艾萨克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危险。   十三香一直维持着的商业性笑容也顿时有些僵住:“是、是的……”   “那你可找对人了。”   艾萨克异常肯定的说道。   十三香甚至隐约能听到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要问及夺魂学派的法术,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能比我理解的更深……”   ——十三香突然感觉自己头上闪过一个危。 第962章 为笔下的人物注入灵魂   在将小巫师们赶走后,艾萨克便带着十三香与哈士奇上了楼。   安南一方面是有些好奇,艾萨克到底会怎样给玩家们配置技能……另一方面,他也打算给自己进行一下扩容。毕竟安南自己的空余法术位就还有不少。   失能学派的主体战斗思路,依然还是使用失能法术对敌人进行扰乱。   霜寒的力量不比火焰,火焰只要沾到就死、碰到就伤。这就好比传说中的火遁·慈悲大火球永远打不到人,也正是因为它的理论伤害实在太高,如果正确的打到人、剧情显然就没法继续发展下去了……   失能学派的优势在于“即刻生效”。   或者是眼神触发,或者是范围性的瞬间生效。射线类和投射类的法术很少……而这也让失能巫师难以与对方拉开距离。   ——于是他们干脆就不拉开距离了。   这就如同冬之手完全不使用“法杖”作为武器,而是几乎人人手头都有近战武器、武装的再高级一点的还会再配把枪。   趁着敌人被控制、僵在原地的时间,冲上去就是一锤子或者一斧头、再不济直接怼着脸来一枪,比远远的搓个冰刀冰箭什么的好使又省蓝。   哈利,这东西可比魔杖好使多啦.jpg   而对于安南来说,霜语者的强控配合胜利骑士的近战输出、基本上已经满足了他的法术需求。   如今安南正在寻找进阶的黄金阶的职业途径……倒是需要把法术稍微填充一下了。   虽然这里安南并没有来过,但因为之前警察偷窥龙井茶的“留学生活”,安南对周围的建筑布局莫名有些熟悉。   就像是育碧游戏玩多了之后,去当地旅游时的那种熟悉。   倒不至于心生爬墙的冲动,但也会忍不住感叹“这个拐角我曾见过的”。   艾萨克带着安南他们,来到了泽地黑塔的第九层。   这并不算是特别高的层数,但也已经不是学生能够轻易抵达的位置。具体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储存着一些夺魂法术。   “虽然我对夺魂学派的巫师没有什么好感,但我必须承认、如果夺魂法术落入其他巫师手中时,问题无疑会变得更大。”   艾萨克在前面走着,开口说道:“只有夺魂学派的巫师,才有合理使用夺魂法术的觉悟。一旦失去了这种觉悟,人格就会迅速被这种‘随心所欲控制他人念头’的膨胀感所侵蚀、劣化。”   他说着,从一个拐角取下了一本薄薄的书。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着书名。   他还以为自己会看到《夺魂法术综述》、《论意识控制》之类的名字。   结果却看到那书的封面,是如同童话绘本一般的梦幻配色——在遍地绿草的山坡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琥珀瞳公主温和的笑着。山风吹过,她的发丝飞舞而起。   她的对面,有一个蓝发的小男孩、似乎是在摊开书给她讲故事。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小公主》。   它甚至有那种梦幻般的朦胧滤镜,仅看封面就像是一个极为治愈的故事。   “这看起来像是一本童话。”   安南双手抱胸,在一旁评价道。   艾萨克嘴角上扬:“那你可就猜对了。   “因为它真的是一本童话书。”   “……这怎么说?”   “这本书诞生的时间,比我还要更早一些。它写的是丹尼索亚王国曾有一位纯洁而善良的公主,她捡到了一个失忆的小男孩,然后把他养大。这个小男孩虽然失忆却很聪明,帮她和她父亲出了许多精巧的主意,帮助王国渡过难关……最后当然也是与成为女王的小公主结婚了。”   “还挺有童话那味的。”   安南吐槽道:“但为什么丹尼索亚王会允许自己女儿养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不知来路的男孩呢?而且这个和夺魂法术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艾萨克表情微微严肃起来:“我刚刚说过,这本书诞生的时间比我稍早一些……因为这本书,就是我所认识的一位巫师所写的。   “他同时也是悲剧作家那一代的教宗,是许多畅销书的作者。人们赞誉他笔下的人物仿佛具有灵魂……我也知道,他写书时是真的会为自己的人物注入灵魂的。”   艾萨克认真的补充道:“是真正意义上的‘注入灵魂’。”   “……这是怎么做到的?”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意思,顿时眉头紧皱:“是人造灵魂?”   “比那要复杂的多。假如只是人造灵魂的话,那拥有灵魂的也只会是最开始的那一本书,而非是故事本身。   “——与其说他是一位作家,不如说他是一位傀儡师。当他的故事需要一个善良的女主角的时候,他并不是在考虑如何体现这个女主角的善良……而是会抓一个‘善良的少女’,把她的灵魂剥离并生生注入到这个故事中。”   艾萨克深吸一口气:“他故事中出场的每一个有台词的角色,都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就如同以未死的血肉傀儡出演的搞笑剧一般……他偏偏爱写温暖而明亮的故事,却没有人会知道这些故事中隐藏着什么。   “这些灵魂并非是在某一本书中,而是永远生存在这个往复开始的故事之中。因此它们无法被救出,甚至也无法安息……这个人所持有的职业,叫做‘织造师’。它也正是承灵僧贝尔纳迪诺这个职业的先祖。   “他将自己发明的一些法术,隐藏在自己的作品之中。正因为他的‘故事’是活的,所以你其实可以对它释放一次‘共感知觉’,就如同对一个昏倒的人一样。”   他说着,将这本童话书递给了十三香:“我知道,你突然就要欺骗自己‘这本书是一个活人’非常困难。但只要你施法成功,就不仅可以在这本书中学到关键的【操控人心】和【操控灵体】这两个流派的核心法术,而且还可以拿到一组三个如今没有流传、不再教导的禁忌法术。”   “难道说……”   十三香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艾萨克低声答道,“就是他抽离灵体时,使用的那一套法术——我要将它们教给你。   “【意识抽离】、【人格解体】、【记忆虚造】。其中‘记忆虚造’至今还用于治疗心理问题,就是修改他人记忆的那个仪式法术。   “意识抽离可以在战斗中使用。只要你能够以手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无论对方是否着甲,只要不是能够屏蔽灵体攻击的防具,都可以直接将对方的意识‘敲出’身体。   “因为攻击的目标是意识而非是灵魂,因而对灵魂本身的防御没有意义。被敲出意识后、对方会暂时失去反应一段时间。对方依然能够接受到来自外界的一切认知、也能正常产生记忆或是进行条件反射,但就像是突然走神了一样。   “这个法术本身具有出其不意的功效,他是夺魂学派中少数需要‘接触’才能使用的法术。但它最大的意义、是配合【人格解体】。”   艾萨克表情非常严肃:“如果对被‘敲出’的意识,使用人格解体这个法术……就会直接撕裂对方的人格、强行制造出对方的第二人格。这是一个引导法术,如果持续施法、还可以制造更多的人格……假如一直持续施法,最终可以将对方的人格彻底粉碎。   “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在保留对方灵魂和肉体的情况下,消灭了对方的意识——也就是欲望。他仍旧知道一切、身体也可以本能的做出反应,却不再拥有操控身体的念头。”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安南闻言一惊。   他似乎,从哪听过类似的说法…… 第963章 高情商:你是一个正直的夺魂巫师   安南知道,进阶到黄金阶是有风险的。   与之前的任何一次进阶都有所不同……进阶到黄金时,必须持有足够强烈的欲望和执念。   在进阶到黄金灵魂的过程中,会持续性的燃烧自身的执念——以此才能将白银阶的液态灵魂不断锤炼、锻造为固态的魂之钢。   在这次进阶之前,任何一次进阶都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危险:只有这次进阶完全不允许失败。   假如在进阶完成前执念耗尽,就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空壳……也就是所谓的“死之蛹”。就像是没有挣出茧壳的蝴蝶。   而梅尔文家族那边,就制造了大量的“死之蛹”。   他们刻意控制才能不足的家族成员,让他们强制晋升。因为欲望不足、他们的晋升自然会失败。通过大量生产这样的“毛鸡蛋”,用于搭配他们制造的生骸。   但这个过程,也有一个问题。   强烈的求生欲、以及对自己命运的憎恨,同样也是欲望的一部分……如果这些用于制造死之蛹的家庭成员一不小心晋升成功了怎么办?   他们怀着对家族的怨恨,如果得到了黄金阶的力量,那必然是一种祸患,就算梅尔文家族有着代代相传的黄金阶强者也无法解决。   而梅尔文家族,又如何确定这个计划不会出问题?他们这个计划已经执行了两代人,难道中间就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过吗?   ……如今安南就知道了。   不是他们在赌这个计划没有问题。   而是因为假如出了问题,就可以使用这个法术直接粉碎对方的心智——强制将其化为“死之蛹”。   毕竟这一套法术虽然不再传授,但它并没有彻底绝版。   它传承于童话书中,只要有人知道这个法术的获取方式,就可以使用简单的夺魂法术、直接获得这一套上位法术。   而梅尔文家族的族长、同时也是他们的先祖,那位继承着“人间之神”这一职业的超凡者,无疑是有着这种程度的传承的。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道。   瞥了一眼似乎想通了什么的安南,艾萨克并没有在十三香他们面前询问安南想到了什么。   他只是回过头去,再度拿出几本书、再跟十三香吩咐道:“意识捕捉系列的法术不嫌多,有空余的即时法术位、不知道该填充什么,就去补完意识捕捉法术。这本《意识捕捉:如何分辨意识与情感》中就记载多种意识捕捉法术,同时还有一些施法技巧——我给你们申请了借书证,这些书你们都可以带回去看,但记得半年内还回来。   “这本名为《雨之思》的哲学书中,可以学到【心念如雨】和【心念如丝】这两个稀有法术。   “假如顺利掌握的话,【心念如雨】可以将你的【操控人心】施法范围极大幅的扩增;而【心念如丝】则可以在你难以控制敌人、或是担心对方具有反制能力的情况下,直接使用你的感知能力化为粘稠的丝线、来干涉对方的行动,还可以直接勾到较远的轻型物件。   “《我们也可以这样做》这本书是必看的。它里面记载着一些偏门的夺魂学派法术,达成其他学派法术的效果……有一个叫做【心灵潜行】的仪式法术,可以达成【吾不在此】的效果。   “缺点是,这个仪式法术是临时仪式,而不是通过仪式获得特殊能力。但这个仪式所需要的材料只有‘银色蝴蝶鳞粉’和任意香水,比较容易获取和携带,这个我建议是必学的。”   “而在《女妖尖嚎》这本书中,记载一些以声音为媒介引发的仪式法术。它可以进一步填充你仪式法术的空位……我特别不建议学【心灵震爆】这个仪式法术,它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完全不分敌我。而夺魂学派的巫师也没有以一敌多的必要。   “我比较建议它上面记载的最后一个法术,【突袭之嚎】。它可以让所有没有察觉到你存在、却听见你嚎叫的敌人,瞬间陷入措手不及、肢体麻痹、恐惧的三重负面状态,而如果知道你存在的队友就不会被施加这个状态。配合【心灵潜行】可以有奇效,而且几乎不会损耗法力……”   艾萨克一口气说完,才将目光投向哈士奇。   他的语气顿时就和缓了许多:“哈士奇阁下……”   “您就叫我哈士奇就成了。”   哈士奇连忙说道。   之前被直接叫哈士奇和阿狗的时候没注意,但被尊称为“哈士奇女士”、“哈士奇小姐”和“哈士奇阁下”的时候,她就开始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想死的羞耻感。   “啊,好的,哈士奇——我听安南陛下说,你以前是塑形巫师,后来转成了专精塑形与偶像学派的大巫师?”   艾萨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凛风白塔不就特别专长于这两种学派吗?”   “您稍微推荐一下就成,”安南温声道,“毕竟凛冬大公这个名字,在凛冬的巫师口中不算什么好人。哈士奇又是自学成才,我不希望她被那些人排挤。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认为她的才能,不应该在巫师塔中荒废。她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如果要求她放下这一切回到巫师塔中学习,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也是。”   艾萨克转念一想,说的也是。   作为凛冬大公的直系手下,她也不缺获得教育资源的机会……不就比如说现在嘛。   哈士奇在一旁插嘴道:“我就是觉得镜中人那个学派特别强!但先知学派的部分可以去掉,您帮我分析一下他的BD构成就可以了,法术我也可以自己找的。”   “……BD?”   艾萨克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凭借自己的理解力、从上下文中猜到了哈士奇的意图:“是他的法术表吗?   “那倒也不难……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那个时代也有一些人偶师。能够驱动人偶获得独立意识的关键是这个法术。”   他说着,给哈士奇抽出了一本书:“偶像学派的【灵子引擎】,能够以灵魂为动力驱动人偶;塑形学派的【意识塑形】……这是偶像学派中【模拟灵魂】的前置法术。这里还涉及到了一些夺魂学派的知识,你可以找十三香先生学习一下。   “还有最关键的,其实是这个……偶像学派的【赋予虚假生命】。搭配模拟灵魂的话,才能让人偶自己动起来。   “练手阶段的时候,也可以赋予厨具模拟灵魂和虚假生命,这样它们可以自行记忆做饭时的步骤……根据我的经验,因为厨子被买通下毒、或是被强制触发反咒而变得虚弱进而被杀死的强大巫师,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   “对于一个成熟的巫师来说,能够不把这种事交给别人、最好还是自己来。”   艾萨克语重心长的吩咐道:“能自己做饭,就自己做饭。佣人越少越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十三香:“当然,如果有夺魂巫师同居的话,就无所谓了……”   “等一下,”十三香突然开口道,“我还没有学窥探记忆的法术……那个法术叫什么?”   闻言,艾萨克顿时愣住了。   “……还有不会看他人记忆的夺魂巫师?”   他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是怎么到白银阶的?”   这简直就像是不会自爆的破坏巫师一样可怕。   但艾萨克自是能看出,十三香说的是实话。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艾萨克郑重的向十三香道歉:“非常抱歉,十三香先生。我或许之前先入为主了……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正直的夺魂巫师的。   “……但话虽如此,该学的还是得学。不然就像是不会冻人的失能巫师、看不到未来的先知巫师一样,你对安南陛下还能有什么用途?”   那岂不是和废物一样了?   艾萨克又转而批评了两句。   他心情复杂的从墙上抽出来一本书,丢给了十三香:“从这里可以学到【记忆读取】和【瞬间失忆】。也可以学到【深度记忆读取】,但这个……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它可能会把脑子烧掉的。”   说到这里,艾萨克又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连连摇头,心情异常复杂的嘟哝着:“真是涨了见识……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第964章 让我这个受害者来教你是不是不太好   艾萨克完全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夺魂巫师没学过窃取记忆的法术。   在夺魂学派的所有法术中,抽取记忆都是最有意义的法术效果。   或者说,夺魂学派的其他法术要么需要抽取记忆这个法术来进行配合协助……要么本身就是为了抽取他人记忆而进行的前置准备。   拥有了这个法术,再搭配夺魂学派能够改变他人认知的法术,就可以不着痕迹的取代任何一个人……也就是从根本上替换掉这个人。顺理成章的夺走他的父母、朋友、工作、社会地位和全部的个人财富。   如果放到现代,那就是悄无声息的获得这个人的所有密码;即使如今还没有到数字时代,密码也有其必要性……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用于判别噩梦的密码。   那一串只有自己知道的,用于判断自己是否处于噩梦中的密码……假如这一串密码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人窃取,那么甚至还可以通过念出这段密码、令对方认为自己正在噩梦之中,从而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他人谋杀。   除了从心灵中读取到密码之外……只要窃取记忆的技巧足够高超,甚至可以让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得知咒缚的具体内容。   当然,这就要困难许多了。   如果说读取表层记忆,是偷外侧口袋的东西;那么去读取对方不希望他人得知的“秘密”,就像是直接去偷内侧口袋一样。   想要在不惊动目标的情况下得手,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这就是为什么,这种“只要知道反而会成为弱点”的密码能够普及。   因为想要得知这个密码,其实并不简单。   除非是在夺魂巫师形成了碾压的情况下——比如说资深的白银阶巫师去对付普通人,再或者是窃梦者那种级别的超凡者去对付青铜阶。   就如同卡芙妮在成为堕落者之后,就几乎完全摆脱了窃梦者丹顿无处不在的干涉一样。   没有这种级别的压制,想要搜寻深层记忆就必须展开仪式。而这意味着对方至少会知道“我被搜寻过一次记忆”。   就像是代练在异地登陆后,为了安全起见总要改一次密码一样。   如果就特别自信,觉得很安全所以死活不改……可能连续十几次都没有问题,可一旦碰到了有问题的时候,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夺魂法术的危害过大,一般来说,只有官方在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通过比较复杂的审批,才能找到可信赖的夺魂巫师展开这个仪式,执行【深度记忆读取】。”   艾萨克仔细的解释着:“甚至哪怕是对间谍,都不能使用如此暴力的手段——假如手艺不够好的话,使用这个仪式非常容易烧掉对方的脑子。而间谍一般来说都不会知道太多的秘密……拷问的目的其实是‘得知他们到底传出去了多少’。   “而他们如果没有被当场处决的话,最大的价值……是用来交换己方被抓住的间谍。在这种情况下,过于暴力的手段是不建议使用的——他会大大降低间谍的价值。   “比如说某个破坏巫师,事先布置了什么仪式想要引爆某个城市;再或是绑架或是偷走了谁家的孩子,却死活不说;再或者是运输了什么违禁品,因为知道说出来也是死刑所以反而闭嘴不言……这种情况下,就可以动用【深度记忆读取】来进行拷问了。   如果说【记忆读取】,是偷外侧口袋的东西;那么【深度记忆读取】并非是偷内侧的口袋——而是将衣服和人直接一并撕碎,然后从中找出原本大概是在口袋里装的东西。   即使藏的再深,也都可以挖出来……但情报本身可能会变成碎片。   “而且,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秘密——小到关于个人感情的隐私问题,大到尚未公开的重要政策。其中一部分可以用来勒索,还有一部分可以被用来卖给他人。”   如同昔日持杯女将“秘密之女”献祭给黑夜一般。   当一个情报成为秘密的时候,就意味着它本身具有了价值。而在只有“夺魂巫师”自己得到这个秘密的时候,它依然还具有作为秘密的价值。   只要将秘密使用得当,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取大量的财富——甚至可以成为“财富”本身。   “那么,为什么那些高位的夺魂巫师能够在别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读取到他人心中的秘密呢?   “他们对这个法术的驾驭更加轻巧,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如果你不够熟练,那么在你进入他人心灵的瞬间,对方就会感受到强烈的窥视感。   “被夺魂巫师读心的典型表现,就是【毫无由来的回忆起一段与现实无关】的记忆,再或者就是【心中刚刚浮现的某个念头再度出现而且变得异常清晰】。   “你对这个法术的理解程度越深,那么这种记忆的‘突然清晰化程度’也就会随之变浅。如果足够熟练、那么对方只要不够警惕,就不会被人发现。”   艾萨克认真的教学着:“但与此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技巧。那就是通过各种手段,使得对方开始‘回忆’你想要知道的事。   “比如说想要知道对方的某个秘密,就通过言语或是场景、再或是其他的某种手段,使对方去思考、或是下意识的回忆起你想要得知的情报。   “因此可以说……对于夺魂巫师来说,言语的武器甚至比法术的熟练度更为重要。前者直接决定了他们能得到什么程度的情报、或是将目标操控到何种程度,而后者只是决定了在‘失败’的情况下逃走的成功率。”   正因得知十三香是一个“意外正直”的夺魂巫师,以至于缺乏大量的施法经验,所以艾萨克只能努力为他补齐这部分的常识,以免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的话,对他人、以及对于十三香自己,甚至对于安南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像是在黑耀之塔里,夺魂巫师们可都是拿着“助教”练手的。   读取、修改他人记忆这样的活计,很难通过文字手段教会人。而正是因为在有导师们看着的情况下,他们再怎么折腾,“助教”消耗的速度也不会太快……他们才能迅速练出手艺来。   ——在这个过程中,还可以顺便完成一个额外任务。   那就是通过观察这些小巫师们的行为,给他们打一个保密且隐藏的“品格评定分”。   正是因为夺魂巫师能够轻而易举的改变他人的意志,甚至可以消弭纷争、或是引起暴乱。   这份力量如果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比如说窃梦者丹顿,那么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危害。   那些沉溺于操控他人心灵,以至于变成膨胀嚣张的夺魂巫师……一般都会在毕业之后变成黑巫师、或是在那之前就被直接处理掉。   一般下手清理门户的人,就是他们的导师。   ……就像是昔日的杰拉尔德。 第965章 十三香心里苦   “你没有自己的导师,那么我就是你的导师。”   艾萨克对着十三香认真无比的说道:“我非常讨厌夺魂巫师,但我并不歧视夺魂法术。我之所以讨厌夺魂巫师,是因为他们明明审核标准如此严格,却总会漏出来一些渣滓。   “这一方面,让我们无法歧视所有的夺魂巫师——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正派的、可以信赖的可靠队友。可正因如此,如果漏出来一两个极具伪装性的恶徒,却根本无处提防。   “我管不了他们,但我可以作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我会用尽全力把你教出来……不只是法术、还有道德。虽然我对夺魂法术,只有作为被害者的经验,但我也会与你一同学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我凡是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如果我不知道,我会学会之后来教你。”   艾萨克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堕落。你是我的学生,我有权讨伐你……就算安南大公拦着也是一样。”   通常巫师塔不会真正追捕被通缉的黑巫师。   因为无论如何,这都很危险。巫师没有强韧的体魄,一旦被偷袭、即使是白银阶可能被一箭暗杀。   即使巫师有较强的感知能力,但对于五十米之外的暗杀也基本是无从察觉的——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了,但可能突然一蒙、身体反应不过来。   巫师塔本身并不对国王或是大公负责。而能够派遣出去追杀黑巫师的,通常都是值得信赖的人……这些巫师才是巫师塔真正的财富和力量。   一旦出事了怎么办?   而另一方面……这些学生会变成这个样子、因为外界的诱惑而堕落,也与他们的导师有一定的关系。在巫师塔,导师除了要教导学生们法术之外,同时还要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   因为他们年龄真的很小,是真正的“小巫师”。正处于三观的塑形期。   入学巫师塔的小巫师,一般来说年龄都不会太大。等他们成为青铜阶的超凡者、从巫师塔毕业,可能平均来说也就是地球那边的大学生毕业的年龄。   只要有足够的才能,在三十岁之前就可以进阶到白银,也就是和博士毕业差不多一个年龄。在所有的超凡者中,这也是平均晋升速度最快的职业。   像是战士、潜行者这些职业,甚至可能到五六十岁都难以晋升到白银阶。能够进阶到白银的,要么是剑术极为娴熟、要么就是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年纪都不会太低。   但巫师不一样。   他们最早从十一二岁开始入学,一直到二十多岁都生活在巫师塔中。那是一个密集的超凡者环境,说是天才遍地走也不为过。   以稀有率来做比较,青铜阶的超凡者差不多就是本科乃至于研究生的程度,而白银阶就会直接提到博士以上——因为白银阶就是货真价实的“教授”了。   而黄金阶,基本上就是能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大人物了……也就是传说中“命名级”科研人员,比如说孟德尔或者洛伦兹之类的。   即使从事这个行业,大概率终其一生也不会看到。如果能见面聊上一两句,就能拿出去吹牛逼的那种。   而青铜阶的巫师,就属于一个外行人看起来似乎非常强,但其实做不了什么研究、也没有什么名望的阶段,即使从巫师塔毕业之后、依然还是只能当社畜。   转化、偶像和塑形学派,还可以自己接点商单创业,学的只要不是太差,还算总能有活干。   但其他学派的巫师,假如不能成为“公职人员”而被聘用、基本上也就算是失业了。就算找到工作,也和自己在巫师塔中学到的知识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们对于普通人的确有着极强的压制力,而且手中握有极强的破坏力。   也正因此,破坏巫师中出现黑巫师的概率非常大。就如同之前窃梦者在诺亚王都操控的黑巫师中,十个人里有三个都是破坏学派的。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性格暴躁、而且或多或少都有自灭冲动。   但其实直接原因,通常是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又自恃身份、不愿从事普通人的工作。就只能接一些收入较高的违法委托……而被发现之后,就被迫变成了黑巫师。   通常来说,会堕落的巫师大多数都集中在青铜阶——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没有接受过导师和社会的毒打。   但在所有的黑巫师中,夺魂巫师也是一个特例。   破坏巫师或许是因为随意杀人而被通缉,转化巫师可能是制造了什么违法的转化产物……但夺魂巫师从小就有丰富的“犯罪经验”。   夺魂巫师非常了解心理学。他们可以对自己进行精神治疗,因此不会像破坏巫师那样,容易因为外界的打击与挫折而堕落。   他们一旦堕落,通常就是人格真的出了问题。   他们在上学的时候,就在接受如何欺骗他人、如何控制他人的心灵、如何使用夺魂法术进行侦察与反侦察。   假如他们决定用这些专业知识来违法……那么一时半会还真抓不到。他们也不会像其他黑巫师那样张狂,反而会变得很低调、变得狡诈而狠毒。   而且,无论如何,杀人肯定都会积累起一些心理压力。   对于其他职业来说,这种心理压力至多只会导致抑郁或是焦虑。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自行消失。   但如果在追杀夺魂巫师的情况下,这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了。   青铜阶的夺魂巫师,就能唤醒对面的负面闹情绪。假如对面恰好专精与情绪操控,那么积蓄起来的负面情绪,就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瞬间引爆,直接发疯、堕落甚至于当场死亡。   因此,这个任务就只能交给拥有充足经验、以及时刻能够使用正面的夺魂法术为自己调节心理状态的资深夺魂巫师。   而随着这个习俗的流传……   一些夺魂巫师,干脆就会在自己的学生脑中种下暗示。   这是为了防止对方堕落之后,自己这边找不到也打不过……在对方的实力超过自己之前,这个暗示无法被抹除。   “但我不会给你下印记。不是我不会,而是我不想——我认为用这种方式,无法让你真正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艾萨克务必认真的说道:“别的学派,要么强调意志、要么强调灵感、要么强调智慧……但夺魂学派最重要的才能,就是道德。   “只有夺魂巫师,必须成为圣人。除此之外,就是工具人——再不然就是死人。你所持有的禁忌技术,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   “……我了解了,老师。”   十三香认真的点头应道。   “——放心吧,老师!”   不等艾萨克回应,一旁的哈士奇便顺口应道:“他老好人了,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确实,爱也是维系道德的绳索之一。”   艾萨克对哈士奇的态度就明显好了很多,他赞同的点了点头:“如果他堕落了……不,如果你发现他试图背叛你,也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   十三香:?   “等等,老师,”十三香突然意识到,艾萨克似乎理解错了什么,“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艾萨克顿时震怒:“你作为一个夺魂巫师,这就是装傻!你知道不给予承诺,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举动吗!”   十三香:???   他顿时感觉自己心里好苦。   一旁看热闹的安南已经快要笑傻了。 第966章 奉宴者   十三香心里苦,但他说不出。   因为他有些担心,如果在这个时候把“哈士奇的灵魂其实是男性”的事实给讲出来的话,或许艾萨克老师会恼羞成怒,反而讨厌上哈士奇。   毕竟艾萨克现在对哈士奇的态度就挺好的。   自己这边被念叨两句倒是无所谓,毕竟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哈士奇虽然表面看上去乐观又开朗,但那与其说是开朗、倒不如说是傻乐。   在那热情开朗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反而是自闭。   是的,在他们两人中……哈士奇反而才是那个不会轻易与人成为朋友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三香这么多年来朋友遍地都是……但反而看起来没心没肺、和谁都能混到一起的哈士奇,却除了十三香之外几乎交不到一个朋友。   ——或许这才是哈士奇,给自己创建了一个美少女角色的原因。   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朋友,能够有人照顾、喜欢自己。   而如今,哈士奇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但让他预料不到的是,在旁边笑够了的安南,却反而出声替他们解释道:“你稍微搞错了一些什么,艾萨克先生。因为哈士奇之前其实是一位少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兄弟。”   “……这样吗?”   但让十三香意外的是,艾萨克却并没有对此的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   他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怪不得之前称呼哈士奇为“女士”的时候,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随后,他反而开口像哈士奇道歉:“抱歉,哈士奇……我之前进行了先入为主的判断。”   “啊,倒也没事。”   哈士奇只是歪着头,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您就这样直接叫我哈士奇就行。女士什么的……果然还是有些怪。”   “咦……”   一旁的十三香发出疑惑的声音。   艾萨克又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在想些什么?不就是【梦中死蝶】或者【大醉之大罪】吗,这有什么稀奇的……在巫师们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唯有创造、使命与善行值得分心。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无法修改的事实——那即是决定性的命运。但仪式的意义就在于此。   “无论是修改面容、身高、性别甚至是种族,唯一的约束就是‘是否需要’。如果只是异想天开、闲得无聊,那毫无疑问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但如果有需求的话,那又何尝不可呢?   “我甚至见过有偶像学派的大师,为了排除血肉对自身欲求的影响,而将自身的意识转移到木偶之上;我还见过为了体验真正的未来视,就杀死了自己、并重新诞生于马人之腹……   “如果是为了追求美之要素,或是试图增强对梦境的敏感性,将自身化为女性也是理所当然;我还见过渴求太阳炽烈的光辉,不仅将自身化为男性、甚至除去了身体所有的毛发、将全身皮肤被日光灼成褐色的太阳崇拜者。”   艾萨克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又提出一个名字:“你知道奉宴者吗?”   “最后一位从神?”   十三香的确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是持杯女的信徒,升华成了神明、最终被接引到了持杯女身边。从祂之后,似乎就没有新的从神再诞生了。”   “祂其实是我的先祖。”   艾萨克轻叹一口气,说出了惊人之语:“他是我的祖父。”   安南也是愕然:“是……弗拉梅尔家族的先祖?”   这是连安南、甚至连腓力这个弗拉梅尔家族的古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可从没看到记载,听闻您在公共场合说过此事。您的养子尼古拉斯似乎也不知道它。”   “虽然尼古拉斯也同样姓弗拉梅尔,但他和我并非是一脉。”   在历史上,艾萨克从未在公共场合说过此事。而成为神明之后,旧有的名字也会被一并隐去、无法再通过普通的记录查到……结果在他死去多年之后,这个秘密才终于得以显现。   安南愕然道:“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尼古拉斯这个养子之外……”   “是的,我没有子嗣。”   艾萨克坦然道:“因为我实在没有照料孩子的时间,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尼古拉作为我的继承人……虽然最后,他还是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他至少也成为了合格的转化巫师,为这个世界留下了诸多配方。那么我对他的教育,也不算是浪费。”   艾萨克对将“自己”害死的养子,却是如此平静的评价道。   他望向有些不解的十三香,却是难得的没有再批评他。   他只是叹了口气:“毕竟是过去了。   “艾萨克爵士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总不能再成为怨灵吧?我宁可让人们记不住我,也不希望人们以‘怨灵’或是‘灾害’的名字将我铭记。更何况,我也的确为这个世界作出了足够的贡献……我这一辈子无怨无悔。   “因为我是先不想要结婚、不希望要孩子,然后才收养的尼古拉。我不能将自己没有后代的原因丢给他,这是一种不够理智的思维方式。   “只是……稍微有些遗憾。”   艾萨克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上散发着明耀之光的水晶吊灯。   他的眼中并没有恨,也没有悔。   只是对已逝的往事,发出平淡的感慨:“尼古拉的才能非常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并非是凭借那些不入流的小技巧窃取的巫师塔的权限……而是以他自己的才能得到巫师塔的认可的。   “塔之主的位置,可不是区区要素之力就能抢走的。就算他临时夺走了巫师塔的权限,也不可能永久得到塔之主的名字;我被他杀死了,也可以借助巫师塔的力量再度重生。   “我只是想要看下去,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他在将我真正的骨灰埋葬的那一瞬间,他达成了与我、与过去自己的和解。他的才能得到了跨越式的增长……那一瞬间的尼古拉,的确有着塔之主的资质。   “我也是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对他造成了怎样的阻碍……   “——于是我便放弃了复活、选择了离去。”   艾萨克宣告道。 第967章 被世界抛弃的觉悟   这甚至是安南从尼古拉斯心底窥视到的记忆,并不完全相同的内容。   尼古拉斯直到死去,都认为是自己杀死了他的养父艾萨克。并背负着这种“无法回头”的觉悟而头也不回的前行着。   ——比起把他生下后,除了给他找到一个养父之外就再也没有管过他的亲生父亲,艾萨克无疑更接近于他真正的父亲、同时也是他的母亲。   但只有在“死者”亲自开口解释这件事之后,安南才知道这重历史还有另一重侧面。   尼古拉斯的确是谋杀了艾萨克。   但艾萨克却并没有因此而死。   即使被自己养子背叛,他也没有因此而愤怒、绝望、充满怨恨。反而是理智的想要探寻这背后的原因。   于是他化为灵魂状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尼古拉斯的对策——恐怕他还在空荡荡的灵体世界中,双手抱胸的评价尼古拉斯什么样的举动不够妥当、什么样的言语会给人留下话柄。   直到最后,尼古拉斯将艾萨克的“骨灰”埋葬之时。   ……尼古拉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回头,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愚蠢……就等于是将父亲的死沦为笑话。   ——清醒过来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最初的举动到底多么愚蠢。   什么创造新的世界、超越人智之物……   那明明只是小孩抬杠般的刻奇言论,甚至他自己都不曾相信过。之所以竭力反对艾萨克,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积压已久的、不被他人认可的空虚感的迁怒而已。   只是他不愿承认艾萨克是正确的。   也正因如此,无法回头的他——却要发自内心的去完成,连他自己都认为不可能的一项目标。   要让历史不再下降。   要让这个世界一直变好,以无限的螺旋抵达【无限的完美之境界】。如果这个世界无法完成他的愿望……那就去改变他。   “——人类,自古以来都活在虚伪之中,欺骗他人,欺骗自我。所谓的‘愿望’不过是说着好听的。   “——翠玉之塔传承至今的,‘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这样的箴言、让我付出了一生的箴言……最终,就连塔之主都没有把它当真。”   魔龙尼古拉斯,心怀憎恨对安南吐出的言语之中……如果将“他人”的部分去掉。剩余的言语也同样真实。   因为他何尝不是在怨恨自己。   不是“连艾萨克都没有当真”,而是“连塔之主都没有把它当真”。   因为当他自己成为塔之主之后……就连尼古拉斯自己,也不再相信那个荒唐的愿望。   但明知如此,却必须前行。他无法背叛自己身上已背负的罪行——正是他这份荒唐愚者的姿态,得到了翠玉之塔的认可。   “并非是他杀死了我、窃取了塔之主的身份,而是他用另一种方式继承了我的位置与职责。   “议会的选举是一种继承,血脉的更迭是一种继承,泽地黑塔的薪火相传同样也是一种继承。强者上升、败者下降……自然也是一种继承。   “尼古拉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对他来说其实都没有差别。毕竟在结果上,的确都是他杀死了‘我’。”   “艾萨克二世”说着,回过头来望向十三香。   虽然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但十三香却突然理解了艾萨克老师眼中的理性。   艾萨克认真的劝诫道:“成为巫师首先应该具有的觉悟,就是放弃作为凡人的旧观念。常人眼中的善不再是你眼中的善,凡人眼中的恶也不再是你眼中的恶。   “所渴求的、所盼望的、所坚信的,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如果顾忌普通人的道德观,就必然无法在这条路上走出太远的距离。   “当你找到自己真正的欲求之时,难道还以为‘这太过古怪’而放弃吗?可别开玩笑了……甚至并不只是巫师,只要是超凡者都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被世界抛弃的觉悟!”   艾萨克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给了十三香与哈士奇以雷霆般的震撼。   就连一旁的安南,他的瞳孔也为之猛的一缩——似乎理解了什么。   对于正在寻找欲望、想办法进阶黄金阶的安南来说,这无疑是极有利的提醒。   ——为何超凡者们几乎都不会选择抛头露面?   并非是傲慢,更不是淡泊名利……升华之道不是修仙,它本身就要挖掘人的欲望。   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已经与普通人不再处于同一个世界了。   “举个例子,我的祖父、那位已经成了神明的先祖……祂在最开始的时候,曾是一位男性、还是一位大贵族。”   艾萨克看着怔住的三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认真举例:“他虽然是持杯女的信徒,但其实也并不了解欲望之道。他只是单纯的贪图享乐、缺乏艺术追求和才能,也对其他正神的主张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才选择了持杯女作为信仰。   “或者说,他其实是被持杯女的容貌所魅惑,才选择了她。这对于其他神明来说是一种亵渎之举,但唯独对持杯女反而是一种认同与尊重。   “直到某次荒唐而混乱的宴会结束后,大醉的先祖独自出来醒酒。他行到河边,却突然生出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那仅仅只是一瞬冲动而已。但他却开始好奇,为什么自己有了想死的欲望?他明明过的如此快乐,无忧无虑、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奢靡的生活。   “他开始思考。而在这时,他很快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从这种奢靡的生活中获得快乐。   “他想要知道,欲望与快乐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于是他开始禁欲、节食,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苦修。而他的禁欲之行,却反而让他成为了持杯女的主教。   “他在自己苦修之旅的尽头,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做不到。于是他想要‘成为他人’。   “他先是扭转了自己的性别,让自己成为一位少女。又一分钱不带离家出走……在人世间的苦难中,她晋升到了黄金阶。她懂得了许多、却意识到自己不懂的东西有更多。   “为了更深刻的理解不同人的欲望,他便将自身切割、并分给了性别、年龄、出身都不同的九个人。   “并在这九人死去之后,再度重生——通过亲身体验这九个人的人生,他终于理解了欲望之道。并得到了真理之书,将自己作为一场盛大的宴席、献给她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   “祂就是奉宴者,理解与共鸣之神。我们的诸宴之主。自那场盛大的宴席过后,时代开始向前推进……再没有一卷真理之书自天而落。”   艾萨克望向诸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升华之道,便是改变与异化之途。   “从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到一位神明。祂早已不再是最初的他了……你们自然也要改变。” 第968章 被忘却的第五曜   艾萨克的言语,让安南也为之震动。   他甚至开始反思——我在这超凡之路上行了如此之久,我同最开始相比、是否也已经有所改变呢?   安南检索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全部记忆。   假如稍微比较一下,刚从冻水港登陆时的安南……如今的安南,的确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变化。   那时的安南,对这个世界毫无羁绊可言。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追求,行事的准则仅仅只是为了愉悦。对敌人没有什么愤怒、自然也没有什么哀悯可言。   当然,他依然不如“黑安南”那般行事肆无忌惮。   理论上来说,安南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已经十五年了,但他却只有短短半年的记忆。   上一任“安南”却已经在那深沉而冰冷的黑暗中度过了十几年。感受不到欢欣与愉快的寒冷冬夜,酿出了极深沉的黑暗智慧。   那正是安南对这个世界的人与物、历史与神秘的了解足够深刻之后,才能拥有的洞察力。当他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了自己的价值与重量之时,凡俗之物便再也拘束不了他的行动。   ——即使只是凡人,却能有着谋杀神明的胆量和能力。   那是唯有在这个世界已经渡过了十几年的安南,才能做得到的事。即使是如今的安南,其实还是不如巅峰时期能够与正神们谈笑风生的黑安南。   但即使如此。   现在安南也已经完全被改变了。   正是在击破这诸多“镜子”之时,安南不断确认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求。   如同孩童发自内心的想着“我以后绝不会成为这样的大人”、“如果我有了孩子,绝不会如此对待他们”、“我绝不想过一辈子这种生活”。   并非只有指向某个人、某个目标的欲望,能够算是“欲求”。   不希望抵达那个目标的拒斥之心,同样也可以算是一种强烈的欲望。   ——我不希望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因为太过弱小,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的唐璜·杰兰特。他是映照出第一曜之镜,让安南获得变强的欲望。   第一曜之光,是最为单纯的强大而明亮的光。   因为经历过太多的失败,干脆放弃了希望、选择逃离自己命运的窃梦者丹顿。他是映出第二曜之镜,让安南获得了“西西弗斯之心”,觉醒了永不言败的胜利意志。   第二曜之光,是永不磨灭、始终如新的希望之光   因为自诞生之始便没有感受到来自他人的爱,因而选择用一生来报复自己所背负着的使命的亨利八世。他是第三面镜子,让安南开始珍视眼前之人……正视起他人对自己的爱,并给予回馈。   第三曜之光,是爱人眼中永燃不熄的光。   因为认为自己的价值与能力比世上任何人都更高,蔑视整个世界、自以为是世界之王的魔龙尼古拉斯——他是第四面镜子。   他与安南同样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不具有旧自我的黑暗意志,却并没有像安南一样走上正途、而是走向了更加扭曲的道路。这让安南意识到自己同样是傲慢之人……他能够走到这一步,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黑安南”割离了自己。他也因此而坚定了“正义绝不迟到”的念头。   第四曜之光,是肉身跨越世界时眼中映出的幻光。它是“保护”之光。   因为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终将毁灭,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放弃了等待“仅仅只是可能救世”的勇者,而是选择将世界化为自己的食粮。   他要将在这个世界被蠕虫吃掉之前,就亲自将其吞食……这种反文明的姿态,正是第六曜之镜。安南在他身上,清楚无比的看到了“自私者”丑陋的姿态。   弗拉基米尔即使是拥有再多的力量,也只是用来继续压迫他人,绝不会拿出来帮助他人、甚至连“独裁”的权力他都不屑一顾……因为他不会拿出半分的爱与专注交予他人,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   安南发誓绝不会成为他这样的人。   他的力量终将为了他人而使用。   第六曜之光的本质,是“物以一终,籍由一始”。那是不断分裂与聚合,却始终身处同一个集体的……文明之光。   “我的确做到了。”   安南清晰无比的答道:“我已经与最开始的我截然不同了。”   经由这一梳理,他意识到自己的欲望竟然已经如此明耀……   他无比迫切的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永不服输的、心中长怀着爱的、保护与教导他人的……为了文明的延续而战斗的人。   这与最开始那天真无邪的孩童,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安南甚至能够确信——他即使不知道任何黄金阶的进阶仪式,但仅凭自己明亮而纯净的欲望,也足以晋升黄金阶!   “……只是,稍微有一点缺憾。”   安南抿了抿嘴。   他的第五面镜子,是被他提前击破的承灵僧贝尔纳迪诺。   如果按照正常的讨伐流程,安南应该对承灵僧也有足够的理解。但偏偏承灵僧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第五曜之卵鞘的身份,于是在安南攻略掉尼古拉斯二世之前,就自己送上门来。   当时承灵僧贝尔纳迪诺已经打上了黑塔……甚至屠灭了整个黑塔,将自己化为贤者之石。而雨果塔主也在燃烧着生命与他战斗。   那个时候,安南根本没有闲心去探究贝尔纳迪诺所背负着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能模糊间意识到,他对灵体的约束、以及自己对玩家们的自由放养似乎形成了镜像。   然而在战胜了弗拉基米尔之后,安南才意识到——似乎真相不止如此。   太阳的第五曜,是世界倒映于瞳中的光。它象征着每个人眼中所见到的世界,是斑斓缤纷的“色彩”之光。   安南所怀抱着的,从其他五面镜子中获得的欲望,已经足以将他提升至黄金……但安南认为这并不完善。   他需要更加了解贝尔纳迪诺,才能提升至完美的境地。   “不必担心,安南。”   艾萨克意识到了安南在想什么,他俯下身来、轻声说着:“从贝尔纳迪诺的噩梦中,你会得知自己想要得知的一切。”   他的语气非常温和,就像是对待自己极喜欢的亲戚家小孩一般格外有耐心,和对哈士奇与十三香的训诫姿态完全不同:“雨果阁下已经将这噩梦中的诅咒除净……而我也会在噩梦之外看护你,为你在噩梦中的冒险增添诸多增益。   “我已经带上了仪式所需的材料。等他们的事处理完了之后,就可以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进入噩梦了。”   “那不如就在泽地黑塔吧。”   安南笑了笑:“我觉得这里就很安全……毕竟这可是由我亲自拯救的地方。”   “好吧,那我们就先处理你的噩梦,他们法术的问题可以过两天再说,”艾萨克耸了耸肩,“正巧……我打算写封信、找老朋友索要一些偶像学派的秘典。泽地黑塔这边对于偶像法术的收集,并不算太齐全。   “等他们再次有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如先待一两天,等书发过来之后再带着走、路上慢慢学。”   “……老朋友?”   安南反而对这个词有些讶异。   您这年纪……还能有活在这世上的老朋友?   尼古拉斯就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艾萨克的老朋友不得往两百岁上跑了?   “你可能还认识。”   艾萨克轻笑道:“就是你们凛冬公国近两年出现的那位伪神……   “——镜中人,【米开朗基罗】。” 第969章 真正的断章狗   安南他们并没有留走那些已经布置好的桌游。   这些算是留给泽地黑塔巫师学徒们的样品,也可以算是定金的一部分。之后他们会将体验与意见写成报告,寄送给哈士奇,帮助她继续调整、修改数值。   ——当然,投资也肯定还是要的。   哈士奇已经向他们展示了,她手头积存了一大批高质量的游戏设计,并且让他们亲自试玩来确认质量。而艾萨克教授也已经承诺,会为他们解决一些难以攻克的技术问题。   既然已经免去了设计问题和技术问题,只需要拿到投资、就能立即投产……那么这种程度的闲钱,诺亚的富商和贵族们还是很容易就能掏出来的。   诺亚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闲钱多。   他们已经发展到了以钱生钱的阶段,自然会留下一些闲钱用来投资。而这些贵族们,自己又不可能什么都懂……所以他们就会雇佣一些专业的投资顾问,用来审核这些交到他们手中的投资业务。   这些投资顾问的工作模式,是负责专门打理交到他们手中的一批资金。   每年年底,他们需要进行一次以年为单位的汇报。并根据手中业务的总盈利率、能够获得盈利额一定比例的抽成作为薪资。   通常来说,是扣掉5%的最低增值后,剩下收益的五分之一,这就是他们一年的薪资。而如果低于5%,那甚至还不如委托给银爵教会……银爵教会甚至都有类似的业务,只要钱足够多、再说服一位主教,挂在银行后就可以每年稳定增值5%。   他们管这个叫做“神圣增产仪式”。   交予信徒的回报率只能是5%,因为银爵士的圣数就是【5】。   当然,银爵教会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钱给他们。   虽然他们的确能做得到这种事……但这件事本身是被银爵所厌弃的。   实际上,这是因为银爵教会拿他们的钱分成了许多份,然后找靠谱的渠道分开投资。除却要交付给用户的部分,剩下的都是那位主教的个人收入。   这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资金的流动难以遮掩其痕迹。   而在诺亚,绝大多数下这个资金的增长率,都不会只是5%这种程度。甚至可以说,15%以上都算是普遍情况;甚至300%这种程度的大馅饼,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既然银爵教会能做这样的事,那么他们自己也当然能做得到。或许可能会稍微有些风险……但这回报本身远大于风险。   同时招纳十个不同领域的投资顾问,那么哪怕有某个人操作失误、某个行业景气不好,大致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他们招募的这些投资顾问,又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和这些“人傻钱多”的贵族们不同,他们本身就了解这些东西,想要骗到他们就很难。   而当他们的收入与自己手中资金的挂钩……甚至成为了他们能够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之时,他们甚至会比用自己的钱投资还要更加用心。   成绩越好的投资顾问,他们的“容错额度”就越高——他们每年有一定的“失利额度”,和一份丰厚的底薪。哪怕偶尔投资收益低于5%,他们也可以拿到一份薪资;甚至哪怕赔了钱,也暂时不会对他们进行惩罚,而是仍然选择信任他们一两年。   这个职业,与担保人制度息息相关。   正是因为贵族们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正是“人傻钱多”的那一方,所以他们才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放给了自己手下的代理人、并将自己的钱交付给了投资顾问来管理。   看起来,他们似乎失去了权力也失去了钱……但这却反而让他们几乎不可能失败。   ——让正确的人来负责正确的事。   这正是古代的“皇帝”才会去做的事。从这点来说,他们无疑是自己的小国度中横行无忌的王——同时,也证明了他们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些“正确的人”了。   虽然这些钱都被拿去运作、投资,但有经验的投资顾问不会在开年之时便将钱全部压上。因为他们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多的机遇。   而且,尽管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处理“有闲钱的担保人后代胡乱挥霍家中的财产”、“会吹逼的比有能力的人更容易骗到投资”的问题……但让贵族们完全不干涉这些投资,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们总要失败几次,才会意识到投资市场已经内卷到了何种程度。   真正好的项目,早就被更有人脉的投资顾问抢走、或是抱团瓜分了。而贵族们自己觉得很好赚的东西……除非是哈士奇这种之前完全没有动静、凭空跳出来的能人,否则多半都是骗子。   但这些投资顾问也乐于表演一个“来来来你行你自己上”。一方面是因为,被动用过手中资金的他们,会获得更多的“容错额度”;另一方面是……这样他们有了对比,反而就更可以表现自己的能力了。   假如没有这个制度,这些小巫师们想要说服自家并非是巫师的父母,对这种从来没有听过名字、也没有有名的导师的野巫师,兜售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买的“巫师游戏”做投资,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其他国家,这都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性,让他们不会容忍子女“越过自己进行投资”的举动。而如果让他们插手,除非是十分溺爱的独生子女,否则多半都会被拒掉。   因为“你不了解”——尽管他们自己也不了解。   但正因为诺亚的这种特殊情况,十三香与哈士奇才会千里迢迢的从凛冬专程跑过来骗钱……   而留在泽地黑塔的这些游戏,就是尚且处于EA阶段的骗钱之作。   都是哈士奇的自信之作。   她还专门埋了很多很多的坑……比如说某个一看就特别可爱的宠物,或者能够预览到属性的强力机甲,以及玩到头之后能够看到预告、但暂时无法获得的“后期装备”,和与本体类似但资源更加丰富有趣、明明已经做完了却就是没放出来的DLC。   再或者是在一段剧情结束之后留下的反转,亦或干脆是“后面的内容尚在开发之中”、“后面的内容暂未开放”……总之就是怎么馋人怎么来。   ——可以说非常的残忍。 第970章 将其重命名为:奥涅伊洛斯   而且为了防止他们有所准备,哈士奇的花样也很多。   倒不如说,哈士奇是把自己经历过的、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之所以她留下了一大堆的游戏,就是为了能各个方法都用一遍……   当这些小巫师们玩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会突然发现“卧槽,后面怎么没有了”。于是他们就会去玩别的东西……然后他们最终就会发现,哈士奇留下的所有的游戏都不是完整版。   ——或者说,都是试玩版。   那他们就会想办法,用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和担保能力,去找那些“投资顾问”骗钱。当然,也不能说是骗……毕竟这些游戏的确也可以卖不少钱。   但正常情况来说,如果是看到同行已经给了一部分的投资,为了避免扎堆跟风的情况、其他人通常会选择稳一手。   然而哈士奇的这个决策,却让她能够从“每一个贵族”手中,都分别忽悠到一笔投资……这种只是用来“凸显自己能力”的假投资,那些顾问们当然不会说出去。   结果就是,这个数值将是哈士奇正常所能要来的投资十倍甚至二十倍不止。加起来的数值,甚至会超过一些小贵族……而哈士奇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钱。   因为她哪怕雇佣巫师来制作游戏,但能接受雇佣的巫师就这么多、市场也一共就这么大。   至于找那些巫师来进行游戏开发?   他们加起来,可能效率都不如哈士奇自己一个人高。尽管这个世界的先进游戏的确也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比地球上的游戏更加出色,但那些游戏的存在,都是千面幻塔所发明或使用的。   其核心意义在于公平的赌斗、而不是“有趣”或是娱乐。   哈士奇的游戏及玩具制造理念本身,对于这个世界的娱乐行业都是一种降维打击。   而他们作为比较核心的玩家,也会从安南这边得知一些还处于隐秘阶段的情报。   比如说冬年已经快要结束了……再比如说,凛冬获得了一大笔投资、并且即将恢复与诺亚的海运。   而玩家们也逐渐意识到,他们的“最终主线任务”,大概率会是“统一五国并重建大结界”。那将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假如这个早就没有任何玩家真的以为是“游戏”的异界之旅,在那时没有结束关服的话……纷争的时代就要彻底结束了。   那意味着文明的到来。   ——意味着必须尽快抢占市场及权力,才能在下一个时代拥有话语权。   因而玩家们甚至也开始了布局。   这并非是安南委托或是命令他们进行的布局……而是他们自己通过线下商讨后做出的决策。   十三香将会委托玩家中真正“金融行业”出身的选手,将哈士奇获得的这一批钱反手投资回去——甚至哪怕只是将其用来放贷、借给其他人,都能成倍将滋润进行回收。   玩家们只是缺少本金而已,而有了这一批资金……他们就能真正意义上的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了。   哈士奇虽然自认是条傻狗,但毕竟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她倒也不是没有脑子,只是平时懒得用。   毕竟十三香的脑子很好用。   有他在,大多数情况下哈士奇都可以放弃思考——十三香总会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像是家长拽着自家傻崽崽“叫阿姨”、“叫叔叔”、“说谢谢”一样。   不过哈士奇倒也没有太深的认知。   她虽然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不过十三香对她的警惕心同样有认知。这些小巫师中的天才不在少数,其中意识到这其中有些问题、并提高警惕的人,当然也还是会有。   但只要哈士奇不了解计划细节,那么她就没法被人把话套走。   之前的试玩环节非常轰动、相当成功。   虽然只有小巫师们参与了试玩……但等过几天,哈士奇他们离开之后、那些被雇佣来担任导师的大巫师们,也肯定会好奇孩子们到底在做什么。   而他们围观并试玩过后,最终也会成为“苦苦等更新”的一份子。   但他们的意义,就不再是给哈士奇他们骗钱。   这些巫师们虽然实力更高,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钱。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被邀请回来担任教师……而是肯定在各个地方忙于自己的事业了。   正是因为找不到足够好的工作,才会留在巫师塔当导师。   但他们虽然囊中羞涩,却早已成名。更有相当强力的“老同学”,和昔日在巫师塔中结成的圈子……这可以让他们成为免费的宣发员。   或许以后这些游戏能够卖给普通人,但考虑到成本和用户需求、目前能玩这些游戏的还是只有巫师而已。   而哈士奇开发出的游戏,其实比这些试玩版要完整、全面许多……正是因为他们手头早就有了下一个部分,所以才能断章断的如此恰当。   也正是因为她的研发进度远高于已经展示出来的“试玩版”,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寻求技术支援。   当然不是为了重做这些已经做好的部分,而是因为技术难题而没做的部分。   等到艾萨克给安南布置好加持仪式,就要给镜中人去写信了。之后镜中人大概要亲自过来一趟……不过那个时候,安南还未必能清掉这个噩梦,因此他也懒得去过问艾萨克与米开朗基罗的细节了。   因为是在巫师塔中净化噩梦,当然不会找个床躺下就完。   他们来到了泽地黑塔的第十二层。   这里有一个进阶到“大巫师”这个级别的巫师进入“进阶噩梦”时,才会使用的专业设备。每启动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咒性材料……虽然其实也不是特别多,但肯定不足以每个学生都来用一次。   毕竟对于噩梦这件事,巫师肯定还是不如圣职者们精通。然而对噩梦再没有兴趣,至少进阶噩梦还是要打的。   那么在这种刚需——以及巫师们的研究能力的推动下,这个装置也就被开发出来了。   “这个装置也是雨果所发明。它被雨果命名为【雨果学派仿神性无目标窥梦仪式深度执行装置及其上位机监控系统】。它的第一个试用者,就是当时进阶到炼金术师的萨尔瓦托雷……顺便一提,它现在被萨尔瓦托雷重命名为【奥涅伊洛斯】。”   “还是这个名字好一点。”   一旁围观着的哈士奇小声吐槽道:“第一个名字我都没记住。”   而随着艾萨克将周围的装置逐渐点亮,墙上三块连在一起的巨大屏幕上,也终于出现了画面。   那像是一团颜色及形状不断变化的发光史莱姆,在纯黑色的背景中不断扭曲蠕动。   “这是在尚未进入噩梦前,白银阶的超凡者未成形的‘梦境’。”   没等询问,艾萨克便对哈士奇解释道:“从这里,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噩梦中的具体情况……并使用预先设置好的仪式,选择从外界输送进去情报、治疗净化者梦中的躯体、或是将其强制唤醒。”   只见安南整个人以“静待公主抱”的姿势水平漂浮在空中、包裹在致密的光流之中,皮肤下面流动着光。场面看起来异常科幻。   “高科技啊……”   哈士奇双手抱胸,一脸严肃的感叹着:“原来如此。”   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完全没懂.jpg 第971章 噩梦:其脆易泮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重演】   【副本重新生成中……】   【副本难度为扭曲,进入次数无限制】   【当前净化率为030】   【小队当前总侵蚀度为0%,副本难度上升0%,噩梦畸变概率上升0%】   【此副本有4个存档点,死亡时不会上升侵蚀度,1次死亡后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提供引入剧情,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未知】   【副本解密奖励:未知】   【副本载入完成】   现在安南对于净化噩梦的流程已经非常熟练了。   看到这个噩梦会提供引入剧情,安南就已经松了一口气。   尽管噩梦的导入语和引入剧情中的情报,通常都不会特别关键——那些情报都是正常打完一轮,无论是胜利通关还是死出来,都能得知的情报。   只要不是死在太靠前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差不多就能弄明白,这个噩梦到底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大概是个什么机制了。   除非是原本就对噩梦的主人足够了解,完成世界观解密所需的“核心情报”,也肯定是在噩梦途中获得。哪怕最开始进入噩梦的时候走了个神,或者没记住引入剧情的内容、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后续的解密内容。   它仅仅只是为了提高代入感,以及能够让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已。   不过,它虽然不会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但却可以有效提高噩梦中的“游戏体验”。   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哪里、面对着什么困难、自己要做什么,和上来直接跳过新手教程之后一脸懵逼的探索肯定是不同的。   就像是新人刚入坑后不久,突然恰了一堆冒险录、或者直接叮了角色后,往往也会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堆功能与密密麻麻的技能,大脑直接陷入宕机。   一般MMORPG游戏还会比较友好。   它至少还会给你一个木桩,让你自己先去试试手感、练练循环……   ——但噩梦却会直接把你发到某个从来没打过的副本中。   以安南的学习能力与演技,他的确可以强行净化……至少先完成主线任务并通关,获得一些基础的情报。在第二周目时,再考虑解密的问题……但那样的话,就很难保证初见解密了。   安南现在净化噩梦的时候,基本都是往初见即完全净化的方向走的……   在噩梦载入完成的瞬间,熟悉的坠落感消散。   就像是电梯突然运行到了一楼——甚至地下一般。   那一瞬间的超重感,让安南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个年轻的、安南尚未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   “——即使厄运缠身我也不会认输,即使匮乏才能我也可以加倍努力,即使被人施以毫无由来的恶意我也能够忍受。   “但还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导语至此而终结。   安南还未睁开眼睛,便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似乎是被黑布蒙住了。   那紧并着的双腿传来的不适感,也让安南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处于被紧缚的状态。   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程度的紧缚。   他察觉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但他并在一起的双腿却完全无法动弹。而他的双手也被束缚在身体两侧……就像是袖子和衣服缝起来了一样。   他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但双手无法放到扶手上、也无法放在腿上。只能就这样非常别扭的放在身体两侧。   ——毫无疑问,是拘束服。   安南立刻做出了判断。   而他的身体,也像是被类似婴儿车般的木质装置固定着……因而完全无法起身。   ……这开局是在牢子里吗?这次是逃脱者?难道天才的监狱测试员要表演一个逃生魔术吗?   安南脑中一时间飘过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很快意识到——也特么的不对劲。   哪里的监狱会把人捆成这样的?   关汉尼拔的监狱也不至如此啊……   但很快,安南就听到了周围传来了少年的哄笑声。   “你看他那表情……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茫然。”   “那老头刚刚是睡着了吗?”   “睡迷糊了吧……”   周围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不怀好意的年轻人,被拘束着、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可悲老头”——安南注意到,这具躯体甚至没有法力池。   这意味着他至少不是一位巫师……或者说,大概率不是超凡者。   而在陷入僵局之时,安南眼前终于浮现出了这个噩梦的导入剧情。   【你是贝尔纳迪诺·特勒肖,一个孤儿】   【你的父亲是一位毫无积蓄可言的渔民,住着挡不住雨的破木屋。因为他的懒惰和酗酒,你的母亲在你尚且不记事的时候,就悄悄抛下你并离开了宝钻岛】   【而你的父亲——他只有在完全没有钱的时候才会出海,涝到足够活几日的鱼便会归来。正因如此,他才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船,已经被数日前的暴风雨所损坏……并在一场不那么大的暴风雨中,葬身海底】   【你并不认为他的死哪里奇怪,但他终究没有为你留下一分财产、甚至为了修补渔网还欠了一笔小钱。将你养大的,是渔村中唯一的主教、曾经作为有名雕塑师的路德维希神父】   【他认为你有学习雕塑的才能,最终推荐你去丹尼索亚神学院读书。然而你却弄丢了路德维希神父交予你的信物与学费,在羞愧之下不敢回村、只能在丹尼索亚以半生不熟的雕塑手艺谋生】   【就在这时,你迎来了人生中的转折点——黑耀之塔的大巫师,邀请你成为黑耀之塔的“不记名学徒”,也就是不付薪水、也不承诺任何人权的助教】   【助教的死亡率是不能太高的,但“不记名学徒”就不一样。名义上你根本不属于黑耀之塔,即使身死也只能算是“恰巧死在附近的流浪汉”。与其说是学徒,不如说是试验品】   【但你也知道,这是一场难得的机遇——假如能在担任“不记名学徒”时,学会任意一个法术、就能成为正式的巫师学徒……随后便能成为巫师、大巫师。最终开创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   【这里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在你进入黑耀之塔二十多年后,才终于绝望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并没有那种才能】   【与你同期的助教,要么成为了正式的学徒、要么就已经放弃并离开了黑耀之塔、要么就死在了各种危险的实验与教学中】   【在夺魂法术长期的折磨下,你的头发已然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在巫师塔中生活了二十三年,仍然没有学会一个法术、至今仍是身无分文。你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浪费了大半……】   【但你——贝尔纳迪诺仍然不愿放弃】   【并非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麻木】   【贝尔纳迪诺不愿承认自己的人生至此为止毫无意义,于是他便自愿加入到了一个危险的实验中。】   【名为“灵体共鸣釜”的新装置尚未进入到人体试验阶段、被评价为“危险性极大”,实验犬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六十;但凡是幸存的实验犬,都可以自动掌握白银阶的巫师才能掌握的“操控灵体”能力,并且能够在体内储存复数灵体】   【贝尔纳迪诺知道、通过这个实验获得的能力并非是法术,也不一定能让自己成为“学徒”。况且,已经三十岁的他,就算成为了学徒,大概率也已然无法毕业】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甚至将灵魂卖给魔鬼……】   【——无论那是谁的灵魂】 第972章 “老头”贝尔纳迪诺   围在贝尔纳迪诺周围的年轻学徒们,显然也对贝尔纳迪诺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若是单纯的因为出身不好、或是走投无路而进入黑耀之塔担任助教也就罢了。他们早晚也会成为自己的同学,或者就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   毕竟这“不记名学徒”本身也能算是一份工作。   假如助教能算是正式职工的话,那么“不记名学徒”也可以视为是“助教临时工”。尽管要去执行一些比较危险的“教学任务”,但毕竟还是会发工资的。   而且因为执行的教学任务比较危险,还会有一些额外的补贴。最终的收入还会比助教会稍微高一些。   黑耀之塔也的确有一些学徒,实在是没有钱、但却有着强烈的“上升的欲望”。   他们在经受过“不记名学徒”的生活过后,成为正式学徒时也不会受到其他学徒的排挤。   到了那时,学徒们甚至还会为新晋学徒举行宴会来庆祝。而他们在这期间的经历,也会成为他们宝贵的经验……毕竟不是所有的夺魂巫师,也被其他人使用过各种类型的夺魂法术的。   被释术时的丰富经验,在他们学习夺魂法术时,反而会成为助力。   但对于“屡试屡败”的贝尔纳迪诺,这些巫师学徒们却没有什么好态度。   这个气质颓废、总是佝偻着腰,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待在黑耀之塔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年仅中年却仍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巫师。   对于他们——尤其是那些逐渐在学习过程中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差距的巫师学徒来说,贝尔纳迪诺存在的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踏入白银,更不用说成为黄金阶的巫师了。甚至就连毕业考试都已是无比艰难……   刚刚入学,接触到神奇的法术时的雀跃与兴奋……已经在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个凡人之后,冲淡了许多。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苦学了二十余年也没有成为正式巫师的中年人,却说他想要成为巫师学徒。   众所周知,巫师学徒没有任何意义。成为不了巫师的话,就终究只是一个在梦中都无法保持清醒的普通人而已。巫师学徒的意义,就在于它能够进阶到巫师。   那么,贝尔纳迪诺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证明什么?   他认为法术是这么好学的吗?他想要成为巫师吗?他是认为,他在巫师塔中做了二十多年的杂活、从实验台上听了二十多年内容差不多的课,就能比他们更容易学会这些知识、成为一名正式的巫师吗?   这就像是在大学打扫宿舍厕所的老大爷,没事就找数学系的学生们请教数学题、想要自学考上数学系并成为一名数学家一样。   他这一举动,的确能够称得上是“上进好学”,其态度也值得鼓励——但却无疑会让学生们厌烦、甚至激怒他们。   尤其是在他们期末考试挂科之后。   这个时候,只是看到贝尔纳迪诺捧着笔记认真研究法术,那些学徒们的血压就快要炸了……   因此,虽然贝尔纳迪诺其实也就只有四十岁出头,但学生们还是蔑称他为“老头”。在充满了年轻人的巫师塔中,就连导师也很少会像童话故事中一样,有着长长的白头发和白胡子。   因为衰老的身体是真的很不舒服。   只要条件允许,大巫师们都会使用各种仪式,将自己的身体尽量调节到健康的程度,不会太过衰老;而如果是已经老到连仪式都救不了的程度,他们也根本不会来巫师塔教书。   明明只有四十岁出头,却已经有了白头发、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一样的贝尔纳迪诺,几乎就是黑耀之塔中最衰老的人了。   ——但这并非是叫他“老头”的全部原因。   黑耀之塔的学徒,相比较其他的巫师塔更能了解人心。   如果他们的敌人心情平静如水,就很少会露出破绽。比起强行攻击,能够使用言语的手段令敌人暴怒到失去理智、产生更多的情绪,自然是更加有效的手段。   换言之,黑耀之塔的巫师,是得学习“嘲讽”和“挑衅”技能的。   对于贝尔纳迪诺来说,最为恶毒的言语不是“白痴”、“疯子”、“怪人”……而是“你老了”。   “老头”这个称谓,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在黑耀之塔浪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却连巫师学徒都还没有成为。   而他已经进入了衰老期。   随着他的大脑变得迟钝,学习能力与体力进一步退化,他能够成为巫师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低。   浪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受尽苦难与折磨——却谁也怪不了。因为这并非是他被什么人囚禁在了这里、或是因为某人的暗害而失去了才能……   从最开始,都是他自己的错。   他原本可以成为一名好雕塑师,但他却想要研究自然哲学;他原本也可以顺利的进入丹尼索亚神学院,但他却弄丢了东西。   他甚至可以回到家乡——只要给自己的养父认个错、请求他的帮助,他依然可以成为一名雕塑家。可他却好面子,不想也不敢回家……宁可流浪街头、乃至于成为黑耀之塔的活体教材。   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的养父写一封信……因为这已经许多年过去了,路德维希神父肯定早就已经知道,贝尔纳迪诺当年带着他的钱和介绍信,其实并没有进入神学院了。   甚至路德维希神父,说不定都已经死了。   在贝尔纳迪诺十三四岁的时候,路德维希神父就已经四十五六了。而他如今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的养父说不定已经病死或是老死了。   他越发的不敢回家——唯恐回到家乡,看到的只是养父的坟墓。他浪费了一辈子,什么手艺都没学会、也没有掌握什么技能,挣到的钱也不够自己安稳的生活到老……甚至就连养父死前,都没来得及为他送葬。   “老头”这个平平无奇的外号。   正是对贝尔纳迪诺来说,最为恶毒的言语。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使用,后来传的越来越多。最后就连其他的导师,和新入学的学生也会如此称呼他……因为他已经逐渐变成了真正的“老头”。   ——贝尔纳迪诺生活在自愿进入的地狱之中。 第973章 灵体共鸣釜   “老贝尔,你怎么样?”   一个稍微有些陌生、也更成熟一些的声音,在安南面前响起:“稍微好些了吗?   “我们时间有限。假如你恢复了一些,我们就要开始下一步实验了。”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听这语气,应该就是“灵体共鸣釜”这个实验的发起者。   那并非是之前嘲笑过贝尔纳迪诺的声音,因此才会稍显陌生。   他对贝尔纳迪诺的态度,显然要更好一些。   但安南也能听出,这并非是因为他对贝尔纳迪诺的遭遇心怀悲悯;只是因为贝尔纳迪诺的自愿参与,让他的实验能够进行下去而已。   夺魂巫师能够看到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最不堪回首的过去……如果是容易为他人的苦难而感到悲伤的人,恐怕终其一生都要在悲哀中度过,更不用说是修改、欺骗他人的记忆了。   能够成为夺魂巫师的人,必须拥有着不会轻易逾矩、不会轻易动用超凡力量的节制之心……却同时对人理智而冰冷,能够亲手拆解敌人的心灵、泯灭他人的神智、擦除他人最为珍视的回忆,而不会为此而感到丝毫迟疑。   一旦下手软了分毫,就会留下隐患。被擦除的记忆也可能会被再度想起,被修改、抹除的人格也可能会重生。   会为他人的遭遇而悲叹的夺魂巫师,就像是握着手术刀、却不敢看他人流血的外科医生一样。   “我感觉……还可以。”   安南低声开口道:“继续吧。”   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干哑,就像是刚睡醒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好的,那么我们继续。”   实验的主持者没有进行二次确认。   随后,他便给安南绑上了一个装置:“张嘴……咬住。”   ——咬起来的口感,有点像是橡胶骨头。至少可以防止咬到舌头。   安南在心底评价道。   这是做什么的?   口球吗?   因为说到底,贝尔纳迪诺也仅仅只是一个“能够分享所知所感的试验品”而已。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主持者严厉的声音响起,那些围在贝尔纳迪诺身边指指点点的巫师学徒们便闭上了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升起紫水晶镜面。以D6规则点燃白色液态火,之后升起黑色帘幕。   “同时打开灵体共鸣釜。开始活化海兽鲜血——”   随着语速飞快的指示声落下。   某种机械把手被压下的声音响起,安南隐约听到了液体传输的轻微咕噜声。   “镜面已升起,完毕。”   “烛火已点亮,完毕。”   “帘幕已闭合,确认仪式场已恢复。”   “海兽鲜血活化完毕。”   “——开始注射海兽鲜血,缓速滴注两倍用量。打开电棒,开始充电。”   安南的小臂和小腿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液体逐渐涌入。就像是打点滴时,偶尔会感觉到液体格外的冰冷,甚至浸透了半边身体一样。   那是自内向外的寒冷。   但这时,安南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太妙的危险气息。   电棒……是啥?   他耳边听到了低沉的怪响。   就像是电视剧中的电除颤器“蓄力期”发出的声音一样。   安南突然意识到,之前为什么这个实验主持人会问自己“好一点了吗”、而其他人还在嘟囔着“像是刚睡醒了一样”。   ……卧槽,你们要做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似乎通过某种指标的判断,实验主持者得到了信号。   他突然开口,指挥道:“插入电棒,开始加压。给120%的灵体压力。”   但好在,和安南想象中的还是不太一样——至少不是太阳穴通电极的学园都市级操作。但他立刻感受到,输入到自己体内的“海兽血液”开始变得灼热了起来。   他体内的血管,突然变得又热又麻又痛。就像是高烧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蠕动一下身体。   而这时,安南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拘束服固定在椅子上、还被绑上了口带——就是为了现在不会乱动。   “加压到150%。”   新的指示传来。   安南脑中的眩晕感变得更加清晰了。如果他现在走在街上,不出两步就一定会软倒在地上。强烈的反胃感让他的胃翻涌着,像是严重晕车的体验一般,而眼球则变得异常灼热。   这甚至是安南在持有咒缚“痛觉消除”的情况下,感受到的剧烈不适感。   ——对于并非是超凡者的凡人来说,这无异于煮沸体内血液的酷刑。如果这是真正的贝尔纳迪诺,假如他没有口带、恐怕这时已经嚼烂了自己的舌头。   “加压到180%……打开帘幕……”   强烈的眩晕感、让耳边传来的指示声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扭曲,安南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剧烈的喘息着,闻到了海洋般的气息。   虽然带着黑色的眼罩,却感觉强烈的光将自己淹没。即使闭着眼睛,他的思维空间中也被染成了纯粹的白。   身体血管中传来的灼热感与麻痹感开始逐渐消散,光让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贝尔、贝尔?”   突然,一个威严中年人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安南猛然转过身去,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能看的见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变小了。   或者说,安南又恢复了他所熟悉的身高。   ——他刚刚正坐在海边的小木屋中,怔怔的望着海面。   “走什么神?”   他的头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安南回过头去,看到一位身披绛紫色长袍,灰发灰眉、面容严肃而威严的中年人,正端坐于他身边。   “我再问你一次,贝尔纳迪诺……你确定要去研究自然哲学,而不留在这里学习我的雕塑手艺吗?”   路德维希神父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学习是很苦的,研究更加辛苦。你可能或许直到死亡也不会有什么研究成果,一辈子过着清贫的日子……即使如此,你也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优渥生活吗?   “你只要跟随我,成为一名雕塑师。甚至有机会成为雅翁的主教。雅翁从不在乎他的信徒出自什么身份,倒不如说穷苦、贴近大地的生活,能够给你更多的灵感也说不定。   “我虽然已经隐居多年,但我老友们的联系都没有断。我可以直接与你一起做上一套雕塑,然后挂上你的名字参展……你会得到大贵族们的赞助和支持。你赚钱来赞助自然哲学的研究,也比你自己去研究要好的多。   “我就直说了吧。你不是那块料,你的脑子没有那么好使……你是通过想象和灵感、而非是逻辑与理性认知世界的。”   路德维希神父虽然说着有些无情的话语。   但安南能轻而易举的听出其中的诚恳,以及这话语的理性之处。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当年神父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贝尔纳迪诺到底为啥去学自然哲学了?   他的头这是真的铁……铁头娃都没有他头铁。 第974章 正确的扮演   毫无疑问,路德维希神父为贝尔纳迪诺所安排的人生,可以说是无比光明的。   而且安南也可以看出。   神父他并非只是怀着慈悲心,不图任何回报的将无父无母的贝尔纳迪诺养大……而是看上了贝尔纳迪诺的天赋,希望培养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将自己所拥有的雕塑艺术传给他。   路德维希神父当年之所以会选择隐居在这里,或许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在神父话音落下之时,安南这边也终于出现了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扮演贝尔纳迪诺】   随即,这行字下面很快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但其中的内容,却让安南微微一惊:   【别后悔】   【快醒来】   【活下去】   ——久违的“活下去”啊。   安南无声的感慨着。   真不愧是具有“重演”特性的噩梦。   昔日的一切,在这个噩梦中都会被抽象化。   与“回忆”这种专注于还原事实的噩梦特性不同,“重演”同样是在演绎过去的事、但它更强调心理的具现化。也就是说,经过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使其具有别样的表现力。   就像是画廊噩梦中追随其后的“大锤哥”、象征着死亡的迫近;无限重复的画廊则是阿莫斯已经逐渐明晰自己终将死亡的结局,而潜意识中的抗拒心。   展示柜中的道具,在史实线上并不存在于那里;被压在灯下的黑影、逆时长廊中逐渐迫近的恶魔和猎犬,也都象征着某物。   在阿莫斯真正的逃亡之路上,当然不会出现那种东西。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约瑟夫当然也可以沟通……然而噩梦中的“大锤哥”就仅仅只是一个无情的死亡机制。   根据泽地黑塔的噩梦学研究,【重演】类型的扭曲噩梦、偏重于抽象化的强调某个过程。重演的噩梦,本身就是对那个噩梦的无限重复。   为了能够让净化者完美体验这个过程,一旦在这个噩梦中死亡、就会被清空在噩梦中出现的所有记忆。   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提供“更深的代入感”。   ——也就是防止剧透。   幸好当时雨果没有进入这个噩梦。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正因如此,他才能完整体验到这个噩梦的全部……   如今的世界还是相当光明的。   夕阳就在窗外,碎金般的光洒在波光淋漓的海面上。那毫无疑问是非常美丽、宛如梦幻般的景象。   仔细揣摩着贝尔纳迪诺的心情,安南低声开口、轻声道:“我只是……希望能够成为更有意义的人。”   “什么叫做有意义呢?”   路德维希神父轻叹一口气:“是将自己全部的口粮送给其他饥民、救活一人的穷人,还是每天舍粥、救活千余人的有钱人?前者用尽全力,也只是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他人;但后者若是竭尽全力,甚至可以消弭一地的灾荒。   “你所缺少的不是善念、不是觉醒,而是资质……或者说,力量。没有力量的话,你什么都做不到。反过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到。   “什么是力量?那就是绝对的杰出。无论是成为超凡者、亦或是成为官员,再或是成为一名杰出的学者、或是相当有名的艺术家——只要杰出即可。你的杰出,自然而然就会化为力量。”   “……自己擅长的事业,要比自己喜欢的更重要吗?”   “没错,更重要。”   路德维希神父毫不犹豫的答道:“你只是渔民之子,没有矫情的余地。如果你只是希望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那我也不会多要求你什么——你制作雕塑的手艺,能让你从事任何行业时都不会饿死。但你却想要做‘有意义的事’、成为‘有意义的人’……你有着属于自己的理想。”   神父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还小,不会明白……理想一词有多么沉重。它沉重到如果你不使出全力的话,就根本背不动它、只能选择舍弃。   “那么对你来说,平庸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你可以痛苦,可以不快乐,可以疯狂,也可以悲伤。但你唯独不可以平庸。因为你有梦想,你想要做有意义的事……而平庸意味着放弃梦想。”   安南顿时哑然。   ——因为他知道,路德维希神父说得对。   贝尔纳迪诺甚至都没有钱,他至今为止都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他需要靠路德维希的钱才能离开宝钻岛,甚至就连生活费都是路德维希发的。他所执行的“学徒”工作,与其说是打工、不如说是在指导下实习。他做的东西卖不出去,也没有什么价值可言。   那么路德维希实际上是有话语权的——他只要拒绝贝尔纳迪诺就好了。   但神父却坐在这里,认真的同贝尔纳迪诺讲道理。   ——而且还真的很有道理。   说到底,路德维希神父他就没有任何义务,要满足贝尔纳迪诺的妄想。他甚至都不是贝尔纳迪诺的亲生父亲,也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雕塑,也的确是贝尔纳迪诺目前唯一拥有的、能用来谋生的手艺。   这让安南直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了。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贝尔纳迪诺,噩梦中也没有提词板。他不知道当时贝尔纳迪诺到底要如何反驳、怎样无理取闹……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了。”   路德维希神父看到贝尔纳迪诺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便如此总结道:“我去教堂继续制作新石像,你记得按时吃饭,不用等我。晚饭是青菜豆腐干炖鱼,还在锅里热着。   “等吃完了饭记得看一小时《凝固之美》,然后继续做你前两天做的石膏像。回来我会检查你的进度。”   既是老师也是父亲的路德维希神父,仔细为十三四岁的贝尔纳迪诺安排着学习内容。   路德维希神父那总是板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始终保持着肃穆,即使是说话时也总是眯着眼。看起来并不算是好相处的人……但对叛逆的贝尔纳迪诺却是极具耐心。   等到路德维希神父离开这间房屋之后,时间就像是快进了一般,眨眼间天就黑了下来。   安南心中一动。   看这反应,这段回忆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样子……他的主线任务也没有失败。后面似乎还有其他的内容。   ……莫非这不是贝尔纳迪诺离开前的最后一次谈话?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扮演竟然是正确的? 第975章 稻草人   “如果当年贝尔纳迪诺的确是这么说的……”   安南喃喃自语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眉头微微皱紧、陷入认真的思考之中。   在贝尔纳迪诺几乎已经被说服了的情况下……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的人生方向就此改变了?   安南走到窗前,望向天空中的月亮。   从月亮的位置判断,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   安南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发现除了床和桌子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   虽然有一个收纳柜,但里面并没有看到日记。   他顿时有些失望。   “这小贝尔,尚不如艾蕾省心。”   安南啧了一声,指指点点。   这个房间里,就连收纳柜里都没有什么东西——这应该是为了不让他把时间平白无故耗在这里。   这样的布置,让安南联想到了什么。   “回来要检查……也就是说,情报搜集是有时限的吗?”   安南喃喃道。   倒也不一定是时限,也有可能是剧情触发……比如说搜到什么地方的时候,路德维希神父就会突然回来。   这对应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搜索策略。   如果是时间限制,那么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一次调查完毕,尽量不要拖沓;假如是事件触发,那么他的时间就要宽裕许多,强调的是“尽量不要回头”。   众所周知,回头在恐怖游戏里是一个典型的FLAG。   不过好在,这个触发条件是可以判断的……   安南缓缓推开了房间门。   木门发出了吱嘎的酸响。   外面的走廊一片漆黑,潮湿阴冷的海风从外面灌入,渗入到他体内。   ……是有窗户开着?还是大门没关?   安南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至少有一件事判断失误……   因为得知贝尔纳迪诺是渔民之子,又闻到了海风的味道、他就下意识以为自己之前所待的就是贝尔纳迪诺的房子。毕竟那个房间也有床和桌子,虽然简陋、但也已经满足一个家的基本条件了。   但等安南推开门,才发现这房子出乎预料的大。他刚刚所待的,仅仅只是一间客卧而已。   这房子目测甚至比阿莫斯他家还要大不少。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二楼和地下室。   这肯定不可能是贝尔纳迪诺的房子……多半是路德维希神父的家。虽然只是偏远的小渔村,但作为一位主教和曾经的有名艺术家,装修稍微搞好一点倒也正常。   安南四顾张望了一下,很快找到了房间正门的位置。   他去推了一下门,发现打不开。   再度确认之后,安南意识到这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   安南亲自试了一下,发现这门的确不容易轻易打开。   门关的异常严实……甚至在安南用力拉扯的时候,连些许的细微晃动都没有。   就像这并非是锁住的门、而是在墙上多了一个门把手。   “……懂了,是经典的【打不开】。”   安南回头往漆黑一片的走廊深处望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他意识到了,气氛接下来马上就要鬼起来了……   安南借着极弱的微光、勉强能看到门口有一座钟。   他凑过去,仔细看向时间。   时针指向九与十之间的空隙,而分针则正巧在它的对面。   这个时间,大约是九点十七分。   安南就站在这里,右手搭在自己左手手腕上、感受着脉搏,安静的等待了一分钟。   随后,他就看到分针往前跳了一格。再过一分钟,分针又往前跳了一格。   安南顿时松了口气。   “大概明白了,是限时模式。”   他低声喃喃着。   ——安南刚才特地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确认大概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个。   先确认大致的时间,然后看钟表上的时间对不对、再看它转不转。如果确认时间的确在正常流逝,就通过脉搏看看每分钟的时间是否均等。   时间的确在正常流逝,而且很精准。   那就只能确定,在某个时间路德维希神父就会回来、并触发下一个阶段的剧情。   因为假如时间一直这样流逝下去,而关键剧情始终无法触发、那么它最终会等到天亮。那样的话,剧情逻辑就崩了。   重演类型的噩梦中,死亡无法保存记忆——无论这是否是他的第一周目,安南都要做好一命通关的觉悟。那么他就要在优先的时间内,尽量调查到最多的有用情报。   ……先找到厨房吧。   安南想着,最后确认了一下房门被锁死、便缓步走向漆黑的走廊深处。   这房间内昏暗到不正常的程度。   之前的卧室中,明明可以看到月光。房间中也没有那么昏暗……但这个走廊、以及尽头的客厅,却昏暗到一点光都没有。   但如果说窗户全部封死的话……这潮湿阴冷的晚风又是从哪来的?   随着安南的前进,窸窣的雨声逐渐变得清晰。   外面正在下雨——在走进之后,安南才看到走廊的窗户外也是一片漆黑。   应该不是这里漏风,安南心想。   他走上前去,正想调查一下窗户。   但就在这时,那窗户却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打开——   暴雨的轰鸣声,伴随着雨点和卷入的骤然涌入、将安南的上半身吹了个湿透。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来,将窗户关上。   但就在这时,安南的直觉却突然告诉他……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这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这股直觉这并不寻常。   因为他如今使用的身体来自十三四岁的贝尔纳迪诺。他的感知属性恐怕连凡人都不如。他没可能“直觉”的感知到什么……   那么这就只可能是这个噩梦本身希望他看到。   安南心念一动,选择顺其自然。   他集中注意力,往外看去。   就在这时。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雷落下——仿佛在眼前炸裂的雷声,让安南的心脏都为止轰鸣。而同步擦亮、一闪而过的电光,却照亮了屋外。   安南瞳孔微微收紧。   在窗外,有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没有头的稻草人。   它的手中似乎提着什么球形的东西、在大风之下还在摇摆着……在暴雨之下束成一缕的黑色液体,在滴滴答答的流淌到地面。   似乎……   是一颗人头。 第976章 蛇   但那电光只是一闪而逝。   随着光芒的消逝,窗外就又恢复了那种昏暗。   安南这次再将窗户关上,就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他再度往前走了两步……   ——真的就只有两步。   他身前身后的三面窗户,突然同时爆碎!   只听得比那更近的一声暴雷,直直劈在了安南身侧——落雷直接劈在了他身侧的那面墙上!   如果没有那面墙挡着的话,恐怕“贝尔纳迪诺”就直接被雷打死了。   安南甚至感觉到手心、身体都微微发麻……这是落雷就殛在他身边的证明。   “……这是说,当年贝尔纳迪诺差点被雷劈死?”   安南讶异的喃喃着。   但他转念一想:“啊,确实。这很合理。”   贝尔纳迪诺的确是那种走在街上可能会被雷劈死的类型……   不过安南没有被雷吓到,也没有被这突然爆裂的玻璃吓到。他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希望在外面3D观赏噩梦的几位没事。   安南笑眯眯的想着。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去,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转头望窗外望去。   在安南快要路过第二面窗户的时候,又是一道远远的落雷劈下。这次他还没有听到雷声,就看到电光再度照亮了院落。   不过这次,那个无头稻草人就不在外面了。   它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从院子里消失了。   仿佛安南看到的,仅仅只是幻觉一般……   而就在这时,只见周围的光芒明灭不定的闪烁了两下。   走廊和整个客厅,都突然再度亮了起来。   安南踩着向内爆裂的窗户碎片,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可他刚刚,才走过那条走廊。   进门后直到这里为止……唯一的重物,就是他刚刚看过的那座钟。大约与如今的贝尔纳迪诺差不多高、差不多宽,如果它被风吹倒的话、的确会发出这种程度的闷响。   “不会吧……”   安南喃喃着,回头望去。   只见那座钟果然躺到在了地上。   但在钟的旁边,还有一具无头稻草人。   在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了之后,那个站在门口歪歪扭扭的稻草人、就是唯一站在昏暗之处的地方了。   ——它甚至还在微微摇晃着。   就像是刚刚推倒了座钟,然后立刻恢复了稻草人的姿态一样。   它的“右手手臂”上,还用漆黑的绳索悬挂着一颗头颅。   安南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路德维希神父的头颅!   那表情似乎有些惊恐、又有些恐惧。   绳索从左眼穿进去、又从右眼穿出来。头颅则像是刚才的钟摆一样,有节律的左右摇晃着。   突然,那头颅掉在了地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破裂开来。   “……是石膏像。”   安南喃喃道。   太逼真了。   难道是贝尔纳迪诺做的?   ……大概是了。   毕竟自己给自己做雕像,不止有点奇怪,而且也没那么容易。自己看自己的脸,总是会有些失真的。   但如果那是贝尔纳迪诺亲手做的……   安南有些诧异。   “……老贝这手艺不错啊。”   这个时候,他应该只跟路德维希神父学了一两年左右的雕塑。然而他做出的石膏像人头,却甚至骗过了安南的眼睛。   ——即使那是隔着接近二十米的距离,而且灯光昏暗。   但能够骗过安南的眼睛,也是实属不易。   他刚刚真的在想,“路德维希神父”怎么这就嗝屁了……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感觉到了隐约有点不对劲。   就像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一样。   但一时之间,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自己的左腿裤脚。   安南低头一看。   ——那是一条漆黑的蛇!   那个穿着石膏像的头颅的“黑色绳索”,根本就是一条活蛇!   它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绳子断裂、石膏像掉了下来……而是蛇从稻草人身上落了下来!   安南毫不犹豫,小跳起来并用右脚踩住了蛇的尾巴,而左脚则顺势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   如同跳跃起舞一般,已经进去裤腿一半的蛇、被安南直接甩了出去。而他借着旋转的力道、直接将蛇的脊椎踩到错位。   但安南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脚踝传来一阵痛感。   这是什么亡语……   ——倒不如说,那蛇居然还有机会能咬到我?   是小贝尔纳迪诺的身体属性太低?还是那蛇反应过于快了?   安南眉头紧皱、立刻弯下腰去抓住蛇的尾巴。像是挥舞鞭子一样,啪啪的在空中甩了两下、甚至出现了破空声。   贝尔纳迪诺作为渔民之子,他的身体素质倒是相当不错。   只见那蛇立刻就软了下来。   安南立刻蹲下,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   伤口并不深,甚至可以说很浅。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被蛇咬的、而是被牙划的。就像是被匕首割破了一样。   应该是在快要咬到人的时候,被直接甩了出去。牙齿在小腿内侧留下了一道大约三厘米的切割伤。   ——这特么是什么蛇?你牙这么结实的吗?   但安南也不知道那条蛇到底是有毒蛇还是无毒蛇……如果是毒蛇的话,这种程度的伤口是否已经将毒液注入了进来?   安南打开健康度面板一看,果然掉了5%的健康度。   不过他的伤口并没有传来麻痹感,健康度也没有持续掉落。   ……大概没毒吧。   “希望我没事。”   安南喃喃着。   但就在这时。   他突然察觉到,刚刚被自己甩断了脊骨的那条纯黑色的蛇、却已经游到了沙发底下。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都不死?”   安南忍不住脱口道。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既然被甩断了骨头也没事,之前还在装死。那么这蛇多半不是什么自然产物。   如果不是什么咒性生物,就是什么法术效果。再不然就是这噩梦中的特产,是贝尔纳迪诺某种情绪的显现……总之就是不用去管了。   但是这蛇就待在这客厅里,不知道游到了哪个沙发底下……   这让安南在调查这里的时候,也必须提高警惕。   一个走神,可能就会被那条蛇袭击。   “……嗯?”   安南抬起头来。   看到门口的稻草人再度消失不见了。   只是地上的一滩水和破碎的石膏像头颅,能够证明它来过。 第977章 心理治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毒液真实发生了作用。   安南刚开始搜索客厅,就开始感觉到自己被蛇咬到的左腿有些微微发热。   并没有疼痛感、也没有麻痹感,反而是一股暖流在左腿缓缓流淌着。   但这种感觉……   安南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不像是被蛇咬了,倒有点像是尿了裤。   “这果然是贝尔纳迪诺的梦吗?”   安南恍然道。   因为脑中没有被蛇咬伤的记忆和知识,就自动替代成了其他类似素材?   那这个梦境还没有因为关键素材缺失自动卡死崩溃,这个逻辑还是比春梦先进的嗷。   “嗯?这个是……”   安南突然看到了贝尔纳迪诺的日程表。   它有点像是日历,但只有一个月。直接被贴在了墙上。   没有标注年份,但可以看到月份是九月。   安南凑近去调查。   只见从一号到二十七号,都已经被红色的笔圈掉了。而底下则是被用黑色的笔写了什么东西。   互相对照着的话、能够从上面隐约看出,每天的日程上,写着的单词都是完全一样的。   【练习】   【练习】   【练习】   ……   从一号一直到二十九号,都被同样的单词覆盖。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日程表。而没有被红色的笔勾掉的,只剩下了三天。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二十七号或者二十八号的晚上。   ——但只有在三十号的位置,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单词。   红色的笔,在上面写着……【谋杀】。   在安南看清那个单词的瞬间,客厅内突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房间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剧烈的闪烁了两下、随后突然熄灭。   物品的坠落声与破碎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人蛮不讲理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一般。   等到灯光再度变得明亮起来的时候,之前还好好的客厅已经变成了废墟。   “……好,如果现在神父回来,我觉得小贝就该挨揍了。”   安南叹了口气。   整个房间能碎的东西已经碎了个干净。   就连客厅的桌子都塌下去了一条腿。桌上的东西全部都从上面滑落下来,鱼缸上也有被打破的痕迹、里面的鱼化为死尸飘在上面。   而在鱼缸中,还有碎裂的石膏块、以及死不瞑目的路德维希神父的头颅。   那头颅就安静的沉在鱼缸底部。   安南一眼瞥过去、似乎能从上面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安南听到了什么东西咕噜咕噜滚动过来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发现一颗路德维希神父的头像是足球一般滚了过来、安稳的落在了安南脚边。   “看来这是彻底和神父的头过不去了。”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梅开三度了都,你家怎么头这么多?”   若不是外面还有玩家在看着,他现在甚至想要哼唱起现编的童谣。   神父的头,像皮球……   说真的,他刚刚看到那个球体滚过来,是真的想要一脚踢出去的来着。   安南绕过那颗不知道从哪滚过来的头颅,看到桌上滑落下来了一张被撕碎的单子。   好在这是单子的下半部分。   单子虽然是倾斜着被撕掉的。但从残余的部分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一张类似于心理诊断单的东西。   “……(被撕碎)结合介入式治疗。”   “……(被撕碎)者接受的仪式包括‘强制镇定(媒介:百草花)’、‘欲求稀释’。仪式强度为弱。”   “推荐患者接受的法术为‘记忆读取’与‘记忆虚造’。预测无术后不良反应。”   “现精神状态良好。建议降低工作压力,保证饮食清淡、睡眠充足,可在家中调节心情。于两周后接受仪式、摘除不良记忆。”   “这是,心理治疗?”   安南喃喃道。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当年发生的事,没有他一开始以为的那么简单。   但问题在于……这是给路德维希神父的治疗,还是给贝尔纳迪诺的治疗?   他放下手中的单据。   抬起头来之时,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原本闭合着的房间,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路德维希神父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冷漠的望着他。   “你在做什么?”   神父严厉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耽误时间。”   而这时安南才意识到,挡在前面的并非是真正的神父……而是路德维希神父的雕塑。   仔细看看的话,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表情上还是能看出些许生硬的痕迹。安南刚才会被吓一跳,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灯光还有些昏暗,另一个原因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个。   但如果说,这是贝尔纳迪诺亲手制造的雕塑……它的质量可以说过于高了。   这真的是学雕塑两年的人能有的水平吗?   而在这时,安南感觉到一阵热流与眩晕感席卷全身。   他似乎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但却什么都听不清。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腹中传来剧烈的反胃感。   安南猛然感觉到自己像是要跌倒——他下意识的扶住了墙,用自己左手握持着的手杖撑住了身体。   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   手杖?   什么手杖?   我之前左手有握着手杖吗?   安南想起自己之前还翻看过那个心理评估的单子,顿时反应过来——他之前手上不可能还有东西。   他抬起左手,仔细的观察着毫无由来出现在他左手的金属手杖。   这是一根黑色的、沉重的手杖。   与其说是手杖,其实那形状要更近似于撬棍。靠近地面的尾端有一个小小的尖角,更适用于发力。而手握的这一侧则缠满了绷带。   与其说是制成行走的手杖,倒不如说是攻击什么人的武器。   安南稍微挥舞了一下,发出呜呜的破空尖啸声。   他立刻愣了一下。   有些不信邪般的又甩动了两下。这次是对着目标的,只是一击便将窗台上的花盆轻而易举的击碎。   随后,他便对准已经断了一根腿的桌子。   再度用力挥舞,将另一根桌子腿也直接打断。   假如被这玩意打中脑壳……恐怕会被当场开瓢。   “这玩意……”   安南忍不住惊叹道:“好顺手啊!” 第978章 渴爱之心   这东西甩起来的手感可太好了。   比钉锤更轻盈、比甩棍更沉重、能够轻而易举的抬起来格挡招架、可以抽打也可以凿击。以贝尔纳迪诺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都能轻易用它来破坏桌角。   安南甚至感觉这个东西,比剑还要顺手一些……   虽然早就听过物理学圣剑的大名,但真正把撬棍当成武器还是头一次。   只是可惜,他显然是没法把三之塞壬稍微加工一下、把它制成撬棍的……   “但既然给了我这种东西……”   安南喃喃道:“那我还怕什么?”   他的本体有着一级的触类旁通,这个并非是特别高级的技能、因而没有超凡等级的贝尔纳迪诺现在也能使用。他体内虽然没有凛冬之血,但最初等级的霜剑术也还是可以用的。   这意味着,哪怕是白银阶的敌人、有心算无心之下,安南也能直接冲上去一刀秒了。   有这武器握在手中,安南顿时就变得跃跃欲试——他甚至稍微有点期待给一会回来的路德维希神父开个瓢,稍微试试手感。   但考虑到……那样的话,恐怕就无法继续扮演“贝尔纳迪诺”了。他的形象脱离真实的话,可能主线任务就会失败了。   于是安南只能很遗憾的放弃了这个诱人的选项。   他刚想要推开挡住房间门的石膏像,却发现那石膏像就像是被固定在了虚空中一般。完全无法被撼动——就连将其推倒都做不到。   他试着能不能直接绕过它钻过去……然后发现确实是不行。   路德维希神父的体型,可以说相当强壮。尽管没有随意突显而出的肌肉,但他穿着宽松的神父长袍、肩膀也能将其撑起,而不会显得松松垮垮的……可以与隔壁诺亚的路易斯神父相提并论了。   他的雕像就这样站在门口——甚至那衣服都是石膏做的,能钻进去的恐怕也就只有液态的猫而已。   安南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石膏像,叹了口气:“也成吧。”   他大概知道,自己手中突然出现的这个武器是干嘛用的了。   安南走上前去,毫不犹豫用力挥动撬棍。   ——呯!   随着破碎声响起。   安南继续挥动撬棍,用力抽打着石膏像。直到将“路德维希神父”彻底打碎、散落一地。   但他抽打这石膏像的时候,却似乎听到了骨骼破裂的吱嘎酸响。像是鲜血一般的东西,从那破碎的石膏像中浸出、流了一地。   安南低下头去,伸手触摸了一下那红色的东西、又嗅了嗅。   ……是红色的颜料。   他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   安南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随后便径直跨过“路德维希神父”的残骸,向着房间内走去。   ——随后,安南突然感觉到一阵巨力从身后传来。   他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安南想要闪开、却没有做到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无缝切入到了CG之中。   “要时刻心怀警惕。”   路德维希神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敌人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进入房间时一定要关紧大门。”   “贝尔纳迪诺”被揪住的领子轻轻放开。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发现路德维希神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而刚刚被“贝尔纳迪诺”敲碎的石膏人像,却已经完全消失无踪。   ——但那绝非是幻觉。   因为就在他的脚下……还藏着一片石膏像的残片。   那是在被他打碎之时,飞溅落入到房间之中的。   而除了被“贝尔纳迪诺”踩住的残片之外,门口的、以及大门口的石膏像残片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站好。”   路德维希神父沉声道:“别这么松松垮垮的。”   就和路德维希神父自己所说的一般。他进屋之后便随手将身后的门带上,并将房间内的灯点亮。   安南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这才意识到,这并非是主卧室。但也不是书房或是厨房……   ——这是置物间。   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内,摆放着诸多的石膏像。   头像。半身像。全身像。   全部都是路德维希神父。   喜怒哀乐,各种神态、不同姿势。   一整个屋子都是“路德维希神父”,安南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五个。   “——砸碎他们吧,贝尔纳迪诺。”   路德维希神父将手放到“贝尔纳迪诺”背后,沉声说道。   “……砸、碎?”   “贝尔纳迪诺”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没错,砸碎。在雅翁的学派里,这个叫做‘毁弃仪式’。”   路德维希神父缓缓说道:“就如同将堆砌的沙堡推倒、将旧作品撕碎焚烧。创作者如果为自己的作品而满足,就会停下前进的步伐。   “艺术家必须拥有贪婪之心,永不停息的向前走去。必须对自己的作品永不满足,渴求更大的完美。他们必须毁掉自己的所爱之物,才能以‘渴爱之心’向世界寻求……寻求不到,便会转而向自己的内心寻求。   “眼前的这些,就是你自从跟随我学习雕塑为止,你所亲手制造的所有雕塑。”   路德维希神父说着,缓步走上前去。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最为稚嫩的路德维希神父头像:“这是你所创造的第一个作品。还记得吗,我让你从那以后,就只创作同样的作品。   “而这……”   他说着,抚摸了一下最为逼真的全身像。   就与之前刚进门时的路德维希神父完全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两年的时间。”   路德维希神父感叹着:“在这方面,你毋庸置疑——是绝世的天才。你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他的灵魂顺着你的眼、住入了你的心灵一样。   “你在制作雕塑的时候从未看过我一眼。只是凝视着石料,就仿佛……那原本就是石料中的璞玉、而你只是把余料凿去一般。   “你是天生的雕塑师,贝尔。”   路德维希神父抚摸着贝尔纳迪诺的头,沉声道:“如果你无法走上这条道路……就一定会走上邪路。这才是我阻止你偏离这条道路的原因。   “你的灵感很强,远超过你的逻辑……你的心是失衡的。这让你能够能加敏锐、非理性的认知这个世界的同时,也让你失去了成为巫师与仪式师的可能,还对你的精神造成了难以承受的压力。   “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医生,他是我的老朋友、能够治疗你的心灵。一切都不需要担心。   “彻底的释放你心中的所有压力吧。将你的作品与你的旧躯壳于此毁弃……以痛苦的咆哮哭号为之祭祀。带着你的技艺与非理性之心前行。你超凡脱俗的才能将于此孵化并升华。”   路德维希神父回过身去,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也是贝尔纳迪诺最后创造的雕塑。   “动手吧。”   神父低声说道。   身体的操控权,也在这时重新回到了安南手中。   他望着前面的诸多“路德维希神父”,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理解了一切。   安南终于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弄丢路费,为什么他即使走投无路、也一直不回家……   安南将左手握紧,走上前去、将所有的雕塑用力的、全部敲碎。   ——所爱的一切,全部都要毁弃。如此以换取“渴爱之心”。   那是一种强烈的【欲望】。   路德维希神父之爱,可见一斑。   “尘归尘,土归土,灰归灰……”   他低声喃喃着。   那并非是安南的言语,而是身体自行的   眨眼间,这一屋子堪称杰作的雕塑、就只剩下石膏的碎片。   但路德维希神父仍然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回过身来。   安南操控着贝尔纳迪诺,缓缓从背后靠近了路德维希神父。   ——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撬棍。 第979章 老师你忘布置作业了   噩梦之外,十三香与哈士奇围在安南身边。   而艾萨克则忙碌的在仪表台附近,查看着什么东西。   “……奇怪,怎么会联系不上?”   十三香喃喃道:“刚刚安南明明有反应的……也不像是听不到的样子。”   “他应该是听到了,但是没听清。”   艾萨克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不停眉头紧皱:“我大概明白了。这并非是贝尔纳迪诺的噩梦……而是一场梦中梦。   “你们发现了吗?安南的行动与心态,缺失了一部分的逻辑——他少了‘约束’与‘警惕’,现在的他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或者说……这个噩梦的内容,就是在重演‘贝尔纳迪诺的一场梦’。”   “梦中梦?”   听到这话,哈士奇顿时精神了起来:“我们也打过一场梦中梦的副本来着!”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参与的第一个大型噩梦、就是在煤烬瘠地时进入的“噩梦:双子座”。   那就是一个通过精心编制,达成“梦中梦”效果的噩梦。它的目的,就是隐藏噩梦真实的净化手段,以此达成无限循环。   “无限重演的悲剧吗……”   十三香也喃喃道。   艾萨克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个,但这应该与那无关。因为这个噩梦并没有被人编制过内容,它是原生形态的……这意味着它的逻辑会比较简单、更倾向于抽象。”   “需不需要先把安南陛下拖出来?”   十三香提出了更迫切的询问:“他似乎听不到我们的声音……这说明我们的仪式无法抵达他那边吧。”   “倒也没这个必要。”   艾萨克摇了摇头:“目前失灵的,只是输送情报与为安南治疗的部分而已。   “既然雨果阁下对这个噩梦进行的净化处理依然是有效的。它就依然不会致命,暂时就没有必要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毕竟从噩梦中被强行拖出,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就像是在梦中溺水而亡、随后惊醒过来的感受一般。”   他随口说着,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   大约在他小腿高度,能隐约看到有凹陷下去的细线。就像是一块补丁,贴在了这个地方……然而却根本看不到将它拆卸下来的卡槽。   只见艾萨克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它,进行了某种逆向转化。   原本将那块“金属补丁”封住的边缘,也顿时融化着、变成了某种胶体。而那个外壳就自动弹出来了一小块。   艾萨克伸手一拽,将它拽了下来。   从这个大约只有一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的方正缺口中,隐约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仪式线。就像是芯片上的集成电路一般,还隐约闪耀着流光。   “应该是在这里……”   艾萨克低声喃喃着,扯出几块连着诸多线的板子。   它大约有平板电脑大小,厚度也不高。但十三香从后面一瞄,大概就猜出来了这是做什么的。   上面有着至少十六路接口,以及八组不同的标记。通过按下与抬起不同的键位、搭配出不同的组合,能够通过纯粹的机械效果,推动着内部的机械部分变换到不同档位、变成不同类型的形状。   而这样的“可变成砖块”堆砌起来,形成一个平面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一个能够动态对应变化的可编程仪式。   “……这是什么?”   十三香有些新奇的询问道。   他看这东西,就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的芯片一样。   那么艾萨克如今的动作,就可以说是一种光刻机行为……   “这是可动式自执行仪式逻辑回路板,俗称16-8基板。因为它有十六个接口,八个可动开关。它可以和12系、16系、20系板连接。”   艾萨克一边思索着、一边调整着板子上的逻辑、同时一边解释着:“你们早晚也得学这个东西。”   “它可以自动执行仪式吗?”   “可以自动执行仪式的多了去了……它的关键在于可动。所以它不能涉及的太小。你可以理解为,我按下的按钮、让它这四面交叉纵横的八根线路、按照不同的方式组合链接。   “等它重新接入到集体的时候,逻辑表述就已经不同了。由此就可以构建一些简单的仪式……比如说‘将摆在这里的牛角’增添一个‘染血的’特质,或者‘它的位置视为在某处’。”   艾萨克一心两用,一边坐在地上开始现场编程、一边开始给十三香解释只是什么东西。   但其实十三香理解这个东西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活字印刷术嘛。   因为仪式想要粗暴的修改,继续就等于要重做。那么不那么关键、又随时可能因为不同的需求而变动的位置,就可以用这种板子来替代。   仪式本身可以理解为,只要在某个特定的符文或是法阵上,以某个特定程序使用某种特性咒性材料,就可以直接达成某个特定的效果。   这个过程中,不一定要有人的参与。   但它还有另外一个约束,那就是必须手动执行。   如果想要用一个仪式来干涉另一个仪式,是非常难以做到的。因为仪式本身所具有的属性和概念,也会影响到其他仪式的具体效果。   就像是用酒精溶解的某种溶剂,想要与另一种溶液反应时,也必须考虑到酒精与这种溶液反应的可能。   而仪式并不是“酒精”这么单一的东西。   每个仪式都具有非常复杂的属性……比如说二周目的安南所见到的第一个仪式【镜中之舌】,它所具有的特性除了作为咒性材料的“提前知晓犯罪、却为此保持沉默之人的灵魂”外,还有“镜子”、“锁与钥匙”、“庇护者”、“倒影”、“家”、“循环”等特性。   它可以作为一个“锁与钥匙”的要素参与到另一个仪式中,但它所具有的“镜子”、“倒影”等特性又可能会破坏那个仪式、将其偏向另一个方向。   而如果这个仪式不导向任何结果,那他就不只是编译的时候报个错那么简单了——它会直接爆炸。   但如果在两个仪式中间,额外再增加一环……作为概念的过滤、情况就不一样了。   为仪式增加一个子仪式,出现不同的效果时、可以按下不同的“按键”。再让这些按键通过纯粹的机械手段,改变另一个仪式的基底。   它真正的意义,就是绕过了“仪式无法嵌套另一个仪式”的约束。   这种需要漫长的学习、思考与练习,才能掌握的技术……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泽地黑塔的风格。   “这是翠玉塔的巫师们要学习的东西吗?”   十三香下意识的询问道。   艾萨克的声音顿时高扬了一个八度:“这是必修!每年都要考的!   “你们不考,不代表不用学——不会用基板,你基地的仪式坏了怎么办?给老师发个信哎呀老师我这仪式坏了您过来调一下?”   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学生。   于是艾萨克叹了口气,补充道:“等我回去就给你们弄几本书,还有我当年学徒时期的研究笔记,也给你们一份。”   “是。”*2   十三香与哈士奇顿时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   “这个得学啊。”   艾萨克苦口婆心的多说一句:“真的很有用的。不会这个的话,大型仪式你一个材料摆错了方位,要调不知道几天。有了这个,你只要改一下参数就行了,按不了几次开关。”   “是……”*2   哈士奇埋怨的瞪了一眼十三香。   经他这么一提醒,要看的书和要写的作业就变多了。   老师,您今天是不是忘记布置作业了.jpg 第980章 你修电脑不断电的吗   艾萨克看着哈士奇一脸不想学的样子,顿时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十三香。   把他瞪的迷迷糊糊的。   “别走神——听好,在这个房间中,放置了二百五十六种的不同咒性材料。它们被放置于不同的角落、密封于底部开口的储存罐中。   “这个基板仪式,只起一个最基础的作用。就是接入不同的咒性材料、并在不让它们移动的情况下,修改它们的逻辑方位。也就是在这个仪式场的认知中,它们所在的位置。   “通过修改这个基板仪式的逻辑,可以让不同的仪式材料下方的盖子被打开。随后它们下方的仪式盘,会让它们的仪式方位被修改。   “这整个效果,都是为了作用于另一个大型仪式的。构建‘奥涅伊洛斯’的大型仪式,覆盖了这半层巫师塔。你根本不可能让咒性材料处于正确的位置——因为那个地方可能是一面墙、又或者是某个人。   “所以干脆屏蔽掉它自身的方位认知,通过这个基板仪式来为材料人工添加位置属性。”   艾萨克下意识的为自己的两位“学生”,解释着自己的思路:“之前这个仪式没有考虑到梦中梦的问题,所以它使用的入梦媒介是以无需消耗的【精灵之眼】替代的【初阶影响:自然之赞歌】;我现在需要提高它的入梦深度,我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   哈士奇呆愣愣的复读道。   “……我应该将它调整为需要放入灼热灰烬以生效的【蛾之血】,以此将影响更换为【高阶影响:蛾的寓言】,来提高入梦深度,对吧?”   “是。”“嗯。”   两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但是蛾和灰烬,会产生无用的‘烬’的影响。它会导致梦境变的灼热,我应该怎么降低这种影响?”   两人默不作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恍惚间,他们竟然有种回到学校时的感觉……   “答案是什么都不用做。”   而艾萨克似乎也习惯了默不作声的学生,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看这一环……雨果在这里默认启用了鲛血,作为仪式润滑和防燥。它可以大幅降低拖出噩梦时剧烈的恐惧、以及对灵魂的损伤。   “但这其实也不太好,雨果他的手法太过保守了。因为如果噩梦与【海洋】、【水】、【黑暗】的概念接近,这个仪式就会强化噩梦。而与这三个概念有关的噩梦并不算少。   “之前安南在这个噩梦中,就被注入了海兽血。这本身也是具有海洋与水的概念——血也是一种水,这就让这个噩梦中的这个概念被强化了……假如这个噩梦没有被净化,它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畸变了。   “畸变的后果,就是【黑暗】概念的事件会被对称强化。是不是?”   “是。”*2   两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十三香听的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在认真学习。而一旁的哈士奇则干脆已经开了录屏,打算把艾萨克熟练的操作基板的动作录下来。   就如同上课听不懂的时候,总之先拍一下黑板。   回去会不会看倒是不一定——多半是不会看的,下课之后就忘了这事。   但这个时候稍微拍一下,就能充分表现自己的学习的决心、听着头疼因而不想听导致的愧疚感,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虽然现在没听,但我录了下来鸭。   等之后我还是会自己慢慢听的。   当然,这个“之后”具体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什么时间才能惊喜的发现“哎我居然还录了这个视频”、或者茫然的发现“我啥时候录的这个”、“这是啥东西”……那就不一定了。   哈士奇向来擅长使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技巧。   倒是十三香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大概明白了这个东西的逻辑。   感觉……好像的确是不难。   以期末预习级别的学习效率,在书上划了重点的情况下、十三香感觉自己最多一周,差不多就能把这东西学会个大概了……   “好,联通了。”   就在他们胡思乱想的时候,艾萨克松了一口气。   他将那几块基板塞回去,但并没有关上门。   他直接按下一个按钮,低头靠近话筒:“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得到的话,你的左手食指稍微敲两下。”   而这个时候,十三香才发现另外一点——   ……等等,这仪式刚才没中断?   这人修电脑(?)不带断电的卧槽?   十三香顿时一阵后怕、顺带头皮发麻。   他可是知道,如果仪式出错、那可不是黑屏或者烧了显卡那么简单……而是瞬间爆炸。   这个规格的仪式如果炸了,承灵僧可能就真的要完成自己之前没完成的愿望了……   当然,最要命的是安南肯定会死在这里。   ……这算是艺高人胆大吗?   十三香一脸纠结,打算等安南出来之后跟安南说一声。   这次的确是没出事、因为换了两个材料的位置就完事了。但这个习惯还是改一改为好……万一下次掰开关的时候,手一滑掰到隔壁了呢?   而他们抬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   怎么这场景和之前不一样了?   刚才安南不还在贝尔纳迪诺他爹的鬼屋里探险吗?   怎么才两分钟没看,画面就跑到医院里去了?   而且这个造型……   只见“贝尔纳迪诺”被捆缚于铁椅子上。这个座椅是直接连在地上的,而他的双腿被困在椅子腿上,让他无法挣扎、也无法逃走。   而年轻的“贝尔纳迪诺”正低着头,闭着眼睛。   但他被困在扶手上的左手无名指,却是悄无声息的敲了两下扶手。   ——终于能够联系上了。   三人忍不住一同叹了口气。   而在这时,十三香突然看到,安南身边有白色的粉笔、勾画起了一个复杂的仪式法阵。   十三香感觉那个仪式分外眼熟。   他愣了一下,突然转头看向自己刚才看了一半、随手放在一旁的“童话书”上。   他连续往回翻了两页,对着那个插图抬头又看了一眼屏幕。   “这是……仪式法术:记忆虚造吧?”   他拉过旁边的艾萨克,不是很确定的询问道:“和这个一样。”   “就是记忆虚造。”   艾萨克瞥了一眼,便很肯定的说道。   随后他再度按下按钮、凑到麦克风旁边说道:“你现在应该刚刚接受了【记忆虚造】法术……   “……记得不要露馅了。”   安南耳边传来艾萨克那有些模糊的声音。   他默不作声的,蜷起无名指、敲了两下扶手。 第981章 朱利叶斯医生   “……现在…………记忆……法术……露馅……”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安南耳边响起。   就像是老旧的收音机,在没有完全调准频道时、发出的混有大量杂音的声音一般。   ——希望我连续两次用无名指敲击,应该能让他们明白我什么意思。   安南心想。   他的确能够从现在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艾萨克想要传达给自己什么信息。   无非就是“如果听得到就用左手食指敲敲椅子”、“你的记忆理论上被法术干扰了,小心别露馅”之类的情报。安南只要模模糊糊听到一些片段,其他那些听不太清的部分、也可以结合事实进行推理。   就像是做英语听力一样。   尤其在是这里,还没有那么多的干扰项。   结合上下文,猜也能猜出来艾萨克的意思。   但是……那也仅仅只是现在而已。   万一他漏掉了的“不要”里面的“不”、或者“别去”里面的“别”之类的词,那么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安南希望能够通过自己敲击无名指——这个与食指对称位置的指头,判断出安南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听到了、但是听不清”。   而另外一端,看到安南第二次敲击无名指时,艾萨克也很快意识到了。   他再度按下按钮,开口说道:“如果你能听清,就敲左手食指;如果模糊,就敲左手无名指;如果中间有断档就敲左手小指。重复,如果你能听清,就敲食指……”   “——你现在稍微好些了吗?”   就在脑中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之时,坐在安南面前的医生看到安南醒来。也收拾起他面前的纸张档案,关切的询问道:“头部有没有不适感?有没有心悸的感觉?你的手指……有感觉到麻吗?”   “……还好。”   安南默默的在椅子上敲了两下左手小指,同时遮掩性的将右手食指至小指依次敲了一遍。   他诚实的说道:“但说实话,我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你对我有印象吗?”   身披白色长袍,面容和蔼的白发老人语速缓慢的询问道。   安南沉默着摇了摇头。   看着他看起来有些惶恐的反应,医生却反而是轻笑了一下:“这是正常情况,贝尔纳迪诺。不用太担心。”   医生安慰着安南,随即便走到了安南身边、开始为他拆卸身上的束缚装置。   等到身上的装置全部被拆除,医生便大大方方的向安南伸出了右手。   那是温暖而有力的苍老右手,只是接触之时便会给人以强烈的安心感。   随着心理医生将安南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他为安南整理了一下衣领、同时有条不紊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朱利叶斯。我是路德维希的朋友,也是他为你安排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不必担心,我是有行医执照的。是被丹尼索亚认可的夺魂巫师,同时我还在黑耀之塔执教。虽然可能看起来很老,但我其实还不到五十岁——这仅仅只是一种需要表演的形象。它可以让人认为我是无害的,能够让心更贴近我的心。”   老人笑了笑:“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朱利叶斯教授。”   “朱利叶斯教授……我还是想问……”   安南抿了抿嘴,发出迷茫的声音。   在一位白银阶的夺魂巫师面前,安南甚至暂时停止了思考。过于激烈的思考对于夺魂巫师来说,就像是在雪原中升起的篝火一样显眼。   他暂时屏蔽了自己大多数的思考能力,凭借着本能的演技进行对话。   不过在这时,他也趁机将任务面板抬出来看了一眼。   【别后悔】   【快醒来】   【活下去】   ——三个支线任务,一个都没有完成。   也就是说,安南现在依然还在梦境之中。   安南将注意力重新集中,继续询问道:“我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好的,我们首先明确一个概念——”   面对“贝尔纳迪诺”的询问,老人朱利叶斯只是解释道:“人的思念是有力量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具有某种疾病——尤其是心理疾病,那么就算你没有这个疾病、也可能逐渐真的拥有这个疾病。   “究其根本,是你的心欺骗了你的身体。而且在你不够信任我的情况下,就算我跟你说‘你的这个疾病已经被治愈了’,也可能会下意识的怀疑。那样的话,我的治疗本身就没有意义了。”   “甚至需要清洗记忆来治疗的疾病吗……”   “居然能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修改了吗?”   老朱利叶斯眉头微微一挑:“啊,也很正常。毕竟你已经记不住我了吧……关于我的记忆,我也从你的脑中一并删除了。”   看起来相当年迈的白发老巫师露出了轻快温和的笑容:“【等我们分别之后,关于这场谈话的记忆也会被你埋到心底,平时不会再想起】。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来问。只要不涉及到的病情,我能回答的都可以回答。”   “我的治疗费是由谁付的?”   “自然是路德维希。”   巫师重新做回自己的座位,轻笑着眯起眼睛。   嘴角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难道你有什么收入吗?”   “……我没有。”   “自然如此。尤其是【你已经与路德维希约好,要去丹尼索亚神学院读书】,手头的钱更是要省着用。【你不想没钱之后灰溜溜的回家】的吧?毕竟【你发过誓,要成为杰出的大人物才能回去见路德维希】的。”   朱利叶斯医生翘着腿,不那么庄重的十指交叉、置于膝上。他的上半身自然而然的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   这是与他如今“苍老”的形象,不太相符的动作。   而安南不会忽视的是。   ——他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在刚才的对话中……有股神秘的力量随着朱利叶斯的言语漫布于空气中。   那是夺魂法术的痕迹。   虽然施法非常自然、能够轻易的骗过贝尔纳迪诺,但无论是对安南还是对艾萨克来说,这个施法痕迹都太过清晰了。   毕竟也只是年近五十,都还要在巫师塔上课谋生的白银阶巫师而已。   虽然安南同样也是白银阶的巫师……但即使同样是白银阶,水平也是有明显差距的。   这是名为【暗示术】的夺魂法术。   在对方并没有察觉到言语中的不合理时,可以通过掺杂暗示为对方添加“并不存在的记忆”、或是直接改变对方的决策。   尽管那几句话非常自然的融到了整体对话中,然而这其中还是有破绽的。因为暗示术要求吐字非常清晰、要平静的陈述,而且不能掺杂含糊不清的地方。   而那几句话,不仅是句式听起来稍微有些违和感……而且一般人说话的时候,是不会说的这么清楚的。各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方言——即使是普通话,也和播音腔有较大的差距,就是这种程度的违和感。   如果朱利叶斯医生能够提高警惕,他或许会选择一个更好的话题、来为贝尔纳迪诺灌入暗示。   但对于他来说,贝尔纳迪诺仅仅只是一个从未掌握任何法术的凡人而已。而且还是个小孩,等到对话结束、就会根据第一条暗示的效果清除掉后续所有记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别那么紧张。”   看着安南一言不发,朱利叶斯医生不禁笑出了声,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你对我很害怕?哦对了……”   他说着,从背后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路德维希为你所写的介绍信,用于安排你进入神学院学习你想要学习的自然哲学知识】。”   朱利叶斯医生发出柔和的声音。   嘴唇微张,牙齿轻触。无形的波动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   “这是……介绍信?”   “没错,路德维希也不想看你天天这么苦恼啊。他毕竟是你的养父,深爱着你。”   “苦恼?”   “你不是已经……【不想再做雕塑了】吗?”   朱利叶斯医生注视着安南。   他嘴角微微上扬,语音和缓而令人信服。 第982章 心之缚   朱利叶斯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令人信服的和蔼微笑:“【你对于制作雕塑已经彻底厌烦】,甚至之前你已经抑郁到快要发疯的程度……哦,这个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那还是请你忘记这些话吧……好啦,之后你会将这句话忘记的。”   “这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吗?”   安南的脸上显露出些许惶恐。   但他心中却只是冷静无比的将细节记住。   ……虽然没有特地去思考,但细节实在是太多了。   安南并不希望自己思考,但他还是轻而易举的猜到了一切。   朱利叶斯并没有使用暗示术,逼迫“贝尔纳迪诺”将这句话忘记。而且朱利叶斯医生从最开始,就已经为“贝尔纳迪诺”下过暗示了。   换言之,这是为了不让“贝尔纳迪诺”察觉到最开始就已经为他种下了失忆的暗示、而特地布置好的谎言陷阱。   朱利叶斯医生,并不是真正的医生。   或者说,他并非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贝尔纳迪诺”能够康复……而是希望他放弃这条路。   ——这条路德维希神父放弃了自己生命,也要为贝尔纳迪诺铺好的通天之途。   恐怕就连贝尔纳迪诺自己,都低估了自己在雕塑一途之上的才能。   如果安南没有理解错的话……那甚至是有机会成神的程度。   他持有这样的艺术才能,那意味着他能够轻松抵达主教之位、甚至进入枢机阶层。那是真正的“权力者”身份。   对于渔民之子来说,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的……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   路德维希神父是真心对贝尔纳迪诺好的。他不可能同意贝尔纳迪诺进入神学院学习,那意味着对他才能的荒废。他更不可能为贝尔纳迪诺写下什么推荐信——   因为在这个时候,路德维希神父已经死了!   甚至就是贝尔纳迪诺亲手所杀的!   安南作为精英的仪式师,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贝尔纳迪诺杀死的路德维希神父的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复合仪式。这显然是路德维希神父精心设计良久的产物。   他特地对贝尔纳迪诺进行蛮不讲理的约束,让自己成为了贝尔纳迪诺追求自由的“镣铐”。   贝尔纳迪诺制造的雕像,其中是有灵魂的。因为他是将自己所见之物的灵魂铭记,并再度复写于其上。   换言之,他是那种“过目不忘”类型的雕塑师。只要看过某人一眼,无需对着图片、也能雕刻出与他的灵魂相近的模样。甚至就算是在贝尔纳迪诺面前使用伪装,也无法藏匿自己的本性。   毁弃仪式有一个基础要求……只有自己所爱的“物件”,才能用于毁弃仪式。所以神父才会让他制作大量和自己一样的石像,以此混淆贝尔纳迪诺心中对于“杀人”和“毁弃仪式”的区别。   并非是“杀死”了养父,而是“毁弃”了镣铐。   他用这种手段,将自己化为约束贝尔纳迪诺才能的“限制器”。将贝尔纳迪诺因其出身、教育、性格、道德、想象力的约束,全部打碎。   如此一来,贝尔纳迪诺的灵魂就再也没有约束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毁弃仪式,更是使用了“相似律”的替身仪式……就像是烧却“污秽之物”一样。   只要朱利叶斯医生将贝尔纳迪诺的愧疚、恐惧、迷茫剥离出去,贝尔纳迪诺甚至有希望成为下一位“石父”,成为雅翁的从神!   ……这整个过程,就像是神父对贝尔纳迪诺的评价一样。   并非是将石头雕刻成想要的形状;而像是那原本就是石料中的璞玉、而他只是把余料凿去一般。   绝世的雕塑师,路德维希神父。   他并非退隐,要将自己的衣钵传授给贝尔纳迪诺。   而是花了数年时间……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制造出绝世的雕塑。   ——贝尔纳迪诺本身,就是路德维希神父最后的作品!   这个仪式本身的过程相当复杂,但如果拆解起来非常易懂。朱利叶斯身为黑耀之塔的教授,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倒不如说,他就是最后的一环,是吹去雕塑上的浮灰,为其打磨生辉的一步。   但老巫师朱利叶斯却偏偏给了贝尔纳迪诺另一个答案。   他抹除了贝尔纳迪诺杀死路德维希神父的记忆,让他远离雕塑之道。甚至欺骗他进入“丹尼索亚神学院”,声称贝尔纳迪诺已经拿到了路德维希神父的推荐信。   这自然是贝尔纳迪诺内心所期盼的事。   所以他相信了。   或者说,失去了那最具有冲击力的、足以重塑人格的“仪式:浩大的毁弃”的经历之后,贝尔纳迪诺希望相信这是真的。   而后面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贝尔纳迪诺当然不是弄丢了什么推荐信。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推荐信,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只是他自己以为“这推荐信是存在的”,因为这件事在他记忆中清晰的存在着。而他在花光了钱之后,也一直拧着不回家、甚至不与老神父联系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他希望逃避自己“杀死了养父”的事实,而这样的心态被他的心理医生放大、扭曲——就变成了【你发过誓,要成为杰出的大人物才能回去见路德维希】这样的束缚。   这并非是咒缚,而是言语的束缚。   更是心的束缚。   从这之后,他再也做不出来好的雕塑。   他被打退回了“学徒”阶段,并且因为镣铐始终没有被打破、反而心生烦闷,因而作品比在学徒时还差。   安南甚至猜到……最后邀请贝尔纳迪诺进入黑耀之塔的,恐怕也正是这位朱利叶斯教授。   为什么他会邀请一位路人进入黑耀之塔呢?   恐怕一部分是对他处境而感到怜悯、一部分是对这再度重逢的命运而感到好奇……但更多的,则是为了心狠手辣的彻底断绝贝尔纳迪诺的雕塑之路,让他不再回家、不再雕塑、不再顿悟。   于是,路德维希神父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但这绝不是什么精心谋划的陷阱。   因为其中充满了太多的漏洞,也变得过于匆忙。也就是因为路德维希神父不希望他分心的过度保护,贝尔纳迪诺不了解超凡者的世界、因此才会不够警惕的接受了朱利叶斯的暗示。   贝尔纳迪诺的命运至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而究其根本……   “哎……”   安南深深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幽幽的与朱利叶斯对视着。   那一瞬间,朱利叶斯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愕。   “……是嫉妒,对吧。”   他轻声叹息着:“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嫉妒。   “对贝尔纳迪诺的嫉妒,以及……对你的好友,路德维希的嫉妒。” 第983章 对同类的憎恶   “你原本的确是打算为贝尔纳迪诺解决心理问题的……但前提是,路德维希神父还活着。”   安南在座椅上坐下,翘起腿来。   他平静悠然的叙述着:“为他人修改记忆,并不是简单的工作、而且还可能会招致祸端——毕竟夺魂巫师往往无法证明,自己是否‘没有’对记忆做过什么手脚。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夺魂巫师修改记忆后、通常会将修改记忆这件事本身产生的记忆也一并从脑中抹去。   “也就是说,当事人根本不会承你的人情。而反过来说,假如当事人记住了这件事……那么之后如果出了问题,他肯定会来找你算账。”   安南随口说着,便自来熟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抿了一口茶水,悠然道:“我当然也知道,你们过的不容易。挣不了几个钱、也不可能有什么地位……反而要过着受人猜忌、被人歧视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最开始你选择成为夺魂巫师。   “假如你天赋能够再强一点,进入黄金阶从此不受拘束;再或者弱一点,不需要承担那么多烦心事、也不会被人盯的那么紧。”   安南笑眯眯的望向突然沉默着的朱利叶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理解你的啊。   “你会同意帮助贝尔纳迪诺,一方面是因为你信任路德维希神父的人品,另一方面是为了让路德维希欠你一个人情。但如果路德维希已经死了……那么他的人情就毫无意义。   “因为无论如何,贝尔纳迪诺都不能、也不该知道这件事。而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已经不在了……这意味着,你不会因此而得到任何报酬。   “如果只是单纯的行善也就罢了。可就在这时……你却从贝尔纳迪诺的脑中,搜寻到了新的记忆——关于他的才能、关于他的养父他的老师路德维希神父的决意。”   “——你心生嫉妒。”   安南叹了口气,温声道:“我是理解你的啊……我说的可对?”   “确实……”   朱利叶斯突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你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成功了。   “他最后还是走上了超凡者的道路——多半是成为了一位夺魂巫师。而且,他最后还是已经死了。”   面容和蔼的老人,并没有对安南发起攻击。   因为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既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处噩梦之中……与其充当一个提线木偶、按照自己的人设“恼羞成怒的对贝尔纳迪诺发起攻击”、以此阻碍对方净化噩梦,倒不如省下那个步骤。   “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我无意阻止你净化贝尔纳迪诺的噩梦。”   朱利叶斯只是沉稳的坐在安南对面,非常和谐的接过了安南手中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知道吗,我的出身和贝尔纳迪诺非常像。我也是渔民出身。”   老巫师脸上和蔼的表情渐渐散去:“我虽然没有他那样的身世……但我也是在很小的村子里长大。我的父母虽然健在,然而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前往了城中打工……   “或者说,我的母亲是在怀上我之后,回到了村子里生下了我、然后就又和父亲一同离开了。   “一直到十三岁为止,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们。我只是从祖父口中听到他们是存在的……我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否是祖父对我的安慰。   “——我其实是被抛弃了吧。”   那当然不是本性,但也算不上伪装。   仅仅只是普通的营业性笑容而已。   夺魂巫师原本就不受他人欢迎,如果不能让人感受到亲切感、恐怕也会招致祸端。   他发出低沉的声音:“但我其实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我的祖父养大了我,而我也已经做好了决定……在长大之后,就要继承祖父的船、照顾他。   “在那之后的生活,我并没有考虑过。我也不会思考那么远的事……我没有看过书、自然也没有上过学。我那个时候唯一的娱乐,是和同村的小伙伴讲述着稀奇古怪的传说。   “最开始的一些,是祖父告诉我的。他是一位老渔民、以前还当过渡工,可以说是见多识广。   “而那些精彩无比的故事,很快就吸引了那些小孩的心神。他们会聚在我身边,要求我再讲新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权力。”   是的,权力。   朱利叶斯缓缓说道:“孩子们追捧我、认可我。我甚至可以用故事去交换到玩具和零食。   “但我的故事很快就消耗殆尽了。环绕在我身边的‘权力’也因此而消散……于是我就开始骗人。或者说,开始编造新的故事。   “当然是以‘我的爷爷跟我说’作为幌子,如此一来就会变得真实。但其中的内容,全部都是我异想天开的幻想。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才能。   “直到有一位巫师来到村子中——他最开始只是路过的旅客,站在人群中听我讲故事。我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路过的客商经常都会这样。   “但他后来去找我的祖父。跟他说,我有着操控人心的潜能。这是成为夺魂巫师的必备才能……而且我的才能还是相当杰出的那一类。”   “之后呢?”   安南好奇的发问道:“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不愿意离开村子的。如果我离开了,祖父他怎么照顾自己?他其他的孩子都已经死了,而我的父亲却迟迟未回。现在他还能出海捕鱼,可之后如果他动不了了怎么办?”   如同和老友谈心一般,朱利叶斯轻声道:“但我的祖父认为,我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祖父说,‘如果你在这里待久了,就会自认为这个村子就是全世界’。   “他痛打了我一顿,让我一定要学好。要成为最好的巫师。”   朱利叶斯嘴角嘲讽般的上扬。   他摊了摊手,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想说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也没有提祖父最后的结局,只是说出了无比苍白的言语:“你也看到了……我尽力了。   “我拼劲全力、燃尽一生,至多至多、也就只能抵达这里……而已。” 第984章 妒心如火,恨意如潮   朱利叶斯沉默了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对自己进行心理分析。   “我并不只是嫉妒贝尔纳迪诺。正确来说,我甚至憎恨他——他有着能够教导他的导师,有着爱他的养父。路德维希神父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只是为了完全解放贝尔纳迪诺的才能。   “而贝尔纳迪诺——他从最开始,就没有燃烧如火的欲望……路德维希知道他走不到黄金阶、就和我一样。但路德维希却为他专门设计了一条无需踏上超凡之路,也能升华至神明的道路。   “可贝尔纳迪诺将自己接受到的优秀教育视为理所应当。他认为那是自己聪明,而非是老师教得好;他认为路德维希燃尽心力教会他的,仅仅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   “我与他相比,差在哪里?难道‘天生的才能’就如此的重要,只是才能有差距、就能彻底分割出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这又是凭什么?才能又是谁分配的?他们凭什么拥有更好的出身、更高的才能?”   朱利叶斯睁大了双眼,眼中没有丝毫后悔、也完全没有迟疑。   他对自我进行熟练无比的剖析。   这是每位夺魂巫师都要熟练掌握,才会不至疯癫的基本功:“你说我这是嫉妒——或许的确如此。我不仅嫉妒贝尔纳迪诺,我甚至嫉妒路德维希。   “我与他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可为什么他就能遇上能够继承他的道路、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生命也会认为‘值得’的孩子?他为什么能有着那份舍弃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创造艺术的决意?   “白银阶——对于凡人来说,这已是超凡之路的顶点。荣华富贵,挥手即来。但唯有超凡者才会知道……停留在白银阶的人是最痛苦的。   “他们随时可能拥有足够强烈的欲求,因此晋升至黄金;但绝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这里。就比如说我。   “他们正是来到了门前,看到了更精彩、更辉煌的世界……却寻门而不得。那比浑浑噩噩要更加痛苦。   “——才能。”   朱利叶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单词。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生而有之的才能……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嫉妒。我嫉妒到眼里有血、心中有火,这份心火如此灼热,难以扑灭……   “我终其一生,耗尽心力才能抵达的位置……仅仅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起点。我再花一辈子也不可能追上他们,但我却又能清晰无比的理解他们到底有多么伟大。   “……但的确是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朱利叶斯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永远也无法追上他的步伐——然而我却有着让他无法追上我的步伐的能力。   “我永远不可能抵达黄金阶了。但我却能毁掉一个注定成神的天才……用路德维希的话来说,‘他只要不成为雕塑家就会为祸世间’。亲手塑造了一个魔王,这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吗?   “如果这是邪恶的、卑劣的事;如果能够轻易完成别人无法做到的事,就可以称为天才的话……那么我也是邪恶的天才、是个绝世的烂人。”   说到这里,朱利叶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他近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宁可成为罪人,也绝不就此消失在历史中。如果人们无法因为我的功绩与伟大而铭记我,至少也要因为我的罪行而记住我。”   他说着,期待的看向安南:“快,告诉我……贝尔纳迪诺最后是怎么死的?他是否走上了夺魂巫师的道路?他是否成为了一个恶徒?”   “他是被我杀死的。因为他的大罪……他杀尽了泽地黑塔。”   安南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怜悯的看向朱利叶斯。   他淡淡的说道:“贝尔纳迪诺的确成为了夺魂巫师。但很遗憾……即使你如此努力的想要摧毁一个天才来满足你自己的渴求,他最终还是抵达了黄金阶、险些成神——在最后的关口,我将他的崇高假身亲手消灭在了泽地黑塔的顶端。   “而我……的确是没有听过你的姓名。无论是善名,还是恶名。”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瞳孔不断颤抖的朱利叶斯医生。   安南用少年时期的贝尔纳迪诺的脸,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灿烂笑容:“我想,大概是当年终于明晰真相的贝尔纳迪诺,亲手将你杀死了吧。   “很遗憾,你那熊熊燃烧的嫉妒之心,也没能让你向上再次踏出一步。   “最终……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随着安南的言语,周围的世界终于开始剥落倾塌。   房顶掉落,桌面塌陷,地板开裂。   坐在安南对面的朱利叶斯医生的半张脸,也是剥离、掉落下来,化为虚空。他全身变得支离破碎,身体前倾扯着嗓子想要说着什么,但只能看到他的舌头乱颤、喉咙深处发出不只是悲鸣还是嘶吼的呜咽。   唯有那双血红的瞳孔,如此清晰的映出那如火的妒心。   困倦感让安南闭上了眼睛。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被束缚着的状态。   “……血压还在上升!”   “——大哥,他醒了!”   “——不可思议,他居然还活着……”   周围议论纷纷。   而安南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体内有着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呼吸而潮起潮落。   那是活性化的秩序法力。   同时也是漆黑、潮湿而冰冷的恨意……   ——贝尔纳迪诺,终于掌握了法术、成为了一名巫师学徒。   但那些学徒们,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按照实验流程,将“贝尔纳迪诺”的眼罩除去。   安南顿时眯起眼睛,感觉到一阵眩晕感。   仪式灯的光芒,仍然还在照射着贝尔纳迪诺的脸。   “贝尔纳迪诺”的双眼,逐渐流下两行血泪。   “……咦,他眼睛出血了。”   “是血压过高?动物实验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啊。”   “我觉得是因为海兽来自深海,不能接受强烈的灯光……”   学徒们讨论着。   他们并没有考虑过贝尔纳迪诺的感受,倒不如说……如果能让这个“老头”感受到痛苦,他们反而会觉得有乐子。   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让贝尔纳迪诺进入到最为黑暗的心灵最深处之后……会让他看到什么。   或者说,他们早就已经看过无数遍贝尔纳迪诺的记忆了,自觉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作为学徒,更不会察觉到“教授”亲自修改的记忆。这么多的人,不仅没有让贝尔纳迪诺怀疑起这份记忆,反而让他更加笃信、以至于在脑中补完了这断断续续、不怎么清楚的“错误回忆”。   “把灯移开,蠢货!”   安南毫不犹豫的骂道。   那些学生们懵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的顺从着指挥、将那强光灯从“贝尔纳迪诺”脸上移开。   但在强光灯被移开之后,安南才意识到……   恐怕贝尔纳迪诺在醒来之时,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视力。   在他的视野中,根本看不到墙壁、天花板与地板。只有一个又一个颜色不同的“灵体”轮廓张牙舞爪的跃动着。   “随波逐流四十年,却被一场噩梦所唤醒……”   安南轻声叹了口气。   还是说,这虚无而痛苦的四十年……也都只不过是一场没有醒来的噩梦? 第985章 新的道路   因为朱利叶斯那如火的妒心,贝尔纳迪诺的记忆、伴随着他那已经被除却枷锁的灵魂,一同被封印。   以献出自己的双眼为代价,终于回忆起了一切——   自十三岁到四十二岁。   十年的流浪、二十年的折磨、三十年的苦难、四十年的平凡。   在极大可能招致死亡的实验中……在死亡的边缘,贝尔纳迪诺梦到了属于“自己”的噩梦。   ——他的记忆确实已经被抹了个干净。   除非是最擅长记忆操作的、同属黄金阶的超凡者,才有可能从细微之处还原已经被删除的记忆。就像是从被粉碎了文件之后物理粉碎的硬盘中提取情报的技艺一样。   但就算他本人的记忆被删除,然而在梦界的记录却不会因此而受损。   当这段经历形成噩梦的时候……一切被隐藏的真相都会还原到最初的形态。   贝尔纳迪诺原本连成为超凡者都无比困难。   因为他甚至还没有掌握哪怕一个法术……用玩家的话来说,就是他连巫师学徒这个前置职业的都还没有拿到。   那么他自然也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噩梦。   但就在这个仪式中……以鲜血为媒介、以痛苦为催化,通过加压将濒死者的灵魂与海兽的灵魂糅合在一起。随后再通过仪式、单独将海兽灵魂进行献祭,也即是所谓的“灵体共鸣仪式”。   如果仪式能够成功,就可以将海兽的灵魂留在濒死者体内、同时还抹除掉了海兽的意识。如果它的成功率能够超过八成,那么也可以作为一种量产超凡者的技术而存在。   在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个仪式的原理已经被探明。   它对人的危害性并不能完全祛除,而且“折磨受术者直至濒死”的环节属于仪式的根本组件、难以去除。因而这个仪式现在禁止对普通人使用——它现在通常作为一种死刑手段,顺便制造一些稀有的咒性材料。   贝尔纳迪诺当然不会是最后一位实验体。   尤其是在他抵达黄金阶之后,更是会有人试图复刻他的成功之路。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贝尔纳迪诺的成就,与“灵体共鸣釜”并没有什么关系。   灵体共鸣釜的意义,只是作为一把钥匙、打开了缠绕于贝尔纳迪诺身上的坚固镣铐而已。   原本以贝尔纳迪诺的资质……他甚至能够成神。   而且是在不用踏上超凡之路的情况下!   答案是复刻【纸姬之奇迹】。   路德维希神父本身是雅翁的信徒,当然会知道纸姬是如何诞生的。   纸姬本身就是“藉由创作者的自我牺牲”、使得“作品具有了特殊的意义”。即使路德维希神父并没有真理之书,但这本身就是艺术领域的仪式,可以凭借“致敬”这种行为来进行复刻。   由此,便可以从相似律中借取更多的力量。   ——这个仪式,并不是在路德维希神父死亡时结束的,它是一个进行式的模仿仪式。随着贝尔纳迪诺的才能越发杰出、抵达并超越凡世的极限……并像是纸姬一样帮助全心全意的后进者,他就会逐渐具有与纸姬一般的神性。   最后,就能凭借着这份神性,蜕变成雅翁的使徒。   就像是昔日艾蕾成为骸骨公的使徒一样。   同样可以得到黄金之魂。   却不用再踏入升华之路。   想要通过升华之路抵达神明之位,首先需要将自己的灵魂腐蚀到千疮百孔,变成能够吸纳诅咒的体质;并在诅咒积存到一定程度之后,使其重新变得纯净、借助诅咒的力量将灵魂化为纯净的液体。   之后,则要以自身强烈的欲望,将这液体烤干、凝固……化为宝石般璀璨的固体。然后还要集齐升华仪式,才能以正大光明的道路从天车踏入光界。   即使是仪式之路,也不过是将最后的“升华仪式”改成自己独创的仪式。一直到黄金阶为止的步骤都是一样的。   路德维希神父作为主教,当然是了解仪式学的。   于是他独创了另一条路。   ——他的灵感取材自堕落之路。   堕落之路需要从青铜阶开始,主动接纳诅咒、而非使其澄澈化。并非是以欲望重塑灵魂,而是以欲望重塑躯体……直到完全堕落、等同于黄金阶的恶魔。   恶魔们没有要素之力可用,但却有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而这些能力是没有“资源”一说的,就像是眼睛能看、耳朵能听一样,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这份力量……也就是说,恶魔系的能力只有CD、没有蓝条。   但因为他们的灵魂还是青铜阶的“烟态”,根本无从升华至光界。   不过,他们毕竟是强大且忠诚的。   因为与这些没有出路可言的堕落者们相比,升华者越是接近真理阶、也就越不尊重神明……甚至敢于挑战一些较为弱小的伪神。   他们每个人,都持有着“升华之欲”。   每一个能够进阶到黄金阶的超凡者,一定都是向着成为神明的方向努力的。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再将伪神们看作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们即使信奉某位神明,多半也只是“混入某公司打探业内情报学习技术蕴养人脉、为将来自己开公司做准备”的桥段。   而恶魔就不一样了。   毕竟神明只是为了招揽打手而已,他们能够拥有纯澈的灵魂、继而直接一步踏入永生的境界,神明也有了永远没法离职的打工仔……这也是一种双赢。   随着路德维希神父对神秘只是的了解加深,他敏锐的察觉到……在这整个过程中,堕落之路的前半部分除却增加战斗力的目的之外,仅仅只是为了增加自身的竞争力。   也就是说,它最终还是取决于神明是否计划招收堕落者成为使徒。   那么,是不是说……如果因为某种原因、导致神明希望赋予一个凡人以使徒之位格,继而将自己一部分的力量和存在本质分给对方的话——也可以忽略堕落之路的前半部分,直接让他成为一个战斗力很弱很弱的使徒?   虽然战斗力依然非常弱小,就像是艾蕾一样不具有其他职业,因此没有拿来战斗的手段。但既然已经成为了使徒,那么只要拿到真理之书,就可以正式成为从神了。   这是安南比朱利叶斯高的一层。   朱利叶斯已经尽可能高的判断贝尔纳迪诺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路德维希神父的野望……   他并非只是希望贝尔纳迪诺继承自己的事业,甚至也不是想要让抄一下纸姬的成神仪式,来让贝尔纳迪诺成神……   ——他希望的是,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飞升途径! 第986章 苏醒的第五曜之光   不是升华之路、也不是仪式之路、更不是堕落之路……   而是圣职者之路,或者说教士之路。   正因朱利叶斯的目光如此短浅,他才会没有意识到,路德维希神父并非只是给他开了一个空头支票。   他那心中熊熊燃烧着的妒火,那亲眼看着璀璨明星从手中升起时的震撼——黄金阶的超凡者不再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传说,而是近在咫尺之间,甚至自己完全有可能阻断他的道路。   正是这种“掌控感”,能够抹除这种因为距离感而带来的强烈自卑心。正视自己内心的妒火、满怀自信竭尽全力的向着可见之物追逐而行……那也是一种升华之欲。   那足以点燃他的欲求,使将他卡死的关卡晋升至黄金。   但前提是他没有真的阻断贝尔纳迪诺的道路。   只有如此,那份曾将贝尔纳迪诺握在手中、却最终没有捏下去的掌控感,才能成为斩断自卑之棘的利剑。   路德维希神父之所以选择朱利叶斯来完成下半截的任务,并非是因为他多么信任朱利叶斯。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路德维希神父知道朱利叶斯是一个善妒的人,才会将这个机会交予他。   贝尔纳迪诺就像是扑向太阳的飞蛾、而朱利叶斯则像是蛾的影子紧随其后。   ——只要路德维希神父的计划能够成功,那意味着他亲手缔造了一对双生神。   至于他自己的生还与否……那才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能够成为雅翁的主教,他早就将自己的作品视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多少人一辈子求之不得用生命换取百世不忘的杰作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的确,朱利叶斯这边也的确可能出出问题。   但他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个未来、这种可能……他就无法容忍自己亲手在这绝世的艺术品中,去添上那注定会大大减去锐气的一笔。   无论是将这个计划告诉朱利叶斯,还是使用咒缚约束朱利叶斯,都会让它具有匠气、失去那份自然之美。   ——于是,路德维希神父选择将这一切交给命运。   他做完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将自己献祭——并非是献祭给雅翁,而是献祭给艺术本身。   从命运中自然孵化的双生之神。   这的确是绝美的创作。   最为华美、也是最为深沉的艺术……正是这莫测的命运本身。   只是可惜,朱利叶斯的智慧不足。或者说,他的德行不足。   至少在他对贝尔纳迪诺下手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而在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以此证明自己没有错。   仔细想想,那大概就是朱利叶斯邀请贝尔纳迪诺进入黑耀之塔前的事。   安南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他终于开始理解了贝尔纳迪诺。   ——贝尔纳迪诺原本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以及可以称得上是纯真的性格。   但却因为他人的恶意……让贝尔纳迪诺变得愈发痛苦。   他十三岁那年,就算被朱利叶斯抹去了一切、他也的确可以真的前往丹尼索亚神学院学习。神学院并非是推荐制的学校,推荐信只是加分的手段而已。但贝尔纳迪诺却畏惧于自己犯下的错,而不敢试图将其弥补。   如果他能够进入神学院学习,毫无疑问将会开启另外一种人生。他那生而有之的非理性之心,或许会成为一名蹩脚的科学家、又或是一位疯狂的哲学家。但无论如何,他对艺术的理解力,都足以让他至少成为一名主教。   贝尔纳迪诺二十多岁那年,也逐渐在王都中站稳了脚跟。他的雕塑生意逐渐红火,人也有了些许名气。他甚至可以开一家店,找一个不那么漂亮、却足够善良温柔的女人、要一个或是两个孩子,过着一辈子富足而平静的好日子。   那时他就会成为一个在城市中生活的尼索亚人了,而不是在宝钻岛担任矿工或是渔民。他的孩子或许会成为雕塑师,或许会成为巫师。无论如何,都至少比他会过的更好。   而在贝尔纳迪诺三十多岁那年,已经在黑耀之塔攒下了不少钱的他,甚至可以拿钱去做一些投资。   这时正好是本杰明出名的时候,诸多转化产物的民用化、开辟了一条新兴的产业——他虽然巫师学徒都不是,但这样的他反而能够在灰雾中自由穿行……他甚至有希望能够成为真正的富豪。   他的人生虽然已经被抹除了最为辉煌的可能。   但人生却并非是单行道。   他依然还有着诸多的可能。   越是早、越是考前……他的选择就越多。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   安南喃喃道:“但他却偏偏选择了——继承这份恶意。”   贝尔纳迪诺的确成为了他人的作品。   但他并非是与朱利叶斯一起,成为路德维希神父的作品……而是成为了朱利叶斯与路德维希共同的作品。   在贝尔纳迪诺明晰朱利叶斯的那份妒心之时,他心中却燃起了与之同等灼热的恨意。   他的确是对朱利叶斯进行了复仇。   但他成为了新的朱利叶斯。   对这个世界宣泄自己的恨意。   这当然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如贝尔纳迪诺的天赋一般……属于“非理性”的迁怒。   ——第五曜之光,是世界倒映于瞳中的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报恩是一种力量,复仇也是;善良是一种力量,恶意也是。无需任何超凡之力,人原本就可以影响他人。   人眼所看到的世界,实际上是倒置的。正是理性——亦或者说大脑的修正,使其重新变为正立的影像。   安南作为伊凡之子、又孤身一人被抛到了冻水港。   从罗斯堡子爵到腐夫、从丹顿到尼古拉斯、从腓力到逆冬者……每一个人都想杀掉他,每一个人都想要除去他。   安南所见到的、被施加于自身的恶意并不少……甚至远比贝尔纳迪诺更多。只是他总是能够将其应对。   然而自身的强大,并不能作为被针对的原因。更不是因为这敌意最终没有影响到他,就可以视为“更小的敌意”。甚至可以说,整个世界的暗面都在围着安南而转。   因为真正想要杀死安南的是蠕虫。   世界的吞噬者与毁灭者。   然而——   即使如此,安南也始终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   他身上即使承载了再深的恶意,安南也不会将其宣泄给他人。他不会被外界的恶意浸染而“黑化”,更不会与其同流合污。   ——第五曜之光,是色彩之光、明亮之光。   更是【以正确的方式看待世界】的……理性之光。   “原来如此……我——”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安南那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头脑明澈如琉璃。   六束无形之光同时亮起。   安南的脑中、心中、眼中亦或是说躯体的内侧……   终于燃起了一束永不熄灭的辉光。 第987章 梦中之梦   安南察觉到……即使他现在重新闭上眼睛,也能清晰的看到整个世界。   即使身在黑夜之中,也无需提灯、甚至无需睁开双眼。   因为正式苏醒了第五曜之后,安南已经不再需要用眼睛来接受外部的光了。要素之力从根本上改造了他的灵魂,虽然他还没有抵达黄金阶。   安南能感受到,自己如今的灵魂就像是液态的光。   并没有什么颜色的分别。   就像是【耀之油】一般。   若非是他如今使用的这个“皮囊”过于坚实且封闭、如同密不透光的盒子,恐怕现在贝尔纳迪诺的双眼都会不断向外流出纯澈的光华。   若是这时与他直视,仅是外泄的威光便会灼伤对视之人的双眼。   但显然,周围那些学徒们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感受如何?得到‘操控灵体’的能力了吗?”   有人急匆匆的询问道。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背光的人影如同一个个漆黑的、张牙舞爪的恶魔。   安南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贝尔纳迪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完全不认为贝尔纳迪诺会给自己带来危机。   这种程度的敏锐……也怪不得他们只能追求这种危险的实验、试图从中寻求突破了。因为他们恐怕在巫师塔中,也属于即将被淘汰的失败者。   安南只能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平静的说道:“的确,得到了。”   学徒们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带头的那位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按住了贝尔纳迪诺的肩膀、语速飞快的说道:“那你快展示一下!哦对,你面前就有一个海兽的灵魂,你现在体内流淌着海兽之血,操控海兽的灵魂难度应该远小于操控人的灵魂,这个最起码……呃……呃……唔……”   那人还在说个没完,安南便微微叹了口气。   不出安南的预料……他立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权,开始看CG。或者说,贝尔纳迪诺已经重新开始操控这具身体,为安南展示当时所发生的事——   随着贝尔纳迪诺猛然睁开流着血泪的双眼,他体内奔涌如潮的漆黑恨意也顿时奔涌而出。   只见整个屋子内的巫师学徒们,突然同时面露痛苦之色。   他们捂住自己的脸,发出痛苦之极的悲鸣。   但这一切的挣扎毫无意义。   安南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学徒们的灵魂飞快的从体内脱离了出来。   并非像是穿墙一样,从体内直接飞出来。   倒像是用香肠机把肉打碎成泥……那些灵魂被碾成了像是牙膏一样的姿态、混着鲜血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不断流出,并被贝尔纳迪诺轻而易举的吸食到体内。   贝尔纳迪诺的视野根本看不到肉身的位置,但却能看到灵魂的颜色。   安南也是由此而意识到。   在超凡者的概念中所流传的“凡人没有灵魂”的说法,其实是不够精确的。   正确的说法是,凡人的灵魂轻薄到连“烟”的形态都称不上。那是极为稀薄的烟,仅仅只是一种有“颜色”的幻光而已。   但反过来说,也可以认为凡人其实也是有灵魂的……只是它们无法被检测到、无法被提取、无法作为目标、也无法被利用。   只有透过贝尔纳迪诺获得的灵魂视野,才能看到它们真正的形状!   就像是颜色各异的火柴人一般的姿态。   中间都是空白的,而边缘有着清晰的轮廓。在被贝尔纳迪诺吸走了一丁点灵体之后,也就再也无法抵抗吸力……其余的灵体就飞快的泄了出来。整个“人形”所发出的微光也随之熄灭。   就像是被扎破的水气球。   在灵魂发生破损的瞬间,这些凡人就已经死了。   ……这大概就是凡人有时候会在噩梦中猝死的原因吧。   唯一还在挣扎的……是那位已经进阶成了正式巫师的“实验掌控者”。   只有他有着烟态的灵魂。   那是一团混有少量浅蓝色和紫色光晕的深蓝色的烟雾。颈椎的位置最为浓郁、如同人的头颅,随后向上到脑仁有少量的光晕微存,组成类似王冠的形状。   向下则到肝脏左右……它是没有双腿的,看着像是一颗倒置过来的笋。   而它的双臂才刚刚蔓延到肩膀位置。再往前就是两片透明的云雾。就像是螃蟹钳子中的韧带一样。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宝可梦。   假如进一步的发育下去,抵达青铜阶极限之时、说不定它就能扩张到全身了吧。   “真是……美丽之物。”   安南喃喃道。   用贝尔纳迪诺的视野望去,就像是星云一般璀璨。   安南愈发理解,为何别离了“雕塑之道”后,贝尔纳迪诺会走上了承灵僧的道路……又为何能够拥有魂之要素。   ——因为这的的确确能称得上是艺术品。   无需任何加工,就是完美的雕塑。   不同人的灵魂有着不同的颜色、不同的造型——与用仪式窥视到的那种认知不同,灵魂视野中看到的诸多超凡者的灵魂、基本就是贝尔纳迪诺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了。   那么贝尔纳迪诺又怎么可能忍住不去收集呢?   他烟态的灵魂,不断被贝尔纳迪诺吸出——但即使被吸出了接近三分之一,那人却依然有着反抗的能力。   只见他的瞳孔中亮起了深红色的光辉。   ——【意识捕捉:杀意】   但就在他扫描贝尔纳迪诺的时候,却是突然愕然:“什、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杀意。   正是因为这刹那间的分神,那位年轻的巫师再无力抵抗贝尔纳迪诺的吸食——他的灵体直接从眼耳口鼻中被贝尔纳迪诺吸出,身体则向后轰然倾塌。   而在贝尔纳迪诺体内绕了一圈之后,他的灵体再度被贝尔纳迪诺释放了出去。   但当它重新没入原本的身体时,却已经整整小了一半、变得枯萎起来。   那并非是被贝尔纳迪诺吞食。   而是在空中逸散掉的部分。   烟态的灵魂依然无法在外界长久存在,这不到两米的距离一去一回就少了一大半。但总比那些落入到贝尔纳迪诺手中之时就只剩下几枚颗粒的要好一些。   而那个灵体,除了原本的深蓝色光晕之外……它的外面还被一层漆黑的蛛网所包裹。   那正是属于贝尔纳迪诺的那种“阴沉潮湿的力量”。   与贝尔纳迪诺觉醒要素之时的那种淤泥的颜色如出一辙。   沉没于贝尔纳迪诺的要素沼泽之中的灵体,都会被他直接吞没、污染。   只是这份能力如今尚且浅淡,仅仅只能做到在灵体外部像蛛网般束缚浅浅的一层、并不深入,也不紧密。若是其他的夺魂巫师有所察觉的话,恐怕能够轻易将其干涉剥除。   但这种稚嫩的力量,也足以应对与他同样稚嫩的弱小巫师了。   那位“学徒首领”从地上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再拥有慌张的神色。   他突然从地上翻身起来,表情变得冷淡。   下一刻,他与贝尔纳迪诺同时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自己身前。异常同步的翻动着自己的右手,同步的右手攥拳——不那么同步的全力向前击出。   随后,他们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在贝尔纳迪诺放下右手之后,对面那人却没有放下。   贝尔纳迪诺从椅子上离开,走到坐在地上的那人面前。   他伸出右手来,和那人虚虚够了两次、却都没有成功握住对方的手。而第三次,贝尔纳迪诺终于掌握了操作技巧——他伸出手去、和那人的右手结结实实握在一起。   随后,贝尔纳迪诺用力、把“另一个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而那些学徒们也一个个站了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接下来,贝尔纳迪诺就需要他们前往一个安静的地方死掉,至少死因不能涉及到自己。这很困难,尤其是在巫师塔中……但他必须这样做。   “真是可笑。”   贝尔纳迪诺低声喃喃着:“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他的言语之中,恨意如潮:“我……讨厌这可悲的命运。”   随着这段CG结束,安南也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但到这里为止,这个噩梦却依然没有结束。   甚至就连安南的支线任务都没有完成。   安南却没有丝毫诧异。   因为至此为止的一切,都在安南的预料之中。   他心中燃起的光,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安南对着自己所操控的、理论上不可能回应他的另一个灵体悠然道:“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想要让我看的东西……应该都已经看完了吧。   “——雨果阁下。”   随着安南的言语落下。   他对面那个原本应该由贝尔纳迪诺操控的躯体,却是沉默了几秒之后、突然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   安南低声反问道。   “发现——这也是一场梦?”   那个年轻巫师的声音、逐渐与雨果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随着雨果的声音仿佛从世界之外隆隆的响起,周围的世界再度逐渐剥离脱落。 第988章 他如太阳一般   安南突然睁开双眼。   他意识到自己——或者说,“贝尔纳迪诺”正躺在一台仪器上。   贝尔纳迪诺全身上下插满了线,至少有两位数的输液管连在他全身各处。随着安南的清醒、周围发出了滴滴滴的刺耳警报声。   最为关键的是……   ——他并不在黑耀之塔上。   周围并非是黑曜石构成的墙壁,而是安南更加熟悉的……泽地黑塔。   身前一个年轻的背影伸手一拍,随手将警报声关上。   安南看到,那是一位无比年轻的少年,甚至比安南大不了几岁。   少年巫师身披黑红色的长袍,肩膀瘦削、双手白皙纤长,利落的黑色短发垂至耳边。   他伸出左手微微捋了一下发丝,回过头来。   他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从少年那清澈无比的双眼中,安南看到了璀璨而明亮的无限自信。   “中午好,不知名的先生!   “不过,您似乎对现状并不意外?”   他发出了开朗的声音:“我推测,您或许认识我?”   “因为我就是躺在你的泽地黑塔中,用你发明的【雨果学派仿神性无目标窥梦仪式深度执行装置及其上位机监控系统】进入的噩梦,雨果阁下。”   安南饶有兴趣的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装置这么早就发明出来了吗?”   他随手拔掉了插满贝尔纳迪诺全身的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还算不上发明,这只是个原型机。”   雨果一边飞快的记录着数据,一边分心随口说道:“我将其称为【侵入无特定目标的梦境编制仪式深度执行装置原型机】……从你说的那串名字来看,你大概是真的认识我。”   他说着,已经记录完了数据。   少年雨果松了口气,精神十足的刷的一下回过身来,长袍与他柔顺的短发一同在风中飘荡。   他伸出被袖子遮住半个手掌的右手,对着安南露出一个太阳般自信而温柔的微笑:“如何称呼,阁下?”   “——安南·凛冬。”   安南同样平静的说道:“你的朋友……你知道这是噩梦,还要记录实验内容吗?”   “……啊,伊凡·凛冬的孩子?我竟然会和这种大人物成为朋友吗?”   少年雨果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看来我的确是成为塔之主了?”   “的确如此。”   安南赞赏道:“以你的才能来说,这理所应当。”   十七岁的时候,就能发明如此复杂的机器。   或者说……他在几十年前、还在巫师塔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在尝试着将仪式自动化执行了。   “不管是在哪里,实验结果都应该被记录。这是良好的操作习惯……哪怕下一分钟世界就要毁灭,我也要做好这一分钟的自己。   “而且这个仪式也并不复杂。我只是希望帮我刚认识的朋友解决一些小问题……但我当时完全没有料到,这居然已经变成了噩梦。”   雨果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看起来,他至少成为了超凡者——那我至少应该算是成功的。”   他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其实是在梦中梦的?是最后那部分太离谱了吗?但其实当时贝尔纳迪诺的确是这么做的……而且他真的成功将那些人的死因隐藏起来了。”   “的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但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安南凑到仪器旁边,一边认真的观看着、一边答道:“因为在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噩梦的导语告诉我,‘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在巫师塔中生活了二十三年’。   “但我其实知道,贝尔纳迪诺认识你的那一年,是四十三岁。他一直将认识你作为改变他人生的拐点、而且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都不知道那封推荐信是假的。也就是说,历史与噩梦发生了冲突。   “但是,朱利叶斯的确是死了。而贝尔纳迪诺也的确失去了双眼、得到了灵体视野,后来他干脆就挖掉了自己的双眼、改用宝石之眼来进行弥补。这无疑都证明了,灵体共鸣釜仪式的确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那些事的确已经发生了。但贝尔纳迪诺却忘记了它……”   安南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身边无奈的笑着的少年雨果。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你是打算修改贝尔纳迪诺的记忆,对吧?”   “是的。”   雨果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是贝尔纳迪诺自己的委托。   “他察觉到了自己正在堕落的事实。于是他希望我能够封印他的这段记忆……但我并不擅长夺魂法术、而贝尔纳迪诺作为黑耀之塔的黑巫师,也根本不相信任何的夺魂巫师。   “于是我只好为他发明了这个机器,替代我封印掉他的这些记忆。”   雨果无奈的说道:“我也知道……修改一个人的记忆,如同杀死这个人格本身。但他就像是坠落在深渊边缘的人,向我伸出手来、发出绝望的求救声一样……我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如果我封印掉他的这些记忆,他就又会变成一个自卑的人。他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将路德维希神父的信物与积蓄全部弄丢的蠢货、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比贝尔纳迪诺矮了半头多的少年雨果,说着便攥紧了拳头。   “——但我不会让他这样的。我不会让他变得颓废。   “既然我抹除掉了他的自信,就要还给他同样的自信。我会一直帮助他、教导他……直到他能够自力更生。   “他有着超凡脱俗的才能,我看他完全有可能踏入黄金!甚至有机会能够成神,他恐怕有着魂之要素的亲和性,这意味着他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让超凡者瞬间复生!”   少年雨果的脸上,是灿烂到没有一丝阴霾的自信笑容:“这是多么伟大的能力!只要把这阴暗的过去抹掉,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来不及了。”   少年雨果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他如果能健康的活下去,将会帮助多少人啊……”   安南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在雨果眼中,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够阻挡住他的难题。他完全不会怀疑自己的推测。   他的言语就如同太阳一般,挺胸抬头引领着众人。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突然理解了那句话。   ——从四十三岁的贝尔纳迪诺,认识十七岁的雨果开始……他就一直无法直视雨果的光辉。   那的确是璀璨到……会让人情不自禁将头低下的光辉。 第989章 火的传承   安南复杂的看着雨果——用这双肉眼,从物质世界看向这个宛如太阳般璀璨的少年。   即使不用去特地窥见他的灵魂,安南也能知道这其中藏着怎样燃烧不熄的魂魄。   “……你现在,知道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咒缚了吗?”   安南忍不住向少年雨果询问道。   雨果有些讶异:“未来的我,连这个也跟你说了吗?”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看来你也是好人呢。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并不为己燃起的火】嘛。这并没有什么难的,倒不如说……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雨果的眼中璀璨如星辰。   他昂着头看向“贝尔纳迪诺”,瞳孔清澈到仿佛在发光:“我相信薪火相传。我们泽地黑塔传承至今的使命,就是为了让最大多数的人能够方便的生活……   “终有一日,人们说不定能够逃离瘟疫与疾病、甚至逃离死亡。他们的生活终将越来越便利……人们将不会再因为疾病、穷苦和意外而死,他们将不再需要花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赶路上。这个世界将不会再有冻死的人、也不会再有饿死的人……”   雨果他非常确信的说道:“就算我做不到这件事,只要我们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终有一日能够做得到。   “我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苦难、都是因为穷苦与落后所造成的。有钱的人能够比没有钱的过得好,不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拿到的东西更多吗?   “那么,如果我们能够极大的降低所有成本、极大的提高效率……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像是最有钱的人一样,过着富足而幸福的生活。那些凡是能够用钱来消解的苦难,那些因为贫穷而诞生的不幸,就全部都会消散无踪。   “而我们恰巧有能力——泽地黑塔一直教给学生的,就是如何提高转化产物的效率、压低转化产物的成本;是如何用我们的技术和知识,为最多的人消弭苦难、解决困难。   “那么只要我们存续于此,这个世界就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好。   “即使我这个‘个体’暂时做不到,但我的后继者也终有一日能做到——因为【并不为己燃起的火】一直在燃烧,因为【窃火者】也仍在燃烧。”   少年时期的雨果,说着让安南也为之震撼的话。   他从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自己”。   他是为了他人、为了世界……为了那些无力对抗命运的普通人而活的。   安南突然理解了。   为何……贝尔纳迪诺,会对雨果产生嫉妒之心。   因为无论是哪个贝尔纳迪诺,都无法理解雨果这种发自内心的“为了他人”而前行的行为动机。   因为不理解,所以产生了隔阂。因为隔阂,而产生了矛盾。   就像是昔日朱利叶斯对贝尔纳迪诺的嫉妒一样。   朱利叶斯没有任何进阶到黄金的希望,因此对他来说……贝尔纳迪诺生而有之的天赋,是遥远到这辈子都无法碰触到的东西。   他的确有着更好更善、皆大欢喜的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那如火的妒心,却遮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宁可彻底放弃向上的可能,也要将如星星般贝尔纳迪诺击坠于地。   当年贝尔纳迪诺在灵体共鸣釜实验中,重新修复了记忆之后……他心中如潮般的恨意便淹没了他的心。   他最终杀死了自己所憎恨的这些仇人。   但恨意之潮却没有因此而退却、反倒是越发汹涌猛烈。贝尔安迪诺意识到,恨意淹没了他的灵智、他正在逐渐失控。   ——而就在此时,贝尔纳迪诺认识了雨果。   年仅十七岁的白银阶巫师,泽地黑塔的塔之子。数年之内就会继任成为塔之主的天才。   他被雨果那璀璨如太阳般的人格所感动……恐怕还有雨果那璀璨光辉的灵魂之美所折服。   贝尔纳迪诺宁可亲手抹去那份让他重新夺回才能的记忆,也要让自己心中的恨意之潮平息。他不希望自己再去伤害其他人。   但这并非是贝尔纳迪诺良心发现,反而是在被雨果震撼后、类似贤者时间的情况下,作出的冲动之举。   这是因为贝尔纳迪诺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坦然的行于雨果的“日光”之下。   这也是合理的。   少年时期雨果的璀璨,胜过安南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贝尔纳迪诺重新换上了义眼,恢复了属于人类的视力、封印了灵体视野;选择忘却了曾经唤醒了自己的噩梦,再度回到浑浑噩噩的“弱者”的姿态。   将自己从灵体共鸣釜实验中得到的一切……全盘舍弃。   反正他的仇人也已经被杀掉了。那么,这份一旦唤醒、就无法平息的……如同恶犬般的恨意,也就已经不再需要了。   贝尔纳迪诺无比的信任着雨果。相信雨果能够帮助自己重返于日光之下,回到光明的世界中。   然后,他与雨果同谋、杀死了那个“满怀恨意的自己”。   就如同昔日的黑安南……选择了自我了断一样。   贝尔纳迪诺的想法是对的。   雨果的确值得信任。   但他也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不值得信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当忘却了一切,重新变回了无用弱者的贝尔纳迪诺,重新遇见雨果的时候……他与朱利叶斯同样变得自卑。   触及到才能天花板的贝尔纳迪诺,看到了夺目而璀璨的雨果之时。他的心中,终于燃起了足以烧却理性的嫉妒之火。   ——就如同当年的朱利叶斯一样。   这时的,贝尔纳迪诺其实也有着光明的未来。就如同朱利叶斯其实也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一样。   只要贝尔纳迪诺遵从着雨果的指引,与过去的罪行一刀两断的他、完全可以改动换面,重新在日光之下坦然过着比雨果暗淡许多、却也同样明耀璀璨的日子。   他毕竟有着魂之要素。   完全觉醒的魂之要素,能够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哪怕人已经死了、甚至已经凉了,但只要时间过去的还不久,就能强行把人再度救活。   这是何等崇高的未来。   这也是雨果为他苦心谋划的未来。   通过救无数不该死的人,来弥补他那自己都不知道的杀人之罪。   ……但贝尔纳迪诺那如火的妒心,却让他无法忍受自己待在太阳之下、命运全部都被雨果安排的可能。   这大概与他从小时候开始,命运就一直被他人改来改去有关。   即使雨果这次是为了救他,但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或者说,唯独这一次、他有勇气去反抗,操控自己命运的那个人。   只是因为……雨果是好人。   是不会伤害他的好人。 第990章 噩梦:其脆易泮,通关!   安南恍惚之间,怔在了原地。   在他心中也为雨果的光辉而赞叹、也终于理解了贝尔纳迪诺的时候……贝尔纳迪诺剩余的人生,就如同幻灯片般挤入了安南的大脑。   那并非是因为贝尔纳迪诺还残留灵智。   而是安南完全觉醒的光之要素,驱散了隐秘之阴影、挖掘出了被隐藏的真实。   就像是看一场漫长的电影般,安南终于洞悉了一切——   让一切走向末路的。   是贝尔纳迪诺的嫉妒之心。   雨果那璀璨而没有一丝瑕疵的理想之心,能够真切的做到“爱一切人”的崇高之举,让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泽地黑塔的继承人。   贝尔纳迪诺,也成了雨果的跟班。   还是塔之子的雨果,就远比萨尔瓦托雷要成熟。   他通过强力的外交手段,顶住了来自黑耀之塔的压力。通过渡让一部分的利益、并承诺会看护好贝尔纳迪诺,换取黑耀之塔撤去了对贝尔纳迪诺的通缉。   如果雨果向他索求什么也好。   他就可以向雨果表露忠诚了。   那样的话,他会化为一条忠诚的魔犬、撕咬雨果的一切敌人。   但雨果什么回报都没有求。   他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帮助他人而快乐。   ……只是待在雨果身边,就会让贝尔纳迪诺感觉到自卑、嫉妒。   他心中有妒,也有恨。他嫉妒那宛如太阳般璀璨夺目的雨果,也恨那些让他无法独自拥有太阳的……向雨果寻求帮助的其他人。   但贝尔纳迪诺,又无法命令雨果拒绝帮助其他人。   于是他在白银阶时,就自愿放弃了这个世界上可能是唯一的,能够随意复活他人的能力。因此而得到了敲钟佬的认可、成为了他的教宗。   得到了敲钟佬的资源与指点,他走进了“魂之要素”的另一面,选择随意玩弄、操控死者的亡魂,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承灵僧。   这让雨果对他有些失望。   但雨果还是没有干涉他的决定——他同意了贝尔纳迪诺的想法,允许他离开泽地黑塔。   这段时间中,贝尔纳迪诺一直是无所属的状态。   他在各国挖坟盗墓,名声都不算好。按理来说,这种无所属的黄金阶黑巫师早就该被围剿了……但一般来说,贝尔纳迪诺仍被外界视为雨果侧势力的一员,而雨果也对此没有否认。   贝尔纳迪诺的理性告诉他这是错的。   ——但他只是想要拥有更多。   他没有导师也没有同学,没有亲戚也没有家人——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而他也没有什么学生,因为贝尔纳迪诺已经见过了雨果的学生萨尔瓦托雷,就看不上他们。   除了雨果之外,他也没有一个朋友。那愈发衰老的身躯、丑陋干瘪的身体,以及从不为他人着想的自私之心,也让他没有爱人。   贝尔纳迪诺愈发的意识到自己这种丑陋之物,终究是不配待在雨果身边。   但他还是渴望认同、渴望同伴。   ——于是他所行之处,便有无数亡魂簇拥着他。他如同是这些亡魂的王。   就像是对着提线木偶喃喃自语的老人一样。   他生活在只有太阳和自己一人的干枯世界中。   即使如此,贝尔纳迪诺依然将雨果视为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   终于,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但雨果却依然还能作为塔之主……接受泽地黑塔的力量而永葆青春。   ——他无法接受这件事。   假如自己有朝一日必须死去的话,那么贝尔纳迪诺希望雨果能和自己一起死。   这自然称不上是什么正确的想法……雨果是贝尔纳迪诺唯一的朋友,但雨果却有更多的朋友、也有学生教师和其他要照顾的人。   “所以,这就是贝尔纳迪诺当年能够重返泽地黑塔的原因……”   安南喃喃道。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贝尔纳迪诺的时候,他就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泽地黑塔中的。   他那时,恐怕就是作为“敲钟佬的教宗”这个身份,来催雨果去死的。   雨果的寿命早就已经耗尽了,只是依靠圣火还能继续活着。但承灵僧前往泽地黑塔,却并非是为了尽自己教宗的义务……他只是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不会孤单一人。   而雨果拒绝了他。   他暂时还不想死——但他也没有把失礼的来问“你什么时候去死”这种失礼问题的承灵僧赶出去。   他想着,如果承灵僧能有一个学生,大概会好很多。   尽管承灵僧的名声不怎么好,但他毕竟是雨果的朋友。   所以雨果没有拦下他、更没有攻击他。而是放任他进入到泽地黑塔中,放任他挖自己的学生和导师作为弟子与继承人……   在那个时候,雨果虽然已经成长了许多、也已经被生活改变了许多。   但唯独不变的是那份明耀之心。他依然发自内心的信任着自己的老朋友——被他亲自从泥泞中挖出、从深渊中拯救的贝尔纳迪诺。   他相信贝尔纳迪诺不是天生的恶人,也没有成为恶人的诱因。   ……如果贝尔纳迪诺没有拿到贤者之石的配方,他大概的确会在找到一个勉强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继承人之后、选择安静的结束自己的一生。   他的确是一个恶徒,心中的贪婪、愤怒、嫉妒、憎恨永不平息。但只要他一直不将心中的恶念实现,那么他到死为止也就是一个“怪人”而已。   但尼古拉斯二世最终却还是把贤者之石的配方告诉了他。   这意味着,他有着战胜雨果的实力——以及扭转自己命运的可能了!   贝尔纳迪诺最后回来杀死雨果,烧毁将他教育长大、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泽地黑塔……为的就是弥补昔日那曾经失败的究极仪式。   如果说,第一个试图拯救贝尔纳迪诺、给予了他光明前途的,是路德维希神父。   那么第二个拯救他的,就是雨果塔主。   路德维希神父是被自己所杀……这个被两度隐藏、两度挖掘的秘密,在最后肯定已经被贝尔纳迪诺猜到了。   如果要说具体的时间。   那应该就是窃梦者丹顿,试图入侵贝尔纳迪诺的梦境的时候。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贝尔纳迪诺意识到了自己记忆的违和之处。他想办法解除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窥见了“杰作仪式”的完整形态。   那时的贝尔纳迪诺意识到,如果想要完成升华仪式,他就必须重返泽地黑塔、将雨果杀死并夺得圣火。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需要圣火。   但是只要雨果献上圣火,他的生命也会结束。   如果雨果能自愿为他而死,那么这的确是最好的情况。   但很显然,他对于雨果来说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   所以就只能将雨果生生耗死、烧尽。   他如今的这条生命,可以说是雨果给他的。假如他能够将雨果也像是路德维希神父一样杀死,那么昔日路德维希神父希望以自己的死来创造的“艺术品”,就将正式重现于世!   ——而且因为中间绕了两个大圈,却因为宿命而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这甚至远比当时还要更加完美!   至于他试图篡夺圣火的理由,安南也已经懂了。   火是能够传递的。   崇善之火是如此,嫉妒之火也是一样。   贝尔纳迪诺拿到这圣火之后,应该会用自己继承于朱利叶斯的妒心将其污染。使【并不为己燃起的火】,扭曲、污染为烧尽一切永不断绝的嫉妒之火……这才是他为自己谋划的【创造的工作】。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道。   窃梦者丹顿虽然放弃了自己作为镜子的职责,但他的存在、却让另一面镜子得以显现。   而尼古拉斯二世,则提供了“燃料”。   那些环绕着安南的诸多“镜子”之间形成的“巧合”,不仅让安南逐渐变强、变得辉煌而夺目。   镜子之间同样有着联系!   ——这一切,竟是在那时才终于联系了起来!   安南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猛然从幻觉中清醒了过来,外界似乎只是过去了一瞬。   而这个噩梦的支线任务,却在不知何时,被暗淡的、黑色笔迹将其划掉并改写。   【别后悔】变成了【为罪行忏悔】;   【快醒来】变成了【向雨果道歉】;   【活下去】变成了【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一生】。   前两个任务都没有完成,而第三个任务的后面标记了一个“已完成”。   而在支线任务上面的【主线任务:扮演贝尔纳迪诺】,也在一团蠕动之下,变成了新的字样。   ——【主线任务:成为一个像雨果一样的好人】   而它的后面,已经标上了一个“已完成”的字样。   这才是……贝尔纳迪诺,真实的、藏在心底的欲望。   但完成它的,却不是贝尔纳迪诺,而是前来净化这个额噩梦的安南。   安南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稀薄,这个噩梦正在逐渐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并没有什么难的,倒不如说……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安南自信的低语声、与之前少年雨果的声音,仿佛紧密的重合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坍塌的速度都停滞了。   只是为了能让安南多在这个世界存在一秒。   然而那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停滞——转瞬之间,噩梦终是倾塌,不复存在。   火有火的传承,太阳也有属于太阳的传承。   旧的太阳已至黄昏之时……   新的太阳,也将同样璀璨——骄盛夺目。 噩梦结束,请一天假休息一下   最近作息不太好,我妈前段时间说我睡觉的时候会过一会突然身体一激灵,就像是惊到了一样(但是人没醒),前几天问了一下大夫说是植物神经紊乱,不是啥大问题但最好增加休息。   前段时间卡在噩梦剧情不太方便请假,昨天终于把噩梦打完了、可以请假了,松一口气……   养肥的可以去看啦,其脆易泮已经结束惹~   让猫猫稍微休息一天(指四月十五),反正这个月请假条目测相当充裕……明天开始更新依然稳定六点定时发送~ 第991章 染色仪式   整个世界坍塌之后,安南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噩梦。   他感觉到自己陷入到了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他的身体已经准备醒来、但精神却还在深深的沉睡之中。   但也无需睁眼。   即使是闭着双眼,安南也能感受到自己身边尽是无限的光。   那并非是贝尔纳迪诺的身体,而是安南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日落时分,夕阳尚未变成深红之时……那灿金色的、并不刺眼却宛如梦幻的夕光。   在那夕光之上,便是席卷天地的霞光。   而在那之下,却是混沌而朦胧的灰雾。   灰雾安静的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就像是阴天时分、卷积在太阳旁边的乌云一般。   而安南则保持着平躺的姿态、双眼紧闭着自灰雾中升起、逐渐向上漂浮。   直到他的身体与夕光完全持平。   而夕光也在这时,抵达了光辉最为灿烂的瞬间。   安南整个人,就像是消失在了夕光中一样……   就在这时,安南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他猛然间睁开双眼。   ——刹那之间,安南全身的皮肤裂开了。   并非是用刀切割而成的伤疤,也不是野兽的撕咬。而像是破碎的冰、又像是冰裂纹的瓷器,发出砰然的破碎声。   六束截然不同的光辉裂缝中从中溢出……就像是破碎的瓷器中、清澈的泉水从开裂的缝隙中,向四面八方流出一般。   最开始只是小指般纤细的一束光。   随后那些光芒,便在眨眼间开始变得更加盛烈、更加灼目、更加明亮。   安南的衣着与皮肤如崩溃的噩梦世界一般开始片片剥落,愈发盛烈的光辉从破洞处涌出。   而在剥落的皮肤之下,却并非是血肉内脏、而是一片虚空。   ——只有光的虚空。   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这并非是安南的躯体,而是他的灵魂。   安南灵体的上下前后左右,分别浮现出六面透明的镜面、将其包裹成了类似骰子的形状、将他正在坍塌破碎的灵体包裹着。就像是要防止什么东西逃离一般。   而在这六面镜子之外,还包裹着一个更大的透明六面骰;如此循环、共有七层。   这七层镜面空间,将从安南身上迸裂绽放的光辉进行无限放大。单束的光辉通过镜面之时、便被折射晕开。从第二层开始,光与光便融合在了一起……七层之后,六道光辉完美归一、化为了圆润而完美的球形光辉体。   而在这时,远处天边的金色夕阳逐渐转红,光辉逐渐收敛、向下开始沉没。   而安南却还在不断向上升起。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他身边环绕着七层镜面,就像是七重棱镜一般、围绕着安南不断的旋转着。   环绕于安南身周的七重镜宛如石磨一般,将曜光不断磨断成更碎更细更小的光。   随着“新日”的上升,安南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位格正在不断提升。他的力量不断增加、对世界的认知不断深化……也因此,属于安南的世界逐渐变得宁静。   他感觉到自己的欲望正在不断变淡。   并非是逐渐减去固定数的变淡,而是对基础值不断打对折的那种程度。   那亦或是一种死寂。   整个世界的“对比度”正在不断提升。最开始的它们变得更加鲜艳、更加明亮……然而在超出某个限度之时,这个世界便骤然间开始失真、融化于无限明昼之间。   而当它抵达极限的时候,万事万物都褪去色彩、化为单调的纯白。   那或许亦是色彩本身的极限……   旧日不知何时,也已经沉没到灰雾之下。   灰雾之上的世界,已经被暴烈的光辉完全浸没。世界不再存有丝毫阴影,一切都沐浴在着纯澈的大光明之中。   一只无形之目冷漠的睁开。   它或许在顶点。它或许在天穹的最高处。它也或许无处不在。   因为这个世界已被光明完全淹没、同化。任何一处、任何一物都可以说是光源。   世界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因为任何事物都是世界本身,而世界本身又可以被视为任何事物,无限的光已经让世界褪去了物质的外壳、升华到了概念的层次……   可以说,这是世界本身的升格。   若是将这股力量释放出去,就会将世界本身化为一种“蓝图”,随心所欲将其重新创造。   只要那只“眼”希望的话,祂完全可以成为新的创世神。   将已有的一切全部抹消、重建。将不满足的一切全部塑造成自己希望的形状……   ——但就在这时。   安南那被剥夺了感情、变得充满无限理性的声音,却只是叹了口气、在虚空中重重回荡着响起:“就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诱惑的话……那可不足以燃尽我的全部欲望。   “这种方式的救世——我拒绝。”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充斥在世界中的光辉,却是骤然间收拢、收回到了天际之上。   不知何时,安南已经升高到了天际。化为正午时分的曜日。   那并非是迷雾世界那布满符文的华丽太阳,而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粹而明耀的太阳。   在那光芒的照耀之下。   浓厚如阴云的灰雾逐渐散去。   夕阳已然彻底落下,不见踪影。   然而在散去的灰雾之下,却是一片鸟语花香。那原本的灰雾,竟是天空中的乌云。而乌云被驱散之时,世界的可见范围何止被扩充了一倍不止。   这无疑同样也是一种新的创世者。   而依然从平躺化为站姿的安南,却立于那天边的太阳正中。   他那液态的灵魂、终于彻底凝固。   璀璨无比的纯白水晶,稳定的放射着无色而明耀的光辉。   安南灵魂的光调……正是【无色之光】。   那是最为纯粹的白光,同样也可以说是万千色彩的极致、因而它同时也是一切光。   在这时,安南眼前终于出现了新的提示:   【已完成升华仪式】   【阶级晋升中——】   在那“太阳”的身边,浮现出了三个不同的光团、围绕着安南旋转着。   无需回过头去,安南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三个光团的全部细节。   那正是他需要背负的新咒缚。   在第一个光团中,安南看到了明耀的太阳。   【崇善之光(禁忌型):如果你主动将超凡之力用于作恶,就会立刻失去全部超凡力量(灵魂阶级保持不变,但所有超凡职业等级归零)】   而在第二个光团中,安南看到了温润的月光。   【慈悲之光(永续型):你的力量无法用于杀戮(你发出的所有攻击都是非致命的)】   在第三个光团中,安南看到了诸多璀璨的群星。   【诸光之光(化解型):每个夜晚你的力量都会暂时衰退(每天全属性-7%)、至多重复七次,但每有一个人因你而成为善人、每有一个善人因你而升至光界,你就将恢复全部消退的力量,并在接下来的七日内不会再次衰退】 第992章 光之触染   第二个咒缚是绝对不能选择的。   因为它和安南青铜阶时选择的咒缚发生了冲突。   【屠夫之刃(化解型):你每个月必须使用菜刀杀死一人】   虽然安南如今完全已经用不到屠夫之刃带来的力量了……它毕竟只是进阶青铜阶时选择的咒缚。   但这是安南当时能选择的副作用最小的咒缚。   而第一个咒缚……安南倒是有充足的自信,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行恶。毕竟在安南因“镜子”仪式而蜕变之前,他原本就是用道德与理性约束着自己为所欲为的冲动的。   然而,安南却绝对不会选这个咒缚。   这与他上次不选择【循环仍在继续】的理由不一样。   【循环仍在继续】的效果是,每背叛一次他人、都一定会被他人背叛一次。安南原本就不会背叛他人……但他不希望自己的行为模式被咒缚绑架,这样久而久之、他就会在心底认为“我不背叛他人是来自于咒缚的约束”。   这毫无疑问会折损安南的个性。   但【崇善之光】却特地加强了反咒的效果。   一般来说,违反了“禁忌型”的单个咒缚是并不致命的——就像是本杰明为自己设置的咒缚一样。   只要违反了这个咒缚,那么安南的所有职业等级就会立刻被归零。   虽然他的阶级没有变化、职业没有失去,这意味着只要重新练级就好了……   然而黄金阶指的是三十级到四十级。   就算立刻进入噩梦刷等级,想要重新补满等级也还早着呢……安南甚至还是双职业。   这就会留下极长的虚弱期——如果有人试图对安南不利,那么他只需要得知安南的咒缚、就可以反过来布局谋杀他了。   这和【循环仍在继续】已经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威胁了。   至于【诸光之光】……   安南实在不觉得,这个咒缚的内容有什么难点。   他有着掌控凛冬公国的权柄,有着召唤诸多玩家的能力。想要引人向善实在是太简单了。   当然,安南之前并没有这个意识……   如同银爵士之前对安南所说的一样。   ——和尼古拉斯一样,安南内心深处也是傲慢的。   这份傲慢来自于他穿越者的身份,来自于他凛冬家族的出身,来自于他极为卓越的才能、诸神的青睐和个人坚定的意志。   这让安南得知了“镜之仪式”的时候,下意识的产生了愧疚——因为他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会让这些人走上镜子的命运。他们的未来才会被自己剥夺。   而银爵士的言语让他惊醒。   【光自镜中生】的含义,并非是镜子本身能够散发出光芒、并被自己夺走……就如同月亮并不发光、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芒一样。   安南从镜子中看到的光,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光。   从这点来说,安南也是有些自卑的。   正是因为他从未做过超出自己才能极限的事,他才一直无法确定自己才能的边际……才会谨慎的将自己视为凡人。   也正因此,安南【不敢】主动干涉他人、也【不屑于】扩张自己的团队。   自卑一面的安南担心自己的引导会改变他人的命运,或许会反而将他们引向不幸——而之前的安南并不敢负这个责任。   同时,傲慢一面的安南,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他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了……就像是他之前遇到敌人的时候,懒得呼唤玩家们、也懒得告诉其他人。因为安南下意识的觉得,既然是自己遇到的问题,其他人多半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而如今,安南需要改变。   这个咒缚,就是一个改变的契机。   世界不会因为安南驱散了灰雾,或是将五国统一、或是直接将世界从虚界搬走,就会一瞬之间突然变好、所有的坏现象眨眼间就会变成好现象。   只要人还是过去的人,人类之间的关系还是过去的关系,那么世界就依然不会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安南至多只能提供一个好土壤……一个能够让好的果子结出的土壤。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大量能够结出这些好果子的好果树、以及栽培这些好果树的好农夫。   那并非是在未来就会突然掉下来的东西。   而是安南从现在就需要开始培养的东西……   这个咒缚,也可以作为一个起点。   ——安南并不希望,自己“不作恶”的念头来自于咒缚的束缚,这就会像是“不要想象一只粉红色的大象”一样适得其反;但假如是“行善”的念头来自于咒缚的鼓励,那倒是很好。   因为这无疑也是一种改造、一种引导……就如同安南改造他人成为善人一样。   改造他人,首先要改造自己。   于是安南欣然收下了这道咒缚。   随着那道光流没入“太阳”之中。   它烙印在安南的胸口,形成了如同太阳般的烙印。在激活的时候,它就会绽放出安南灵魂的光辉——纯粹的白光。   ……看上去就像是大蛇一样。   在这日光的遮蔽之下,安南的心象世界中逐渐出现了诸多繁星。   即使在辉煌的日光之下,它们都变得完全不可见。但它们依然存在……直到夜幕降临之时,便会第一时间盛放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光芒。   而安南眼前也浮现出了新的文字,这是关于这个咒缚的利益的:   【诸光之光(化解型):附着于他人,每分钟需支付受术者1%侵蚀度作为费用、侵蚀度归零时自动解除。只有在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刻能够使用一次这个效果,且每次沐浴正午时分的日光后才能恢复使用次数】   【咒缚使用时,可以从以下效果选择1个发动:】   【1、暂时赋予对方被动技能“胜利意志”,其效果等于同名被动技能】   【2、使对方意志属性与体质属性暂时上升至持有者的数值;假如对方的意志属性或体质属性在此之前高于持有者,则再为其施加效果1;假如对方的意志属性与体质属性在此之前皆高于持有者,则再为其施加效果3】   【3、在持续时间内死亡时,可在持续时间结束后,立刻以原等级满状态零侵蚀度的状态重生。被以这种方式复活的超凡者,会获得“咒缚:诸光之光(化解型)”的副作用与效果1、但不可再以这种方式复活】   ——完美的复活技能!   不仅复活之后不会损失等级和经验……甚至还会获得“胜利意志”,因而变得更加强大!   看到这个咒缚的效果,安南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993章 沉眠即是恩赐   雨果之所以寿命将近,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中一个,是他的寿命其实原本就已经耗尽了。   他像是来自学园都市一样,天天生活在泽地黑塔的维生罐里,全靠泽地黑塔的圣火维持着生机。他从中脱离的时候,看上去还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时间就此停留在了二十多岁的那一年。   而是因为,雨果身处泽地黑塔的炉心之中、以“咒性材料”的身份欺骗了整个世界。   当雨果进入泽地黑塔的时候,虽然保留了自身的神智与对泽地黑塔的掌控权,但他那个时候的身份就只有“塔之主”与“泽地黑塔的主电池”,而不再是一名巫师……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操控权。   如果雨果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他甚至可以在里面待上很久很久。直到他的神智被圣火灼烧到完全空白……那样的话,泽地黑塔的继承机制就会自动启动。   然而一旦雨果重新链接自己的躯体、主动从泽地黑塔的封禁状态中离开,他就会立刻失去咒性材料的特质,并因此从这种均衡状态中脱离出来。他那理论上已经步入老年的身体,就会开始快速的“补偿性衰老”。   再加上雨果的灵魂已经被燃烧到了极限,已经变得只剩空壳。他甚至神智都已经变得迟钝,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老人一样、反应缓慢。   这样的雨果,不仅无法凭借着黄金灵魂继续延续自己的生命,甚至会因为灵魂的衰弱、反过来加速肉体的衰老。   但雨果这毕竟不是因为灵魂燃尽而死……而是因为衰老,是一种缓慢的、无能为力的死。   他选择现在燃尽自己全部的灵魂、将一切力量传给萨尔瓦托雷,其实也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这份无限接近死亡……却还要吊着命、等待许久的折磨。   其实安南知道,雨果就算再度进入泽地黑塔、已经无法再延续他的寿命了。   就像是已经开启的罐头……就算原封不动的盖回去、食物也会开始快速腐坏。   他之所以会重新把自己塞回去,只是因为他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只有把操控身体的灵智省下,才能在最后借助圣火的力量来处理一些事。   不然他恐怕连大小便都会失禁……   安南并不希望一位真正的善人,在为这个世界燃尽自己的一生过后、却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什么必然之死。毕竟,就连命运本身都可以被安南改变。   在雨果主动献祭自己,把塔之主的位置连同所有的力量,都在大仪式中交予萨尔瓦托雷的时候……安南就可以使用【咒缚:诸光之光】的力量,让雨果重新复活!   因为这个咒缚并不要求“灵魂的完整”……也就是说,这个咒缚的复活之力、甚至比玩家复活能力的优先度还要更高。   玩家之所以能无限复活,是因为他们与安南签订契约的时候、灵魂就已经被储存在了天车之书中。而他们使用的躯体,无论是地球上的还是迷雾世界的,都只是天车之书中储存灵魂的投影而已。   就有点类似克隆人舰长的模式。   也就是说,天车之书的复活其实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是为新的投影再造一份躯体——从最开始,玩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玩家”。   他们所使用的躯体,真的就是他们的游戏角色。   只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而【咒缚:诸光之光】,却让安南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复活能力。   ……就像是昔日雨果对贝尔纳迪诺的期望一样。   天生就拥有着对人类本质的洞悉能力,又恰巧因为命运导致他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参与灵体共鸣釜实验而不死并得到了灵魂视界——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让他拥有“魂之要素”的适应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是因为他命途多舛,才能够觉醒极为稀有的魂之要素。当时的贝尔纳迪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随意复活他人的超凡者。   超过六成的神明,都没有任何形式的复活能力。   而那些能够使用复活仪式的大仪式师,也必须要求“灵体100%完整”、并且在死去的第一时间就以灵魂结晶的形式储存完好,才能进行复活。   能够无视灵魂的完整与否,直接进行复活的复活师、只有贝尔纳迪诺一人。   虽然贝尔纳迪诺没有走上这条道路。   但在杀死了他之后,安南却反而继承了他的复活之力……这大概也能算是贝尔纳迪诺的一种赎罪了。   虽然安南没有义务为他赎罪、而他的罪过也已经赎也赎不清……但至少对雨果来说,这或许会是一个安慰。   雨果原本是可以进入这个噩梦的。   虽然没法直接从外部拆解、也限定了等级过高的人无法进入……但如果雨果真的想要净化这个噩梦,他完全可以找几个学生或是导师来。无非就是签个契约的问题,其实也不麻烦。   毕竟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雨果也不会知道这个噩梦的特殊性质是“重演”。经验无法传递给他人。   他之所以拿着这个噩梦,一直犹豫不决。   实际上,还是因为他对贝尔纳迪诺的态度十分复杂。   假如雨果真的把贝尔纳迪诺视为敌人,那当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情况很简单了。   即使贝尔纳迪诺试图杀死他、也真的让雨果失望了,他们如今已经做不了朋友……但他们曾经也还是朋友。雨果无法抹消这个事实,更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无法以最理智的方式去对待贝尔纳迪诺。   光是想想到时候,萨尔瓦托雷满含热泪与雨果告别……而雨果则是飒然而又坚定的对自己的学生,交代最后的嘱托以及人生的告诫、与其毅然决然的诀别。   然后在萨尔瓦托雷下意识的呼唤声中,雨果一脸懵逼的原地复活。   ……那样的场景一定会很有趣。   安南轻笑一声,噩梦终于开始进行结算。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得知全部真相,评价大幅提升】   【未对罪行忏悔,评价下降】   【未对雨果道歉,评价下降】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B】   【得到100灵质】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因为安南没有在噩梦中“向雨果道歉”、“为自己赎罪”,完全满足贝尔纳迪诺的心愿,所以噩梦的支线任务没有全部完成。   ——但这正是安南所希望的。   “虽然完全的理解了你,但我们仍旧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安南低语着:“我没有那个立场替你道歉……更不会认为你的罪可以这么简单的赎清。   “你曾经的确很可怜。但如今,你罪有应得。   “你就背负着这份未赎的罪死去吧,罪人——”   安南清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沉眠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第994章 进阶:黄金   【也罢】   贝尔纳迪诺的叹息声,在空气中极轻的响起。   【你说得对】   一道游魂残留于此世的最后意识,也随着噩梦世界的崩解而彻底消散。   进阶到黄金阶之后,“经验”这种经过处理而方便吸收的诅咒,已经无法再对安南的职业进行强化了。   安南新得到的,是被称为“灵质”的资源。并且在得到之后,就立刻被他干渴的灵魂吸尽了。   而得到了他的灵魂作为养料,安南如同白水晶般的灵魂仿佛变得更加明耀。   在安南的【霜语者LV30(可进阶)】的后面,也终于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加号:   随着安南将意识集中到那个加号上。   他眼前浮现出了安南期待已久的提示。   【请选择进阶方向——】   【霜语者LV30(可进阶):承灵僧(主属性感知)】   【关键词:召唤、干扰、灵体】   【精通:缠斗、单打独斗、围斗、研究、创造、即死、自我重生】   【进阶需求:感知超过60,意志超过40,持有任意夺魂学派法术;持有白银阶巫师系职业(限夺魂、偶像、失能、敕令);曾亲手杀死过一位承灵僧;曾有与灵体对话的经历;有至少一只义眼;持有“严格”要素的适应性、且不持有“鲜血”要素的适应性;不持有任何带有“狂暴”、“鼓动”、“呐喊”、“破坏”字段的能力;持有至少三个仪式法术空位】   ……承灵僧啊。   安南怔了一瞬。   这或许也是一种传承……   安南略过这一条,往下面看去。   【霜语者LV30(可进阶):辉光君主(主属性感知)】   【关键词:增益、群体、干扰】   【精通:围斗、群体增幅、群体治疗、群体妨害、他者复活】   【进阶需求:感知超过60,意志超过50,不持有任意破坏学派法术;持有白银阶巫师系职业(限偶像、先知、失能、敕令);持有至少三种不同的增益能力;持有复活能力且复活过至少七人;持有“光辉”、“胜利”、“荣耀”要素的适应性;且不持有“灵魂”、“阴影”、“黑暗”、“鲜血”、“复仇”、“毒”、“阴谋”要素的适应性;持有仪式级神术能力;持有至少七个任意种类的法术空位】   【霜语者LV30(可进阶):黑耀之瞳(主属性感知)】   【关键词:控制、干扰、侦查】   【精通:缠斗、单打独斗、超广域侦查、超广域心灵控制、群体减益、群体心灵控制、意识形态复活】   【进阶需求:感知超过70,意志低于感知,持有任意夺魂学派法术、不持有任何转化学派法术、不持有任何塑形学派法术;持有白银阶巫师系职业(限夺魂、偶像、先知、失能);持有至少三种不同的减益能力;曾经失去记忆;曾策划涉及神明的阴谋且成功;至少有一个咒缚持有符文;正在成为任意偶像学派法术的对象;持有“智慧”、“理解”要素的适应性;且不持有“火焰”、“鲜血”、“创造”、“革新”要素的适应性;持有至少十二个法术空位】   安南也没有想到。   在自己刚刚突破黄金阶的时候……就满足了三个进阶职业的需求。   虽然胜利骑士还没有晋升职业,但好在胜利骑士原本就算是半个黄金阶职业,这倒是影响不大。   但霜语者能够在这个时候进阶……而且还是三个完全与失能学派无关的进阶方向,安南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而且安南也得到了相当宝贵的情报——原来一些巫师职业进阶到黄金时,是会需要大量法术空位的吗?   安南的霜语者职业进阶到30级时,【即时法术】、【引导法术】、【咏唱法术】都到了LV6,而【仪式法术】则是LV4。这意味着安南一共能够配置22个法术。   而这个比例,则是因为霜语者这个职业更强调【咏唱法术】、几乎不使用【仪式法术】,所以同属高位法术的咏唱法术与仪式法术中,前者有六个法术位、而后者只有四个。   如果是更加极端的职业——比如说萨尔瓦托雷。   他同样也是抵达白银阶巅峰的炼金术师,他的【即时法术】就只有LV4、【仪式法术】更是只有可怜的LV1,但他的【引导法术】与【咏唱法术】却高达LV10。   这意味着萨尔瓦托雷有二十五个法术位,比霜语者更多一些,但却严重偏科。   ……不过偏科不偏科的,倒也无所谓了。   安南的22个法术位中,一共就只配置了八个法术……他有足足十四个法术空位。   毕竟这个世界的法术位没法“洗点”。   所以安南就很犹豫。   除非是迫切需要的法术,或者直接得到的法术、否则他几乎没有添加任何法术。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选择困难症。   他原本还打算参考艾萨克的意见,在噩梦结束后添置一些法术。但是这些黄金阶职业的要求,却吓了安南一跳。   这些职业竟然都需要法术空位?   ……难怪很多传承职业,都需要特殊的“配方”。   比如说那个黑耀之瞳——安南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黑耀之塔的专属黄金阶职业。或者参考一下泽地黑塔的情况,可以反过来说……黑耀之塔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们保存着黑耀之塔的传承。   光是看这前缀,以及后面的职业需求,就能非常简单的看出来……   那么,有需要空余法术位的职业,就肯定也有需要填满法术位的职业。   根据安南这边的情报,至少“翠玉录”艾萨克,就是知名的全能巫师。他掌握了大量转化学派的法术,估计就算有空位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   不过,关于职业的选择……倒是没有什么疑问。   ——安南不可能成为一个操控他人心灵的夺魂巫师,更不可能继承黑耀之塔。无论这个职业的强度多高都是一样。   这就和他不愿意成为承灵僧,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过安南也没有想到,自己青铜阶的时候是个持剑的冰法、白银阶就变成了一头能喷冰喷光的巨龙,到了黄金阶就突然转职成了一个奶……   不过这也很合理。   只有强度最高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辅助。   而且安南本身的种族模板、和他高度觉醒的复合要素,已经足以给他提供战斗力了。黄金阶的超凡者,原本也是更强调功能性而非是战斗力——毕竟要素之力是真的好用。   “辉光君主……这个名字,我还蛮喜欢的。”   安南喃喃念道,嘴角微微上扬。   希望我真的能成为辉光的君主吧。   他这么想着,开始仔细查看自己黄金阶职业的特殊能力。 第995章 辉光君主   在安南进阶到黄金阶后,他原本的技能栏与法术列表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眼望去,甚至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巫师系职业。   辉光君主LV31:【妨害精通LV1(冰结灵气、震慑灵气、霜寒领域)】,【增益精通LV1(光辉形态、群体光辉武器)】,【治疗精通LV1(治愈灵气,神圣领域)】   安南之前的法术,几乎完全都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它们全部都被合并升级了。几乎全部都以“灵气”或是“领域”的方式,将安南先前掌握的法术进行了升级。   看上去倒是干净了许多。   因为这次改变有点大,安南特地停在虚空中,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技能说明。   不过他作为策划的基本功还是没有落下的……这种程度的文案,还不至于看的头晕。   “……原来是这样。”   安南喃喃道。   他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简单来说,就是“灵气”与“领域”都各自只能开启一种。   其中“灵气”是没有任何消耗的,就如同被动生效的光环,这是来自安南本身灵魂的特质。无法获得新的灵气,但灵气效果也可以随着实力变强而同步增强。   也就是说,安南可以在他掌握的“冰结”、“震慑”、“治愈”三种灵气中随意互相切换。   当安南切换到冰结灵气的时候,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一定范围内的敌人、地面、建筑物冻结。其效果等同于寒冷接触、霜寒之语、霜覆力场等法术效果……就只是没有了特效,而且立刻生效。   而“震慑灵气”,则是失能法术的另一面。对应着怠惰之眼,以及安南并没有掌握的“怠惰之眼”的上位法术。   它可以让安南直接夺走他人的意识。就像是被震撼弹轰击一般,短暂的让意志检定没有通过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至于治愈灵气,就等于是安南有了全新的治愈能力……不需要咏唱也不需要施法材料,只需要切换成这种灵气、就可以缓慢治愈身边的人。   至于回血的速度,安南没有测试过,暂时还不清楚。   而“领域”系的能力与灵气不同——领域同时也只能展开一种。但它展开时,却需要灌入某种具有适应性的“要素之力”。   就像是当时,承灵僧脚下的那一滩黑泥。在领域填充以要素之力后,就可以将其具象化。   这就是最为正确、也是最为传统的,使用要素之力的方式。比起用要素之力附魔到武器或是技能中那种较为浪费的“大招”,以这种方式使用要素之力时、灵魂燃烧的效率是最高的。   安南先前持有的“咏唱法术”,倒是还依然保留、但是不再视为安南掌握的某种能力。因为只需要展开同类领域,都可以免除咏唱直接使用近似能力,所以咏唱法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简单来说,就是在火焰领域中,无论是火球火墙火冲火雨全部都可以随心捏造。   毕竟咏唱法术——比如说霜之车轮,在使用时就需要先调用某种要素之力。这个过程其实就等于是对这种要素之力进行临时权限申请。而咏唱的咒语,就等于是在“尚未持有此要素时”得到对应能力的“一次性密码”。   而如今,这个过程自然就可以省略了。   那么,既然灵气与领域都不消耗秩序法力,安南难道非得强行读一个条,才能消耗他的法力吗?   那倒也不是。   因为“增益系”的能力,倒还是会消耗法力的……   【光辉形态】这个能力,大概就是之前安南从噩梦中偷学的“天车之痕”的完全体。   【光辉形态:在光辉要素未占用时可以启动,占用50%光辉要素及0-100%理解要素并生效,启动时持续消耗秩序法力。咏唱关于天车的咒言,可使自身立刻完全光化、并进入光辉形态。】   【光辉形态下,被视为元素生物、光界生物、使徒、召唤物。此时不会成为一切偶像学派及先知学派法术的对象,免疫任何形式的即死效果、免疫超过最大生命66%的大伤害、免疫凡俗伤害、免疫恐惧、免疫魅惑、免疫毒素。光辉形态下,可在视野范围内瞬间移动;视野范围内任何敌人无法以任何方式潜行或隐身;视野范围变成球型且可穿透除金、银、镜面之外的无机物】   ……安南虽然很久之前就得到了天车之痕,也已经使用过了许多次。   但他还是直到现在,才终于知道了天车之痕的具体效果。由此可见,这大概是被他提前获得的黄金阶能力。就算能够使用,也不会知道原理。   而群体光辉武器,则是安南新获得的技能。   它也是“辉光君主”这个职业的自带能力,强度也没有让安南失望:   【群体光辉武器:需占用50%光辉要素以启动并生效,生效时一次性消耗秩序法力。对等同于“光辉形态”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友军单位赐福,使其手中最常使用的武器暂时成为光辉武器。在白天使用时,持续时间可延续至太阳落下;在晚上使用时,持续时间可延续至太阳升起】   【光辉武器的等级被调整为深紫色神名咒物、就有神圣武器特质。此武器的名字暂时获得“光辉的”前缀,持有者将获得临时咒缚“光缚者”】   【神圣武器在对有生命的敌人造成伤害时,可忽略敌人的天生护甲造成完全伤害;在它对幽魂、精魄类敌人造成伤害时,会将此次伤害完全转化为神术伤害】   【前缀“光辉的”:此武器将持续发光,击中敌人时造成额外20%光辉伤害;在正午十二点到两点间、光辉伤害必定重击;在夜间时,此武器产生的曳光被视为短暂存在的实体,仅对敌人造成光辉伤害】   【咒缚“光缚者”:你无法使用除“光辉武器”外的其他武器;但你在使用光辉武器时,可以无视光辉武器造成的眩光】   【在“光辉形态”下使用此技能时,改为对友军单位持有的所有武器生效】 第996章 安南:我真的是个拐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属于黄金阶超凡者的能力!   也是在这时,安南才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以白银阶的身份、强行挑战几位黄金阶的“镜子”是多么危险的举措了。   黄金阶对白银阶的压制,甚至比青铜阶对凡人的压制还要更加明显。   不仅没有了“蓝耗”的约束……极少数还需要蓝耗的技能,都可以说是强的过分。   “辉光君主”是特化群体增益能力的职业,而安南之前并不持有这种技能。   除了白送的被动治疗光环之外,其他的技能基本都是他之前持有技能的整合与优化。   ——只有“群体光辉武器”这个能力不同。   它是真正意义上的,能够作为安南“招牌能力”的新技能!   在天车之痕形态下,安南的感知半径会暴增十倍、提升到七百米左右。这已经相当可怕了,它的直径相当于凛冬城市的一条街道那么长。   哪怕不是在足够空旷的地方。   就是在城市内部……安南使用这个能力时、也可以瞬间武装超过三百位玩家。   光辉武器无视天生护甲,这意味着无论是树人还是巨人、巨龙还是恶魔,都能造成满额伤害、而不会因为他们皮糙肉厚攻击无法穿透。   ——简单来说,就是斩味恒定为最大、攻击不会弹刀。   而且他们还获得了对灵体的完全压制能力……一般的神术附魔,可不会“全部转化为神术伤害”。能有个20%的神术附伤,就算是比较上位的神术了。   但如果不是全部转化的话,刀劈空气、锤砸棉花也总会让人感觉难以发力。现在的话……砍幽灵就是刀刀砍肉,如同攻击普通人一样。   它甚至还可以改变武器的“技能形态”!   比如说,用普通的长剑转化成的“光辉的长剑”,它会像是荧光棒一样持续散发着白光。   而如果是在晚上,那么它在劈出一击之后、就必然会留下一道绚烂的弧光。   就算是长剑没有劈到人,但如果避开这一攻击的敌人轻视了这一攻击、而立刻复位。   那么就会立刻被残留着的弧光击伤,造成那20%的光辉伤害。   就像是火焰武器中飞溅而出的火花,同样也可以灼伤人一样……   在光辉武器的加成下,Wota艺都能变成星爆气流斩。   而且光辉伤害本身属于要素伤害,难以被减免,比灼伤的威胁更大。   它还简单直白的增加了一次攻击次数。   锐器对要害位置造成的连绵攻势、会形成多把武器同时进行封锁的效果。像是脖颈这种要害,只需要一次轻轻的切割可能就会致命。   而钝器和徒手打击更是简单干脆的强化了伤害。它会造成同一点的双重锤击——本体锤击一次,曳光再追加一次。就像是暗劲一样,不过是要素伤害。   弓弩更是从“一根箭”变成了“一束光”。简单直白的增加了攻击次数的同时,还让招架拨挡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的情况……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施法者不太友好。   毕竟这个能力只强化“武器”,而不强化法术。   除非巫师也一边施法、一边抡着棒子揍人……   哪怕这个强化,只是针对安南一人。也称得上是招牌能力了。   但它最强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个真正的团战技能——无视人数的全场加持、持续时间最多还能覆盖一整个白天。唯一的缺点,就是使用时间不是很灵活。   哪怕就光凭这一个技能、安南这种能够改变所有友军技能形态的强力群体拐,在任何抽卡游戏里大概都能算是顶流人权卡……   这甚至还只是安南进阶时的附赠技能!   而除了这个技能之外,灵气与领域的具体效果倒是写得非常模糊,除了简单举例能做到什么事之外、它都是只用一句话进行了概括,而没有进行数据化。   毕竟灵气的强度会时刻随着安南本身的欲望、意志、灵魂强度和纯度而改变;而领域的效果,则直接取决于安南向领域中投入了多少要素之力。   比如说神圣领域,安南可以往里面投入“光辉”、“智慧”、“胜利”、“荣耀”四种要素,每次只能投入一种。如果投入光辉要素,它就会变成【神圣光辉领域】、如果投入智慧就是【神圣智慧领域】。这都是能够发挥100%力量的领域,而燃烧灵魂的效率也是100%。   但安南也可以投入30%的光辉要素,那么它燃烧灵魂的效率就只有30%。   然而,安南的“胜利”要素和“荣耀”要素,加在一起也不到50%。   假如安南投入只有10%觉醒深度的荣耀要素,那么它只能发挥10%的效果、却要燃烧100%的灵魂。随着“熟练度”的上涨,它的觉醒程度也会逐渐深化。   以黄金阶超凡者的平均灵魂质量来说,大约是每烧掉1%的灵魂,就可以增长1%觉醒深度的程度。   安南得到的新资源“灵质”,也是类似的概念。   到了黄金阶后,“经验”就已经无法作为养料了。   因为经验的本质,就是经过处理、容易消化的诅咒。   一直到白银阶为止,都是在不断增加、提纯体内的诅咒的过程。但到了黄金阶、灵魂完成了染色之后,其实与凡人就已经有了本质的差异。   普通强度的诅咒,已经无法再成为他们的养料。   安南之前还好奇——凡人到青铜阶,青铜阶到白银阶的时候,提升一级所需的经验几乎都多了一位数。   那么到了黄金阶,提升一级到底是需要何种天文数字级别的经验?   现在安南终于得到了解答:   到了黄金阶,就需要使用“灵质”来提升等级了。   只有黄金阶的超凡者,完全净化掉扭曲级和异界级的噩梦才能得到灵质。也因此不会再额外获得其他的经验与等级奖励——除了要素的适应性。   安南新获得的灵质,如果全部加到“辉光君主”上,大概可以提升一级半。   但安南打算稍微留一手。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胜利骑士,或许也是可以进阶的……到时候再看一下加哪个好。   除此净化超高难度的副本、还必须完美通关之外,就只有使用要素这一条最为常规的道路。   是的,领域技能上写的清清楚楚——燃烧灵魂时、也同样会获得灵质。   而这就是黄金阶超凡者强大的奥秘!   他们爆种、燃烧灵魂时,不会因此而变得衰弱。当他们归来的时候,就会变得越强。每战斗一次、每使用一次要素,等到战斗结束之后,都会获得超越式的提升。   但这同时意味着,他们也正飞快的步入死亡的深渊。   而想要不使用要素,就只能使用常规技能与自身的“灵气”。   黄金阶的超凡者总是无法忍耐燃烧灵魂……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强烈的欲望,让黄金阶的超凡者无法止步。   但到了这个级别,想要变强要么就去冒险、要么就得燃烧生命——别无他选。   而每次战斗,几乎都必然会动用要素之力。除非是虐菜级战斗,能够只用灵气来解决……哪怕是对付白银阶的超凡者,也至少得用上招牌能力。   比如说承灵僧身后跟随着的灵体大军,比如说安南的强力加持。   遇到稍微强一点的敌人,就必须要展开领域。   而每次使用领域,都是在燃烧生命。   安南估计了一下。   以他如今的灵魂强度,大概最多只能连续使用两百多个小时、就会彻底烧尽。而在真实战斗中,恐怕用掉七八成就会变得虚弱,无法发挥全力。   ……好在要素之力,就像是某种加速器一样,以小时计费、能够随开随关。不然安南的寿命就只有十多天了。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安南能够连续战斗十几天而完全不用休息。   ——大概等于半个兹伏奇·大吾了。   “一旦抵达黄金阶,就没法回头了啊……”   安南感叹着。   就像是上了高速公路。   或者说,是进入了高速公路中漆黑无比的隧道。   因为知道前后都有车。   所以就无法停下,无法减速,更无法回头。   否则都会迎来必至的灭亡。   只能稳定、持续、不间断的向前开。   看看在燃料用尽之前、自己被其他的车撞毁之前,是否能够到达目的地……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第997章 贩卖概念   泽地黑塔的“奥涅伊洛斯”仪器内。   已经通关噩梦的安南正仰躺于虚空中,银白色的柔顺长发没有落向地面,反而披散着、同他的白色长袍一起向上漂浮着。   就像是向深海中逐渐沉没一般。   在安南通关噩梦后,大屏幕上就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一片复杂迷乱的虹光。   因为那画面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会让人看到眼晕,就像是要得了眩界症一般。于是艾萨克就干脆将屏幕关掉了。   那令人眼花缭乱,不断倾泻着光污染的屏幕熄灭后。   安南身上散发着的蒙蒙白光,就成了这昏暗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光是看着安南,就让哈士奇他们的声音变轻了许多。   安南就保持着这样安详的姿态,安静的沉溺于噩梦之中。虽然是在噩梦中,但他的表情却是平静而又安宁,就像是有什么很好的梦一样。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无重力床吧。   哈士奇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真是慕了慕了。”   哈士奇感叹着:“要是躺在上面睡觉一定很舒服……”   “你是想要用一下‘奥涅伊洛斯’吗?”   艾萨克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倒是没问题……倒不如说,我觉得雨果阁下一定会欣然同意的。毕竟之前就说了帮助安南陛下净化噩梦,但不仅没有把噩梦内容告诉安南陛下、甚至‘奥涅伊洛斯’也没有帮上忙。   “——安南陛下净化噩梦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简直就像是之前就知道相关剧情,并由此而选择了最正确的道路一般。”   他们这些“场外嘉宾”,甚至还没来得及通过“奥涅伊洛斯”,为安南提供情报、提供援助……   因为他们加在一起,思考的速度都不如安南。   只有在最开始,安南还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梦的那段短暂的时间。他们这边的情报比安南知道的多。   但也没有持续太久……在安南连猜带蒙的察觉到他正处于梦中梦之后。安南就突然一声“我明白了”,毫不犹豫的飞快推平了噩梦。   而他们甚至要皱紧眉头、努力思考,才能勉强跟上安南的思路。   当然,哈士奇就没有那么费脑了。   她只是感觉走了一会神,回来之后就是“嗯?怎么变成这种局面了”,然后就乐呵呵的开始看热闹。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上高数课也是这个形态。   稍微走一会神就听不懂了。   但她倒也听着不困,反而看起来是学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双眼闪闪发亮——就是啥都没记住。   “我倒也不是想用啦……”   哈士奇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当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其实净化噩梦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毕竟我们不需要担忧侵蚀度的问题,而且也有能够传到噩梦内的消息渠道……”   “咳咳咳……”   一旁的十三香连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哈士奇。   但哈士奇却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咳什么啦,和艾萨克先生不能说吗?艾萨克先生也是安南的人,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伙的呀。”   “那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十三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对一脸惊异的艾萨克补充了一下哈士奇那惊人之语的下半句:“不是我们不会增长侵蚀度,而是安南陛下有着消除侵蚀度的手段,而我们算是安南陛下的嫡系亲信——我们之间还可以随时随地的互相联系,这种手段能够跨越噩梦的信号阻碍。”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尼古拉斯制造的那些人造人的能力。”   艾萨克眉头紧锁:“是天车之书吧?”   “是的啊。”   哈士奇这时在一旁纠正道:“不过我看重的,仅仅只是这个漂浮效果啦。”   “这有什么难的吗?”   艾萨克不明所以的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点。   诸多如同数据流一般的符文聚拢在他面前。   他只是扫了一眼,就随口说道:“只是一个检测体重与体型的简单仪式,附带一个精确操控的漂浮仪式而已。效果主要是为了将进入噩梦的净化者固定在一个精确的位置,用于接入其他仪式。”   一般人如果在噩梦中受伤、极度恐惧或是死亡,他们外界的身体肯定会有反应。   无论是翻身、打滚、扭动……都可能会导致他们的位置发生变化。   而这就可能导致“接触不良”。   “漂浮在空中的人,因为无从发力、无处借力,自然也就无法乱动。这对他们是一种保护……就像是要做取出碎骨的手术时,总要先将人麻醉一样。即使是捆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一定有用。”   艾萨克详细的解释着。   哈士奇连连摇头:“啊不不不不……我只是想,这个模式你不觉得很适合作为一种先进的床吗?”   “……床?你是说商品床?”   艾萨克面露困惑之色:“没有闭合的床与被子的话,如何在睡眠时保护躯体温度呢?   “虽然你是白银阶的超凡者,不在乎这个也没有关系。但是普通人这样的话,是会生病的。”   “只需要提高房间温度就可以了啊。”   哈士奇想也不想的说道:“保证房间温度维持在一个舒适的程度,这应该是能做的到的吧。”   “啊,这个很简单。”   艾萨克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开着门窗的话,想要保持一个房间的恒温、其实并不复杂……你如果之前注意到的话,就会察觉到宿舍里就有这个装置。   “而这个仪式,是那些学徒们使用自己的所学知识、在自己的卧室中布置的——他们只是学了几个月而已,就能做出这样的仪式来。这也算是他们作业的一环。”   “我觉得这两个东西,都能卖出相当不错的价格。”   哈士奇非常果断的说道:“我先将其命名为‘悬浮床’和‘空调’!”   “……真的会有人喜欢这个吗?”   艾萨克眉头紧皱:“虽然漂浮着入眠,能够保持更优质的睡眠,但柔软的床铺和‘精灵布艺’的被子,才是高端市场的领导者。而房间的保温,更是有完善的壁炉技术……木柴的价格也很便宜,比咒性材料容易补充的多。   “这两个虽说制造简单,但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是需要咒性材料来充能的。以五年成本来说,至少也要木柴和床铺的五六倍价格。虽然不是特别贵,但平民肯定也不会用的——我了解平民,他们喜欢用性价比最高的技术。”   “这个好说。”   哈士奇笑眯眯的小声说道:“你想,无论是制造床铺还是购置壁炉的木柴,是不是都需要大量的木柴?那就意味着需要砍伐大量的树木……而我们的生活环境相当局限,只能生活在灰雾之内。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人口的飞速增长很容易就会导致木料的消耗大于再生。   “虽然也有使用法术与转化产物催化的‘速生木’,但高端市场肯定还是鼓励使用优质原生木材。而且据我所知,速生木的制造也需要不少成本、很少流出到市场上,都是作为纯净的‘木’这一概念的仪式材料而使用。   “那么,我们在这里倒不如贩卖一个‘环保’的概念……” 第998章 利民技术   哈士奇的新奇说法,吸引到了艾萨克的主意。   只见白色长发的少女双眼亮晶晶的,异常有自信的说道:“因为灰雾的侵蚀、咒性材料是可以稳定再生的。那么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使用可再生的资源来替代不可再生、或者难以再生的资源,就会成为一种潮流——而且是正确的潮流。   “首先是上位者们会竞相使用这种‘更为昂贵但却更环保’的装置,以此证明自己的责任感——或者哪怕只是表演性的责任感。等到它们在上位者的生活中成为一种习惯后,这种特殊的、新奇的转化产物,就会在各国形成一股自上而下的‘时尚潮流’。   “有针对高端人群的装置,自然也就有针对低端人群的。倒不如说,卖给那些大贵族的装置要特别贵才好,至少要比那些昂贵的木材贵,这样他们反而会积极购置……因为这更有‘体面’,而不会显得廉价。   “而通过这种方式赚取的大量利润,又可以取出一部分、反过来让一部分的利,让穷人之后也用上‘包装没那么好、总有一些问题、也没那么全能’,但本质也是同样便利好用的新技术。   “那么,泽地黑塔毕业的巫师们就有了相当稳定的工作,人民一批一批的换上了更方便的技术,上位者得到了好的名声,小贵族们能够满意的跟上潮流,环境也得到了保护——虽然到最后,就已经没有人在乎环境了。但总之,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哈士奇抑扬顿挫的向艾萨克宣传着她的“一个新想法”。   听完哈士奇的说法,艾萨克的瞳孔却是微微一缩。   虽然她说的其实不全面,但以艾萨克的智慧,只是稍微这么一点,他就已经立刻想通了一切。包括哈士奇没有讲到、也不怎么理解的部分。   “原来如此……”   他倒吸一口气,语速飞快的喃喃道:“你说的对!不,倒不如说……与生意无关,我们的确该注意资源的使用!所有国家的大结界都在缓慢收缩,而我们目前的资源使用率已经抵达了一个平衡线。   “一旦人口进一步增加、或者浪费程度进一步提高,就会导致失衡——我们会将技术用于高速压榨极为有限的资源。   “我听闻在内燃机技术发明之前,已经有燧父的信徒发明出了蒸汽动力的伐木机器人、以及更为便携的蒸汽动力锯,只需要过去十分之一的伐木工来操作、就可以在相同时间内发到比过去多十倍的木头。而这应该就是一种先兆!   “大量木材在市场上的出现,应该会压低煤炭资源的价格。而伐木工的大量失业,又会反过来推动一直缺乏矿工的采矿业。   “该死的,之前怎么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整个蒸汽技术,都需要消耗大量难以再生的资源——和这个相比,以黑火作为主要原料的内燃机反而要好一些……   “……我懂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应该是在大结界互相隔绝了不同国家情报的同时,又有银爵的教士、与地铁的存在让贸易维持正常化。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从他国进口的资源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们不会了解、不会前往、不感兴趣其他国家的环境情况。而且诺亚的报纸业其实是世界第一,其他国家的商人,可能都没有那么方便的消息渠道……可能购买诺亚木材的联合王国商人,都不会知道自家王国有多少森林。   “这么想来的话,凛冬公国居然是目前森林保有率最高的国家、真是讽刺……”   艾萨克在昏暗的房间内踱步,声音逐渐变大。   他飞快的盘算着:“如果没有内燃机的话,恐怕三四十年间、很多资源都会进入到红线。假如现在立刻开始重视资源再生的话……不,也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所以安南陛下才会发明出内燃机,如此一来就可以形成一种新平衡——”   他突然停了下来。   艾萨克回过头来,用力的拍了一下哈士奇的肩膀:“你说得对,你是正确的!我得谢谢你才行……现在的研究方向,不应该只是往‘精巧而华美的造物’、‘更便捷的采伐资源的方式’,而应该寻找能够源源不断再生的新能源。   “说起来,神秘女士早就给了我们提示……地下列车使用的技术,就是从灰雾中收集能源。但之前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个研究方向——因为它已经是成体的技术了,虽然只能用于增加新的地铁。   “如果这个技术能够进一步的利民化,说不定我们甚至能够打造昔日精灵帝国一般伟大的文明……   “不只是为了泽地黑塔,更是为了全世界的人——你虽然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你其实才是真正有着长远视角的智者!”   旁边的十三香一脸古怪。   这不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过也挺好的吧。和艾萨克混熟了之后,哈士奇那些奇奇怪怪的脑洞,说不定也能给他提供一些灵感。   就在这时,散发着微光的安南突然爆出一大团的霜气、并且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华。   之前还在激动的念念叨叨的艾萨克,却是突然面色一变,回过头来一把将十三香抓了过去。   他的另一只手,则飞快的在空中划了几个符文。   一道灰蒙蒙的半球型结界立刻显现,将他们三个包裹起来。   只见整个房间,除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之外、都在三个呼吸之内挂满了冰。   那是极为璀璨的,闪耀着光芒、宛如水晶一般的冰层。   就像是遍布石笋与钟乳石的岩洞。   而房间内的玻璃全部都冻裂、变成了蛛网般的形状。但它们却没有爆裂开来——因为它们已经被厚厚的冰层包裹了起来。   这些全部都是【封有光的冰块】。   “……这是进阶成功了。”   艾萨克松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吧……但还是值得庆祝。”   “确实如此。”   随着安南的声音响起。   漂浮在虚空中的那个安南,逐渐变为流光四溢的虚影消失。   而安南则安稳的出现在了一旁。   在他出现的瞬间,那些冰就像是时间倒流一般、凭空消失。   四周的霜气被安南反过来吸入体内。但奇怪的是,房间中的光却是不减分毫。   他有些好奇的看向艾萨克:“你这是什么法术?我从来没有见过……”   “是【惰性练成】,我的独门法术。我刚刚炼成了‘不容易降温的空气’和‘抑制冻结作用的空气’,就如同我可以轻易让纸张和布条变得不怕火、让铁变得不怕酸蚀一样。可以精细的否定一个材料的某种固有转化特性,以此使其‘惰性化’。”   艾萨克叹了口气:“这个法术原本不应该在我这里断代的……用傲慢一点的话来说,我开发出这个法术的时候,一度认为这个法术能够开创一个时代。但它的学习难度有点高,在我教给尼古拉斯前,我就已经去世了。   “真的是,非常可惜。”   艾萨克再度叹了口气,重复道。 第999章 白袍女   “但好在,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艾萨克无奈的笑着,伸手揉了揉自己奶白色的卷发。那如同猫咪一般的翠绿色瞳孔中没有一丝阴霾,只是有些宛如阴影般投下的悲伤。   随着他的动作,在艾萨克身上挂着的诸多几何学饰品,都开始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萨尔瓦托雷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惰性炼成】的确很难,即使以我的标准来说也是相当难以习得的法术……但他还是在认真的学习。   “萨尔瓦托雷想要掌握这个法术,可以说非常困难。毕竟泽地黑塔的继承者比起绝世无双的才能、更需求灵魂深处的善性,这点与我们翠玉塔是不一样的。但正因如此,这份认真的态度才更为宝贵。”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布满笑容:“对了,我得向您隆重介绍一下哈士奇小姐最新的发明——被称为悬浮床和空调的新商品!”   随后,艾萨克详细的对安南解释了一番这两个新商品。   虽然是这是泽地黑塔早就已经开发的技术,但艾萨克却还是将其划为哈士奇的发明。   即使核心技术没有改变,但包装的确是不一样的东西。   就比如说绿火其实就是大幅稀释且钝化的黑火,但这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安南:“……哦。”   他的表情异常复杂。   听到空调和悬浮床这两个名字,他就大概猜出来知道哈士奇又对艾萨克说了啥。看着一脸不明所以,但总之开怀傻笑着的哈士奇,安南叹了口气。   算了,也成吧。多少也算是个好计划。   艾萨克这种“在对方老板面前狠夸自己看好的后辈”的心态,也被安南轻而易举的一眼识破。   “至于技术上的优化……我觉得可以联系一下翠玉塔这一代的的塔主。你看雨果都用基板优化了自己的仪式,我觉得如果要量产化、智能化的话,应该还是得用基板。”   艾萨克评价道:“泽地黑塔虽然压成本的能力很强,但这明显是我们翠玉塔擅长的方向。”   “你好像对这一代翠玉塔的塔之主很看好?”   “客观来说,我和尼古拉斯都肯定不如他。如果陛下您没有听过他的名字,那么他一定是在研究一些脱离应用层面的高端技术,而不是说他愚钝。”   奶白色卷发的年轻人,认真的说道:“他既然是更新一代的塔之主,就一定比我们更为杰出。这是翠玉之塔的基本规则。等陛下您去联合王国的时候,一定得去看一眼翠玉之塔……他肯定能帮上您不少忙。”   “我会去的。”   安南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不过,你这意思是说,翠玉之塔的继承方式、就是单纯的才能吗?   “如果说,泽地黑塔是牺牲之塔,那么翠玉之塔就是贪欲之塔。我们翠玉之塔所传承的,是最为纯粹的‘好奇心’。是希望将此世一切奥秘掌握于手、因而不断探索这个世界的永不餍足的贪欲。   “我们翠玉之塔的格言,是‘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如果说尼古拉斯他有什么错的话,那也不是杀死了我……而是因为他忽视了箴言中的‘更’这个字,妄图得到绝对的完美。   “而这也是他之后被翠玉之塔抛弃的原因——而非是他试图制造无亲本人造人。翠玉之塔是没有那种善性可言的。”   艾萨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您一定要留心……并非是所有的塔之主,都会像是萨尔瓦托雷与雨果阁下这般充满善性。”   “我记下了。”   安南同样认真的点头应道。   不同的巫师塔,传承着不同的道路吗……   他暗自将这个提醒记下。   不过对于如今的安南来说,这也仅仅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毕竟他已经抵达了黄金阶。   手持真理之书的黄金阶超凡者……他几乎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强的那一批凡人,距离真理阶也只唯有几步之遥。   若是有什么不长眼色的人想要找他的麻烦。   安南也绝不会、也更不可能怕。   ——他只是如此想着,身上就无意识的散发出绝伦的光辉。   这些光辉在他脑后,仿佛形成了一套光轮。他那湛蓝的右眼闪耀着的白光、让他的右眼甚至比左侧的宝石之眼更加璀璨。   “已经很可以了,我知道你掌握了灵气技能。现在可以稍微把你的震慑灵气收一下……你总不会只有这个灵气吧?”   艾萨克无奈的说着:“因为我们几个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所以它不会波及到我们……但在公共场合展开震慑灵气其实也不那么礼貌。当然,在你需要展示你大公威严的时候例外。”   “……那就这个吧。”   安南略一思索,便将其切换成了治愈灵气。   比起他只要稍露杀气,周围就会开始飞速结冰的冰结灵气;以及他稍微严肃起来,就会绽放出神圣光华的震慑灵气……治愈灵气应该会无害许多。   随着安南心念一动。   他脑后的神圣辉环以及从右眼迸出的璀璨光华,都同时熄灭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温润白光。   那是即使直视许久,也绝不会感觉到刺目、更不会眼花的微光。安南的身体远远看上去都因为这种白光而显得有些透明……看起来就像是玉石一般。   只是沐浴在那微光之下、就会无视距离的嗅到那淡淡的香气。不仅心情会变得平静,甚至身体也会传来明显的舒适感。   “……这是治愈灵气?”   艾萨克有些讶异:“这可是稀有的能力。”   “这很稀有吗?”   “很稀有。掌握灵气能力的黄金阶超凡者并不算稀有,据我所知、至少得有个四五成左右。但这些掌握灵气的超凡者里面,治愈灵气恐怕二十人里面也没有一个。”   艾萨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或者说,只有涌泉岛的白玉之塔,传承着类似的能力……只有那里的巫师进阶到黄金,才会拥有治愈灵气。但白玉塔那边的巫师,与其说是巫师、倒不如说是医师。”   “嗯,我听过。他们那边会出最好的治疗者。”   安南点了点头,抱怨着:“我之前,也想过要将我的人送到白玉之塔留学,但他们不收……”   “……啊,这个很简单。做个仪式就可以去了。”   艾萨克轻快的说道:“因为白玉之塔只收女孩子,而且还得是容貌上佳气质好的。”   “?”   安南发出了无声的质疑:“为什么招巫师需要这种素质?”   这样的话,他就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大哥没有过审了……   说起奇怪……在安南印象中,玩治疗的女孩子应该不少的。但进入到迷雾大陆之后,却几乎完全没有看到过。甚至偏辅助的法系都不多。   数目最多的,除了战士系就是失能学派和破坏学派的巫师……   唯一掌握治疗能力的,也就只有和哈士奇他们一起进入迷雾大陆的阿电了。   “这是因为白玉塔非常特殊……与其说她们是巫师,倒不如说是信徒。她们信奉蛾母的从神,剪刀与疗伤之神【药女】。即使是蛾母的从神,圣职者也几乎只接纳女性——除非是自净的男性。   “当然,所谓的‘气质好’,其实指的是更安静一些的性格。因为药女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白玉塔的塔之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阶,而是借助巫师塔成就的‘临时黄金阶’,就像是石中船长塞利西亚一样。”   艾萨克解释道:“严格来说,白玉塔是治疗师的传承、而非是巫师或是法师的传承。她们所奉行的理念,是‘除净此世一切病痛苦厄’……所以并不追求‘强大’、而需要大量的基数。   “白玉塔最为宝贵的传承职业,是白银阶的【白袍女】。而非像其他巫师塔一样,都是黄金阶。其中白袍女里最受众人认可的,会推举成为五年份的塔之主。她们将其称为‘母亲’或是‘慈母’。但这只是称呼,而非是职业名。   “如果按照现代法术分类,她们所使用的法术大概是是转化学派与偶像学派。但其实她们除了法术之外,还教导许多知识——比如说如何使用转化产物的各种合剂,以及在不使用法术的情况下、使用草药与手术处理一些问题,她们还同时掌握着治疗系的神术,可以说是多管齐下的专职治疗者。” 第1000章 愚人战争   “……但如果说白袍女很多的话,我现在却几乎没有看到过她们。”   安南提出自己的疑问:“至少诺亚王都这边没有。凛冬有一些,但也不多。”   “怎么会没有。”   艾萨克笑了笑:“你看到那些门口摆着绵羊角装饰物的医院,那些其实都是白袍女开的。因为‘药女’在成神前是一只绵羊,这是一种神圣象征。白袍女通常会使用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药女的信徒-白羊女’。   “你不知道白袍女的存在,倒也不是因为她们完全不追求名声……而是因为诺亚与凛冬,总体来说是排斥巫师与超凡者的。   “这种情况下,她们就会成为‘药女的圣职者’。即使如此,她们也不会太声张。而且她们毕竟是性格安静的女孩子,很多粗重的活计还是得雇人来干的。这种情况下,她们一般会作为‘副院长’或是‘顾问’来掌控大局。   “而像是联合王国与地下都市,又比较排斥圣职者。这个时候她们就会化身为‘出身于白玉之塔的巫师’。这些都是为了能够安心治病救人,不牵扯到诸多麻烦中的变通而已。   “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医院或多或少都有白袍女的传承。要么主医师是白袍女的学生、要么就是药女的信徒,要么就是他们祖师爷或者祖先从白袍女那边学习过。因为白袍女的医术,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二纪的沙漠时代……那是比雅瑟兰人的文明还要长久的传承。   “……当然了,而你们找不到白羊女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如今的白袍女,被明令禁止参与任何形式的冒险与战争。而你们都比较……闹腾。”   “这是为什么?”   安南这个就真的不明白了。   按理来说,如果有战地医师的话、人员损失应该会少很多才对。   迷雾大陆本身就人丁稀少、地域狭窄。能多保留一份人口,就会少损失一些实力。   “因为这会导致战争时间拉长。”   艾萨克面露无奈之色:“说起来,你们这个时代,几乎已经不知道当年巫师战争发生了什么吧?我想你也不会知道……为什么白玉塔如此的弱小,但却没有被其他的巫师塔吞并?”   “的确不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巫师战争……也就是大统一时代存留的记载,简直比大结界崩溃之后的血战还要少。不光是我不知道,萨尔瓦托雷也不怎么清楚。”   “这正好还和白袍女有点关系。白袍女并不一定要从白玉之塔学习——这是唯有白袍女存在的转职方式。她们只需要掌握足够的医疗知识,并最终在白玉之塔内进阶、就可以自动转职成白袍女……这是数代塔之主想办法压低转职需求之后,优化得出的新职业。   “而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统一战争开始之后,各个地方、各个流派、各个职业的巫师,都能找到白袍女协助作战。   “白袍女的治疗能力相当强大,但这却大大拖长了战争的时间。统一战争最终是必须要有一个结果的……于是很快,内战就因此而愈演愈烈。   “最开始,是各个学派开始研发出‘不那么容易治疗’的技术。泽地黑塔的黑火,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发的……一旦被黑火附着,全身皮肤都会被不断迅猛的灼烧、想要治疗被黑火伤到的患者,需要花费比治疗正常巫师多五倍甚至更多的魔力。”   艾萨克叹了口气:“没想到吧。如今作为内燃机的燃料,而带来科技发展的能源……在过去只是为了能让人更加痛苦、才创造出来的炼金武器。这甚至还是泽地黑塔开发出的技术——泽地黑塔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你想想,泽地黑塔都疯到这种程度了,其他巫师塔得成什么样。”   “……内战到底是打的什么?”   安南疑惑的问道:“我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过去时代的各种施法者们,最终完成了学派统一。将所有的法术归纳为八大学派。”   在那之前,不同的巫师塔可只有一个核心职业作为传承。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来自民间的新职业。   比如说冬之手们的能力基础,就来自于冰脉术士和沉默术士。而这几乎也是失能学派的来源。   “那是一场……非常愚蠢的战争。”   艾萨克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巫师如何看待这场战争。但在我那个时代,巫师内战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愚人战争’。”   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可以简单的认为,这是为了‘争夺巫师塔’、与‘守护自己的特殊地位’而发生的战争。很多施法者流派,都因为没有巫师塔默认带有的‘知识记载’能力,而变得容易失传。   “而在以前那个时代,‘高塔’出身的施法者,是比‘平原施法者’要高贵许多的。人们也会更信任这些高塔施法者,认为他们的水平会更高一些——当然,就下限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当时很多民间的施法职业,与其说是法师、不如说是骗子和魔术师。而巫师塔一般与当地执政官都有联系,会勒令范围内的施法者及时备案。   “那些施法者们当然不服……这甚至是从咒能时代就兴起的矛盾了。双方之间结成了非常重的仇怨,直到一个火星引发了战争。   “高塔巫师希望清除那些‘影响巫师名声的把戏艺人’,而更多的民间施法者则认为这是高塔巫师排除异己的开始。进而演化成了‘夺取巫师塔’的战争。   “因为巫师塔是绝对公平而冷漠客观的。各个巫师塔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继承方式……只要符合继承标准的人进入巫师塔,就会被选为塔之子。而塔之子是可以杀死塔之主的。   “一旦成为塔之主,就可以直接夺走巫师塔的控制权。将原本的高塔巫师杀死或是驱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民间的传承自然是弱小而不全面的。为了能够攻下巫师塔,于是很多学派就互相联系、合并在了一起。试图制造出集众家所长的优秀者。   “而巫师塔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开始吞并大量学派。客观来说,这的确推动了知识的大统一。   “然而……如果真的这么和谐也就罢了。后来很快就有玩不起的,开始刺杀对方的‘夺塔首领’。   “于是这就成了一场相当滑稽的‘守塔与刺杀’的游戏。进而衍化成了真正的战争。   “那甚至是连地方政权的掌控者都不敢出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疯狂之极的战争。可能参战者的数量尚不如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但那却是至死方休的超凡者剿灭战。”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吗?”   哈士奇喃喃道。   艾萨克沉痛的点了点头。   “白玉之塔的医者,某种意义上却是在添乱……强力的治疗手段,倒逼巫师们发明让对方痛苦、难以治愈的法术,只是中前期的部分。   “后来甚至白袍女本身都会被刺杀。会有人专门轰炸、刺杀、劫掠对方所属的白袍女。   “再到后来,就不是针对性的刺杀与冲塔了。一些城镇仅仅只是被法术波及到就会毁灭,还有疯狂的法师们会将城池作为人质……不断地杀戮、不断地吞并、不断地毁灭。   “不只是毁灭对方的肉身,甚至会将对方的传承也一并毁灭——只是因为他们传承的法术,可能会对自己的法术造成干扰和克制。   “数以十万计的施法者杀红了眼,数以百计的传承彻底断绝……大统一战争结束后,留存于世的只有过去二十分之一的施法者。真正属于施法者的时代,各种学派百花齐放的时代,也就此彻底结束。”   那是只要所有人保持克制、互相信任,很快就可以结束的战争。   却因为互相的警惕、仇恨与不信任,而导致最后血流成河。   “愚人战争……”   安南喃喃道:“确实如此。”   这的确是属于愚者们的战争。 第1001章 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一旁十三香与哈士奇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这么说起来……似乎血战打成这个样子,还真的与白玉塔有关。”   十三香喃喃道:“竟然会有这种事……”   因为治疗职业第一时间的大规模介入,反而让战争进一步激化——这的确是令人讶异、难以理解的情况。   最开始的时候,矛盾其实并不算严重。   因为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所谓的“官方流派”。只要在凡人阶段开启了法力池,那么成为超凡者的时候就必然会成为施法者。   但如果没有持有特定法术,或者在特定条件下进阶……就会变成一些稀奇古怪的职业。   也不排除一些野路子的施法者们,通过瞎蒙或者盗窃知识等手段,拿到高塔巫师的进阶配方——既然职业是一样的,那么他们自然可以伪装成高塔巫师。   这就像是假学历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与其说是施法者、不如说是“有法力池的盗贼”的戏法大师。那就是纯粹的骗子了。   高塔巫师最开始,肯定也想过各种方式……来整治这种不良之风。   但他们并没有那份“管理其他施法者”的特权。   他们仅仅是因为足够古老,所以相对质量更好、更加被官方所可信——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高塔巫师身后背着巫师塔的名誉,可靠度自然会更高一些。   那个时代,血战才刚结束不久。甚至还是被风暴之塔强行镇压才结束的……可以说,那是施法者地位最高的时代。   而当时也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无论是建筑和工程、护卫与维修,还有大量的军用订单……肯定是优先给巫师塔的。   但对于那些真正有能力的民间施法者来说,高塔巫师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   这也是有说法的。   的确有不少民间施法者,只是骗子或是假货。但也有一些流派,是从精灵时代秘传之今……他们最初的传承肯定也来自巫师塔,但因为各种原因而从巫师塔离开。   毕竟巫师塔的政治结构,更像是一个小型王国。塔之主有着绝对的权力、甚至凡俗的权力都无法影响到巫师塔……而有了稳定的权力继承,就必然会导致高塔巫师们逐渐变得政客化。   自然也会有真正有能力的学者看不过去,也不打算融入其中,于是就好说好散、就此离开;也会有竞争塔之子失败、与新任塔之子结下仇怨的优秀巫师,在塔之子继位塔之主前匆匆逃离。   ——众所周知,塔之子首先要求是个活人。   那么这个时候,假如存在一个同样比现任塔之主符合要求、却始终千年老二竞争不过同期塔之子的巫师学徒……比起提高自己的才能,直接把前面那位干掉会更方便。   这些失败者与学者,不见得比正统的高塔巫师差多少。毕竟严格来说就像是剑宗和气宗一样,只是理念有所分歧的同一脉。   而他们早就已经与高塔巫师结下仇怨。   最开始战争的导火索,是高塔巫师忍无可忍、打算清理那些假货和骗子。这其实对于民间施法者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假如真的这些人被清走,那么他们的名声也可以提高。   但这个时候,他们却打算趁机找个茬。   ——或者说,这些由“失败者组成的联盟”,打算借此机会动摇一下高塔巫师的地位。   他们单独一脉当然打不过曾经的胜利者。但他们人多势众……那可就不一定了。   但根据十三香的理解,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见好就收的。   作为暗处的挑衅者、挑战权威之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大获全胜。只要让高塔巫师狼狈不堪,他们的战略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因为这场战争,其实是为了给外人看的。   它的本质,是一场表演性的战争。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   十三香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些施法者中肯定有疯子,但不会有傻子。   他们当然会知道,战争这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们为什么会占据巫师塔?”   他疑惑的发问。   这是最让十三香无法理解的。   安南也不太明白这一点。   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高塔巫师的底线——巫师塔是通过代代师徒相传、形成的“学阀王国”。他们聚集起了精英,的确可以夺走其中一两座巫师塔……   ……但那又如何?   你能夺走,人家就不能夺回来?   巫师学徒更是不能碰,杀都不能杀——要知道,那些学徒可不是什么孤儿,他们也是有自己的社会关系的。鬼知道他们的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什么人。   而他们作为突然杀出来的“外人”,自然会被所有人排斥。   在巫师塔中担任教学工作的,只是历代毕业生中的少数。还有更多从政、从军、从商……在其他领域取得了辉煌成绩的“校友”呢。   他们如果看到“母校”危难,直接杀回来怎么办?   而且就算一两个人上了头,抢了巫师塔,触犯了巫师塔不可动摇的底线,甚至迫害了无辜的学徒……但那么多施法者中,就没有一个明白人吗?   完全没有协商,也没有交流、更没有人议和。   如果这个时候其他巫师塔把占据了巫师塔的狂徒干掉、或者他承诺不会驱逐原有的导师与学徒,这事情也就平息了,因为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玉塔却冲过来开始不分敌我的一通乱奶。仿佛在说“快住手,不要再打了,这么打(指抗着双方治疗法术打架)是打不死人的”。   这看上去,似乎像是一种迷之劝和。   而其他施法者,在这个时候也逐渐变得失了智——他们并非是因为发现杀不掉对方,而慢慢变得冷静下来。反而为了杀死对方,而专门点出了重伤技能树……就连最与人为善的泽地黑塔也鼓捣出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个时候,其实事情与最开始的目的,就已经完全没关系了。   ——他们就是单纯的想要干掉对方。   但这要是一群没脑子的狂战士,或者是有宿仇的异国人也就罢了。   哪怕是有仇怨,也是那些野生施法者对高塔巫师有仇——这些高塔巫师到底上的什么头?   “这个事件,回头看起来感觉相当不对劲。”   安南评价道:“矛盾突然就毫无理由的被激化了。与其说是没有智者来说和,倒不如说是智者第一时间就被锤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几乎所有巫师塔同时发疯,这一定是有什么力量介入其中。”   艾萨克的表情变得严肃:“所以我也有一种猜想……   “会不会现在的巫师塔将这段历史消除的原因,并不只是单纯觉得它不好看——而是因为这与巫师塔发疯的原因有关?”   虽然艾萨克没有将那个名词说出。   但安南已经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看不起悲剧作家……但以他的水平,想要同时控制十几座巫师塔、关键是事后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就只有那个存在。   ——蠕虫。 第1002章 诸光之光   只是提到它的名字,就可能就会被感知到。   不存在实体的魔物。   “你猜的没错。”   艾萨克注意到安南的眼神,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就是它……非蛇之蛇。”   无形之物,熵增之兽,灭世之蛇。   仅仅只是存在,就会让世界充满混乱的世界之敌。   雾界的神明本质是此世之活柱,首先应该具有的素质就是守序。某种意义上,这些神明加在一起或许才能和蠕虫相提并论。   或者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秩序力量如此强大,才会从天车御手的尸骸中,诞生出作为秩序反面的蠕虫。   ……但蠕虫不是在大结界崩塌的时候,就已经被第六相往世书的力量封印到未来了吗?就算封印被泄露,也不该影响到“已经不存在蠕虫”的统一战争时代才对。   难道是蠕虫的力量可以跨越时间线?   还是说……   安南思索了一会。   他突然开口问道:“雨果知道这些事吗?我是说愚人战争中不太对劲的那部分。”   “这本身就是塔之主的传承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有了一些不太确定的猜想。   如果说,不是每一个巫师塔内部高层,都藏有蠕虫信徒的话。   就只能说是巫师塔本身有问题。   巫师塔最开始是神秘女士制造的,这时候它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等到精灵们来到雅瑟兰大陆,建立了帝国……将巫师塔均匀分布到各个区域之后,咒能就成为了巫师塔的主要供能手段。   等到第三纪结束之后,咒能被废弃。   还拥有无限能源的,就只剩下两座巫师塔。   ——那就是风暴之塔与千面幻塔。   前者是因为风暴之女残留的无限风暴之力,而后者则是因为……千面幻塔的塔之主,就是好运小姐本人。   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巫师塔肯定比咒能更早诞生——当年巫师塔可是漂浮着过来的。   而建立咒窖,可是要从地上打深井的。   那么,在开始使用咒能之前……巫师塔在使用什么作为供能?   “我有一个想法……”   安南缓缓说道:“千面幻塔的‘荷官’,参与了统一战争吗?”   “没有。的确也有一些人考虑过,这是否与‘好运小姐的骰子’有关……但我们那个时代的主流观点认为,应该与好运小姐无关。”   艾萨克非常肯定的说道:“因为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巫师塔都变得疯狂。除了千面幻塔之外,就连你们凛冬公国的风暴之塔,最开始其实也一直置身事外、保持着相当清醒的头脑。还是到了战争后期、不断被袭击,才终于火了决定反击的。”   ——果然还有风暴之塔。   安南终于确定了什么。   他特地只问了一半,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做出诱导性发言、导致情报产生误差。   而艾萨克只是看到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就立刻猜到安南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和咒能有关?”   艾萨克眉头紧皱:“这个可能性当年其实也有学者提出过。因为最清醒的就是风暴之塔与千面幻塔,其次就是没有黄金阶的白玉塔。而前者的共性,就是他们从最开始就没有使用过咒能。   “但在那个时候,其实也已经停用咒能好几百年了。老一代使用过咒能的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死绝了。而且这样的话,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白玉塔的理性相对更充足……她们当时可是咒能使用的大户。”   “最后确定是那个狗东西动的手吗?”   “我们也没有证据。但从事件的异常性质来说,我们推断是非蛇之蛇在捣鬼。”   艾萨克以更客观的角度来说。   他看着安南还有些困惑,于是干脆开口对十三香他们说道:“你们先去睡下吧。陛下刚刚进阶染色之位,雨果阁下那边肯定还有一些话要说。”   “等一下!”   安南突然叫住了十三香与哈士奇:“我要选择你们作为我的守密者。”   “……真的可以吗?”   十三香有些犹豫。   但哈士奇却是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放心告诉我吧,狗狗的嘴巴出了名的紧,我谁都不会说的!”   艾萨克冷静的问道:“我需要离开一下吗?”   “没必要。其实说出去也不要紧。”   安南笑了笑:“我甚至打算公开这个咒缚。   “我新得到的咒缚,叫做【诸光之光】——我的力量在每个夜晚都会暂时衰退,但只要有一个人因我而成为了善人、或是有一个善人因我而飞升光界,我就可以立刻恢复所有暂时衰退的力量、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消退。”   “……化解型的咒缚啊。”   艾萨克微微点了点头:“还可以。这个咒缚不是很容易针对……不过它的化解手段你打算怎么达成?”   “我可是大公,凛冬公国的统治者。”   安南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因为我的政策而成为善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倒不如说,只要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人们变得乐观开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善良是需要余地的。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又怎么能居高临下的要求他们善良?如果是在没有公平正义可言、走在大街上可能都会随时死去的混乱之地,又怎么会有能让善人挺胸抬头、安宁生活着的土壤?   “如果我的国民,甚至连一丁点变得正直善良的余地都没有;每天连一个善人都没有诞生,那才是我的错误——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的力量因此而衰退,反而是对我的惩罚……它是在第一时间提醒我,我已经走错了路。   “那么这就不再是惩罚,而是劝诫。我有一个能够实时提醒我、不会被人买通、更不会畏惧我的谏臣,这哪里是一种束缚?这是一种利益才对。   “我并不是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或是统治全世界,权力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希望人们能够越活越好……能够不必走上堕落之路,也能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   听到这话。   无论是十三香还是艾萨克,甚至是哈士奇……都沉默了一瞬。   安南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正在发光。   那并非是治愈灵气的光华……而是另一种光辉。   能够让人切实体会到他的诚恳真挚的光辉。   ——那确实是诸光之光。 第1003章 艾萨克,你好温柔   在咒缚说出口来的瞬间。   安南胸口那宛如太阳般的纹路,便是骤然亮起。   盛烈的光辉,一瞬之间充满整个房间。   而后那些灿银色的纹路,便开始逐渐融化……如同蠕动着的水银一般,流入到安南胸口的金项链中。   居中的那枚红宝石正中,很快便浮现出宛如太阳般的符文。   看着就像是数码宝贝的徽章一样。   ……从图案上来说,甚至还是个勇气徽章。   只是外面的颜色不太对。   那正是之前萨尔瓦托雷为安南亲手打造的项链。   ——那枚镶有贤者之石、也被萨尔瓦托雷施加了定位法术的项链!   在宛如风油精瓶子般的红宝石外,包裹着一层纯金的外壳。   它原本就是金项链——因为贤者之石在保存时,需要一直接触黄铜或是黄金,才能维持足够的活性。否则的话,它就会迅速失效。   尽管使用黄铜来保存也可以,性能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萨尔瓦托雷考虑到,这毕竟是庆贺安南成为大公的礼物……如果以黄铜来制造,多少会显得不够体面。   所以他就特地选择了纯金——哪怕储存着贤者之石的宝石被捏碎、用掉了,安南也可以把它当成是金项链戴着,而不至于因为损失了价值而被丢弃。   谨慎起见,安南还是提前询问过萨尔瓦托雷,到底能不能使用这个项链作为承载物的。   当时还感动的萨尔瓦托雷一塌糊涂。   ……真是好糊弄的男人呢。   安南心想。   不过说是这么说,安南其实也知道,为什么萨尔瓦托雷会这么感动。   因为安南明知那条项链上,被萨尔瓦托雷动过手脚。   虽然萨尔瓦托勒只是说过上面有定位法术……但既然都添加了定位法术,难道就不能添加个别的、比如说自毁法术或者直接传送到萨尔瓦托雷手中的能力?   真理阶与黄金阶最大的不同,除了能够随心所欲的跨越灰雾之外,就是不用再依靠诅咒承载物了。   哪怕是黄金阶的强者。   假如在他们察觉之前就偷走对方的诅咒承载物——如果能够做得到的话——那么就可以让对方只能使用比自己低一阶的能力,而且会直接封禁所有需要全力以赴才能使用的大技能。   相当于是把对方全职业等级都打退回去十级,还封了全部大招。   所以才会有人准备一些用于混淆视线的假承载物,放到容易被看到的地方。这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承载物被攻击或是偷走。   而安南打算将萨尔瓦托雷动过手脚的项链,作为自己进阶黄金的诅咒承载物。   四舍五入,也可以说是安南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了萨尔瓦托雷。   毕竟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萨尔瓦托雷把项链炸掉、或是传送走,安南就是必死无疑的。   而萨尔瓦托雷当然相信,安南肯定能察觉到、他对这项链做过一些手脚。   他也是真的动了手脚,虽然都是为了安南的安全而动打……但他毕竟没有提前告诉过安南。   然而安南的这份信任,对萨尔瓦托雷来说,却是真的很宝贵。   于是萨尔瓦托雷特地给安南又优化了一下这条项链……   除了它原本作为主体的【萨尔瓦托雷派贤者之石(纯度65%)】的属性之外,还多了几条新属性。   安南从系统这边给出的物品提示上,就可以看到它多了一条“使用贤者之石时立刻捕捉周围情报,萨尔瓦托雷发送警报与坐标”的功能,以及“在遭遇可能会导致死亡的攻击时,自动使用贤者之石并抵抗这次伤害”的新效果。   ……可以说,萨尔瓦托雷就特别怕安南突然死掉。   他给安南做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保命向的……而且还都挺好用。   而在安南将艾萨克、十三香与哈士奇三人作为自己黄金阶咒缚的守密者之后。   十三香与哈士奇就被“电梯”给送到了七层的实验室去。   如果考虑到哈士奇本质上是一位男士的话……   想要给他们安排住宿,就不是很方便。   泽地黑塔经过一次毁灭之后,如今的学生与导师的成分又相当复杂。如果分开住的话,别说十三香和安南担心哈士奇可能被骗了……就连相当看好哈士奇的艾萨克,也是同样有点担心。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艾萨克也敏锐的捕捉到了哈士奇是一个没有什么坏心思的憨憨的事实。   如果真的是女孩子,那么到她现在这个年纪,多少会被家人教育过一些安全常识——比如说要对陌生人提高警惕啦、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啦、要拒绝突然亲近的陌生人啦之类的。   然而和总是有坏心思的猫猫不同。   狗狗是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哈士奇并非是弱智,而是根本对他人不设防。真就没有起错的外号,哈士奇看到陌生人的时候,就真的像是哈士奇一样,毫无戒心的摇着尾巴凑上去。   成功与犯罪分子达成共识.jpg   假如他还和十三香一样也就罢了。   然而她现在是一位比酒儿和林依依还漂亮些的美少女——毕竟无论是酒儿还是西酞普兰、德芙还是林依依,她们的身体都是以自己为模板优化出来的。   但哈士奇是真的“二次元美少女”。   她是以哈士奇大师级的捏人技术,直接凭空生捏出来的。   而她也并非是战职。   没有足够快的条件反射速度,以及承受突袭也不容易轻易重伤的体质。作为专精偶像与塑形学派的巫师,传说中的塑形之裘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十三香根本没法放心得下她。   和哈士奇一起出门,简直就像是在不牵绳的情况下溜哈士奇一样……   于是最后,艾萨克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把他们姑且关到实验室里对付一晚吧。   因为泽地黑塔偶尔会有一些实验,要整晚进行看护、或者连续几天不间断的进行记录。这种时候就会前往七层的永恒实验室——这里面恒定了诸多永续仪式,专门用于进行这种复杂实验。   还摆了不少床,以及类似冰箱的、能够储存食物和饮料的装置。围绕着正中间的电梯,十二个房间像是时钟刻度一样成圈排开,每一个里面都是设备齐全、时刻保持洁净的实验室与床铺,还有充足的夜宵。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对于他们来说,其实这一天的游戏时间才刚刚开始。   毕竟他们白天还是有工作的,尽管工作结束的快、大约下午五六点就能准备上线。但他们的游戏时间,和酒儿那种能够全天玩游戏的富婆,以及林依依那种逐渐变成鸽子的UP主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艾萨克真让他们跑去和学生或者导师们住一起。   十三香可能也就自己一个人闭着眼睛补补番、看看剧,抽空学习一下。   但哈士奇绝对能拉着同宿舍的朋友聊到凌晨五六点……   从这点来说,其实艾萨克这个决定是在保护泽地黑塔的学生们。   ——艾萨克,你好温柔!   十三香心里默默的想道。 第1004章 新火燃起   “咦,这不是……”   哈士奇似乎发现了什么,顿时就精神了:“这不是那个什么板吗!竟然有这么多……咦,还有配套的书啊!”   “你是想做点研究?”   进入房间之后,第一反应是打开“冰箱”寻找饮料的十三香,一边寻找着点心和饮料一边撇了撇嘴:“也成吧,别给人家弄坏东西了……我找个地方看看书吧。正好这几本法术书得学一下,如果能赶紧录入完毕,明天就可以少拿几本。”   如果要说这个“游戏”有哪里不够方便的话。   那就是他们至今为止都没有空间包裹了……   但这也没办法,就连他们老大也没有。   “放心,我不会动那些可能会爆炸的东西的。我只是稍微有点想法……之前看了那个什么魔法单片机,感觉不是很复杂的样子。”   哈士奇眼睛闪着光,手头哗啦哗啦的翻着书:“我试试看,能不能用这边的书和那个什么板速学一波——不用理解原理,记住几个配方和公式就行了!”   “……你到底想做个啥?”   十三香回过头来,表情有些讶异:“你要做的游戏,都没涉及到什么复杂的逻辑运算吧?不是格斗就是射击的、连回合制都没几个……”   “我想抄一份游○王。之前的仪式盘没法做复杂的逻辑判断,但如果能学会这个奇怪的魔法单片机的编程逻辑,我觉得我应该能做到。”   哈士奇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异常:“包括场地魔法在内,一比一比例还原、甚至特效更好。还可以开启黑暗游戏模式,造成基本分伤害的同时还带决斗者伤害的那种,如果我能弄出来,你玩吗?”   “……草,你搞快点!”   十三香脱口而出:“你要能做出来我肯定玩!不行,我得通知一下大家……”   “等等等等,等我摸索一下!先不要给他们画饼,不要给我压力!”   哈士奇气急败坏的扑过来试图阻止。   十三香猛烈挣扎着,更大声的说道:“不催着点你会摸的!你刚刚说你会做的,快去!”   “可恶,你这是压迫无辜哈士奇!”   “傻狗快给老子动!你等着,我去给你鼓捣点吃的——”   “叫爹,叫爹现在就给你做!”   “你做出来再叫也不迟!”   “太气了,你肯定是想白嫖我,爹爹我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   两人在实验室闹成一团的时候,安南与艾萨克已经再度前往了泽地黑塔的最高层。   不等安南再度发问。   雨果的替身——那戴着阿尔法面具的黑红色纤瘦人形,在他们两人抵达最高层之后,便无声无息的从他们身前浮现出来。   它出现的方式很奇怪,伴随着无形的火光。就像是什么东西被烧掉了一样……   但并非是他“被烧掉因而消失”、反倒是因为被烧掉而显现。   这也是安南第一次看到它主动从自己视野内显现。   “我听闻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代表雨果意志的人偶,发出了冰冷而空洞的声音:“是从贝尔纳迪诺的噩梦中,看到了过去的我吗?”   “的确。不过我现在过来一趟,只是问一些私事。”   安南点了点头:“是关于阁下您的私生活的。”   “……哦?”   听到有八卦,一旁双手抱胸的艾萨克脸上顿时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是什么事?能让我知道吗?”   “也说不定你本身就知道,只是我觉得当面问雨果阁下比较好。”   安南顿了顿,转过头来对雨果问道:“我听闻……唐璜和克拉伦斯都要复活了?”   “快了,唐璜已经到临产期了。克拉伦斯的话大约得年底。”   雨果平淡的回道。   一旁的艾萨克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想要用新得到的能力复活他们吧?哦,对了,我是猜的——因为我想你既然有治愈灵气,多半也会有复活能力。”   听到“复活能力”这话,雨果沉默了一瞬、就像是掉线了一样。   “我确实有。这也算是贝尔纳迪诺最后的馈赠了。”   安南没有隐藏,而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想问的其实是……据说克拉伦斯新躯体的母亲,是大卫·杰拉尔德的私生女;而他的父亲就是雨果塔主?”   “……竟有此事?”   闻言,艾萨克反而是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雨果:“不可能的吧……不对,好像也有可能。那个时候,雨果阁下已经没必要一直泡在罐子里了。但……   艾萨克面露迷茫之色:“您从哪听说的这事?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泽地黑塔,没看到过雨果离开这里。”   “当然是萨尔瓦托雷说的。”   安南耸了耸肩:“我也觉得很令人讶异,所以才特地过来问一下。”   “那个孩子的确有我的血。”   雨果发出没有起伏的声音:“但我和孩子的母亲没有什么关系。”   闻言,艾萨克的眉头突然紧皱:“你是说……”   “是处女生子。”   雨果的声音响起:“伊娃·杰拉尔德的确对我有好感,但我身上背负着‘不可拥有后代’的咒缚。   “这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太拼了……为了让我的身体不至于被疲劳、压力和疾病压倒,我举行了对腐夫的仪式、换取了【不可拥有后代】,却能青春不老的咒缚。这并非是束缚性的咒缚……而是根绝了我创造后代的能力。   “这也是我当年会在没有留下后代的情况下,就钻入泽地黑塔的原因。和那些人对我的看法不一样,我并非是狂热、或是纯真到不知道延续血脉的重要性……我是一开始就知道,并以理智舍弃了它、来换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也多亏了这个咒缚,我才能够在身体静滞如此之久的情况下,立刻拥有战斗能力。因为我不会出现‘疾病’,而这种情况自然也是疾病之一。   “前不久,伊娃找上了我——她虽然不是巫师,但也是克拉伦斯的朋友。她说,她愿意担任克拉伦斯的母亲……唯一的要求是,她希望孩子的父亲是我。   “于是我就告诉了她,我因为咒缚的约束而无法拥有后代。她提出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制造人造人。   “以伊娃的子宫为杯,以我的血制造出的杯中儿;以她作为夺魂巫师的血统,来承载克拉伦斯的灵魂。如此一来,克拉伦斯就能保留完整的记忆,而他也不会因为伊娃的才能不足而被拖累、能够完全继承我的天赋。   “也就是说,我们打算制造一个‘拥有克拉伦斯完整记忆的雨果复制体’。而作为处女生子,伊娃还可以为新生的克拉伦斯增添神性、使其具有偶像学派的高适性。”   雨果详细的将他的思路说出。   不等安南追问,他便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曾经认为,只要泽地黑塔代代相传、这个时代的技术就会逐渐更迭,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幸福起来。   “但我很快意识到……时间并不是无限的,世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们的欲求也是动态的。人们虽然在物质上变得充足,但人们的需求也会随之变化。   “五十年前,诺亚人还认为过年过节能吃到肉就是幸福,而如今即使是农夫也可以每周都吃肉,他们就会希望每天都能吃肉。   “等到他们每天都能吃肉,就会希望吃到更加美味的肉、更昂贵而稀有的美食。如同最开始,人们只是希望能够拥有治疗致命伤的药物,后来就逐渐需要它变得廉价、变得方便携带和储存、甚至需要它治疗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我并非认为这种欲求不满是邪恶的。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世界正在变好的证明。人们的欲望在上升,就说明时代逐渐变好。   “但我也意识到了,我曾经的理念是错误的。如果只是给人们逐渐丰裕的物资,也只会给人们带来逐渐膨胀的欲望。   “我希望通过创造无限资源,来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愿望,就像是追逐着太阳奔跑的狂徒一般。虽然看着不远,但永远也不会达到。因为那并非是毅力就能达成的伟业。   “我没有办法了。我认输了,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是人类不能认输,这个世界崭新如此、日日更新,一定还有未来的希望。   “于是我从那之后,就渐渐不再发明新的东西,而是专注于培养继承人。无论是萨尔瓦托雷还是本杰明、大卫还是萨尔瓦托雷,都是我培养出的人才。   “萨尔瓦托雷的学生……那孩子的确也不错。但继承人不能只有一个,激烈冲突的思绪也可以引发良性竞争。   “萨尔瓦托雷是我安排好的下一代继承人,必将成神的杰出弟子;冯·霍恩海姆则是几年后,在萨尔瓦托雷完成升华之后的继承人;克拉伦斯则是我准备好的,在二三十年后继承霍恩海姆位置的再下一个继承人。   “我其实还打算准备再下一个……但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为什么?”   艾萨克忍不住询问道。   “因为有你们在,时代一定会变得更好。”   雨果毫无感情的声音平静落下:“我作为旧时代的老古董,插手我不了解的新时代……或许反而会帮倒忙。留下克拉伦斯就已经是极限了。   “我已经要燃尽了,而新火即将燃起。” 第100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南原本以为,十三香与哈士奇会在次日离开。   但他们似乎在泽地黑塔发现了什么新的宝藏……   在偶然得知,安南接下来几天都不打算离开泽地黑塔的时候,他们居然表现的相当高兴。   就像是在泽地黑塔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那种感觉安南异常熟悉。   就像是同学来家里“一起学习”的时候,父母上班走人时的依依不舍;或者临上课时老师突然传来消息,说“这节课自己临时有事你们上自习吧”时的悲伤。   就格外的依依不舍。   格外的悲伤。   这一度让安南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鼓捣个大新闻——比如说要把泽地黑塔炸了、或者打算在泽地黑塔内发起探险之类的。   而在安南反复盘问过之后,才发现他们竟然是真的打算待在泽地黑塔学习。并且是发自内心的为学习而感到快乐。   ……这种强烈的落差感,让安南一阵恍惚。   为什么有人能学编程学上瘾的?   不过在那之后,安南也就能够确认……哈士奇这的确是要整个大活。甚至大到为此为专门学习一项在现实生活中用不到的手艺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安南对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他们向雨果塔主申请了长达三个月的留学许可。   在这期间,他们随时可以离开。不过在离开时需要打一个报告,提前预约回来的时间。   毕竟为了学徒的安全考虑、以及最起码的保密需求,平日里的巫师塔一直是关闭的。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即使是曾经毕业的学生也很难进入其中,更不用说来历不明的陌生巫师了。   正因如此,萨尔瓦托雷当时才会因为“承灵僧”贝尔纳迪诺这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泽地黑塔内而感到讶异。   而塔之主对于巫师塔的实时监控能力,不仅能够笼罩整个巫师塔的内部、对所有学徒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还可以覆盖到周围的一片区域。   因此就算是想要混在人群中直接混进来、或是使用隐身穿墙钻地等手段,也都是做不到的。   反过来说,安南来泽地黑塔的时候从来没有被挡过,实际上是因为雨果早就已经看到了他会来。   就算无视安南作为大公的身份。   他也是整个泽地黑塔的救主,是救了雨果一命的恩人。   ……总之,不管怎样。   三个月的时间,哈士奇无论想要学什么应该都能学会了。等他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趁机蹭个课、补习一下法术知识。   天车之书塑造的躯体,让玩家们拥有了方便快捷的施法能力。但如果对法术本质的理解不够深入,他们的施法就还是不够灵活、太过机械。   虽然到了白银阶,却无法发挥出白银阶的完整实力——这就与那些战职玩家形成了相当分明的区别。目前玩家中实力最强的巫师毫无疑问正是龙井茶,他虽然接触法术实际上不到一年,但已经像三四十岁的原住民巫师一样熟练了。   这正是他独有的才能。   如果他出生在这个世界、正常在巫师塔内学习数年,好好做积累的话……那么他可能也会被某座巫师塔选中,成为下一代的塔之主吧。   然而除了龙井茶之外,哪怕算上四暗刻、那些进阶到白银阶的施法者,也基本上就没有能够完全发挥出白银阶性能的。   聪明一些的玩家,会选择塑形、敕令、失能与破坏四个学派。因为这四个学派中,他们还能具有一些相关的经验。   塑形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以及对流体力学的了解,和相当程度的想象力。以及一定的建筑学基础。   实际上,教授塑形学派的巫师塔,的确在教流体力学……尽管名字不叫这个,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必须了解熔岩、泥沙、水、血液、空气流动时的形态,了解气流、潮汐、旋涡的规律。   还得知道怎样破坏建筑物,可能会导致建筑物倒塌;以及抽离多少程度的墙壁,不会让建筑物倒塌……   否则的话,就可能出现塑形巫师冷笑一声展开咒纹,然后直接抽了一面承重墙作为护盾……然后就被突然倒塌的建筑物压死了的情况。   事实上,也真有塑形巫师是这么死的……   而敕令和失能两个学派,就相对简单许多。他们更多要求玩家们拥有对战局的判断能力,在什么情况下使用什么技能来帮助队友或是限制对手。   这的确很难,尤其是玩家们。这些玩家们一般都有类似的经验,至少不会出现把力尽的队友传送到敌人中间去、或者直接一发以切入到己阵的刺客为中心的群体缓速,直接把单个敌人和所有队友同时笼罩的情况……   虽然玩家们可以无视队友伤害,但是却无法忽视因为误伤造成的控制或硬直。   而破坏学派反而是最简单的。   玩家不会因为侵蚀度过高而堕落或是发疯,甚至还有前排队友帮忙保护……这可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巫师不可能拥有的友好环境。   你为什么挡在破坏巫师面前,你不怕死吗.jpg   对于不存在友伤保护的原住民破坏巫师来说,他们很难避开自己的保护者、单独攻击敌人……   破坏巫师最出名的绝活,可都是杀伤半径大于施法距离的那种。别说是队友,连自己都一起炸。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照顾前排队友的。   但对于玩家来说,倒是简单了许多。   他们只需要闭着眼睛炸就可以了。伤害输出可以说异常高,一个人打出来的伤害,比小队其他人加起来都高……   甚至都有一些玩家因此而出名了——安南在凛冬的时候,就听到大臣们议论、说是最近出现了一支奇怪的、由破坏巫师为核心的佣兵团。他们佣兵团的防御者,不知为何不会被队友的攻击炸死……   他们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教国研发出了什么能够让人免疫火焰伤害的仪式,正在找一些佣兵做实验。   再或者就是联合王国的熔岩禁塔又有了新的突破——发明了能够不把队友一起炸死的新法术。   而至于先知、偶像、夺魂、转化四个学派。   可以说,至今没有玩家能够琢磨明白……估计还得有漫长的一段学习时间。   哈士奇已经是偶像法术玩的最溜的了——但她其实进游戏的时候选的也是塑形法术专精。   不过安南这边得到了新情报之后,就让阿电先去涌泉岛的白玉之塔学习治疗法术了。   正巧可以转个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就是玩家中第一位纯粹的治疗职业了……   而在安南住在泽地黑塔的第三天。   对自己将面临着什么一无所知的萨尔瓦托雷,终于回了泽地黑塔。   因为安南跟他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这边进阶成功了、承载物就是用得他给的项链。正在自己帮雨果塔主“一些忙”,所以就先不回去了。等安南忙完了之后,他就直接去地下都市去找愈骨者……或者说“灰教授”了。   不出预料的,萨尔瓦托雷主动提出了给安南制作一些装备来防身。   并且跟安南说,不用安南浪费时间去取——就待在泽地黑塔就好。等他做完了,就会带着东西自己送上门来。   于是安南连忙把回信告诉了雨果塔主。   随后加上艾萨克,三人就开始一起布置仪式,静等萨尔瓦托雷上门……随后给他一个惊喜。   ……大概是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不过萨尔瓦托雷原本就知道雨果寿命将尽,应该也不会太过抗拒。   只是雨果想不到,安南这里还藏了一手——安南也已经准备好了,等雨果给完萨尔瓦托雷一个惊喜,他就再跳出来给雨果一个惊喜。   ——没想到吧,就算你灵魂烧没了,我也还是可以把你拉回来!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正面意义上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1006章 蝉来了   “——安南!”   萨尔瓦托雷刚一进入泽地黑塔,甚至还没看到安南、就直接扯着嗓子,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声音:“你在哪——”   他这毫无预兆的一嗓子,甚至惊扰到了路过的学生。   一对从旁边路过的、看起来像是情侣的年轻学徒,一脸愕然的望向萨尔瓦托雷。   他们很快认出了萨尔瓦托雷。   “萨尔瓦托雷导师……”   “导师好……”   两个比安南还要年轻的学徒,怯生生的对着萨尔瓦托雷微微躬身、打了个招呼。   “啊,你们好。”   萨尔瓦托雷完全没有架子的低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直接念出了对方的名字:“依诺克和娜娜莉,霍恩海姆也很想你们……只是他那边还有功课要做,暂时是回不来的。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去后院散步吗?”   “……嗯,我们刚吃完午餐,打算找个地方散散步聊聊天。”   被称为“娜娜莉的”女孩子,小声说道:“因为依诺克有舍友在睡午觉,我们担心在宿舍里聊天会吵醒他……所以我们就出来散散步。”   “挺好的,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说着,萨尔瓦托雷露出恶趣味的笑容,笑眯眯的伸出手来、摸向两人的头颅。   两个孩子习惯性的把脑袋往后躲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但他们反应还是慢了半拍,被萨尔瓦托雷伸手抓住了头发。随后萨尔瓦托雷得意的笑着,用力把他们两个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才哈哈大笑着背着手仰头离开。   只剩下两个年轻的学徒一脸幽怨的看着萨尔瓦托雷的背影。   萨尔瓦托雷直接走进了“电梯”中。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目的地、不清楚安南到底在哪一层,但其实根本不用管。   他进入泽地黑塔的时候,喊的那句“安南”……当然不是希望他喊出安南的名字之后,就能直接被安南听到、然后主动过来找他。   在安南的灵魂完成染色之后,假如有人呼唤他的名字、的确有可能会被安南直接感应到。   不过就算身体拥有了这项功能,和能够精确使用这项能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就像是人类原本就能看到高速移动的东西、尝到不同食物的味道。但如果想要足够清晰的动态视觉、或是仅靠舌头判断出食物的细节……那就还得需要一定程度的训练。   萨尔瓦托雷之所以会在门口大喊一句,不是为了给安南听、而是为了给雨果听。   雨果作为塔之主,泽地黑塔就是他的眼睛与耳朵。他就是泽地黑塔的大脑。   泽地黑塔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为他所知——而学徒在平日里根本无法离开巫师塔。即使是国王对领地的掌控力,也完全不可能有巫师塔那么强。   萨尔瓦托雷只是喊了这么一句,雨果就已经知道萨尔瓦托雷回来了、也知道他想要先去见安南。   那么完全无需任何按钮,也不需要安南现在询问在哪、甚至进入的时候也不需要任何操作——当萨尔瓦托雷进入电梯的时候,电梯就开始自行运转。   在雨果的操控下……电梯带着萨尔瓦托雷,就开始自动向着某一层抬升。   让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的是,这电梯往上升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难道安南在上层区域学习法术吗?   萨尔瓦托雷脑中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发现电梯竟然一直爬升到了顶层。   “……安南跑去顶层做什么?”   萨尔瓦托雷有些愕然。   泽地黑塔的顶层,可没有任何功能区。   就算真的需要和雨果谈话……雨果的那个投影化身,其实也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一层。   顶层那种地方,就连个椅子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东西了。   等电梯到了位置,萨尔瓦托雷的心口却是突然一跳。   ——他的灵感让他捕捉到了什么痕迹,嗅到了相当不安的空气。   太黑了。   泽地黑塔虽然在下面的几层,都有正常且足够明亮的灯光。但唯独在顶层,还是使用较为原始的火炬。   十二道火炬围绕着正中心均匀分布,就像是时钟的刻盘一样。   因为这火炬中的火焰,就接引自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圣火——虽然它的规模不够大,因此还算不上是“另外一个圣火台”,但仅是圣火本身的特殊意义、以及圣数“十二”所代表的价值,就能形成足以封印原初圣火的结界。   而如今,这个房间内却是一片漆黑、安静无比。   ……圣火熄灭了?   萨尔瓦托雷心中一紧。   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   而后,一道灰色的碗型领域,就猛然笼罩住了萨尔瓦托雷……准确的说,是将整个最上层的区域全部罩住。   萨尔瓦托雷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那正是艾萨克的“惰性炼成”。   仅仅只是身处这个法术内,萨尔瓦托雷就几乎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转化法术虽然神奇无比、能够将一个物质变成完全不相关的另一个物质,然而转化法术却是可以被打断甚至反转的。   只需要反向咏唱对方的转化法术,就可以进行法术反制了。   惰性炼成本身无法阻止萨尔瓦托雷施法,只是会让他的施法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哪怕只是缓慢个三分之一,也足以让他的一切法术都被艾萨克打断了。   而在这时,察觉到危险气息的“瓦托雷”瞬间醒来。   在萨尔瓦托雷的肩膀处,如液体般的阴影匍匐着、如蛇般骤然昂起头来。   但她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眉头紧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而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萨尔瓦托雷,只是停在原地,发出茫然的声音。   【最初的热力,来自于大地的深处。因而大地又被称为烬与炭之母——】   雨果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那是关于“烬与炭”的创世之秘。   仅仅只是念诵它的片段,就足以燃起不可燃之物。   下一刻,无数火焰轰然而起——   围绕着最上层的空间,无数染血的煤炭同时燃起裹挟着浓烟的火光;而周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层反射光芒与热量的银色金属膜,它们也开始燃烧起来。   而烟气上,很快燃起了新的火焰。   ——在创世的圣言面前,就连灰烬与烟也可以燃烧。   甚至就连火焰本身,都可以燃烧。   那是燃火之火——   猛烈腾起的烟气,很快将如同镜面般的墙壁染黑。周围的空间,眨眼间仿佛化为火海……蒸腾的热气、辉煌的火光,让并不算狭窄的空间变成了铸炉。   萨尔瓦托雷明明站在正中间,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热力。   但他这时,却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铸炉】的概念?”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将“储存着火”的泽地黑塔、化为“以火煅烧”的铸炉?   凡火用来煅烧钢铁,圣火所煅烧的、只能是灵魂本身。   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   那个答案,萨尔瓦托雷其实早就猜到了。   只是他又不愿猜到。   因为萨尔瓦托雷心知肚明,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这件事。   那就是泽地黑塔的拥有者,圣火的持有者。   他的导师……   ——雨果·黑塔。 第1007章 用我的一切诅咒你   雨果的咏唱并未停止。   他所咏唱的,是关于燧父与他的兄弟“烬”的秘密。   【烬为已燃而不可再燃之名,炭为已燃而尚可再燃之物。然烬与炭都诞生于火出现之前,更诞生于一切可燃之物之前】   【炭终将再度燃起,飘飞于天、别离于地。于是炭自初火中升起、而烬则坠入深渊——】   老祖母是诸龙之母,她诞生于光与火诞生之前。   如同老祖母授予安南的,关于凛冬的秘密一样:“【凛冬】一词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时,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以及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她是大地之长女。   所以十二月与一月才会紧挨在一起,就如同二月的神秘女士与三月的寂静女士挨在一起。   而“烬与炭之母”,是在隐喻“火焰诞生的故事”。   燧父的真名,就叫做【炭】。不过并非是以雅瑟兰的语言说出,而是以龙语念诵的“炭”,他的兄弟烬则成了恶魔、至今还留在活沙漠以东。   ——在精灵们进入活沙漠之前,他们就生活在被烬统治的国度中。   “不燃之龙”烬作为最高统治者,建立起了等级纪律严明的军政府,划分出恶魔之间非常严格的种族阶级与等级制度……同阶之间以老为尊、同辈之间以军功为尊。   那么越晚成为堕落者,就会因为资历越浅而地位越低;但即使如此,恶魔们也一直是尊重“神明”……或者说“领主”、“活柱”、“尊长”、“王”等这些伟大者的。   因为他们更加古老。   在恶魔的道德观念中,只要是活着的东西,越是古老就越是伟大、越是强大或是智慧。   活两百年的年轻人,比不上活了一千多年的尊长;而一千多年的尊长则比不上五千多年的王——对于无需锻炼、实力就会随时间增长而逐渐增强的堕落者来说,这是非常简单而鲜明的逻辑。   正是因为无法堕落、因而被歧视,所以精灵们才会选择背井离乡,进入到了活沙漠。   燧父因为之前为世界掠夺回了虚界的世界之心,为世界带来了要素之力、而被擢升为“王”,拥有了光界之躯。他决定看护那些精灵……因此,燧父与他的兄弟烬,产生了较大的矛盾。   而随着“诸王”离开了烬的帝国,自身并非是“王”的烬,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近卫军”——也就是雅瑟兰人口中的使徒。   正因他手头没有可靠的班底,于是最终失去了所有的“王”的恶魔们,就陷入到了割据之中。烬在那时成为了最为强大的军阀……毕竟他就是曾经的“皇帝”。   怀念“先代诸王”的恶魔们,成立了“血炭教会”,祭拜他们最为尊崇的“红骑士、持杯女与燧父”三位正神。   而雨果如今使用的大仪式,就取自于东大陆的“血炭教会”。   其名为“血炭仪式”。   以浸染“强力而珍贵的”鲜血、因此而不可燃的炭石为媒介,使其强行燃烧。   这实际上算是一个BUG。   因为当罕贵之血浸满炭石时,持杯女的概念就已经浸透了这枚炭石,她会保护这枚炭石,在它作为浸染“鲜血”的炭,在血液干涸前都是无法燃烧的;然而使用燧父的神力——比如说与燧父有关的创世级知识,又可以强行点燃“被浸湿的炭”。   持杯女与燧父冲突的神力,又唤起了作为战争之神的红骑士。而如果红骑士的神力出现,那么燧父又无法使用神力来点燃不可燃之物、持杯女也无法使用神力来庇护染血之物。可如果持杯女与燧父的神力消失,那么红骑士的神力又失去了作用目标。   如此,就形成了三一悖论。   三位正神的神力并没有出现、因此并没有被消耗,但又确实产生了影响——同等级、同比例的神力之间的冲突、崩碎,又会产生并不属于任何神明的无主神力。   这个仪式就是“血炭教会”的立教之基。   通过血炭仪式,可以在正神没有回应、甚至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越过神明的许可使用神术。   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渎神仪式。   雨果使用这个仪式,构建出了能够“煅烧要素”、“煅烧灵魂”的煅炉——持杯女是欲望之神、而燧父是要素之祖,祂们的神力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之所以雨果会叫上安南,不是希望他能够在这个煅炉中吹个风、降个温什么的。   而是万一仪式失败被正神发现,至少可以用安南刷个脸、以此保证仪式完成……   但好在,雨果似乎是有些多虑了。   他偷窃的神力并不算多,三位正神似乎都没有发觉。   他构建出来的,用于煅烧灵魂、欲望与要素的仪式,已经完成了;而因为火焰中掺杂了能够燃烧智慧的圣火,所以它同时还可以煅烧智慧。   泽地黑塔内部燃烧着的不灭之火,已经足以将光芒分裂。   “萨尔……我的学生……”   那是干枯的声音。   而出现在沉默着的萨尔瓦托雷面前的,正是雨果的本体。   他全身的皮肤开裂,宛如燧父。   明亮的火焰宛如蛇信,自皮肤的裂缝之下涌起。   而他的双眼明亮如灼日,身后的影子都燃烧着熊熊火光。雨果的崇高假身在他身后站立着。   在萨尔瓦托雷的注视下,雨果的崇高假身正在崩解。   萨尔瓦托雷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但他的视线却是猛地模糊了……泪水自眼角缓缓落下。   他没有去擦,而是睁着眼望着炉中的雨果。   就像是,那并非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雨果燃烧灵魂时,迸发的光芒实在是过于盛烈了一般。   “……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尔瓦托雷轻声发问。   与安南和艾萨克之前推演着的可能不同。   萨尔瓦托雷并没有执着的想要阻止雨果的自灭、像是小孩闹脾气一样拒绝接受现实,而是很快就理解并接受了这件事。   ——导师燃烧自己的灵魂,希望给予自己某种赠礼。   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阻止雨果的立场。   但他仍然希望能够得知原因:“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吗?”   “我曾经梦想着,尽我所能把这个世界变好、让在我之后的传火者走上我的道路……创造尽可能多的东西,让人们尽可能的幸福。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这是永远也不会完成的愿望。如同太阳也无法永远照耀大地,世界不可能只有光明存在。”   雨果没有理会萨尔瓦托雷,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然而,这份觉悟是痛苦的。当我意识到这是追日的狂徒一般的幻梦之时……无论是继续抱持着这份悲愿、亦或是将其舍弃都无比痛苦。   “我想,既然无论怎样都会痛苦的话,我宁可选择守护它而痛苦。”   燃烧着的火焰愈发盛烈的雨果,下意识的想要触摸萨尔瓦托雷的手。   但他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上燃着火,便将抬起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我为他人奉献了一辈子,萨尔。在人生的最后,我决定自私一把……我将不再考虑你的意见,而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   “……这样的话,岂不是我就必须走上你的道路了吗?”   萨尔瓦托雷喃喃着。   在火焰的灼烤之下,他的泪痕也没有干涸。   雨果的嘴角似乎微微抬起。   但在火焰的淹没之下,那又仿佛只是幻景。   “没错,这是诅咒,萨尔。”   雨果的声音逐渐低沉:“我诅咒你——用我的要素诅咒你……”   在就连火焰都会被燃尽的锻炉中,雨果低声喃喃着。   “……萨尔瓦托雷·黑塔,你要成为一个好人、继承我的道路。”   他的声音落下,雨果身后的崇高假身轰然坍塌。   雨果的头颅开始灰白化,逐渐坍塌碎裂。   他的声音逐渐失真,汹涌的火光逐渐变得如炭般黯淡。   “萨尔,我要诅咒你……用我的灵魂与生命诅咒你。”   雨果话音刚落,他抬起的右手便也化为灰白色的灰烬、如烟头般脆弱的塌落。   “萨尔瓦托雷·黑塔,你要……   “——过的幸福。” 第1008章 我是他的共犯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萨尔瓦托雷低垂着目光。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即使……我也依然会奉行老师您的道路。”   在熊熊燃烧着的火海之中,萨尔瓦托雷感觉到胸口被无形的力量揪紧,鼻子有些发酸。   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他站在爷爷的病床前,无措的看着爷爷逐渐死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没有能够缓解爷爷痛苦的办法,也没有能够治愈爷爷疾病的方法。他只能努力拿着湿毛巾给爷爷擦汗,除此之外、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静静的注视着死亡到来,不要躲避、不要逃离。   就安静的注视着,生命之火逐渐熄灭……   那并非像是遇到袭击、或是被人所杀时那般到来的,“生”与“死”状态的突然转换。   死亡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轻纱,自上空飘落、逐渐将人笼罩。不知何时,才能惊觉那躯体早已化为没有温度的、空洞的蛹壳。   萨尔瓦托雷甚至不知道爷爷死去的具体时间——他的祖父在清晨时就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他却依然还没有死去。   因为就连他自己的手指,都因为不断的接触水而变得冰冷……他都无法意识到爷爷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凉的。   最终他还是在夕阳落下之时,在昏黄色的夕光照在爷爷那毫无血色的脸上之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知何时,爷爷就已经死去了。   那时的萨尔瓦托雷还不到十岁,他还不懂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他却深深记住了那种,面对他人的痛苦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正是推动着萨尔瓦托雷走上巫师之路的,最初的动力。   “如果我就看着您这样死去,而什么都不做……那就违反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我想这一定会让我在进阶黄金时产生阻碍……您也一定不想的吧?”   萨尔瓦托雷轻声说道:“所以,可以告诉我吗?我只是希望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哪怕同样是死亡。   然而连灵魂都被点燃、身体因高温而开裂、在裂缝中钻出火焰……与在众人的环绕之下安然平静的死去,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在最为清醒的情况下,看着自己被活生生的烧成灰烬。   黄金阶超凡者的生命力,能够让他即使被烧去一半躯体,也不会立刻死亡。还能拥有清醒的神智、拥有施法能力——而他明明就有着停止自身苦痛的办法。   无论是立刻终结自己的生命、亦或是将火熄灭,都能做得到。   然而就看着火焰将自己慢慢烧死……这毫无疑问是最为痛苦的刑罚。   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拥有地狱,这也是唯有大罪之人才能承受的酷刑。   但雨果却是一位大善人。   雨果自少年时期开始,便将自己的全部的才能、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帮助他人。   就连贝尔纳迪诺那种恶徒,雨果都能全心全意的帮他解除困境、与他成为朋友。在雨果成为塔之主的这段时间内,他不知道创造、优化了多少发明,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大幅改善了数以百万计凡人的生活。   而他本人更是教导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尽力帮助他人。如果这也能算是雨果的功绩的话,雨果就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善之人”了。   ……但为什么这样的好人,在生命的最后、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萨尔。”   已经坍塌了一半的雨果,仍然还没有死去。   他的右臂自肩膀而塌落,原本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年面庞硬失水而变得苍老,以右眼为中心的头颅向内塌陷着。   里面是若隐若现的暗红火光,而塌陷下去的面容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的灰烬。   “我在年轻的时候,曾在联合王国的街头、看过两位大概是曾经熟识的老绅士,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而发起决斗。”   他就以那种残破而不对称的身躯看着萨尔瓦托雷,在嘴唇不动的情况下、发出了异常干哑而粗糙的声音:“他们都是超凡者……虽然阶位不高,都是青铜阶,但他们也的确都是超凡者。”   青铜阶的超凡者,假如侵蚀度没有那么高的话,比同龄普通人的身体还要好上许多。因为他们毕竟体质和凡人已经不同了   “他们那个时候,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用尽全力,举起剑来、用自己曾经擅长的剑术攻击着对方。   “但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得臃肿、老化,许久没有碰过武器、动作变形到滑稽的程度。因为那剑术实在是太过丑陋,不仅无法正确的攻击到敌人,反倒是好几次险些砍伤自己……哪怕是一个从来没用过剑的人、只是拿着剑普通的砍过去甚至拍过去,都比这种花里胡哨的难看剑法要有用的多。   “最终,两个老人还没有分个胜负、就被各自的子女拦了下来。他们一个扭伤了腰,一个岔了气。周围的人在嘲笑他们的滑稽,看的津津有味。   “但我却为他们感到悲伤。我能够看出,他们的确曾经是剑术高手——或者说他们至少正经的学过剑术。然而那并非是为了老人而准备的剑术,在他们的身体变得老朽之时、这些经验反而害了他们。   “到底谁才是错的呢?我想,剑术和人应该都没有错,但问题也同样不在‘衰老’、而是因为不自知——错误的经验,甚至比缺失这份经验更加致命。只有最为致命的失误才能打破他们旧有的自信,打醒他们……时代已经变了,和过去不一样了。   “可这又要付出多少代价?中间又会有多少误判?”   雨果平静的叙述着自己年轻时看到的一幕景象。   对于他身为巫师塔主、黄金阶超凡者那精彩纷呈的生活来说……这原本应该只是极为短暂的插曲。   但雨果却将其铭记了一生。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岁月所带来的经验并非是全然有益的。当我脱离了一线之后,就代表着我使用的旧经验进行的判断、随时都可能出错。   “我以为贝尔纳迪诺看在我和他的情谊上,不会对泽地黑塔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我放他进来了。   “但我错了。我还是错了。”   雨果叹息着。   只是做出这个动作,他的下巴就因此而脱落。   在空中燃起,化为一抹灰烬。   红黑色的少年,就像是燃尽的柴薪一般……自而外内化为灰白色的余烬。   “我以为……我已经对此足够警惕了。我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提防着自己拥有错误而老旧的经验。但我依然还是失败了。”   “你的同学们、导师们……他们正是因为我的判断错误而死的。”   旧黑塔被毁灭之后,虽然雨果没有说什么。但他却一直在心中将其视为自己的责任。   “是我将贝尔纳迪诺从黑耀之塔救出来的……也是我在教的他法术、教导他做人的道理;是我把他放走,让他追求人生的自由;也是我念旧情,最后把他放了回来。   “这的确是贝尔纳迪诺的罪……但我就是他的共犯。”   这时,雨果的面容,已经变得异常苍老。   他失去了双眼,瞳孔深处燃烧着宝石般的暗淡火光。他的皮肤因失水而枯干,脸上的皱纹比贝尔纳迪诺还要多、还要深。   变为老者的雨果发出枯干沙哑,和承灵僧贝尔纳迪诺一般无二的声音:“我……无法忘怀。   “我永远无法忘怀。” 第1009章 百善一罪   “我人生中行百善而存一罪。在我人生的最后,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宁可在此之前就死去……只有为这一罪来承受被火灼烧灵魂的苦难,才是我真正所希冀的事。   “这的确赎不清我的罪,更不用说赎清贝尔纳迪诺的罪……可我剩余的人生已经不多。我只能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交付给你。   “我的智慧、我的经验、我的知识、我的要素……我的一切。   “这并非是对你的‘爱’,而是我对自己的进行的……‘最后的忏悔’。   “如果你没有足够强烈的意志、就借着我的梦想而行吧……如果你有自己的梦想,就为那个目标而竭尽全力吧。   “——代我而行吧,萨尔瓦托雷·黑塔。”   雨果的声音逐渐变低:“我已燃尽……而你即将燃起。”   他说罢,便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   周围宛如铸炉内部版璀璨的火光,也已经不再那么灼烈。   他虽然已经闭上了嘴,但萨尔瓦托雷仍然呆呆站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他就像是变成了木桩一样,失去了表情、失去了笑容……甚至连眼神都失去了光芒。   并非是化为河流般的知识流入大脑。   而是将自己化为火焰、化为余烬……将生铁锻造为精钢。   没有丝毫保留。   在火光的映射之下,萨尔瓦托雷的气息变得愈发沉凝。“瓦托雷”逐渐脱去了恶魔的外壳……那狰狞的恶魔之容逐渐变得清秀,锋利的利爪也褪去了坚硬的角质、变得像是少女一般。   与其说是恶魔,更像是具有些许魔性的有角少女。   她那压倒性的魔性与恶意,被这无私之火坚定的焚净。   ——没有人能在那种规格的铸炉中维持旧我。   萨尔瓦托雷与他影子之间的立场逆转了。   原本的萨尔瓦托雷,仅仅只是“恶魔之卵”。那极致纯洁的善意,仅仅只是为了最邪恶的堕落而预备的养料。   但如今,在雨果完全无私的支援,原本用于孵化恶魔的脆弱卵鞘、却被锻造成了精钢。   比起内部尚未诞生的胚胎,卵鞘本身反而成为了主体。   虽然尚且微弱,但威严肃穆的气息已然于萨尔瓦托雷眼底透渗。   当萨尔瓦托雷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在周围宛如夕日一般的微弱火光映衬之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变成灰白色的老人……与他的爷爷死去时的一幕、近乎完全一致的重叠在了一起。   雨果眼底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萨尔瓦托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住雨果。   但就在他碰触到“雨果”的瞬间,老人灰白色的灰烬之躯便无声无息的坍塌、飘飞。   那是已燃而不可燃之物。   然而在灰烬重新落回大地前,它至少还能在空中飘飞一段时间……   “老师……”   萨尔瓦托雷喃喃着。   他伸出手来,试图握住一抹灰烬。   但在他的手靠近之时,那些飞舞着的灰烬却像是有灵智一般、避开了他的指尖、从他的指缝中露出。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重叠成环的黑红色符文,在萨尔瓦托雷指尖前段浮现并扩散成一个头颅大小的圆环。   那些飘散于空中的灰烬,就像是时间倒流一般、聚拢回来。   眨眼之间,雨果的这些“骨灰”、就被萨尔瓦托雷炼成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钻石指环。   钻石指环的内部凝固着火焰般的字体,上面写着雨果的名字。   那是本能般的高速炼成。   这应该是雨果所擅长的技艺……萨尔瓦托雷以笨拙出名,他心知自己做不到如此迅捷的炼成。   萨尔瓦托雷怔在原地,低头注视着手心的钻石指环、伸出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他为自己突然变得熟练起来的转化法术,而感到不适应。   而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从身后吹来。   他甚至是这个时候,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萨尔瓦托雷有些警惕的握紧指环、随后才回过头来,发现是安南与艾萨克坐着“电梯”从下面升了上来。   他顿时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安南……”   当萨尔瓦托雷出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依然还是哽咽的。   因为这样说话根本说不清楚,他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突然怔了一下。   这个时候,萨尔瓦托雷才摸到了自己脸上竟然有泪痕。   之前这里的温度,足以烧干他脸上的泪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出来的……或者说一直都在哭。   安南走上前来,踮起脚来、安静的帮萨尔瓦托雷擦去泪痕。   “……我真没用,安南。”   萨尔瓦托雷声音极轻、微微沙哑的说道:“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是哭个不停。”   “都过去了,萨尔。”   安南轻声道。   在安南这话说出之时,新的泪水从萨尔瓦托雷眼中涌出。随后它便被安南再度擦去。   安南认真的注视着萨尔:“我还以为你会闹个不停。”   “……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也没有任性的余地。我知道你们这是为了我好……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们是合伙把我诓来的了。不然的话,我肯定会耍赖不来……我也的确有所欠缺。”   萨尔瓦托雷说着,轻轻扭头甩开了安南的指尖。   他背过身去,自己用力擦拭了一下眼睛、直到把泪水擦干。   随后,他回过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为了要记住雨果的最后一丝气息一般……只是让他有些讶异的是,那丝味道却是如此明显。   “我将……永远铭记老师的遗愿。”   萨尔瓦托雷紧闭双眼,低声道:“我绝不会给老师丢脸——即使比那更重十倍的罪,我也要亲手还干净,来报老师的恩德。”   “那倒也不必。”   安南严肃的说道:“谁的罪,就由谁来亲手偿还。你是还不了雨果的债的。”   萨尔瓦托雷瞪大眼睛、努力为雨果分辩道:“但老师已经……”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旁边低垂着双眼的艾萨克,却是突然睁大了双眼,惊愕甚至恐惧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萨尔瓦托雷顿时心中一跳。   与过去的迟缓不同。   他第一时间便回过头去,右手再度张开了黑红色的符文圆环——那是足以分解、重构万物的新力量。   但他指尖处的符文圆环,却被一只有些熟悉的手随意的拍开了。   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时期的雨果,全身赤裸的站在灰烬之中、一脸复杂的看着三人。   和过去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胸口出现了与安南一模一样的银色太阳咒纹。   他的左手试探性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而他的右手则使用了反向转化、轻而易举的将萨尔瓦托雷的法术轻易反制。   “……哎?”   萨尔瓦托雷怔住了。   他看了看死而复生的雨果,又回头看了看笑眯眯的安南和惊愕的艾萨克,宕机的大脑发出了疑惑不解的声音:“哎?”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用雨果的骨灰炼成的戒指。   抬头又看了看连灵魂都彻底烧尽的少年。   “……哎??”   大脑一片空白的萨尔瓦托雷,已经只能发出一个音节了。 第1010章 命运的回环   这着实是难以理解的一幕。   萨尔瓦托雷只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噩梦之中。   ……不然,眼前的景象怎会如此怪诞?   雨果刚刚才在自己眼前死去,甚至就连他的骨灰都被自己炼成了钻石戒指。   自己强撑着长者离去时那种莫名的委屈感、下定了决心要背负起雨果的罪责,发誓要践行雨果的道路,甚至忍不住在安南面前哭出了声。   最后,还是萨尔瓦托雷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安南应该是被他保护的一方。他作为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不该让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安南担心。   于是萨尔瓦托雷才终于变得坚强了起来。   是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终于长大了。或者说,他终于该长大了。   直到这时,他身上才终于背起了不容忽视、不可推卸、无法逃离的“责任”。   ——而他抹了抹眼泪、一回头就发现雨果又活了过来。   “……你们这是商量好的吗?”   萨尔瓦托雷沉默了许久,气急败坏的抱怨着:“这是为了看我笑话吗?是想看我哭吗?这是什么恶作剧……你们是不是录下来了?”   “我还真录下来了。”   安南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给我去死吧!我给你准备的东西没你份了!我卖了也不会给你!”   萨尔瓦托雷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脸头疼的表情无力的咆哮着:“我刚刚是真的很伤心啊!别骗我的感情啊,我真的信了真的哭了啊,你这混蛋!”   “——啊?你在说什么蠢话?”   而已经变成了近似人类姿态的“瓦托雷”,这时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来抓住了萨尔瓦托雷的右脸,把它用力的向外扯动着:“这不是你自己蠢吗,你这蠢货?怎么脑子这么蠢还能怪别人聪明的?   “动动你的脑子——你都要成为塔之主了,就别给我在这里任性的抱怨!我既然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那就说明仪式的确已经成功了。”   作为影子的“瓦托雷”,已经褪去了阴影、失去了作为恶魔的外壳,拥有了属于少女的姿态。   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她的手变成了人类的手,而非是恶魔的利爪。以及她身上的角质,都都变成了细腻的皮肤……尽管皮肤的色泽更接近于灰白色、看上去有些像是石像。   而她的头发,也变成了类似阴影组成的触手般的结构。甚至会让安南联想到卡芙妮裙底下的那些东西……   除却少量的恶魔痕迹之外,她几乎与裸露着的少女一般无二。只是胸口仅有脂肪而没有凸起,平滑的腹部也没有肚脐、耳朵也仅有耳蜗而没有耳道。   比起人或是恶魔,更像是“模仿人类形态”的某种具有魔性的塑像。   或者说,有点像是食罪灵……   假如能过审的话,此处应该有图片.jpg   以安南的审美观来说,瓦托雷学姐显然是变得更好看了。   但显然,瓦托雷学姐对自己的新形态并不怎么满意。   因为她现在看上去既不强大、也不蛮横。比起“寄生于萨尔瓦托雷身上的魔物”,倒更像是“萨尔瓦托雷的某种召唤物”……   “最开始一进门,我就察觉到这是一个仪式场,你却就傻站在原地?你的警惕心哪里去了?如果说进了泽地黑塔就安心的话,承灵僧的教训就不要了?你连塔之主都不是,凭什么有这么强的自信?啊?   “这次是老师用创世之秘来进行仪式,如果是用来烧你怎么办?你有什么能撑得住这次攻击?老师也没有用什么高速咒言的技巧,就平淡的念完了一整句你都没反应过来,你被人弄死都是活该!   “你还在这里抱怨安南,老师这是被安南复活的你看不出来吗?这显然不在最开始的计划之中……还傻愣住什么,你还不谢谢人家,蠢货!”   瓦托雷学姐碎碎念的抱怨着。   她越想越气,于是用力拍了一下萨尔瓦托雷的后脑,发出了拍西瓜一般的清脆声音。似乎是手感特别好的缘故,她又忍不住连续啪啪啪啪拍了好几下。   但比起以前那种恶魔形态的侵略感与威胁感,这看起来倒更像是打情骂俏,毫无威严可言……   于是学姐就变得更气了。   “别打了别打了……”   萨尔瓦托雷整个人都变得委屈了起来:“明明我是被骗的,为什么我还要挨打……”   看着可怜巴巴抱头蹲下的萨尔瓦托雷,雨果叹了口气:“不是想骗你,我刚刚的确是死了一次……”   “准确的说……是死了,但没完全死。”   安南笑眯眯的补充道:“我之前说过的,我得到了复活能力。”   “……是我低估你了,安南陛下。”   雨果呼了口气,表情复杂的闭上双眼:“我没有想到,连我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完全烧净的情况下……你却还能把我救回来。”   “这一切都是命运决定好的,雨果阁下。”   安南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看上雨果:“你还记得,让我进阶的噩梦是谁的吗?”   雨果怔了一下。   他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之所以会将贝尔纳迪诺从黑耀之塔的追杀中救下来……就是因为那个时候,雨果觉得他的人生不该如此浑浑噩噩的渡过。   他有着卓越的才能,能够成为举世无双的治疗师。因为那个实验,贝尔纳迪诺拥有了普通人类不可能自然拥有的天赋——并非是灵魂的感知、而是直接用视觉接触灵体的才能。   就像是转化巫师,也不可能转化灵体一样。   上位超凡者能够感知到比自己位阶更低的灵体……但就算待在那里的并非是灵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同样能够感知到。   但贝尔纳迪诺所拥有的天赋,是让他能够在青铜阶时、就直接看到黄金阶灵体的视觉。   他虽然身体还停留在物质世界,但实际上他已经是灵体的一部分了。   这是所有的夺魂巫师都无法做到的事——他们竭尽全力,也只能往这个方向不断接近。但对于贝尔纳迪诺来说,这个牺牲了他视觉的新才能、却是一直在被动生效的。   正如艾萨克所说的一样。   当“白袍女”进阶到黄金阶时,她们也会拥有复活能力。   就算是没有尸体存在……在尸体被碾碎成泥、焚烧成灰的情况下,她们也可以直接将他们重生过来。当然,这种复活依然是无法修复灵魂的。   但只要白袍女存在于场上、展开属于她的领域,所有人死去之时、灵魂都会自动进入到她的领域中,被她储存起来。   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任何人复活到她身边的指定位置。也可以带走死者,等到安全的地方再复活——除了能够复活友军,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抓捕敌人的灵魂、反制对方的复活手段。   然而就算是“慈母”,复活也必须有完整灵魂才行。   偶像学派与塑形学派的法术,无法对灵魂产生作用;只有夺魂学派的法术,才能对灵魂生效。而如果贝尔纳迪诺成为黄金阶的治疗师,因为他的特殊视域、他的复活能力对灵魂是有效的。   这才是雨果最开始看好他的原因。   ……虽然最后,贝尔纳迪诺没有走上这条道路、甚至堕落成了无法饶恕的罪徒。   但安南从他的噩梦中,却获得了相同的能力……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又回到了原地。   雨果感受到了一种命运的讽刺。 第1011章 光界之泉   “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   安南眉头紧皱、仔细叙述着使用这个复活能力的体验:“就我的感觉是……并非是将你的灵魂与身体分别重塑。倒更像是握住了一条无形的绳索,随着我的拖动、把你的灵魂从‘海面之下’拖了回来,而你的身体则是在灵魂被我拖回来的瞬间、从一阵光中浮现出来的。”   “那应该是光界之力。”   雨果一边为安南解释着,一边抬起右手。   随着一道黑红色的炼成光华,黑红色的巫师长袍被雨果从空气中炼成,遮蔽了他的身体。   “升华仪式的最后阶段,需要舍弃物质的躯体,来实现灵魂的完全升华;而光界有一口泉,它可以赋予灵魂以对应强度的肉身……其实我做过研究,安南陛下您复活那些随从的手段,就与光界的这个能力有关。”   “这个我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   和“黑夜”、“大地”,以及黑夜与大地之子那些天生就具有神性的生物不同。凡人几乎不可能将生命跃迁至那种完善形态……所谓的升华之道,就是采用取巧的方式达成这种“不可能”。   就像是在魂斗罗等的横版过关游戏中,密密麻麻的机关可能会让两个人反复去世。那么这种情况下,就不如一个人先死、让另一个人专心过关。等到越过了艰难的阻碍,再重新把第一个人复活……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约命数。   而升华仪式,就像是“身体”驮着“灵魂”,以一个卖掉耀西的姿态——或者说编出来的“斑羚飞渡”的姿势,把灵魂送到正常情况下无法抵达的最高境界。再通过光界的“复活”特性,直接从光界白嫖一个完美躯体。   从这点来说,安南的这种复活能力……其实已经与神明的升华无比接近了。   “我在使用复活能力时,第一个阶段中消耗的力量、与将灵魂回溯到完美形态的长度有关;而与复活者本身的阶位无关。”   安南使用过复活能力之后,总结着经验:“我其实可以拖到一半就松手……这样的话,雨果就会以中年人或者更老的形态复活,而我消耗的力量会更少。灵魂是否受损、是否完整关系也不大……除非灵魂并非是在死前受损、而是在此之前。这似乎更接近于一种时间层面的能力。   “但在第二阶段中,也就是模仿光界之泉重塑身体时,消耗的力量就与位阶有关了。”   这个安南可就太熟了。   ——因为第二阶段的消耗,与复活玩家时完全一致!   但有些奇怪的是……   “我给你塑造躯体时的消耗,与复活一个白银阶的超凡者差不多。但我这个复活能力,应该是把你回溯到完美形态才对……你现在十几岁的样子,就是你‘最完美’的姿态。”   “确实。这个时候的我,灵魂中还满盈着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你的仪式应该没有出问题……因为我现在就是白银阶。”   变回少年形态的雨果,用手捏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是这样的。在之前的仪式中,我已经将塔之主卸任……失去了泽地黑塔的持有权的情况下被复活,我就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窃火者’了。就像是陛下您认识的‘石中船长’,她也需要宝船白银才能算是一位黄金阶一样……塔之主也需要巫师塔,才能称得上是塔之主。   “虽然我依然拥有着已经完成觉醒的要素之力,但暂时却无法使用。我的灵魂现在就像是有颜色的液体……进阶时估计不用再选择新的咒缚了,但还是得重新进阶。   “而且,因为萨尔瓦托雷将会成为新的‘窃火者’,我必须去寻找一个新的职业。”   “这样啊,”安南恍然,“不过,还好我提前预备了。”   他说着,给雨果递过去了一根银项链:“我其实准备了金质的项链、戒指、耳环、腰带、手镯。但我也考虑过,你可能会丢失职业的可能性,所以也额外预备了一根银项链项链……没问题吧?”   “挺好的,我之前的咒物用的是腰带、因为我之前咒纹在背上。但现在,似乎因为你的影响,我的咒纹转移到了胸口……这个太阳形状的咒纹、我已经知道了它的具体效果。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雨果说着,将银项链戴上、塞到衣服里面。   他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对在场的几人说道:“我当年进阶青铜与白银的两道咒缚,就要交给你们守密了。   “第一道是,‘我将聆听任何向我请求帮助之人的需求’;第二道是,‘我不可谋杀并未对我表露敌意之人’。”   雨果说罢,咒纹便逐渐融化收拢,被重新收束于银质的诅咒承载物中。   “听上去还不错!”   一旁的安南赞叹道:“都不是什么容易触发的咒缚呢。”   “确实。因为我青铜阶的咒缚,只是让我‘必须去听’而没说我必须照做、也没说不允许对方自己打断。所以最多就是战斗的时候可能会分个心,对我来说等于不存在副作用。”   少年雨果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而我原本黄金阶的咒缚,是‘我不能使用超凡之力来作恶’。这个咒缚与白银阶的咒缚几乎重复、且将其包含……这就是我们这些巫师喜欢使用的‘重叠咒缚’的技巧。   “不过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这一道咒缚。等我进阶黄金的时候,我还会选择你们作为守密人的。”   “……雨果阁下看上去话多了不少。”   一旁双手抱胸看热闹的艾萨克冷不丁的说道。   雨果闻言,笑容反而变得更加灿烂了:“确实如此,艾萨克阁下!   “我必须感谢安南陛下的赐予。一个人从满怀梦想的起点,逐步走向抛弃梦想的末路。最终还能有机会重新返回到最初的起点,这是怎样的奇迹?   “这对我来说,就是第二次生命。而且不再被‘泽地黑塔’所束缚,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难得有这样的奇迹……我必须认真考虑,这次生命如何才能不被浪费;我又该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帮助他人、改善这个世界。”   少年雨果说着,认真的向安南鞠了一躬:“我绝不会给您丢脸。这次生命,我绝不会虚度……”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将“瓦托雷”收了回去,有些别扭的走过来说道:“那我也得谢谢你,安南。   “不,我的确是要认真的谢谢你。我谢谢你,把我的老师救了回来……面对死亡之时,我是那样的无力。但这次不一样,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他说着,将一枚缠绕着双蛇的暗金色戒指交给了安南。   他轻咳一声:“刚才的气话,你就别当真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月还得去一趟地下。但我现在要开始准备进阶黄金、正式接手泽地黑塔了。如果你遇到危险,我恐怕没法传送过来帮你……”   “你还想传送过来帮我呢?”   安南反而是笑了出来:“我已经是黄金阶了,而你还是白银。你这是想传过来送吗?”   “既然可以把我传送过去,当然也可以把你传送过来——”   萨尔瓦托雷不服气的说道:“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这是比喻,比喻……   “——总、总之,你这次要面对其他的黄金阶超凡者。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是先戴上它吧。哪怕你不会出事,可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但我却帮不上忙的话,我会为此愧疚一生。”   萨尔瓦托雷认真的说道:“这是我和影子这段时间全力制作的最高杰作……看看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012章 瓦托雷之礼祭   安南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戒指。   这是一枚金质的戒指。它并没有平整的指环结构,而是整体都由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蛇组成。   看上去,就像是两条蛇相互撕咬时、被液态的黄金浇灌定型一般……充满了野性与混沌的感觉。   而在安南望向它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这枚戒指的具体属性——   【瓦托雷之礼祭·影中之影】   【类型:饰品(金色)】   【描述:以卡芙妮的“阴影”为材料,经萨尔瓦托雷的“阴影”之手被创造而出的咒物,仅能在光中存在。其中还加入了些许神性材料,似乎只是放在房间中,就能让一座城市的任何天气变成阴天】   【效果:持续吸收周围两公里内的过剩光以充能(1212)】   【效果:消耗一发充能,召唤“影魔”;消耗两发充能,使用白银阶偶像法术“强效驱散诅咒”;消耗三发充能,使用白银阶塑形法术“虚幻塑形·极热光束”;消耗六发充能,使用黄金阶敕令法术“律令:溶解”;消耗全部充能,使用黄金阶先知法术“死亡预兆:紧急传送”】   【代价:它必须始终置于光中,否则它将在静滞于无光环境中九个小时后永久性的被转化为活物】   “这是……”   安南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顿了顿改了口:“它是活的?”   “不愧是你,安南。”   萨尔瓦托雷露出自得的笑容:“你果然看出来了……放心吧,它没有使用任何活体材料。是从‘死物’中被创造出的生命。”   “卡芙妮的影子,不算是活物吗?”   “当然不算。”   萨尔瓦托雷耸了耸肩:“即使是活化的、有实体的阴影,也仅仅只是阴影而已。在女王陛下同意之后,我使用了‘裁影仪式’,取下了陛下一部分的被活化的影子,作为咒物的材料。   “这也是它的主要效果——只需要充能一个小时,就能够从卡芙妮殿下的影子中召唤‘影魔’。”   萨尔瓦托雷露出了相当得意的愉悦笑容:“在这个过程中,卡芙妮殿下只会对此有所察觉、却不会因此而被抽走力量。   “影自光中生。如果没有光的存在、就只有混沌的黑暗而已……也就是说,通过这个仪式召唤的‘影魔’,实际上是以戒指中的‘光’为材料、以卡芙妮殿下的能力为规则,制造出的新影魔。   “因为曜先生的圣数是八,‘自数至八则光明满溢’,所以一切‘阴影领域’的能力持续时间都不允许超过八个小时。所以它最多可以存在七个小时零五十九分钟……基本上每天只需要充能三个小时,就可以维持全天的召唤状态。”   安南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句话。   这也是在这个世界中,正常人的睡眠一般只需要持续八个小时的原因。   “但是,这个能力……”   一旁的少年雨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有些惊异的看向萨尔瓦托雷。   而艾萨克则是脱口而出:“这不是——神术吗?”   萨尔瓦托雷制造的这个咒物,某种意义上已经切入到了神明的领域。   将一部分的力量作为“通道”,来借取对方的力量……并非像是流体的输出、从一边转移到另外一边。而像是借用更高级的计算机,发送一部分数据、求得计算结果之后再传回来。   而这就是圣职者们使用神术的模式!   但是……   “为什么是影魔?”   安南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卡芙妮的影子……在我的印象中,大概也就是对付白银阶超凡者的程度。”   “那已经是过去了。毕竟陛下其实比你还要小半年,在你变强的这段时间、我也看着卡芙妮陛下一点点变强。”   萨尔瓦托雷轻笑一声:“你肯定不知道,两个月前女王陛下……哦,那个时候还不是女王——她曾直接反杀了一位白银阶的刺客。”   “……说起来,那时候卡芙妮的侵蚀度的确有点高了。”   安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堕落之道,是以诅咒不断侵蚀、异化身体的修炼道路。   虽然不一定侵蚀度越高就越强……但是在变强的这个过程中、侵蚀度依然不可避免的会增加。   假如卡芙妮那并非是因为噩梦、或是使用了失序能力,才导致的侵蚀度增加的话……   “那时卡芙妮陛下的力量,其实就已经接近黄金阶了。”   萨尔瓦托雷解释道:“如果是以前的陛下,那么大概只能用阴影将其扼杀。”   “我记得。”   安南点了点头:“卡芙妮的职业是擒龙僧,特别擅长擒抱攻击的类型。”   堕落者是从青铜阶走上的岔路……这个过程中没有“白银阶”。如果能够完全恶魔化,就算是与黄金阶踏入了同一等级。接下来只要能够继续活下去,就可以随着岁月流逝而获得越来越强的力量。   但这不意味着,堕落者就会立刻成为黄金阶。   而是说,在这个逐渐变强的过程中,并不会存在明显的阶级。也就是说……任何人在完全恶魔化之前,都可能会突然变强一截、而不会被“瓶颈”所阻拦。   “就在两个月前,陛下的阴影能力已经有了相当强度的进化——那个刺客并非是被阴影变成的触手所捕获、而是被尖刺瞬间贯穿。   “当时,那个刺客还在潜行中。他遁入了阴影之中……而在他的阴影接触到陛下的阴影之时、原本包容着他的阴影却瞬间将他排斥了出来,并同时变成了无数钟乳石一般锋利的尖刺……直接将他刺穿。   “或者也可以说,那柔软而强韧的触手、已经可以变成更锋利的姿态了。那么就算安南你没有卡芙妮那么强的力量,它也有相当程度的作用了……更不用说,你所能给予它的‘光’也会更强、这会让它的质地变强。”   萨尔瓦托雷认真的说道:“你即将前往地下——虽然我从没有去过那里,但我也知道那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区。即使是连续杀人犯,只要能够逃出被通缉的城市、也会被视为没有犯法的无辜之人。   “在这种凶恶的地方,难免会出现一些恶徒。而没有强烈的日光,潜行系的能力不会被轻易驱散。就算你有驱散隐形的能力,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那样的话,首先身份就会被暴露、而且可能会招致更多的恶意。   “我特地为你制作了这枚戒指。它可以吸走你身上多余的光……这样的话,只要你不进入战斗状态、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一样。   “而使用它召唤出的影魔,平时又可以藏在你的影子中,在关键时刻作为预警来保护你——任何试图从阴影位面中偷偷接近你的敌人、都会被它攻击并直接拖拽出来。”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   其实这个戒指的“代价”,才是它真正的能力。在安南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它吸走自己身上的光……以此来进行伪装。那个反潜行的能力,其实也就只能算是一个添头……   毕竟安南是巫师系的黄金阶超凡者。   他的感知属性异常强大。只要敢注视安南,即使潜行到异世界、也未必不会被安南发觉。   不过考虑到,拥有一个主动反潜的召唤物,和持有被动反隐形能力还是有区别的。   “的确是有心了。”   安南点了点头:“谢谢,瓦托雷学姐。”   萨尔瓦托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的胳膊上裂开了一张嘴,忍不住哈哈大笑着:“我就说吧,安南肯定会发现这是我做的!” 第1013章 你安南已经天下无敌了.jpg   的确如此。   安南赞同的点了点头。   如果这东西是萨尔瓦托雷做的话,那么大概率这个东西应该叫“萨尔瓦托雷学派储光指环”之类的名字。   就很土。   既然萨尔瓦托雷渡让了自己的命名权,大概就说明这枚戒指的确是学姐亲手做出来的。   而萨尔瓦托雷最大的努力,大概是把学姐放出来……   ……这的确也很辛苦。毕竟这样会增加他的侵蚀度。   但这种“我将全力以赴去摸鱼”的感觉,总让安南感觉怪怪的。   “没有的事!”   萨尔瓦托雷强自镇定的说道:“毕竟我的手艺的确差了那么一点,但我的脑子要更好使一些!瓦托雷远不如我了解你……你要知道,这个戒指的具体功能和原理、都是我想好了之后对她提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你只负责写需求对吧。   怪不得连装备描述里都没有你参与的痕迹……   “哎?”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也开始叫她瓦托雷了?”   他记得,“瓦托雷”这个名字还是安南自己起的。它的意思就是“萨尔瓦托雷的二分之一”,主要和“萨尔”来做区分。   众所周知,不管昵称起的多长多怪,最后只会在队友口中逐渐演化成只有两个音节的外号或者简称……   哪怕名字中可以辨认的只有一个字,也会变成阿X或者X哥。   而安南对影子使用“瓦托雷学姐”这个昵称,倒是有些意外符合了这个咒缚原本的含义——将萨尔瓦托雷“不需要的东西”,全部交予卵中的恶魔。   但瓦托雷毕竟是没有名字的影子、尚未孵化的恶魔。她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就连萨尔瓦托雷自己,也只是称呼她为“影子”。   结果不知从何时开始……萨尔学长也开始称呼她为瓦托雷了。   这算是认可她了吗?   还是说,萨尔瓦托雷也终于接受了她的存在……而不只是把她视为一个“失败惩罚”的一部分了?   “……不提那种事!那不重要!”   萨尔瓦托雷表情一僵,他咳嗽了一声便自顾自岔开话题:“这个戒指还有许多其他的特性……比如说,我考虑到你可能没有净化诅咒的能力,就给它增加了一个‘强效驱散诅咒’。它可以在你被仪式干扰、削弱,或是被不过抗性的超凡能力——比如说‘书页锁身’束缚的情况下,将其直接驱散解除。   “因为施法者并不视为你、而是被视为这枚戒指本身。所以就算你被禁止施法,它也可以帮你解除控制……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特地沉默一个戒指的。   “而之前,你给我讲述对抗魔龙尼古拉斯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你似乎有些缺乏真正的攻坚能力。于是我那时候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翻遍了整个泽地黑塔的存书,记录了数百个具有直接杀伤能力的法术……最终找到了最适合你的法术。   “白银阶的塑形法术【虚幻塑形·极热光束】。虽然只是白银阶的法术,但它的本质是‘将光转化为热’。越强的光,就能转化出越强的无形热流……我记得你有光辉要素,那么通过这个法术的转化,也可以视为你有‘火’或者‘高温’的要素。   “如果你再遇到尼古拉斯那种敌人,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萨尔瓦托雷兴奋的说道。   安南怔了一瞬。   “……找遍了整个泽地黑塔的法术库存?”   “没办法,最开始的时候思路错了。”   萨尔瓦托雷没有意识到安南那复杂的感情,只是自顾自的解释道:“因为戒指的体积,就决定了它里面能储存的能量不可能非常多。所以就算用它释放法术,也不可能释放极其强力的破坏法术。   “我一度考虑,不如储存转化法术、将光转化为某种高伤害性的物质。但我顺着这个方向研究了接近一周,却突然意识到——你没有相关知识、无法控制和反转化自己的转化物,那么同样也会被这种转化物所伤。   “好在我最后又找到了它。因为这是一个塑形法术,不会改变受术物的本质。它在释放时仍被判定为‘光束’、会被你的光辉要素所压制,不会伤到你……而它作为一个引导法术,戒指中储存的‘光’,仅仅起到法术开头的作用。   “你随时可以视情况填充对应强度的要素之力——这也可以作为你解放要素这里的一个手段。   “而考虑到,如果你遇到了连高热也无法击穿的屏障。那么不如试试看声音——如果对方会待在防御阵地与你对峙,那么你们多半是在吵架。   “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对他使用‘律令:溶解’。这个敕令法术本身不具有伤害、不对躯体也不对灵魂产生作用,所以可以绕过许多防护法术——比如说防护即死、灵魂壁障等等。   “这是一个相当偏门而高端的黄金阶法术,它的伤害来自于人格。这个法术一旦命中,就可以将你的三观无视防御的暂时打入到对方的人格中。假如你是一个善人,那么在你的三观侵入之下,对方的灵魂就会本能的判断他本身的人格才是‘异物’、而排斥掉与之冲突的部分。   “等到这个法术效果结束之后,对方的人格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那么这个人格本身,就会直接被你溶解。”   “……比起敕令法术,倒更像是夺魂法术。”   安南评价道。   一旁的艾萨克解释道:“这是一个古代法术,那个时候还不分夺魂学派和敕令学派。所以你这么说的确也是有道理的。”   “还有,最为关键的——我要向你隆重介绍,这个戒指最为宝贵的地方。”   萨尔瓦托雷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我废了相当大的力气……”   “是我废了相当大的力气。”   他身上的瓦托雷打断道。   “好,在我的指导下、瓦托雷废了相当大的力气,给这个戒指增加了黄金阶的先知法术‘死亡预兆’。”   “……嗯?”   雨果怔在了原地,艾萨克也瞪大了双眼。   “那个法术……”   “死亡预兆”是先知学派最为强大的法术,它原本是马人的专属法术。   它本身消耗的能量相当少,每释放一次都可以持续七天。而这个法术的效果是,“在死亡的命运即将到来之前”自动触发另一个效果。   他有点类似于先知学派的白银阶法术“触发术”。但是这个法术本身的发动不会被无效化,而且不会在“设定的条件”发生之后才启动、导致“天外飞尸”的情况出现。   而是在最初的条件开始生效之前就启动!   简单来说,如果与某人发生冲突,最终会导致被人打死——那么这个法术并不是在即将被杀死的时候发动,而是在发生冲突之前、甚至在两人见面前就发动,直接改变这个命运本身。   这也是为什么马人一躲起来,就死活找不到的原因……   如果真的拥有击败马人的能力,那么在他决定寻找马人的时候、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头马人了。   “当然,这个法术其实是配合先知法术最好。这样当它触发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先知法术看一眼本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安南你没有掌握先知法术,但你很聪明、所以我觉得你也能推理出来。   “有了这个法术的保护,你就可以持有绝对先手——这样的话,我觉得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了。”   萨尔瓦托雷信誓旦旦的说道:“有了这枚我为你精心设计的戒指,任何人都无法杀死你。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非常感谢,但还是不要给我立这种flag了……”   安南无奈的说道。 第1014章 安南的敌人们   理论上来说。   被学姐命名为“瓦托雷之礼祭”的装备,的确是弥补了安南的各项缺点。   来自卡芙妮的影魔显著增加了安南常态下的单体攻击力;而塑形法术则直接弥补了安南缺失攻坚能力的问题;“律令:溶解”则是对安南相对单调的攻击手段的补足,防止被人针对反制。   毕竟严格来说,安南的常规攻击手段也就是光辉要素、霜之要素,再加个巨龙形态和作为底牌的创世之秘。   ……可以将其简称为冰光龙诗。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导致安南猝死的,反而是他自己持有的【辉煌剑】。   “辉煌剑”作为一个背水系的能力,是要承受伤害然后再反伤。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状态越低,就越容易反杀。虽然如今辉煌剑的减伤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但只要贪了一波的话、低血状态下突然吃一个大伤害也有可能会被击杀。   对于现在拥有了自我治疗能力的安南来说,这几乎是目前唯一能将他杀死的办法了。   毕竟背水系的技能都是这样的……高风险高回报。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的安南缺少辉煌剑这种远程超高伤害的攻击手段。现在他其实也不差这一剑的伤害,辉煌剑稳定生效的过半减伤反而对他更重要。   又能打,又能抗,又有接连不断的群控,还能持续不断的高效治疗自己和队友、并且给队友进行加持……甚至还能不断复活队友。   这样的一个领袖型人物,简直就是超高配的联能讯使。只是存在于战场上,就可以作为战团核心。   “这么说来……”   安南终于意识到了——如果黄金阶的超凡者一直待在自己的“适应领域”内,那么他就近乎是无敌的。   至今为止,那些被安南击败的黄金阶超凡者、无一例外都是离开了自己的主场。在他们并不适应的领域与安南对战。   但如果他脱离了自己的擅长领域,而且没有补足短板的能力、那么他其实比白银阶也强不了多少。   就比如说,安南至今仍然没有掌握任何潜行类能力,他也不具有超远距离的打击手段。他也缺少长距离的移动能力、以及短距离内的机动力和高速反应能力。   也就是说,安南并不适应“连续拼刀”的这种高频率战斗——在极短暂的高强度判定中,可以通过“胜利意志”,能够让安南直接在力量或者敏捷检定上,获得等同与感知属性的超强检定。   但那毕竟不是常态属性。   这意味着,如果安南被偷袭、他是不可能凭借超强的反应速度直接予以回击的。   因为他的真实敏捷属性,也就只有十几点……是稍弱一些的青铜阶剑士的水平。   而有了影魔这个召唤物之后,安南就连被刺客强切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就连安南自己,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短板能被针对、能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出什么意外。   在感觉到一阵暖心的同时。   安南反而是忍不住提起了警惕。   毕竟这种实力大进之后、忍不住喊一句“我已经天下无敌了”,实在是非常经典的死亡FLAG……   还是反派喜欢立的那种——尤其是主角的宿敌。说出这句话来,差不多就意味着已经脱离了新能力保护期,基本上马上就该吃瘪了……   也就是安南对萨尔瓦托雷比较了解。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   安南可能会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把自己奶死……   而且客观来说,地下的那位“灰教授”,也实在不算是什么易于之辈。   且不说他将自身强行撕裂成“灰教授”与“狼教授”两体的决心。   安南当年在双子座的噩梦中,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第一次见到灰教授的时候。   灰教授可是直接将自己一眼看穿。   不只是瞬间判断出自己身处噩梦之中,甚至还一眼看到了未来——看清了安南的真实身份!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   别说黑安南白安南的问题了。   就连伊凡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命运乃天车之辙——天车最大的特性,就是无法被偶像学派和先知学派的侦测法术捕捉。   但如果说“正是因为先知法术无效才可以判断安南是天车”的话,那也不太合理。   因为在那个时代,甚至连天车之书的消息都不可能有。根据无面诗人的说法,当年应该还有一些正神在见到安南前,都不知道安南就是天车。   毫无疑问。   至少得是在安南降临这个世界后,【天车之书】才终于诞生了。   在那之前,就算灰教授真的从《赞颂天车之书》中听到过关于“天车御手”的只言片语。也绝对不可能直接将现实中的异常现象,直接联想到已经数千年尚未诞生、仅存在于幻想文学中的天车身上。   这根本就不理性。   至今为止,安南也没有彻底弄明白……当年灰教授到底是如何在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前的几十年、就一眼认出了自己。   而用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恐怕灰教授还会知道些更多的东西。   安南这边对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仅有的情报,也就是他作为“食梦者”时的所作所为。   吸取学生们的璀璨而炙热的“梦想”,还之以平缓而安稳的“现实”。   少年少女们只感觉自己变得更成熟了、考虑事情更全面了,他们放弃了昔日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不可能认为这是食梦者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只有一点,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那就是他们中的每个人,其实都真的有实现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可能性。   ——当然,也仅仅只是可能性而已。   他们只要沿着自己原本的命运前进,最终都会获得一个“实现梦想的最低水平”以上程度的能力。   他甚至将成为悲剧作家教宗的“另一个自己”,都直接切割了出去,让自己直接失去了神术能力。   这样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虽然他理论上会被安南克制……但安南也不会轻视他一分一毫。   而且,盯上安南的、必须要安南亲自处置的敌人,也并非只有他一人而已。   除了狼教授和灰教授这二位一体的两个人之外,还有正在凛冬公国的“炉山”刨天车御手坟的那两位大哥。以及待在地下的英格丽德。   ——以及,已经被安南锁定了方位、跑也跑不掉的腐夫。 第1015章 奥古斯都·杰兰特   安南现在已经有了“永生者”的咒缚,能够随时随地的感受到腐夫的具体方位。   虽然无法判断距离,只能确定方位。   ……但毫无疑问,当方位往斜下方指的时候,就说明腐夫肯定就在地下都市。   而且还是在诺亚的南方。   那应该就是联合王国的地下了。就算不是硝石牧场、也大概是在那个方向上的。   毕竟腐夫再傻,也不可能一头扎进火山口。虽然那个方向上也的确有一座火山……也就是熔岩禁塔所在的那个活火山。   而养骨地离硝石牧场也算不上远。   等到安南碰到灰教授的时候。   说不定,还能和腐夫见一面。   腐夫这种升华仪式都没有完成的半神,借他几个胆子,也绝对不可能敢去欺负破坏巫师。   因为破坏巫师是真不怕死。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熔岩禁塔的破坏巫师,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警告你啊,我脑子可不好使”。被一般巫师认为是底牌、使用就会大幅增加侵蚀度的歪曲法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常规技能……   “不过,倒还真是巧了。”   安南这么想着,微微眯起眼睛。   除了被安南和瓦西卡算计好了,等老祖母一起床就注定当场暴毙的那些凛冬贵族们。   他目前的所有敌人……似乎全部都在地下。   那这一趟旅程,说不定能碰上好多熟人呢……   在那之后,安南并没有急着离开。   在去找银爵士,询问天车御手的相关事情之前。   安南先是跟着萨尔瓦托雷,去见了一下刚刚完成了转生、出生还没几天的唐璜。   新转生的唐璜,依然还持有前世的记忆。   显然,唐璜并不认识安南。   毕竟安南假扮他、顶替他的名字,是在唐璜被谋杀之后的事……不过唐璜还是能听懂言语的。在老乌鸦的介绍之下,还是婴儿状态无法言语的唐璜,就终于认识了安南。   他瞪大湛蓝色的瞳孔,张开嘴似乎想要说着什么。努力的向着安南伸出手来。   而安南只是笑着接过了他,抱了他一会。   并像是之前所说的一样,安南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唐璜。   在安南如今已经成为黄金阶的时候……或者说,早在安南之前变成霜鳞之龙的时候,他的佩剑就已经因为长期吸收霜之要素,而从紫色变成了深紫色的珍贵咒物。而经过艾萨克的进一步打造,它的属性被进一步强化。   它现在除了拥有【极寒切割】这个高等咒物通用的“灵体打击及属性伤害”的词条之外……还拥有了【眩光】、【食雪】、【胜利的引导者】三个特性。   【眩光】让这把剑在挥舞时,会发出持剑者看不到的强烈眩光;【食雪】则是让它可以吸收低强度的冰冷伤害的攻击来修复自身,可以用来抵挡、切割法术或是主动对其使用法术来恢复武器的锋利度;而最关键的【胜利的引导者】,则会让持有者拥有一天一次的【胜利意志】。   这可以算是一把前期神器了。   如果翻译成游戏语言,就是“获得相当于50%的物理伤害的冰冷伤害”、“打击灵体时不会造成物理伤害、并会将伤害100%转化为冰冷伤害”、“受到30%更少冰冷伤害”、“格挡冰冷伤害后数秒攻击必定最大伤害”,以及每日一次的“在本次攻击招架闪避时,力量或敏捷属性获得等同于意志属性的临时加成”。   要知道,就算是剑士系的能力“全力一击”,也只能在下次攻击中加深30%的伤害;狂战士的“狂化”也只能仅一次的获得100%力量加成。   而这个能力,不仅可以用于力量、也可以用于加成敏捷。   不过艾萨克对它最大的改造……   还是在这剑刃外面套了个剑鞘。   ——准确的说,是套了个法杖作为剑鞘。   这个法杖上面的宝石,是安南随便找的。经过艾萨克的简单制造,它可以减轻青铜阶失能法术50%的施法消耗、并且强效20%左右。   虽然,其实只有破坏巫师普遍喜欢使用法杖和法球……最多加个敕令巫师。   这个世界的确是存在法杖的。   很早之前,安南在猎巫副本时、就看到过“法球”这种武器。   它的本质就是浮游炮。   而三之塞壬,本质上就是一种法杖。   法杖的主要作用是减弱施法消耗——所以它其实并不会作为战场武器,而是作为工具来使用。   比如说塑形巫师盖楼、偶像巫师加buff或者回血的时候,拿着法杖会更轻松一点……   除了失能巫师喜欢使用能够一击毙命的沉重近战武器之外,只有一些专精先知学派的巫师会学习剑术。   这也是因为先知法术实在是太缺乏杀伤力了。   转化巫师是空手的。甚至两只手都空着,还有点不够用——除了得拿着预转化物之外,还得时不时灌一瓶药剂,同时还得维持施法手势……   而战斗时的塑形巫师也是空手的,因为他们的攻击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但同时还要保持移动。所以武器反而拖累。   一些塑形巫师会拿着盾,还有一些流派的塑形巫师会使用弓弩——不是为了射出元素箭之类的,而是作为瞄准和引导,发射信号弹来定位、降低思维压力。   夺魂巫师更是以眼神和手势来施法,什么武器都不会拿——除非他们打算伪装成战士、在对方失去警惕的时候突然心控。   当然,最近几年还有新的流行……   巫师们最近开始喜欢用枪了。   教国那边,还有一些巫师进一步发明了霰弹枪、手枪和袖枪。   这种武器曾经是冬之手们用来捕猎巫师时使用的:一群人远远的丢个控制技能,控在原地之后就跳出来几个人开枪。   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射击精度不够高,另一方面是射程还不够远……   后来,是先知学派的巫师发现了这武器的妙用——它的弹道速度足够快。这意味着,他只要能够算出对方的行动轨迹、算出自己子弹的射击轨迹,就等于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了。   比起使用先知法术推断对方的动作,套着克敌机先去反制、招架,倒不如直接开自瞄一枪崩了算了……   唐璜以后多半会成为一名巫师。   青铜阶的巫师,如果使用了胜利意志——那么他可以瞬间获得凌驾于青铜阶潜行者的超高敏捷属性。   用游戏语言来说,敏捷属性决定的是反应速度、招架率闪避率和命中率,而非是移动速度。移动速度实际上是力量和体质属性决定的。   那么,以后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敌方刺客好不容易避开周围的陷阱与印记,摸到了唐璜身边。然后只见一身法师打扮的唐璜突然一激灵、然后以一连串体操团般异常灵巧的动作避开了背刺和飞来的箭矢,然后从法杖中抽出了一把绝世好剑、一刀就把看傻了的刺客的头剁了下来。   以失能学派法术的低杀伤力,可能唐璜到了白银阶的时候、一发法术都不如他平A一刀伤害高……   那么对他来说,战斗方式就只能是“控住之后近战攻击”。   ——可以说是非常凛冬、相当正统的失能巫师了。   就和当年伪装唐璜身份时的战斗方式一模一样!   只是唐璜没有霜剑术。   但有了这把武器……大概效果还是差不多的。   安南想到这里,一个高兴就干脆当了这孩子的教父。   虽然之后他也感觉到这样可能不太好。   毕竟杰兰特家族作为“王冠上的乌鸦”,肯定不可能与凛冬大公关系太过亲密。   但意外的是,老乌鸦对此却是乐呵呵的、并没有什么表示。就仿佛这很合规矩一样。   于是安南立刻猜到……这老不死的,大概是猜到些什么了。   比如说卡芙妮和自己的关系。比如说安南下一步的计划。以及之后世界局势……   虽然平时不声不响啥都不说,但这老头确实是聪明。   之后,安南也从老乌鸦那里得知了唐璜的新名字。   在官方记录上,唐璜·杰兰特已经死了。这是在明面上与唐璜没有任何关系的新生儿。虽然与唐璜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复活了的唐璜……但“唐璜”这个名字,在社会上已经死掉了。   他的新名字,叫做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杰兰特。 第1016章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在将之前说好的礼物送给奥古斯都之后。   安南就和艾萨克一同离开了泽地黑塔,前往诺亚王都。   之前安南还没有进入到贝尔纳迪诺的噩梦的时候,艾萨克的“所有权”就已经被雨果转移到了安南身上。   虽然艾萨克看起来似乎与常人无异。但他本质,依然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人造人——他的身体是人造的,灵魂都是虚构的,记忆则干脆来自死者。   为了防止尼古拉斯二世的情况重演,提前预备一些后手是必须的。   也就是能够控制艾萨克的终端权限。   雨果已经将这个权限移交给了安南……虽然安南不打算使用。   也正因如此,安南才能满足贝尔纳迪诺的噩梦需求。   ……这实际上,是雨果在提前处理自己的遗产。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实在没有必要将东西带走。   虽然雨果塔主经历了许多,让他已经不再像是年轻时那样热血了、而是变得懒散且淡漠。但他的内心依然没有改变……他依然是极为单纯的崇善之人。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就尽量帮助他人。   就像是他打算焚烧自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予萨尔瓦托雷一样。   安南作为他选定的仪式助手、萨尔瓦托雷的挚友,以及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天车”,是完全值得信赖的。雨果相信安南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就如同萨尔瓦托雷也不会辜负他的牺牲一样。   于是雨果塔主就在泽地黑塔的底蕴已经被烧尽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将泽地黑塔现存最强的巫师“艾萨克”交给了安南……而不是让他保护泽地黑塔。   因为雨果认为,比起泽地黑塔、比起正在晋升的萨尔瓦托雷,安南这个“外人”更需要艾萨克的帮助……   而萨尔瓦托雷这位新任塔主,也不认为雨果的做法有什么错误。   ——这就是泽地黑塔一脉相承的“奉献”之心。   当然,在安南成功复活了雨果后,雨果也并没有停留在泽地黑塔的打算。   他打算先行一步,前往地下……寻找新的进阶。   等安南在诺亚这边处理完各项事宜,就带着艾萨克去和雨果汇合,之后再前往孢殖磨坊。   ……虽然雨果嘴上说的是前往交通方便的地下都市、寻找进阶途径。   但其实安南也知道,如果是巫师寻找更新的进阶途径、应该前往联合王国,而不是地下都市。   雨果实际上,就是放心不下安南、打算过来保护他。   ——即使只是白银阶,雨果也有充足的自信、能够保护安南。   “……那你们这阵容还挺豪华的。”   坐在安南身边的银爵士啧啧称奇。   安南并没有前往银行、或是银爵士的圣殿。   他只是与艾萨克一同,回到了王宫之中、来到了银爵士经常出没的喷泉旁。   ——这正是当时安南与萨尔瓦托雷,从银爵士口中得知黑塔出事时的位置。   而银爵士也果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座椅,再加上一个银爵士就显得有些挤了。   不过艾萨克显然没有萨尔瓦托雷那般憨憨——在银爵士出现安南身边的第一时间,艾萨克就起身、并恭敬的让开了位置。   他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谈话   要知道,当时萨尔瓦托雷看到银爵士坐在安南身边的时候。萨尔瓦托雷不仅没有起身让出位置,甚至安南往他身边靠的时候,他都没有向另外一边蹭一蹭。   甚至在安南替萨尔瓦托雷问过了具体情况之后,萨尔瓦托雷反倒是把手撑在安南腿上、前倾着身子直接凑到银爵士脸上去问。   这种情况下,银爵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耐心的跟萨尔瓦托雷讨论。这足以说明,银爵士的确在正神中属于脾气最好的那一批……   “两位黄金……不,准确的说是三位吧。雨果随时都会进阶。这样的阵容,你们这是打算去弑神吗?”   “弑神这种危险的事,当然还要再稳一手。”   安南微微一笑,眼中却有凛然的杀意:“等我家那些孩子们,晋升一批到黄金;等我再补充一些灵质、进阶到真理阶;等我将最后一面镜子击碎,我再去找腐夫的麻烦。”   “真稳健啊,安南。”   银爵士夸赞道:“不过这样也是好事……虽然腐夫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但你只要不出事就是最好的。”   “因为我很有耐心。”   安南悠然道:“假如我面临必须赌命才有可能胜利的局面,我也不会有所畏惧。然而现在和腐夫相比,我才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我拖得、他拖不得。   “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放弃我的优势、以短击长,这正是不智之举。”   “不错,你有这个意识就好。”   银爵士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个答案其实也可以直接告诉你……这对你或许反而会更安全。”   说罢,银爵士沉思了一会。像是在整理思绪。   很快他便开口道:“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天车御手是否死在了【炉山】。我给你的回答是:是的。   “假如你的情报没错,那么费利克斯伯爵所挖出来的、的确就是天车御手的尸骸。但他们不可能是因为‘毫无由来的疯狂’、‘兴趣使然的灵感’,而发现了这个秘密。   “因为这个情报,本身也已经随天车御手一起被缝于世界的里侧。就像是剑换言之,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做……”   银爵士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一定是有什么人,告诉了他们这个秘密。”   “知道这件事的有多少人?”   “不多。除了正神之外,也就是只有那几位比较古老的伪神——必须得是第二纪之前诞生的神明,才有可能得知天车御手的具体情报。”   因为其他人根本就没见过天车御手。   银爵士补充道:“所以你不要出手。那个画师的举措是对的,这件事就算告诉了身为‘凛冬大公’的你,你也没法给他主持公道——因为你现在就不能碰这件事。”   “要先搁置一下吗?”   安南略一沉思:“您的意思是,引蛇出洞?那么我需要怎么做?在灰教授这边的问题解决之后,回去调查他们背后的人吗?”   “不,我是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了。接下来,我要叫上几位老朋友们,亲自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银爵士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不让你碰这件事,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因为它太重要了。   “重要到暂时还轮不到你管它的份上。”   “……不会是‘你还只是个孩子’之类的论调吧?”   安南笑道:“您也知道,我的真实年龄没有那么小。而且我就是天车。”   “有这方面的原因。”   银爵士反而点了点头:“之前,你的镜子只能由你亲自处理,因为这是你蜕变的过程。我们不能帮助你,如同不能帮助蝴蝶从蛹壳中挣脱。那些问题,我们相信你都能处理好。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你现在处理这件事,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而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把事情丢给你……非要等你成长好了再解决它。   “既然我们有能力、而且有必要立刻处理它的话,为什么不能由我们来动手呢?   “就算是天塌了,也还有我们这些神去顶着……他们这一声声的吾神,也不是白叫的。只要我们还能动,也就轮不到你去拼命。” 第1017章 你从不是孤独的救世主   银爵士出乎预料的话,让安南怔住了一瞬。   他对这个答案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   或者说……   安南已经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这边遇到的困难、见到的敌人,都只能由自己一人来解决。   但看着银爵士娴熟的接过了这个麻烦。   这反倒是让安南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该谢谢?还是应该拒绝银爵士的好意?亦或是努力使自己也参与其中?   看着安南一瞬间陷入茫然的表情,银爵士顿时轻笑一声、忍不住摸了一下安南的头发。   他柔声细语的说着:“安南……你以为,这个世界长久以来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幸运而已吗?   “神明的职责,当然不只是支撑大结界而已。毕竟大结界是第三纪才有的东西……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共同守望这个世界。但反过来说,神明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到、什么都能改变的……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我们权能之内的事情、而人们却不会如此单纯的渴盼着。   “如同你作为大公,你的子民肯定希望能立刻就过上好日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希望躺在家里不用工作就能有丰厚的收入、过着没有疾病也没有意外的安逸生活;他们也希望不会遇到任何他们厌烦的人、也不会有人讨厌他们;他们幻想着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却能拥有更好的异性缘。   “但你也知道……这怎么可能?”   安南忍不住点了点头。   是的,他知道的。   ——这不可能。   因为人们渴望着一蹴而就、立刻抵达他们心中最美好的未来。   他们不关心这个过程、不在乎其中的原理、更不会在意达成这个梦想的过程中会面临什么困难——但他们却会非常关注,这个困难会不会给他们现在的生活造成什么麻烦。   优秀的领导者只能在长远的目标与当下的需求中进行均衡……然而就算是再优秀的领导者,也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所有需求。   除非让圆梦大师整一个无限月读。   “人们向我们祈祷的时候,不会考虑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不会考虑为什么我们不去做。他们只会想,他们所希望的我们有没有做到、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没有做到。   “这是属于人类的劣根性吗?我觉得不是……这只是因为,人是会死的。”   银爵士平缓的说道:“能够让自己的思想永存于世的贤者只是极少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人生就是这么短……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就要结束了。   “你如今已经接近神的层面了,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跟你说清楚。就像是孩子已经长大了,父亲就会拉着他谈人生一样。”   银爵士说着,推了一下自己的单框眼镜,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不会以为……你是童话故事中,全世界都只能指望你一人来击败魔王的勇者吧?要知道,哪怕是在勇者的故事中,也还是有些工作不需要勇者亲自来做的。   “而且既然你有更伟大的使命,去摘个果子、送个情书的小活,也就轮不到你来做。你当然可以去做,但这不应该成为你的任务、你的目的。”   银爵士发出温和,却让安南心底有些震撼的言语:“听好了,安南。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永远不可能是万能的,更不可能永远完美的处理所有事。   “事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安南。   “你的确是这个世界的救主。但你不是打杂工的、什么事都必须让你亲自动手。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木头人。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拯救世界,而我们就只能看着呢?   “说到底,假如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只有某个特定的人才能拯救……而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没有为‘勇者’尽自己的一份力,反倒只是坐等救赎来临、甚至还给‘勇者’添麻烦。   “那这样的世界,就不如干脆毁掉算了。”   安南意识到了。   就如同银爵士之前所说的一样。   这是自己心中的一种傲慢。   虽然他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却将自己视为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任何麻烦,最终都一定会变成他的麻烦;而这些麻烦,都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解决。   “……我理解了。”   安南点了点头。   他认真无比的应道:“这点是我想错了。   “我之前的确认为……如果我身边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一本书、一个电影的话,那么我就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主角。   “既然我是‘主角’,那么其他人就只能是‘配角’。所以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最终只有我亲自来解决一切……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   “就像是大领主、抓根宝和苍蓝星一样。”   比起救世主,更像是工具人。   他之前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安南之所以将玩家们作为工具人……某种意义上,是他将自己也视为了更大的工具人。就像是包工头一样。   直到现在安南才意识到……   他不可能永远亲自处理所有的事。   安南之所以会在凛冬公国那边放权,本质上是因为安南并不在乎凛冬公国的权柄……而不是因为他懂得“‘事必躬亲’的结果就是‘命不久矣’”的道理。   “……我懂了。”   安南点了点头。   他眼中仿佛变得更加明亮:“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银爵士。我先去处理我的一些私事……   “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事,也可以告诉我。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我就会去做。”   “就是该这样嘛。”   银爵士欣慰的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安南的柔顺的长发:“这就是‘朋友’。有来有往,有借有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喜欢占其他人的便宜……但你也可以更多的相信你的朋友们。”   安南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低着头,被银爵士安静的摸着头。意外的……并且久违的,感受到了淡淡的安心感。   ——其实安南也懂得这个道理。   安南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与其通过帮助他人来交朋友、倒不如请求他人的帮助加的好感会更多。一件并不麻烦的小请求、一声真挚的谢谢,反而比献媚更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但那是安南把其他人视为工具的时候。   在他们并不熟悉的时候,安南才会有意识的这样做。   就比如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玩家们。   最开始的时候,安南遇到什么麻烦都会希望大家一同解决。   而等到安南真的把他们当做朋友了,他反而开始想着自己如何才能够不请求朋友们的帮助、独立解决问题;如何才能多送给他们一些福利……   就比如说,安南并没有将这个问题告诉萨尔瓦托雷和雨果。他也没有跟玛利亚和德米特里说。   而是自己一个人——再加一个召唤物,偷偷摸摸跑过来问银爵士。   整个过程中,安南想都没有想过“找其他人来帮忙”这个可能。   “你就安心处理你的私事吧。有什么事,我会让无面诗人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银爵士温和的低声说道:“偶尔也可以多信任一些他人。多相信一下你的朋友们……他们也并非是失去了你,就一无是处的傻瓜。   “毕竟……你并非是曜先生那样孤独的太阳神。   “你可是诸光之光、诸星之父啊。” 第1018章 我们的女王是恶魔   原本安南只是想从银爵士那边得到一些情报。   结果就连安南自己也没想到,听到这消息之后、银爵士就直接将这活从安南这边接走了。   ……由此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奈杰尔当时选择从那边逃走到诺亚、而不是直接向大公府请求支援,的确是相当正确的选择。   虽然他不知道天车和天车御手的秘密,更不会知道什么是蠕虫。   但仅凭着本能,依然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奈杰尔身上的确存在着某种才能,让他能够敏锐的逃离危难。   就像是他曾经在碰壁之时,宁可自己一个人边工作边绘画二十年、接受雅翁长达二十年的犀利批评……却始终没有想过,向骸骨公请求“不用努力也能立刻生效”的帮助。   他的毅力和决心,的确是相当强韧。   但这其中也的确是有运气成分的。   如果只是刹那之间的抉择,或多或少都会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警惕心而迟疑。他的母亲的确提醒过了他,向骸骨公请求帮助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能够连续二十年的时间,宁愿去从事庸庸碌碌的工作、忍受雅翁持续性的批评、继而不断对自己的才能产生怀疑、无数次陷入崩溃之中……却能忍住诱惑、而一次都不去尝试骸骨公的仪式。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招招手,就能立刻结束这一切苦难。至于后果?   人都是有侥幸心的。在绝望之时,他们什么都会做。   然而奈杰尔却碰都没有去碰。   客观来说,这其中多少是有些运气成分的。   而如今,他更是再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安南这边甚至知道更多的情报。而他最开始,都不认为奈杰尔这种静悄悄的逃跑是正确的……就以安南的智慧,都估计错误了其中的危险性。   ……当然,这也与奈杰尔的叙述有关。   因为他接触到的层面比较低,估计有很多东西他看到了、但并没有记住。或者说,他或许并不认为那些部分是异常的。   拥有这种程度的敏锐。   奈杰尔或许能够成为一名不错的圣职者。   如果纸姬不要的话。   以后安南还可以留着自己用。   在那之后,安南并没有立刻从银爵士那边离开。   ……他总觉得,如果把任务丢出去之后就立刻走人、会显得不太礼貌。就仿佛是他专程过来一趟,只是为了找银爵士帮忙一样。   虽然的确也差不多……   不过他之前好歹只是把银爵士当成百科全书,而不是把他当成工具人。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   在安南认识的、目前留存有记忆的诸多神明中,银爵士是唯一让他有“母亲”感觉的神明。只是和银爵士相处在一起,就能让他有种安心与放松的感觉。   是的,是母亲。而非是父亲。   不知是不是安南的错觉,他总感觉银爵士对自己有一种近乎“溺爱”的亲近感。   即使安南与过半的正神都有比较友好的关系,但这种感觉在银爵士身上反而是最强烈的。   至于其他的神明……   纸姬更像是偷偷带他出去吃好东西的小姨或是姐姐,悲剧作家则像是总带着令人不安笑容的邻家叔叔,燧父则是那种闷声不响但关键时刻很可靠的邻居大叔。   神秘女士虽然身材娇小,但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像是学姐;持杯女则像是性格温柔的老师,雅翁则是脾气不太好但很负责的老师。   骸骨公是那种街头偶尔能碰到的衣衫破旧的老疯子,腐夫则像是那种天天给一群老头老太太上课的传销头子。赦罪师是那种乖巧听话又可靠的公司后辈。   曜先生像是偏爱弟弟的哥哥,又或是很懂事的弟弟;老祖母就真的是老祖母,无面诗人则是那种在假期最后一天诱惑你不补作业出去浪的好(狗)兄(东)弟(西)。   只有好运小姐给安南的感觉最怪。   他总感觉,好运小姐始终挂在脸上的坏笑,自己似乎在哪看过。对于好运小姐、安南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始终回忆不起来……   从银爵士那边离开之后。   安南就先去了一趟王宫……并顺势训斥了几句卡芙妮。   他刚刚竟然还是从萨尔瓦托雷那边才得知,卡芙妮的侵蚀度居然偷偷又加深了一些。而在上个月安南来到诺亚的时候,卡芙妮却并没有跟安南提这件事。   明明安南已经跟卡芙妮解释过,他清除侵蚀度并不会对他本身造成什么的压力或是损害。但卡芙妮却只是因为这样可能会耽误安南的行程,而没有跟他提这件事。   当然,卡芙妮也为此进行了解释。   她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原因。   如今的卡芙妮,已经只差最后一点点、就能完成“完全、完整的恶魔化”了。   距离成为真正的“影魔”,进阶到等同于黄金阶超凡者的程度,仅仅只差一步——那就是将自己彻底转化成阴影。   而现在卡芙妮除了从裙底召唤阴影之外。   她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四肢完全化为阴影,双臂能够化为超过十余米的阴影巨蟒、或是锋利的长枪尖刺。而双腿一旦化为阴影,她的裙下将什么东西都不剩,只余一片虚无……但她整个人,都可以借着阴影的力量浮空起来、自由飞行。   卡芙妮意识到,她的能力逐渐抵达巅峰的契机。   是她发现……她如今所唤出的阴影,已经不会被光芒摧毁了。或者说,她已经不再需要光源,也可以召唤出阴影触手了。   这被她拿来当做一种威吓手段、用来维持自己算不得稳固的统治。   ——幼小的女王端坐于王座之上,而她身后的阴影却化为不成比例的巨大、狰狞的恶魔,投射于墙上。   对于不明所以的大臣来说,至少这的确可以让他们不敢轻视卡芙妮……   副作用的话,就是在诺亚民间已经有了些许奇怪的传说。   甚至有人将其编篡成了歌剧……讲述着《我们的女王是恶魔》的故事。   卡芙妮对此也没有理会。   毕竟长公主的残余势力,她还没有完全除净。他们是在暗中进行抵抗,一时半会也难以除净。   而在这个时候,自身的战斗力就是最强的底牌。   虽然卡芙妮声称,她这个月内就可以完全堕落。侵蚀度剩余的安全阈值、已经足够使用……但安南以防万一,还是专门将她的侵蚀度完全归零。   这就是怕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而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   在搞定了这一切后。   安南就带着艾萨克,用卡芙妮的手谕作为信物、一同进入了诺亚的地铁。 第1019章 突发状况与新计划   根据安南原本的机会,他是打算前往孢殖磨坊的。   等到进行一定程度的先期测试,确认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他就会在七月一日前,被奈菲尔塔利带到养骨地。   ——这是原本的规划。   然而在接到安南这边的消息后,奈菲尔塔利却是主动迎了过来。   在安南和艾萨克刚从诺亚进入地下、还没有进入地铁的时候……就被等在地铁门口的奈菲尔塔利直接拦住了。   “暂时不要去孢殖磨坊。”   她轻扶着安南的肩膀,小声说着。   作为土生土长的“地底人”,奈菲尔塔利显然不太适应地铁这种已经相当接近地面的环境。   上升到了这个高度时,就像是产生了高原反应一样。   她的脸一直有些发红,说话也有些绵软无力。就像是有些发烧了一样……但她却明明没有被什么疾病或是诅咒所感染。   奈菲尔塔利还伸出另一只手,挡在自己眼睛上方。这是为了遮蔽自然光。   在这个高度,已经没有由光蚁组成的发光穹顶了。   人们显然是靠灯火维持的光照。   虽然对地上人来说,这个亮度其实还算是比较昏暗的。大概就像是晚上打开所有灯的自习室——这种程度的亮度。   如果在白天的时候,在太阳光下甚至都察觉不到开了灯。   但这个亮度……对于奈菲尔塔利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刺目了。   即使有手挡着光,她也还是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她眼中的赤色光晕,像是雨中的路灯般晕开。   而奈菲尔塔利那赤红色的长发、与闪耀着火光的双眼,也让周围准备进入地铁的人有些讶异——这种能够发光的眼睛,对诺亚人来说非常难以遇见。   他们不由得向奈菲尔塔利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看到她身边的人是安南大公时,他们便礼貌的对安南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后很快离开了。   毕竟在诺亚能够使用地铁的,也不可能是完全没有接受教育的人。   他们肯定在书上或是在酒桌上听过地底人的特征,只是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到而已。   安南目送他们远去,并没有急于登车。   等到地铁发车后,他才回过头来向奈菲尔塔利询问道。   “怎么……孢殖磨坊出事了?”   “那倒没有。”   奈菲尔塔利摇了摇头,有些迟疑:“或者说,至少不是坏事。”   “那就是好事?”   “算是吧。”   赤发焰眼的少女点了点头:“老师派了几位师兄过来,帮我在孢殖磨坊修建某种防御设施。”   “防御设施?”   安南有些讶异。   就地下都市那种结构,有啥好修的?   连城墙都没有什么意义。   就算修了厚厚的城墙,只要从上方或者下方挖穿就好……   除非整个蛋壳把城市完全套起来。   可那样的话,就算不考虑成本……也等于是断绝了地下都市扩张的可能性。   而且,敌人完全有可能坐着地铁进来……   地下都市是绝对不允许攻击地铁及轨道的,这在地下是比杀人更重的罪行。   毕竟所有的城市,原则上都只有地铁的使用权。地铁真正的所有权,是创造了地下都市的那两位女神。   尽管她们两位很少回地下都市了,然而她们的祭司却依然还在地下的。而且一旦地铁受损,那意味着整个地下都市、甚至全世界的物流都要被卡死。   那就已经不是得罪地下都市的问题了……   给予这种情况,几乎所有地下都市都是完全放弃使用防卫设施的。   这也是当初尼乌塞尔身为掘者、却还要每天在街道上巡逻的原因。   “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发现那大概是某种防御用的高强度镜面结界。它无法抵抗绝大多数的伤害。但在开启之后,就可以防护从外部涌入的高强度光流……无论是高温、高能、高穿透性的特种光流,亦或是附着了其他属性的光,都可以有效阻隔。”   安南闻言,挑了挑眉头。   好家伙,这是防护激光和射线吗?   而且如此鲜明、毫不遮掩的对光策略……   虽然他已经进阶到了黄金阶,但安南听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却还是本能的惊了一下。   这种紧张感让安南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相信自己的本能。   “——是的。”   奈菲尔塔利面露忧患:“一说到光,我就想到了你们……还有你,陛下。我所能想到的‘与光有关’的组织,也就是你们了。   “而且我们下个月就要准备圣骸骨的移植了。在这个时间点,我不得不考虑……这是不是老师要对陛下您动手了?”   我不希望您因此而受伤。   “所以我找了个借口,提前溜出来了。”   奈菲尔塔利如此说道。   这并非是基于两人之间的友情所作出的决定。   而是她凭借自己的理性而判断,“安南不能在这里出事”。她认为,只要安南或者,就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善”。   也因此……   “也不必太紧张。”   安南温和的安慰着:“说不定只是他为了防止我在攻击他的时候,波及到你们呢?   “如果他早些时候对我下手的话,说不定会管点用。但现在的话……”   他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脖颈处的金项链。   奈菲尔塔利顿时睁大了眼睛:“您已经……黄金阶了??”   她一脸的惊愕。   安南的姐姐玛利亚·凛冬,因为十八岁进阶黄金而被人们称为“怪物”。   而那甚至还是风暴之女的传承。她从很早之前就是塔之子……只要等级到了,就能直接进阶。   安南在没有传承的情况下,以区区十五岁的年龄进阶黄金……   “这已经破纪录了吧?!”   奈菲尔塔利又惊又喜:“我该说恭喜吗?”   “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   安南耸了耸肩,以委婉的说法叙述着:“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孢殖磨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就派人去调查一下。如果这个镜面结界能够反转的话,它说不定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囚笼。”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一旁的艾萨克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去哪?”   “我们还是要做地铁,但是去联合王国。”   安南答道:“凛冬那边,我跟他们的留言是‘我要去孢殖磨坊’;在诺亚那边我也是这么说的。所有的神、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要去地下都市……而如今,我却在毫无理由、也没有目标的情况下,悄悄前往了联合王国。   “这应该是超出灰教授情报来源的举动。不管他之后的应对是怎样的,都会暴露他的一部分情报。   “假如他能够得知我前往了联合王国,就说明他有某种特殊的手段、能够绕过我免疫命运系仪式和法术的特性,直接得到关于我的情报;而如果孢殖磨坊进一步陷阱化,就说明他的确是要对我动手。”   无论这个结界设置的目的是什么……安南这时前往孢殖磨坊,都会面临“不知道对面的后场盖牌是什么”的情况。他的举动未免会受限。   而如此一来,安南就彻底由明转暗、获取了主动权。   反而是灰教授一行人的举动会被暴露出来,被安南派遣的“玩家们”进行观察。   如同银爵所说——   安南要对他们有更多的自信才行。   “我们前往联合王国,也并非是什么事都不用做。我们不会浪费时间……毕竟地下都市,可以从所有国家的大都市进入,并不一定非要从诺亚前往孢殖磨坊。”   安南眯起眼睛:“腐夫现在,就在联合王国的地下。而我也正巧有事想要询问雅翁……”   那是关于雅翁的某个姐姐,从安南手中跑掉了的问题。   不管如何,这事都得跟雅翁说一声……   而且银爵士那边的消息,也让安南有些在意。   他跟安南说过,这事很快就能处理完。那么安南不如先去联合王国度个假……等银爵士那边尘埃落定,先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再对计划予以修正。   因为安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说,狼教授作为灰教授的镜面,几乎等于灰教授的半身。以这相似之名,狼教授几乎可以从灰教授那边窃取大多数的力量。   而灰教授这个仪式,本身就是为了模仿“白教授”喀戎。   那么,灰教授从喀戎那边窃取的……到底是什么力量?   联合王国作为马人最密集的聚集地,或许能给安南一些答案。 第1020章 海盗之国   海盗。   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地区,这个名词都仅存在于传说之中。   人们对寂静而无光的大海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但唯独在联合王国不同。   联合王国,是由丹尼索亚与诸多群岛组成的群岛国。   虽然联合王国作为统一政体,由本土的丹尼索亚作为权力中心。然而周边那些岛屿,虽然在名义上作为丹尼索亚的领地,却实际上却并不怎么服从丹尼索亚的管理。   在各个岛屿之上,是丹尼索亚分封过去的总督。   总督首先要对“丹尼索亚枢密院”负责,其次才是对丹尼索亚王负责。虽然丹尼索亚王本身具有罢免顾问的权力,但他如果不想撕破脸的话、就不可能轻易动用这项权利。   枢密院共分三层结构。   最下一层,是由立下功勋的老兵、各地方的富商、村里有名望的长老、有代代相传的古老技术的工匠……也就是“不可或缺”的群众,在地方组成的“成员会”。   成员会可以在每年两次的会议中,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对法案提出一些优化建议。   但这些建议并非都会真的落实……它们会往上传达到“委员会”中。   委员会的成员,由雅翁的主教、白银阶的超凡者、各行业最杰出的精英,以及新世代的贵族们担任。他们中多数都有在各个地方从政的经验,能够理解哪些意见是可行的、哪些意见则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可能落实。   经过他们的内部会议,对成员会提交的意见进行整理和优化、并且提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意见。最终就会有厚厚一沓的文件向上进入“顾问会”。   而丹尼索亚的顾问,实际上就是雅翁的枢机主教们、黄金阶的超凡者、管理王国各个部门的最高级官员、加上立国之初的大贵族们、各个地区的“总督”——或者说那些小国的血脉延续者。甚至还有国王本身。   或者说,并非是各个部门的最高级官员能够成为顾问。而是外交、财政、国防、文教、大法官等领域的管理者,都仅在顾问会中进行选拔。   即使是建国之初的大贵族……无论他们的家族如今的规模多大或是多小,能够进入顾问会的,都仅有【一人】。也就是家族的“发言人”。   其余的家族子弟就算取得了成就,最多也只能进入“委员会”。   比如说,某个家族中有人成为了雅翁的教宗、或者成为了黄金阶的超凡者而进入顾问会,那么他们家族就不再拥有作为顾问会的名额。   ——每个姓氏只能拥有一票,这是丹尼索亚的铁律。   即使是“王室”也不例外。   从建国之初,当时还是公爵的丹尼索亚大公、就作出了取舍。既然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镇压其他的大贵族们……与其在之后就被篡位或是架空,不如从最开始就退一步。   他对自己原本就没有机会触及到的权力,丝毫没有留念之心——反正那也不是他的东西,及时让出去也不会为此而后悔。   让出最高的位置,大家同处于平等线。   那么在这个时候,谁想要再进一步、都要被其他的“顾问”们死死拽住。   这就是以退为进的智慧。   而如今总督们的权力膨胀到近乎无人制约的程度——菲尔德群岛的每座岛屿上,军事和经济都是独立的、且仅受总督一人管辖的。   联合王国习惯将总督叫做“小王”。   然而小王实际上却比“大王”更大。   国王虽然保有“罢免顾问”的权力,然而已经有接近三十年、都没有动用过这项权力了。   而因为各个岛屿的军事与经济独立。   就从中又产生了另外一项业务。   ——那就是“海盗”。   各个岛屿的民兵团,不被允许派遣到另外的岛屿附近、更不被允许派遣到丹尼索亚附近。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近似于地下都市的习俗——那就是从这个岛附近抢了货物,只要绕着联合王国跑一圈、就不会再被追究了。   而从这个情况中,又催生了一种新情况。   那就是……   ——既然菲尔德群岛都不想给丹尼索亚缴税,那老子就自己抢。   是的。   丹尼索亚直接资助了一批海盗,让他们去抢劫自家群岛之间运送的货物。而那些群岛之间也对此心知肚明。   因为菲尔德群岛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们原本就是由血战时期的战败国组成的“流放者联盟”。   在被丹尼索亚派遣的海盗抢劫之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当然不可能是抢回去……他们会被抢,本身就说明他们属于劣势地位,而总督也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去抗衡其他的顾问。   于是,他们就自己也开始雇佣海盗,去抢劫其他岛屿的货物。   不光是总督们在做这些事。   甚至就连富商们,也有自己赞助的海盗。   还有的商人前脚刚卖出了货……还不等货物靠岸、就被商人派出来的海盗一个转手又给抢了回来。   而既然,他们都已经养着海盗了。   平时这些海盗“没活”的时候,总不能真放出去让他们随便抢吧?   而且他们所具有的战斗力也相当难得。   那么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将这些海盗派出去、用来铲除异己。这也能算是一种废物利用。   结果就是……这个国家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被海盗统治了。   人们平日里看不到总督,更见不到国王。   但他们却经常可以看到海盗们出现在海边、集市以及酒馆中。这些海盗们的存在感倒是很强……   而总督手底下的海盗、商人们赞助的海盗、丹尼索亚的大海盗们……还有那些出海寻梦的探险者小队、以及被通缉的罪犯们组成的抢劫团伙。   他们唯二需求的才能,就是能出海、以及能杀人。   这些海盗之间的故事,被吟游诗人们所传唱;商船和渔船的好水手们,随时都可能变成海盗,而得罪了人的海盗,也有可能隐姓埋名躲在某个地方。   ——这是货真价实的,海盗之国。   “丹尼索亚这边的环境,让我有些意外。”   身披仅露出左臂的白袍,右手握持着的宛如双蛇交缠般权杖的白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走在喧嚣的街上:“我还以为丹尼索亚会比菲尔德群岛要繁荣许多。   “……没想到,这港口居然连路都没修。而且,这股味道……”   安南眉头紧皱。   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刚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安南就快被这股浓烈的腥气熏晕了。   周围明明没有卖鱼的海鲜市场,空气中却混杂着一种混合着血腥气与鱼腥气的味道。   这港口人来人往,不乏客商与巫师打扮的长袍人。   安南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那近乎拖地的长袍,会不会在这里沾到地上的脏东西、留下什么难闻的腥味……   “……这股味道到底是从哪来的?这不是丹尼索亚最繁荣的港口吗?”   因为安南在说话时,带有明显的凛冬口音。   这让路过的丹尼索亚人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们对此并不好奇,也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丹尼索亚人之间的关系是疏远而冷漠的——他们或许会在心中皱起眉头嘟囔一句安南的失礼,但却不会真的说出口来、甚至都不会记住。   但如果放到凛冬,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都有可能在街上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而突然打起来、甚至打到头破血流。   “这就是您不懂的地方了啊,陛下。”   倒是艾萨克,反而是满足的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雨果有没有给他的人偶做嗅觉功能,不过现在看多半是有的。   他说话时有非常明显的丹尼索亚口音,与他在泽地黑塔时的发音并不相同。   “怎么?”   “能闻到臭味才对呢。”   艾萨克笑眯眯的说着:“港口要是闻不到臭味,那可就要命了。   “鱼的腥臭,尸体的腐臭,货物上的积尘……”   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目光向后瞥去,望向街角:“还有不可避免的铜臭味。   “我可太熟悉这一切了……和一百多年前,也没有任何不同。” 第1021章 钱如潮水   安南顺着艾萨克的目光回头望去。   ——那是一伙打手装扮的男人。   他们身上穿着有很多拉链的夹克,而手上提着一种让安南联想到皮拍子的革质武器,气势汹汹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而他们前方正追逐着的,是一个看打扮还挺有钱、但不知为何却异常恐慌,跌跌撞撞往前逃中年人。   “那个武器的名字叫【鲸须】。”   一旁艾萨克为安南解释道:“因为这东西,最初是用须鲸的须板制成的。   “你知道鲸须板吗?须鲸没有牙齿,而鲸须就是它们滤食时的牙齿。它具有相当程度的韧性,是非常不错的材料。从精灵时代开始,就有老水手使用鲸须制成特殊的防身武器。   “只需要在鲸须的一段绑上铁块,然后再用缆绳把它缠起来、就形成了相当易于使用的铁锤。因为中间作为主体的鲸须相当有韧性,在方便发力的同时、还不容易脱手。相比较铁锤来说,它又容易携带……当然,最大的好处就是便宜。”   “现在鲸鱼已经少了很多吧。”   安南微微侧过脸去,小声说道:“现在还在捕鲸的,似乎也就只有诺亚人了。”   “这其实也是因为灰雾。以前这地方的名字,可不叫‘黑帆镇’、而叫‘红帆镇’。但这些年的鲸鱼越来越少,挂着红帆出海的捕鲸队也少了、反倒是挂着黑帆的海盗变多了……”   艾萨克轻笑一声:“当然,灰雾不会沉到海面以下,而是会漂浮于空中……这让鱼类并不会被诅咒所腐蚀,所以渔民依然还是可以进行捕捞的。   “这些渔民都是普通人,所以诅咒无法腐蚀他们的灵魂。灰雾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坏处大概就是‘食物在海上坏的会特别快’。但只要回来的够快,不要前往远海、其实与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陛下您或许不知道,鲸鱼其实并不是鱼——它无法在水中呼吸,而是需要回到海面进行换气的。而在这个过程中,鲸鱼就会吸入大量的灰雾。   “灰雾虽然不会让鲸鱼被侵蚀,但鲸鱼腹中的食物却会更容易被灰雾侵蚀而腐烂变质。最终就是患上肠胃炎或是胃癌,这让鲸鱼的数量锐减至不足精灵时期的二十分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绿火的发明——绿火的存在、替代了鲸油。但因为鲸鱼的数量突然锐减,鱼类的数量反而开始增加,因此倒也没有让沿海城市失去过多食物。   “如今鲸鱼相当稀少。现存的鲸鱼们,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能力——它们可以在上浮之前判断附近的诅咒浓度。如果浓度不是太高,它们才会上浮……而因为长时间呼吸灰雾,它们本身也逐渐被异化、有了特殊能力。   “首先是鲸鱼的体型开始异常增大。几乎有第二纪时的三倍到四倍了……而它们还会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既然鲸鱼已经是咒性生物了,它们身上的材料——比如‘鲸须’,自然也就成为了昂贵的咒性材料。   “那么水手们、还有那些港口的打手……他们也就无法再用鲸须制成武器了。于是他们就将其改造。不再使用鲸须作为填充物,而是在外部用鞣制好的皮革、其中一端塞上实心的铅块、内部则用棉花作为填充……”   就在艾萨克跟安南叙说着的时候,那群打手就终于追上了那个看上去就非常疏忽锻炼的中年人。   而周围的人群,却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并不慌张、也不害怕。只是站在原地看热闹。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害怕,但那些人一看就是外地人,或者说,是第一次来丹尼索亚的外地人。   “那是怎么回事?”   安南微微歪了歪头,向艾萨克发问道:“这看起来很常见……甚至人们都不怕他们。”   他作为本地人——尽管是一百多年前的本地人,但也肯定比安南更懂丹尼索亚。   而艾萨克也没有让安南失望。   他点了点头,解释道:“那些人是开赌档的。”   “赌档?”   “就是带赌的当铺,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有当铺功能的赌场。”   艾萨克眯着眼睛,看向那群人。   那群赌档的打手很快就将那个中年人围了起来。   他们掏出“鲸须”,拍向了中年人的前臂、小腿、后腰和腹股沟。   很快那中年人就接连不断的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嚎——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紫色。似乎也有骨头被打断了。   而艾萨克看向他的目光异常冷漠。   他平静的介绍着:“你别看着鲸须很轻巧的样子……但只要一次恰当的锤击,就可以将头骨打裂;如果打在下巴上,可以让人立刻昏厥。用它打断四肢,也比用棍子去打简单多了。最关键的是——它打人特别的疼。”   “那么,这些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安南用下巴指了指那群身强体健,气势汹汹的打手们:“是把逃赌债的人抓回去吗?”   “是,也不是。”   艾萨克答道:“所谓的赌档,在海盗兴盛的地方是必然存在的……因为在赌档里‘当掉的东西’,并不只是财宝之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当然是人。”   一位精瘦、皮肤黝黑的老者站在他们身后,接过了话。   他穿着短衫,脸上能看到被海风侵袭的痕迹。脚上踏着的则是类似于凉鞋的露趾竹鞋。   老人同样冷漠的望着那个人,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就算是最上头的牌崽,也不会没事进赌档……除非是和什么人有仇啦……”   “有仇?”   “赌条胳膊,赌个脑袋的啦。”   老人嗤笑着:“小打小闹。真会来赌档玩的,还是那些海盗。   “被抓的俘虏、被处理的叛徒、仇人家的女人和小孩。还有那些像海盗借了贷又还不起,就只能把自家孩子卖出来的商人。   “钱呐……在咱们这啦,就像是海水一样啦。海水涨落,钱也涨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啦……”   老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背着手远去。   安南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个商人打扮、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么说来……   “大概是货被贼劫了……就想用老婆孩子当赌本翻盘,却把自己的命也赌进去的蠢货吧。”   艾萨克碧绿色的瞳孔安静而深邃:“这种蠢货,在联合王国这可不少。” 第1022章 艾萨克的童年   那人的结局自然无需赘述。   在人们的窃笑声和嘲讽声中,被活生生打残了之后挂在马后面拖回去——一路发出宛如男高音般的惨嚎。   估计应该是没法活着回去了。   就算能被拖回赌档门口,恐怕也就只能剩下一口气了。   地上的那一摊血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收拾。这似乎也从侧面证明,这里的血腥气到底从何而来。   而安南与艾萨克就正常走在街上——走在前往雅翁圣殿的路上。   安南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之前见过这种人?”   他总感觉,艾萨克的反应有些怪。   比起置身事外的旁观,倒更像是看着以前得罪过自己的人倒霉时的那种感觉。   但显然,艾萨克不可能认识那个中年人。   因为艾萨克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古人”了。   他又是弗拉梅尔家族的人、出身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应该不至于牵扯到赌档之中才对。   “不,我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艾萨克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挂着的金属几何图案叮当作响、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响声。   而安南只是侧过头来望向艾萨克,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艾萨克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陛下……丹尼索亚,大概是现在全世界唯一还存在‘奴隶’的地区了。   “我在小的时候,曾经……险些被作为奴隶卖掉。”   “……你不是个弗拉梅尔吗?”   这让安南很是讶异。   无论如何,作为流淌着精灵血脉的半精灵遗族、掌控着翠玉塔的弗拉梅尔一族,应该……尚且不至于被卖到赌档中吧?   “不如说,就因为我是个弗拉梅尔。”   艾萨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留下过这种记载……我的父亲死的很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死去了。而他的名字也叫艾萨克——或者说,我的名字之所以叫艾萨克,就是因为母亲给我取了父亲的名字。   “据说,我的眉眼与我的父亲长得非常相似。翠绿色的瞳孔,就是拥有精灵血脉的证明。而我的发色则继承了母亲。   “我的母亲并不识字、她能够抚养我到三四岁,是因为我父亲的弟弟一直寄来钱。而当我三四岁的时候,她就改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自然,她的姓氏也不再会是弗拉梅尔了。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我的叔叔亲自前来,声称弗拉梅尔是一个高贵的姓氏。它不容亵渎,更不允许外流——因为母亲和我的继父都没有什么正式工作,所以他们并不敢反抗我的叔叔。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情况:我与我的母亲和‘父亲’的姓氏并不一样。   “我的继父显然对此并不怎么乐意。他很快就和我的母亲有了新的孩子……也就是我的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他们几个的姓氏倒是一样的,而我是个异类。”   艾萨克平静的说道:“当然,因为我那位甚至不记得长什么样的叔叔,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非常多的钱过来……所以我的母亲与继父依然没有什么正式工作。   “不过他们也知道,钱放着会越来越不够花。于是他们又借了点钱、包了一个小农场,主要是种橘子树。   “在丹尼索亚,这也算是有点钱的人才能从事的行当,也可以算是商人——并非是果农、而是果商。只需要大约十二年,就可以把借来的钱全部还掉。而橘子一直以来都是相当热销的水果,根本不愁销路。   “事情的转机,来自于我十三岁生日的那年……我那位每个月按时给钱的叔叔死了。”   艾萨克说着,脸上露出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冷漠笑容:“当然,他们还是在几个月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约定好的时间钱没有来。   “我的继父写信去质问,但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他咒骂我,因为他借的那笔大款项,每个月都需要偿还一部分、而他们家向来不留存款。   “我当时没有在巫师塔学习,而是在丹尼索亚神学院学习数学。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在同级一直都是第一。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想原本我会成为一名数学家。”   “……数学?”   安南闻言,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头:“你还研究过数学啊?”   他最开始还只是以为只是单纯的重名。   但听到艾萨克的自述,安南才意识到……这恐怕不只是名字重了的问题。   “是的。”   艾萨克点了点头,详细的解释着。:“我从八岁开始,就在丹尼索亚神学院学习。这是由雅翁教会开办的学校,只要从中顺利毕业的话、就可以无条件得到一个在教会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至少能有一张纸币。所以即使学费比较贵……但如果能进的话、肯定也还是会努力挤进去的。”   “教会学校不是免费的吗?”   安南有些讶异。   他记得诺亚那边,教会学校是允许任何人进的——只是入学考试比较难。   艾萨克摇了摇头:“只有诺亚的教会学校是免费的……除了你们凛冬公国。”   ——因为凛冬没有教会学校。   安南知道艾萨克想要说什么。   而艾萨克只是叹了口气,一边回忆着、一边低声说着:“我记得,诺亚那边的教会学校,学费都是由教会支付的。只要能够通过入学考试、遵守学校的规章纪律,就可以免费入学住宿、甚至还能拿到一份饮食补贴。   “但在丹尼索亚,雅翁的神学院并没有那么好进——如果没有贵族血脉的话,就需要一份来自于教士的推荐信、证明这的确是一个‘灵巧而听话’的孩子。某种意义上,它其实算是一个贵族学校。   “我们在七八岁入学的时候,就会被雅翁的神术【资质鉴定】,直接判断出能力的倾向、并分成不同的院系。不过这个资质鉴定表,并不会直接拿给学生看。   “在丹尼索亚神学院中,艺术系是地位最高的……入学考试也是最为严苛的。除了要艺术资质之外,还要一定程度的基础,否则入学后根本跟不上课程。没有艺术才能的贵族学生,只能进入其他专业。   “不过就算是数学系,平日里也要练习最基础的合唱、绘画与手工。我们的尺子和圆规都是要自己制作的,我至今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的期末考试,是模仿、抄写一张钟楼的建筑图纸。您听的没错,陛下。我们也同样要学习雕塑与建筑……以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要学习建筑的受力方程。   “当然,如果学习成绩足够好的话,还是可以拿到奖学金的。我一直都是同年中学习成绩最好的,而且我口齿清晰、唱歌不错——这是一个不错的加分项。我被选入到了我们系的圣歌队,所以我又拿到了一份赞助金。   “我入学的第二年,就用奖学金抵扣了八成的学费;而我入学的第三年,不仅自己挣回来了全部的学费,甚至还能余下五六个金币——这些钱中的一半,被我偷偷藏了起来、用于买点书籍什么的;剩下则被我的继父收走了。   “我十三岁生日后的不久,就是开学日。因为我的叔叔没有打过钱来,所以我的学费、奖学金……都被他收走了。”   艾萨克平静的说着,如同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一般:“于是,我就因此而退学了。” 第1023章 达玛斯忒斯·灼牙   并没有什么转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描述。   但安南却从艾萨克那平淡的叙述中,体会到了当时还幼小的艾萨克的绝望。   在最渴望知识的时候,却被硬生生关上了求知之门。   “在那之后呢?”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怎么说呢……”   艾萨克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丹尼索亚的天空碧蓝如昔。   就如同昔日他被锁在小黑屋中,从窗户中向外看到的天空一样。   “我当时的心……甚至是充满憎恨的。”   艾萨克低声说道:“我当时一度想要死——想要撞死在桌角上,让他们一家没法在用我拿到钱。我的叔叔或许还会为我报仇……但我怕疼,所以没有这样做。   “后来我转念一想……我就算是死,也绝不应该放过他们。因为说到底,我并不欠他们的,反倒是他们欠我的。   “——哄我拿出钱来的母亲;将钱全部夺走的继父;嘲笑我‘书呆子’的弟弟妹妹们;不希望我出事而‘要不到钱’,就将我关起来的外祖母……我甚至想要一把火点燃我的房间,把自己和他们所有人都全部烧死。   “或许在某条未来中,我的确已经这样做了吧。毕竟那份憎恨实在是太过浓烈而逼真,就像是切开的腹部中满溢的内脏气息般令人作呕。   “我当时甚至一度怀疑……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杀了他们、被关进了监狱。并因此而发疯,产生了幻觉,认为我还没有做这件事……   “但最终,我还是镇定了下来。因为我看到了我房间中的那些书。   “——我想,如果我将这房间烧尽的话,它们也会被烧掉吧。多少我还有机会能看书,而说不定还有哪个地方,有孩子和我一样渴望知识、却连书都买不起。   “于是我想,如果我实在没法上学的话……就自学。”   艾萨克的声音铿锵而坚定:“我那些买到的书,其中有不少知识都是我们还没有学到、没有接触到的。我买那些书,一部分是‘迫不及待’、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向同学们炫耀我的才能——看呐,我甚至能看如此高深的书。   “当然,我其实看不懂那些书。即使能看懂一些,但也只是一知半解。   “但反正我无法出门。于是我专心钻研数学,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我的叔叔还是没有打钱来。”   说到这里,艾萨克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于是,我的书被他们拿去卖掉了,一本不剩。   “卖掉的钱,一部分用于偿还果园的债务。而另一部分,则被用于给我的妹妹庆生——我被分到了一根鸡腿、一碗火腿汤,用于鼓励我的‘贡献’。但我根本吃不下去,我甚至觉得恶心。   “于是我将它们扣在了我妹妹的头上。而那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但我看着她哭出声来,却只是想笑。于是我一边挨揍,一边大笑出声。   “或者是那小声太过难听吧。我的继父对我产生了恐惧、不敢再揍我。我只是被关在了小黑屋里——这次连食物都只有一半的分量,连鲸油灯都没有、更不用说有灯才能用的草稿纸了。   “但我早有预料。”   艾萨克说着,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早就猜到,他们早晚会将我的书卖掉。我在那一个月中,其实早就将它们差不多背过了。   “即使没有书、没有笔、没有光,他们也无法阻止我继续学习下去——至少在我将那些知识消化完毕之前,是这样的。”   “于是,我就在漆黑无光的小房间中,我闭着眼睛、用想象力构建出公式。我想象有光组成文字,在我面前浮现而出……我的想象力很好,这些数字飞快的变化、也不会崩溃。   “直到有一天,在我本能的伸出手来、如往常一般、像是笔一样在虚空写下‘数字’的时候。   “——那‘数字’所映出的绿光,在黑夜中照亮了我的手指。”   这是属于“巫师”的才能。   安南立刻听了出来。   因为极其强烈的渴求、异常清晰的渴望,还是个少年的艾萨克无师自通的成为了一名“巫师学徒”。   根据艾萨克的叙述,他的继父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类型。如果无法压制他的话,他根本不会在乎连姓氏都与自己不同的、“妻子的上一任丈夫生下的孩子”。   作为艾萨克母亲的青梅竹马,艾萨克的母亲原本是应当与他结婚的。但最后她却嫁给了拥有更好的才能、更为俊美的容貌与血脉更为高贵的“弗拉梅尔”。   安南甚至能够想象,艾萨克的继父多半会骂他“精灵杂种”之类的话。   毕竟艾萨克仅仅只是存在,就证明了他的失败——他并非是赢得了艾萨克母亲的获胜者、而是一个备胎。   即使艾萨克的亲生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他依然没有得到艾萨克母亲全部的爱。   而如今,他甚至需要艾萨克叔叔给的钱、才能予以谋生。   他的自尊心已经完全失衡,即使再做出更过分的事也有可能……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我那继父终于得知了我的叔叔已经去世的消息……我相信他那时应该也是绝望的。”   因为他借来的钱,已经注定还不上了。   一旦被人得知,那么就算他重新转卖果园、也只会被人故意压价。最终无论如何,他都会负债累累。   “于是,他就将我送到了赌档。以‘弗拉梅尔’血脉为噱头,他希望能用我抵债。理由是‘有个人为了他而每个月打一笔钱来’。但我相信,他其实只是因为我没用了,而想要趁机处理掉我而已。”   艾萨克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嗤笑:“但赌档并没有这种好事可言。赌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真的当铺又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大活人。   “于是赌档将我换成了一笔筹码,让他去赌。结果自不用说——他不仅赔了个精光,甚至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黑耀之塔可就缺这种死掉也不用担心的‘教学工具’呢。   “而他一直以来都是老赖,自然不会愿赌服输。于是他就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赌档的档主显然不缺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于是追上来的打手们,根本就没有手下留情——而是将他活生生打死在了街上,用卖鱼的钩子穿过肚皮、挂在了桩子上。用于告诫其他的奴隶们,不要想着逃跑。   “但我比他值钱多了。那位档主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看着他被一拍子一拍子活活打死。档主对我说,孩子比成年人值钱。他不会把我卖给黑耀之塔。   “然后他问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有什么擅长的吗?你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吗?再不说的话,可能就来不及说了。’   “于是我就冷静的告诉他,‘那个男人把我卖贱了’。于是我在他面前展示了我领悟的法术。   “那时,他是很喜悦的。档主跟我说,他可以资助我去巫师塔学习,前提是要和他签订一份毕业之后回来服务他六十年的七月。还问我想要去哪里。”   “……你当时说,你要去翠玉塔?”   安南询问道。   艾萨克轻笑一声:“当然不。   “我跟他说,我要把自己再卖一次。价钱就是‘弗拉梅尔’的价值,与‘会法术的弗拉梅尔’的价值的差价。   “——而我拿着这份筹码,在他的赌档里把我自己重新赢了回来,还赢了一份学费。我当然不会想要再回到丹尼索亚神学院……我既然无法成为雅翁的主教,就无法获得权力。我还会被人伤害,就如同之前一样。而一名数学家,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想要获得切实的力量——我想要成为一名巫师。   “那位档主输了钱,却没有难为我。他反而认真的给我解释了刚刚结束的‘巫师战争’,告诉了我各个学派的分别、与我一同挑选了合适的学派。他还给我赠送了一份路费,派手下护送我出城……一直把我送到翠玉塔前。   “他跟我说:‘你一定要让这个操蛋的世界变得更好。这个承诺,就是你卖给我的东西。’”   艾萨克那翠绿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着火焰:“我一直记得这个承诺,也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达玛斯忒斯·灼牙。一位‘灼牙’家族中的失败者。曾经热血沸腾想要努力改变世界,但最终选择同流合污的……罪人。   “他虽然犯下诸多法律,但丹尼索亚的法律并没能惩处他——因为在他把我送出来之后没几年,他就被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杀了。灭了个满门。”   “……再后来呢?”   “后来……”   艾萨克深邃的湖绿色瞳孔望着外面:“我或许成功了,也或许失败了。我的确让这个世界变好了……但或许它也没有变得太好,或许它曾经比我所见的更糟。   “但我其实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我努力过了。我失败了。我不是神明。我拼劲全力,也只能到底为止……”   艾萨克说着,有些期盼、有有些迷茫的看向安南:“但我想,你应该是不同的……陛下。大概是不同的。”   安南沉默着,微微握紧手杖。   随着他的思考,安南的瞳底微微燃起光芒。随后便在第一时间,被他的戒指吸去。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那个赌档的位置吗?   “记得的话……带我去看看。” 第1024章 沧海桑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城市布局已经完全变了。   然而艾萨克还是能勉强从中找到昔日的痕迹……毕竟这座港口城市,原本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安南就跟在他身后,看着艾萨克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钻进一个个小巷,一边思索着、一边回忆着,寻找着早已逝去的记忆。   “我还记得这里……这曾经应该是一块断壁。”   艾萨克带着安南从小巷中走过之时,伸手在小巷中间比划了一下:“大概就只有一米多高,上面不知为何有一个凹陷。就像是被长柄的锤子敲碎的痕迹。”   “把墙敲碎,但又没有完全敲碎?”   安南开玩笑般的询问道:“那这么说起来,倒是很适合逃跑的时候翻过去。埋伏在墙角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反杀几个。”   “说不定真是这样。”   艾萨克反而点了点头。他伸手扶向周围的漂亮整洁的白色石墙,有些怀念:“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原本应该都是居民的房屋。这墙上都是一些脏污,除了干枯的血之外,还有排泄物。和小偷与海盗在墙上勾画的标记——除了用于传达信息之外,还会被卧底们用来交流情报。   “而如今,它却变成了一家面包店。隔壁那家,则是变成了贩卖贝壳制品的……那叫什么来着,纪念品店?”   艾萨克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匆匆走去。   他这并不是在寻求安南给他答复。   只是因为周围的一切,与艾萨克童年印象中的城市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直到这时,艾萨克才清晰无比的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自从艾萨克离开这座城市……直到他死亡而后重生,他都没有再回来过。   眼前“黑帆镇”的一切,与他记忆中的“红帆镇”并不相同。   昔日的人不见了,建筑物不见了,甚至就连镇子的名字都变了……除了在地理位置上的确是同一个地方,艾萨克甚至都已经找不到昔日的痕迹了。   安南将目光投向走在前面的艾萨克,专注的盯着他。   而艾萨克却没有理会安南。   他只是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努力从中拆析出旧日的投影。   但他越是努力回忆着过去,言语反而就变得越是苍白:“我还记得这里……啊,对、没错。这原本不是广场,这里原本有两面墙挡着、形成一个锐角胡同,一堆垃圾都堆在这里。我们管这叫‘臭巷’。那些帮派会把尸体直接丢在这里,腐烂过后会发出非常臭的味道。   “这里我还记得……对,这巷子里,原本这里住着一个脑子有病的老头。这条街的孩子们都很怕他,有人说他吃小孩,也有人说他手里有人命。还有人说他是刺杀巫师失败的老杀手。   “但我不怕他,因为我听说,他以前是个发明家,后来因为什么事我觉得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而沦落至此并发疯,或者也有可能是装疯的但总之……谁知道呢。”   艾萨克的语速非常快。而且越来越快。   他的瞳孔微微颤抖,像是有些迷茫、又像是有些慌乱。   激动、紧张、怀念、悲伤、不安……不断变化着的强烈情绪,让艾萨克的大脑陷入混乱之中。   甚至就连艾萨克自己,也不知道心中那宛如潮涌般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黑帆镇”某种意义上,和一百多年前的“红帆镇”,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鱼市还是一样的烂臭。赌档还是一样做着人命买卖。海盗组成的大小帮派依然四处横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一样的这么多。   有人在这一夜暴富,也有人顷刻之间变得身无分文。一方面在骑警与帮派的“督客”威慑之下,大家在阳光下的地区享受着相对安全稳定的生活……而在黑夜降临之后,又会变成混乱喧嚣的无法地带。   这一切都与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   破旧的小巷变得整洁,土旧脏污的房屋被推平又重建。人们穿着不再像是一百多年前那般破旧,街上不再有推着挂上各种鱼的铁架的小孩走来走去,被帮派控制、乞讨或者盗窃的小孩也不见了。   至少在明面上,“黑帆镇”的确是变好了许多。   然而,它已经与艾萨克印象中的那个“红帆镇”完全不同了。   艾萨克突然变得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仔细的带着安南逛遍了黑帆镇的街头巷尾。像是迷路了一般,不断折返着走回头路;又像是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一般,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艾萨克的步伐停住了。   出现在安南面前的,是之前那个被揍了一顿之后、挂在马后面拖行着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面目已经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来他原本的模样。砂砾嵌在肉里,或许也嵌在骨头中。   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也只是昏迷。他被绑在路灯下,低垂着头。   而一个两腿脚腕被一根绳子松松拴住的小男孩,和另一个双脚同样被捆着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又瘦又高、脸上戴着夸张笑容的白色面具的男人一左一右的带在身边。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伸手按在两个小孩的肩膀上。或者也可以说是虚虚放在他们的脖颈处。   他的手是那么大,看上去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两个孩子的脖颈捏断。他褐色的瞳孔,仿佛是凝固干涸的血。   而那两个小孩,都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举动。   小女孩只是低着头、安静的抽泣着,而小男孩则以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悲伤、怨恨、痛苦的目光,死死的注视着那个不知死没死的中年人。   周围围了一圈人。   围在最里面的都是身材比较瘦、皮肤相对黝黑的男人。他们都穿着有很多金属拉链的宽松夹克,面无表情的两手背在身后。   还有少数两米多高、看上去非常胖的男人和女人,身上则像是挂着机枪子弹一般、在两肩各挂了一条奇怪的钉刺板。   而在身材高大的男人后面,还聚在一起站着些无论男女身材都相当不错、气质神秘、面容姣好的荷官。   尽管安南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   但多亏了艾萨克之前对他讲述着的“童年”,他立刻就认了出来——这就是艾萨克之前所说的“赌档”。   ……但那个赌档的档主,不是已经全家都被杀了吗?   “他们竟然还开着吗?”   安南惊叹道:“那可真是百年老店了。”   “……不。”   艾萨克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我们之前已经路过那家赌档了……他现在被改建成了诊所。   “而这里……这里,在一百年前……   “……是我家。” 第1025章 木偶戏   安南微微挑了挑眉头。   如果说,这是艾萨克家的话……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带着笑容面具的男人。   而出现在这里的话,这位档主的身份、也就很容易猜到了。   他恐怕是艾萨克的“弟弟妹妹”中,其中一人的血脉。   艾萨克像是猜到了安南想要问什么。   他低声说道:“我弟弟妹妹们的瞳孔,就是这样的棕褐色。”   “嗯……”   安南沉吟着。   这的确是有些出乎安南的预料……却又仿佛很合理的情况。   赌档开在哪里都不奇怪。它毕竟只能算是一间“有些特殊”的当铺,但凡是有地下室的地方都可以改建成赌档。   但和那些赌场不同,赌档并不是挣那些赌棍钱财的、而是专门给那些海盗帮派服务的。不仅是处理在海上劫掠到的俘虏,更多的则是对帮派的敌人执行私刑、再或是内部执行一些“家法”。   因为丹尼索亚的特殊制度,任何一位大贵族想要大规模的修改法律、都会受到非常强烈的阻碍。因为其他人无法判断这其中有没有隐藏着某种陷阱、而这陷阱又是否会干涉他们的权力。   甚至可以说,“成员会”交上来的那些意见、它们到底都是被“委员会”中的什么人签的字,而这些委员会成员又是出身什么派系、他的政治目的是什么——很多时候,取决于意见通过与否的、并非只是内容本身,而是这些“局外之事”。   这就让丹尼索亚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逮捕行动。   他们甚至要“控制犯罪率”。   不然的话,这个地区上涨的犯罪率,就会在议会上成为一派攻击另一派的证据——大家控制的区域都“风平浪静”,为什么你那里逮捕了这么多犯人?   而因为超凡者与仪式师横行,犯罪是不可能完全被制止的。   那么如何降低犯罪率呢?   ——很简单,只要报案不接就可以了。   在联合王国,只有“自行提供证据”时警署才会立案、并发出通缉。   而在没有通缉令的情况下,只有自首的犯人他们才会接纳……哪怕有热心群众将犯人当场抓获并押送到警署,但只要没有证据、那么犯人最多也就是进去逛一圈,交上保释金就可以出来了。   只有一个情况例外——那就是涉及超凡犯罪的领域,警察们就会特别上心。   因为超凡者与仪式师,的确可以造成巨大的破坏。   那些侦探故事中的超凡侦探与超凡警探们,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自己所能的调查案件、并对嫌犯进行追捕。他们需要花费半个月甚至数个月的时间,来逮捕“首犯”……而且他们甚至不能逮捕太多的人,否则也会让“数据不好看”。   这份工作的收入,倒是比普通警察多多了。   毕竟在丹尼索亚,警察属于“闲差”。甚至没有危险的那种。   在整个联合王国,警察并不对民众负责、而是对市长负责。市长则作为“委员会”的成员、对整个委员会负责,并统帅当地的“成员会”。   所以这些警察,并不希望接到案子。   即使是“逮捕到犯人”,也意味着这个地方的治安,至少在数据上会变差。除非能够确定的确能将犯人逮捕、而且不会被翻案,否则他们宁可把事情糊弄过去。   ——当所有人都在作弊的时候,唯一没有作弊的那个人,反而就会被所有人针对。   因此,城市治安根本指望不上这些警察。   那些海盗们,反而会对自己控制区的民众执行“地下法”。他们自己有自己的立法,并且强迫所有人遵守,否则就会被名为“督客”的帮派精锐暗中惩戒。   假如严重违反了“规矩”,就会被拖出来处刑并示众。   包括且不限于“逃赌债”、“杀害同僚”、“入室盗窃、抢劫、杀人、绑架或强奸”、“焚烧或炸毁民居”、“试图行刺老大”、“偷老大的东西”等。   除了那些可能会动摇“老大”威权的行为之外,就是“追人不能追到家”。   这是丹尼索亚与凛冬最大的不同——丹尼索亚的地下帮派,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入室犯罪。   就算是艾萨克之前说的那个被找上门,灭了满门的“达玛斯忒斯·灼牙”。也是在出门之后,才被早就守在门口围了一圈的仇家直接按住的。   因为在这海盗之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家人,每个人也有自己的仇家。   如果坏了规矩,打破了“安全屋”的潜规则。那么所有人都会因此而受难。   今天可能是你冲进他家去杀了他,而明天就是别人摸进你家杀了你。结果就是大家谁都别睡好。   既然这个局势要长久的维持下去。   那么,即使是互为死敌的帮派,也绝不可能互相打到家里去……当然,如果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胆怯、躲在家里的话,也是可以的。   但在自己帮派打输并撤退之后,家门口可就一定会有几个人全天盯着了。帮派对于这种“怯战的懦夫”,自然也不会来人营救。   而即使如此,那些帮派也不敢在白天打起来。   因为虽然丹尼索亚的地方警察指望不上……但“骑警”并不一样。   骑警是直属王家——或者说,属于“丹尼索亚家族”的超凡者部队。   他们所有人都是超凡者,会在整个白天在丹尼索亚中骑马巡逻,在丹尼索亚至少保持明面上的秩序。   这当然不只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时刻让海盗们对丹尼索亚怀有敬畏之心,而不至于膨胀到找一块地方自立为王。   丹尼索亚的贵族们,一方面在利用这些海盗、另一方面却又在钳制他们。   与警察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   王家骑警有着被俗称“杀人特权”的惩戒权。   只要他们看到“恃强凌弱”、“殴打无辜市民”等海盗可能会做的事时,他们可以在确认其罪行后,直接对其进行惩戒、甚至可以将其击杀。而他们要做的,只是事后为每一条人命写一篇长约四百字的“特殊处理报告”。   同时,这也不会被算作犯罪率。   他们只是存在——哪怕没有出现,就会让那些海盗们变得老实起来。   然而,骑警也有众所周知的弱点。   那就是他们一天只上班六个小时,而且不会倒班。   最晚到太阳落下,骑警肯定就下班了。他们不可能加班的。   而不在工作状态下——或者简单来说,“不在马上”的骑警,就失去了杀人特权。   唯有他们在马上的时候,才能执行惩戒权。因为这些马本身就是被国王亲自授勋的“勋爵”,每匹马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   而他们仅仅只是在严格的训练过后,选定的“勋爵的伙伴”。   是的,丹尼索亚就是这样荒诞的国家……马甚至有杀人的权力。这些马,就等同于一位国王亲自授勋的贵族。   海盗们为了应付骑警的惩戒权,就有了另外一个策略——那就是让需要被杀掉立威的人,“自愿把自己卖掉”。   只要他们在赌档中把自己赌上,并且输掉的话……   基于联合王国尚未废除的奴隶制传统,这些违反了“海盗私法”的人,就被视为“他人的所有物”。就算被当众杀死,只要别把其他人的房子溅一身血、或者把尸体丢到别人家门口,也不会有人来管。   这就是赌档的意义所在。   将“完全不合法”的东西,洗成“至少不违法”的场所。   只是这洗的并不是钱。   而是人。   或者也可以说,这并非是“丹尼索亚枢密院”的疏漏。   正是他们故意让丹尼索亚的局势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警察是需要讲道理的、需要发工钱的,但是海贼不用——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大批量的雇佣海贼了,干脆就用海贼治国。而“骑警”就是这些“海贼义警”脖子上的尖刺项圈。   但骑警本身若是权力过大,也会导致他们自己出问题……于是最终实权就被授予给了马。   而这些马——这些畜生的权力之基,则是因为它们属于“贵族”。   安南突然理解了一些什么……   雅翁的画作、孵化出了纸姬;雅翁的雕塑也同样伟大……那么,雅翁的剧本水平又如何呢?   要知道,悲剧作家曾经就是雅翁的学生。   但雅翁似乎没有什么传世的剧作。   而现在,安南似乎明白了。   他眼前的整个联合王国,都没有被雅翁进行过任何干涉。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干涉,而是将权力放给他们,任由他们自己胡作。   才让这些“人”的内心深处,对权力、钱财的诸多欲望,能够自行粘附结成一幕荒诞的“活剧”。   这些围在一起,手上沾满罪行与血腥的人们,就像是被欲望之线随意摆动的提线木偶。共同上演了一出长达数百年的木偶戏——   一幕自然、荒诞而又合理的木偶戏。 第1026章 绳索或是铁钩   “来,孩子们。抬头,看着。”   带着纯白色笑脸面具的档主,搂住两个孩子的肩膀,发出低沉如深渊般的声音:“来看你们的父亲最后一眼。   “这就是将你们带到这里……把你们押在赌桌上、并把你们输给我们的父亲。也是破坏了规矩——把你们丢在这里,自己逃走的懦夫。”   听到这话,小女孩顿时就哭的更大声了。   而那男孩的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   但他却仍然倔着头,硬是努力的看着被拖行了一路、已经陷入了昏迷——或者说,可能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中年胖子。   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一般。   “那么,老规矩。孩子们。”   档主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看够了,就给他送个行吧。”   随着他这话落下,身后便走出来了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那胖子穿着大款的衬衫,但即使如此……扣子紧系着的衬衫,也是崩的紧紧的、露出了他满是汗毛的肥胖肚皮。   他的左手提着一串缆绳,而右手则握着弯钩。   他就摊开双手,一言不发的站在档主面前。   小女孩发出一声如小鸟般的悲鸣、连忙将目光移开。   安南对着艾萨克小声问道:“这里是什么规矩?让孩子亲手把他们父亲杀掉吗?”   “没那么离谱。”   艾萨克同样压低声音:“是‘宽恕与否’。”   “什么意思?”   “这男人已经沦落到要将子女赌上的地步,说明他多半是死定了。他是在用自己的孩子,来赌一次翻盘的机会——看看能不能用自己的孩子把自己救下来。”   艾萨克微微垂下目光。   或许是因为周围环境昏暗的缘故,他那碧色的瞳孔显露出一种如狼般淡漠的幽绿色:“像是那个男人一样……明明他自己并没有负债、也没有破坏什么规矩,只是为了钱而将我卖掉——或者说,只是为了将我扔掉,而把我压上赌桌的情况,属于极少数。   “因为作为筹码的‘人’,必须在法律上属于他。也就是说,只有父母能够赌上自己的孩子。虽然根本就没有属于他的一分钱花到我身上,但他依然算是我的‘父亲’。   “只要是人,应该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说着,艾萨克冷笑一声:“至于把他自己的命也赔上……只是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在完成了最初的目标——将我丢掉之后,却没能来得及收手。   “或者说,赌桌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它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个人的灵智与理性,让他在无可救药的疯狂中嘶嚎着堕入地狱。就算是超凡者的诅咒,也很难像是赌桌一样轻而易举做到这一步。”   “……那么,你说那个男人死定了?”   “这俩孩子显然是他亲生的。而那个胖子,看起来像是个商人。”   艾萨克伸手扶住安南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那两个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男人丢了货。   “在咱们这儿,船队只要不给海盗缴奉纳金、是不被允许通过受控海域的。一般来说,是船上的每个人头一枚金币。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那么,自然就会有一些商队一口气给海盗大量的奉纳。换取一长段时间的通行权。而这个费用就会减少很多。”   ……安南挑了挑眉头。   这保护费还能包月包年的?   “因为运送货物需要给海盗大量的奉纳金。那么就会有一些船长,视图规避这种情况——于是他们会干脆与海盗合作。   “他们会在运送货物的时候,顺便给控制区域的海盗运送一些东西。用来抵偿奉纳金……一般来说,都是一些无法通过地铁安检的‘大活儿’。”   ……大活儿?   安南有些好奇:“比如呢?”   “比如说浇上水就会持续放出毒雾的‘便携毒桶’,矮人那用来炸矿坑用的强力火药‘爆破粉尘’,还有活着被绑起来的破坏巫师。这都是在我那个时代比较常见的东西。”   艾萨克眯起眼睛:“现在的话……还有黑火、蜜唇、一些奇奇怪怪的咒物。还有火炮。”   “……火炮?”   “没错。那是一种不需要灌入诅咒,只需要一些火药,就能在数百米之外轰沉船只的武器。以前只能放在岸上,现在的话可以小型化之后装在船上了。   “对超凡者来说,那种速度的轰击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对于这些海盗们来说属于利器——因为他们在战斗时,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毁船。”   艾萨克解释着。   海盗对一片海域的控制能力,取决于他们船只的数量。至于海盗本身,反而可以作为一种资源……作为失败者,其中的好手加入到胜利者的阵营中,也属于正常的人才吸纳行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这家伙在偷运私货的时候,被得到消息的另外一拨海盗劫了。”   根据丹尼索亚及整个迷雾大陆的海贸流程——无法提供“商船证明”、又没有得到官方的“武装许可”的船只,都有着严格的载重量限制。而且在离岸和靠岸时,都要对船上的货物进行清点。   每个月,都会互相发送信息、确认信息是否一致。   这是为了在关键的货物丢失时,丹尼索亚的大贵族们能够确认是具体在哪一环丢失的。并顺势找到负责对应区域的海盗,从他们手中重新获得这些货物。   所以那些偷运私货的船只,都必须将货物进行伪装——一般来说,是在离岸划线时、在船上准备大量空的水桶。然后再将表面上的货物运送到目标位置之前,先前往另一处收货点、将“私货”放下,并在空水桶里灌满压舱水。然后再去目的地港口卸货。   ——也就是说,这些海盗只要得到了消息。然后跑过来劫走你的私货、但不动明面上的主体货物,这些船主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还得自己乖乖把水加满。   因为这些私货并没有在明面上被登记过。那么它们就是“并不存在的货物”。作为不合法的货物,被海盗抢了都属于白抢。   就算另一波海盗对市长告状,也没办法。   因为根本无法证明是另一伙海盗抢了货物,而不是船商私吞了。   “所以,无论真相如何……最终都只能由船商来赔偿损失。”   如果他们换不清债,就只能把他们自己也赔上了——他们会被执行死刑,以此作为一种威慑。   也是他们这条命最后的作用。 第1027章 人死便沉海   “但为了防止日后可能会到来的血亲复仇,海盗们想出了一个新的规矩。那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筹码送到赌场,就有可能把他的命赌回来。”   艾萨克缓缓呼了口气,一边回忆着、一边喃喃道:   “而如果真的能赌赢,那么的确也可以把他们放出去——这是极少数的情况,因为都知道赌档的荷官肯定会动手脚。不过这些恶毒的海盗,偶尔也会故意放出来一两条生命,来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反正这处决与否,也无法给海盗们带来利益。倒不如作为维持另外一种‘传统’的代价。   “这些孩子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将自己绑起来之后送到凶神恶煞的赌场。看着他们以自己不熟识的疯狂而扭曲的姿态,没有任何人催促、就亲自将自家孩子的‘一条胳膊’、‘肝脏’、‘整个人’等部件逐渐压上、并一点一点的输掉后……   “这些孩子在被肢解和死亡的恐惧冲击下,就会逐渐对他们的父母失去‘爱’。   “当然,实际上他们并不会被肢解,这仅仅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因为‘活人’比碎块值钱至少二十倍。但孩子们可不会懂这个,在他们的印象中、自己就是被父母‘切成块并卖了出去’。   “而这种‘一瞬间的憎恨’形成的冲击力,随着时间会不断被冲淡。所以作为这个仪式的最后一部分,在他们的父母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即将被处刑之时……这些已经疯狂的父母的死刑方式,将会由被自己亲自绑好带过来的孩子们来选择。   “他们自己参与到了这个过程中,就不会将自己轻而易举的‘拿出去’。而是会一直记住这一瞬间的冲击。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死剩种来复仇’的可能。虽然依然不能完全避免,但却可以减少大多数的这种情况。   “涂抹了海蛇血、能够让人瞬间麻痹的银质长钉贯穿心脏,是最温和的一种、整个过程完全无痛;而同时还有用绳子勒死或是吊死、然后他们自己把尸体放下来的选项。而最狠的一种,则是用铁钩将他们活着挂起来,直到死去。当然,执行者肯定是档主的人。   “选择宽恕,亦或是复仇……当然,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宽恕的。   “会仅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将子女卖到赌档来的混蛋——和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艾萨克看着那个男人一动不动被挂着的姿态,沉默了一瞬间、声音变轻了一些:“当然,这种选择……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就没有端出来银钉的意义了。   但作为一种仪式感……他死后尸体该如何处理,还是得进行选择的。   那个男孩的目光,在两件物品中来回移动着。   他逐渐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手有些犹豫的往绳索探去——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的动作略微一顿,便坚决的按向了那枚铁钩。   那铁钩上是暗红色的锈迹、也有可能是残留的干涸血迹。阴冷的温度,仅仅只是触碰就反复能让那股锈气渗入血管——那男孩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旁边哭红了眼的女孩,坚强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切。   她显然有些悲伤。但她也对另外一个孩子的选择,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看上去,比男孩要大一些——大约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到了这个年岁,她就已经有些懂事,知道面对着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生活了。   昔日的亲情,早已在他将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打碎在地。   “好男孩。勇敢的男孩。”   档主满意的发出低沉如深渊般的声音:“你会有多么勇敢呢?”   “……我能、看完这一切。”   那男孩第一次出声。   他盯着那个男人,以有些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希望看到他被铁钩挂起来。”   “哼哼呵呵呵呵呵……”   档主发出愉悦的声音。   他赞叹道:“感恩悲剧……时隔多年,我又看到了这一切。”   “他与我的选择一样呢,档主。”   那个提着铁钩的大胖子,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那原本或许会是一个憨厚而愉快的笑容,但在他那带有刀疤和弹孔、满是横肉的脸上,却显得那样狰狞。   “我记得,你二十年前也是这么说的。加里。”   带着白色狂喜面具的男人,发出了愉悦的声音:“我说过,他的资质会很不错。”   “您会把我卖到哪里?”   男孩轻声发问道。   “那就要看你能够坚强到什么程度了。”   档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恶魔般的劝诱声:“如果足够坚强勇敢的话……你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觉得,我可以。”   男孩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就看好了,小子。”   那胖子加里呵呵一笑,将绳索搭在肩上。   他灵活的将铁钩转了个圈,将那绳索割断。把那个中年男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随后,他便像是打高尔夫一般——迅猛无比的挥舞着铁钩、将其精准无比的贯穿了那个男人的下巴。并从其一侧脸颊中刺出。   旁边的人群发出嘘声。   “嘴巴张这么大都瞄不准!”   “肥加里的手抖了,他是女人上多了!”   “胖子加里,撒尿对不准坑!”   “——闭嘴!”   加里恼羞成怒的咆哮了一声。   他一把将铁钩抽出,并再度用力挥舞着。   这次铁钩的尖端,成功的从口中刺了出来。他的舌头被顶了出来,意味着这个人是因“失约”而死——脸颊被穿透则是因为“丢脸”,眼睛被贯穿是因为“不长眼”。   那女孩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再哭泣。   男孩则是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迷茫。   “行了,加里。把肉拖到海里去吧。”   档主随口说着,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人死便沉海、不可多泄愤’,消消气吧。这事过了。”   而档主则把女孩肩上的手放开。   他揭开自己的面具,交给女孩。露出一张像是酒馆老板一样憨厚的脸来。只是看脸的话,恐怕会认为他是一位中年佣兵、而不会被他认成赌档的挡住。   他将那男孩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身后一位女荷官给他递上来了一瓶酒。并将同样的劣酒递给在场所有人,就连安南和艾萨克手上也拿了一瓶。   “你叫什么,小子?”   “哈罗德。哈罗德·艾德……不,我没有姓氏。”   “那你以后就叫哈罗德!‘大胆儿’哈罗德!”   档主大声说着。   他将酒瓶直接咬开,喝了两口之后、又灌了肩膀上的小孩两口。随后将它高举着。   周围的人们也欢呼着,同时喝着瓶中的酒。有的人抿了一口,有的人则喝了一整瓶。   安南也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味道是苦涩的,其中还有一股铁钉子味和鱼腥味。似乎并非是酿造工艺的问题,而是储存时污染了。   “欢迎‘大胆儿’哈罗德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档主大吼一声,将酒瓶扔到地上摔碎。   周围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瓶一并用力摔碎。   随后所有就这样突然散开,回去各做各的事去了。   只剩下安南与艾萨克留在原地。   刚刚看完这黑暗、残酷,并有几分怪异的豪杰风格的仪式,安南看向艾萨克。   不等安南询问,艾萨克便点了点头:“我当年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么,你选的是什么?”   “当然……是铁钩。”   艾萨克低声说道:“我看着他魂归大海。   “虽然我们这里有句老话,‘人死便沉海、不可多泄愤’。但话是这么说……可那份仇恨,我至今也仍然没有完全忘却。” 第1028章 微服私访被猜到身份已经是定番了   人死便沉海,不可多泄愤……   安南眨了眨眼。   他听说过类似的谚语,不过是在凛冬公国。   “……我们那里也有类似的说法。说是‘人死便埋土,不可多悲伤’。”   “呵,悲伤……”   艾萨克嗤笑一声:“我们这里可不流行那种东西。   “虽然丹尼索亚这边,一直都说凛冬人野蛮残暴、教国人死板傲慢、诺亚人胆小贪财……地下那群家伙,则直接就不能被称之为人。但要我说,丹尼索亚这边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当亲人好友被杀死的时候,他们所想的并非是悲伤——而是复仇。国王和枢密院都靠不上,也没有什么公义可言。只有小巷中的枪火、背后的毒刃、以及大海深处飞来的炮火最为正义。”   “……其实倒也没问题。这也可以理解。”   安南摇了摇头:“在人们无法求得‘完全正义’的时候,血亲复仇本身也只能成为一种‘残缺正义’。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终手段。”   “那至多也只能算是苍白而空洞的正义。”   艾萨克的轻呼一口气,脸上的郁结之气变轻了许多:“但悲伤的是……这已经成为了丹尼索亚的‘全部正义’。   “在一个血仇仅能指望自己来报的地方,哪怕是不害人、不犯罪,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也说不定会在哪一天突然死去。在仅有自己靠得住,甚至父母儿女都不可信任、兄弟姐妹都随时可能背叛的地方……是不存在【悲伤】这种过于慈悲的词汇的。   “而且……将死人沉海,也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麻烦?”   安南疑惑的发问道。   “他是在指亡灵,先生。”   为安南解答疑惑的,是那位档主。   “尸体如果不及时埋葬——或者挂着示众太久,可能会因为没有完成‘葬礼’而变成怨魂……是不是真的会这样,也没人知道。但咱这里可没什么愣头青,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聪明的紧。”   之前在人群散掉后,依然停在原地的安南与艾萨克就显得异常显眼。于是档主立刻意识到,他们应该是专程过来的、而不会是什么路人。   但身为赌档的档主,他最为擅长的就是“看人”。   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必须尽快除掉,又有什么人得客客气气的对待……   而看着档主走了过来。   周围那些人立刻识趣的散的更远——唯恐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那两个孩子也已经被带回到了赌档里面。他们已经“被当掉”,是这个赌档的“个人财产”了。   他们要么是缩回到了赌档里面,要么就是远远站到路口处站岗。他们就站在这一滩新鲜热乎的血迹旁,在瞬息之间变得冷清的街道中开始闲聊。   “阁下……你们来这里,是要调查什么事吗?”   档主客气的询问道。   他看了一眼安南握持着的双蛇长杖,以及那轻飘飘的露肩长袍,和艾萨克身上挂着的诸多几何吊饰……便是异常恭敬的低下了头。   正常人上街,不可能穿如此怪异而不日常的衣服,更不可能随便就握持着这样华丽的手杖——它上面甚至顶了一枚比自己的拳头还大的水晶球,还能看到流光!   而那种带有几何图案的衣服,他也曾经见过。那是翠玉塔的导师们特有的服饰……一般来说,几何图案的种类越多,也就象征着地位越高。   这个人胸口的坠饰却是几乎什么都有。   ……难不成是翠玉塔的塔之主或者塔之子亲自来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骗子的可能。   然而档主对自己识人认人的能力是有自信的——这份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气度,以及那个白毛矮子身上极为异常的亲和力和压迫感,都是做不了假的。   最低也是两位正式巫师,“委员会”甚至更高级别的那种。   而他只是某个港口城市里、某个海盗派系所属的赌档档主而已。虽然在帮派内算是中高层,但哪怕是几个月前加入他们的老仪式师,也比他地位要更高一些。   他毕竟只是凡人。   在联合王国这种地方,超凡者在各种层面上都比普通人更加高贵。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贵族,可以无视资历的插入任何行业中……甚至能够轻易成为被那些大海盗都为之敬畏的骑警。   看到他异常恭敬的神色,安南饶有兴趣的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来专程来这里玩玩的呢?”   “您这口音,一听就是凛冬那边的大贵族了。而且多半是没来过咱们这……但旁边那位大人,一看就知道是本地人。”   这个长相如同酒馆老板,仿佛随时会来一句“这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你还真是个人才啊朋友”的赌档档主,在两人面前却显得那么友好。这态度甚至可以说近乎谦卑。   “而如果是本地人领着外地朋友来旅游,也显然不会带着朋友去赌档。最多也就是过来看一眼。   “假如看到了刚才那样的仪式,多半会赶紧离开——我也是见过一些大人物的。他们虽然不在乎我们这些小人物活着与否,但看到那种‘不干净’的仪式时、他们还是会为之一惊……在人被挂起来之前就会匆匆离开。”   档主低声说着,他右侧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露出一个稍带嘲讽的笑容。   虽然那些大人物们,下令要杀死某个人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不会有。但他们真的看到铁钩钉入脸颊,鲜血混着舌头或是眼珠一并弹出来的时候,他们反而就吓得面目苍白。   而和那些“大人物”相比,这个手持权杖、有着银白色的长发,皮肤纯白到仿佛在发光一般……有着仿佛公主般美丽面容的少年,看到这一幕时却没有任何反应。   既不恐惧,也不兴奋。没有厌恶,也没有愉悦。   他的脸上,只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   档主立刻确定,这肯定是一位真正的上位者。   突然,档主脑中灵光一闪。   他像是过了个灵感,猛然间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之前在酒馆中,似乎听说过这一代凛冬大公的年纪不大,而且经常喜欢去别人国家乱窜来着……   这个长得像是丹尼索亚家的小公主一样漂亮、气质异常高贵,皮肤白到仿佛在发光一样的白毛矮子……   ——不会就是凛冬大公吧? 第1029章 厄难的重演   档主心中这么想着。   但他嘴上却没有这么说,只是恭敬地说道:“所以我推断,你们一定是过来找我有事。”   “那你觉得,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安南饶有兴趣的发问道:“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埃米尔。埃米尔·哈特,在拉链帮人称‘哈特老爹’。除了负责赌档之外,就是负责教育、照顾新人。”   档主“哈特老爹”毫不避讳,将自己的情报说了个清楚。   因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想知道的话,花不了半个银币就能打听出来,倒不如他自己说出来、还能表示自的诚恳。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小个儿白毛听到这话之后,却是将询问性的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人——这让他心头一紧。   难道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只见翠玉塔巫师打扮的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来。他看向自己,沉默了一会,询问到:“你知道哈里、比尔,或者诺娜吗?他们都姓哈特……大概得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   “……说实话,我不记得。”   埃米尔·哈特认真的思索了一会,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倒是知道比尔·哈特,但我想这应该不是您要找的人。因为他是我的叔父,比我大不了几岁。”   “这赌档是你家传的事业?”   “这玩意哪有家传的呐,这地皮几百年都没变过、蹲在上面的海盗倒是来来往往,几年十几年就换一茬。我爷爷那代都还是农夫呢。   “不过这物资以前倒是我祖宅,我把它改成赌档了……毕竟按咱们这儿的规矩来说,不许入室给人找麻烦。我成天都待在里头不出来,就会过的稍微安全一些。   “毕竟我的前任,就是出门的时候被人拿刀子从背后给捅了。”   档主埃米尔有些怀念的说道:“如果我当年有钱上学,也不至于来看这档口不是。说起来也不怕您笑话,我当年雕塑手艺还是不错的……起码是能过丹尼索亚神学院的入学考试的程度。   “假如我当年有钱上学的话,现在大约在丹尼索亚东区当一名建筑师吧。”   听到“没钱上学”这话,艾萨克顿时沉默了一瞬。   他眼中一瞬闪过诸多复杂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艾萨克才终于开口轻声问道:“你当年入学考试……通过了?”   “过了,拿了B+。”   埃米尔笑了笑:“还算可以吧?但也很可惜……没有到A评价,拿不到奖学金。”   他的脸上有些怀念追思的神色:“说来遗憾,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不过说是一点,但至少不是A-评分……那样的话,我或许会发疯的吧。”   丹尼索亚神学院,只要拿到【B-】的评分就足够了。但如果能拿到【A】以上的评级,就可以拿到奖学金。A级的话可以学费全免,A+的话还可以倒贴一倍。   当年的艾萨克,就是最高的A+评级。   “要是能有机会走上正经的路,谁会来干这活啊。这么得罪人、又挣不了多少钱……就算是打手,挣够了钱也能洗手不干,但我就没那个机会了。   “要是离了拉链帮,估计出不了城我就被人钓起来了。就算现在还在拉联邦里头,也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扔到海里了。”   埃米尔虽然有些怀念,却并没有后悔:“我们老大有句话,我觉得特别有道理:‘任由他们讨厌你,无所谓。只要他们怕你,就屁就没用。’   “我已经过了希望他人喜欢我的岁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们能怕我。”   那是一种近乎坦然的神态——是看穿了一切,认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面无表情过着在地里刨食的生活时的样子。   既不期许,也不追忆。   艾萨克则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安南抱着权杖,一言不发。   在艾萨克问话的时候,安南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艾萨克的那位继父,就姓哈特。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档主真的就是艾萨克的弟弟妹妹们流传下来的血脉。   但和那些贵族,那些大家族不同。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祖上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   大家都是普通人。   能够流传下来的故事,也就是口口相传的那些而已。往上名字都数不过五代。   虽然艾萨克对他的弟弟妹妹们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倒不如说,如果他们死了反而会更好。   但看到过了一百五十六十年,他们的孩子又陷入了自己当年的困境——明明有改变命运的才能,却因为没有钱缴纳高额的学费而只能选择弃学。   而在丹尼索亚。   假如没有一份足够优渥的工作……就要么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要么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此生已然再无希望。   艾萨克只是感觉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的。   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和安南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里。也记不住之后安南和那人又聊了些什么……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脑袋很乱、非常混乱。人偶之躯的思维中枢仿佛都因为高强度的思考而过热。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一间酒馆的包间内。   虽然安南显然没成年……但在丹尼索亚,并没有那么多规矩。   尽管这里并没有多少银爵教会,丹尼索亚人也认为自己并不像诺亚人那般贪财——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都没见过诺亚人,但他们还是认为诺亚人是最贪财的。   “钱在这里,可比在诺亚好使多了。不光是能让我进来,甚至还能把已经在包间内的客人请出去。”   安南双手捧着酒杯,将它放在灯光地下欣赏着,同时悠然道:“这里的人并不像是诺亚一样,信奉‘钱能够交换万物’。他们并不理解‘交易’的意义是什么、也不认为‘契约’有什么用,他们只是觉得‘我需要搞到更多的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放眼望去,这街上的每个人都需要钱、都迫切的渴望着钱来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使就算他们有钱,也无比艰难。   “虽然这里的人并不信奉银爵士……但没钱的人在这里,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看着变得有些沉默的艾萨克,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自己那杯喝了一半的,加了柠檬、冰块与薄荷叶的朗姆酒放下。   “是不是觉得,一百多年过去,人们似乎没有什么长进?”   “……我只感觉灾厄在重演。”   艾萨克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什么人都没做错任何事,但哪里都显得不对。每个人只是为了自己而活,这个世界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雨果和萨尔瓦托雷那些人的努力……真的有价值和意义吗?这些人真的值得拯救吗?   “如果需要拯救的话,又该、从何下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位发明了“仪式模块化技术”的昔日塔主,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意识到——世界的确在变好,但世界似乎并没有改变多少。   整个城市变得整洁又明亮。   人们的衣食住行都已经变好了数倍。   昔日的手工纺织厂和铁匠铺,如今已经变成了喷涂着黑烟的工厂;曾经连小贵族也难以经常吃到的肉食和酒,如今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昔日用于照亮的鲸油也已经变成了更加稳定、明亮的绿火……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依然没有改变。   穷人还是一辈子只能是穷人。   贵族生来就是贵族。   明明在理论上有着改变命运的可能,却也仅仅只是可能。甚至有了那份资质,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与其擦肩而过……   “雨果说,纠纷是因为人们在争夺有限的物资。但我感觉……这似乎又不太像。”   艾萨克向安南寻求着答案。   他也知道,自己向一位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寻求这种答案、自己的脑袋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哪怕是安慰也好。随便来个人和自己说说话都好。   他只是觉得自己脑袋好乱……   看到被整个翻新的城市、变得繁华而又“文明”的海盗之都,又看到和那个男人有着相同姓氏的人,和昔日的自己走上了相似而不同……反而更加堕落的路。   ——那一瞬间,艾萨克甚至感觉这一切的努力……都毫无意义。 第1030章 并非毫无意义,只是远远不够   事到如今。   跨越百年时光死而复生,终于能静下心来回到家乡的艾萨克,在见证了这确实有所改变了、也没有改变的世界之后。   他也终于开始为自己曾经的事业、自己人生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安南对此并不意外。   倒不如说,像雨果和萨尔瓦托雷那样,能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不祈求一定要得到结果,也要为了他人而燃尽自己的全然向善的灵魂……反倒才是极少数。   那是堪称圣人般的资质。   但安南也不可能用萨尔瓦托雷的标准,来要求艾萨克。   毕竟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回报,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至于你所说的……这个国家百来年间,已经改变了许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   安南双手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并轻声答道:“因为你们所改变的是‘很多’,而不是‘全部’。”   “……并非全部?”   “没错。说到底,希望能够通过‘仅提高生产力’的手段,直接改善社会、带来社会的进步,这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唯心的期盼。是一种唯生产力论。”   安南平静的说道:“无论是翠玉塔还是泽地黑塔,你们所开发出的技术,的确推动了时代的进化,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但你为什么能够察觉到,世界的确改变了呢?”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艾萨克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一百四十多年……不,应该是一百八十多年没有回来这里了。就像是与自己的孩子朝夕相处,就很难看出他有没有变胖或是变高一样。”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新技术,都很难立刻反馈到整个社会上吧。”   “嗯。毕竟消息的传播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人们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发明与民用,民用与普及,普及与习惯都是不同的概念。”   作为转化学派的巫师,艾萨克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了解的。   刚刚毕业的转化巫师,往往会希望自己能够立刻改变整个世界。   每当他们开发出一个新技术,就渴求着能够立刻得到推广,最好让所有人都立刻用上……而不会意识到民众最为迫切的需求是什么,以及民众是不是真的需要花钱来购买这东西。   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发明无人问津、无人理解的时候,就难免产生一种怀才不遇的感情。   因此,提前在年轻巫师毕业之前给他们打预防针、防止他们心态崩了,也是巫师塔中导师们的工作之一。   “那你其实应该可以理解……生产力的提升所导致的生产关系的改变,无论是在时间层面上还是在空间层面上,它的改变都不会是平均的、即时生效的。”   安南缓缓说道:“人们有着‘遵循习惯’的习惯。如非必要,他们不会意识到这种生产关系需要改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这种形成的‘习惯’都会相当固定、不会轻易改变。   “只要生产力继续发展下去,社会迟早会产生变革。你虽然感觉丹尼索亚与过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但这真的不是你的主观感受吗?它是真的没有一点变化、除了城市风貌变好之外,就没有变好或者变坏一点点吗?”   “……那倒也不是。”   这时艾萨克早已冷静下来。   他原本就不是毛躁的青年小伙。在他听到“这种改变不会是平均的、即时生效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可他却依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处理。   所以他只能认真顺着安南的话语来思考:“一百多年前,每个城市中会有复数的海盗帮派互相争权夺利。对于稍大一些的城市来说,甚至每天都会有新的帮派诞生、也会有旧的帮派消亡。   “但现在的话……似乎拉链帮已经彻底控制了‘黑帆镇’。也没有在街头巷尾出现成堆的尸体了。”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但那并非是因为他们和过去相比、更有良心或是道德……而是因为有了火炮,因为船只的规模与技术都有所上涨。   “如此一来,海盗们就很难以帮派为单位互相缠斗。当一方获得优势的时候,会很快将其转化为胜势;而在他们彻底胜利之后,又会想办法巩固自己在这些港口城市中的‘统治’,而这反而压制了其他帮派的成型。   “这些海盗与海盗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因为这些新技术而被改变的吗?但这种改变,难道是因为什么‘海盗关系修改器’的技术而导致的吗?”   ……是的。   艾萨克之前昏暗下去的瞳孔,又逐亮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了。   泽地黑塔的发明,都是一些能够“立刻改善人们生活”的好东西。   比如说方便而好用的伤药,便宜而安全的照明技术,能够被普及的造纸和印刷技术,能够更安全、更省力的勘探地道的地下装备组……   这些东西,说是没有改变社会……但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到吗?   ——并非如此。   在艾萨克那个时代,一本书至少需要一个金币起步。那些书都是手抄的,穷人连买书都不可能做得到。因为这价格根本降不下来……抄写员的人工成本和纸张的成本难以忽略。   而如今,随着造纸与印刷技术的普及,书籍变得廉价。一到两个银币就能买到一本书,这其中还有溢价……而在诺亚,想要取走一份报纸、所需的并非是一个银币的购买、而是“捐款”。   想要看书、看报的话,甚至连钱都不用花——各个城市都有了面向大众的公共图书馆。只需要相当少的钱,就能“包个月卡”,进入其中进行阅读。   而这也是因为印刷成本大幅下降,才有可能出现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照明技术的发展,如今才可能有“路灯”这种东西。有了这东西,夜间犯罪率也有了明显的下降。   “你所做的,并非毫无意义。”   安南轻声道:“只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第1031章 改变世界的手段   艾萨克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他眉头紧皱,认真思索着:“原来如此……技术本身对人民生活的改善,并不代表着社会整体的改善。甚至就连这些有用的新技术,也不一定能够真实的产生作用。”   “没错。萨尔瓦托雷,和他的老师本杰明教宗的研究方向,就是‘让平民甚至贫民也能使用的转化产物’。”   安南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艾萨克并不知道的秘密:“因为本杰明当年希望成为转化巫师的原初动力,就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最需要用转化产物的时候,却买不起。   “于是他就发誓:如果他能够成为了不起的转化巫师,一定要开发出能让大多数人用得起的转化产物。他不希望他女友的悲剧重演。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安南虽然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但他眼中却仿佛闪着光芒。   在艾萨克的注视下,安南缓缓说道:“这些新技术已经在点滴之间,浸润了民众们的生活。但它们却还没有积累到质变……也就是说,它还不足以打破那面墙。   “就像是进阶染色之位时,只有那些持有足够强烈的欲望的人,才能有‘力量’保持自我——如果人民希望改变一切的渴望并不强烈,那么他们的这份‘欲望’也会在抵达新的境界之前烧尽。   “如今只是开始有一些像你一样见多识广的人,开始意识到,丹尼索亚的这些落后的‘传统’,已经对新一代产生了阻碍……   “然而因为海盗制度,丹尼索亚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均衡状态’。人们通过迫害其他人,来维持自身在社会中的定位……只是如此,他们就能够满足了。目前这份平衡还没有被打破,人们还没有迫切的希望改变一切。”   安南指出了丹尼索亚真正面临着的问题。   那就是,丹尼索亚并非是真正的“无法之地”。   它其实也是有秩序的,只是这秩序本身相当堕落。而这种堕落的秩序,却被丹尼索亚的民众所认可。   “那么,丹尼索亚的这种情况应该如何改变呢?”   艾萨克的身体微微前倾,补充道:“我就不指望改变这个世界了……那太复杂、太大了。就像是没有什么梦想的人,就会说‘我要成为了不起的人’一样。   “假如想要改变丹尼索亚……至少让它变得像是诺亚一样。安南陛下您有什么办法吗?”   “这很难。不如说是非常难。”   安南诚实的说道:“如果你是丹尼索亚王,说不定还能简单点。但你只是一个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死人,而我根本就不是联合王国的当地人。   “丹尼索亚面临的问题,并非是人们希望让它改变的同时、遇到了某种难以克服的阻力;而是上至国王陛下、下至市井小民,都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一百多年的海盗传统……”   “是两百年。”   艾萨克纠正道。   “是的,两百多年的海盗传统,已经让人们适应了这种野蛮的生活方式——习惯了欺压他人、习惯了堕落与背叛,甚至不认为‘杀死他人’是罪不可恕的,而是一种‘可能危害自身的激进手段’。   “也就是说,整个丹尼索亚都是自私的。就连最底层的穷苦人民,也是发自内心的不认为这样有哪里不对——丹尼索亚人,并不渴望改变一切。他们充其量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更高的、能够欺压他人的那个人’罢了。   “这是联合王国已经患了两百多年的疾病。它只能由这个国家自己的年轻人来救治。”   “……是的。”   艾萨克沉重的点了点头:“我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位。还是在我进入翠玉塔进行学习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这是不对的、野蛮的、落后的。”   “所以就很简单了。”   安南打了个响指:“那就是教育。更普及的、质量更高的教育,能够从根本上提高国民素质。   “这些大人已经没救了。他们生活在海盗之国,思维方式就像是海盗。但孩子不一样……通过教育的引导,这些孩子还是有拯救的可能的。   “除了能力之外,首先要加强孩子们的道德。然后就是开拓他们的眼界,让他们既不自傲也不自卑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再然后,就是让他们心中燃起改变世界的欲望——让他们意识到,丹尼索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他们中的优秀之人,在弱肉强食的联合王国,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成为首领级的人物。而他们的思想就会逐渐改变其他人。   “一个人能够影响一片,这一片人又可以影响更多的人——既然传统根深蒂固、人们的偏见难以根除。用暴力的手段将其影响,反而会起反作用。那么就用更有浸染性、更加正确的理念将其感染……   “因为丹尼索亚真正迫切需要改变的,并非是某个技术的短缺、而是人们‘心’的麻木。”   “……竟然如此。”   艾萨克喃喃道。   在他以往所接受到的教育中,都是技术至上的精英理论。   也就是,这个世界之所以不够完美,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废物。他们至多只能让这个世界维持不变,但真正改变世界、让时代迎来突破的,只能是极少数的精英。   而他们就要成为那极少数的精英——用跨时代的技术,让这个世界为之改变。越是先进的技术和理论,就能越快的将陷入泥坑中的世界之车抬出来。   这就是翠玉之塔的理论。   也是翠玉之塔出身的每一个巫师,所信奉的理念。   他们相信……就算一时之间,自己的技术无法带来改变、也终究会让这个世界变好。   曾经的艾萨克,当然也是这种理论的信奉者。   他也正是在意识到,丹尼索亚的“变好”与他所想的“变好”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时,才产生了极强烈的自我怀疑。   但如今,在安南的引导下、他却逐渐意识到了真理的另一面:“我好像懂了一些,但又没有完全弄懂……意思是说,我们所开发出的技术,只是‘钥匙’。但真正能够打开新时代大门的,只能是民众自己?   “而丹尼索亚的问题,并非是钥匙不对、而是持有钥匙的人不想打开大门?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改变的是思想,而不是技术。”   “……差不多吧,虽然感觉你把问题复杂化了,但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要注意的是,你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了。技术也同样是需要的……或者说,这同样也是一种技术——一种人文领域、社科领域的技术。   “鼓励‘进步’当然不是错事。只是你们的目光太狭隘,只关注到自己想看到的一点。当然,所有的巫师塔都有这毛病……”   安南耸了耸肩,将仅剩半杯的薄荷朗姆酒一饮而尽。   他满足的哈了口气,拿起桌边的权杖:“走吧。”   “去哪?”   作为本地人的艾萨克,反而下意识的询问道。   不知何时开始,他开始习惯性的遵从安南的指令。   “去找雅翁谈谈。以他未来同事的名义。”   安南眯起眼睛。   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有了一种让艾萨克也为之敬畏的上位者气质:“虽然只是闲聊,但你的疑惑反而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大概知道雅翁想做什么了……但还是不太确定。所以过去和他聊一聊。   “希望他老人家没有跟银爵一起去出差。” 第1032章 “乌鸫”   但安南刚刚的计划,却遇上了意料之外的阻力。   或者也不能将其称之为阻力——   就在安南和艾萨克离开酒馆的房间,还没来得及离开。   下一刻,安南与艾萨克敏锐的察觉到……酒馆某处传来一阵阵非常隐晦的空间波动。   但安南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停在了原地,瞳孔深处猛然燃起明亮的光辉。艾萨克则是上前一步,将安南半个身体挡在身后。   又过了两三秒,他们才听到一声清脆嘹亮的犬吠声,无端的在虚空中响起。   安南前方的空气,就像是纸张被烛火烧灼一般、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最开始只有拳头大小的焦黑色空洞,随时间快速向周围蔓延、融化,在奇异的烧焦气息中,它变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空洞。   一只耳尖、唇边与胸口处的橘黄色绒毛处,都燃烧着深红色火焰的杜宾犬,灵巧的从那空洞中跃出。   它大约只到安南的大腿——以安南的身高来作为比较,这只狗显然不能算大。   只见它在安南身前转了两圈,再度发出了两声嘹亮的犬吠声。   那是极为深远的叫声。   就像是在深夜的山谷中,发出悠远回音的狼嚎一般。   明明是在闹市的酒馆之中、明明声音并不大,却能够轻而易举的穿过墙壁、传到很远的地方。而在近处的两人,却也不会因为犬吠太过响亮而感到不适。   “这是猎人的野兽伙伴。”   艾萨克低声解释道:“可能是超凡警探,大概是青铜阶。”   安南无声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已经猜出来了——就像是能够遁入阴影中、在影子里传送的巧克力一样。这种能够追踪和传送的“燃烧着火焰的猎犬”,应该也是另外一个类型的动物伙伴。   不过……   这还挺酷的哎。   安南在心中感慨着。   他没有丝毫慌张,甚至想要蹲下来撸一下狗。   而当安南这样想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这么动了起来。   那头身上各处都燃烧着暗红色火焰,身姿挺拔的黑色猎犬,对安南却没有丝毫畏惧。   它异常亲昵的凑了过来,伏低身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呜咽声,纤细而极短的尾巴啪嗒啪嗒的摇动着。   安南只是蹲下并向前伸出手来,这前来搜寻安南的猎犬,便自己把脑袋伸到安南的掌心中、并且开始主动用头蹭着安南的手。   而安南只是笑眯眯的歪着头看着狗,同时给它轻轻顺着毛。   ——这是来自于“辉光君主”的感染力。   就如同骸骨公仅仅只是出现在他人视野中时,就能够让人恐惧到近乎绝望的程度。   而腐夫尚未出现,仅仅只是在这座城市中存在的时候,空气中就会无端飘荡起陌生的香气。   纸姬之所以要遮蔽自己的存在感,也正是担心自己的“异常之美”瞬间击穿对方的理智壁垒、溶解对方的人格。   甚至就连白银阶的超凡者,在人群中谈话时,也总会成为“最亮眼的那一个”。一群凡人中的白银阶超凡者,即使打扮与其他人完全一致、镜头扫过的时候,也总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就像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存在唯一不同的   灵魂完成染色仪式的超凡者,甚至只要稍微展露自己的存在感、都不用完全解除诅咒的封印,就会直接让整座城市出现异状。   这种能够轻而易举浸透到外界的异状,就是在黄金阶这个阶段作为强烈。等到成为神明之后,反而就会变轻很多、变得容易控制;而那些正神从外观上来看,甚至与凡人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是近距离与正神们接触,只要正神不想的话、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这是一种对超凡力量的控制力。   这也是为何黄金阶的超凡者,通常都会住在远离人群和闹市的地方。因为他们正好到了拥有极强的超凡之力、却恰好最难以控制的阶段。   腐夫出现时的征兆在所有神明中最为明显,并非是因为他特别强……反而是因为他是最弱的。   就在安南对那条猎犬展露笑容的时候,五月底那将人晒得昏昏欲睡的阳光,骤然间失去了灼热的温度、变得清凉而令人清醒;黑帆镇所有的灯火,骤然间都明亮了三倍;全城所有患有眼疾的人,无论严重程度如何、都在眨眼之间毫无声息的被治愈。   “……打扰了。”   而在这时。   随着一个懒散而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们身下传来了酒吧大门打开的声音。   没过一会,便有一个中年人迈着很沉重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安南光是听着他的步伐,就能感受到他的疲惫。就像是那种经过了一天刻苦的学习或是工作之后,还没到家就已经走不动路了、只能一步一步缓慢上楼时的那种感觉。   而安南顺着那声音望去。   发现从那边上楼的人,是一位给人以强烈“社畜”印象的男人。   他茶色的头发向后梳理着、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则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即使是五月底的丹尼索亚,他也穿着相当厚重而正式的衣服。在衬衫的外面、还套着类似军衣的纯黑色双排扣外套。   安南注意到,他身上的所有扣子上、都有着丹尼索亚的国徽——那是一个抽象的王冠标记立于三重山上的图案。   那人一上来,看到自己的狗与安南如此亲昵、稍微有些讶异。   “夏莉。”   只见那人轻声喊了一声自己的狗。   虽然名为夏莉的猎犬一脸人性化的“很是可惜”的表情,但它还是很快把自己的脑袋从安南手中抽出,在安南面前转了一圈。   于是那人便走到安南面前,向安南出示了一份证件,同时用一种勉强打起精神来、但还是没有力气的低沉而黏糊的声音,低声说道:“您好,这里是法术与仪式犯罪特殊管理局。   “你好,乌鸫。”   安南温和的说着:“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安南说出这话之后,乌鸫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从怀中抽出了一枚白色的玉牌。   他捏着玉牌,就像是拿着话筒一般微微指向安南,同时口中快速念道:“请不要担心,先生,我们只是照例询问一下。因为夏莉嗅到您与我们正在通缉的一位通缉犯进行了接触,我们需要得知更多的情报。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拒绝回答、或是留下错误的情报,但您之后需要在我们笔录中签下名字,并对以上言行负责。   “如果您拒绝回答或情报有明显错误,我们将会在不打扰您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对您的身份背景进行调查,确定您是否与其有关联。除此之外,如果您能提供有效情报,我们也将给予一定奖励。”   “乌鸫”以安南险些听不清的声音,快速念出了一大长串的开场白……就像嘴是租的,有点着急还一样。   乌鸫说完之后,向着安南微微点了点头,嘴巴动了动、用无声的口型,对着安南补了一声“抱歉”。   “那么在这里,首先请问一下,您的名字与工作是什么?”   乌鸫询问道。   “我是安南·凛冬。”   安南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一代凛冬公国的大公。” 第1033章 普通市民安先生   这个答案,显然完全出乎了“乌鸫”的预料。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乌鸫”,听到安南这个答案之后、整个人都瞬间精神了起来。   ——或者说,他直接被安南这个回答吓精神了。   这大概相当于什么情况呢,就是警察突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在街上盘问到了别国的最高领导人……   而被乌鸫握在手中的那个东西,似乎能够用来侦测谎言和录音——他也正因如此才立刻相信了安南的话。当然,入境记录就在那里,在它已经采集了安南声纹的情况下,狐假虎威的撒谎装逼是没有意义的。   也就是说,安南真的就是前来旅游的凛冬大公。   乌鸫身后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在烈阳下晒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出汗。但如今冷汗却是直接浸了一身……甚至手指都开始颤抖。   安南看这个也挺眼熟的,以前在白塔噩梦中玛利亚就用过,那位罗斯堡子爵家看门的门卫,也用过类似的东西。   因为这东西就是风暴之塔的特产,能够用于持续释放侦测谎言和侦测真名。就像是泽地黑塔的黑火、翠玉塔的基板、双子白塔的石像鬼、千面幻塔的小游戏一样……属于巫师塔最基本的对外创收项目。   安南之前也听玛利亚说过,这东西做起来并不麻烦。   可能最麻烦的步骤,就是如何将它们切成这样的标准大小。为了能够制造一大批这种一掌长、两指半宽、半指厚的石质小板子,反而得出动风暴之塔……   风暴之塔有一个类似机床的仪式,就是专门负责将买来的石料,切割并打磨成这样的大小。   是的,它并非是玉石——而是灌入诅咒的普通石料。就像是灰雾本身也是一种如同雾霾一般的物质,灌入诅咒后、石料原本的性质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那诅咒并非是巫师学徒提供,而是由风暴之塔上空那永不停息的大风暴提供。或者说,制造这种玉牌的过程,本身就是消磨那份力量的方式之一。   别的巫师塔,都在为了能源而发愁。唯独风暴之塔,是在为“怎么快速用掉这些能源”而发愁……   只要在灌入诅咒的这个过程中,对准它完整的使用一次某个法术……这个法术,就会被风暴之塔的那个“机床”一同压于其中。   整个过程都是全自动的,而且一位巫师学徒每释放一次法术,都同时可以铭刻一组二十板;如果是正式巫师的话,因为法术效果更强、法术种类更多,还能同时制造更多类型的“法术石板”。   无论是成本还是加工都不复杂。   但给风暴之塔带来麻烦的那种“源源不断的无限诅咒”,其他的巫师塔根本不可能拥有。而敕令学派的法术,也需要一定的天赋才能掌握。   而这个机床仪式的设计者……   就是安南家的那位“维克多·霜语”。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明明大家都知道这个东西理论上很廉价,但你们还是非得溢价好几倍从我这里买”的奇妙情况。   鉴于风暴之塔不收普通学徒,这个叫乌鸫的人手里握着的这一枚,如果不是十几年前的旧货、就只能是玛利亚亲手做的。   也就是说,“乌鸫”是在用着安南的姐姐亲手制作、由安南统治的国家卖到丹尼索亚的东西、来采访记录安南的话语、同时判定安南有没有说谎。   “乌鸫”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他沉默了好一会,对安南谦卑的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   安南只是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你说,我和通缉犯接触过?我也很好奇……我今天接触的人应该不多,丹尼索亚人就更少了。到底哪个人是你要找的通缉犯?”   看到安南并不抗拒、也不介意,“乌鸫”脸上僵硬而苍白的表情才终于得以缓解。   如果安南因为他这失礼的询问而生气——哪怕安南仅仅只是表露出不满的意思、哪怕他什么错事都没有犯,只是按最为标准的流程,“法术与仪式犯罪特殊管理局”的那些领导,也一定会重重的处罚他、作为向安南赔罪的诚意。   “陛下,您能够不在意真是太好了……”   “乌鸫”异常谦卑的对安南再度鞠了一躬。   随后他将那玉牌别回到腰间,从怀中掏出了一幅折叠的画像,将其展开之后、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双手将它递给了安南。   而原本威风凛凛坐在乌鸫脚边的“夏莉”,脸上也立刻带上了笑脸,凑过来软趴趴的躺在了安南脚边。   “你就把我当成是一位叫做‘安南·凛冬’普通市民来询问就好。”   安南看着“乌鸫”把画交给自己之后,也没有直起腰来、而是就那样一动不动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无奈的笑了笑:“你这毕竟是在工作,我能理解的。虽然我也知道,我们凛冬的一些贵族,脾气都不怎么好……但我其实没有那种臭毛病的。   “你如果碰到丹尼索亚的贵族,也会这么恭敬的询问吗?”   ——您这话说的,遇到贵族我哪敢问啊。   “乌鸫”在心中嘟哝着,但是一言不发。   主要是不敢说。   因为腰间那牌子的录音还开着呢。   那玩意最要命的地方在于,为了防止诱导性询问、或者撒谎骗答案,同时也是为了让人信服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这种玉牌的侦测谎言效果是双向的……   他要是敢撒谎,那这段录音放出来的时候玉牌一样会发红。   那样他肯定就死球了。   “……行吧,我知道了。”   安南看着“乌鸫”的反应,无奈的笑了笑。   他大概对丹尼索亚这边的政治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而在安南身后的艾萨克,眉头也是紧皱、看着连抬头直视安南瞳孔都不敢的“乌鸫”,沉默着一言不发。   安南定睛望向手中的画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这个人啊……”   他一脸恍然。   画上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精瘦老者,他脸上是被海风侵袭的痕迹。他戴着船长帽,微微佝偻着腰、左手反握着一把匕首、右手则握着一把枪。   但最显眼的,是他右手手腕处的银手镯。   那老人回头过来,眼中是阴鸷狠毒的神色。这画像将那眼神画的惟妙惟肖。   安南刚想回头跟艾萨克问一句“你看这个是不是谁谁谁”,但他突然想到“乌鸫”只过来询问了自己、而他开录音之后艾萨克也没有说话。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和外人说话并留下了声音。   那么“乌鸫”回去之后,可能会被斥问:“为什么不去问同行的另一个人,而去问安南大公?”   那样的话,就会平白给“乌鸫”增添麻烦。   ——这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第1034章 “毒手”   而很快安南也意识到,为什么的乌鸫不希望“采访”艾萨克了……   一方面是因为,魔犬“夏莉”嗅到安南身上有那个老人的气味。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艾萨克身上还穿着翠玉塔的导师服饰。   如果将翠玉塔扯进这件事来,那么他的那些怕事的领导,可能就会担心翠玉塔的影响力……而选择直接将他召回、撤案并将那个人放走。   即使翠玉塔真的只是路过,他们也不会冒这个险。   因为在他们愚蠢、短视的同时,还会相当多疑——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难道真的会这么巧合、就在乌鸫追捕的时候,会有翠玉塔的导师路过吗?”   ——可事实就真的是这么巧。   然而保险起见,他们也会考虑、这其中是不是有翠玉之塔参与。他们毕竟也只是一个城镇的警局,对他们来说逃走了一位通缉犯毕竟是个小事件……又不是什么刺杀贵族的大案。   那么,就算那个具有超凡力量的通缉犯真的被放走,也多半不会折返回来。那么就算真有什么太大的影响、造成了什么破坏,也轮不到他们负责。   而且如果真出了事,他们大可将责任往翠玉塔身上一丢——他们再上一级的领导,也多半不敢去质询翠玉塔。那么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不用他们来背责任,那么自然是以求稳为主。   也就是说……   乌鸫正是因为不希望他的那些领导,从这录音中察觉到太多的情报和信息、才故意将翠玉塔导师打扮的艾萨克避开。而艾萨克也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选择了沉默、防止自己的声音被录进去。   就算问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也总好过调查被直接强行终止要好。   这正是因为乌鸫本身有足够的责任心。   即使在见到两个涉案人员时,只询问其中一个其实并不怎么符合规矩……但乌鸫他只是希望能够抓到那位通缉犯。   这也算是一种私心。   但安南认为这算是一种好的私心——他并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偷懒或是升官发财,而是希望这个案子能够顺利解决、犯罪的非法超凡者能够的被逮捕归案。   能有乌鸫这种警探存在。   这至少说明,丹尼索亚还没有彻底烂透、它还有希望。   于是安南便无声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乌鸫的意思了。   他很快严肃下来,快速给出确切的情报:“我确实见过这个人,就在不久之前。   “我从地铁口出来之后,往西走了一条街。然后就看到赌档来人将一个逃债的打折了四肢抓了回去。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是我问过了本地人之后,才得到了答案——这是赌档。赌人的档口。   “然后,这个人就来了,说什么‘就算是最上头的牌崽,也不会没事进赌档,除非是和什么人有仇、要赌条胳膊赌个脑袋’之类的话。”   “这的确是‘毒手’能说出来的话。”   乌鸫点了点头。   “毒手?”   安南好奇的询问道:“这是他的外号吗?”   “没错。虽然相关案情不便透露,但为了陛下您的安全、关于这人的情报,还是有必要跟您提一下的。”   乌鸫表情严肃的说道。   这其实就是遇到地位较高的涉案人员时的相关预案。   因为超凡者罪犯的危险性,一般来说采取“不泄露任何情报给普通人”的方式,来保护普通人、使其不被灭口;还要“为身份尊贵的人提供预警”的方式,来保护这些尊贵的客人——主要是为了丢锅。   万一他们真的遇害或是遭遇袭击,那么知情不报就是一种罪过了。   普通人告不倒他们,但权贵可以。   所以哪怕知道这样反而会让对方身处危险的境地,但这些超凡警探,反而需要把问题的严重性、对方的身份与能力如实传达——这毫无疑问会让对方的处境更加危险、甚至可能会被灭口。   当然,如果是真的权贵、他们肯定会随身携带护卫。知道具体情报,也的确会让他们更安全。   但为了推卸责任,这种“必须进行事前告知”的行为……不得不说,是一种在丹尼索亚独有的奇妙现象。   “名为‘毒手’的海盗德克·迪肯森,曾经是‘黑醋章鱼’号的船长。”   “这船听起来还挺下酒。”   安南吐槽道。   但乌鸫反而是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因为这船,就是‘毒手’用自己最喜欢的下酒菜为之命名的。   “他之所以被通缉,是因为他犯下四条罪行:刺杀贵族,劫掠军用物资,贩卖人口,滥杀无辜。禁止一切帮派对他提供庇护,也无需将其捕获、遇到即可将其杀死,只要上交尸体、便无需付出任何法律责任。   “‘毒手’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堕落者,职业是‘诡毒之拳’、实力相当于白银阶。精通下毒与潜行能力,同时近身战的经验也很丰富——他的职业能力,让他能够熟练使用匕首与徒手攻击能力。无论是被他的匕首割破身体,还是被掌击直接拍中身体、即使是有衣服的地方,也会积累起毒素。”   乌鸫严肃的说道:“他之前贩卖人口的手段,就是通过自己的超凡能力、将毒药通过掌击的方式输入体内。只要被他拍过背部,就会在一段时间后毒发并失去抵抗能力。   “具体来说,只要被他手腕以下三指以上的所有部分直接击中身体,就会积累毒素;面积越大、次数越多,毒性就越强,冲击力越大发作就越快。他可以通过控制力道,来控制让目标毒发的时间;也可以使用拳击使毒性立刻发作。   “而他堕落者的异化部位是血——请注意,他的血有猛毒、也可以用于临时淬毒。这也是他袭击他人时,使用的那种特殊的毒。   “因为这种毒性特殊,无法被净化毒素和通用解毒剂解除、所以威胁性相当大。具体的解毒手段是‘神圣净化’级以上的净化能力,或者先使用‘解除诅咒’后再使用‘净化毒素’。   “除了他超凡职业本身所提供的超凡能力,‘毒手’还擅长弯刀和枪械、同时还掌握一定的仪式学知识……他是出了名的狠毒记仇,还请您务必小心。”   乌鸫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安南:“如果毒手之前没有碰过您的话,还请您尽快和护卫汇合;否则我会护送您前往教会。既然他现在就在黑帆镇,那么他随时可能出现……白银阶的堕落者,非常危险!还请您一定提高警惕!”   “……啊,怎么说呢。这情报实在是非常详细,有它就已经足够了。”   安南的表情有些微妙:“我会尽量警惕的。但护送就不必了。” 第1035章 你这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安南很想跟乌鸫说一声,自己其实是黄金阶的超凡者。   而且安南有着能够解毒的要素、也有能够反隐的能力,而且还有专门用来防御刺客的召唤物……   哪怕换个白银阶的破坏巫师,安南可能都得提高点警惕——甚至尽快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城市。   毕竟白银阶的破坏巫师那是真要命。   他要是在城东被打急眼了决定全力自爆,安南在城西这边根本察觉不到有个破坏巫师炸了。冷不丁的被炸一下、不会重伤也得被炸个够呛……   而如果他拉开架势,对安南读个条——或者直接近身自爆、或者被安南直接近距离锤死的话。   如果安南不开要素之力抵挡,恐怕也会被直接炸个半残……若是不使用光辉姿态减伤,白银阶破坏巫师的伤害,甚至就能越级将安南直接灌死。   当然,副作用就是他自己也会被歪曲法术的副作用冲个半死……   ——破坏巫师显然不会在意那种东西。   连命都不要、连屎都敢吃的人,显然不会在意法术副作用什么的。   除了破坏巫师以及特别强的仪式师之外,在持有卡芙妮赠予的“影魔”的情况下,安南并不认为有什么白银阶的超凡者能够伤到自己。   不过安南想了想,既然自己已经成为了黄金阶超凡者的这种情报,还没有传出去。那么自己还是别说了吧。   虽然安南的确不在乎这种事。   但多少还是给各国的情报部门一个面子……   这也可以看出,萨尔瓦托雷给的戒指的确好使。   安南作为初入黄金阶的超凡者,也是完全无法遮蔽自己的超凡能力的。原本他会像是神像一般,始终绽放着璀璨而温润的光辉,行走在街上、照射到他的光辉的人,身上的疾病都会被治愈。   按常理来说,安南不可能遮蔽自己的存在感。   他甚至只要出现在人前,就会被无知的人当做神明祭拜——   但这些光都被萨尔瓦托雷的戒指吸走了。   结果上,就是安南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质、只是看着让人格外容易产生好感。   乌鸫作为一名猎人,他的主属性必然是能够影响身体协调以及校准、平衡能力的“敏捷”。感知能力全靠宠物补足。   他那条能够自我传送的猎犬“夏莉”,倒是足够敏锐。   或者说,野兽的本能就是如此敏锐……   在安南遮蔽了近乎神性的要素之力的情况下,她竟然能够仅凭嗅觉、察觉到安南的超凡之处。   毕竟安南身上没有带白银饰品,脖子上的金项链看着也不像是青铜的。而十五岁的黄金阶——这种事乌鸫想都不敢想。   根据他这边接触到的隐秘情报,安南大公应该是一位创世级的仪式师。   他是真正的天才仪式师,甚至能够对创世级的仪式进行修改。   ——这的确非常强大。   可以说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仪式师。单就仪式学上,能够与安南大公抗衡的“人”,大概不超过两个。   但仪式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至少对仪式的了解,仅限于“搓个不明觉厉的法阵”这种程度的乌鸫来说,他觉得这东西直接面对堕落者刺客的时候、还是不太好使。不过安南大公看上去很自信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他很有情商的转移了话题:“除此之外,‘毒手’还有说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情报吗?”   “他有说过什么‘海水涨落,钱也涨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类的话。”   “——那他应该是又去赌钱了。”   乌鸫下了结论:“您这边应该是安全的。   “‘毒手’有强烈的赌欲,他最初会做海盗、就是因为赌债还不清了,但又不敢跟当地的海盗帮派叫板,所以跟着出海劫掠商船去捞钱。   “那个时候,他还是青铜阶的超凡者、尚未堕落。他凭借着自己的身手,很快就还完了钱,并且成为了二把手。   “在他与硝石牧场那边的血手帮——也就是一个堕落者组织搭上线、并获得了堕落能力之后,他就找机会毒杀了自己的老大。并且抢走了他的船和帮派。”   ……硝石牧场的血手帮?   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好像记得这个。   似乎是被阿杠和阿刻剿灭的那个组织……   在作为老大的血手兄弟,被牺牲圣者【与己对立之人】干掉之后……他们的主基地就被西酞普兰和刻子哥联手给端了。   甚至都没出动“诺克萨斯之酒”,让她冲进去无情铁手接致残打击接大杀四方接西内……只是西酞普兰潜行进去,配合到处发小卡片炸弹的四暗刻,在没有和对面正面开团的情况下,就把对面杀了个干干净净。   “毒手”当时应该是不在硝石牧场。   不然的话,他现在的尸体应该要么是特别完整、要么是特别不完整……直接化身成为龙井茶交给安南的报告上的一个数字。   “那么请您确认以上情报的真实性,并承诺这是您具有独立、清醒意识的情况下自愿提供的情报。”   乌鸫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   虽然没有接受过类似的问询,安南也很快意识到他的意思:“我确认。”   在那之后,乌鸫便将录音关掉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放松了下来。看起来仿佛又比见面的时候疲惫了几分。   “真是麻烦您了,陛下……”   他深深鞠了一躬,以疲惫满溢的沙哑声音缓缓说道:“非常抱歉,打扰您了。但是夏莉嗅到您与毒手产生了对话,我必须向您进行一次询问……否则就是失职。”   ——对话?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找上了。   是那两句下意识的“那是什么?”和“有仇?”,让安南沾染了毒手的“气息”啊。   “你的追踪能力还真强……”   看到乌鸫已经关掉了录音,安南才忍不住发问道:“可你不怕找到了毒手但是打不过吗?”   “但我也必须寻找他。因为毒手有非常强的反追踪意识,能够找到他的只有我……或者说,只有‘夏莉’。”   乌鸫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只要我找到毒手,和他对视并产生对话、或者直接接触到他,就可以直接给他打上标记。然后我要做的就是尽力逃走——我们本部的仪式师,可以顺着这个标记,直接追踪、催眠或者咒杀他。   “就算我死了也无所谓,夏莉是不会死的。她只会被交给下一位‘猎人’。”   ……狗才是本体吗?   这听起来倒是真的很猎人。   不过,这种追捕方式……   安南眉头紧皱:“你作为超凡者,地位应该不低吧?为什么会被派来追捕毒手这种危险人物?”   “如果真到了白银阶,那就是探长了。探长可不会出警。”   乌鸫嘲讽般的说道:“而如果我不来的话,还会有其他人来。青铜阶的超凡者并不值钱……如果能用一个青铜阶的超凡者,‘兑掉’一个白银阶的通缉犯,我想上面的大人物是会愿意这么做的。   “而且这也不是送死,毕竟只要我激活标记、本部的仪式师就能察觉。只要我将印记打在他身上,他在最晚三个小时后就会死亡。而我要做的就是逃命三个小时……有夏莉在,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我已经通过这种方式,‘捕获’了三个白银阶的罪犯了。如果我能将毒手也捕获的话,我就凑齐了功勋,可以升职副探长了……到时候就不用在前线奔波了、我也就可以回老家结婚了。”   “……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安南无奈的叹了口气。   难得是丹尼索亚里让安南感觉顺眼的人。   但你这话都敢出口,我是真怕你一转眼人就没了…… 第1036章 德勒斯特·弗拉梅尔   乌鸫这话听得安南是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这着实是好家伙。   前面安南还觉得没啥……但安南没想到最后这一段话里头,竟然能塞进去这么一沓死亡flag。   “这工作并不危险,我只需要逃命就好了”、“有某某在我不会死的”、“已经就差最后一个就完成目标了”、“干完这一票我就要退居二线了”、“干完这一票我就要回老家结婚了……”   这着实是技术活,得赏。   如果再加上前面的“我死了也没有关系”、“我来护送您”这种次级死亡flag,他现在身上的死气、大约就是捡到死亡笔记之后习惯性的在扉页签了个名的程度……   原本安南打算把他丢在这里,让他们玩警察抓犯人的游戏、自己就可以走了。   然而,这种密度的死亡flag……   安南是真怕自己一个走神——甚至可能刚分别,就会看到乌鸫突然嗝屁。   这要是搁恐怖游戏里,大概就是安南往前探查什么东西的时候,背后的乌鸫就突然没了。   怎么说呢……   这给了安南一种“如果把他救下来,说不定会给个支线剧情”这种级别的微妙既视感。   “之前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是艾萨克。艾萨克·弗拉梅尔。他是一位很强大的巫师。”   安南笑眯眯的弯腰侧开身体,将在自己身后抄着口袋、一言不发的艾萨克让了出来。   毕竟乌鸫现在已经结束录音了,就算是把艾萨克暴露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乌鸫那边的情报虽然很全面……但安南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情报滞后的相当严重。   他们甚至不知道安南已经成为了超凡者,更不知道安南被选为天车之书的持有者——这可是当时在上一代诺亚王的葬礼上,由银爵士亲自宣布的。   这其实就等于是公开情报了。   甚至都不用间谍传回去消息,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然而乌鸫连这也不知道。   由此安南可以判断——乌鸫对“毒手”的情报可能也有问题。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理。   而如今,他再度表现出了情报的短缺。   他之前见到艾萨克的时候没有认出来也就罢了。但如今知道他是翠玉塔出身的情况下,又得知了艾萨克的真名与姓氏,却依然没有认出来大约一百多年前的翠玉塔之主艾萨克——   听到这名字,乌鸫整个人怔了一下。   “您好,弗拉梅尔大人。”   只见乌鸫恭敬的向艾萨克行礼。   但从他的称呼也可以听出来——他并非是因为艾萨克作为翠玉塔巫师的身份而向他行礼,而是因为“弗拉梅尔”这个姓氏。   “你认识这个姓氏?”   虽然乌鸫什么都还没说,但敏锐如艾萨克,立刻察觉到了这一微妙的细节。   ……他不认识我,却知道弗拉梅尔?   “我之前有幸见过弗拉梅尔伯爵。他除了比您年长几岁、胡子比您稍长一些,与您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乌鸫恭敬的说道:“只是您穿着翠玉塔导师的服饰,我之前没有往那方向想……没想到那个‘弗拉梅尔家族’里面居然会有超凡者。”   但安南却和艾萨克一脸讶异的对视一眼。   安南倒是的确对联合王国这边的情报不怎么了解。   假如是黑安南的话,他肯定能够立刻说出这方面的情报。   然而现在的安萌萌却肯定不行……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记忆那么多的边角情报,只能优先掌握最重要的核心情报。   至少这个“弗拉梅尔伯爵”,肯定不是什么实权伯爵、也没有搞过什么大新闻。以至于在冬之手收集到的情报中,他甚至都没听过这个透明人伯爵的名字。   于是安南心中,顿时就产生了好奇心。   单纯的姓氏还有可能是巧合,毕竟弗拉梅尔是精灵血脉,其中一脉成了伯爵也不奇怪。但如果长得也足够相似的话……   那可就奇怪了。   因为艾萨克的父亲和叔叔死的都早,他自己也根本就没有留下过子嗣。   而精灵血脉都是天生的超凡者——就像是艾蕾。   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够成为一个扭曲级噩梦的中心……死后的灵魂,甚至能被骸骨公做成天使。   光是安南知道的“弗拉梅尔”里,就至少出了两位黄金阶超凡者了。能够与艾萨克相似到这种程度的家族,却在刻意控制超凡者的数量?   但安南看到艾萨克同样讶异的表情,立刻意识到——恐怕艾萨克也不知道这件事。   然而艾萨克这个联合王国人都没听过,和安南这个凛冬人不知道……这可就不是同一件事了。   于是安南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耍了。   一位新晋伯爵,就算是个安安静静的透明人……但就“新晋”这个词,就已经可以作为情报中心了。他为什么会成为新贵族,他和什么人有所联系——那些老牌贵族懂的收敛、知道保护自己的情报。   但新贵族,无论如何都一定会留下社交痕迹的。他哪怕是为了在贵族圈子里站稳脚跟,也一定会暴露出他的靠山是谁、他是哪一派的人。   可冬之手们……   ……却什么都没调查到?   这如果不是冬之手里面出了叛徒,就只能是丹尼索亚在有意识的保护“弗拉梅尔伯爵”的情报。可这又不是什么必须被隐藏的秘密,否则乌鸫也不会在安南面前说出这种话。   “……你说的那位弗拉梅尔伯爵叫什么?他什么时候成伯爵的?”   艾萨克脸上顿时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   而在他的斥问之下,乌鸫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给出了答复:“就是德勒斯特·弗拉梅尔伯爵——您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大约是一年前授勋的。”   他显然是将艾萨克认成了那种一直待在翠玉塔做研究的老巫师。真实年龄至少超过六十岁、大约几十年没出门的那种……毕竟他感受到的压迫感是非常真实的。   这年头,老巫师一般都喜欢把自己整得年轻点。或者干脆换个性别,通过仪式把自己变成美少女、变成幼女、变成一只会说话的猫咪或者狗狗,也并不奇怪——人宅久了总得憋出来点什么病,更不用说是真能变的巫师们了。   每过几年给自己“换套皮肤”,也是完全能够做到的事。   毕竟联合王国大概是巫师密度最高的国家了。每座岛上都有一座巫师塔。   这些警探们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德勒斯特?”   艾萨克眉头紧皱:“没听过。一年前的什么时候授勋的?他不是超凡者的话,凭什么能授勋?”   以你的年龄来说,你要听过就有鬼了。   安南心中念叨着。   乌鸫补充道:“去年的九月十月吧。这个并非是什么秘密,在丹尼索亚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地方,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毕竟德勒斯特·弗拉梅尔所发明的东西,对联合王国来说简直是跨时代的发明。”   “他是一位学者?”   “紫缎大学者,阁下。他今年才四十五岁,就已经成为被王室学会授予最高级别的‘紫缎勋章’的大学者、还是一位‘历史’级的大仪式师。他所发明的‘那些东西’,被评为能够改变时代的奇迹。”   “他到底发明了什么?”   安南好奇的询问道:“能跟我说吗?”   “当然。”   乌鸫毫不犹豫的说道:“您来的非常巧,半个月后就是第一届丹尼索亚科技展会了。我是建议您去看一下的。   “至于弗拉梅尔伯爵所发明的东西……您听到之后,也一定会为之惊叹的!”   乌鸫的语气充满自豪:“弗拉梅尔所发明的,是能够将用任何方式获得的热能、直接通过线缆传递到大陆另一头的‘输能高塔’。跨越丹尼索亚自西至东的距离,能源损耗率只有不到12%——” 第1037章 战争的气息   安南甚至都不用过多思考。   他只是听到这个发明,就可以直接断定——这个人百分之百是有问题的。   哪怕他在这个内燃机还没有普及的时代,直接鼓捣出来个电力系统、甚至一步到位弄出来个高压线输电,安南甚至都能算他个才能出众、是个天才。   毕竟在这个世界制取电力,甚至都用不着磁生电技术。只要使用恰当的仪式,直接就能以廉价手段得到大量的电——而电能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能够远距离低成本的运输。   ……但你超远距离直接输送热能,这技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就算这里的“丹尼索亚”特指这座岛屿本身、不算整个联合王国。它的面积,大概只有诺亚国土面积的六分之一大小。   但这也差不多相当于奥地利全境的面积了,大约也就比天朝一个省稍微小点。   ……可这全线自西向东,只损耗12%?   这还是技术刚掏出来,还没做优化的水平。   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   ——哪怕是输送电能的损耗也没这么低啊?   安南本身就是一位大仪式师。尽管失去了黑安南时期积累的大量神秘知识,但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这近乎不可能。   如果这是仅仅使用“仪式”,就能完成的发明,那么黑安南降世后的几年间恐怕早就把它搓出来了。根本没必要从零开始鼓捣内燃机。   而且假如能做到这件事,又为何一定要传输热能?   他这是想做什么?   站在安南身后的艾萨克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这不可能——热能并不适合低成本长距离运输。不仅仅是做不到,而且并没有意义。”   至少在这个时代,因为绿火和黑火的存在,热能并不是特别稀缺。   受制于时代眼光的局限……目前的艾萨克,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最开始,电能也仅仅只能在小范围内、作为工业能源而使用。一百多年过去之后,随着诸多应用端的民用电器,电气时代才真正到来。   在这个时代,内燃机都还没有进入应用期。   而艾萨克更是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   他第一时间无法理解能源输送技术带来的价值……但安南却不一样。   不过安南暂时没有对此解释。   “意义肯定是有的。只要涉及到能源,能够低成本安全运输能源的技术,无论如何都是有意义的。”   安南摇了摇头,将话题引入更关键的地方:“就算现在没有意义,之后也会有……现在的问题是,这是怎么开发出来的?”   “我们也不知道啊……”   乌鸫摊了摊手,也是一脸无奈:“但它就是存在。   “我们这边,最开始不相信他的人也有很多。于是弗拉梅尔伯爵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多次实验,而每一次都非常顺利。   “所以这就是不得不信嘛。有了这东西,就连菲尔德群岛,也不会再愁能源了。”   而听到这话,艾萨克心中冒出的第一反应是:   ——菲尔德群岛不是原本就不缺能源吗?   如今又不是以往。   在以前的时代,民间最主要的能源来自于煤矿与鲸鱼。前者主要用于供给蒸汽机,而煤油和鲸油则可以用来照明。   丹尼索亚的整体煤矿资源都相当稀缺,肯定是优先供给作为本土的丹尼索亚的。周边的菲尔德群岛,冬季取暖一般只能使用现砍的木柴。   而捕鲸这个行当,不一定非得是丹尼索亚才能做。   菲尔德群岛是以破碎岛屿的姿态,零星的漂浮于丹尼索亚的西侧的。这部分的洋流方向是自西向东,因而菲尔德群岛的捕鲸传统并不逊色于丹尼索亚。   而自从开启了黑火与绿火民用化之后,菲尔德群岛也不用再担心能源不足的问题了。   来自泽地黑塔的技术,能够将类似天然气和石油的物质精炼成黑火。将其稀释和惰化的话,还能进一步制造出绿火。   这两种能源的最大优势,就是在同体积下,能够储存的能量会有更多。   黑火则可以燃起温度更高、燃烧更持久、更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在特定的炉子中,黑火甚至可以用来炼钢。   在这两种能源中,黑火还稍微有些难闻的气息,而温度较低的绿火则是完全没有烟气。   绿火可以尽量将能量转化为光……只需要很少的一块绿火,就能燃烧很久,而且还能防风防抖。所以它被作为城市路灯的原料……这当然不是因为当地管理者重视市政工程,它的前提必然是因为绿火足够廉价耐用。   而在联合王国。   或者说,在菲尔德群岛……这个情况就稍微有些不同了。   因为有海盗的存在,导致能源的运输不一定是稳定的。   也正因如此,在其他国家——甚至在丹尼索亚本土都非常廉价的黑火和绿火,在菲尔德群岛却可以炒到很高的价格。   而这些钱的大项,并不是作为出口方的泽地黑塔或者进口方的丹尼索亚赚的。   而是那些截了货自己卖的海盗帮派。   因为黑火和绿火有较长的保存期,所以囤积黑火并贩卖是完全可能的。   他们会故意控制自己掌控区内的黑火和绿火的销量,用“物以稀为贵”的理由、慢慢放出一批货,并且三四倍的抬价。   这也是海盗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等等,这么说……”   艾萨克瞳孔一缩。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顿时反应了过来,为什么乌鸫刚刚要说,是“‘对联合王国来说’的跨时代发明”了。   它真正的意义,并非是基于这个发明本身、可能诞生出的各种新兴民用技术。   ——而是将黑火直接卡死在丹尼索亚,不再流向菲尔德群岛。直接使用“输热缆道”有限供能。   用这种手段,就可以直接扼住那些海盗的喉咙!   这意味着……   丹尼索亚国王这是要平复海盗了?!   而弗拉梅尔伯爵,只是一个推出来吸引海盗仇恨的靶子而已……   艾萨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与安南对视一眼。   他们从对方的眼神中意识到——这个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丹尼索亚马上就要内乱了。   可能会迎来一场真正的内战! 第1038章 大阴谋家安南   在他们就丹尼索亚的局势又聊了一阵子后,安南就找了个借口——让他给自己两个人买点醒酒饮料的名义,把乌鸫支开。   乌鸫老公务员了。   虽然安南找的这个借口不怎么样,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位陛下是打算支开自己。   于是他立刻心领神会。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不用回来了。   他带着夏莉和两位“贵宾”,一同离开了酒馆。   “请两位稍等一下。街对面就有一家不错的酸奶店……我去去就回。”   乌鸫恭敬的向两人行了一礼,就识趣的带着夏莉一同离开了。   之所以带着夏莉走,是因为有时候狗也是能听懂人话的。超凡生物更是如此。   他不希望让对方以为自己留下夏莉是为了偷听他们的对话——那样的话,夏莉可能会死。   他身上纯黑厚重双排扣的大风衣,让本地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黑衣警探、白衣骑警,都是公开身份的超凡者。   而能被一位警探如此尊敬的对待……   那就只能是惹不起的大贵族了。   于是人流直接就开始绕着他们走,甚至看都不敢抬头看他们一眼。   街道上以安南和艾萨克为中心,直接空出来一个大圆。   而这种“识趣”、“尊敬”,却并没有让安南感觉到愉快……反而只让他感到一阵悲哀。   一旁的艾萨克只是低垂着目光,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但也可以看出,他同样也为自己国民是如此的“尊敬贵族”而感到悲伤。   无论是诺亚、凛冬、教国还是地下都市……那边的国民哪怕是畏惧贵族,也绝对没有畏惧成这个样子的。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就连艾蕾她爹那个屑画师,都敢天天往子爵家里跑,给子爵夫人画画、对此也是毫不畏惧。   而唐璜家的那个护卫长,甚至敢直接弑主。   至于刺杀王室血脉的刺客,从诺亚到凛冬,安南亲自见到的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然而在王室权力最淡、甚至有“上下院议会”的联合王国,却反而最不可能有这种事出现。   要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无论是诺亚还是凛冬,都得讲究一个体面。可能在战争时期,为了保持后方安定、执法可能会稍微严厉一些。   但从血战结束到现在,已经几百年过去了。   各国都比较体面了。   死刑基本上,就已经是最重的刑罚了。   诺亚最为残酷的刑罚,是“铸银之刑”。用液态的银直接把人灌死。   但这个刑罚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没有用过了。现在一般使用的就是绞刑——斩首都几乎已经不再有了。   凛冬那边曾经也会将人“雪葬”。   具体的手段,就是把人绑起来,全身仔仔细细的浇上几盆开水。把全身烫伤,然后直接解绑并丢出城外。   被开水烫伤的伤势、被完全淋湿的衣服,会让人在雪地中逐渐冻死。即使努力求生,试图把衣服脱下来、也基本上也不可能活下来。最后他们只会痛苦扭曲的死在城外。   而在他们临死之前,他们甚至会感觉雪地是烫的。这些尸体会自然而然的被暴风雪所覆盖,最终隐藏起来。   刑法或重或轻,一般只是取决于“浇几盆水”。如果犯的罪重一些,说不定会被直接烫熟,那就不用扔出去了……   而如今,这个过程已经简化——或者说文明化成,对于刑罚较轻的犯人、就直接把人丢出去、任其生灭;而死刑犯都被拿来喂霜兽了,也不再进行公开处刑。   在不提前浇开水的情况下,“被放逐者”的生还概率,就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   大概是从小数点后两位,提升到了小数点前一位的程度。   简直是史诗级提升。   地下那边情况比较特殊,毕竟一座城市一个法律。不排除有硝石牧场那种混乱不堪、把抓人来“种植”硝石的黑暗地区。   但大多数情况下,掘者们通常都懒得执行死刑——因为死刑犯只要能逃出这座城市,就不再是死刑犯了。   毕竟在地下,不同城市之间的法律不通用、罪行也不继承。   而教国那边,安南不是很熟。不过他们那边也没有什么残忍处刑的案例……唯独联合王国不同。   因为丹尼索亚那边“明面上的犯罪率很低”,几乎不会有多少死刑犯被处刑。   而那些海盗们九成九都是恶徒——他们对于“能够随便杀的人”,真的就会用尽手段折磨取乐后再杀死沉海。为了保持他们在这个地区内的统治力和话语权,这种“折磨”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公开的。   像是“毒手”这种通缉犯,他真正被通缉的理由,其实就是前两条——试图刺杀贵族与劫掠官船。因为后面那两条,随便拉个海盗几乎都有犯、只是他们故意不追究而已。   这种随时都可以通缉几乎任何一个人的权力,也正是贵族的地位,凌驾于警探、骑警之上的原因。   即使是海盗,看到贵族也必须恭恭敬敬的。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实实在在的“把柄”。   而这正是因为贵族们的故意放任……   “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艾萨克嘴角往一侧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和一百六十年前,是真的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让丹尼索亚变好哪怕一点。他们只是希望能够世世代代统治丹尼索亚。”   “你现在看上去倒是挺乐。”   “因为我想您也能看出来了……丹尼索亚要大乱了。”   艾萨克笑眯眯的,露出幸灾乐祸的轻笑:“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恐怕根本就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些在他们看来乖乖听话、像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直接杀死、处刑也不敢吭声的海盗们……如果真的试图掐死他们的命脉,他们可不会像是那些平民一样乖乖等死。”   “确实。”   安南也有些担忧。   但他不是为丹尼索亚而担忧——他是为自己的名声而忧虑。   当年安南还是黑安南的时候,他待在凛冬。   于是凛冬先后两拨叛军,闹了五六年。等到内乱刚平息。诺亚王室就立刻开始互相杀戮,简直无缝衔接……后来就得知,安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诺亚了。   其实诺亚刚开始乱的时候,安南根本就还没去。他那个时候世界旅行,哪个地方都去了一阵子。   最后诺亚的老国王一接见安南,立马就嗝屁了。   安南就立刻“吓得跑回了凛冬”——然后他一回去,凛冬大公就也嗝屁了。凛冬的北地贵族立刻开始叛变,安南的霜兽部队直接推平了北地贵族,杀的人头滚滚。   这边的事还没平息,安南就跑去了诺亚……然后腓力和伊丽莎白马上就打了起来,并且一个暴毙一个出了大问题,和安南关系最好的卡芙妮顺利继位。   等安南往联合王国一跑,落地不到一个月立刻开始内战——如果安南猜的没错,这老国王的头八成也是要没了。   安南就很悲伤。   怎么你们死的这么有规律,看起来就仿佛真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样……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路过而已啊!   这样下去安南大公就要成为举世无双的大阴谋家了!   他甚至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黑安南的确是这么布置的了…… 第1039章 这丹尼索亚怎么看都要完了个球的   “……先不说那个。”   安南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觉得他是骗人的。”   艾萨克直言道:“无论是弗拉梅尔这个姓氏,他的那张脸、还是这个名字——以及那个乱七八糟的技术,我觉得都是假的。   “这可是我死后的一百多年了。哪怕是我和我一百年前的祖先,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毕竟我们家族又不可能近亲通婚,哪怕精灵血脉能起到的作用再深,这也完全离谱了。   “而‘德勒斯特’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消去其光’。这不就是作假、做旧的意思嘛!   “传递热能更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将热能储存于某种液体中,那还有可能……但损耗率绝对不止12%。这种距离下,能有个50%都算是万幸。   “因为说到底,传递热能的难度就不在于传递、而在于保持低损耗。传递本身就会产生损耗,而如果要压到10%左右,那就代表它几乎不会向外散热。这倒不是不能做到,但那已经是咒物级别的东西了——就如同‘含有光的冰块’一样。要用仪式作出这种规模的‘输热线缆’,鬼知道要花费多少钱。   “他肯定是在骗人。但我不知道他是在哪个环节上骗人,亦或是说从头到尾都是骗局……他的目的就是引发内乱。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确实。”   安南点了点头,赞同道。   他也觉得,这个人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引发内乱——不然为什么非得是热能?   他们俩,一个是正经的外地人、一个是百来年没有出世的“老不死”。根本不了解现在的丹尼索亚。   为了防止他们出事,所以乌鸫很贴心的给他们讲解了丹尼索亚的近况。   这些都是公开的情报,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结果一听才知道,这着实是相当的吓人。   在商船次数变少,海盗们地盘逐渐固定、而且因为有火炮和长枪的存在而难以攻坚的情况下……海盗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其实是所谓的“管理费”。   比如说对酒馆、餐馆、旅馆等“跑不了庙”的店家收的保护费;以及对赌场、赌档,和将他们从赌档中赚到的“人才资源”的一次性销售与多次销售……   而这些其实赚不了太多钱。   因为说到底,能买的起类似服务的还是那一批人。   而之前凛冬公国封闭了通商口岸——这实际上对联合王国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虽然凛冬和联合王国离的很远,但这个世界的商贸几乎不可能走远洋航行的路线。因为在灰雾中,食物太容易腐烂了。   普通商队,更不可能在船上装蒸汽机。   他们只能跟随洋流……选择逆时针方向,从丹尼索亚出发,绕大漩涡一圈,经教国、凛冬、诺亚、菲尔德群岛再回来。挨个买一圈东西,然后在下一个地方卖掉。   而凛冬这么一自闭,联合王国就立马跟着一起自闭了。   ——因为环大漩涡贸易这个东西,其实就是联合王国最需要。他们居住着的,是当初被炸稀碎的那块地,无论是粮食、肉类、布匹、木料、石料等资源都非常缺乏,严重依赖奢侈品出口以及生活必需品进口。   他们可以说是要啥啥没有。   也就是船、水手、巫师和奢侈品多。   如今凛冬这么一封闭,丹尼索亚出发的商队只能前往教国南方的港口后、立马从南边再绕回来;想去诺亚的话,也得让菲尔德的商队跑到诺亚南方,交易完了直接绕回来。   经济情况也变得逐渐不乐观了起来。   而就这么一块地,区域相对封闭。能骗到的赌狗一共也就这么多人。   随着能坑的赌狗一个接一个的破产……这些海盗帮派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丹尼索亚这边比较有钱,还好说。而像是菲尔德群岛,那些七成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出生岛屿的破落地方,就连他们新“拿到”的女孩都不会有人来点,只能卖到丹尼索亚。   而丹尼索亚这边的粉色行业,就因为这种原因卷了起来……   现在所有人都穷,但小弟又不能随意遣散。没有啥敌人,但还是得养着。   可占新地盘吧……大家都有火炮,想要去抢别人的地盘也不现实——人家在岸上,这边在海里。中了炮弹的后果是不一样的。   于是,随着这几年“管理费”的入项开始变少。   联合王国的海盗们——尤其是菲尔德群岛的海盗们,他们超过八成收入,都是被恶意抬高价格的生活必需品。   黑火、绿火、盐、烟,还有酒。   这些相比较米面粮油来说,价格更高、比较容易储存、又不至于真的把人饿死,却还真的有刚需的生活必需品,就会被他们恶意抬价到三四倍来销售。   三四倍还算是“比较温柔”的。   越是穷地方,海盗们要的价钱就越高、拦截的货物也就越多。   最开始是直接抢劫。   等他们挣了钱,就开始直接用钱去买丹尼索亚那边运来的东西——以免抢多了而招来灭顶之灾。   直接在靠岸之前,这些货物都会被溢价两成到三成的价格、被这些“海盗商人”直接吞掉。那些商人自然也知道不对劲……但反正他们自己的钱到手了,而且能安全回去。   那就管他呢。   然后这些海盗们,就会反手翻三四倍把这些东西卖给岛上的人。   乌鸫说这话的时候,很气愤也很无奈。   他说,反正他们也管不了。   青铜阶的超凡者,完全无法抵抗火炮和枪械集火扫射。   他看的也很清楚——这些海盗怕的并非是一个两个超凡者。不是什么骑警或是警探,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贵族们。   安南估计,就是因为这种谦卑的态度……让那些贵族们觉得,他们还可以再紧一紧狗的项圈。免得狗吃太多东西,一不小心太肥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就连狗也饿疯了。   他们这“一紧项圈”,多半会被神经紧绷的海盗们反扑。   他们畏惧贵族的前提,是所有的海盗都只会看热闹。   但这些海盗一旦集结起来……   他们可是盘踞在每一个港口,有着复数的火炮与十余艘战船的。   如果他们真的团结起来……再加上菲尔德群岛一些早就看丹尼索亚不顺眼的“总督”暗中支持。   这丹尼索亚怎么看都要完了个球的。   “这个弗拉梅尔伯爵的举动,肯定是为了引发战争。”   安南低声说道:“但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这个技术,其实可以完成?”   “……你指什么?”   “我甚至想到了至少三种方式。”   安南严肃的说道:“第一种,就是咒能。”   听到这话,艾萨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的确。如果他真的使用了咒能……无论是精灵血脉、那名字、姓氏和他做到的事,就都说得通了。   “另外两种呢?”   “第二种,就是他偷窃了天车之力——天车也主输送。考虑到凛冬那边已经有贵族在挖天车御手的坟,我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第三种……”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作为仪式师的直觉,一开始的确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但他后来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只要将“热缆”在仪式上比喻成“血管”就可以了。这样的话,热力就可以被混淆为“生命力”,而从作为“心脏”的丹尼索亚运输到四肢。   然而,心脏会泵动血液到四肢。自然也会有血液从四肢归来。   这是艾萨克所不会想到的事——是一种安南独有的既视感。在看到“人造人”的时候,就会联想到“国土炼成”。   是的。   安南在思考,这个人……   会不会是尼古拉斯当年遗留的人造人? 第1040章 唯一幸存的人造人   最开始安南还感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很久之前,他就从老面包那里得知……   当初尼古拉斯制造的那些不需要任何人的基因,只用贤者之石和试管就可以成批制造、思维互相联通并且与人类有生殖隔离的“无亲本合成人”——在尼古拉斯死后,它们就已经被全部抓捕并处死了。   虽然因为有“创世仪式:纪年法”的约束,平时神明不怎么爱管事。   而且他们也并非“生活在神界”,仿佛打个电话就能找到另外一个人。而是如凡人一般行走在人间。   这样的话,想要取得联系也不怎么容易。   神明虽然可以从自己的相关领域中直接获得情报,可一旦对方有意识的与相关领域隔绝,就很难对其进行追踪。   这也是那些仪式师能够从神明视线中逃离的原因。   可尼古拉斯的“合成人”,已经涉及到了背叛所有人类、并且切实的可能导致现有社会关系的毁灭。   于是神明们就认真了起来,不再摸鱼。   那些合成人无一例外,全部被逮捕并处死焚烧。相关研究文件全部销毁,知情人中保密等级不够高的那些也会被洗去记忆。目的就是为了完全销毁这项不该存在的技术。   那么,假如存在某个幸存者,能够从这种级别的围剿中幸存。他也绝对不会跳到雅翁脸上,开始大张旗鼓的宣传着自己的禁忌技术。   雅翁虽然和喜欢散步的银爵士不太一样,平时几乎不会出门。可他毕竟就住在丹尼索亚的王都,这可是一个公开的知识,那位“德勒斯特·弗拉梅尔”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艾萨克的一句话提醒了安南。   【无论是弗拉梅尔这个姓氏,他的那张脸、还是这个名字——】   即使是父子之间的相貌,差距也会相当大。   更不用说这一百多年过去,已经相隔了六七代人。什么情况下,才会“长相近乎一模一样”?   比起单纯的巧合。   安南更倾向于……所谓的“德勒斯特·弗拉梅尔”,就是尼古拉斯,使用艾萨克的脊髓制造的“杯中儿”!   “这并非不可能。”   艾萨克听到安南想法之后,略一沉思便开口答道:“的确存在这样一个人造人……”   人造人的研究需要一个过程,它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而且,尼古拉斯既然会想要制造“无亲本人造人”,那么就一定存在一个让他产生这种念头的动机。一个让尼古拉斯认定,“人造人绝对不能以某人为原型”的原因!   这其实并不合理。   因为尼古拉斯最开始创造属于的“何蒙克鲁兹”的时候,他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历史不再下降”。也就是说,让时代不再出现“断代”的可能。   那么他最开始的想法,一定是“复生、批量制造历史中的伟大者”。   这才是符合逻辑的想法。   而尼古拉斯之所以动了杀心,是因为他将自己制造的、还只是个雏形的“何蒙克鲁兹”带到他最尊敬的养父与导师艾萨克面前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训斥与批评。   他自己所选择的“未来之路”、与他至今所拥有的“过去之路”,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或许会陷入纠结、陷入痛苦之中。甚至可能会想到自杀。   就算是决定结束这一切,也一定会想好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然后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再“提着霜之哀伤回去踹他爹的门”。   但尼古拉斯,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通往未来之路”。   这的确是翠玉塔的传承精神——未来重于一切。   因此,尼古拉斯当场刺杀了艾萨克。   在他心中诞生明确杀意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出手了。   完全没有酝酿杀意、布置计划的过程。他在察觉到自己心中存在杀意的时候,立刻判断这杀意必定会酝酿、膨胀,而随时间流逝,他能够杀死艾萨克的可能性也会下降。   于是在艾萨克完全没来得及提防他,甚至根本就没有结束训斥的时候……尼古拉斯就已经动手了。   艾萨克完全没有预料到。   巫师这个群体,本身就会有很多“狂想”。在什么都不懂的巫师学徒这个阶段更是如此。   而导师们就是要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至少不能现在做。   “他当时拿出来的赫蒙克鲁斯还处于胚胎阶段……大约是胚胎发育到第六周左右的状态。那个时候他回头是完全来得及了的。”   艾萨克叹了口气:“所以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当时居然想要杀我……当我察觉到杀意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听到我的第一句斥责、到产生杀意、到明确杀心、到动手。这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两分钟。   “我当时其实并没有完全死去,因为我的灵魂与崇高假身都还在。如果我想的话,其实随时可以复活并反杀他……但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原来我伤的他这么深吗’?”   艾萨克轻声说着。   绿眸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极淡的苦笑:“我非常懊悔。非常非常……悲伤。我想,我根本没有关注过他在想什么。如果我能好好跟他聊清楚的话,就算不甘心、他应该也会放弃这件事。   “但我没有。我只是在训斥他,告诉他这是多么的异想天开、多么的……危险。在两分钟的斥责中,对他的批评之言占据了一大半。   “当时我保持着灵魂状态,看着他到底要做什么。虽然我听不到声音,但我依然能保持着灰白色的视觉。   “我清楚的看到了……他杀死了我之后,并没有逃离现场、也没有直接毁尸灭迹。而是直接取出了我的脊髓、使用我放在办公室的实验器材、以及他之前准备好的胚胎……培育出了第一个人造人。   “那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造人。在那之后,他才将我的尸体彻底焚毁……”   “——打扰了!我回来了!!”   离安南与艾萨克很远的时候,抱着一大兜子饮料的乌鸫,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这正是为了惊扰他们,防止他们聊的太专心而没有看到乌鸫返回。   于是安南和艾萨克立刻停止了对话。   虽然艾萨克没有说完,但安南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仔细回忆一下。   当初被神明们销毁的,是已经实现了思维联通、并且与人类有生殖隔离的那一批“合成人”。   除此之外,无论是尼古拉斯的学生、亲属、追随者,都没有被连坐。只是清除了他们的记忆,并伪造出了另一套记忆。用这种方式彻底消灭掉了尼古拉斯。   那么,作为最开始的“试做型”,用于扮演“艾萨克”的那个“初号机”人造人——   他假如当初没有被尼古拉斯处理掉的话……就应该还活着! 第1041章 赝作之艾萨克   明确了“德勒斯特·弗拉梅尔”的真实身份以后。   安南眉头反而紧皱。   去年十月,德勒斯特·弗拉梅尔宣布发明了“输热技术”。   这个时间点让安南非常敏感。   因为这差不多就是黑安南已死、新安南初生的时间。   而再往前一小段时间,就是“石父”唤醒了尼古拉斯二世、给他植入家记忆。   “德勒斯特”这个名字,如果翻译过来的话就是“消去其光”、也就是“无光者”。正巧,艾萨克本身就非常擅长“光”这一领域的操作和研究、安南又有光辉要素,这个名字本身就在暗示些什么。   冬之手也完全没有收集到这个人的情报。   那么,安南可以假设……他或许也并非是活人。或者说,他至少不是“从一百多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老不死。   假如他不是一直沉眠,并在最近这段时间才被唤醒的话。   估计就是类似于尼古拉斯二世的“思念体”、或者干脆就是保存了灵魂,但一直耽搁到了现在才被复活的本人。   无论如何,雅翁都肯定直接或间接参与其中!   那位弗拉梅尔伯爵,现在看上去是个中年人,这其实非常合理——因为当初临死前的艾萨克,也是个中年人。   只是他如今因为雨果的审美,他使用的身体比较年轻而已。   那么与艾萨克相比。   德勒斯特的外表,反而更接近一百多年前作为塔之主时的艾萨克的面容——或者说完全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等等,我想明白了!”   安南脚步骤然停滞,他顿时握紧了“三之塞壬”,脸上闪过明悟之色。   他脱口而出:“我知道为什么丹尼索亚王会相信他了!因为他是打着你——”   ——打着你的旗号找上门去的!   安南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倒不是他想要留什么悬念。   主要是安南看到乌鸫的面色,一瞬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开始哆嗦……立刻就不忍的停止了下来。   他作为超凡警探,地位说低不低、但说高也不高。   既然他见到了安南大公,这种程度的消息必须如实汇报——安南所说的每一句话,乌鸫都必须记下来。如果上司有询问、或者要求他整理成文件,他来一句“抱歉我忘了”是绝对应付不了的。   虽然录音的时候,乌鸫刻意避开了艾萨克……这让他至少不会被上司直接叫回去、停止追踪“毒手”。   但如果安南后面说了什么紧要的情报,他作为警探、按规程还是必须要向上面汇报的。   假如他听到了需要汇报的东西,回去述职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那么他根本通不过检测,估计会被要求搜查记忆什么的。   可安南如果说出来的情报非常关键,是个不能被他这个级别的“小人物”知道的秘密。   那么他就算不被灭口,也会被彻底清查记忆、并被删除相关记忆。   但精确的删除记忆,就需要白银阶以上的夺魂巫师才能办到。而且手艺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残留些许记忆碎片……这样就非常不安全、而且还有额外的风险。   ——而刚刚安南那句话,明显涉及到了弗拉梅尔伯爵和国王的秘密。   如果安南真的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或许不久之后,“乌鸫”这个人甚至都会直接消失。   安南一瞬间想通了这些,在最关键的部分及时刹车——非常艰难的留下了乌鸫一命。这样乌鸫就可以当做自己没有听到这话。   但安南虽然没有完整的说出口,然而原本就有所推测的艾萨克,却也直接明白了安南的意思:   那个“德勒斯特·弗拉梅尔”,因为他的模样与当年死去时的艾萨克几乎一模一样。   而尼古拉斯的历史,已经被众神删除了。   换言之,艾萨克在正史的记录上是寿归正寝的,没有被谁暗杀的记录。   那么他完全可以假装自己就是真正的艾萨克——而且他从未死去。   因为他是人造人的躯体,所以他甚至还可以以退为进的这样说:“我是以艾萨克·弗拉梅尔的身体为素材,为了延续他的存在而被创造出来的人造人。你也把我当成是【翠玉录】艾萨克·弗拉梅尔本人。”   听起来非常谦逊,而且都是实话。   可外人听到一定会误解。   而且这样就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超凡之力,也解释了为什么一百多年了他还活着。   因为这不一定是“最初的人偶”……也有可能人偶是在互相传承,每死一个就会诞生出新的人偶。而他毕竟只是个人偶,没有超凡之魂可言也是再正常不过。   “不过,他应该真的是有记忆的。如果他的记忆没有被‘祂们’消除的话。”   艾萨克用尽量模糊的口气说道:“他没有‘他’的记忆,但是有‘他’导师的记忆。所以他或许真的可以做到……那种事,也说不定。他知道的秘密很多,这也让他能够更容易通过验证。”   艾萨克这一句里面用了太多他,而且说的非常模棱两可。   艾萨克知道,这样安南能够听明白、但乌鸫不会明白。   这就刚刚好。   这充满了谜语人的对话,甚至让刚刚安定下来的乌鸫,一脸犹豫的想着“我是不是再离开一会”之类的念头。   他的内心也非常清楚这两人是在做什么。也因此,他为两人的温柔而有些感动。   真是两位善良的大人……   安南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打算把我的人都叫过来——啊,不用怕,乌鸫。这话你可以听,也可以随便说。”   “……哦、是、是吗……”   刚刚面色又是瞬间一白的乌鸫,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第一届丹尼索亚科技展会,是半个月之后开。那么我就一周内把他们召集过来吧……毕竟入境还需要点时间。丹尼索亚这边,我之前也布置了一些人手……现在看来,也该启用了。”   在乌鸫近乎恐慌的注视下,安南毫不避讳的说着一些什么“仿佛不该被知道的话”。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着乌鸫露出友善的笑容:“不用怕,乌鸫先生。   “这件事之后,你可能还是无法追踪‘毒手’了。但我会尽量让你不死的。而在此之前。   “就让我们来帮你直接解决掉‘毒手’吧。”   安南停步于十字路口,回头望向艾萨克轻声说着:“你会先知法术吗……还是我去找人来帮忙?我觉得他可能会知道一些什么事,还是把他揪出来吧。”   “多少会那么一点点。还是让我来吧。”   艾萨克眯起眼睛:“这多少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下一刻,令人窒息的威势、瞬间攫住了在一旁围观的乌鸫的心脏。   他愕然望向艾萨克的身后。   那、那是—— 第1042章 三重拂晓的预言   在艾萨克·弗拉梅尔的身后,光芒突然开始聚集并扭曲。   周围的路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状,认出了艾萨克超凡者的身份。   但他们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作为在联合王国生存的本能,对于任何不了解的异常现象,总之就是先跑为妙。有什么光就不要看,有声音就不要听——也不要相信躲在建筑物后面就安全了,总之就是跑得越远越好。   于是人们立刻惊叫着逃离原地,甚至看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虽然平时艾萨克表现的相当温和。   但他显然还是存在黄金阶超凡者的骄傲——当他需要展示能力的时候,艾萨克并不畏惧于任何凡俗习惯。   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放技能,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无须忌讳。到了这个级别,就不是再努力调整自己来适应世界,而是让这个世界适应自己了。   身为“辉光君主”的安南,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属于【光辉】的力量正不断向着艾萨克聚拢……并逐渐发生了歪曲。   最开始是白色的光点。   随着它不断旋转并放大,逐渐变成了纯白色的立方体,并进一步变成了虹色的、不断变化着的扭曲透明几何体。   那几何体上似乎有着非常细的符文。它们组成了异常复杂的公式。   几何体中心的虹色光源则穿透了不断转动着的几何体,就像是灯球一般,将不断变换的虹色光芒投射到了艾萨克身上、并在他的白袍之上映射出了不断流动着的阴影符文。   下一刻,艾萨克身下的影子化为时针、开始顺时针旋转到他身后——反而从背光的方向、转到了迎着光的地方。   在那之后,艾萨克的影子骤然完全消失,并在身后的发光几何体中出现。就像是一个阴影组成的人形,被囚禁于光之牢笼一般。   乌鸫见状瞪大了双眼。   他绝不会看错……也不会感觉错。   ——那正是传说中的崇高假身!   唯有完全掌握了要素之力,抵达了黄金阶的最高层才能掌握的……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一切超凡抗性的上位力量!   虽然乌鸫距离那种境界还十分遥远,但他当年也远远的看过一眼灼牙侯的崇高假身。   灼牙家族的这一代侯爵,就是熔岩禁塔的塔之主。   他们家族甚至有不少白银阶的破坏巫师。   因为灼牙家的族内通婚习俗,凡是不具有破坏巫师天赋的年轻人,都会被直接驱逐出去。   哪怕是其他学派的天赋也不行。   而被驱逐出去的这些灼牙,虽然失去了家族的支援、但却也不算是毫无才能的凡人。毕竟他们诞生于全是怪才与怪物的家族,即使是被淘汰者、来到普通的地方也算是人中豪杰。   然而,就算他们没有继承这份流淌于血脉中的高浓度超凡力量。却也会继承灼牙家族的暴脾气……   他们根本静不下心,完全无法做普通工作。   要么是成为海盗或是强盗,再或者就是成为雇佣兵。只有刺激到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精彩生活和烈酒,才能平息他们心中那永无止息的躁动。   ——但反过来说,纯血的灼牙反而就会变得冷静。   或许是因为他们心中那股永无止息的躁动之火,已经化为了真实的力量……   乌鸫如今的上司,就是一位纯血灼牙。   他叫做亚瑟·灼牙。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白银阶的超凡者,甚至曾经与传说中的石中船长一同冒险,名字都变成了传说的一部分。   “你居然还真会先知法术?”   “我可不是雨果那种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献给转化法术的狂热者。”   艾萨克瞥了一眼安南:“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考虑的永远是‘如何制作更有用、更有性价比、更实用的转化产物’。   “但我们翠玉塔不同。即使所有的巫师塔都在想办法挣钱、攫取权势,我们也将是唯一在做‘毫无意义的研究’的逐梦者。”   从这点来说……尼古拉斯的确是能够得到翠玉塔承认的。   “我们平时要研究大量的理论——而理论这种东西,假如完全不接触相邻领域的知识,就只能是闭门造车。没有掌握其他学派知识的翠玉塔巫师,就像是不理解民众需求的黑塔巫师一样。”   艾萨克随口抱怨着:“那些学生们,一个个都抱怨着先知学派的法术难……考试的时候一片一片的不及格。可这难吗?要是上课的时候稍微听一下,这种级别的知识不都是送分题?”   “……对你来说的送分题,他们估计的确是解不开的。”   安南哈哈干笑两声:“你也得考虑一下他们的才能啊……”   “既然才能不够,平时就多认真学。”   艾萨克抱怨着:“如果不想动脑子,来什么翠玉塔?就算我给他们降低了考试标准、让他们能够通过——但他们又不是考完了这期末考试,就能成为了不起的巫师的。   “学习必然是痛苦的,进步一定是缓慢的。假如他们没有掌握这些理应掌握的能力就毕业了,那么他们在毕业后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成为一位足够优秀的巫师。   “再说了,既然补考能考过,那就说明本来是学得会的……”   一旁的乌鸫已经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颤抖。   怎么……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普通的导师?   能够唤醒崇高假身的黄金阶——这该不会是翠玉塔的塔之主吧?   但……   他怎么记得,这一代的塔之主应该不叫这个名字。   至少应该不姓弗拉梅尔才对。   他可是德勒斯特·弗拉梅尔的铁粉,凡是和他有关的名字应该都记得清清楚楚才对。   而艾萨克没有理会乌鸫的讶异。   他只是对安南问道:“安南……你知道三重拂晓的预言吗?”   “那是什么?”   安南有些讶异的询问道。   他的确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于第一个拂晓降临之时,永夜结束、昼夜分离;于第二个拂晓降临之时,言语凝固、化为文字;于第三个拂晓降临之时……’   “——天车升起,群星降落。”   随着艾萨克的言语声落下。   周围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没。   或者说……是光芒被艾萨克身后的崇高假身所篡夺,化为了星辰大海中的那种背景色。   投影在他身上的诸多阴影符文,瞬息之间向着周围猛然扩散,化为无数悬浊于空中的星辰。   无数银白色的符文线将星辰勾连,形成了各种星座的形状—— 第1043章 思想的传承   安南立刻认了出来。   这些星辰,就是这个世界的诸多星座!   而艾萨克优雅而认真的扬起双手,如同一位大钢琴家、又像是挥舞着指挥棒的指挥家。   随着艾萨克动作飞快的伸手按向一个个星座。   就像是飞快的敲下一个复杂的程序。   那些星座一个个被激活、有节奏的流出璀璨的银白色光辉。安南甚至能听到,随着艾萨克的拨动、空气中逐渐响起如竖琴版的清脆叮咚声。   ——安南认识这个法术。   这是先知学派的“仪式法术:星辰占卜”。   并非是黄金阶的法术,而是白银阶的先知法术。它的特点在于“难学”和“好用”……这并不冲突。   因为这个法术,可以充当多个法术来使用。   它最基础的功能是定位,也能做到特定方向的预言、预测天下大势、远程探知等级、破除反定位仪式、精确传送、超远距离控制、超远距离治疗……   如果是精通这个法术的先知巫师,甚至可以在千里之外使用这个法术、在目标的身边召唤出点点星光并约束成电网般的线,来阻碍对方的行动;也可以将这星光用于恢复伤势和体力……虽然回的不算多。   而它难学就难学在,这个法术需要现场编程。   需要使用大量“光辉”属性的咒物,在无光环境下召唤出那些如水幕般的星辰;然后再通过激活这个法术、按规律激活这些星辰,就如同敲击键盘一样来形成逻辑语言。   最终将“编好的代码”交于星辰之力,使其自动运行并完成这个法术。   相当于跑了一遍程序,没有bug的话就可以发效果了。   正因为星辰无处不在,所以这个法术才能超远距离生效。   那些专门钻研这个法术的白银阶先知巫师,就被称为“占星术士”。因为激活这个仪式需要耗费的材料不少。   而这个法术如此之强,为什么用的人不多呢?   因为这个法术独有的“程序语言”,在其他法术中根本用不上。也就是说,钻研的再深、也就是这个法术能用的更顺手而已。   一辈子精研一个法术。   的确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但也不会太多。   倒是艾萨克……   安南突然想到了艾萨克发明的那个“仪式用单片机”。   “这个法术……不会就是你的灵感来源吧?”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艾萨克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对,真的是。   “我当时学习这个法术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复杂的逻辑语言是什么意义呢?然后我就明白了,是因为星辰之力实在难以引动、而且星辰之间互相干扰,非常容易引雷自殛。   “通过模拟星辰之力,来提前测试出要达成什么效果时需要怎样的指令、然后再将指令一口气发送出去。这样比边发边改要省事的多。能以利用的星辰之力也能因此而被利用起来。   “于是作为翠玉塔的巫师,我立刻想到——这个原理能不能应用到其他的领域中呢?有什么领域是非常危险、需要大量经验、而且可以提前验证的呢?   “那就是仪式学了。我深感至今为止的仪式学知识,都充满了‘个人式的经验意味’。每个仪式师在使用仪式时,都有自己的偏好,而这些偏好就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流派——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偏好,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就会变成传统。所流传下来的知识也会因此而变形……   “给予这种需求,我就发明了基板。一个仪式如果材料、知识、符文、影响正确,那么它的效果一定是一致的。问题就在于,‘材料’这里很难完全一模一样的复制。那么不如干脆排除掉那些难以复刻的材料,只选择可以复制的那些——使其规则化。   “我可以这样说:从我的时代以后,仪式学将真正成为一类学科。它将真正参与到社会生产中,成为让这个世界前进的动力。   “我这一生都在研究理论。光学、力学、星象学……发明出来的东西不算多。但基板绝对算是一个创时代的发明。”   说着,艾萨克叹了口气:“我真的希望……那些孩子们能好好学会它。它真的非常有用,不仅仅是‘方便’。主要是提供了一种可试错、可证实、可证伪、可复刻、可推广的思想。   “相比较某个发明、某个法术、某个仪式。我认为这种形成这样的‘思想’,更能彻底的改变一个时代。”   “放心……早晚有一天,巫师们会正视你的发明的。”   安南安慰道:“你看哈士奇不就很喜欢嘛。”   “因为她是个好孩子。她有使命感,也足够稳重。算了……作为一个死人,我就不说那么多了。”   艾萨克叹了口气。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在大约的三分多钟的连续敲击过后,他终于将右手一扬。   这些星座立刻以他之前敲打过的顺序、开始快速的重复一遍,并发出了叮叮咚咚的祈喵韵律。   而光流自他们为中心,逐渐向上攀升。形成了一道仿佛是太空电梯般的辉光奇观。   在音乐声中,他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下一刻,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一处空地上。   这里是整个城镇的南侧,真正的荒郊野岭。   一位精瘦、皮肤黝黑的老者,正弯着腰、手中握持着匕首,警惕的站在他们身前。   他穿着颇有夏威夷风格的短衫,脚上踏着露趾的竹鞋,脸上的并非是皱纹、而是被风吹裂的血肉。   ——眼前这人正是“毒手”。   他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也是一脸懵逼、又很是警惕的看着他们三人逐渐成型。   他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超凡力量锁定并传送了过来。   但“毒手”却并没有毫不犹豫的逃离。   因为他们周围遍布银白色的光流组成的“电网”,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   可在他看清三人的衣着和面目之后……   “毒手”先是一惊,随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并笑了出来。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安南大公嘛。”   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一旁的乌鸫顿时眉头紧皱。   作为凛冬公国的统治者,安南面容的情报,的确不会算是什么秘密,但是……他一个被追杀的海盗,为什么会认识安南?   “你是谁的人?”   安南平静的询问道:“或者说,你在为谁工作?”   “毒手”对着安南深鞠一躬。   “感谢您这么询问,陛下。我谁的人都不是,但如果要说的话……   “我在为‘女伯爵’工作。”   “哪位女伯爵?”   安南皱眉搜索着记忆。   他印象中的女伯爵应该不多……   但“毒手”却理所当然般的说道:“没有哪位,【女伯爵】就是【女伯爵】。   “看来,我可能是活不了了。那么……‘女伯爵’让我给您带个话:   “‘假如说您是正餐的话,女王殿下应该算是一道很有味道的前菜’。”   闻言,安南眯起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   银白色的太阳符文,自他的项链中流出,烙印在他的胸口。   ——难以遮蔽的光辉,让安南刹那之间化为了“太阳”! 第1044章 《赞颂天车之名》的预言   虽然“毒手”没有直接说出,他背后的那位“女伯爵”到底是谁。   但将安南视为“正菜”,并且会对卡芙妮有敌意的“女伯爵”,恐怕也就只有那个人而已了。   【永恒之女】英格丽德。   在安南已经获得了完整的天车之书时,却依然在与安南竞争天车之位的……最后的竞争者。   安南知道,这并非无谋之举。   在预言诗《赞颂天车之名》中,作为主角的“狂人”在寻求“天车”的旅行中,在寻找有关天车的情报时,先后找到了有资格搭乘天车的“圣人”与“贤人”。   圣人“生而知晓众生苦难”,为他人所必须承受的苦难而哭瞎了双眼。他自出生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人的事;并且不图回报的帮助他人,为此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献上自己的一切。   而贤人则是洞晓世间一切真理。他希望自己能够穷尽一切真理,让整个世界随自己一同“上升”。最后让主角目视太阳、将光封于瞳中的方法(仪式),就是贤者告诉主角的。   但“狂人”没有崇善之心、也没有真理之钥。   他心中有诸多杂念私欲,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圣人;而他自身的才能又不足以让他成为一名贤者。   “我注视太阳,谋求封于瞳中之光。   “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在光界的熔炉中,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我为此痛哭——我竟是凡物!”   而在狂人懊悔的返回家乡之后,遇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因为那宛如藏着星辰般的瞳孔,狂人如爱着天车一般爱上了她。   两人相爱之后便结了婚,有了孩子。   在渡过了平安而幸福的一生之后,狂人的“爱人”衰老并死去。但那并非是痛苦的死,而是幸福安详的死去。   因此,狂人在她死去之时并没有哭泣。因为她是笑着死的——寿归正寝。   “我注视爱人的枯骸,一如注视天车般热切。   “但我并不为寻求任何东西。   “她的形容衰老,藏着星星的眸子紧闭。但我胸中的爱绝不因死而止;如同它也并非自生而行。   “——可在我注视坟茔之时,眼中却流下泪水。一如我目视太阳时流下的泪水。   “我确是凡人;我是爱人之凡人。   “我的魂灵是柴薪,这爱便是火;我的魂灵被火炙烤,如烟气上升;拥抱太阳、如慕光的飞蛾。   “那是我的光!是枯骸中的美!是我人生的荣耀!   “是永燃无休的爱!是从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   “——我早已得到了我的光,我却浑然不知!”   在狂徒顿悟之时,他无需天车便完成了升华、抵达了光界。   或者说,“永恒之女”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天车”。   永不止息的爱。恒久长存的爱。   假如不能追随真理,不能成就至善。   但在人生中,至少可以对他人常怀爱意——   这里的爱,并不仅仅是夫妻之爱、父子之爱。而是指人心中常怀的一切真挚而恒久的爱。   因为这爱对人来说、就如同光对镜来说一般,能够反射回来并返回自身。这爱也正如同光一般,能够引领凡人升华……成为更好、更伟大的人。   而在《赞颂天车之名》的最后一句。   便是狂徒的感叹:   ——唯有永恒之女,引领我等上升。   这里的“永恒之女”,指的就是“能够爱且能被爱”之人。   安南甚至怀疑……《赞颂天车之名》这本书,并不只是透露出天车的存在、同时暗示“使灵魂染色并持有真理之书”与“成为教宗并拥有圣骸骨”这两种成神的方式之外……   它这里的“永恒之女”、“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或许就是在暗示第三种升华之道。   ——使用仪式成神!   也就是说,既然“爱人即是独属于狂人的天车。”   那么在仪式上来说,假如诞生了一个“以爱飞升”的狂人,那么他的爱人就可以被视为“天车”。   或许骸骨公就是从这里得到的灵感。   而当年的英格丽德作为千面幻塔的塔之主、好运小姐的教宗,在这两条路上都已经走到了顶点。她是极少数认为《赞颂天车之名》是一本预言书的人。   那个时候,真理之书还没有彻底绝迹。   无论是想要获得真理之书、还是试图获得圣骸骨,都是不难做到的事。   但她却不知为何,笃信《赞颂天车之名》,偏偏要走那第三条路。   于是她放弃了自己黄金阶的职业,辞去了塔之主和教宗的职位、重新开辟了新的黄金阶职业【永恒之女】——偶像巫师的终极形态。   为了契合这一预言,她甚至把自己创造的新职业都叫成这个名字!   ——那么,如何才能让一个指定的预言应验?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自己故意去撞……或者说,去扮演。   只要她能够培育出一个拥有“爱”之要素的狂人,并让他爱上自己;就可以直接成为神明。   而且是指定的神明——英格丽德认为,这个世界最为重要、最为伟大的神明。   选神之神,天车!   但安南却在和她竞争这个唯一的位置。   因为安南手中握持着天车之书……他同样也是“被选定”的继承人。   只要他黄金阶的等级拉满,晋升真理阶之后、他随时就可以举行升华仪式、成就真正的神明了!   换言之。   安南与英格丽德,同样都是“天车”这个位置的唯一候选者。   他们手头各自有着一套任务线,并且都只差最后一步。   而且只要一个人完成,另外一个人就彻底的废掉了。   ——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仇恨。   但因为立场,他们必然天生敌对。   安南身边有着大量的支持者……英格丽德的身边也是同样。   就如同两位君主,为了争夺同一片土地而互相厮杀一般。   而这个“毒手”。   就是英格丽德的“臣子”,也是她的“爱人”之一。   “即使献出生命——只要是为了能够让她升的更高,也是在所不惜。因为你爱着她,如同她也爱着你……”   安南叹息着:“你是……这么想的吧?”   看着仿佛生命般,全身闪耀着光芒的安南。   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毒手”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   “那我就来让你看看……天车的另外一面。”   安南低声说着,身前的光芒骤然暗了下去。   在光芒变暗的一瞬间,阴影就已经产生了。   而毒手刚想动、却发现不知何时阴影触手已经攀在了自己的腿上,将他牢牢禁锢。   没有任何移动的轨迹。   安南带着悲悯的表情,直接出现在了“毒手”面前。   他悬浮于空中,右手食指轻轻往毒手的额头上一点。   “让我来看看……你的人生吧。”   毒手的身体一动不能动。   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光流自额头涌入、满溢于双目。   在他的意识中,无数光流像是一只又一只的“手”死死拉住了自己;又像是落下的“羽毛”,将他的灵魂温和的覆盖。   随后,他便在这温暖之中失去了意识。 第1045章 可怜的毒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安南当然不可能会这种级别的夺魂法术。   能够瞬间绕过白银阶超凡者的意志壁垒,进入对方的意识空间……至少得是黄金阶才能掌握这种级别的法术。   但安南所使用的手段,根本就不是夺魂学派的法术。   而是完全在那之上的力量——   在安南将自己的【治愈灵气】切换为【震慑灵气】的瞬间,他就已经瞬间夺走了对方的理性、抹去了对方的反抗意识。   经过安南之前在哈士奇他们身上的测试,他大概已经知道【震慑】这个状态是什么了。   这种【震慑】状态——大概也可以理解为“断片”状态,是非常强的控制手段。它大致相当于【昏厥】,能够暂时让目标的意志属性归零、同时丧失攻击和施法能力,但却比昏厥要更容易完成。   不需要将一个人直接打昏过去、而是可以在远程接触的状态下完成。   而同样能够削弱意志属性的【眩晕】状态,不可能将人直接控死,对方虽然踉跄、迟钝但依然可以正常战斗。而且体质属性要是高了,还可以进一步缩短控制时间。   而能够干扰施法的【剧痛】状态,又可能会让人发怒;能够干扰攻击的【无力化】状态,又无法干扰施法;能够双向控制的【沉睡】状态,不仅容易被意志属性直接豁免、受到攻击还可能会突然醒来。   最开始,安南还以为【震慑】状态就像“电你蛋”规则里一样,只是减点AC。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它居然属于最高贵那个级别的控制状态……   和震慑同级别的控制,除了直接把人锤到昏迷的“昏厥”状态、就只有“疯狂”状态了。或者说,震慑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不会有多余动作的疯狂”状态。   大概就是被奇趣蛋和花癫疯弄疯了的那个状态……   之后安南得知,冬之手的招牌失能法术【深寒凝视】附加的状态,就正是“震慑”!   只是“深寒凝视”作为一个瞬发的即时法术,它的持续时间相对比较短。所以只能后续接一个【战意丧失】完成持续控制。   但安南的【震慑灵气】不同。   作为一个无限持续而不耗蓝、也不占用引导位的“能力”而非“法术”。   只要安南一直站在“毒手”身边。   ——那么这个“震慑”状态的持续时间,也将是永久。   或者说,这个状态或许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也就是两秒出头。但不像是【深寒凝视】,必须四目对视才能生效,安南这个是光环效果——也就是说,在从“震慑”状态脱离出来之前,都被光环的下一波效果再度打入了“震慑”状态。   除非能有什么外力,把安南推出去或者把安南的敌人拖走;再要不然就是拥有超凡意志,能够平均每两次控免疫一次、剩下那一次还可以额外减免一半时间,否则安南就可以能控到他们天荒地老。   而且就算有超凡意志,那种断断续续的走,大概也相当于是被谜团给瞪了……至少想要搓个大招是肯定搓不出来了。   于是,安南就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对方的意志属性在“震慑”状态下会被强制归零,而只要自己不切换灵气的话,对于意志属性低于五十点的敌人就可以无限控制……   而理解要素在不进行意志对抗的情况下,是可以获得额外信息的。   那么,安南能否将被自己控制住的人,视为一个死物——使用“理解”要素直接获取对方的信息?   某种意义上来说。   “毒手”也可以说是安南的试验品。   安南没有开启光辉形态,只是解除了诅咒承载物的封印。   他控制着一缕光——那是一缕如同触手、又像是蜘蛛、亦或是水蛭一般的“活化光”,从“毒手”那接近眉心的那一对内眼角、爬入了他的眼眶中,并钻进了“毒手”的大脑中。   这正是名为【狂喜的光芒】的低阶影响。   对于成为了“辉光君主”的安南来说,他已经可以直接制造“光辉”领域的低阶影响了。   而随着这些附加了“理解”之要素的“活光”渗的越来越深,闭上双眼的安南、逐渐开始“理解”对方的人格。   不像是夺魂法术那样,以第三人称视角进入过去记忆的片段。   而像是那种“十分钟看完某某电影”的视频,大致掌握了“毒手”的全部人生。但除了他印象特别深刻的话和片段,安南是得不到的什么具体信息的。   ……不过,如果只是搜集情报的话,倒是足够用了。   安南如此评价着自己的新能力。   “情况如何?”   一旁的艾萨克已经收起了崇高假身,好奇的询问道。   他如今使用的灵魂,并非是他自己的、而是承灵僧给他虚造的。   当初承灵僧会把他拉起来,也只是为了对抗雨果。让他这个转化学派的领导者、现代主流转化法术的发明者,来对雨果的转化法术进行逆转化……用这种方式来干扰他。   每次使用要素之力,都等于缩短他存在的时间——虽然只要得到贤者之石,就能完成“充电”。但没事果然还是少用。   也就是因为安南免疫优先级太低的传送,不然他都没有必要展开崇高假身。   毕竟艾萨克的第一要素,同样也是“光辉”。他能做到的事,安南虽然觉醒的方向不同、但其实稍微琢磨一下,多半也能做到。   艾萨克忍不住说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来。我多少也会那么一点点的夺魂法术来着。”   “那倒是不用……我已经看完了。”   安南叹了口气,重新睁开双眼:“确实是英格丽德。但怎么说呢……英格丽德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刚刚找到他的。具体来说,就是她之前袭击过四暗刻后不久。   “多少得到了一些情报。英格丽德的第一要素是‘爱’,掌握着【魅惑灵气】。因此她尽量避免自己与敌人接触……在别人爱上她的同时,她也会爱上对方——这是因为【爱是相互的】。如果不是最为真挚的爱,是无法扰乱他人坚定的内心的;而如果是真实无误的爱,就必须将自己也一同控制。”   “……这么狠的吗?”   艾萨克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而乌鸫也在一旁恭敬的补充道:“说起来,‘毒手’也差不多是在一个月前刺杀的贵族、劫掠的货物……”   很显然,那应该是“毒手”被英格丽德控制了。   这位老船长即使清楚的意识到英格丽德爱的人绝不止自己一个,也完全无力抵抗“爱”之要素的力量——就像是可怜的汤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是,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而面对安南的询问,乌鸫有些难以启齿的答道:   “‘毒手’当时劫掠的……是一批以‘咒性材料’的名义,从地下都市进口的恶魔之血。” 第1046章 孙一峰给予战术建议   安南虽然不是很清楚,英格丽德搞这么多的恶魔之血,具体是想要做什么。   但她肯定是想要编制什么阴谋。   毕竟,她自身的要素之力,虽然等于是给了她“保送成神”的机会……可也限制了她难以直接出手。   当英格丽德出手的时候,就必须是尘埃落定的时刻。其他情况下,就只能在完全不露面的情况下,使用阴谋与诅咒来处理敌人。   她现在不可能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阻碍安南前进上——因为就算她拼命给安南找麻烦,安南也一定是在逐渐变强的。   等到安南踏入真理阶,就等于是将了英格丽德的军。   到那时,英格丽德无论再做什么、如何挣扎都没有用了。   所以她就一定会与安南一同抢时间,继续想办法完成属于她的【永恒之女】仪式。   而她只要在仪式中,就会失去记忆;没有记忆的英格丽德,就纯洁的如同白纸一般……完全不可能有作恶的仪式、更不会持续编织阴谋了。   所以,她如果希望能够持续对安南造成干扰、就一定要使用“锦囊妙计”。   提前制定好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然后让其自动执行。既然不是她亲自监督执行,就说明肯定有一个属于她的团队。   ……考虑到她的要素,或许也有可能是她的后宫团。   这和“石中船长”塞利西亚的情况还不一样。   塞利西亚单纯属于有“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的超强buff,加上她得到的这个躯体过于完美、宝船“白银”所带来的团体凝聚力……以及她男女通吃的特殊性取向,让她得到了一船的**。   但等她不再是船长了,这关系也就散了。   他们或许还会想念塞利西亚——或许是想念她这个人、或许是想念她的身体,但也仅仅只是想念。   到现在,塞利西亚已经到凛冬工作好几个月了,也没有人来凛冬公国探望她。   可以说是一种人走茶凉了。   然而英格丽德这边不一样。   只要英格丽德的仪式完成,哪怕对方没有觉醒“爱”的要素,但起码也是个对英格丽德有极高好感、能够为她献上一切的黄金。   并非是以身体为筹码,而是以“真挚的爱”来操控对方的心灵——以安南的观点来说,这是一种不过意志检定、而且一旦成功还能扭曲对方的立场、甚至让对方降智的超强精神控制能力。   不计算玩家的情况下,能够聚拢起复数的黄金阶超凡者的……大概也就只有英格丽德了。   根据雨果的说法,似乎有好几位塔之主都与英格丽德有关系。   ……当然,他们是否知道互相的存在、知不知道英格丽德一直在寻找“自己真正的爱人”,安南就不清楚了。   大概、也许、可能……是知道的吧。   想到这里,安南的表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安南?”   一旁的艾萨克询问道。   安南思索着:“虽然不知道她想搞什么,但这些恶魔之血最好还是给她销毁了吧。”   “但说不定,这消息就是她让‘毒手’带过来的呢。”   艾萨克双手抱胸,用下巴指了指还在失神状态的老船长。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审视的光:“如果这个消息真的需要保密,那么我们不该知道的。   “以‘毒手’的身份来说……他并没有成为黄金阶的可能。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也不会有强烈的爱。那么他就是纯粹的工具人。   “等他帮英格丽德抢到了需要的东西,其实他就已经可以死了……他如果继续流窜到外面,早晚会被警探杀死或是抓获。到了那时,他脑子中的情报就会被夺魂巫师搜出来、或是变成噩梦被人看个精光。   “而他只要活着,就会不断的提醒人们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他活的越是长久、他昔日劫掠货船与行刺的特殊行动,就越会被研究。最终直接找到英格丽德……或者找到她手下的某个代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陷阱?”   安南眨了眨眼。   艾萨克严肃的说道:“至少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这实在太怪了。”   一旁的乌鸫先生,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这话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   “我倒是觉得,也不用那么谨慎。”   安南却是笑了笑:“‘他会不会是这么想的’、‘他还会不会猜到了我猜到了他这么想’……一旦千层饼套起来就没个头了。   “我现在和她相比,并非是劣势——反而我是优势的一方。那么我并不需要忌惮这是否是陷阱,既然她会将这情报放出来,我如果不吃下这个饵、多半会吃什么亏、要被迫与她进行资源交换。   “英格丽德最开始试图诅咒我的得力手下;‘毒手’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劫掠官船的恶魔之血;而事后英格丽德却没有杀他灭口、也没有救援他;毒手直接将这份情报和英格丽德即将对卡芙妮动手的消息,送到我脸上……这些事全部串在一起,答案就很明显了。   “——那就是,英格丽德怕了。”   安南的声音中透露着自信:“她在丹尼索亚官方肯定有人;而看守那些恶魔之血的,是她的另一拨人。”   “摧毁这一船恶魔之血对她造成的‘麻烦’、以及她即将对卡芙妮动手的‘威胁’,其实是一个诱饵。   “是她想要用卡芙妮来威胁我、逼迫我必须前往她的主场接战的诱饵——也就是说,她急了。   “因为她对付卡芙妮,其实并没有任何利益可言;她对付卡芙妮的最终目的,依然是为了对付我。”   “……那你的意思是,直接踩进这个陷阱?”   艾萨克眉头紧皱:“这也不好吧。她还没有到劣势到必须赌命的时候……那么我觉得那船恶魔之血附近,可能真的埋了足以杀死你的陷阱。”   想要杀死安南的话。   至少需要三位黄金阶协力。   但其实,击杀安南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因为安南有“传送抗性”,安南所认识的、而能够传送自己的凡人,只有两个。   其中,雅各布还在凛冬北部的冰川,给安南寻找圣骸骨……另外一人就是艾萨克。但艾萨克也不能瞬间传送、而是需要读一个大条。   这意味着,安南只要被拖入战斗状态,就会变得难以逃离。   “我当然也不会直接踩进对方的陷阱啦……”   安南笑着。   当知道劣势方想要在大龙门口的野区蹲自己、而且他们已经提前控制好了视野,大龙附近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作为优势方的安南应该干嘛呢?   “虽然她要对付卡芙妮……但她大约不知道,卡芙妮已经快变身了。而且有马师傅、凯子萨和雨果在,卡芙妮的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最多给卡芙妮留五十个玩家应急,就足够了。   毕竟诺亚王都是有传送点的。真被偷家了,安南可以把玩家们传送回去。   “丹尼索亚的高层一定有她的人……甚至就是国王、或者王室子弟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我们直接去找丹尼索亚国王。”   安南眯起眼睛:“把活的‘毒手’、以及一船‘恶魔之血’作为见面礼,大概规格就够了。   “然后我立刻调集一拨人,直接进入丹尼索亚王都。无论英格丽德在丹尼索亚留了多少人,我的人应该都比她多。   “如果运气好的话……”   安南说到这里,笑眯眯的不再说。   五百多个白银阶超凡者,与十二正神的圣职者。   加上至少两个黄金阶。   假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丹尼索亚直接推平。   是的,安南给出了属于他的战术答案。   遇事不决,直接换家。 第1047章 逐渐聚集的玩家们   “你们看论坛上的分析了吗?”   走在丹尼索亚的街头,阿电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前面,兴致勃勃与她的队友——同时也是她的三位前辈们说道:“这次可能是个大新闻……”   “你好好走路……”   美味风鹅无奈的说道:“别倒着走。”   “这也是锻炼感知能力啦……”   阿电笑眯眯的说道:“风鹅叔叔你不懂哒。”   “我倒是听龙井茶说过,有一些巫师甚至会使用蒙眼的方式来提高感知……尤其是先知学派的那些。因为他们的法术成功率与感知属性有关。”   美味风鹅若有所思:“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大概就像是负重训练一样吧。”   一旁的酒儿随口说道:“我之前不也找龙井茶买了根实心钢柱练习挥剑嘛,效果也还是挺好的。切回正常武器的时候,手速就快了不少。”   “我觉得你迟早会把路灯拔了当武器……”   猫状态的德芙蹲在巧克力的背包中,口吐人言。   “最强的武器是什么,没错,是补丁!”   酒儿捏着嗓子怪模怪样的说道。   旁边三人顿时都笑了出来。   酒儿也是笑了一下,随口说道:“说起来,我最近也在某宝上买了把弹簧钢的肋差。想要在现实中练习一下剑术……但就是迟迟没发货。”   “肋差可还行……”   德芙吐槽道:“切腹这事能拖就拖啊。”   因为肋差这短刀的确可以用来切腹——而更主要的是,酒儿的战斗方式被玩家们戏称为“切腹式狂暴”。因为她的咒纹在腹部,需要用自己腹部的血浸染武器,来触发咒缚来给武器挂上个临时附魔。   “神特么切腹,我那是手太小、买太大的武器挥舞不开……我估计从鞘里拔都拔不出来。”   “主要还是矮。”   德芙评价道:“那介错我还是上消防斧吧,太刀我手艺潮。”   “消防斧可还行,你这是想演闪灵吗?”   酒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要我躲在房间里嗷一嗓子配合一下?”   美味风鹅一旁幽幽的说道:“手潮不要紧。现在科技进步了,可以用电锯。”   “……你别说,我还真觉得可以让龙井茶问一下凯子萨……能不能把电锯给搓出来。”   酒儿有些心动。   美味风鹅呛得咳嗽了一声,吐槽道:“你那是想用电锯吗?你那是想用链锯剑!”   “我就是想用链锯剑怎么了!”   酒儿震声道:“战斗修女她不帅吗?!我力量属性这么高,现在纯钢巨剑都能正常使用了,这狂化开不开就像是没有一样、开了还容易断刃。   “现在我已经愈发感觉钝器比剑好用了,那实心钢柱用着是真顺手。顺手到我觉得该大闹天空了。再不来点特效武器,我觉得血皮开狂化,大概也就是能打一套射杀百头……”   “不是,”德芙脸上露出困惑之色,“链锯剑我觉得做起来应该不难,但问题是……你怎么触发自己的咒缚呢?”   听到德芙这话,四个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下意识的想到了酒儿端着电锯往自己腹部一切的画面……   虽然知道酒儿已经把痛觉已经关到只剩5%了。   但腹部的一股幻痛,还是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沉默了一会,美味风鹅轻咳一声:“其实你也不用买,我家各种冷兵器都有。收藏了整整一面墙……”   “你不是练全甲的吗?”   德芙好奇的问道。   美味风鹅耸了耸肩:“是啊,但我也没法挨个换着用啊,诸国之战都用不着这些……其实也就是摆着好看。你们要有用的话,直接拿去用就行。哪怕磨损了也没事,我摆着更能装逼。   “不过你们过来拿的时候记得,这东西肯定过不了地铁。最好是让酒儿大小姐家的司机来拿。”   “我们直接去你家可以吗?”   酒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稍微有点想看看那面墙!”   “看倒是可以,但我家可没地方练。楼下又太过我又不像是你们个个都是大小姐,人均都有别墅住……”   美味风鹅叹了口气:“这可是申城,简直就离谱。”   “你家小吗?”   德芙一脸怪异的看向他:“我记得你家不是挺大的吗?”   “……嗯?”   阿电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了过去。   但其他三人倒是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美味风鹅只是叹了口气,挨个算着:“主要是家里东西太多了,摆不开。跑步机,推胸器,推肩器,深蹲机……再加上直播用的游戏房,家里摆得满满当当,我的武器和盔甲都是收藏在卧室的。我甚至最近还打算买个烤箱的,都已经没地方摆了。”   “……这么多武器放卧室是不是不太好?”   酒儿有些犹豫。   德芙倒是毫无感觉:“这有啥不好的……我现在床头还摆着刀呢。”   “那倒也不是,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还是会被盔甲吓一跳。要是有地方能摆,我也不会放卧室……但健身器材每天都用,只能考虑优先度。”   毕竟放客厅问题更大。   美味风鹅如是说道。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说起来,我最近晚上倒是没有起夜了。”   “咿,这话题你跟我们几个女生说是不是不太好……”   阿电的表情有些微妙。   但德芙却也是眉头微微皱起:“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最近身体好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错觉来着。”   酒儿却是非常肯定的说道:“绝对不是错觉。我之前就是因为身体不行,所以才没去学校上学……但我上周体检的时候,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且远比正常人还要健康。   “你们身体很少会有比我差的……所以应该感觉不到,但我感觉非常明显。就是在进阶白银之后,就每天都比上一天更好……不到两个月,各种病症就都没了。”   “这算是我们拯救这个世界的福利吗?”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就是不知道,等进阶黄金会怎么样。”   “黄金可能有点难。”   阿电插话道:“我之前听安南提过,说我们缺乏足够强烈的欲望,灵魂不是这个世界的,所以也没有要素适应性。但他已经在准备了……我估计可能是要打个boss来开资料片之类的发展。”   “那可能不远了。”   美味风鹅断定:“这次除了少数防御精通的玩家,收到驻扎诺亚的命令。其他基本都来丹尼索亚了……这可是小六百的白银阶超凡者。红骑士的英灵团也就咱们这水平。”   “咱们这是要干嘛?把丹尼索亚国王的狗头剁下来吗?”   酒儿跃跃欲试:“杀去王宫,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   “我觉得倒也不至于……”   德芙冷静的分析道:“你看,安南这波都没叫上那几位破坏巫师。我觉得至少他应该是不希望把事情搞大的……   “……而且,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德芙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还记得那个‘我把自己变成妹’的船长吧……她好像有个情人,就姓丹尼索亚来着。”   “哇哦。”   美味风鹅发出了安度因的赞叹:“感觉有乐子了。” 第1048章 雪媚娘   安南协助警探乌鸫,将“毒手”抓捕归案……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英格丽德肯定是在算计自己——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安南直接选择了换家。   他召集了除了坦克职业与破坏巫师之外,几乎所有职业的玩家。其中不叫坦克,是希望他们能在诺亚帮忙保护一下卡芙妮。   而不叫破坏巫师,主要是安南觉得……在不通知的情况下、直接和丹尼索亚开战有点不太好。   那可是连上地铁都过不了安检的超凡职业。   安南还记得,当年在双子塔的时候,那位被本杰明咒杀的白银阶破坏巫师……在一座塔中被杀死的时候、死后的余波直接炸毁了其中一座巫师塔的墙壁,残余的震波直接扩散到了另一座塔来。   当时扮演杰拉尔德的安南,都感觉到脚下明显的晃了一下。就是那种突然地震了的感觉——即使是没有恐惧感的安南、当时也顿时精神了起来。   这甚至还是巫师塔。   巫师塔作为以神明的尸骸为核心、用精灵们最杰出的技术构建出的造物……它们显然是比这个时代的民居和道路要结实得多的。   而破坏巫师死后的爆炸余波,甚至能够险些将在有反应的情况下防御力堪称最强的塑形巫师都直接炸死。   那可不是传说中被凡人一箭秒了的丢人巫师“塑形之裘德”。   而是正经八百开了好几层盾的塑形巫师。   塑形巫师能够在不改变物质本质的情况下,随意操控物质形态。   他们在学徒阶段必须掌握的技巧,就是流体力学结构力学等一大堆的专业知识。他们必须知道什么结构的盾能够抵抗更多的冲击力,什么结构的盾能够更好的吸热,以怎样的造型和速度飞行的水刀能有最强的切割力,不同材质的钻头在构筑成不同的体积、形状时,飞行速度和贯穿力是多少……   一旦他们将这些知识彻底掌握、融会贯通并进阶到白银,那么塑形巫师就会成为最全面的巫师。   青铜阶还不行。塑形巫师是一个没有青铜阶的职业,只要无法成为白银阶,他们就只能去当一名“超凡建筑师”或者“超凡雕塑家”。   ——其实也就是用法术去盖楼捏雕塑。   玩家们倒是有一些更好的思路,安南知道有一些玩家在研究用塑形法术做机床。但如果精度要达到做机床的程度,还是得白银阶起步。   等塑形巫师到了白银阶,就会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塑形巫师积累起来的大量知识,能够让他们在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能够采用针对的策略;而速度极快、精度极高的塑形,让他们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让火土水风甚至光、金属等目标随意塑形。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提前开盾的塑形巫师,只需要付出比较小的代价、就可以正面抗住同阶破坏巫师的全力一击。   永远能够二倍甚至四倍克制对面,同时不会被对面克制。   而当时全世界最强的白银阶塑形巫师,在破坏巫师“尽力压制自己死后爆破威力”的情况下,还险些被直接炸死、炸残。   现在,不算四暗刻那个假破坏巫师。   安南手底下的破坏巫师,一共也就只有六个。在所有巫师学派中是最少的。   因为想要获得破坏巫师的适应性,首先就不能怕疼、怕死;必须拥有足够的自我牺牲意识,而且做人做事必须足够果断。   这六个白银阶的破坏巫师,无一例外都是当兵的……还都是相当优秀的那种。   本来能有巫师适应性的玩家就不多。虽然哈士奇看上去傻不拉几的,但巫师整个职业都对智商是有最低要求的。   转化学派要求有严谨的逻辑思维与创造力;塑形学派要求想象力和记忆力足够强,至少能够对着空无一物的毛坯房精确的想象出装修完毕之后的效果的那种级别;敕令学派必须有足够多的发号施令的经历,并且善于言谈会聊天、而且拥有“领导力”……而且声音得好听、发音得标准。   这些还好一些,至少是要求一些“正面素养”。剩下那三个学派的就更离谱……   先知学派必须要求有一定程度的预知能力。也就是说,要么是蒙东西特别准、要么是特别不准。毒奶和扫把星也是可以的。   偶像学派则要求“远离凡俗”、掌握足够多的“对生活没有直接作用”的特殊技能——也就是说,做饭打扫修理建造啥的一样都不能会,但是唱歌跳舞念诗卖萌读书啥的得精通……最好还得会喝酒。   然后就是数量最多的失能学派巫师了。   失能学派则要求感情淡漠、理性冷静……以及足够怠惰和拖延。最好是那种发了大财也懒得出去嗨的类型。   特别巧的是,这种玩家还真不少。如今已有四十多位进阶到了白银……他们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凛冬公国的冬之手。一位和哈士奇与十三香同期进入迷雾世界的,ID叫做“雪媚娘”的失能巫师玩家,甚至已经成为了“十指”。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强。   因为她得到了一个特殊的职业——塑冰师。   她在进入游戏的时候,二选一的环节中,同时出现了塑形巫师和失能巫师两个流派。而她之后一直是均匀加点……到进阶白银阶前,她的即时法术与引导法术中,塑形法术和失能法术都是完美对半分的。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需求,她正好满足了【塑冰师】这个古代职业的传承需求。   【塑冰师】才是玩家中,传统印象里的“冰法”。   因为失能法术准确的说法是“降低力量”。   将热能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霜冷”、“冰冻”;将热情降低,体现出来的就是“困倦”、“懒散”;将动能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停滞”、“减速”;将诅咒的流动速度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沉默”、“法力阻滞”。   ——而不是所谓的“冰系法术”。   但“塑冰师”是真的“凭空召唤寒流与冰霜”。她可以从虚界牵引力量,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冰召唤过来。   于是……她就被玛利亚派去看守库房了。   简单来说,就是让她负责冰镇那些搜集并储备起来的物资——比如说粮食肉类蔬菜之类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各个物资仓库里绕一圈,放个法术就可以下班了。   工作非常轻松。工资非常高。   而且,全面负责一个国家的粮食与物资储备,这的确是个大官。   但雪媚娘仍然有点闷闷不乐。   因为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团队大控,左右一场关键团战的胜负。   结果没想到自己变成了人形冷库……   这次安南专门说了一句,让雪媚娘带队把“安南带进来的那些”冬之手调集过来,倒是乐的她不轻。   终于,终于——能看到点活物了!   啊不是,终于能看到点常温的东西了!   她站在丹尼索亚的王宫外面,感受着久违的温暖阳光,顿时感觉热泪盈眶。   怎么说呢……   “有种肖申克的感觉。” 第1049章 反将一军   但雪媚娘也能意识到。   她们这四十多号人,包括她这么个“十指”在内,其实都是个幌子。   虽然她自己肯定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但龙井茶与德芙在论坛上的分析,已经让玩家们明白了安南的大致计划。   真正关键的,是以“安南亲卫”的名义、被掩盖了真实身份的塞西莉亚!   他们这一行四十多人的白银阶超凡者——还都是凛冬公国的情报部门。突然要扎堆进行“国事访问”,这必然会让对方心慌一下。   拒绝是肯定不能拒绝的。   凛冬公国可是最弱的国家——而他们“几乎”是最强的!   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他们的黄金阶超凡者的数量,是全世界最多的。   每个塔都有一位塔之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官方的黄金阶超凡者。   之所以说除此之外……   那就是因为,这些塔之主【全部】都不会听从丹尼索亚国王的命令。   在诺亚,巫师塔还是要给诺亚国王一个面子的;在凛冬更是连塔之主,都无法阻止冬之手抓捕巫师。也就只有联合王国,因为特殊的政体、导致了统治者力量薄弱,根本无力钳制塔之主。   要知道,塔之主可是水分最大的黄金阶。   因为塔之主的活动范围严重受限,而且有大量的“关系人”。还有一些算是拔苗助长,使用神骸与职业传承强行拉到的黄金阶,实力可能也不如野生的黄金阶超凡者。   但联合王国却控制不了他们。更不用说,顾问会中本来就有几张票属于塔之主……比如说灼牙家族。   ——因为无论枢密院的“顾问会”如何投票,决定要针对某个巫师塔。   他们中的某个人——甚至某些人,都肯定会打算卖掉自己这些同僚,而与巫师塔交好。   顾问会之间同样也是竞争关系,而且非常激烈。能够扳倒一个人,就意味着能够吞并大量的利益、而且直接凭空得到一部分的市场与权力。   至于誓约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平等的,凭什么要给你立誓约?   可能这边十三位大佬刚投完票,九票甚至十票同意制裁某座巫师塔——转头就有八九位“顾问”给巫师塔发消息,通知他们这件事。   要是送信的话,指不定信使路上还能碰见呢。   起码能开两桌麻将。   指不定还能再凑一桌斗地主。   但这些塔之主虽然不会听从丹尼索亚王、以及丹尼索亚枢密院的命令。   可如果丹尼索亚被入侵,他们就会突然从菲尔德群岛的各种犄角旮旯钻出来了。   也就是说,丹尼索亚的高端战力都是一些“能防守、不能攻击”的类型。   这和凛冬很像。   凛冬公国虽然国土面积相当大,但都是一些冻土。没有什么太大的战略价值。   而整个凛冬公国,现今从属于官方的高端战力,在安南进阶黄金之前、就只有玛利亚一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双子塔的塔之主、老祖母的教宗、以及那位巨龙“理发师”。如今德米特里还只是枢机,还没有接过教宗之位,这些都属于不会服从凛冬大公命令的类型。   不算安南的话,加起来最多也就只有四个黄金阶的战力。而且境内除了老祖母之外,不存在任何正神伪神邪神、更不用说他们的教会和教宗了。   也就是因为凛冬公国的暴风雪大结界阻止了船只和飞艇、霜兽阻止了陆军、冬之手阻止了间谍。   不然的话,凛冬公国恐怕早就嗝屁了……   如今安南调来的这一波冬之手,几乎就是凛冬公国现任冬之手的五分之二了。   丹尼索亚却不能阻止他们入境。   因为他们是安南在提交了“毒手”之后,借着那个机会亲自召集的。   ——单独旅行的一国之主,遇到了白银阶的超凡者通缉犯,而且警探无力对抗。因此安南大公认为丹尼索亚治安不行、决定把自己的亲卫队叫过来。   这合理吗?   这太合理了。   我们大公就在你们这里;他是超凡者,还没法通过地铁以外的途径离开,我们还敢胡作非为不成?你有什么理由把我们赶走?   你是不是想对我们大公动手?   如果这都不许进入的话,那就是故意找麻烦了。   到时候可能连教国都会出手,进行“正义制裁”。当然,主要还是找个机会锤一波联合王国。   而他们进入后,这些冬之手的名单一定会进入“顾问会”。而且肯定是人手一份。   没有特殊情报的人,看到塞利西亚这个名字,肯定不会意识到什么。毕竟重名的人可太多了。   他们更不可能猜测,“前几个月还在人前出没过的‘石中船长’塞利西亚”,已经被打退回了白银阶。而且卖身给了凛冬大公,成为了被钳制着的冬之手。   但有两个人,在意识到这是“安南亲卫”的时候。   他们就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连姓氏都没有标明的,叫做“塞利西亚”的冬之手到底是谁。   那就是……   亚瑟·灼牙。   以及奥菲诗·丹尼索亚。   灼牙家族有一个顾问会名额。丹尼索亚更是丹尼索亚的王室。   他们两个,一个是灼牙家族的天才,十二岁那年就被肯定“一定会踏入黄金阶”的强欲之人。   另外一位,丹尼索亚王国的六王子。同时更是被雅翁的从神,吟游诗人之神——“双首歌者”所爱之人,有着至少能够成为双首歌者枢机主教的资质。   当初,在白银旅团解散之后。   亚瑟·灼牙与尤菲米娅·梅尔文,跟随新神“赦罪师”环游世界,希望能够成为赦罪师的枢机主教或是教宗。根据安南收集到的情报,亚瑟·灼牙似乎已经回到了丹尼索亚。   而马人少女露西娅和奥菲诗·丹尼索亚,则留在了宝船白银上。但他们依然在等待着他们的“船长”塞利西亚,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因此他们并没有重新开动“白银”,而是将它停到了凛冬地下、把它藏了起来。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亚瑟作为灼牙家的一颗明星,他能够轻而易举得知“塞利西亚即将抵达丹尼索亚”这件事。   而假如露西亚和奥菲诗没有分开的话,奥菲诗一定能从马人小姐那边得知这个情报。而如果他们已经分开,奥菲诗也能从丹尼索亚家族或是双首歌者这边获得情报。   昔日的白银旅团,即将在这里重聚。   ——但这次他们将不再是同伴,而是对手。   白银旅团上的四个人,可以说是互为情敌——他们都不同程度的爱着“塞利西亚”。在塞利西亚是他们中唯一的黄金阶时,塞利西亚的花心只能被忍受……而如今,立场反转。   他们四个人原本就都有着成为黄金阶的潜力,在长久的旅行中积累的经验、让他们大概都已经摸到了那条门槛。   反倒是塞利西亚变回了白银阶。   她和雨果还不一样。因为她的之前的欲望被摧毁,新的欲望没有诞生……所以她很难重新变回黄金阶。而逆冬者已死,塞利西亚的情报价值就已经被安南用完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没有“必须留在凛冬”的价值了。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或许能够说服安南将这位无师无友无父无母,本质上等于凛冬大公奴仆的“冬之手”嫁给自己。这也能算是一种跨国联姻,安南没有拒绝的必要——而且安南专门带她来,显然就是如此暗示的。   这非常合理。   她的确与“他们”都是恋人关系,这份爱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分离而被分开,安南更没有做牛头人的爱好。这仅仅只是“恋人转正”而已。   对于塞利西亚来说,安南就等于是她的父亲。   ……最多也就是还有一场淘汰赛。   也就是说,这将会变成一场对“塞利西亚”的争夺战。   安南肯定不会将她直接卖给某个人的,最后一定是塞利西亚自己做出决定。   不过,最终是谁抱得美人归,她到底嫁给谁……这倒是完全无所谓。   关键在于他们五个的存在,会将局势直接搅浑。之后局势乱起来,也只能说是他们的锅。   因为只有他们是在阳光下开始闹的。   这时,那些通过传送阵“飞过来”的,完全没有入境记录的玩家们,就可以来这里大闹一场。   最主要的目的,是彻底破坏“达玛斯忒斯·灼牙”的那个发明博览会,并且搞清楚他到底是谁。   其次,就是瘫痪掉那些服从于英格丽德的贵族们。   安南和他的冬之手们,反而可以扮演着正面角色,来“维持秩序”。   因为玩家们和冬之手原本就是一伙的,所以安南对秩序的维持效果,肯定比警探们要好的多。这样也不会有人怀疑安南。   ——在“以爱之名”,暗中控制着丹尼索亚的英格丽德所编制的阴谋之网中。   安南同样呼唤了渴望着爱的四个人,让他们之间的战火烧毁这张网。   英格丽德唯一无法干涉的,就是他们四个……或者说五个人。   如同她也无法干涉安南与卡芙妮一样。因为“爱”之要素无法扭曲爱本身——心中原本就有爱的人,这份爱是不会因为“爱”之要素而扭曲的。   所以她只能排除,而无法争取。   而且,这也是安南反将英格丽德的一军。   从这五个“白银阶”的恋人中……   会不会诞生出“狂人”和“仅属于他的天车”呢?   无论如何,英格丽德也必须立刻停止她目前的仪式,前来查看。利用她的“爱”之要素,亲自看一眼……他们之间那乱七八糟的爱,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   于是,丹尼索亚就反过来变成了安南主场。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安南必须先和雅翁见个面、说一声。 第1050章 纸姬的偏爱   与喜欢出门遛弯的银爵士不同。   雅翁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宅。   除非是必须出门才能进行的艺术创作,否则他会尽自己所能的将工作完成在室内。如果有什么事必须与他面谈的话,雅翁也绝对不会出门——最多给个地址,让对方过来和自己谈。   因此,只要在艺术界稍微有名一些的大人物,都会知道雅翁的住所。   那是在丹尼索亚王都,最远离王宫的一块区域。   丹尼索亚王宫,并非在王都的正中间、反而是在王都边缘的位置依山依河而建。很少会有人知道原因,他们只是认为这是因为“丹尼索亚家族喜欢山川河流”。   但实际上,是因为雅翁当初与那位丹尼索亚王国的立国者做好了约定——雅翁接受让教宗成为丹尼索亚枢密院“顾问长”的条件,允许他们成为这片区域的管理者。   然而,他们不被允许接近雅翁创作的区域。或者说,雅翁相当厌恶那些权力斗争,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他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当然,如果看不到的话……雅翁他老人家自然就不爱管了。   他老人家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来打扰自己。丹尼索亚王也很识趣,他将对常人来说“最热闹且繁华”的区域全部堆到了王宫附近……并且禁止在丹尼索亚王都及周边开办任何形式的工厂。   这就自然而然的让雅翁那边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一片区域连路都没有铺,只是最普通的乡村土路。而从其中一条小道拐进去,就可以看到一栋四层楼高的别墅。   它外面没有任何装饰和挂牌,外观乍一看是相当普通的造型,但仔细看的话,却会有一种“不知为何感觉很好看”的感觉。而且一旦将视线移开,就完全不会在脑中留下任何印象。   它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景点或是美食,更不是什么经济中心,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采光环境特别好、空气相当清新。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因为“雅翁的真实住所”本身也是一种神秘知识、而且是被雅翁亲自加密的。   假如不是被雅翁亲自告知,那么只要告诉另外一个人、就会同时消去自己的记忆。   那些寄给雅翁的信,实际上也根本不会飞到这里来……他们只需要想着寄给雅翁,雅翁实际上就已经收到了。   倒是回信要稍微麻烦点。   雅翁会直接派鸽子将信送回去——这些鸽子并非是他的使徒,而是雅翁专门为了寄送信件而开发的一种神术。具体鸽子会飞的多快,实际上是雅翁刻意设定好的。   这也是他小小的恶作剧。   虽然他第一时间就写了回信,但他会故意将回信拖延一段时间。雅翁认为“等待回信”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意志与欲望的磨炼。   安南能够顺利的找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他从雅翁教会那边递交了正式申请、希望见雅翁一面;也不是在他从诺亚离开前,银爵士就告诉了他具体的地址。   虽然银爵士的确说了雅翁大概住在哪片区域……但具体的位置还是要安南自己找。   不过,银爵士的说法其实是“等你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银爵士的确是正确的。   因为就在安南决定要去见雅翁的那一天,他和艾萨克刚出门,就被等在自己家门口的纸姬截住了。   打开门一看,就看到端着画板、笑眯眯等在门口的纸姬。   紧跟在安南身后出门的艾萨克,也顿时被纸姬那超出常人理解的“极致之美”所震慑。   这种跨越理性极限的美……这想必就是那位“镜中之龙”、绘画与虚妄之神,被称为“纸姬”的少女神。   随后,艾萨克卓越的记忆力、便立刻让他意识到了纸姬与安南面容的相近之处。   ……安南与纸姬竟然有血缘关系?   “稍等一下,安南……嗯,好,就保持这个姿势……”   纸姬指尖夹着三支不同的画笔,以近乎转动的速度飞快的画着什么。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纸姬是在画自己。   “……您怎么会在这儿?”   安南有些讶异:“我听说您之前旅行去了教国。”   “嗯,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纸姬口中哼着轻快的歌,柔美的面容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啊,画好了。”   只是几秒钟的工夫,纸姬就将安南推门而出的画像画好了。简直比现场印刷还要更快。   安南接过手中的画像,顿时有些无奈:“我只是普通的打开门……有这么帅的吗?”   那是一幅没有背景的半身像。   他看到画中的自己左手握持着双色权杖,笑容自信且强大,眼神坚毅、瞳孔中仿佛有灿然星光。露肩的白袍都被风吹拂着向后飘扬,隐隐透出了身体的痕迹……看起来仿佛自己不是出个门,倒像是接下来就要与魔王大决战了一样。   虽然是在清晨的阳光底下,但这幅画里的“安南”。双眼却仿佛在闪烁着晨光更为明耀的光。   ——这是蕴藏着【光辉】要素的魔画。   若是凝视这幅画,或许会直接获得光辉领域的低级影响。   “……但明明今天没有风啊。”   安南吐槽道:“这特效是你脑补出来的嘛。”   “这是适当的艺术夸张——当我看到你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你‘更美’的姿态。这应该也很正常吧。”   纸姬笑眯眯的说道:“就比如说极优秀的教练,在看到‘好材料’的时候、脑中就会映出对方得到了充分训练之后的姿态。在我眼中,世间万物都有‘变得更美的余地’。”   “不愧是您……这画的可真好。”   安南深吸一口气,将纸姬赠予的画像交给了身后的艾萨克,让其将其收藏、保存下来。   他回过头来,对着纸姬露出的真切的笑容:“那我不是该对您说声……谢谢夸奖?”   看着安南扬起脸来的姿态,纸姬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的脸,又轻柔的抚摸了烙印在安南肩膀处的咒纹、感受着那份热力。   最终她走上前来,将安南抱进怀中。   那是长辈对可爱子代的怜爱之情。   “你要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你画。你登基的时刻、你战斗的时刻、你结婚的时刻、你飞升的时刻……安南,只要你如此希望,我手中的画笔就会为你而动。”   纸姬的声音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偏爱。   那份溺爱近乎要从语言中满溢而出。   她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搂住了安南的腰。   “雅翁知道你要来,所以让我来带你去见他。”   纸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急。那么……要不我先带你、和你的朋友……到处去逛逛?”   那笑容中同时拥有着幼女的可爱,少女的天真,成熟女性的魅惑,以及母亲的慈爱。   艾萨克只是瞥见了一瞬,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发涨、沸腾。他连忙闭上眼睛、用力摁住太阳穴来强行维持清醒。 第1051章 造物之神   说是“稍微”逛一逛。   但纸姬难得见到一次安南……再加上她原本时间观念就相当寡淡,这么一逛就是大半天。   虽然安南已经暗示过了很多次,要不然他们先去见一下雅翁、然后再陪她出来逛……   但纸姬却是相当粘人。   安南甚至不太确定,这到底是纸姬在陪自己逛街、还是自己在陪自己的这位“小姨”逛街……   纸姬在不断给安南购买各种零食、衣服、饰品。她带着安南几乎在丹尼索亚绕了一圈,不断给安南塞一些她觉得好吃的东西。最离谱的是还给安南买了套别墅,就紧挨在纸姬教会的总部。   是的,纸姬在丹尼索亚也有自己的教会。而且规模相当大……毕竟比起雅翁来说,更多的画家更希望得到纸姬的教导、或者是曾经被纸姬帮助过。   这些画家们所能作出的最大回报……就是尽力帮助纸姬运营她的教会。而纸姬也会赠予他们一定的圣光印痕来作为工资。   于是在纸姬完全没有经营自家教会、一直在世界旅游四处售卖“限定版魔画”、给那些条件艰苦的画师们赚取生活费的情况下,却平白无故多了不少晋升到“主教”的信徒。   安南在与纸姬在路上逛街的时候,甚至能经常看到路边有人对她行礼。   那些能够直视纸姬之美、而不至于理性破碎……因而被纸姬允许能够看到她的那些人,几乎就都是纸姬的主教们。   他们看到自家神明纸姬与安南大公亲昵的姿态,第一时间也有些讶异——然而他们作为优秀画师的专业素养,让他们一眼便能清晰的察觉到纸姬与安南面容的相似之处。   于是他们眼中对安南也顿时多了几分尊重。   安南顿时恍然……   纸姬之所以挑个白天带自己出来逛。   估计是为了让她自家教会的那些主教们,都过来“认一下人”。免得他们不长眼色,找麻烦找到安南头上。也是在用她的人脉来为安南铺路。   不过后来,安南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纸姬或许是单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安南……终究还是逛街逛到忘了时间。   当她带着安南和艾萨克急匆匆赶回到雅翁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分了。   “惨了惨了……”   纸姬发出悲鸣声。   安南反而倒是镇定了下来:“看来雅翁应该是真不急……”   不然的话,大概早就忍无可忍把他们俩给叫回去了。   说起来……雅翁的本体似乎是一只鸽子来着?   雅翁和他的三个姐姐一样,都是“有翼之物”、“黑夜之子”。而他的本体,应该就是全世界的第一只鸽子了。   鸽人者,人恒鸽之。   这也很合理。   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只见纸姬从怀里掏出了钥匙。   就像是打开普通人的房门一样,非常正常的用钥匙旋开了房门。整个过程中,安南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超凡力量。   别墅一楼没有看到任何活人。   只有一些雕塑和蜡像随意的摆放着。   但怎么说呢……   和“镜中人”制造的那些雕塑一样。   这些最为杰出的雕塑,看起来反而不会被误认为是活人。   安南见过“失衡之美”收藏的蜡像。   那些都是在凡人的水平中属于顶级的作品,看起来就像是将活人直接用蜡封住了一样。一眼扫过去,甚至会将胆子小的人直接吓一跳。   他也见过米开朗基罗昔日做的那些雕塑。   那些雕塑给安南的感觉,反而没有那么“真实”,而是“更有特色”。   那些雕塑的动作与神态,已经超脱于凡人应有的姿态,不再是“仿佛像是活人”那种程度,而是“像是神话中的人物一样”。   是那种只需一眼扫过去,就能立刻知晓这个雕塑所刻画的人,并不存在现实原型的程度。   而雅翁制作的雕塑和蜡像,也给了安南类似的感觉。   但和米开朗基罗制作的雕塑不同……   雅翁的这些雕塑与蜡像,给人一种“这绝对不是真的”的同时、却又有一种“仿佛立刻就会活过来”般的惊惧感。   就像是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进了一所破庙,闪电突然从天边闪过,佛像一瞬之间被照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的那种感觉……   就仿佛……这些雕塑有着灵魂一般。   不是什么人的灵魂被封在了雕塑中,而是雕塑自己产生了属于自己的神智。   “哟……回来啦。”   安南跟着纸姬一直在上楼。在他还没有上到三楼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从头顶慢悠悠的响起。   看到大厅中一位老人正安稳的坐在茶厅,左手捧着什么东西、右手拿着纤细的刻刀,在自己左手的手心处在雕刻着什么。   那是一位有着鹰钩鼻、戴着贝雷帽、眼眶深邃面容消瘦的老人。他的皮肤微微发皱,脸上还架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老学究。   有点像是老年版的zun,又像是比较消瘦的手冢治虫。但有些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十指。   以艺术家的角度来说,他的手指过于白皙修长了。没有任何茧子,却又非常稳定。   因为雅翁眯着眼、板着脸专心雕刻着什么东西,因此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心情如何。   老人只是斜了一眼,瞥了一眼刚上楼的安南与纸姬:“还知道回来啊?”   随后,他对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微微点了一下头:“坐。”   “哎……”   纸姬讷讷的应着,就要下意识的凑过来。   雅翁顿时一瞪眼:“没让你坐!你先站旁边反省一下——孩子,你坐。”   “好的,谢谢。”   安南干脆利落的坐在了雅翁身边。   他没有直接询问自己要问的事。   只是歪着头,看向了雅翁手头的工作。   那不过是一截人类指骨。是完整的中指。   但安南不需要放大镜,就能在上面极为精密的花纹中,看到了蒸汽机、齿轮、枪械、机簧……只是看着它,就仿佛能看到一整个时代。   安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雅翁将手从这枚指骨上放开,这指骨中雕刻着的蒸汽机都能够自行运转!   “这是骨雕。”   雅翁淡淡的说道:“一门被人们所忌讳的艺术。”   他说着,轻轻吹了一口气、将这截指骨放置于面前。   安南这才注意到,他桌前摆放着由黄铜打造的一只右手。这右手的细节之处极为真实、但手背却偏偏被打开,显露出里面不断转动着的齿轮。   而它的大拇指是活的植物、食指是宝石、无名指是木头、小指是玉石。它们缠绕在黄铜的手背上,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残缺美。   雅翁将雕刻完毕的人骨中指,放置到机械右手唯独缺少的中指上。   那机械右手,便突然自行握了一下拳。   瞬息之间,它变成了“完美之物”。   就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它自行漂浮了起来。   雅翁却不再关注他刚刚无比专心凝视着的骨雕,而是嫌弃般的挥了挥手。   随后那只“手”,便向雅翁行了一礼、自行飞走了。   “等你们的时候,随手做的小玩意。”   雅翁注意到安南的目光,随口解释道:“你要喜欢,走的时候带上。”   说到这里,雅翁还瞪了一眼纸姬。   纸姬发出了不好意思的诶嘿嘿的声音。   在安南面前宛如长辈般的纸姬,在雅翁面前就像是个在老师面前假装乖巧的小姑娘一样。 第1052章 因为我是活在画中的女孩   “那是……活物?”   安南有些愕然。   这完全没有半分血肉结构的机械手,就这样凭空获得了生命。   它并非是什么纯机械结构的发条人偶……或者说“手偶”。它能够自己行动,并非是因为齿轮和发条的带动、也不是因为法术的隔空操作、更不是雅翁放进去了一个模拟灵魂。   而是单纯的……在雅翁将其“完成”的一瞬间,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命。虽然还稍显稚嫩、如同刚刚诞生的纯白如纸的孩子,但它的确已经存在于世上了。   “即使没有灵魂……也可以行动吗?”   安南忍不住发问道。   雅翁只是斜了他一眼。   他一边收拾着自己手中的刻刀,慢悠悠的说道:“是谁规定,必须拥有灵魂才能算是活着?还是说,必须是你所理解的人形灵魂,才能称得上是灵魂?   “这梦界之河串联着的万千世界,难道只有我们这个世界才有‘活物’吗?”   ……似乎也的确如此。   安南慢慢点了点头。   雅翁说的对。   凡人的灵魂浅淡空虚彷如无物,但却依然能够正常生存。他们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并没有足以被观察到的成型灵魂。   那么反过来说——为何一定要求某个物体必须存在灵魂,才能视为是“活物”呢?   或者说,活物与否的区别到底在是什么?   ——有无血肉?有无灵魂?是否需要呼吸?是否能够记忆?是否能够思考?是否会死?   想到这里,安南顿了一下。   他仿佛理解了——当年“纸姬”在还是一幅画的时候,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存在的。   最开始,安南以为那是某种雅翁提前设定好的自动应答程序。就像是桌面宠物一般,在听到怎样的话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或许是模拟的老祖母的性格,又或许表现出的是雅翁所理解的老祖母。   但现在……根据安南对雅翁的新认知,他恐怕并不是会去做那种事的人。   这实际上,对于雅翁的作品来说,属于一种画蛇添足,反而会平添匠气。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这幅画完成的一瞬间,“纸姬”就已经获得了独属于自己的生命。那是一个懵懂无比,纯净如白纸般的生命。   当年,无数人为纸姬与巨龙他们那跨越真实与虚假之物的爱情而感动,也有人嘲笑巨龙那虚幻缥缈的恋情。但所有人——包括之前的安南,都认定在纸姬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彻底化为神明之前、她都是“并不真实存在的”。   毕竟那副画在落入到那头巨龙手中之前,也已经经手了很多人。神明,巨龙,精灵……   他们中不乏黄金阶的超凡者或是主教级以上的圣职者,甚至还有老祖母以外的正神。他们当然能看出来,这幅“会动、会咆哮、能够攻击画外之人的魔画”里面,的确没有封存什么灵魂、更不存在什么神智。   作出什么样的举动,画中的银龙就会怎样回应,所能回应的“剧本”是固定且有限的。而这些规则都一一对应,仿佛都是被雅翁提前设定好的。   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它只是一幅能够被称为“魔画”的咒物。   但是,整整两百年的时间,名为“皮格马利翁·格拉迪尼”的巨龙,都几乎没有离开自己的洞窟。他只是痴迷的看着画中的银龙飞舞,与他以龙语聊天。   为了维持生计,他作为巨龙都不再敛财、而是将自己收集到的财宝售卖出去——只是他担心这幅画会“寂寞”。   他甚至宣扬,要与这幅画共度余生。   就连银爵士,也觉得皮格马利翁已经痴迷到了有些疯狂的地步。更不用说他的巨龙同胞了……他们有不少人来劝说他,但皮格马利翁却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还有人质询雅翁,是否创作了一副能够蛊惑人心的魔画,然而雅翁对此却并不作回应。   如今看来……   或许包括银爵士在内,所有人都错了。   唯有“皮格马利翁·格拉迪尼”才是正确的。   即使当初的纸姬没有灵魂、没有神智,但它的确是活着的。极为细心、心思细腻的巨龙,与它前代的持有者都不一样……它真切的意识到了魔画的迷茫与孤独,并不将它作为一幅画、而是作为一个朋友来看待。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早就就已经相爱了。   即使没有肉体、没有灵魂、没有神智……甚至可能没有记忆。爱意也能从中诞生。   只需两颗心的距离越发贴近。   既然纸姬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那么巨龙就尽量改造自己的灵魂。   只是巨龙无论如何告白、如何诉说爱意,都只能得到既定的回应;而无论纸姬心中的爱意多么高涨,也只能说出自己“理应说出的台词”。   在这充满了机械感,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进行过的对话中;在这充斥着爱意的注视、却始终答非所问的对白中……隐藏着的是两颗永远无法相见,却同样灼热的心。   那一瞬间,安南仿佛看到了在屏幕内外、指尖相对,如同隔着镜面般接触着的两人。   无论哪边是真实、哪边是镜像。   ——最终也只能有一个人离开镜前。   皮格马利翁最终并非是使用《虚妄与真实》的力量,让并不存在的纸姬从“虚幻”化为真实。   虽然之后在面临其他神明的询问时,纸姬总是带着温柔而怀念的笑容、承认这是皮格马利翁所做的牺牲……但这也是她对巨龙的爱。   实际上,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实实在在的存在了!   “……原来如此。”   安南脱口而出:“所以皮格马利翁他……”   他当初才会被自己的真理之书所激怒!   《虚妄与真实》告诉巨龙,“纸姬是虚妄的、并不存在的”。而真理之书的力量,可以让他扭曲虚妄与真实之间的绝对界限,让纸姬变成“无限接近真实的虚妄”。   但是……   另一个疑惑出现在了安南心中。   雅翁像是猜到了安南的想法。   老人慢悠悠的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真理之书会出错?” 第1053章 抉择:《虚妄与真实》   “……是。”   安南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雅翁伸手在桌角靠近纸姬的那个方向敲了敲,随后便从桌上端起了茶杯。虽然他全程都没有看向纸姬,但背着手站在一旁的纸姬,却顿时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轻笑。   “还是我来说吧。”   纸姬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的……皮格马利翁当初,并不是打算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将我具现化。他相信我的确是存在、只是缺少躯体与灵魂。   “于是,他就准备好了一个大型炼金仪式。用他的灵魂作为炼成我灵魂的材料,用他的躯体作为炼成我躯体的材料……用自愿的牺牲者,来进行‘一命换一命’的生体炼成。   “我传承了他的记忆、他的感情……他的一切。   “其实在他死去之后、在我成神之前,我就已经从画中出来了。”   纸姬轻声呢喃着,右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跳:“我只是带着他灵魂的痕迹、用着他的肉身重铸的躯体,抱持着他的记忆与欲望……单纯接替他进入仪式中,成为神明。”   神明之躯原本是不需要心脏的——神明甚至完全不需要进食,他们的躯体构成自然和凡人完全不同。   在光界重塑躯体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变成自己任意想要的躯体。而假如希望更换躯体,也随时可以重新再回到光界、重塑神躯。   正因如此,神明可以是任何形态,甚至可以是镜中的虚影。一般神明与作为凡人时的姿态,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差距……这便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而光界的力量,可以满足这份理想。   纸姬则是一个相当稀有的例外——她仍然有着心跳。   那是因为,这躯体就是用皮格马利翁的躯体为原材料、由皮格马利翁亲手制造的。在进入光界的时候,她特意留下了这枚心脏,作为纪念。   它既是纸姬的心脏,也可以算是皮格马利翁的心脏。   “如此说来……”   安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既然纸姬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为何真理之书却声称她是虚假的呢?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孩子。”   雅翁接过了话题。   他发出苍老而优雅的声音:“难道在真理之书诞生之前,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真理之书所对应的东西吗?”   “不会……真理之书是后于那些概念而诞生的。”   安南摇了摇头。   “那么,为什么《虚妄与真实》可以断定纸姬是虚假的?明明莉莎她从我落下最后一笔之时,她就已经存在了……真理之书,却声称它可以将莉莎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雅翁追问道。   安南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所谓的《虚妄与真实》……   “……难道说,”安南的瞳孔微微一缩,“它的确可以将纸姬‘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管辖着《虚妄与真实》的真理之书,难道无法逆转“虚妄与真实”本身吗?为什么它只能将纸姬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这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纸姬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真理之书最后的考验!”   安南脱口而出。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假如当时皮格马利翁相信了真理之书的话,决定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将纸姬从画中“挖出来”,让她拥有在现实中也能自由活动的躯体。   ——因为那代表着皮格马利翁,内心深处还是认为“莎莉是不存在的”。他的理性告诉他,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既然原本就不存在真实之物,那么让虚假之物变成“无比接近真实的虚假之物”,似乎也只是纯赚的。   但那意味着,他永远也见不到真正的纸姬了。   无论那样的“莉莎”如何真实,她都不是真正的纸姬……并不是那个与皮格马利翁隔着次元互相眷恋着、却永远无法开口对话的纸片龙。   因为最开始与他相爱的纸姬,已经因为皮格马利翁内心最深的怀疑、而被他杀害了。被他赋予身躯、神智、灵魂的,只是他想象中的“莉莎·格拉迪尼”。   这份痛苦产生的自我憎恨、对现实之物的逆反,以及不再贪慕“虚妄之物”的那颗心,就可以让他成为“真实之神”。   ——因为代表着虚妄的那一面,已经被皮格马利翁亲手杀死了。   由此,他的存在就可以锚定这份真理,划清真实与虚妄之物的界限。不至于让其他像是纸姬这样的存在再度出现。   “……原来当时《虚妄与真实》所选中的,是你们两个人!”   安南恍然大悟。   所以,皮格马利翁才会得到这样奇怪的真理之书……   “因为他和我之间愈发同调的心灵,让我越来越接近‘真实’……但无论多么接近,我都不可能成为真实之物。   “而因为他与我的感情过分炽烈,这份相同的欲望甚至足以扭曲世界。于是这世界一瞬之间产生了‘何为真实?何为虚妄’的自我怀疑,于是就诞生出了这本书——能与不能,只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纸姬轻声说道。   当时,全世界能够使用这本真理之书的只有他一个人——或者说,只有他与纸姬中的“一个”!   要么是让皮格马利翁承认,纸姬的确不可能独立存在,构建出无比接近纸姬的“人造而真实之物”;要么就是给纸姬准备仅有躯体与灵魂的炼成阵,看看她是否能够真正降临这个世界,以此彻底打破虚妄与真实之间的壁垒。   “……而他最终因为那份冲动之爱所作出的决定,便让我成为了虚妄之神。这也确实无误的锚定了现实,使得‘虚妄之物允许存在’。”   纸姬轻声说着,看向了在空中飞行着的铁手套:“就像是那孩子一样。   “世界不允许的模棱两可的概念存在,总得偏向一方。要么就是存在,要么就是不存在……如果最终皮格马利翁选择了让‘另一个我’陪伴着他,那么这个世界就会从根本上被纠正。   “也就是‘纸姬’从最开始就不存在……我的存在,的确是虚妄之物。我虽然非常想他,但我其实也认为这个结局或许会更好。毕竟……如果我一直都是不存在的,那么他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纸姬认真的看向安南:“神明的升华仪式,足以改变过去与未来。在未来的选择,甚至有可能决定过去某件事的成因……这也是雅翁当初没有管这件事的原因。   “当初面临着抉择的,是皮格马利翁。   “——现在则是你。” 第1054章 名为爱的奇迹   “……抉择吗。”   安南轻声念着,微微沉默了一瞬。   他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英格丽德那边……大概的确是《天车之书》的另一面吧。”   “没错。她的确有飞升成为天车的可能。”   纸姬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拥有主动权的,其实是你这边。   “假如你放弃了天车之书、或者你飞升的比她更慢,那么《赞颂天车之名》就真的会成为一本预言书——因为英格丽德已经确实的完成了上面的预言。她将会‘因爱而飞升’,成为货真价实的天车。   “但假如你在她之前飞升,那么《赞颂天车之名》从最开始就不会成为一本预言书,里面的事也就没有应验的必然性……”   “……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   安南喃喃道。   他此刻才终于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完全正确性”和“选择正确性”。   这句话是记载于《赞颂天车之名》里面的。   如果胜利的是英格丽德,那么这句话就是表明“天车永远行驶于命运之上”。   而如果胜利的是安南,这句话就变成了“唯有天车才能决定命运”。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诠释,所带来的也将是完全不同的力量。   这就是在真理之书收集完成之后……进行开光的仪式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是所有的真理之书,都要进行这样的抉择吗?”   “哈,怎么可能。”   雅翁呵了一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真理残章全部集齐到一人身上的时候,世上哪还会有这么多适格者。   “莉莎那孩子当年会遇到这档子事,是因为这真理之书从最开始选中的,就是‘他们两人’。或者说,是‘爱上了莉莎的皮格马利翁’。   “英格丽德那孩子,则是从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了。《赞颂天车之名》更是远在那之前……在你没有顺应《天车之书》的召唤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英格丽德就已经有了天车的一定适应性、甚至好几次都看到了成功的曙光。严格来说,她才是先来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雅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安南。   “而你呢?在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混蛋将自己的脑袋重置过后,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天车之书》集齐了。对于英格丽德来说,这等于是彻底否定了她的心血、否定了她存在的意义。   “英格丽德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她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很期待。”   雅翁咧开嘴,呵呵的轻笑着。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恶意。   那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这并非是对英格丽德有什么意见或是敌意。只是单纯的有着“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这幅表情”的奇怪期待。   安南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雅翁毕竟是悲剧作家的老师,也是悲剧作家当年所信奉的神。   就光是看悲剧作家那样的乐子人性格,他当年会全心全意崇拜的雅翁,大致是个什么尿性、安南也不是没有预料……   而且哪怕是乐子人这个领域,雅翁也无疑是悲剧作家的导师。   悲剧作家之所以被人厌恶畏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会亲自导演一出悲剧。   比如将父亲出轨的秘密悄悄告诉孩子、来让妻子在偶然间发现;亦或是告诉某个孤儿,他的养父就是杀死他亲生父亲的凶手;再或是告诉某个罪犯、他其实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   他所说的话,无一例外都是实话。   但也都是别人不希望他说出来的话,同时也是会带来悲叹与不幸的言语。这点来说,他与无面诗人稍微有些相似,只是无面诗人这样做的原因,通常是因为它作为守密人、“不希望某个秘密被埋葬”,因而想办法将它告诉另一人——这样相对正面理由。   也正因此,悲剧作家和无面诗人,才会被人们称为“小丑”和“大丑”。   与无面诗人的动机完全不同。   悲剧作家就是喜欢戳破人们保留的那一层伪善之膜,将最为残酷、黑暗的事实公之于众;他会引导迷茫庸碌的灵魂开始向上求索,但无论对方走的是正道亦或是歧路,他都只是会站在一旁欣赏。   “——那是因为,墨兰波斯那孩子相信人性本恶。”   雅翁只是一眼,便猜到了安南在想什么。   他当然没有读心的能力——或者说,就算雅翁有,他也不屑于使用。   只是他卓越的智慧,让雅翁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安南为什么会突然沉默了一瞬、以及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雅翁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墨兰波斯不成熟的地方,也是他最接近疯狂的领域。   “所谓的艺术,就是要追求‘清醒至极的疯狂’。但他疯狂太过、清醒太少,与其说是在追求艺术,倒不如说是看剧上瘾的票友。   “他只是期待着阴谋的胜利或是阴谋的失败——无论是顺应他的期待、告诉他‘人类就是这个样子’,亦或是打碎他原本的预料,告诉他‘这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都会让他欣喜若狂。   “这很好,但还不够。他缺乏发现美的眼睛,这也是他虽然名为‘悲剧作家’,却只能成为‘谋杀与阴谋之神’的原因。”   安南知道雅翁在说什么。   比起悲剧作家那样,亲身引导着一篇又一篇的悲剧、体会着那份苦难,以及期待着极少数能够打破苦难命运的明星——雅翁的作品无疑更加优秀。   纸姬就是雅翁的作品。   当初莉莎与皮格马利翁之间发生的,那缠绕、痴情而绝望的爱……雅翁没有进行任何干预。   他只是沉默的守望着两人、保证故事能够正常发展……并专心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明明两人都愿意为了对方而牺牲,却同时也都愿意接受对方为自己所进行的牺牲;   明明这份爱意无法正确的回答、也永远得不到回应,但两人却都相信着对方冥冥之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爱;   明明两人之间心是那样、那样的贴近,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一层薄薄的画布、真正触碰到对方……   只是一步之遥。   却是咫尺天涯。   ——但直到最后,两人也完全没有后悔。   那份爱过于灼热而纯洁,容不下半分诅咒与怨恨。   安南突然明白了。   雅翁一直念着的“莉莎”,并非是雅翁给画中之龙起的名字……而是皮格马利翁给它起的名字。   作为雅翁的“孩子”、成为他最喜欢的“作品”的,并非是那副画。   而是缠绕在画与龙之间的那份“爱的奇迹”。   “……与您相比,悲剧作家的水平的确差的很远。”   安南发自内心的感慨着。 第1055章 正义圣者西西弗斯   “你终于是理解了。”   雅翁那总是板着的脸上,也忍不住微微和缓了一些。   但他却依旧没有摆出什么好脸。   他只是把茶水放下,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但可笑的还是,那些俗人却至今都没有理解。   “他们只是知道,我这老头子喜欢故事。于是在这片土地上,故事甚至能够成为最硬的通货——它能够用来换取奴隶、换取房屋、换取土地、换取爵位。因为只要能够得到我的赞许,就有机会能够成为教会的主教。   “于是那些富人们,就天天守在那些作家、剧作家,还有吟游诗人身边。就像是饭店里的狗,吃饭的时候它就会守在一旁,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指望着他们哪天能漏点肉来,就欣喜若狂的捡走。”   说到这里,雅翁忍不住嗬嗬的笑出了声。   那当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容。   倒不如说,就像是被小丑逗笑了一般……是充满了傲慢与嘲讽的、居高临下的笑容:“你不觉得,他们本身就是一幕杰出的戏剧吗?   “这些小丑。这些舞弊者。这些富人们。这些贵族。这座岛屿。这整个国家——都让我觉得可笑。   “最开始,他们买到了好故事、就迫不及待的从自家孩子中找个顺眼机灵的,把他们送到教会来。让他们以故事的创作者的名义,向我投稿……他们居然觉得这样能骗过我。哈哈哈哈哈哈!”   雅翁哈哈大笑着。   安南也是叹了口气。   他们是真的相信,这些买来的故事能够骗到神明吗?   不……   还是说,他们宁可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呢?   “但您这边……”   “我当然接受了一部分人,但骂走了更多。”   雅翁耸了耸肩:“因为他们中的确有一些人是有才能的。他们根本不需要买那些故事,只要让他们的孩子来到教会、或者干脆就在家中多练习,这目的本身就能达成。   “可他们偏偏不信。他们一定要花钱来作弊……他们宁可相信钱,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不相信他们的才能。与他们可笑的行为相比,这一幕‘活剧’更能够吸引我的目光。   “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他们看到我接受了一些人、又驳回了一些人,于是就认为这是‘故事还不够好’。   “他们就自顾自的成立了一些‘艺术评审会’,培养了一些‘艺术鉴赏委员’,让他们分析被我驳回的那些人所带来的‘作品’——竟是真让他们像模像样的找到了一些规律,并成为了所谓‘艺术好坏的标准’!”   说到这里,雅翁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从最开始就不存在的“艺术标准”。   竟然直接成为了一个行业、一个行会。   “从那之后,我每次骂走了一些人,他们就要分析这人带来的作品有什么问题;我每次接受了一些人,他们就要分析这作品有什么优点。问题是,我从最开始看的就是人……不是故事本身。   “他们依托故事而生,却不理解什么叫【故事是活物】——故事是一种能够吸收生活的养分,逐渐成长、扭曲的无形怪物。它是人的渴求、人的痛苦、人的挣扎……是属于人的一部分,如同割下的头发、挖下的眼。是在痛苦与希望中割舍的血肉。”   雅翁靠在椅子上,随口说着:“而他们偷来的故事、并没有在名为‘生活’的土壤中扎根。虽然花朵乍一看很漂亮,却是无根之花,空洞而虚无。   “就如同你曾经给我讲过的……那个哈姆雷特的故事一样。”   雅翁说着说着,突然刺了安南一句:“那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它在另外一个世界,或许能够成为社会的投影,但在我们这里,它不预示着什么、也不象征着什么……那个世界中的矛盾、并不是我们这里的矛盾,人们的渴求也不是我们这里的渴求。   “诺亚人无法理解凛冬人为何会哭着离开家乡,如同凛冬人也不懂他们为何看重钱更胜于亲情;在丹尼索亚这里,渔民和水手随时会成为海盗,他们是海的儿子;但换到离这里非常近的宝钻岛那边,就又变成了矿工与矿主之间的矛盾。   “故事是活物,安南。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件事……每个国家、每个地方的人们的诉求是不同的。而用自己的‘以为’,自顾自的衡量对方的痛苦,这就是一种傲慢。”   说到这里,雅翁斜了一眼纸姬:“就如同那个小傻瓜,当初非鼓动着你拿到圣骸骨、才让你进阶黄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安南还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记得,当初纸姬的确是如此建议自己的……却没有说出来背后的原因。而安南也因此而犹豫过,最后还是因为圣骸骨遥遥无期、决定抢一下时间而放弃了这个说法。   但看雅翁的意思……自己似乎是做对了?   “你也可以念那句话了,‘命运乃天车之辙’什么的……你的运气的确很好。”   雅翁慢悠悠的说道:“圣骸骨的意义是‘传承’。是伟大之人将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保存下来,交予后代的不熄之火。   “‘染色之魂’与‘凝结之魂’的超凡者拿到圣骸骨,用途是截然不同的。拥有染色灵魂的超凡者,本身就有坚定不移的欲望和决心,因此圣骸骨会要求他们‘去做那些事’,并为他们提供力量作为交换。   “但如果是‘凝结之魂’的超凡者……他们的灵魂纯净如水、洁净如银。还没有被欲望沾染过,因此也就意味着他们有着更多的可能性。他们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灵魂就会被圣骸骨中的欲望所浸染、变色。”   雅翁说着,若有所指、满怀深意的望着安南:“用你那个……‘系统’的说法。就是说,‘若是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可以继承初代圣人的职业’,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东西?”   “……巫师塔?”   安南脱口而出。   虽然他有些在意雅翁提到的“系统”,但他还是立刻意识到,关于圣骸骨的情报要更重要一些。   如果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就可以用圣骸骨来为自己的灵魂染色、得到指定的职业。   ——这不就是,塔之主的传承吗?!   “说的不错。”   雅翁满意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给自己与安南各倒上了一杯茶。   这茶色与茶香,是安南从未见过、品尝过的绝品。这自然也是雅翁所掌握的、领先于世的技艺之一。   “巫师塔所传承的‘职业’,就是那些‘已死之神’的最后残留。”   雅翁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平静的说道:“而世上的第一位‘圣者’——也就是【正义之心】的素体,正义圣者……他之所以会成为圣者,是因为他无法成神、却足够强大。他又不希望自己的传承‘正义之道’就此断绝,未来的人们渴求正义却寻觅不得……   “于是他就在死亡之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在‘升华之路’外开辟了一条小道。   “……那么,他如此杰出、为何却没有成为神明呢?”   听到这里,安南隐约间意识到了些什么。   持杯女与纸姬都建议自己要得到“正义之心”,而神秘女士和雅翁却都不认为自己适合“正义之心”。再加上这第一位圣者的身份……   他突然【理解】了。   “……是因为天车御手?”   “对。”   雅翁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   他慢慢将茶杯放下,面上的表情古井无波:“正义圣者远比其他的圣者都要古老,而且古老的多。   “他的名字叫做西西弗斯,是一个勇敢而开朗的青年、也是天车御手的信徒。他是最后一位被‘天车御手’擢升的神明,也是唯一升华失败的神明。   “他深爱着天车御手,也尊敬、崇拜着她。他发誓等他成神,将要让正义无处不在、永不迟到……因此他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得到了名为《苍白的正义》的真理之书。而天车御手要亲自送他前往光界。   “而就在他搭乘天车升华到半途之时……   “——天车御手,她陨落了。就在西西弗斯面前。” 第1056章 不容失败之心   听到雅翁这话,安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完全出乎安南预料的秘密。   “……天车御手,当年难道是被杀害的吗?”   安南喃喃道。   他原本还以为天车御手是因意外而死的。   但如今看来……似乎是人为?   可现今的十二位正神,都是天车御手的朋友。她更是诸神升华仪式时的接引者……到底是谁能杀掉她?   “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雅翁叹了口气:“当时见证了这件事的,或许只有西西弗斯。而在那之后,天车御手的尸体就被埋葬了。”   说到这件事,他的面色也有些暗淡:“但西西弗斯当时还没有完成升华。他算不得神明……而以黄金阶的他,根本无法理解敌人到底在哪里、更认不出来那是什么攻击。   “西西弗斯只能看到天车御手的身体,在他面前突然支离破碎。而他所搭乘的天车从最高点坠落……   “西西弗斯的真理之书尚存,灵魂也没有因此而受损。   “虽然天车御手已死,但天车仪式其实还是可以自行运作的。在神秘女士的帮助下,他也可以完成飞升仪式。但西西弗斯实在不想成神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想再见到天车了。   “西西弗斯已经不再相信正义,更不相信这样的自己,还能为这个世界主持正义。   “然而正义又是必须存在的真理。如同他所承诺的一般,【正义不死】。正义也绝不能死。   “于是西西弗斯就用自己最后的精力,开辟了圣者之道。   “——而为了制造圣骸骨,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但那时他依旧没有当场死去,而是在圣骸骨制造完毕,并将自己的心脏托付给下一代【正义】、甚至亲自为他将心脏移植。   “之后,他才在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时刻,选择了沉默的死亡。”   虽然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   但西西弗斯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永生。   因为他已经完全精疲力竭。   这并非是突然的、来自一时的打击。而是对迄今为止一切人生的彻底否定。   ——自己所尊崇的神明、自己所爱之人就在面前四分五裂。而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正义?   “果然是‘苍白的正义’……”   安南喃喃道。   他完全能够理解那位“西西弗斯”当时的心态。   身为未来的正义之神,却什么都做不到。   最强烈的欲望被“失败”正面击溃。这让西西弗斯完全失去了成为神明的希望——他甚至都已经不想再活了。永生对于他来说,恐怕都只是折磨。   该说……不愧是“苍白的正义”吗。   果真是那样的苍白而无力。   不过……   安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曾经在某个噩梦中,获得了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那个西西弗斯,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位——不断推着石头到最顶点、然后一切重头再来的那一位。而是这个世界的“西西弗斯之心”——   【西西弗斯之心(禁忌型):你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此咒缚附着于自身,无维持费用且自动触发,在满足条件后自动解除】   【当你的任意判定连续失败三次、并再度尝试进行判定时触发——】   【在此次判定成功前,你适用于此项判定的所有能力临时+1】   【此咒缚可无限触发,但每次触发此咒缚时侵蚀度+1;如在同一判定上多次触发,则在第二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2,共计+3;在第三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3,共计+6,以此类推】   【一个失败者最后的赠礼,以及敬意——丹顿】   “不可因失败而绝望……以及,一位失败者的最后赠礼吗。”   安南喃喃道。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的“正义”,却会被“正义之心”所选中;   为什么《赞颂天车之名》中,会有一位“因爱而飞升的狂徒”;   为什么西西弗斯之心的咒缚,要求“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为什么纸姬希望他能够在进阶黄金之前,就继承“正义之心”……   “西西弗斯之心……是当年西西弗斯留下的咒缚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纸姬,你当时是因为我拥有着咒缚,才会对我这么说吗?”   “我的确是因为看到了你的这道咒缚,才建议你去获得西西弗斯的职业。这道咒缚肯定能够让你与西西弗斯的心脏、西西弗斯的职业非常契合……”   纸姬轻轻摇了摇头:“但是,【西西弗斯之心】并非是西西弗斯留下的咒缚。不如说,正好与之相反……   “正是因为西西弗斯的失败,世界上才会诞生这样的咒缚。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再有第三位天车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失败的余地了。   “【正义之心】是西西弗斯作为被《苍白的正义》所选中之人,他心中对‘正义’这一渴求的全部凝结。继承这份圣骸骨,就等于是继承了西西弗斯的追求:‘让这世间所有寻求正义之人永不放弃希望’。   “……也就是说,【正义之心】非常厌恶西西弗斯本人。”   “圣骸骨中的意志,也是圣人本身的意志吧……”   “没错,正是西西弗斯的‘初心’,厌恶着‘被失败所打倒’的自己。正因如此,它特别要求继承者绝不能因为失败而逃走、更不能因失望而放弃。”   纸姬轻声说道。   雅翁在一旁,突然模仿着某人的强调、吟诵着安南从未听过的古老而怪异的语言:   “正义之心,无私无怯;   “持火之徒,宁死不败;   “命亡火续,人逃火灭;   “羔羊抬头,须有明星。”   “……这是什么语言?”   安南忍不住发问。   他从来就没有听过这语言。它听起来就像是咔哒咔哒的低语,但在雅翁的吟诵中,安南却是理解了这话的含义、就像是稍微别扭一些的古文一般。   “这是西西弗斯,当年还未飞升时所说的话。”   雅翁缓缓说道:“那个时候,纪年法还没有确定。这世间没有四季流转……更不用说是这些雅瑟兰人了。西西弗斯甚至不是纯粹的血肉生命。如果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说,西西弗斯是一个活的火焰元素。”   “……火焰元素?”   安南反问道。   他一时之间,不太理解【正义之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它看上去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由苍白火焰组成的、大约三四米高的十字、并有两道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环形锁链互相交叠成X型、悬于十字的正中。它所发出的声音,就是从火焰深处传来的重重嗡鸣、以及那锁链转动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铃声。   “那火焰中的嗡鸣表达了它的意愿,而铃声则是感情的修饰。我为你摘除了这话的感情部分……让你大概也能听懂西西弗斯当初的决意。   “它最初向天车御手发誓,自己宁死也绝不败逃。   “它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它绝望——因为有天车御手作为它的星辰。而它也将成为世人的星辰,让所有感到不公之人、只需抬起头来便能呼唤它。无论承受怎样的苦难,它都会将其化为火焰的燃料……而如果有一天它被击败、那么一定是它破碎于空。诸火如雨般落地,到了那时,一定会有新的人握持着‘正义之火’,继承它的位置、走上这条道路、成为诸生星辰。   “——是的,在那个纪年法还没有诞生的时代,西西弗斯就已经做好了死后的准备。而那份‘源火’、就是正义之心。   “但它唯独没有想好……如果天车御手陨落会怎样。”   发誓自己永不绝望的“正义之火”,最终还是因失败而绝望了。   ——因此,正义之心从此容不下任何一次的绝望。 第1057章 辉光君主的传承   “你那反转的冬之心、你获得的‘咒缚:西西弗斯之心’,都让你有机会能够继承‘西西弗斯’的道路。你将成为‘天车与正义之神’……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纸姬轻声说道。   雅翁轻哼一声,瞪了一眼纸姬:“所以我说她是傻瓜,总是在操心、却都是瞎操心。你是以为安南拿不到什么足够好的传承,才想给他弄个保底吧。   “——可安南他又何须继承他人的道路?如果真的需要的话,我不会提吗?莉格蕾朵不会说吗?博德他不会说吗?甚至就连最开始让他去拿【正义之心】的西布莉,也没有特地提这件事。   “甚至就连诗寇蒂和阿南刻她们两位,都没有跟安南提过这件事。可这世上,过去未来能有什么事瞒得了她们俩?”   “……我这不是想,万一我就是她们预言中的那个‘会告诉安南这件事’的女神怎么办……”   纸姬被雅翁训得有些委屈:“因为我想,如果这件事是不能告诉安南的、肯定会有人来阻止我。那么我能说,总得提一下……”   “还顶嘴。”   雅翁又瞪了纸姬一眼。   他那老鸽子眼神,轻而易举就看破了纸姬的念头:“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你其实就是想抢个第一,要当‘最先告诉安南这些秘密’的人。让安南在日后‘预言应验之时’,能够对你有所感激——就像是对自己喜爱的晚辈努力炫耀着学识的愚蠢大人。   “但你却没有想过,以安南的骄傲,他哪怕继承了天车之书,也绝不会成为‘第二任天车’;他继承了正义之心,也绝不会成为西西弗斯二世。   “安南心中对自己的骄傲更甚于你……他现在所走的道路,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道路。为什么我们谁都没有阻止你?   “——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   雅翁嗤笑出声。   他保持着后仰在躺椅中的懒散姿势,稍微支起身子、伸出手指,对着安南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孩子,你来告诉这个笨蛋……你在用欲望染色灵魂之时、得到的传承是什么。”   传承……   也就是黄金阶的职业吧。   安南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纸姬,轻声说道:“我的传承是【辉光君主】。”   纸姬顿时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辉光君主,就是藏在正义之心里面的传承。”   雅翁给安南解释道:“殊途同归。安南既然有这份才能、这份使命……无需正义之心、他也能自然而然的得到这份传承。”   他抬起头来,有些怀念的看向天花板。仿佛目光已经投过那天花板而看到了昔日璀璨的星辰:“当年,聚拢在辉煌的西西弗斯身下、为正义而战的‘天使’们,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手中握持着一把又一把熠熠发光的兵刃、身上的布衣同样化为纯澈的、闪着光的纯净白衣;而没有‘手’的那些种族,则是爪牙鳞甲熠熠生辉。他们的身后,则是由辉光组成的光翼。   “直立的,无法直立的;能言语的,无法言语的;有爪牙的,没有爪牙的,甚至没有物质之躯的幽魂和元素,都聚拢在西西弗斯之下——化为光辉。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理念:为这混沌不堪的世界带来公义。   “那是在一个没有法律、没有国家、没有道德的野蛮时代,硬生生开辟出了‘条理’的军队。   “他们被称为‘军团’。因为他们就是最古老的,‘军队’这一概念的雏形……在西西弗斯率领他的‘军团’整肃这个世界的时候,红骑士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军团’一度成为了世界的霸主。他们以严格的、刻于石柱之上的‘太阳律法’统治世界——那时还没有国家、也没有民族。‘无翼者百种’,全部都由‘军团’管辖。”   “……无翼者百种?”   安南喃喃道。   雅翁自得的、慢悠悠的点了点头:“按创世之初的说法,这世上严格来说,只有三种生物。除了巨龙之外,所有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大地的,都被称为‘有翼者’……比如我和我的三位姐姐、又比如说现在外面飞着的鸟。所有的有翼者,都是黑夜之子。   “而所有不能以自身的力量逃离大地的、包括不能离开大海的,都是‘无翼者’。它们严格来说,都是大地的子嗣……诞生了最多‘无翼者’子嗣的西布莉,她就是一位无翼者。因此,自她而生的百万血肉种,都是无翼者。   “所有的无翼者,都受到大地的直接管辖。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终结一切无翼之物。”   “那巨龙呢?”   安南询问道:“巨龙也是有翼而能飞之物。它为什么不是有翼者?”   “巨龙并非为持杯女而生,而是大地的嫡子、被称为两相种的怪物。但最开始,巨龙诞生之时……只是作为一种清理工具。”   雅翁非常痛快的,说出了安南从未听过的秘密:“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抱持憎恨、对一切将生未生之物抱持关爱。因此,大地允许生物降生、却也会催促他们死去。   “而在大地意识到,自己心中同样存在着‘将生未生之物’、‘将逝未逝之物’之时,便将自己剖开、取出了自己的子嗣。   “那是四头有翼、有鳞亦有血之物。其中三者为活物、一者未生便已死——死者昭示着它们并非永生之物。白龙,黑龙,红龙,以及死去的无鳞之龙……它们便是霜、烬与炭。莉格蕾朵是之后你的祖母为自己起的名字,而巨龙是之后精灵们对它们的称呼。   “西西弗斯本身就算是有翼者,他是博德的兄弟、第二曜之光。在那个时代,有翼者的地位高于两相种,而两相种的地位高于无翼者。但只有无翼者会受到‘军团’的管辖与保护。   “在那之后,有骑着红马、手持大刀的红骑士自梦界之河破界而来。她就是红骑士——她带来了战争的概念,让人们理解了何为‘战争’。   “而在西西弗斯死后,‘军团’不再团结一心、而是支离破碎,重新归属于各自的族群。‘军团’率领着各族的军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内战……无数种族在那场战争中破灭,而新的秩序也在那时诞生。整个世界被重新打乱、洗牌,而最终……巨龙以其最高的蛮力成为了统治者,巨龙之王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至高皇帝】。”   雅翁双手十指交叉,平静的说道:“这就是在第一纪的末尾发生的事……天车。” 第1058章 天车御手之死   和纸姬与无面诗人她们、甚至和银爵士这些正神的行为方式都完全不同。   当雅翁决定给安南展示秘密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讲什么谜语、也没有进行什么暗示。   而是非常简洁明了的将所有需要安南知道的事,一口气和盘托出。自己知道的部分就是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如果安南没有听懂的话,他甚至会特地进行追加解释。   ——毫无疑问,这是雅翁对自己的信任。   他相信,就算安南提前得知这些情报……思维也不会因此而变的混乱、不会因此而犹豫不决,更不会贪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而陷入到更加危险的境地。   纸姬一方面不希望安南错过“辉光君主”这个职业,因此她暗示安南需要在黄金阶前获得【正义之心】;但另一方面,她还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改变安南的命运,继而带来她没有预料到的坏影响。   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是想说的同时,又不敢说。   那憋得是相当难受啊。   但雅翁完全没有这些忌惮。   安南问他的他说了,安南没问的雅翁也都说了——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也不说谜语、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自己不知道。   就比如说,天车御手到底是为何而死……   以天车御手的人缘和重要性,虽然西西弗斯当场道心崩碎……但当年其他那些还没有成为“正神”的神明们,也肯定不满足于这样的答案,必然对此进行过调查。   面对安南的询问,雅翁给出了干脆利落的答复:“是的,我们的确调查过。   “毕竟天车御手的陨落,直接导致了‘堕落之路’和‘恶魔’的诞生。这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但我们实在找不出那个‘凶手’。或者说,至少在那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凶手。”   “……没有凶手?那也并非是什么刺杀?”   “是的。至少那个时代、那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凶手。而除此之外,我们能够确定的,其实只有两个事实——”   雅翁认真的说道:“首先,天车御手的确不是自然死亡。虽然在她死去之时,关于她的一些记录都在消失,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记忆——在她去世之前,完全没有提醒过我们、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就连诗寇蒂和阿南刻,对此也完全没有任何预感、她们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未来。   “即使是阿南刻那能够看穿一切的命运之眼,也不太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天车御手前几秒钟还在和西西弗斯有说有笑,突然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闭上了眼、彻底失去了生命、并瓦解破碎。就像是人偶断裂成了一截一截的。   “她眼中和头发上的光辉变得暗淡,脱离控制的天车自最高点坠落。【第三个拂晓亦如火般熄灭】,这句话就是在暗示‘天车陨落’的过程。   “天车御手曾经也是星与月之神——每一颗星辰代表着她亲手送上光界的一位神明;而月亮则是通往光界的隧道。但在她陨落之后,月亮就失去了魔性……从她体内迸出的光点,化为了天上的诸多透明的新星辰。   “从那之后,每多一位神明、就会有一颗透明的星星被点亮。这也是最近这些年不再有新神的缘故——因为她最后安排的位置,已经几乎全部填满了。”   “等等,你说最后……”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天车御手当时还有残存的意识吗?”   “是的。她与西西弗斯,距离光界之门仅有咫尺之遥——但在天车御手陨落之后,西西弗斯却能直直落回到这个世界中。   “光界距离这里可不算近。那不是这个世界的某个地点,而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完美化’的所在之地。就如同一束光透过有无数切面的宝石、在其背面投出了一片华丽的阴影,这个世界就是阴影的一部分、而天车则是要将人运送到‘宝石’中。   “在那里若是失去了天车,西西弗斯就算成功进入光界、也绝不可能再回来。   “这也就是第二个秘密。   “如果天车御手是真的瞬间死亡,那么天车根本就不该重新落回我们的世界、西西弗斯会迷失在异界。   “天车御手在陨落前的一瞬间,似乎欧空意识到了什么。她将天车设定为【自动模式】,并让它原路返回。这至少代表,她在碎裂之后还没有完全‘消失’。”   雅翁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推测、但因为没有什么可靠的证据,跟他们也没有提过……但我觉得你身为天车,有权知道更多。   “你最好只是将其视为一种‘可能性’,我也不能确定这种推测的正确性……”   他先是警告了一番安南,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认为,天车御手根本就没有死。   “她并非是被什么东西‘攻击致死’的。她的身体虽然支离破碎,但并没有任何‘缺失’的部分。因为我就是那个捡回了她所有的躯体,并将其缝合在一起、最终缝于世界里侧的那个人——她的尸体真的非常完整,没有缺失分毫。   “如果用凡人来比喻,那么就是‘突然失去了灵魂’或是‘心脏停止了跳动’。   “但对于神明来说,并不存在‘灵魂’和‘内脏’这种结构。即使被人把头颅切下也无所谓,切成无数块也并不致命。   “那么我想,她为什么会变成一块一块的呢?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   “不是外部攻击的话……那难道是来自内部?”   安南眉头紧皱:“莫非是……”   “不是蠕虫。”   雅翁直接了当的答道:“可以确定不是蠕虫。   “因为严格来说,蠕虫其实就是天车御手的另一面。就如同凡人死后,如果灵魂没有彻底消散、自然有机会成为幽魂。天车御手就是因为她太过强大、而她死的太过完整,以至于陨落后残余的部分太多了……才会有蠕虫诞生、并顺利的‘破腹而出’。”   “那也就是说,蠕虫其实有天车御手的全部记忆?”   “……是的。”   雅翁沉默了一瞬:“但蠕虫诞生之初,就对我们充满了憎恨。   “对神明的憎恨。对文明的憎恨。对整个世界的憎恨。   “——天车御手当年多爱这个世界,蠕虫就有多恨它。” 第1059章 夺天远征   雅翁一股脑说出的秘密,解答了安南心中许多疑惑。却又增加了新的疑惑。   但他大致已经弄清楚问题的方向了。   安南他自己是西西弗斯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天车御手的传承者。他要开启、或是成为新的天车……让这个世界能够拥有新血。   而蠕虫一定想要阻止他、杀了他。   那么蠕虫就成为了安南最大的敌人。   并非是安南必须剿灭蠕虫,而是蠕虫早晚会找上门来。   恐怕逆冬者对安南的极大恶意,也有一部分就来自于蠕虫的精神污染吧……   “对于天车御手之死,即使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中,推测也是完全不同的。   “西布莉、博德和阿南刻他们认为,天车御手或许是被来自‘无限远的未来’的伟大攻击,直接跨越了时间长河将她抹杀,所以他们才会什么都看不到、也完全无法推算这段过去未来;   “而无面诗人、灰匠、婆婆,我家的长姐,还有你家那位老祖母,还有教国那边那个打铁的……他们都认为天车御手并没有死,而是身为光界体的‘内核’,被其他世界的天车御手掳掠到了异世界。   “之后在第二纪时,恶魔大军入侵虚界时,打着的旗号便是‘夺天远征’——也即是‘将他们所爱的天车御手夺还的远征’。而距离这个世界最近的世界,就是虚界。   “但理所当然的,天车御手并不在虚界。不过来都来了,所以他们还是把虚界给打了下来。”   “……那您呢?”   安南若有所思,追问道:“还有好运小姐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的对好运小姐有所信任。   那个在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的摆弄骰子的小姑娘……   而雅翁显然对安南这话很是满意。   他相当愉快的将身体往后支起、躺在摇椅上——看着那副表情,若非是纸姬与安南在这里,他大概就美滋滋的点上一支烟了。   他先是乐了一阵子,才认真的说道:“我与诗寇蒂的想法是相同的。顺便一提,我家二姐也是这么想的,蛾母也与我们的思路差不多。   “我们认为,天车御手或许的确遭遇了某种袭击……但这袭击并不致死,而是让她跳入了梦界之河。   “因为从这个世界飞升至光界之时,的确会路过梦界。而西西弗斯所看到的,其实并非是‘天车御手之死’,而只是‘天车御手的光芒暗淡、支离破碎’而已。   “对于神明来说,这并不能算是死亡。而天车御手甚至还能有时间给天车安排好接下来的行动逻辑、直接拆解了自身的真理并将其散落在通往光界的途中,将其化为诸天星辰……还能让天车带着西西弗斯安全返航。   “至少我不认为,这是天车御手在一瞬间就能下定决心并完成的事。”   “……您的意思是,”安南意识到了雅翁的逻辑,“西西弗斯看到的并非是‘天车御手之死’、而仅仅只是天车御手破碎的那一幕?”   “这可是侦探小说中的经典桥段。”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你以为是死了,但其实还没死。至少在西西弗斯以为天车御手已经死了的那个时间点、她其实还没有死。   “我和诗寇蒂猜她是在天车返航的途中,跃入了梦界之河、前往了更下游的世界;而蛾母则认为天车御手是前往了梦界的某个碎片。   “这也就是蛾母经常在梦界深处,探索梦界彼端的那些世界碎片的原因。   “当然啦……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来证明。”   雅翁说着,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诗寇蒂还是有在调查的——她原本就是在梦界之河中旅行,偶然间来到的这个世界。好运小姐她是有能够跨世界旅行的能力的。   “而且我觉得,你或许就是被诗寇蒂拉过来的。因为诗寇蒂在不同的世界中、曾经拉过来了不少人。我其实认为,这应该算是一种恶作剧。   “红骑士、敲钟佬和双首歌者……还有一些神明、还有没成神的人,都是被她从异界拉来的。而且他们还都不是同一个世界——诗寇蒂她并不会从同一个世界拉不同的人。这种率性而为的举动,我很欣赏。   “而我……我就没法做什么了。只能把天车御手的尸体修好、缝于世界内侧,防止它与直接冲突而崩溃。”   雅翁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至少将天车御手的外貌完全修复,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碎裂过的痕迹。我能做的这就已经都做了……”   不过安南觉得,这老鸽子或许只是单纯的懒……   但是……   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好运小姐的恶作剧吗?   安南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他应该是被天车的力量吸引而来的——而之所以是他,大概其中就有诗寇蒂出的力。   安南也总感觉诗寇蒂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虽然他记不清诗寇蒂的面容、也记不住她的声音,脑海中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你没有明年可说哦”。   但安南就是感觉,“好运小姐是可以信任的”、“好运小姐非常危险没事不要去找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安南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关于有人挖出了天车御手尸骸的那件事,银爵士有跟你说吗?   “还有……如果说西西弗斯是一个纯白火焰十字架,那么真正的天车御手,又是什么样的?”   “他是来说了,还问我去不去。”   雅翁理直气壮的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我当然是懒得去了。他自己又不是搞不定,还大张旗鼓叫上一堆老朋友……这真的毫无意义。也不知道是在秀给谁看。   “至于天车御手的样貌……”   雅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觉得为什么我们都来到了雅瑟兰大陆?   “因为天车御手,基本上就长成你们这个样子。所以‘神爱世人’也是有原因的。   “准确的说——”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除却头发是黑色的、瞳孔是银白色的,并且是少女的体态之外……天车御手的气质、声音、样貌……都与你非常相似。   “所以,他们才会称呼你为【天车】。这并非是一个‘未来’的称呼,而是一个‘过去’的称呼。” 第1060章 正神之间的对话   圣费利克斯行省,寒风要塞。   “这里离风暴之塔还挺近的。”   有着华丽的银白色长卷发,比任何宝石都更加璀璨的紫色瞳孔的稚嫩少女如此评价道:“这炉山不就在风暴之塔底下吗?玛利亚她这都察觉不到问题的吗?”   她穿着繁复而华丽的紫白双色短裙,裙摆处有着凡人只是望上一眼变回头晕眼花的装饰。裙下则是纯白色的长筒靴。看上去不过只有一米五,走路时脚步相当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般。   与她近乎华丽的装扮相比……跟在她身边的两人,虽然打扮同样显眼,但看起来就显得相对日常了许多。   其中一位是笑容开朗、带着单片眼镜的青年——长得就像是年轻时的普朗克。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修身西装,而他的单片眼镜下,用银色的细锁链挂着一枚怀表、放在前胸的口袋中。   “这也不能怪玛利亚。”   银爵士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虽然风暴之塔理论上可以窥视凛冬全境,但那毕竟也是要主动发动的。没人告诉玛利亚的话,她肯定不会知道活火山底下还会有东西。   “说起来,拉克西丝……阿南刻她怎么没来?”   “阿南刻说她看到了未来,咱们过来没什么太大意义,所以她就干脆不动弹了。”   被银爵士称呼为“拉克西丝”的神秘女士,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最后就一直不会动弹。”   “她老人家是这样的啦……”   另外一位也是笑眯眯的应道:“毕竟寂静女士已经变成老东西了嘛,的确会发懒的。”   她穿着极清凉的外套,有着令人讶异的高耸胸部的黑发美少女。她斜戴着黑鸦假面挡住左眼,脸上始终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身上散发着极神秘的气息。   但看上去,她却总是懒洋洋的。这种奇异的懒散气质,反而让她看上去变得很颓废。   闻言,神秘女士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阿南刻肯定会揍你的。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要是能赶来揍我,你还得谢谢我呢。”   黑发少女不以为意:“我在诺亚都待了多少年了。”   “这都一百多年了,还不回去看看阿南刻吗,修格斯?你可是她的从神啊。”   “我教会教宗都在诺亚……也懒得动了。反正她老人家有什么消息要交代给我、或者想要看我一眼的话,也轮不到我跑到她面前。”   用黑发少女的形象出现的无面诗人叹了口气,本能般的说着老板的坏话:“大概这就是阿南刻身上的懒气吧……肯定是这份懒散的老人气,顺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传到了我身上。”   闻言,神秘女士只是耸了耸肩,没有接话。   她转而看向银爵士:“不过,就咱们三个吗?你不是挨个跑了一趟吗?”   “我确实跑了一圈,但也没完全通知到。南边那老鸽子懒得动,老祖母还没睡醒,蛾母又去梦界了,灰匠听到天车的事就又开始哭……   “燧父那边,倒是的确有事走不开——他最近在帮助他的新从神飞升。”   “那位机器之神?我看到星星多了一颗,他飞升已经成功了吧?”   神秘女士好奇的问道:“他的神职是什么?”   “最后是燧父给他定的,叫‘机器与自动化之神’。神名叫做‘千手先生’。”   银爵士嘴角微微上扬:“是一个老鸽儿听到就肯定会气急败坏开始骂人的神职。”   “那确实。”   无面诗人双手抱胸,忍不住赞叹道:“真想看看他那副表情啊。   “不过……诗寇蒂他们呢?有这种热闹,诗寇蒂肯定会来的吧。”   “我的确去了一趟千面幻塔,但诗寇蒂说,你来了就是她来了,所谓‘如我临至’。反正你整个人都算是她的。”   “虽然我被她带来的这个世界,但她不是早就把我卖给阿南刻了嘛。现在我是阿南刻的从神无面诗人,又不是她的修格斯。”   无面诗人露出了有些嫌弃的表情:“其实就是因为诗寇蒂猜到这一趟肯定没什么乐子,所以才不会来吧。   “但凡有乐子的话,以那个女人的恶劣性格,肯定会兴高采烈过来看的。”   她显然与诗寇蒂的关系非常复杂。   说不上坏,也谈不上好。   就像是和关系常年僵化的父母一般——虽然她并不是诗寇蒂生下来或者捏出来的。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与这有相似之处。   而银爵士还在一旁念叨着:“至于红骑士那边的话……毕竟她和天车不算太熟,这事叫上她也不太好。而持杯女没法收敛自身的特殊性,她一旦动起来、动静就太大了;婆婆那边……反正我是不敢叫。毕竟这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犯不着惊动她老人家。”   “那博德呢?”   神秘女士有些稀奇的问道:“博德他和天车关系这么好,他应该会来啊。”   “博德他的确会来,他也说了要来。但他不想走路、也没有逛街的兴趣……所以他直接在目的地等我们。也会帮我们处理一些先期问题。”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我们来晚了、在我们抵达之前会突然出事了。反正阿曜他会把那些问题都处理好的,等我们玩够了再过去就行。   “难得来一趟凛冬,就算是让我来视察一下当地的市场环境嘛……在凛冬这些咒物都是什么价格,拉克西丝你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我又用不到咒物……”   神秘女士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当是我们陪你逛街吧。”   “毕竟的确也没有什么危险。”   银爵士摊了摊手:“虽然我之前跟安南那边说着,仿佛是要去什么敌人大本营深处搜集情报一般……但其实这里咱们当年也都来过。   “我去找你们,只是和天车有关的消息、我有义务跟你们说一声。没空的不来也一样,影响也不大……以后也不是来不了。   “想来的话,自己过来一趟看看她不就好了。”   “你这个时候,又知道自己能离开大结界了哦?”   “神秘女士”拉克西丝不满的嘟哝着:“这又不是当年谴责我和阿南刻的时候了?”   银爵士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一直都知道啊。凡人和新神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支撑大结界用的‘秩序之火’,燃烧的其实是‘教宗’、而不是‘神明’。   “毕竟一旦进入过光界,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假如能用来自光界的力量来维持大结界,那可就简单了,我自己就能撑起整个世界的大结界……”   “那你还念叨了我们好久?”   神秘女士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给他们制作了能够在地底生存、而免疫高温高压的技术;给了他们能够在地底得到光源的技术;给了他们能够在地底快速移动的技术……我还拍了‘利维坦’去保护他们的海底隧道。我只是不想待在地下而已,又没亏待过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   银爵士轻笑两声,拍了拍神秘女士的头发、又被后者用力甩掉:“我们待着教廷里不动,也只是为了让信徒们、让无辜民众们安心而已。   “目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保护,而不是真的要用我们的力量来保护他们——他们自己原本就可以保护自己,只是不敢这样相信。那么其实我们偷偷离开,影响也不大。万一真的被发现了,反而还可以让那些超凡者们怀疑大结界的真相、开始努力思考它的本质。”   “你还是想要重建统一大结界吗……”   神秘女士识破了银爵士的目的。 第1061章 拉了快一个群的诗寇蒂   “——是这样的。”   银爵士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以前她在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多么团结。就是因为她离开了我们,《纪年法》才有存在的意义。   “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拥有‘王’了,所以我们才必须联合、为了防止互相残杀。我们之后分散而居,也是因为我们之间绝对不能吵架、也绝对不能有所偏私——不能你支持他、而我支持她。   “但是就算这样,如果我们在一起、凡人一旦吵起来最终也一定会波及到我们……所以在能够掩盖矛盾的‘皇帝’的统治结束后,我们就必须分开了。直到下一位皇帝的到来。   “必须将正神之间的矛盾,用国家之间的矛盾来掩盖。否则这个世界将会陷入巨大的混乱。‘十二正神必须团结一心’,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但是,她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们,不过现在安南来了——结果还是一样的。   “你可能不知道,安南他已经接触了恩底弥翁。他早晚会开始重建统一大结界的——你还能阻止他不成?”   “恩底弥翁……精灵皇帝制作的‘天车之子’?”   神秘女士眉头紧皱:“是你让他接触的?”   “怎么会,他又不是在诺亚接触的。恩底弥翁在凛冬……就在炉山的不远处。”   银爵士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她可能早有预料。那并非是一次谋杀、一次突如其来的死亡。她多半是想要做什么事。   “我越来越觉得,安南可能就是她。有没有可能是……诗寇蒂已经找到了她,但那家伙想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或是做一个恶作剧,才把她改头换面、以安南的身份再重新拉回来?”   “你这是在说什么怪话。”   神秘女士毫不客气的说道:“安南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又不是这副模样。他是被另外一个世界的‘诗寇蒂’察觉到的才能、并共享给了这个世界的‘诗寇蒂’。她只是桥梁而已,别老是觉得她是什么幕后黑手。”   “只是猜想而已啦……我觉得那些老东西没来,可能就是单纯不希望听到我讲这怪话。”   “你心里有数就行。”   神秘女士吐槽道:“因为我也不想听。你们生意人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犹豫不决的吗?她当年的确是死了,或者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安南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必须正视这个事实,不然你对安南的感情、就像是把他当做替身一样——就和你的单片眼镜一样虚伪。”   “我其实也知道……”   “行了,别吵了,两位——我记得这里的统治者,应该是叫费利克斯伯爵吧?”   无面诗人打断了火药味越发浓郁的话题。   她没有理会银爵士,只是凑到神秘女士身边询问道:“我们要先去找伯爵阁下吗?”   神秘女士双手抱胸摇了摇头,银白色的长发可爱的晃动着:“没必要,我们直接去炉山。   “根据安南那边的情报,这件事里还有一位巫师直接参与其中。他是‘滞时之眼’的学生,镜中人的仪式开启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凛风白塔。   “他的父亲是联合王国的建筑家,母亲是诺亚的画家,都是雅翁的信徒。我觉得雅翁他不过来,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嫌。”   “咿……那老头子还这么温柔的吗?”   无面诗人一脸嫌弃。   “应该说是别扭吧。老鸽子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   银爵士倒是对神秘女士的话毫不在意,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开朗笑容,笑眯眯的说道:“我说啊,你们两个再陪我逛一会嘛……阿曜已经过去待命了。他可比老鸽子可靠多了、肯定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咱们到时候直接去扫墓就行。”   “你其实是找我们陪你来玩的吧……”   银发的少女叹了口气,指出了事情的本质:“所以他们才懒得来。”   “一部分原因。其实这也能算是老朋友的聚会。咱们已经几百年都没聚过一次了,而等精灵们灭族后、咱们之间的交际其实也就是没事念念共同的老朋友了吧。   “只是,很可惜……现在看来,就算是她的残骸,也没法把咱们都聚在一起了呀。”   银爵士感叹道:“也不知道以后安南行不行。”   “安南肯定是可以的。诗寇蒂也很喜欢他,她会选择将安南送到这个世界,肯定不是让他来送死的。你当年不也是被诗寇蒂拉来的吗?”   神秘女士异常肯定的说道:“所以就如同你相信诗寇蒂一样;我也相信着安南。我对安南的信任,就像是对阿南刻一样。”   “你还说我呢,你这话也开始渐渐的怪了起来。我和天车可没什么太过激烈的情感,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但你把安南当成儿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不对劲。”   银爵士一脸嫌弃:“安南可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他母亲——说到底,你们两个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吧?就连纸姬和他都稍微有点关系。”   “但他的冬之心,可是我亲自给他扭转的。他的忘却仪式也是我主持的,这具躯体也是我帮他复活的。”   神秘女士不满的念叨着:“这是再造之恩。四舍五入,我也可以是做安南母亲的神嘛……”   “但安南身高可比你要高哦。”   “儿子比妈高不是也很正常嘛。又不是高很多。”   “还有,”无面诗人提醒道,“安南复活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你吧。他的记忆全部都献祭给了阿南刻……他还能记得你吗?”   “——啰嗦!”   瞬间破防的神秘女士,顿时恼羞成怒:“我们当年能成为朋友,现在一样能!你只是比我早见到他那么几个月而已,一滩黑泥而已……修格斯你不要太嚣张了!”   “哎呀?”   无面诗人怪笑着,身体突然破碎、化为一滩粘稠而浑浊的黑色粘液,又汇聚成了只有一米四五左右、以绸缎般的黑色长发作为衣服的幼女。   她的上半张脸被黑鸦假面所遮蔽,脸上的笑容却是相当恶劣。   她发出了尖锐而明亮的稚嫩声音:“我可不是用这个样子认识他的哦?他是看着我从本体变成这个模样,也没有对我生厌哦?   “倒是你——在我们这一代神里,好像只有你的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十六岁吧?以安南的成熟心理,可能你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家伙太坏了!”   神秘女士越想越气,顿时忍不住伸手抓向修格斯。   而无面诗人嬉笑着、躲到了银爵士身后。银爵士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但他反而显得有些放松。   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温和假笑,也变淡了一些。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反而变得更温暖了。   ——果然。   大概也就只有“天车”,才能让身份、种族、出身、立场不同的神明,全部聚在一起了。   从这点来说,就算安南不是她……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银爵士脑中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第1062章 天车御手的其余神职   虽然神秘女士看上去就是一副相当嫌弃银爵士的样子。   但她还是陪银爵士在寒风要塞逛了好大一圈。   当然,这其实也是因为神秘女士知道,银爵士肯定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去看看当地商业发展的如何”那么简单。   如果银爵士想要达成这个效果,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看。他的神职,会直接告诉银爵士一切需要他知道、以及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神明对于自己所属的领域,拥有着宛如超级管理员一般的权限。检索、查询、监视、禁止——祂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诸神没有成为究极的暴君、完全掌控这个世界的原因……一部分原因是“创世仪式:纪年法”的约束,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神明的的权力被极端分化……让每位神明仅能掌控自己所属的领域。   那些能够将灵魂染色的超凡者,无一例外都具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强烈欲望。顺着这套路升华成神之后,又怎么可能变回庸庸碌碌的凡物?   在银爵士逛完一圈后,他脸上永不消散的营业性笑容、就变得自得了起来。   神秘女士忍不住发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安南跟我说过另外一件事。”   银爵士答非所问:“一个小小的、不容易被注意的细节。   “安南的那位画家朋友,曾经念叨过一句话。他说,‘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的人,性格都变得特别温和’。当然,他所所说的这个‘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里的样本,其实也就是拉法埃洛·桑提和那位费利克斯伯爵。   “他们将他从诺亚骗过来——我觉得‘骗’这个词用的应该没问题。总之,他们的目的是让那可怜的孩子,画出那份凡人不可感知、不可理解、不可形容的‘极致之美’、‘无限之光’。”   “就算她失去了其他的神职、仅留下天车御手的名字,那也不是凡人可以描绘的东西。”   神秘女士叹息着:“真是可怜的孩子。他为了画这幅画,大概已经被耗竭了全部的艺术激情。从今以后,他再也拿不起画笔了——恐怕他只要提起笔来,眼中就会闪过属于她的‘光’。就算他努力提起画笔,大概也只会画出一团又一团不可名状的光球。”   “反过来说,他已经拥有了属于超凡者和仪式师的天赋——理解了‘创世’级的知识,哪怕只是片段;又近距离的接触过神明,感受过她的气息……他的灵魂应该已经被光所洞穿,化为异质之物。”   银爵士倒是很乐观:“如果他说给安南的情报没有被夸张化,那种程度的神秘接触、甚至能够让他对‘光辉’与‘美’的要素具有适应性,至少到白银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他能够重燃欲望,就能够进阶到黄金。   “这不比成为画师有前途多了?更何况,只要他成为白银阶的超凡者、或者能够使用光辉影响的仪式师,就能够驾驭那份‘溢出的光’,他就又可以画画了。   “从这点来说,他的朋友倒是没有骗他。这的确是一份极为丰厚的报酬——他不是希望成为超凡者或者仪式师嘛。正好,这也能算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了。”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从被光辉浸染的入迷中走出来。”   无面诗人笑嘻嘻说道:“我觉得他会疯掉哦。”   银爵士总是这样乐观。   他面对任何事时,都会优先考虑能够获得什么、能够得到什么,而无视途中的艰难、痛苦与风险。无论是关于他自己、亦或是关于他人的。   “好啦。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银爵士对无面诗人的冷水不以为意:“总之,我去调查了一圈——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个情报是错误的。”   “嗯,这座城的人都很正常。”   神秘女士点了点头。   她虽然之前没有往这方面留心。   但她如今使用的,也并非是持杯女当年挖出来、被黑夜给予了形状的那个不可名状的躯体。   她最初那缠绕着黑暗的血肉本体、也早已被光界之泉所溶解,如今使用的同样是标配的神躯。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调用过去的记忆和知识——神躯没有寿命这么一说,自然没有记忆限制、也就自然“不会忘记”。   她稍微一回忆,就能清晰的检索出那些路人的神态。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说是‘脾气很正常’,但绝对算不上温和。就像是其他地方的凛冬人一样。”   神秘女士补充道。   银爵士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让那孩子产生这种误解的原因……就只能是他接触到的那两位‘上位者’。或者说,是他在炉山中所接触到的所有人。   “所有进入炉山的人,性格都变得温和了起来。这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   “……我不仅想到了什么,我还要问你一些东西。”   听到这里,神秘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知道安南的‘系统’从何而来吗?”   “我知道……用她的残骸制作的。无面诗人给我讲过——或者说,你应该庆幸她给我讲过。”   银爵士缓缓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没有让安南过来。”   “所以我才会跟着过来哦。”   无面诗人笑眯眯的说道:“不然我天天在家摸鱼不爽到吗?还不是牵扯到小安南了。”   “纯洁之力……”   神秘女士喃喃着。   银发的少女眉头紧皱:“不应该啊。我记得当时好运小姐应该处理好了才对。”   ——如今的超凡者或许会疑惑,为什么传说中的“天车御手”有着能够随意进入光界的权限、却不给自己装备什么神职?   事实上,天车御手的确拥有除“天车御手”之外的神职、而且不止一个。只是那些力量,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而崩解……直到世界重新生成这份力量。   她曾经是【美神】,是【月神】,是【命运之神】。   而她同样也是【纯洁之神】。   正是她的死,随着【纯洁】这一概念的崩解,才让堕落之路的尽头……诞生了第一位【堕落者】。   堕落之龙,烬。 第1063章 烬   十二正神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只有在天车御手还存活、巨龙之国尚未建立的时代,就已与三位龙王结识之人,才能得知的秘密。   既然“霜”是冰霜的掌控者,掌握着“静止”、“憎恨”、“悲叹”、“寂灭”等概念;而“炭”是火焰的掌控者,他是“激昂”、“欢欣”、“热烈”、“新生”。他们构成了一组完美的【两相】。   每当“霜”的力量变强,她的行动力就会逐渐变弱,“炭”就会随之变弱,同时他的意志与行动力则会逐渐变强;反之亦然。如同冷与热相似相反、不可共存,他们就如同一个沙漏里的两极。   如同冬夏更易、春去秋来。   那么他们的兄弟,名为“烬”的黑龙呢?   毫无疑问,他无法单独成为“两相”,因为和他对应的另一相、尚未出生便已死去。   而他所持有的力量,就是“堕落”。   ——正是堕落之路的【堕落】。   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了诅咒、堕落、悲叹……即使是诸多正神也无法扭转。   只是因为从最初的时刻,纯洁之龙、无鳞无孽之兽……便从未诞生。   之所以是他成为巨龙之国的统治者,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不会变弱、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更永远都不会受制于人。   因为他是永远也不会自行翻转的、静滞的沙漏。就像是镜面与现实中所不同的差异之物。   对于烬来说,天车御手就像是他的姐姐一般。与他互为“两相”,拥有着与他镜像的力量。   而他们也确实在事实上形成了两相。   有着“纯洁之神”的压制,沙漏中始终有三分之二的沙子尚未漏净——这意味着天车御手巅峰时期的力量,有烬的两倍。   纯洁之力压制着堕落之力。   于是才能诞生出“西西弗斯”这样的生灵、诞生出“军团”这样的组织。   ……而在天车死去之后,沙子就漏完了。   由天车创立的向上的“升华之路”,由烬创立的向下的“堕落之路”,就此成立。   如同《论命运与骰子之半数奥秘》所说的一般,“向上是跳跃、向下则是一步一脚印”。   与能够随时间逐渐变强的堕落者相比,升华之道反而才是比较惨淡的那一方。   任何生灵在离开“共通线”、将自己的灵魂腐化并激活后,就会面临无法回头的抉择。   如果往上走,抵达白银阶后得到强化的主要属性,都会是“意志”;而在他们抵达黄金阶之后,那份永不餍足的欲望就会被彻底固化,其他的欲望都会被逐渐淡化。   强烈到想要改变整个世界的欲望、绝不改变自我道路的强韧意志,和与之相比……软弱之极的力量。   幸好,这份极致的渴求能够唤起真理之书。   假如没有燧父抢回来的【虚界之心】提供的要素之力,那么黄金阶的超凡者根本就没有要素之力、更不可能拥有崇高假身。他们只是拥有比白银阶强大一点点的力量、有着比白银强一点点的属性……仅此而已。   和这份强烈到刻骨钻心的欲望相比,这些力量实在太少太少了。   而除了这欲望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在他们升华成神之后,才能够堂堂正正、勤勤恳恳的行走于正道。   他们如此艰难、如此幸运,才能从自己最初渴求的道路上、使用着自己渴望的力量与权柄、秉承自己最初的理念、执行自己最初的意志——改造这个世界,而不是在成神后就变得堕落。   这也是为何最初的那些神明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邪神”。   “邪神”并非是拥有邪恶力量的神明,而是品行不端的神明。   祂们或是用自己神明的权柄作恶;或是麾下的圣职者作恶过多以至于被当地正神教会直接通缉了一整个教会;亦或是完全逃离自己的职责、以至于让世界陷入混乱。   正神教会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清除、剿灭邪神教会。   根据“纪年法”仪式的约束,正神想要亲自出手,必须先将对方所有还在正常运行、祭拜的教堂摧毁;或是使其不再拥有主教以上的圣职者——因为只有主教才能建立新教堂和运营教堂。只是普通的牧师站在教堂中,这样的教堂是不算“启用”的。   虽然燧父让升华者在抵达染色之位的时候,能够得到“要素之力”的赠予,大幅增加了选择升华之路的超凡者。但这也让那些升华者,变得没有那么纯净。   神明就是这个世界中地位最高的公务员。   在天车御手死亡之后,机械运行的“天车”只会选择已经符合标准灵魂授予真理之书。   它不像是天车御手那样,能够对“稍微符合标准”的灵魂进行教育、培养,更不会为了优秀的人才一对一的编织全新的真理之书,只能为合适的对象“一键选择真理残章”。   那就一定要增加升华者的数量,这个世界的发展才不会停滞——因为只有相关领域的神明出现之后,模棱两可的概念才会确定下来。   而燧父想出来的办法,是“大幅提高升华者的待遇”。   也就是为这个世界提供了要素之力。   一种能够让染色之魂,轻而易举的碾压“堕落者”的力量。   这的确大幅增加了升华者的数量,但也让烬有所不满。   从他们发起夺天远征时,当年新增升华者与堕落者1:50以上的可怕比例,在第二年就变回了1:20,而且每年都在递减。这还是在成为堕落者就能得到“皇帝优待”、在烬鼓励国民成为堕落者的情况下。   ——而这同时也成为了柔弱的精灵们,敢于离开帝国、独立生存的底气。   对于全族都是升华者的精灵来说,这简直堪称是“定制外挂”。   但精灵们离开帝国后,也并没有因此而歧视堕落者。因为那个时代,堕落者这个名字,最开始的含义是“头上长角的人”。他们只是脾气稍微火爆了那么一点而已。   ——那就是“烬”的角。   翅膀、触手、弯角、獠牙、利爪、鳞片、毒血——这些【附肢】,就是烬身上的一部分。他们在逐渐向烬靠拢,或者说……是烬拥有全部堕落者的力量。   在精灵的审美中还属于比较酷的类型——因为精灵几乎都是拜龙者。龙类天生满足精灵的审美,就如同人类喜爱猫咪一样。   在精灵们来到雅瑟兰大陆之后,同样建立起了完整的传承。而在这里,升华者与堕落者的比例就变成了9:1。   而在这时,很多人走上升华之路,就不再是因为“想要成神来改造这个世界”……而仅仅是认为“这比堕落之路拿到的好处要更多”。   从那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有邪神诞生了。   他们并不认为“神明”应该担负什么责任——或者说,他们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份责任而来的。 第1064章 交易的本质(第三更)   随着升华之路逐渐变得不那么纯洁。   堕落之路也具有了“恶名”。   虽然现在的堕落者,都有了比较高科技的转化方法——体内植入“附肢”的碎片、并进入任意难度的噩梦。只要能够从噩梦中出来,就能够定向转化成特化相应能力的堕落者。   尼古拉斯二世教出来的所有“学生”,包括卡芙妮在内,都是这种堕落者。   但堕落者其实也可以自然转化——或者说,最开始的堕落者都是自然转化的。   只要在青铜阶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第一欲望改成“触手可及的”、“刺激的”、“易于满足”的那种——比如说大笔大笔的捞钱、抢夺漂亮的异性、杀掉自己讨厌的人……   每当最强烈的欲望得到满足,他们的力量都会变强、下一次出现同样的欲望时,欲望就会更加猛烈、更加难以克制。   而当这份欲望燃烧到极限的时候,他们的灵魂就会开始下沉。每次完成欲望、就会增加侵蚀度……并在侵蚀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发生“变异”。   所以堕落者才会随着时间而变强。   他们每完成一个强烈的欲望,都会变强。这就像是训狗训猫一样,在鼓励着他们“完成这样的事”。   神明其实并不歧视堕落者。因为并非所有堕落者都会作恶,只是堕落者全都不具有什么“长远的目标”而已。   悲剧作家那样的家伙,也能成为正儿八经的神明;   而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什么喜欢帮助他人的蜘蛛侠,他也会成为堕落者。   他们只是为了内心最强烈的、触手可及的欲望,而不顾一切。   与其说是恶徒。   不如说是【狂徒】。   至于堕落者的名声全面变坏,还是在咒能时代的事。   咒能这种技术,无限的放大了一个人内心的阴暗面。   鼓励“为所欲为”的堕落者,自然是毫无顾忌。   精灵是无法成为堕落者的。   而精灵本质上依然属于殖民者。雅瑟兰大陆的土著,对当时经济科技军事水平都是“宛如神明”般的精灵自然非常畏惧和崇拜,但内心深处也有深深的嫉妒。   那些雅瑟兰人中的堕落者,肆无忌惮的使用咒能,造成了非常多的破坏。最开始是对同族、然后是外族、最后甚至开始对精灵们下手——他们妄图使用精灵的技术来反抗精灵。   在平叛之后,精灵们才开始正式立法禁止精灵以外所有种族使用咒能。而那些外族们的“非堕落者”,自然会为此而埋怨堕落者们的胡作非为、削弱了他们已有的福利。   而且这也不算冤枉他们。   那些堕落者们,最开始能够得到精灵们的信任,接触咒能权限、的确不可能是什么恶徒。倒不如说,的确是堕落之道对欲望的放大效应,加上咒能那种“梦想成真”的能力。让他们逐渐失控、变得膨胀。   从那个时候,“堕落”这个词才成为了一个形容人的品性变得恶劣的形容词。   或者说,正是因为雅瑟兰大陆的狭小……才让这份恶念不断膨胀。   玩家们渴望升级、渴望完成任务的欲望,同样也满足堕落者的需求。   但唯独天车的追随者……绝对不可能是堕落者。   虽然他们的“升级”模式,看起来与堕落者一模一样,但任何玩家都无法成为堕落者。   因为安南所使用的“系统”,就是神秘女士使用天车御手的残骸、对“天车之书”进行改造后获得的。   而提出这一需求的“甲方”,则是安南自己。   或者说,是那个“黑安南”。   “系统”这个词,也是他教给神秘女士的。   安南认为用这种方式来引导未来的自己,比神秘女士自己亲自来要靠谱的多——虽然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但考虑到安南自己肯定会更了解自己,神秘女士最终还是答应了。   至于用的材料,自然就是天车御手的一部分尸骸。   不过这点,黑安南并不知道。   众神之中,唯有好运小姐能够自如跨越诸多世界。   因此当年就是她将天车御手的尸骸缝于世界里侧,而如今还要让她进去再切一部分下来。而作为秘密的掌控者,无面诗人自然也得知了这一情报——并理所当然的泄密了。   这份“自己给自己的赠礼”,在黑安南死去之时、封印于安南体内,随着安南醒来之际完成“点亮”。   “大概就是那次对尸骸进行的切割,让天车御手的封印有了些许松动……使得她的光满溢而出。。”   神秘女士沉声分析道:“能够让周围一片人的性格都变得温和,这显然就是她泄露的【纯洁】之力。   “昔日它能够镇静、压制烬的欲望,如今洁化一些凡人的邪念,显然也不在话下。   “但就算力量泄露,那也是发生在世界反面的事。恐怕只有黄金阶的超凡者,才能够感应到异状。不仅是白银阶的巫师,甚至就连作为凡人的贵族都被‘光化’了,这又意味着另一件事……”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创伤了。如同装着水的袋子被戳破、另一侧的水满溢而出。”   银爵士接过的神秘女士的话头。   他望向炉山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这意味着……来自虚界的入侵者,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至少在他们意识到这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但是阿曜却根本没有察觉。这不可能。”   曜先生是光与净化之神——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防火墙。   想要不被曜先生察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不见天光”。   只要被太阳光晒过一瞬间,就会被曜先生察觉。   “虚界恶魔是世界死后的怨魂、没有实体,必须依附于智慧生命;恶魔能够窃取宿主的记忆;那个从这里钻进来的恶魔一直待在地下,而且从未出去……”   神秘女士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啊,我知道。或者说我来之前就稍微猜到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叫婆婆来?”   “婆婆平时性格还好,但她对于‘死者复生’这件事很极端……尤其还牵扯到天车。如果她得知这件事,恐怕会牵引火山与地震之力、将这一座城市直接抹平,来彻底封印影响。那样的话,我担心她和老祖母会打起来。”   银爵士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所以,我就叫了阿曜过来,并且让他先一步进入地下——   “这件事本就不必如此麻烦。我相信阿曜能够彻底的净化那个恶魔的……而你能够将世界的漏洞重新缝补起来。无面诗人则可以将这份秘密彻底埋葬,最终的效果和把婆婆叫来差不多。”   神秘女士听闻之后,突然感觉到一丝怪异。   她忍不住发问:“那你呢?”   “我当然是负责把你们都叫过来。”   银爵士理直气壮的说道:“互通有无,这就是【交易】所能做的事。毕竟交易本身并不会生产任何物资……这也很合理。” 第1065章 纯白的少年   银爵士他们并没有从费利克斯伯爵府的地下密道,经由深井进入炉山底部。   他们三个人就在外面闲逛,直到他们算了算时间、感觉曜先生应该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才借助着银爵士的集体传送、将他们全部都送了进去。   神秘女士当然也会传送类的能力——她有着仪式的神职,顺理成章的掌控此世所有已发现与未发现的仪式。但只要是仪式,就一定会需要材料、神秘知识与仪轨……那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而银爵士作为交易之神,他同样能够使用运输之神这位从神的神术。   ——群体旅行术!   随着一阵绚烂的银色光辉将他们三人包围。   就如同包裹在飞快行驶的匣子中……在宛如飞速坠落的电梯般的强烈失重感中,只用了大约五六秒的时间、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抵达了目的地。   当银色光辉散去之时,周围的热力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他们已经抵达了炉山深处。   “不愧是活火山。”   感受着周围澎湃的热力,神秘女士的表情有些微妙:“这又快要喷发了吧?”   “无所谓的。”   银爵士耸了耸肩:“反正炉山就在风暴之塔的正下方。等它真的快喷发的时候,风暴之塔肯定能检测到的。”   “——你们好慢啊。”   一个清冷的少年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里明明之前还没有人。   只是瞬息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他们身后就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披镶着金边的纯白色高领风衣,有着白发白肤的十五六岁的男孩。   他的袖子是那种自肘部至袖口,逐渐变宽的类型。他低垂着双手,只能看到一点指尖;立起来的领口则挡住了下巴,并与垂下的纯白色短发正好连在一起。   他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闪耀着肉眼可见的光芒。而同样透明的瞳孔中、仿佛流动着彩虹般的光辉。   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活的水晶饰品一般。   ——那正是曜先生。   虽称呼为“先生”,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位稚嫩的少年。   曜先生埋怨着:“我都已经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还等了你们半天,你们这才过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生警惕:“不会你们最开始,就是打着这种注意吧?”   “不是‘你们’,曜先生。”   神秘女士毫不客气的说道:“就是墨丘利乌斯那家伙。他把我们三个叫来干活,他自己却什么都不打算做。”   “也不是完全不做啦。”   银爵士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人都在这里了,假如出了什么事我还能不管吗?假如你们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还不是要我来补上?   “如此说来,我就是你们的保险——那么,保险买了没用上,这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诡辩。”   神秘女士哼了一声。   曜先生闻言,瞥了银爵士一眼。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认清了银爵士那不靠谱的真面目——   虽然看起来他到处跑,似乎很忙的样子。   银爵士在各个地方,张罗了很多事、帮助了很多人……因此他无论是在神明中、还是在凡人里,银爵士的声望都很高。   但如果对银爵士的了解再深入一点的话。   就会意识到,银爵士自己其实是那种,但凡能不动手就绝对不动手的类型。他只负责揽活、担保、牵线……最多来垫付点成本价什么的。   神奇的是,他作为一个专门攒局的……明明看上去对任何人都很公平、但最终却总能捞到不少好处。   就连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曜先生,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银爵士出手了。   ——顺便一提,在很多银爵士攒的“局”里面,负责干活的通常都是曜先生。   这反而给凡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曜先生是正神中最喜欢干涉凡物的。   不过曜先生他向来都是无所谓的。   “算了,拉克西丝。我没关系的,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   曜先生发出温柔的声音:“你们希望我处理的,我都已经弄完了。在这里工作的人,我‘净化’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一切;他们绘制的那幅魔画已经被我拿走了,而被天车之光浸染的其他人也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   “真是可靠啊,阿曜。”   银爵士双手抱胸,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无论是不是他来干活、无论他最终的声望如何——曜先生都不在乎这些东西。   只有弱者——只有不得不依附于集体的“人类”,才需要考虑声望的问题。   而曜先生他是太阳。   太阳高高在上,永远也不会降临凡世。倒不如说,他如果离人太近,反而会招致灾难。   因此,曜先生从来不会去理解某个单独的个体,只是绝对公平的给予他所应给予的一切——至于是晒死或是冻死、这就与他无关了。   曜先生正是如此给这个世界带来光与热,也是如此将人们从噩梦中解救出来。和银爵士相反,他从来不会关注“个体”,也不具有同情心和理解力。   他只会做“最公平而正确”的事,并将修正的余地交予他人。他不屑于和任何人解释自己做的事,也不会寻求除了“他的兄弟们”之外的任何帮助,更不会对自己有丝毫怀疑——他只负责做事。   这和银爵士正好相反。   或许也正因如此,曜先生才会和银爵士成为朋友。   简单来说,在每个实验小组中,都会有专门负责干活的人、以及最后负责上台把PPT讲清楚的人……虽然有些时候是同一人,但在这个世界显然不一样。   曜先生是前者,而银爵士就是后者。   他是业界大能,那么银爵士就是他的“经纪人”。   “那来自虚界的恶魔呢?”   神秘女士追问道:“你把那个恶魔净化了吗?”   “……怎么说呢。”   曜先生有些迟疑。   他那琉璃般的瞳孔中,突然有光亮起。就像是发光的义眼般,仿佛在查看着什么、或者是在和谁交流一般。   随后,他便转身向深处走去,同时丢下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先来现场看看情况。” 第1066章 已死而未死之神   在银爵士他们传送进来之后……才意识到炉山底部的空间,并不像是矿坑般狭窄阴暗、炎热潮湿。   反而非常的干净整洁。   与其说是火山底部,倒更像是奇特的圣堂。   ——这里是已经通过“深井”之后的位置。   是从深井下到底之后,继续往里面走……所看到的宏大建筑。   它的建筑架构,其实有点类似于地下都市。只是没有光蚁层作为支撑……但那种完全不怕占地的阔绰感却是一般无二。   穹顶至少六七米高,走廊超过四十米宽。大概能比得上规模小一些的候车大厅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让少数几个人走来走去的。   两侧的墙壁,也并非是砖石或是土墙。   而是银白色的、质地颇有金属感的光滑表面。   在他们脚下的,是大约六七米宽的、颜色异常鲜艳的血红色羊绒地毯。地毯两侧则每隔五十多米就摆着一组巨大的石像,并且有几排往上走的台阶。   最为怪异的是……那些石像或站或跪、或是战斗、或是祈祷,共同点则是都没有头颅。并且身上如同有什么东西寄生其上一般,绽开最大足有三四米直径、最小只有一个巴掌宽的发光晶簇。   正是这些晶簇,将这个走廊完全照亮。   它们并非是雕刻好了之后被搬运过来的,而是直接原地取用石材雕刻而成的。   这漫长的走廊,足足有六百多米。   而最前面,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大门。大门中有着一道液体组成的水幕缓缓旋转着的、那颜色与质感会让人联想到水银。   “大约得有一千八百多了。”   银爵士突然开口道:“这位伯爵可以啊。”   神秘女士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一千八……”   “一千八百多金币。”   银爵士嘴角微微上扬:“就不算那能够直下八百米的深井技术,得花多少钱……光是这个走廊、这些雕像,还有那个门。我估了一下价,差不多得花一千八百多金币了。   “我刚刚看了一眼……凛冬家的存款,甚至都不到这个数。这伯爵的敛财能力相当可以啊。”   “应该没这么多。”   神秘女士下意识的反驳着银爵士:“这墙壁虽然是镀银的,但并非是纯银。而是经过处理的铝银粉。而那些雕塑,显然是使用塑形法术直接制作的……地下这种环境,不可能石料长得都这么对称。”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不过也确实很麻烦就是了。”   “这门怎么开?”   无面诗人声音尖锐而轻佻:“我们直接冲进去吗?但我感觉这门也值点钱啊。”   “别动。这是个密码门,之后给安南搬回去。”   神秘女士毫不犹豫的答道:“符文型的密码……完全没加密,非常简单。”   她说着,正对着那个三角形画了一个“无限”的符号。   那水银之门便自行打开了。   在解除屏蔽之后,纯澈的光、便宛如海啸般立刻满溢而出!   他们三人的身形顿时融化在了那无穷无尽的光中,甚至就连阴影都一并消散。   这是足以摧毁凡人理性的活光。   但曜先生甚至手都没抬。   他那琉璃色的透明瞳孔亮起了同样的光辉。   那光芒之海便像是被分开的洪水般,自他们身前弯曲、自他们身后合拢,毫无声息的避开了他们三人。   而那些涂抹着铝银粉的墙壁,也顿时闪耀起同样璀璨的光辉、努力将这具有穿透性的光芒反射回去。   刹那之间,这走廊便像是烤箱一般、室温开始飞速提升。   “怪不得他们要把这走廊做这么宽……”   无面诗人感叹道。   “真的是天车之光。”   神秘女士倒是皱起了眉头:“怪不得那些贵族们光化了……一层薄薄的铝银粉,根本扛不住这种活性的天车之光。得上铅层才行、至少三米厚。靠阿南刻的圣数布置一个遮光结界,差不多才能封印这光。”   “他们肯定没有那个钱的。”   银爵士一边快步往前走去,一边说出了非常现实的话语:“铅也是很贵的,冶炼铅层的技术,应该也只有燧父的信徒们有。”   “那些人呢?”   神秘女士倒是没有动,只是转而向身后的曜先生询问道。   曜先生从神秘女士身边路过。他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轻声说:“我把凡人都放到深井上方了。而那位伯爵和那个巫师……   “他们被我丢在里面了。”   ……那不得被这光烧傻了?   闻言,神秘女士的表情有些微妙。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走两步路、随着众人一同走了进去。   而一旦进去,就会发现那震撼人心的美丽之物。   ——那是晶簇之海。   无数的纯白色晶簇,宛如睁开的花海一般、将大约五百多平的圆形房间完全覆盖。   只留下了一个像是横置过来的“8”一样的无限符号,是空的。但上面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闪耀着辉煌的白光。   而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中年贵族,以及一位面容清秀到让人联想到女子的、拥有棕色长卷发的青年,非常乖巧的并排坐在无限符号的左侧。   他们瞳孔中映出纯澈的白光,面带微笑、表情平静而温和,眼神空洞到像是死了一样。   而另外一侧,则摆着奈杰尔的那副画。   在无限符号的正中间——那是所有光的源泉。   对凡人来说,这光芒或许能够轻而易举的污染他们的心智。   但对于神明来说,它甚至无法遮蔽他们的视线。   “许久不见了,各位。”   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在众人心底响起。   三位神明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纯黑色的及腰头发并非是由诸多成丝的发丝组成、而是宛如夜空般的片状。   与安南近乎完全一致的面容,挂着充满了母性的恬静微笑。她的左眼是银灰色的、如同旋涡般的宝石;而右眼则是一个漆黑的空洞。   ——那是昔日被好运小姐摘取的“材料”。   一枚天车御手的“神之眼”。   从那个空洞望进去,所看到的并非是“漆黑”一片。   而是最为纯澈的虚无。   她的胸部高耸,全身上下不着片缕……腹部是昔日蠕虫钻出时留下的黑洞。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端庄的护住了腹部的空洞。   但她自腰部往下,便化为了虚无。   一道弧月般的裂缝、吞没了她的下半截躯体。因此她只是悬浮于空中、甚至没有双臂。   亦或者说……是她原本就在另一个世界,而一道裂缝撕碎了两个世界的隔断、将她的一部分释放了回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   银爵士喃喃道。   来自虚界的恶魔,占据的不是伯爵的躯体、也不是那位巫师的躯体。   ——而是天车御手的尸体。   虚界的恶魔,并非是某个种族。   将其称为“恶魔”,也只是为了表达精灵们的厌恶、恐惧。但这并非是堕落者所化的那种恶魔。   或者也可以将其称为“心魔”或是“天魔”。   它们并没有实体。   只是在世界毁灭之后,由世界的残骸本身产生的“恨意”。   ——我(指世界)已经被毁灭了,而你们为什么能活着?   如同亡灵憎恨生者一般。   虚界之魔会寄生于智慧生命体内、并获得实体、智慧、力量与意志——而它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毁灭当前的世界。这份仇恨只会指向“最终毁灭了虚界的世界”。   这是世界最后的自保机制。或者也可以称为一种“威慑机制”,是“如果你杀了我、我也会回来杀了你”的威慑论。   一旦被虚界之魔附身,无论之前的愿望是什么、都会变成“毁灭一切”。   ……不过这种报复,非常无力就是了。   毕竟作为战胜方,肯定是更加强大的。   区区一两个人被改变心智、根本无关大局。   但是……   就连银爵士也无法想到,如果被更换心智的天车御手……她会怎么做?   至纯洁、至圣、至善之神。其光芒就能够净化一切。   已经能够将心智更换、使其堕落疯狂的虚界之魔。   如同最为锋利的矛、和最为坚固的盾对撞一般。   “不用担心,各位。那个孩子已经被我净化了……我只所以还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们过来。”   她温柔的轻笑着:“我现在非常清醒。我不会攻击你们,也不会抵抗。   “我知道,我的醒来是个错误。等你们想要问的都问完,我就会配合你们来修正这个错误。”   “……我知道为什么阿曜没有直接下手净化恶魔了。”   银爵士伸手捂住额头。   神秘女士和曜先生也变得沉默。   并非是不忍心下手——为昔日的同伴重获安眠,他们谁都能下得了那种决心。   只是……   “我希望我们一同听见那个答案,而不是我先来询问。再告诉你们。”   曜先生轻声说道。   “你做得对,阿曜。(消音),我确实有件事想要问你……”   银爵士闭着眼,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天车御手温和的说道:“我是怎么死的……对吧。”   “正是如此。”   银爵士说道。 第1067章 未来之影   与看上去的和谐状态恰恰相反。   在“天车御手”开口的第一时间,银爵士三人的心就沉了下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天车御手的确已经死了。   如果天车御手只是灵魂迷路到了别的世界,那么就算虚界之魔进入了她的尸骸中、也不可能得到她的记忆。   因为那样的话,就代表着“天车御手还没有完全死去”。   虚界之魔的寄生分两种。   一种是对方还有独立意识……那么虚界之魔就会成为在耳边碎碎念的古神。只要把对面逼疯,让对方发自内心的承认这碎碎念正是自己的想法,对方的躯体就会被夺走。   第二种,就是直接寄生失去了生命的意识生物尸体。   比如说刚刚被杀死的人或是动物。   但被净化的亡灵残骸就不行。   而如今……虽然虚界之魔的意识,反过来被天车御手的尸骸中残留的纯洁之力所净化。但它能够有着清醒的意识,直接与银爵士他们对话,这就已经说明天车御手当年的确已经死亡了。   也正因如此,她的残骸才会具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假如同一个人假如通过某种方法直接分成两份、他所持有的超凡之力不可能直接复制成两倍。不然通过重复这种手段,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超越一切神明。   而光界之躯的权柄来自于灵魂——虽然对于神明来说,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灵魂”。因为光界之躯,就是使用“灵魂具现化”创造出的躯体。   但如果一定要分离的话,那么权柄并不依托于躯体本身、而是依附于“意识”。   哪怕是某位业务不太熟练的伪神、不小心以意识进入了梦界深处,他们也同样拥有属于神明的权柄、而留在外面的躯壳就没有了那种伟大之力。   如同他们的“领域”一般。   只有察觉到的位置,才能具有力量。   这意味着,假如当年天车御手是“意识落入了梦界深处”,那么她所有的权柄都会跟随着灵魂离开。   除了在仪式上,这躯体具有“神骸”的特殊性质,位格相当高之外……它大概只相当于一个并不具有要素的真理阶超凡者的尸体。   的确,仅仅只是存在,就足以永久性的改变周围的环境——比如血蝴蝶谷的那些蝴蝶、比如风暴之塔上空的无限风暴。   但也仅此而已。   而假如尸体仍然具有属于神明的力量……那就说明,灵魂破灭的比身体要更早。正因如此,才会有一部分力量残留于体内。   其实,昔日神秘女士打造系统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取用了天车御手的一枚眼睛作为材料,或许仅仅只是用来激发《天车之书》力量的引子、或许仅仅只是具有仪式性的力量……   不过,现在他们就可以确定。   天车御手的确是死透了。   而且……奇怪的是,她的意识更破碎于躯体之前。   但她那个时候,还能操控天车“靠边停车”。又说明她并非是立刻死亡……   她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却没有求救也没有留下遗言,而是安静的选择了将西西弗斯安全的送了回去、并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天车之力。   “……你们在悲伤什么?”   但与沉闷的气氛相反,“天车御手”的语气看起来却相当轻盈。   她从那半透明的虚无裂缝中伸出右手,理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发丝。露出了有些好笑的表情:“不必如此悲伤。我并非是被什么人杀害的。”   这点雅翁也跟他们说过。   因为天车御手的尸体过于完整。   哪怕是被人用极细的线或是剑切割,也一定会有些许残缺。但天车御手的尸骸却没有片刻丢失。与其说是“破碎”,倒不如说是被“拆解”了。   就像是……并非是电视被砸碎、而是被拆成了零件。   “不要想着什么‘为我报仇’之类的蠢话。我能够在那个时间死去,其实是一件好事。”   “……好事?”   银爵士眉头紧皱。   他想要反驳。   但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他的声音便软了下来;而想到驱动着这躯体的人、并非是那个人,他就又感觉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但“天车御手”却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就是好事。”   她有些无奈、又很是肯定的说道:“我是命运之神,也是过去与未来之神。在我将西西弗斯送达光界的前一瞬间……我看到了另一重未来。”   未来?   神秘女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天车御手”自己叙述着。   “【正义之神】是最危险的临界值。‘正义’这项力量,它最大的意义、其实就在于它的模棱两可……它不应该被固化。至少在我们的世界中,它不该被固化。   “假如这个世界存在正义之神,正义的唯一概念被固化并明确……那么无论正义之神是死是活、它一定会在未来崩塌——就如同蛾母从梦界深处所看到的那些,坍塌到只剩下一段残影的世界碎片。”   “……但你可以将西西弗斯杀死。”   银爵士眉头紧皱:“你更没必要将他送回来。”   他对西西弗斯本就没有什么好感。   如今得知,天车御手的陨落与西西弗斯本身有关——这更是让他的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你与西西弗斯孰轻孰重,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我们之间情感的连接点。失去了西西弗斯,我们只是少了一位正义圣者;但失去了你,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五裂……”   “……并不是我选择了牺牲自己,来换取西西弗斯的生还。”   “天车御手”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你听我说完。   “我当时意识到,正义之神的存在可能会导致世界灭亡。于是我就开始翻阅,未来八百年至四千二百年的十四种末日片段。就在我寻找出路的时刻……我突然受到了来自未来的攻击。”   “……未来?”   即使是神明,也难以理解这种伟力。   第四史论、以及第六相往世书,都是与未来有关的力量。   从过去改变未来并非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锚定命运之力”。   但反过来……   从未来改变过去?   那近乎不可能。   ——那意味着整个世界都将崩塌。   向上的历史、向前的历史、向更深处的历史……假如有人逆流而行,影响的并不仅仅只是“向前的历史”。这会导致覆盖整个世界的“悖论”——从那个分歧点往后诞生的神明,或许会成为“在另一重历史中才会诞生”的【无名之神】。   “不对……”   神秘女士突然怔了一下:“的确有办法从未来改变过去——”   很快,银爵士与无面诗人也意识到了神秘女士在说什么。 第1068章 悖论之蛇   与此同时。   在另外一边,安南也在与雅翁谈论着这件事。   “如果说,‘天车’这个称呼并不属于未来……”   安南若有所思道:“你们当年称呼天车御手,是不是会直接称呼它为‘天车’?”   “当然。”   雅翁轻巧的答道:“这就像你平时称呼某位朋友的姓氏或是名字——假如同时存在另一人,与他的同姓或是同名、那么就必须加以区分。   “在你还没有诞生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称呼她为‘天车’。比如说,你所熟知的曜先生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如同他也是这样称呼你的。”   “……但是,”安南眉头紧皱,“我与姐姐的样貌,都传承于母亲才对。”   “安雅·拉斯普廷?”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和你的生身之母相比……你不觉得你与纸姬更加相似吗?”   他说着,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安南看向站在他身边的纸姬。   “我可没有纸姬那么【美】。”   安南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的容貌虽然与纸姬极为相似,但就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就仅仅只是凡人的程度。能够被描写、能够被刻画,而完全没有纸姬那种魔性。   纸姬的容貌已经是无法描述、无法绘画之物……仅仅只是目见便能摧毁凡人的理智。   “那么问题来了,纸姬用的容貌是谁的呢?”   雅翁挑了挑眉头,悠然道:“当然是你家老祖母的。她的形象来自我当年为莉格蕾朵所画的一副纪念画……那还是在‘纪年法’仪式创立后。我为其他的参与者,各画了一幅画。   “有特别爱惜的,也有不那么在乎的。这幅画能流到外面,就说明莉格蕾朵其实是不甚在乎的那一类。但那副画所绘制的,仅仅只是莉格蕾朵的龙躯……我绘制这幅画的时候,她还没有换成如今这幅容貌、更不用说这具躯体了。   “大约是在我们来到雅瑟兰大陆后,因为需要大规模的建设城镇。而巨龙们在精灵们的城市中行动不便——一些比较亲人的巨龙就化为了精灵形态,还有一些没有变化的就住在野外。   “在那之后,老祖母才终于变成了如今的这幅人类形态。她向来懒得处理这种事,就直接使用了作为‘美神’的天车御手的外貌,来作为‘预设’。   “只是她稍微进行了一番调整,使其变得更加威严。又加上了龙鳞与龙角,并大幅提高自己的身高……一直拔到了三米多,来与天车御手的外貌进行区分。   “于是,在纸姬获得生命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得到了这样的外貌。”   雅翁说到这里,深深望了一眼纸姬:“事实上,老祖母看你不顺眼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你使用着这幅外貌。”   “……哎?”   纸姬怔了一下:“是这样吗?”   “没错。老祖母特地对外貌进行了修改,但你因为觉醒了【美】之要素,于是就自行又变了回去……毕竟天车她也有‘美神’的神职。对于老祖母来说,你这无疑是种冒犯。”   “……那我现在道歉并换掉还来得及吗?”   “那也不必。”   雅翁嗤笑一声:“她这只是迁怒而已。你并没有什么错,也根本就不知情。或许真有冒犯天车之人,但你并不是——老祖母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才只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发脾气。   “这神名确实没起错。她这的确是老了……明知道不该、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一个人在那里生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气。这不就是和老太太一样嘛。”   听到雅翁这话,安南和纸姬都不好接茬。   毕竟他们还都是老祖母家里的“小辈”。   雅翁和老祖母是平辈的老朋友,的确可以念叨两句……但安南他们俩却都不敢接。只能在那里听着老祖母的黑料瑟瑟发抖。   “话又说回来,”雅翁瞥了一眼安南,“你现在应该名明白了吧。   “虽然你与安雅有些相似。但你与玛利亚的相貌,却并非是传承于你们的母亲……拉斯普廷家族,可没有老祖母的血统。”   雅翁说到这里,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简单来说,就是‘巧了’。”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一点都不简单。恰好是伊凡与安雅,拼凑出了这幅样貌……而且恰好是你。而看看你的姐姐玛利亚就知道了……你之所以是这幅模样,并非是因为你与天车的相似性、而得到了属于她的容貌。”   因为和安南不同。   玛利亚根本和天车御手,就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   “你还没意识到吗?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却不敢承认?   “这并非是你们被她牵引、更易容貌。当然也不是因为代代相传,恰好在这你一代返祖——只是因为伊凡与安雅加在一起,正好可以复刻纸姬之容。”   雅翁伸出双手,发出悠扬的、宛如歌剧般的华丽唱腔:“也就是说,这是——命运!”   安南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从最开始,命运就已经确定了一切……吗?   命运早已确定,天车将会在这时重新诞生、天车之书将会降临、安南也将会穿越而来。甚至可以说,在安南尚未抵达之时、镜子们就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英格丽德从最开始就……”   “从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希望。她行走于绝望之路上,妄图叩见奇迹。就目前而言,你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雅翁缓缓说道:“但这并不代表,你百分之百能够获胜。哪怕只是存在‘除你之外’的可能性,这都可能是绝对致命的。   “因为还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被敌人从未来抹杀。你未来的敌人,或许会支持英格丽德成神,因而直接抹杀掉你存在的可能性。”   “未来?”   “没错。”   雅翁沉重的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低沉的雷鸣伴随着凉风灌入房间。   另外一边,“天车御手”同时开口道:   “也就是在成神之时……将过去那悬而未定的模棱两可、确定下来的一瞬间——这正是从未来影响过去的唯一办法。   “所以我必须用他们来引起你们的主意……当面告知你们这件事。这是不能被一切‘可能会被时光所改变’的生物了解的知识。比‘创世’级更危险的知识——关于‘未来’的知识。”   天车御手在未来有敌人吗?   安南在未来有敌人吗?   ——当然有。   而且还是在天车死后,被众神亲手送到未来的“敌人”。   拥有天车一切的记忆。   对神明、对文明……乃至整个世界,心怀憎恨之物。   和祂相比,虚界之魔弱小到像是个尸体发火。   在最南端的联合王国,与最北端的凛冬公国。   雅翁与银爵士,同时念出了那个许久没有被提起、却永远都不会被遗忘的名字:“蠕虫。”   在“过去”的时代并不存在、也无法被抹杀。   却无视“命运”的轨迹,从未来逐一杀死所有可能成就天车的……非蛇之蛇。   如同衔尾蛇一般,以“悖论”杀人的大敌。 第1069章 不可言名之物   不可视之敌。变之兽。非蛇之蛇。自我吞噬者。   这都是曾属于【大敌】的名字,也都昭示着它的其中一面。   之所以说是曾……是因为它没有正式且固定的名字,“授名”这种简单的仪式无法束缚它。反而会为其增加力量。   和神明死去之后,就会失去名字的原理不同。   这是因为,蠕虫是“活物”。   它的概念、构成、能力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变化。   它或许是它,也或许是它们。不仅是核心会变动、外观也会变动,它所在的具体位置,甚至是所在的时代、世界都会不断发生变化……最重要的是,它的存在不能被凡物所知。   试图用确定的、不变的名字来精准的定义它,宛如刻舟求剑。   就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蠕虫的喀戎,也只能理解它的一个侧面。   就连“蠕虫”一名,也仅仅只是代称——因为它是从天车御手腹中钻出的巨大蠕虫。所以在知道它的人脑中,能够理解这个“蠕虫”指的是谁。   但如果不知道这个秘密,那么当他们念起“非蛇之蛇”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只会出现关于“非蛇之蛇”的知识。   神明之所以接受“神名”,就是为了将自己固定在这个世界中。就像是想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它的形象与相关知识。   但蠕虫恰恰相反……它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根本无需将自己固定于此世。   很显然,“名字”这种东西是追不上它的、而且会被它吞食——它可以自己选择,接受某些名字、又或是不接受某些名字。   接受这个名字,那么它就可以得到这个名字中隐藏的力量;如果不接受这个名字,那么人们就无法通过这个名字来记忆它。   因此,人们越是研究它、越是理解它……它也就变得越发强大、越发不可抵挡。   “如同当精灵们理解了‘非蛇之蛇’这一理论之后,蠕虫就获得了宛如哲学家般的神智;昔日巨龙称呼它以‘变之兽’,因此它就获得了使凡物突变的本质。”   雅翁平静的说道:“‘蠕虫’则象征着它作为寄生虫的本质——它也因为这个最初的名字,而获得了能够从大地深处汲取力量的能力。这也正是它吞噬世界的力量来源。   “它是灵智生物无法对抗的末日化身……如果说天车御手开启了这一切,那么蠕虫就将毁灭这一切。   “它作为‘不可视之敌’这个名字时,就意味着它能够借用堕落的天车之力,从命运、过去与未来的角度攻击敌人……这是来自马人们对它的称呼。   “如果说【命运乃天车之辙】,那么蠕虫就像是一条蛇。它从地上行过,同样留下了‘车辙’。而因为它与天车的特殊关系,又可以将其化为‘天车之轨’……借此操控命运,自未来向过去、亦或是从过去向未来发起‘不可视之攻击’。”   “……来自未来的攻击吗?”   安南眉头紧皱:“那样的话,我们如何才能提防?”   “很遗憾,就是无法提防。”   雅翁耸了耸肩:“所以蠕虫才无比危险。   “蠕虫无法被杀死,否则就会在虚界或是梦界重生。而蠕虫的表皮能够让它随意的穿越世界……一旦脱离封印,那么就意味着再也找不到蠕虫了。   “但如果只是封印它,它虽然无法从内而外的破除封印、然而外界的凡人却依然可以使用蠕虫仪式来窃取它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诞生了蠕虫教。人们越是理解蠕虫,就越会意识到它无法被对抗。就总会有人崇拜这种伟大的力量……没错,就算是‘此时之敌’,也必须承认这力量的确伟大而超凡。”   “……蠕虫教啊。”   安南喃喃道。   他复述着这个名字。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之前卓雅对他提及蠕虫仪式和蠕虫教的声音:   “——这个仪式,原本并不是这么用的。”   “——在陛下您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调查过蠕虫教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才第一次接触到了蠕虫教吧。   他最开始作为守护者、惩戒者,而去将蠕虫教进行清缴。   而在那之后,弗拉基米尔自己就被这力量所感染,同样开始崇拜蠕虫。   “是因为精灵们使用蠕虫仪式、完成分布式计算,才导致的封印泄露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雅翁挑了挑眉头。   “分布式计算……这个名字好。当时精灵们没有为那个技术命名,他们只是理所当然般使用着他们所能使用的一切力量。   “但也并非是因为他们抽取蠕虫的力量过多,才导致的泄露。”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比嘲讽的微笑:“因为统一大结界本身……就是‘蠕虫’的封印。   “蠕虫的本质是与天车之光对应的‘天车之影’,它必须封印于某个实体。顺便一提,这个名字对应的力量,让蠕虫只要存在于世、凡物便不可飞升。这个实体一旦被打破,它就会脱离束缚、重新回归到没有实体的状态。   “对于当时的精灵们来说,他们认为世上唯一永远也不会被破坏的,就是统一大结界。   “‘反正如果大结界都崩塌了,那么这个世界大概也要毁灭了’……没错,他们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所以他们就将封印蠕虫的仪式转移到了大结界上。”   ——结果一千多年过去后,大结界还真崩塌了。   但世界却没有毁灭。   于是,蠕虫就越狱了。   “精灵们起步就是白银阶超凡者。他们无法对抗灰雾。所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选择接受蠕虫的力量、试图逃离这个世界。   “而当时……那位末代皇帝,就非常果断的唤醒了【三之塞壬】,用白女的力量,将‘帝都瞬间沉没于深海’的幻想具现化、让那些被蠕虫寄生的人直接被完全毁灭。   “在那之前,他还使用了【第六相往世书】,将蠕虫丢到了一百八十多年后的未来。再使用【第四史论】确认了蠕虫将会被封印的命运。”   只有第四史论能够改写关于蠕虫的命运。   如同它也能够控制安南一般。   这是世界专门用来克制“天车”和“天车御手”的伟大级咒物。却也偏偏能够用来克制蠕虫……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第六相往世书】并非是一次性的放逐用道具。它是有“返程点”的。   “所以,皇帝就将蠕虫的返程点进行了封印……将其吞入自己腹中。并将自己封印在了石棺之中,连同帝都一并沉入深海。”   雅翁赞叹道:“确实是个狠人。能够仅凭自身的意志、就控制住【三之塞壬】的诅咒……可以说相当果断,而且还敢拿主意。若非是那个意外,说不定雅瑟兰帝国将会在他手中重兴盛。”   “意外?”   “就是破坏大结界的‘那些’意外人士。”   “你是说……”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帝国高层有蠕虫教的叛徒?” 第1070章 雅翁的请求与约定   “具体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他们已经被那位皇帝炸死了,但蠕虫是真的已经逃出来了。”   雅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这件事轮不到我说……我也知道,莉格蕾朵和博德肯定要骂我。但我还是决定跟你提一下这件事。   “只有作为天车的你,与蠕虫力量同根同源,能够直接将蠕虫‘吞噬’而非杀死了……也只有成为完全体天车的你,能够完全掌握命运之力、不会被蠕虫干涉。   “如果可以的话……安南。我是说,等你升华成神之后,假如你有把握的话……   “——就请通过【第六相往世书】前往未来,追捕蠕虫吧。”   雅翁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但安南也知道他的意思。   天车的确能够干涉、杀死、吞食蠕虫。   然而蠕虫本身就非常克制天车——它有着“杀死天车”的特殊概念。   而就算安南要顶着这份克制、将蠕虫击败……天车将蠕虫吞食之后,是否会孵化出更强大的蠕虫,雅翁也不敢担保。   但面对“蠕虫在未来逃脱封印”的困境,似乎也就只有这条道路了。因为蠕虫能够看到过去未来、它有着能够从未来改变过去的手段……如果不将蠕虫铲除,那么这个世界就会愈发畸化。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视之敌”。   “而为了让你的升华仪式不被蠕虫打扰……”   雅翁缓缓说道:“我们其实之前就想好了一个策略。   “那就是,先拜托蛾母或是好运小姐、把你带到别的世界中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异界级’噩梦……一个从未诞生过‘天车’的世界,你要从那里完成升华仪式。”   “那英格丽德怎么办?”   安南忍不住问道:“蠕虫会从未来改变过去,推动英格丽德完成仪式吧。”   “那更简单。”   雅翁更加轻巧的说道:“那就杀了她。   “我看到了,你家那些玩家们开始往这里聚集了……对吧。石父已经向我汇报过这件事了。”   “哎?”   纸姬在一旁嘟哝着:“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必要知道。”   雅翁板着脸,瞥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你要闲的没事,就去大冰川帮忙给安南找找【正义之心】。莉格蕾朵肯定高兴。”   “呜……”   纸姬发出悲鸣:“但是好远……”   “远什么远?你肯定要变成龙飞过去的,不然你还想徒步寻找不成?算了,你这就去吧。”   雅翁直接命令道:“给我画三幅画,算是作业。算上正义之心,一个月内完成。   “第一幅画的要求是描绘冰川,并且能够带有高阶影响、寒气至少要能够透到窗外;第二幅要描绘北地的极寒风暴,要求是能够让室内出现和大冰川相同感觉的寒风;最后一幅画是画在冰川上空飞行的你自己……因为你看不到你自己,这个要求可以适当放低一些。只要能动起来、能说话就可以。”   ……这是什么魔鬼要求?   安南目瞪口呆。   纸姬却只是苦着脸:“画倒是没问题……真的要现在去吗?我还给安南买了点东西,没送给他呢。”   “那就明天。尽早。别拖。”   雅翁简洁明了的答道:“你可是画出来的,我太懂你了。你和我一样的懒,再拖着拖着就不想动了。   “但是我就算不动,我的水平也会一直进步。你们的才能低了一些,就更要努力……不然迟早会出现什么新生的‘绘画之神’来超过你的。”   “我倒是觉得,那算是一件好事……”   “对这个世界来说,确实是好事。但对你不是,我依然会要骂你懒。   “我知道你要卖画给人,来给那些没有才能的画师们筹钱。这是你的想法、你想做的事业,我不多做干涉。但你为什么画这么平常的画?”   雅翁的指节又敲了敲桌子——安南观察到,这是雅翁特别喜欢的动作。   就在这时间不长的谈话中,雅翁已经这样敲了好几次桌子了。   纸姬低着头,像是个挨训的学生。   她小声分辩道:“我卖的那些画,是要根据收藏者的水平,来为他们量身定制的。他们如果是凡人的话,我送给他们咒物画,或许会害了他们;他们的审美能力假如不够,我画的太过高深,他们反而不懂……”   “胡扯!”   雅翁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你就是【美】!什么时候轮到其他人决定‘审美’了?这就是借口!   “你说,你怕画了咒画害了人——这个理由可以。我接受。那么你为什么平时不加练?全力画一些咒画,哪怕是拿来拍卖呢?   “你已经快要七八年没有认真画过画了吧?你是画灵,只要随便画上几笔,就能涂出来一幅凡人眼中的传世之作。但是,就算那幅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绝世珍品了,但对你来说真的是这样吗?   “你教导那些没有才能却用心学习的画师,给他们钱、让他们认真绘画、让他们奔赴梦想——那你自己呢?你已经多久没有全心全意画一幅画了?   “你觉得你自己配你对他们的教导吗?你觉得他们知道真正的纸姬、自己的偶像是这样的一位画师,真的会觉得钦佩吗?   “或者说,你如此教导他们,是因为你觉得这是【正确的】,还是单纯的希望留住画师们、让他们留在这个行业里,并向爱着你一样爱着那些画?亦或是,你只是作为‘一幅画’的立场,满足于自己居然能够对画师进行施舍?”   雅翁的训斥全程没有脏字。   但言辞却尖锐到快要把纸姬说哭了。   安南安静的在一旁围观。   大概知道为什么雅翁能够把那些画师们的道心直接骂崩了……   “那我现在就出发……”   纸姬很小声的说道。   她偷偷揉了揉眼,却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不,我明天再走。我今天要给安南全力画一幅画。   “我的画技并没有退步……我要证明,我依然是有在进步的。”   “你只要没退步,我就算你进步了。”   雅翁在一旁冷淡的说道:“就像是安南说的,‘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是我,每天也至少会创作二十个小时以上。   “你要记住,莉莎。在你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个世界并非和你一同停下脚步。你身为神明,是那些画师们的偶像,更应该做个表率。”   雅翁说罢,回头看向安南。   他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他补充道:“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了。不用担心,我会让我的教宗接应你。   “要求是,你不能让这个国家陷入战火。如果破坏了城市,你要出人出钱来维修;如果你的手下们害死了凡人,他也必须向受害人的亲属赔款道歉。与此同时,你也不能将我的教会扯下来——最终在史书上的记载,只能出现你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能够答应的话……”   雅翁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我可以让奥菲诗·丹尼索亚,成为下一代丹尼索亚王。” 第1071章 奥菲诗·丹尼索亚   奥菲诗·丹尼索亚。   这是安南在宝船“白银”上认识的,丹尼索亚王国的六王子。   虽然只是“六王子”而已,听起来顺位有点靠后……就算在腓力死亡、长公主认输之前,诺亚王国的继承人也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   然而在联合王国,奥菲诗甚至还能算是顺位相当靠前的那一批。   ——这一代的丹尼索亚继承人,仅直系王室、且不算私生子,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人。   这主要是因为,丹尼索亚王的配偶数量远多于诺亚王。   同样也有腐夫暂时还没来联合王国搞事的原因。如果腐夫长期驻扎在这里……丹尼索亚家族的继承人抹掉一位数,大概也就是半年的工夫。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虽然丹尼索亚家族有这么多的继承人……却不像是诺亚那边一样,有什么名声远传国外的栋梁之才。   这倒不是丹尼索亚国王陛下对子女的教育有什么问题。   而是丹尼索亚枢密院的“顾问”们,并不容许丹尼索亚家族拥有太过优秀的继承人。他们允许丹尼索亚任意挥霍权力——可以贪财、可以贪玩、可以懒惰、可以好色、可以脾气暴躁、可以骄傲自大。   唯独不可以是个贤君。   假如他们真的将未来的继承人惯坏了,那也不要紧。   如果国王需要支援——无论是财务上的、政策上的,亦或是关于人生选择之类的,“顾问会”的大家都可以非常和气的提供帮助。   这也是他们的名字是“顾问会”的原因。   因为他们名义上,就是这个联合王国的顾问。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联合王国的权力,本质上就是由顾问会把持的。   丹尼索亚王的位置依然存在、并且依然具有神圣的宣称。但唯独没有真实的权力——在民众尊重国王、尊重王权的同时,真正的人才们却不会服从国王。   如果国王能够接受这一点,那么顾问会就是这个国家的最佳助力。国王可以拥有数量极多的配偶、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打猎、可以享用各种美食……   但假如国王试图“整顿这个国家”,那么他立刻就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制。   也正因如此,丹尼索亚这边和诺亚、凛冬的情况都完全不同。丹尼索亚家族说是“全员废人”也不过分。   不是被惯坏了的巨婴,就是宅在家里的金丝雀。别说是接触政务了,甚至就连他们向自己的导师询问关于政局的看法,都会被用恐怖的眼神与沉默的回应来逼退。   安南的其中一面镜子“窃梦者”,当年就是通过窃取他人的记忆、干扰他人的认知,来伪装成一位“丹尼索亚”的。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进行窃国。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发自内心的关心一位丹尼索亚、而非只是他的血脉——所以他的伪装非常成功。   最为可笑的是,他伪装的那位丹尼索亚远比他本人要愚钝。因此,他需要在全程装傻的情况下,与其他继承人争夺王位。   ——他的计划非常成功。   因为丹尼索亚们的权力欲望,并不是非常充沛、个人实力更是弱小无比。所以他们“争夺王位”的这个过程,更像是意气之争、或是单纯的“挣面子”。   与“窃梦者”丹顿争夺王位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就因为出丑或是觉得太麻烦,而早早退场。丹顿又亲自设计了一场阴谋,击杀了另外一人……而在这时,终于被实在看不过去的雅翁亲自揪了出来。   “简直是一场闹剧。”   雅翁如此评价道:“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干嘛,但如果成功了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我就把他赶去诺亚了。”   如今的丹尼索亚王,正是那位昔日曾与丹顿争夺王位、又从决赛时被“保送夺冠”的幸运儿。   而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奥菲诗已经算是相当优秀的那一批了。   他没有什么荒诞的爱好,也对荣华富贵不怎么上心。他只是一位纯粹的吟游诗人——奥菲诗对于竖琴的理解、甚至足以让他成为雅翁的圣职者。他对雅翁的诸多经典曲目都有改编,并得到了双首歌者的褒扬。   ——但他的圣职之路却遭遇了阻碍。   这位“创作型吟游诗人”每次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总会迎来他人怪异的目光。   要么是突然对他格外热情、给他造成诸多困扰的少女,要么就是谄媚到让他想吐的狗腿子。   因为哪怕国王实际上没有真正的权力……但他们至少也是顾问会的一员、能够直接影响这个国家。   只要能够交好未来的国王,他们就能直接在职业前面加个“宫廷”二字——画师变成宫廷画师、乐师变成宫廷乐师、舞者变成宫廷舞者。   无论是名气、权力还是钱财,立刻就能够握到手中。哪怕是极有天赋的艺术家……谁又规定他们就必须贫穷、没有名气呢?   有钱有名的话,他们当然更愿意如此。   而异性更是如此。   奥菲诗性格开朗温柔,和他的兄弟姐妹相比、显得脾气格外的好。别说是冒犯王族尊严了,甚至打打闹闹开些稍重的玩笑,奥菲诗也只是一笑带过,从不记仇。   在加上他本身长相格外英俊——他有着利索的黑色短发,琥珀色的深邃双眼。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同时,腹部能有棱角分明的肌肉,五官面容更是会让人联想到哲学家的雕塑般深刻。   而他同时还是一位艺术家……他能弹能唱,尤其擅长即兴改编。这样一位杰出青年,在他暴露身份之前受人欢迎,也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他自己知道,他的那些朋友们并不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然而其他知道他姓氏的人、又会顺理成章的以为他的朋友们品行不端——你说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于是,那些原本能够与他肆无顾忌的畅谈、一同奏乐唱歌的朋友们,在逐渐得知他的身份后……要么是与他变得疏远、要么就是顾忌他的身份而变得恭敬、要么就是名声被贬低成“对丹尼索亚阿谀奉承之人”。   ——是的,光是与奥菲诗成为朋友,就会让他的那些朋友们名誉受损。   最终,奥菲诗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   也就是在这时,他认识了塞利西亚。 第1072章 近似之界   但奥菲诗知道,如果直接离开,又有可能会被“顾问会”的人怀疑、他是不是前往国外寻找支持者。那样的话,他的朋友们或许会遭难。   于是他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公开放弃自己的一切继承权。并在父亲派来的人找到自己之前,就偷偷乘船溜走。   这一“逃跑”的举动,也让他的那些朋友们被人嘲笑。   即使奥菲诗作为宝船“白银”的一份子,成为被人们传唱的史诗故事……那些昔日认识他的人、也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举动。   能够登上“白银”,这已是吟游诗人的至高荣耀。   多少吟游诗人一辈子见到的奇景、经历的奇妙故事,都不如他一趟旅程那么多。他所改编的诸多琴曲,编出的各种故事,也已经随着“白银”而散落世界各地。   虽然没有被塞利西亚以外的任何人认可。   但他的确仅靠自己的力量,而非是他的姓氏……做到了吟游诗人的最顶尖。   ——可即使如此,奥菲诗也依然被人嘲讽。   因为说到底,他们最终也没有将奥菲诗视为一名诗人,而是将他视为王国的继承人。他作为诗人无疑是最为优秀的,可作为王子、他无疑是一名失败者。   这份失败压倒性的强大、难以忽视。   在追求塞利西亚的诸多“船员”中,安南最为看好的……就是这位性格看似老好人的奥菲诗。   ——因为性格好,与性格软弱是两码事。   从最后他接受“白银”的那一刻,安南就判定他不可能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这也放、那也舍,只是因为他不在乎而已。   而到了他真正在乎的东西面前……说不定这位“名人”,能爆发出让安南正视的力量。   毕竟在这些船员中,唯有奥菲诗是真正从最开始就爱上塞利西亚的。   亚瑟对塞利西亚的感情近乎相互扶持的战友,而尤菲米娅对塞利西亚的感情则是同乡同道的好友,露西亚则是一种对队长的信服与依赖……他们如今的关系,的确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地位逆转而发生变化。   但如果要说“最先来”的那一位,就肯定是奥菲诗。   “奥菲诗”这个名字听起来相当华丽,甚至有些女性化。   但安南在看到他的金竖琴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位在地球上存在“原型”的大人物。只是他目前还处于“发育期”。   安南对神话学还是有些了解的。   奥菲诗这个名字,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翻译……那就是俄耳甫斯。   阿波罗与缪斯女神卡利俄帕之子,手持阿波罗赠予的黄金七弦琴,曾参与“阿尔戈”号的冒险的诗人。   他的确是天才的吟游诗人,手握的也正是黄金七弦琴——属于曜先生领域的咒物,能够让他借助演奏的方式引发奇迹的“武器”。或是伤人,或是治疗他人、或是扭曲光线来让自己隐形。   而在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因为复活爱妻失败而过度悲伤。   最终在酒神节时,因为挡在游行狂欢的队伍前面、持续用那黄金七弦琴弹奏悲伤的歌曲,而惹怒了那些信奉酒神的狂女——被她们撕碎,身首异处。   ……而在这个世界,同样有着酒神节的习俗。   联合王国在三月三日,就会为谷中狼举办酒神节——一些愚昧的人会误认为“谷中狼”就是酒神,因此他们大祭谷中狼三日。   这三日中,不得饮水、只能饮麦酒……也就是一种比较苦、度数比较低的啤酒。   而人们酒喝多了,就会自然而然的嗨起来。   他们感觉“cnm燃起来了”,就会除去所有衣物、至多披上一件单薄的兽皮,在森林中奏欢喜的音乐、一边大声唱歌敲鼓一边不断地喝酒、跳着狂热疯狂的舞蹈,环山而行直到日落。   中间遇到的所有动物……无论年纪种类、只要是不躲开的,全部会被人群撕碎并当场生食。   ——当然也包括人类。   就如同酒神的信女们将俄耳甫斯撕碎一般。   而在这个世界中,很多人误认为“谷中狼”就是酒神。而谷中狼的真实身份就是悲剧作家……他的信徒就是狼教授。   根据这个世界,总是或多或少与安南那个世界的神话有些契合、又很是不同的情况来说……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假如他不过多干涉,或许塞利西亚与奥菲诗结婚后、就会被狼教授设局害死,最终奥菲诗也可能会被谋杀。   毕竟悲剧作家的神职里面,也有“谋杀”的领域。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故事并非是以奥菲诗为主角的。   安南将“白银”的诸位全部请来,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这并非是对艾萨克有意隐瞒。   而是有一些东西,艾萨克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在安南意识到,奥菲诗就是“俄耳甫斯”的一瞬间。   他就突然意识到,宝船“白银”或许意味着的……是“阿尔戈”号!   因为如果说“白银”就是“阿尔戈”。   那么塞利西亚就是伊阿宋。“逆冬者”对应的,就是应该就是让伊阿宋去取金羊毛来换王位、等伊阿宋回来时却不认账的叔叔珀利阿斯。   因为宝船“白银”上的所有船员,都是在塞利西亚的魅力下集结起来的。   那么剩下的几人……   以“莉莉·拉斯普廷”的名字上船,背离家族、逃离宿命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尤菲米娅·梅尔文;   拥有绝世的天赋、自少年时便被族人们视为骄傲,最终却不知为何而被赶了出来……在噩梦中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大法官”的亚瑟;   能够看穿未来,手持百发百中之弓的马人少女露西亚。   他们之中……又有没有谁具有“神话原型”呢?   这个世界,又为何总与安南印象中的那些传说、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起来……   安南之前就有种奇怪的既视感。诺亚王国的血蝴蝶谷,和他曾经去过一次的法国的“韦尔东大峡谷”感觉非常相像。   当时安南还认为,那或许是某种错觉。   但他之前路过熔岩禁塔的时候,总感觉那个火山……就是意大利南部的维苏威火山。   安南之前就感觉,这个世界范围并不大。   再加上,那些玩家们能够被天车之书的力量召唤而来……而且他们全部都来自同一个世界,与安南之前所处的世界仅有微妙的不同。   这就说明他们所在的世界,离这个世界并不远——他们那边的神话传说,与安南原世界的神话传说大概也是类似的!倒不如说,这个世界,就是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中的“传说中的世界”。   ——如果说,那并非是意外呢?   或许与安南所在世界“近似”的世界,并不仅仅只是玩家们所处的那个世界。   包括雾界。甚至可能包括已经被毁灭的虚界……   说不定……全部都是“相似而不同、具有不同风格的地球”!   所以这些世界的“智慧生物”样貌才会如此近似,温度、重力、光照、日月、四季才会如此雷同……   当然,安南并不知道虚界被毁灭之前是什么样的。   恐怕只有安南前往教国,拜访燧父的时候,才能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如果虚界与雾界并不相似的话。   安南还想到了另外一种与之相反的可能性:   并非是所有世界都相似而不同。而是在没有被天车拖动的情况下,相邻诞生的世界、会自然而然的拥有相似之处。   安南的世界与玩家们的世界或许是紧挨着的。而这个世界则与虚界的风格不太一致——那么有一种可能。   也就是“雾界”原本其实是挨着玩家们的那个世界。   它是被天车御手拖到了虚界附近的!   这个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不然的话,为什么安南只能召唤那个特定世界的玩家们?   而且是使用天车的力量,将他们召唤过来的……   说不定他们,就是顺着已经建立的“天车之辙”、才能轻易的抵达这里!   再加上,天车御手有着“人类”的外貌。   那也就是说明……   或许天车御手,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是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的……穿越者前辈。 第1073章 纸姬的画   而在安南脑中冒出这样念头时,他就已经查完了资料。   是的……安南手头已经有了即时查询资料的手段。   而且原理也很简单。   玩家们不是能够在迷雾大陆依然无延迟使用手机上网嘛……无论是来了什么邮件、亦或是有人打了电话和语音,都不至于接不起来而导致“被失联”。   而安南也是最近才察觉到……那些与他签订了契约的“玩家们”,其实与安南之间的联系,比他之前想象的要紧密的多。   或者说,安南对他们的控制力、比安南以为的要强不少。   签订了契约之后,安南甚至能够从雾界直接摧毁玩家本体的灵魂;或者在玩家们没有进入迷雾大陆的时候,直接给他们委派任务……虽然这个功能安南完全用不到。   但安南也可以借助玩家们作为跳板,钻入玩家们的手机电脑中——并借此直接进入网络中。   也就是说……安南现在就可以逃入玩家们的那个世界中,成为不老不死的电子幽灵。   活的像是个数码宝贝。   如果有玩家突然掉线的话,说不定还能在自己手机屏幕里看到匆匆跑路离开的Q版安南……   这个特殊性质,目前给安南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查询资料变得无比方便且高效。   于是安南就专门去查了一下世界地图。并将迷雾大陆的世界地图,像是小虎队解密卡一样在地球的世界地图上比划半天……   真相就这样简单的被解开了。   诺亚最西部的大陆轮廓,与法国西部几乎一模一样……而丹尼索亚的形状,就是意大利半岛的模样!   由此就可以简单的进行推算了……   安南通过查询地形图,以寻找山脉的方式进行对照。   很快,他就发现诺亚王国所在的位置,大概是法国、德国、丹麦,以及中间的比利时等小国连在一起。而冻水港就在丹麦东北角的奥尔堡附近……那差不多就是罗斯堡的位置。   挪威、瑞典、芬兰及俄罗斯紧靠着拉脱维亚的一小块——大约是四分之一左右,就是凛冬公国。而教国的位置是最好找的,它除了有俄罗斯西南角的很小一块土地、就是从白俄罗斯往南到乌克兰。   丧歌公国所在的位置,就是罗马尼亚。   地球上英国、爱尔兰的土地,以及诺亚东南角的西班牙与葡萄牙那一块土地,都已经完全被灰雾吞没。那些地方原本也有公国之名,就如同丧歌公国一般……但如今已经是一片死地了。   而已经沉没的帝都,就是从波兰一直到奥地利和克罗地亚附近、并包含瑞士的部分土地。   欧洲中部的接近四分之一的土地直接塌陷沉没,导致相邻的地域都随之断裂,意大利的亚平宁半岛直接脱落、并向南方漂了好远……形成了如今的丹尼索亚王国。   虽然不能确定,雾界是玩家们所在的那个星球的镜像、还是说梦界之河通往的所有世界都是无数平行世界的地球……   但有了地图作为例证,安南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推测了。   怪不得安南总感觉这个世界范围很小。   ——因为它是真的很小!这个“雅瑟兰大陆”,就是从伊朗以西的欧洲部分……   这套了大结界的地上四国,面积加在一起都没有一个天朝大……   其实安南早就应该察觉到这点的。   早在看到丹尼索亚王国的形状时,安南就应该认出来了……   但就是因为雅瑟兰帝都沉没后,留下在正中间的大漩涡、以及断裂之后向着四周移动过的大陆板块误导了安南。   最开始安南看到“世界地图”的时候,只是感觉有点眼熟——甚至看到中间的大漩涡的时候,安南还把诺亚王国看成了卡利姆多,把凛冬公国看成了诺森德……   而如果说,这个世界与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的历史呈镜像关系……那么“活沙漠”覆盖的面积,大概就是伊朗附近的地区。   那么,被烬赶走的精灵闯入了落后的雅瑟兰地区……这是否也是某段传说的衍化?   就像是宝船“白银”和“阿尔戈”号、塞利西亚与伊阿宋一样。   安南深深呼了一口气,收敛心神。   他被这秘密刺激到心神震撼。   关于天车,关于世界……   “……我要摆出什么姿势?”   安南稍微安定了一下,便回头向纸姬询问道。   那些事还稍微有些远。   ……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到时候去问燧父了。   燧父作为亲历者,他是知道虚界在毁灭前是什么模样的。   到底真相如何,只要一问便知——安南在这里推测,也已经猜不出来什么新东西了。   倒不如说先帮纸姬处理一下她的需求。   雅翁紧急查作业,安南作为纸姬的朋友,这个忙还是得帮的。   就像是他在家门口碰到纸姬时一样……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毕竟玩家们还没有全部抵达,安南现在还是有点时间的,陪纸姬画个画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纸姬刚刚还送了自己一套小别墅呢。   如果无聊的话,安南大可走神去补番……   “不不不你不用动!”   结果安南就看到,正在飞速画画的纸姬却是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慌张的说道:“不必特地摆出什么姿势的……”   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还是晚了一步。   雅翁顿时皱起眉头,斥责道:“你还让安南静下来让你画?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呜……”   纸姬忍不住发出悲鸣:“我错了我错了……”   “凡人记忆力不够、熟练度欠缺,最关键的是他们绘画速度慢,所以才要让模特静止下来——手别停,继续画——你缺这点速度吗?”   安南听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在雅翁直系传承的绘画与雕塑技巧中,是不允许让模特静止下来、摆出某个姿势来的。   因为那只是“静态之美”,而且并不自然。   就如同那位曾经请教过雅翁,并最后得到雅翁赞赏的画师“奈杰尔”一样。   他只是瞥见了一眼纸姬……在理性瞬息之间被灼烧到近乎空白的情况下,就能凭借本能复刻下来她一部分的外貌。他当然不是让纸姬停下来,让他画完了才放走的。   而他如今,甚至能够以凡人之躯描绘天车御手的尸骸。   这已经算是凡人画师里的天花板了。   而纸姬本来也是这样的——就像是她曾经给美味风鹅绘制的那副画一般。   不仅不能让对方静止下来。   甚至要看穿对方的躯壳,画出对方的本质——唯一的需求,就只是“看着对方”。甚至只是“曾经看过”对方,也要能从记忆中翻捡出来那个人、并画出对方的本质。   纸姬是因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懒……又或者是因为见到安南之后变得放松了下来,下意识的开始偷懒。她当时为安南绘制的“速写”,本质上就是偷懒之举。   ……当然,哪怕只是纸姬的随手之作。   也是内含【光辉】要素的魔画。   安南其实相当期待,纸姬到底会画出什么样的自己……   而雅翁就一边训斥着纸姬、一边抽空和安南谈笑风生……转眼间两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纸姬的画作也终于完成了。 第1074章 安南的镜像   看到那副画的瞬间,就算是安南、也在脑中“嗡”了一声。   ——那是,何等绚烂的光。   那已经完全不是一幅画了。   那与安南的外貌没有半分相似,倒是与安南最开始在“魔镜”中看到的那个“有着多个头的自己”有些相似——   但那并非是物质化的形象。   也没有什么公牛头与狮头。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并非黄昏、并非正午、并非清晨”的日间,在光与暗的裂缝中、宛如夕光般的人影。   那是类似人,却绝非是人的某种东西。   在祂大概是头颅的前后左右,分别有着凝聚成要素的“智慧”、“理解”、“胜利”、“荣耀”的四种光辉。   那四种光辉组成了四角的星芒——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可以看到一圈神圣的光环。而至于人身……则更像是光芒的拖影。   就像是在夜晚下雨的城市中,霓虹灯光在水坑映出、拉长的倒影。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煌煌大日拉出的投影、又像是有四面的巨大方尖碑……但如果一眼望去,肯定会以为这是在天空与大地间投影出的,只有腰部以上部分的无面神圣人形……   假如安南还没有进阶到黄金阶、取得光辉要素的完全掌控力……仅是这幅画中蕴藏的无穷光辉,就足以瞬间冲垮安南的灵智。   也正是因为安南手中握有要素之力,这幅画才不会伤到他——反而能成为安南最好的补品。   安南甚至感觉……   在看到这幅画的同时,他体内的要素瞬间活性化了。   如果将这幅画随身携带,安南或许可以在无消耗的情况下转化为“天车模式”——而且还是被咒缚强化过的八倍大的光之巨人。   而即使只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安南也从中获得了全新的力量——   无数纯白色的光点从画中涌出,飞入安南眼中。   安南原本就如布偶猫般冰蓝色的瞳孔,顿时变得更加清澈透明、宛如琉璃。   而安南模模糊糊间看到了某种幻境。   ——他感觉自己自上而下,向【月】坠落。   并非像是跳伞运动员一般……带着猎猎风声、迎着吹到睁不开眼的,带有韧性的空气自天空坠落。   而像是往大海深处逐渐沉没……而那月明明在自己头上。   ……安南就以这种奇异的方式,不断的“向上坠落”。   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以安南从未通过的古老语言吟诵着:   【——造物者,打开目与塑之门关!】   刹那之间,安南感觉到猛地“一空”。   就像是在梦中跌落悬崖一般。   但他没有突然醒来,而是眼中的整个世界都脱去了“形象”、仅仅剩下资讯。   就像是进行中的游戏,被还原成了模型与代码一般……那是万事万物在形成之前的“原型”之姿态。   紧接着,那个声音再度念诵着:   【——永恒者,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   而那一瞬间,安南的身体再度一轻。   就连那“模型与代码”都消失了……无穷无尽的资讯的末端,被纯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的光。   无数的“光”交织在一起,表露出了资讯的本质——也即是“这些资讯为何而生”的“终极之因”。   但安南还没有停下脚步。   【——堕落者,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但这次,安南没有听到任何异状。   安南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那个“月”以及离他无比接近。   近在咫尺。   而这时安南才意识到……那并非是月球,而是一道大门、一面镜子。   安南像是飘到了最高处、又像是坠落到了海底最深。他向前伸出手来,下意识的触碰着那扇门。   而在门的对面,映出了与安南一般无二的形象。   只是那镜中之人的及腰长发是黑色的、双眼是昏黄的。   与安南镜像的是——他的右肩同样有着无限之印记。   但那印记是翠绿、鲜活的,更像是一条活着的衔尾蛇。   “——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与安南完全一致、带着愉悦的低沉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借我用用你的智慧和躯体吧……天车。”   那一瞬间,安南的冬之心像是失效了一般。   久违的恐惧、愤怒、绝望……歇斯底里般一股脑涌来,像是一瞬之间卷起的海啸、重重拍向城市。   那些情感如此炽烈、如此鲜活。   以至于……就像是那并非是安南本身的情感一般。   但下一刻,系统提示却像是闹钟一般、激烈的响起。   【你完成了一项仪式,你的意志属性+1】   【你目视至圣之物,侵蚀度已归零】   【因为“智慧”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理解”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胜利”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荣耀”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创世之初的回响:天车与蠕虫”】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蠕虫”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异界)中。】   而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看了那副画一眼。   那些记忆瞬间变得苍白、脆弱。就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之时,梦境中的记忆险些就忘了个干净。而之前那些不属于安南的强烈感情,也在刹那间变淡、消失。   安南这才意识到,这幅画直接拉升了自己四个等级!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得到了新的能力——增益精通系里面的“群体光辉护盾”。这让他向着继承西西弗斯的全部力量更近一步。   ——辉光君主LV35【妨害精通LV2(冰结灵气、震慑灵气、霜寒领域)】,【增益精通LV3(光辉形态、群体光辉武器、群体光辉护盾)】,【治疗精通LV2(治愈灵气,神圣领域)】   但安南却只是感觉到强烈的困惑。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记忆变得浅淡,安南只记得那画中的“自己”是有灵智的。以及……在通过三重门关之后,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纸姬也显然有些讶异。   在将最后一笔落下之前,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画出怎样的画。   不过作为画灵,纸姬倒是没有被这幅画中蕴藏的力量冲击到。   但她也意识到,自己估计是惹祸了。   她只能用尽全力回忆着,就如同在努力做着自己文章阅读理解的原作者一般:“我只是感觉到,你的灵魂深处同时存在【黄昏】与【黎明】的两种光,而你表现出的仅仅只是【黎明】。所以我就想着,将你从未表现出的那一面也融入到了画中……”   “——那是蠕虫。”   一旁那同样看到了画、却没有出现幻觉的雅翁,简单明了的说着,毫不犹豫的伸手按向了那副画。   “毁弃吧。”   他说道。   仅仅只是如此,那副画就失去了灵气。   以这种方式被完全的销毁掉了。   但此刻安南和纸姬已经顾不上心疼画了……   “……蠕虫?”   “没错。”   雅翁叹了口气,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给安南画像的。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以后千万别这样了。这次是我的。”   他看了看纸姬、又看了看安南,表情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就如同每个名字,都会让蠕虫获得新的力量一样……   “这幅画,也让未来的蠕虫与此刻的安南产生了共鸣。镜中之影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姿态——让蠕虫获得了物质化的躯体……与安南此刻完全镜像的躯体。这也会让他得到和这个阶段的安南同等强度、属性完全相反的力量,以及和安南完全一致的意志与智慧。   “但总的来说……这依然是天大的好事。”   安南知道雅翁什么意思。   因为这意味着……无形无质的蠕虫,从今天开始——拥有能够被杀死的实体了。 第1075章 是时候收网了   既然已经得到了雅翁的全力支持。   安南这边就能彻底放开手脚了——   他借助雅翁教会之手,以“修建旅馆以招待前来参观科技展的外国客人”的名义。给玩家们租下了六片分散着的住宅区——都是两到四层的独栋别墅,每一层都能住下一整个轻锐小队。   毕竟玩家们不是真的需要在这里睡觉……他们只是需要一张床来下线,以及保证自己在沉睡过去、净化噩梦来练级的时候,身体不会因为睡眠质量不好而产生属性减值。   而且考虑到,玩家们通常以三到五人的小队为单位,执行各项行动。他们集中在一起才比较方便……免得上线之后,还要找个地方先集合。   而他们这些住宅区的位置,安南也是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挑选。   从六片不同的区域出发,可以保证玩家前往丹尼索亚的任何一个城区或是乡镇,路程的最远耗时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他们距离大城市市区、以及大贵族们的住所,距离甚至可以拉近到半个小时以内。   这样的话,也方便玩家们以高效率就近执行不同的任务。   而且这六个住宅区附近,都有之前驻留在联合王国的玩家们留下的传送点。   直接传送到对应的传送点,再徒步走到住宅区的位置、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而安南针对这六个传送点,给出了“活动期间限时限次免费”的策略——在这个“活动”结束之前,玩家们每天的第一次传送都是完全免费的。   这主要是方便玩家们完成任务后的返程。   他们在执行任务前,能够在马车上、或者走在路上时,讨论任务的具体细节——即使这些玩家里面没有什么混子,但能够在接下任务时仔细阅读任务提要、思考任务计划的,也是他们中的少数。   就如同在塔防游戏时,就算已经给了你这一关的地图、但普通玩家通常还是得先扑街一次,看看怪物的路线和波次什么的……能直接见招拆招,在初见时就有所预料的已经属于高手了。   中间的路程,也可以留给玩家们来进行准备。   但执行完任务回程的时候,却不是所有玩家都会有闲心到处逛逛的。   有一些玩家,连狩猎怪物后的奖励页面、或是在竞技游戏中战胜对手的胜利画面都不想看——就会直接选择“再来一把”。   所以安南就给他们专门设置了方便的回城手段。   完成任务、或者放弃任务时,都可以一键回城。   当然,玩家们也是可以互相支援的。比如说我们的任务都不太好做,不如我先帮你们一起做你们的、你再帮我们一起做我们的……这也是完全可以的。   安南将玩家们的住宅分配,编辑成了一张表格、放到了论坛上并置顶,方便玩家们查询。   ——他已经开始愈发的张狂,越来越不怕玩家们察觉到自己“游戏策划”的真实身份了。   ……假如真的还有玩家会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的话。   而安南专门使用天车之书的后台,特地编写了一个功能。   那就是玩家们不仅可以瞬间定位自己所在的位置、来方便他们传送。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如果不慎死亡也会直接在“家中”复活,而不会再从附近的安全地区跑尸回去——这也是为了顾忌影响。   毕竟在科技展期间,丹尼索亚这边形形色色的人着实不会少。   为了防止在公众场合之下,出现“刚刚被杀死的人瞬间又复活了、然后他们死了之后又复活了”的奇景……安南就暂时禁用了玩家们的战斗复活能力,不过也大幅降低了玩家们的复活损耗。   本来复活损耗,就是安南硬加上去的。   原因是因为复活玩家,本质上是玩家们重新塑造躯体。这需要消耗天车之书的力量,而且随着玩家们的等级提升、消耗也会逐渐增加。   所以安南不能允许玩家们养成“随便死也没关系”、“死亡没有任何损失”、“所有敌人只要靠命堆死就可以了”的坏习惯。或者说,至少不要没事就死一次什么的。   所谓由奢入俭难。   而如今,情况稍微有些不同。   因为如今这个情况,并非是玩家们自发聚集过来,要搞什么事。   而是安南有个计划,需要玩家们的帮助……这就像是他准备开一个偏肝的、节奏偏快的活动,那么这至少不能让玩家倒亏资源。   假如这个活动给的资源,还不如玩家为了参加这个活动而付出的资源;或者玩家必须费心尽力、才能保证不亏。就比如说,为了参加这个活动付出的体力,刷出来的东西发现尚不如每日清体力时给的多……而且还难打很多。   那么这个活动就毫无意义,反而还会招致玩家们的恶感。   而且,接下来玩家们就要高强度的进行对抗——除了英格丽德的手下们,还有在地下都市竞争。   不少玩家已经都到了白银阶巅峰水平,正在考虑黄金阶的进阶问题。而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因为刷任务而掉了几级……那不光是让玩家们亏本,而且可能还会影响到,安南早就定下的、帮助玩家们进阶黄金的计划。   为了不影响玩家们的战斗力,安南干脆将丹尼索亚的玩家们的复活设定稍微修改了一下——从每次死亡掉落一级,变成“假如死亡前一天充分休息,那么只会损失当前等级10%的经验、且在当前经验低于10%时,不会因此而导致等级下降”。   这表面看起来,像是在鼓励玩家们早睡早起、保证充足的作息时间和“现实中的工作时间”。   但实际上,这是在暗示玩家们“两次死亡之间,至少也要隔开一天”。   只要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就算是没有死亡惩罚,也已经足够让天车之书回转了。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内部测试——毕竟如今玩家们等级都高了,而且进阶黄金这个任务线本身就麻烦。如果动不动再扣掉一级,会大大拖延玩家们的“游戏进程”。   如果好用的话,之后这个设定也就可以普及了。   安南甚至在想……等这个“活动”结束之后,还可以找个借口,把传送费用给直接去掉。   毕竟天车之书的传送功能,其实是不收费的……安南之前收费,一方面是打算存储一些经验给自己和卡芙妮用;另外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玩家们跳来跳去、无法与当地人产生羁绊。   而如今,这两个目的都已经不再需要了。所以安南才会开一个限时免费的传送……不直接做成完全免费,也只是防止玩家们突然解禁、沉迷串门而忘记“打活动”。   为了保证一定程度的自由性,安南还没有把玩家们接下来一个月要居住的“基地”,给完全固定下来——   玩家们可以在论坛中,向其他地区、住宅、楼层的玩家小队提交“交换基地”的申请。   只要对方同意,那么他们的位置在表格上也会直接交换。那样的话,他们等下一天的任务做完之后、就可以直接“一键回城”到新家。   在安南被纸姬带去找雅翁的一周之后,该来的玩家们才陆陆续续全部到齐。他提前放出去的“塞利西亚”的消息,也终于把奥菲诗·丹尼索亚和亚瑟·灼牙引了过来。   玩家们互相组成轻锐小队,找到了自己的“基地”、安定了下来。   而安南那边得到线报……得知“毒手”被捕获,英格丽德也已经按耐不住了。一些大臣和军官蠢蠢欲动,甚至还有一些巫师出现在街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是时候收网了。”   安南沉声道。 第1076章 龙井茶的阴间队伍   安南给玩家们布置的“每日任务”,也相当有活动气息。   这些任务以“独栋别墅”为单位进行发布——每天玩家都要在总数为“别墅的总层数+1”的任务中进行选择。任务在别墅一楼的情报板上出现,每栋别墅内最先全部上线的队伍,可以优先挑选。   任务的基本类型,包括“刺杀权贵”、“阻截精锐”、“歼灭杂兵”、“盗窃重要物品”、“绑架重要人物”、“销毁证据”六种。   ——是的。   在得到雅翁的支持之后,安南稍微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不只是要与英格丽德那边派来的人,在丹尼索亚战斗……而是要提前将丹尼索亚的一些“守旧势力”破坏掉。   因为之后,安南早晚要建立统一大结界的。   凛冬是安南自己的,而诺亚是卡芙妮的、也可以视为是安南的;而塞利西亚是安南的冬之手,属于他的“个人物品”……无论“白银”中的谁会最终获胜、抱得美人归,他也要变向受制于安南;教国就更不用说了,七位正神中直接支持安南的就有五位。   既然如此,那么安南也可以提前将联合王国视为自己的财产。   安南这边也已经知道……丹尼索亚王恐怕想要发起一场规模相当大的内战。目的是直接剿灭菲尔德群岛上的海盗势力——可能还会顺便“无意识”、“不小心”的,把菲尔德群岛的本土势力清洗一遍。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守旧势力、以及与菲尔德群岛利益相关的“顾问会”和“委员会”成员,就一定会给老国王的计划带来麻烦。   安南就可以在这个时候插手。   推波助澜、将混乱进一步扩大……把锅全部丢给英格丽德,并提前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扫清障碍。   ——因为这同样也是为安南自己的大一统而扫清障碍。   因为安南将这一期的大型活动,直接命名为【联合王国的血与酒之乱~海盗时代的终结】。   借着玩家们在丹尼索亚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察觉到的违和感……再加上这个活动名、和玩家们具体要做的那些事。   因此也有不少聪明的玩家,猜出来了安南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们还不明白?”   龙井茶有些无奈。   他干脆完全无视哈士奇的抗议声,一把将面前快要输掉的飞行棋直接推掉。   并使用哈士奇发明的、颇有霍格沃兹风格的、像是能自己行动的手办一样的“棋子”,开始给其他几人讲解着局势。   他先将白色的棋子放到桌面正中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就是丹尼索亚国王。它暂时也可以视为友方势力、绿名怪吧。”   紧接着,他又用五枚紫色的棋子包围了白色的棋子:“而这些是与丹尼索亚王有冲突的,丹尼索亚顾问会的成员。这些算是黄名怪,没有什么主动招惹的必要、但适当的话也可以干掉。”   他又掏出了一些浅紫色的棋子,摆在很远的地方:“而菲尔德群岛的海盗势力,本质上就是就是‘顾问’们的狗。这些海盗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视为红名怪,我们能杀就杀。他们养了一些海盗,用来处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并且通过控制海盗来提高自身的权威性。   “这些海盗会劫掠在群岛间互相运输、贩卖的黑火,并抬高价格卖给民众。其中的获利,自然有一部分会输送回顾问会,作为他们压制丹尼索亚王的‘力量’。   “而德勒斯特·弗拉梅尔开发的这个一点也不科学的‘输热技术’,就是找了个借口、让黑火不再流向菲尔德群岛。这无疑会大幅降低海盗们的收入。   “但这些顾问会可不会体谅这些泥腿子。他们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降低自己索要的‘供金’——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就意味着他们在顾问会中的影响力会下降。   “钱可是很重要的。一旦不能用钱拉拢下一级的‘委员会’中的盟友、甚至影响‘成员会’的票型与提案,那么盟友可能因为政敌的‘加钱’而变成敌人的小弟。   “那么这些海盗,就只能自己贴钱来上交。   “他们当然也不会认这个亏——他们只会从自己屁股底下再找钱。   “那么也就是说,只要这个技术被公开、甚至不用落实……那么菲尔德群岛上,就会立刻出现新的变化。   “要么是海盗与顾问的关系恶劣化、要么是普通民众与当地海盗之间的关系恶劣化。无论发生的是哪种情况,都会直接打破以往的政治平衡。   “这个时候——”   龙井茶说着,又败了几个粉红色和深红色的棋子。   “这就是‘白银’势力与‘舔狗’势力。   “白银那边,是因为他们的船长和咱们一起以安南护卫的名义,在这个混乱前夕的关键时刻进入了丹尼索亚。他们作为丹尼索亚的本地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视而不见。   “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船长。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间接保护安南……也就是说,他们算是绿名怪,和我们是互不碰面的盟友关系。   “而英格丽德的舔狗势力,就是专门针对安南的。他们是红名怪。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委员会’的成员。也有一些‘成员会’的,或者是从属于‘顾问’的家族、能够和‘顾问’说得上话的权力者。   “她肯定希望能够将安南刺杀在这里……如果做不到的话,至少也要给他造成很多麻烦。扰乱丹尼索亚的政治局势,把黑锅丢给安南就是她们所能做的事。   “这个过程中,‘白银’一家和‘舔狗’一家,自然而然的就会打起来。但这个无所谓的……只要在清缴海盗,那么只要英格丽德一方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这些混乱都可以视为‘阵痛期的代价’。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海盗被除掉之前、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杀掉所有的红名怪——主要就是那些被英格丽德魅惑的那些贵族、超凡者、仪式师、圣职者,以及那些海盗。   “然后就是尽可能削弱黄名怪的势力……顾问会的、委员会的,能杀就杀、但必须保护好自己。因为黄名怪带来的反扑会非常严重,一定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如果产生了证据,就第一时间将其销毁。   “再然后就是保护绿名怪……虽然我觉得这个应该轮不到我们出手。   “最后,就是安南的计划了——”   龙井茶轻笑一声:“他肯定是打算,在‘红名怪’被剿灭之前、把国王弄死。”   “……哎?”   坐在他对面的哈士奇愣了一下:“那是为什么?”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安排‘白银’势力中的某个人上位。还可以把锅全部丢给我们亲爱的红名怪军团……并借着清缴红名怪的借口,趁机立威、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并用这些影响力对联合王国进行改制。”   龙井茶喝了一口茶,平静的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安南应该是打算统一世界。   “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各国的统治者都换成自己人。”   “……既然如此,我们接什么任务?”   十三香忍不住开口问道:“咱们最擅长的,应该是清杂兵的剿灭任务和绑架任务吧?”   他们小队的配置,是林依依这个有一定施法能力的招架流坦克,十三香这个虐菜无双的夺魂巫师,哈士奇这个能增益能奶能召唤的偶像巫师,再加上龙井茶这个专精干扰、控场的敕令巫师。   总体来说,是个虐菜无双队。   十三香和龙井茶都是控制、哈士奇和龙井茶都能增益,而林依依自己和哈士奇都能奶。再加上十三香对杂兵的范围精神控制……属于人越大越多、血根本不掉的类型。   而且在有哈士奇的属性增幅之后,林依依终于可以用铁棍拦截子弹了——这也能很好的保护她身后的三个脆皮法师、防止他们在十三香的心灵感知范围外被狙杀。   缺点的话,就是缺输出、缺机动。   可以说是严重缺输出——林依依虽然能抗能打能输出,日渐趋近于神装武器大师的风格。但她如果要为法师们拦截法术和子弹的话,就不可能过去近战。   唯一的输出,就是三个都不擅长输出的法爷了。   龙井茶现在还不会即死敕令,他唯一的输出就是用“双方休战”把人吹出去来造成地形杀了……而哈士奇的唯一攻击手段就是活化雕塑,十三香更是只能拉着这个杀那个。   但是就突出一个阴间。   龙井茶的心灵感应,可以直接扫出来对面的潜行者;哈士奇作为偶像巫师,有着阻断对方施法与仪式的能力;十三香更是一个不需要接触,就能把人推来推去、拉来拉去的强制位移型控制法师。   而就算能冲过雕塑、心灵控制、风墙等障碍物冲过来,大概率也打不过被加满buff的林依依。   可就算是远程施法或是狙击,又会被林依依拦截。   完美无瑕的套路阵容。   虽然输出是真的低。   ——但的确可以low死对面。 第1077章 一切任务转歼灭   龙井茶专门组出来的这个小队,假如是和其他玩家打pvp的话,想必能够给他们带来快乐、带来笑容。   除非是在超远距离使用破坏法术进行覆盖式轰炸,再或者就是把速度提高到被双重增幅之后的林依依,也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顶着三位巫师的干扰强拆后排。   只要拆掉一个,剩下的两个就好办多了。   不然就像是个乌龟壳一样。   如果把伤害强行丢给林依依的话,只要没秒掉、还会被哈士奇慢慢奶回来。无法破局的话,就真的会被活活拖死……除非直接用命堆到三位法师全部没蓝。   但假如是pve,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原因很简单。   龙井茶他们的任务,又不可能是死守温泉关……   对面要是确认打不过,大可直接摇人、也可以转头跑路。   毕竟他们并非是关在一个决斗场内,非得一波拼到死不可。   如果敌人无法有效对抗龙井茶小队——他们意识到点子扎手,大可直接逃走。而他们唯一能够阻止对方逃跑的,就只有龙井茶的敕令法术。   以及最为关键的……那就是他们虽然得到了国王与教会的支持,然而他们在行动时、身份依然不能暴露。   这个不能暴露的规则很简单。   就是只要不被活捉、不在大庭广众下被暴露身份就好了。   ——也就是说,如果龙井茶他们拖的时间太长、还没有将任务目标完成,又被敌人的援军包围……那么他们就得直接自杀死回城了。   除了主要任务内容就是虐菜、考验耐久力和范围杀伤能力的剿灭任务……能够让龙井茶直接开无双。毕竟高位夺魂巫师对低位超凡者具有无条件的碾压能力,就算对方布置了什么机关陷阱、也完全可以随便抓一个人来带路。   但是剿灭任务的数量是最少的。   他们平时能做的任务,基本上就只有绑架任务了。   绑架任务要简单很多……因为被绑架的目标人物,通常都不是超凡者。有龙井茶的精神控制,他们不会被目标的挣扎暴露目标。运气好的话,等到对方出门、把陪同人员干掉,然后直接控制住就可以走人了。   他们最开始,还觉得自己能接“阻截精锐”的任务。   但等试过之后,才意识到还是不太行。   “阻截精锐”的任务,通常是把在某条线巡逻的骑警,阻截在事件发生的区域前方。   听起来像是“只要把对面的精锐拦住就好了”,似乎很适合他们。但其实这也是不行的。   因为对面是有脑子的。   但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条路通过的时候……对方除非是真实铁头娃,不然一般会选择退回去再换一条路。   而这个时候,龙井茶他们是拦不住对方的。   于是龙井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阻截”任务,虽然名义上是“阻截”,但其实是要把他们都干掉的意思。   当然也可以选择执行真正的“阻截”任务。但如果只是拦住而没有杀掉,就必须一直待在那里……直到后方队友完成任务并成功撤离、才可以离开。   那样的话,自己这边要承受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甚至可能会顶不住压力而任务失败。   “——那这些任务,不全部都可以一转刺杀吗!”   哈士奇恍然大悟:“阻截是在场外刺杀尚未进入战场的援军,歼灭任务就是刺杀掉目标区域内的所有敌人。而偷窃物品和绑架重要人物中被人发现的话,也可以直接刺杀所有发现的目标。销毁证据其实也就是把证人刺杀掉……”   “与其说是全部都是刺杀,倒不如说全部都是歼灭。”   十三香纠正道:“按照经验来说,我感觉说不定在绑架人物、盗窃物品或是销毁证据的过程中,如果被太多人发现,可能任务也会一转歼灭——把所有目击者全部杀掉。”   这话顿时让林依依呛了一声。   她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话听起来可不吉利,最好先提前准备一把心智之殁……”   “你们都停一停,停一停!”   龙井茶无奈的拍了拍桌子:“你们就不想接那种高难任务吗?”   “想是肯定想的……”   林依依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不太可能会有什么超高难度的清杂任务。”   “所以我们就去接别的。”   龙井茶沉声道:“还记得那艘船吗?”   十三香立刻回忆了起来:“那艘被‘毒手’抢走了的,‘载满了恶魔之血’的货船?”   龙井茶给出了大胆的建议:“我认为这个‘活动’的第一阶段,最重要的就是情报上这艘船。一船的‘恶魔之血’,这不是个小数目。   “无论是派遣军队,亦或是骑警都是合理的。可联合王国那边却一直没有处理……”   “也就是说……这个事件中,有联合王国的高层插手?”   林依依下意识的分析着。   十三香摇了摇头:“与其说是联合王国的高层,倒不如说是英格丽德势力的核心成员。这艘船肯定是一个陷阱……倒不如说,包括‘毒手’被捕获在内、都是一整个算计好的阴谋。   “而问题是,既然我们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它是一个陷阱,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那么,会不会是空城计?”   哈士奇提出另一个猜想:“其实根本就不是陷阱,只是因为太巧了……所以唬住了所有人?”   “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们在制定计划时,却不能把这个可能性当真。”   龙井茶答道:“我们突然全部聚集过来,这是因为我们接到了任务。我估计这其实是安南召集的我们……那么,假如我们现在不在这里呢?   “就算明知这是陷阱,但一船恶魔之血的危害太大了……安南多半也会强行进入查看情况。里面多半安排了刺杀安南、或是使其重创的陷阱。   “不过现在,我们以‘安南大公的亲卫’的名义入境,情况就又有了变化……   “既然安南的亲卫在这里,那么他就没有亲自来冒险的可能,我认为里面可能会有专门留守、准备捕获证据来陷害咱们的什么东西。”   “但这真的能算陷害吗,”林依依吐槽道,“我们的确是过来抢东西的啊。”   “这不重要——”   龙井茶大手一挥:“总之,我们东西要搞到、任务还不能失败!这就像是打牌,如果后场有坑手里没风、总是不踩也不是个事……其他人的行动也会随之受限。”   “但咱们这一脚下去,要是正好被坑了怎么办?”   林依依还是有些忧虑。   龙井茶摆出一个碇司令的造型:“所以,我联系上了老鹅他们。” 第1078章 满编的八人小队!   美味风鹅的小队,也是第一批进入丹尼索亚的。他们找个地方住下之后,就已经闲不住的开始接一些先期任务来练手了。   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他们的刺杀任务效率,在所有玩家中都是最高的。   仅次于他们的是四暗刻。   但他们的风格不太一样。   四暗刻可以说是真正的杀手——就像是在玩打人侠一样,通过各种机关、道具的使用,在对方甚至全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下,甚至几乎不使用法术就将对方成功暗杀。   而美味风鹅这边就比较……白虹贯日。   因此在接了几次任务之后,他们也就觉得有点无聊了。   正巧看到龙井茶那边发起了“联合任务”的请求。   在询问过安南之后,他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甚至得到了安南的支持。   安南亲自过问,需不需要他也跟过来。   听安南大公的意思,他的黄金阶职业似乎是个超强的群体拐。能把青铜拐到打白银的那个程度,听上去似乎都可以当雅典娜了。   不过美味风鹅还是婉拒了安南。   倒不是他信不过安南。   而是因为他也觉得那艘船有问题,免得安南出事。   ——对于这种“绝对不能出事的NPC”,美味风鹅巴不得他最好躲在安全的地方。看到安南这么听话,他可以说是万分欣慰。   至少他觉得,他们这次组队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甚至就连黄金阶的敌人……也未必打不过。   他们队伍的配置,是用美味风鹅这个可近可远、超高输出的脆皮剑圣、加上酒儿这个需要烧血启动的狂战士,以及德芙巧克力这一组刺客与猎人的脆皮输出小团体,绑定目前玩家中奶量最大的阿电。   阿电已经成功拜入了涌泉岛的白玉之塔,顺利转职成了“白袍女”。   作为“白袍女”,她现在拥有了多重治疗手段。   可以用神术、也可以用法术,可以用仪式……甚至可以使用药剂。   是的,她也会了一点转化法术。虽然会的不多,也不知道原理——但至少能够制作药瓶了。   而且还不是那种便宜货色的血瓶。   这是“白袍女”、或者说“白羊女”独有的职业特殊能力——她可以使用转化法术配置一种特殊的乳白色合剂之后、再使用神术将其圣化并保存。   平时只需要随身携带、贴身保存,就可以不断积蓄“药力”……不仅不会过期、反而还会使药水的品质不断上升。   就像是酿酒一般,时间愈长、味道便愈发醇厚。   等到需要用的时候,阿电只需要拿出一根羊毛系在血瓶上、并打上一个活结,就可以将它分给队友们了。   队友们只要将这个活结解开,就在仪式上活性化了这瓶药剂、并确保它积存的药力不会损伤到使用者。   ——这是只有白羊女这个同时兼修神术、法术、仪式学、草药学的治疗职业,才能制造的特殊药剂,它被称为“圣羊乳”。   关键在于,用这个流程圣化的药剂、并不是只能用来“治疗伤口”用的红瓶。   而是一种“预损伤恢复药”。饮用之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从体内蓄积血气,在受伤之后、自动扣除一部分来保持满血。   就像是古早网游中的蓄血类治疗物品——像是血池啊、红罗羹啊之类的。   只是游戏里,为了平衡考虑、一般这种道具都是非战斗状态下才能使用的。防止出现根本打不死人的情况,这样的话也就没有什么紧迫感了。   但这里可没有那种限制。   对于脆皮职业来说,白羊女蕴养好的药剂、足够换他们好几条命。就算他们没有“超凡体质”的恒定能力,一瓶药也能把他们拉回来好几次。   而且在刚刚受伤之时,通常伤口还正好是最容易愈合的。一般都是在伤口恶化一段时间之后,伤势才开始变重。   假如能够在第一时间就给到治疗,那么即使是割喉级别的致命伤、也仅仅只是一道很浅的切割伤而已。   除了这种招牌式的“羊奶治疗术”之外,阿电还掌握了“白袍女”最著名的“一抬手”。   它正式的名字叫做“赦命术”、还有上位的“大赦命术”。它的主要卖点在于远距离施法、没有弹道立即生效,以及相当强力的治疗效果——越是接近死亡,治疗效果越高。   阿电现在等级还不够高,技能等级比较低。   像是斩首、穿心这种级别的致命伤,一发赦命术就能直接奶回接近满血的程度。因为这个法术的本质,并不是银爵士的那种“促进再生”、而是“拒绝死亡”。   这个法术能够将缠绕在命运之上的“死气”瓦解,本质上这个法术算是有一半先知学派的血统。离死亡越近,越是能够“笃定”必死,从死亡境界“弹回来”的那一次,治疗效果就越强。   它能够直接免除“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也就是“放任不管就会死亡”的致命伤。   同样被刀剑斩断的隔断伤……这个法术无法治疗断臂、但是能够治疗断头。   而在队内全脆皮,还有三个必须得切进去才能造成输出的情况来说……   有了阿电的辅助、他们这个清一色脆皮队的战斗强度,直接有了一个质变。   至少美味风鹅不会传送进去落地就没、酒儿不至于开了狂暴的残血状态直接被一发法术带走……脆皮薮猫也不会被不知名AOE直接干掉。   如今,他们就是典型的“强袭队”。   也就是那种,事先研究好路线和地图。然后在视野外buff拉满、保命药灌上……   阿电和人形态的巧克力这两个脆皮,就直接不进场。   两人一猫飞速狂奔,以其他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直接杀到目标附近。   路上碰到的其他人全部顺手杀掉,能秒的人就秒、秒不掉的就绕过去,机关、法术和障碍物什么的,能躲就躲、躲不开就直接撞上去——就突出一个快,等到刺杀掉目标后就直接撤退。   整个过程干脆利索。   从第一个人目击到他们,到他们完成刺杀、任务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这无疑是可以拿来竞速的水平。   如果做成视频的话,大概还可以配上“逮虾户”的背景音乐……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这个逮虾户阵容,后排实在是保不住。   要知道,决定冲刺速度多快的……可不是“敏捷”、而是“力量”。敏捷属性只是保证了协调和反应速度,但真正的奔跑速度肯定直接取决于肌肉力量。   如同长距离追马除了耐力,主要点的是力量而不是速度一样……   他们一旦全力跑起来,两个后排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而有了龙井茶那个队伍的保护,巧克力也能打打输出了。   白银阶的猎人——这一箭过来可是能要老命的。   直接召开了个队内会议,很快就全数表决通过。   第二天凌晨三点,他们八个人就在丹尼索亚的鹿角哨塔下方集合。   这一刻,就算他们八人没有开启直播。   也有智能运镜、上帝视角的直播,自动在论坛开启了。   那自然是安南亲自开的直播。   除非是正在忙碌做任务的玩家……凡是有闲暇的,也都将目光转移了过来。   没有无限复活的权限,没有茫茫多玩家的人海战术——由一个蓝职两个绿职五个红职组成的满编八人小队,堂堂正正的证明玩家们实力的时刻……   ——终于到了! 第1079章 船也是可以潜行的   在天亮之前,玩家们就已经动身了。   因为他们的任务目的地并不在陆地上……而是距离陆地相当远的一艘船上。   所以想要前往目的地,就必须搭乘小船接近、然后执行跳帮作战。   ——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根据情报,那艘被“毒手”劫走的“商船”,虽然在名义上是货船……但它作为押运重要的“恶魔之血”这种非常珍贵的咒性材料的货船,其实自身就具有相当高规格的武装。   这也是为何迟迟没人前去讨伐的原因之一。   具体来说……那其实是一艘蒸汽动力、仪式加强的装甲战列舰。   接近四百人的舰船上,装有二十门75mm炮、两门双联300mm炮——主炮就更牛逼了,是个能够大幅增幅破坏法术范围、并能够外插一个先知巫师来定位的仪式台……   玩家们怕这个火力吗?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75mm炮还好,加了力量buff的林依依、开了狂暴的酒儿以及美味风鹅都能进行有效拦截。甚至德芙的本体开了技能之后,也能在半空中直接给狙下来。   但哪怕他们没有破坏巫师。   光是这300mm炮这玩意就足够吓人了。   虽然仅仅是实心炮弹、而不是爆破弹……然而这种程度的轰击,基本上白银阶的超凡者,是不可能以肉身力量正面拦截的。   因为自重不够。哪怕体质属性超过五十、拥有超凡体质,真的被正面轰了一炮也没死……但至少人会和炮弹一起飞出去。   就像是打水漂一般,能飞老远。等落地之后,肯定就没处落脚了。   但也还好是实心炮弹,假如有专精防御的持盾型超凡者,开了技能大概是能够正面抗下来的——比如说当年的不落之盾。他在白银阶的时候,大概能够勉强抗下来这一击。   当然,当不落之盾进阶到了黄金、有了要素之力之后……他的防御力就有了质变。   这种程度的冲击力,甚至都无法让他的盾牌动摇分毫。就连壳子都打不破。   然而林依依仅仅只是个力量体质属性都很低的全敏招架T。   酒儿低血狂暴的全力一击、其冲击力的确能够截停炮弹,但她自身也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攻击力——当然,有阿电跟着奶的情况下,主要是她的斧头承受不住这种攻击。   这种纯粹的动能攻击,假如真的想要克制、只需要青铜阶的失能学派巫师足够了。   只要一发【失速之墙】,就能直接将炮弹截停。   担心自己的墙不够厚、没法完全截停,甚至还可以把墙横过来放。   然而这一批玩家中,并没有失能巫师。   唯一能够强行扛下来这种的,是龙井茶的敕令法术。   白银阶的敕令法术有着【空域禁限】与【拒斥飞矢】的法术。   前者可以诅咒身边的一块区域,让所有正在飞行的物体、全部将速度的方向转为“向下”,从效果上来看、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周围所有正在飞行的物体击坠了一般。   而后者则是强力的截停法术……仅仅只是青铜阶的即时法术、但可以一直用到黄金阶。   虽然法术名字叫做【拒斥飞矢】,但哪怕是从天而降的刺客、原理上也可以用这个法术直接弹开。   需要先用目光锁定一批“不接触大地”的高速飞行物,并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在所有被锁定的飞行物上,立刻产生一个方向相反、数值尽量相同的力。   这个法术不需要咏唱、只要保持掌心对准那个方向的动作,然后心中默念这个法术并进行“闭眼”这一瞬时动作即可。   施法者等级越高,这个反向力的上限就越大。而且这个法术本身没有冷却、也几乎没有距离限制——只要能用肉眼捕捉到那个物体,然后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但这可不是受力分析题。   在这股诡异力道产生的瞬间,通常就能够让这些飞行物当场爆炸。   如果有多个敕令巫师形成联防堤岸,即使对面在很远的距离打来瓢泼大雨般的炮弹、这些炮弹也不一定能飞的过来。   以龙井茶如今白银阶巅峰的施法者等级,能够施加的力已经足以拦截绝大多数的飞行物体……只是要看他能不能反应的过来。   等到看到开炮,再使用法术就肯定来不及了。   当然,相比较玩家们……主要还是船比较怕。   如果只是躲避的话,这些近战职业除了酒儿、其他人都能轻而易举的避开炮弹。但问题是,他们在船上就只能抵挡。   一旦他们的船体被击坠,那么没有水上行走能力、也不会飞行的他们、在海中就是活靶子。   所以他们只能在深夜接近。   通过向天车祈祷的仪式,来降低自身在命运之上的存在感。以此来防止大概率会存在于船上的先知巫师的本能预警。   先知学派的法术,分为比较主动的“预测”和偏向于被动的“感知”。   简单来概括,预测是提供“未来的自己亲眼看到”的某种“未来的可能性”;而感知则是未来的自己经历过的“命运之果”。   “被杀害”这件事意味着自身命运的终结,它当然会算是一种“命运之果”。   也就是说,试图谋杀先知巫师,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被对方感知到。   虽然只是“感知”到的命运,大概是无法改变的。因为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对抗命运的……但如果请求他人的帮助就不一定了。   ——所以,当一个势力规格达标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聘请一位先知巫师、住在比较关键的地方。比如说保存有重要物品的仓库,或者权贵房间的隔壁、或是必经之路的关键房间。   等级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有就行。更关键的是,要隐藏自身作为先知巫师、甚至是作为超凡者的象征。   这样的话,如果他们可能在未来死掉、就会提前得到感知——就像是摆在家门口、充当预警器的易拉罐和玻璃瓶一样。   但其实这个反而好应付。   玩家们是被天车之书从异界召唤而来的,在这个世界被判定为“异界型召唤物”。是能够被驱散、遣退型的神术直接打掉线的。   也正因如此,玩家们可以享有天车本身的部分判定。   只要这艘小船全部由玩家组成,再加上强调这一特性的仪式。就能够在命运线上遮蔽他们的存在。   就像是隐形战斗机一般——缺点是依然能够被肉眼发现。   但他们这小帆船的速度,可远不如隐形战斗机。根本不需要被雷达锁定……只要被眺望的斥候看到,几炮下来、他们的船大概率就没了。   而如果用蒸汽舰也不行。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被惊动还是个死……   于是他们在鹿角哨塔上,远远眺望着那艘船、讨论了一段时间后,便决定下来——立刻找艘渔船、趁夜前行。   一旦决定下来,玩家们就不再耽搁。   凌晨三点半,这个时间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一艘小渔船宛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飘向了那艘身披铁甲、浮于海面的钢铁怪物。   他们的前半截路程,是依靠龙井茶的敕令法术唤来的风流、强行吹动的风帆动力的渔船开始飙了起来。这也是他们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的原因。   但接近到能被肉眼观察到的距离后,想要继续这么来就很危险了。   指不定谁没睡踏实,迷迷糊糊一睁眼、往舱外看了一眼。   就看到只有不到十米长的小渔船,发出很大的轰鸣声、以乘风破浪之势,破开一串V型的浪花,嗖嗖的往这边开始飞速冲锋。   那肯定得吓他们一跳——紧接着就得发起警报了。   而龙井茶他们就危险了。   因此他们选择慢慢飘过去……就如同潜行暗杀游戏中、靠近敌人时的静步走一般。 第1080章 真的变成歼灭任务了!   这飘过来的一段路程不到全长的五分之一,却足足花了他们一半的时间。   而在他们就这样静悄悄的接近到一百五十米的时候。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是黎明前的黑夜,但到了这种距离……精锐的斥候还是能够发现的。   毕竟那只是一艘普通的渔船,没有涂黑漆、也没有上黑帆。   但也正幸好如此。   玩家们远远听到,船上有人招呼着——紧接着便有两道大灯照了过来。   幸好待在船头的只有阿电一人。   这原本就是一人使用的小船。而其他七个人都全部挤在船舱最里面、或蹲或趴的藏在大箱子的后面,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而阿电穿着白玉塔标志性的纯白牧袍,一脸无害的样子。   被交叉的探照灯扫到之后,她一只手努力挡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雀跃的向船上挥了挥手,往对面喊着“你们好”、“我来自白玉之塔”之类的话。   对方果然迟疑了。   不仅没有直接发起攻击。   过了一会,甚至将探照灯从阿电身上偏开、转移到了小船的两侧。   毕竟这光的温度还是不低。   一直照在身上,能够让皮肤发干。更不用说根本不可能顶着探照灯睁开眼睛了。   对于没有敌意的目标来说,这举动实在有些没有礼貌。   ——这是龙井茶想出来的“奶妈开团法”。   看到中立阵营的奶妈、尤其还是那种没有战斗力的美貌少女,孤身一人走过来……一般人肯定是不会第一时间就发起攻击的。至少也要等接近之后盘问一下。   然后等到面对面了、就看到对方一掀裙子,裙子底下瞬间蹿出来全副武装的七个壮汉——大致来说,龙井茶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过,虽然阿电顶在最前面,努力扮演无辜纯真少女。   但躲在后面的队友们,却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卧槽,这个时代,他们哪来的探照灯?”   十三香脱口而出:“还好龙井茶准备了几个箱子,不然咱们肯定就被照出来了……说起来,他们有电吗?”   “肯定没有。”   美味风鹅握紧了剑,压低声音:“这显然是使用【光辉】领域的仪式制造出的探照灯。”   “没错。”   龙井茶沉声道:“这的确是仪式光。这道光柱能够升的很高、很亮……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到。一般来说用来充当警报光,就类似于烽火台。   “没想到他们已经有了这种意识……在夜晚用交叉的探照灯定位敌人或是目标吗?有意思……”   “这肯定不是什么野路子。”   美味风鹅非常肯定的说道:“如果海盗的战术素养有这么高,那么丹尼索亚的王室海军估计都得扑街。”   “估计有正规军藏在船上……这原本就是丹尼索亚官方的货船。”   德芙很小声的说道:“龙井茶的判断是正确的。‘毒手’根本就不是抢走了这艘船……恐怕它上面的人员都没有变动太多。估计他只是干掉了船长,让从属于那个女人派系的高层进行了接手……   “这艘船理论上,是被‘毒手’捕获并劫掠的。但毒手被安南抓回去了这么久,也始终没有盘问到什么东西——这里可是有黑耀之塔的,是夺魂巫师最多的国家。真的想要拷问,早就得到结果了……他们就是不想拷问。”   “只是在明面上,这艘船被夺走了而已。但如果我们真的直接打过去,恐怕打着打着对方就会突然一亮身份、表示我们突然袭击了丹尼索亚的王室海军,进而直接向凛冬公国宣战。”   “……我觉得凛冬也不是很怕他们吧。”   哈士奇吐槽道。   十三香摇了摇头:“也不一定,联合王国的海军数量是最多的。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咱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打。因为他们根本就代表不了联合王国,这就是故意搅屎引战呢。   “这船上的高层,严格来说已经不是联合王国的海军将领、而是联合王国的叛徒。他们从属于英格丽德的私人部队……从这点来考虑,我觉得顾问会中应该也有她的人。”   “她之前布置的阴谋,应该就是打算用这种手段来拖住安南。”   美味风鹅总结道:“或许还有别的手段……但大差不多。”   “那咱们……”   林依依突然有些迟疑:“是不是得把他们灭口了才行?”   她这话一出,其他六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绝了!”   龙井茶脱口而出:“间谍任务真变成歼灭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船只已经飘到了大船前面。   其他七人赶紧闭上嘴,从怀中掏出奶瓶并吨吨吨的喝了下去。   和那艘巨大的铁甲舰相比,这艘白帆渔船看着像是矮小的幼女一般。   而很快,绳梯也从上面放了下来。显然是要让阿电爬着绳梯先上去再说。   阿电也没有什么反抗。   她只是把渔船拴在了大船上,然后往后招呼了一下——带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咪、一起往绳梯上爬了上去。   那是变换了形态的德芙。   进入白银阶之后,德芙现在可以一定程度上的伪装自己的形态。   能够将自己的体型在一个巴掌大小的奶猫、和四足着地时身高便超过两米五的巨型猫科动物之间来回切换。   而在阿电已经爬上去了之后。   阿电乖巧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毫无武装。   周围的船员们这才散开了一些。   龙井茶的一声断喝,才在船舱中突然响起。   阿电藏在袖子中的手环,也同时突然亮起不那么显眼的朦朦微光:   “——【即刻开战】!”   以阿电为正中心。   其他几人瞬间被一股巨力拖曳着,从爆裂的船舱中猛然飞了出去、并在眨眼间便落到了阿电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林依依落地之前便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手中的实心钢棍——在落地的同时,伴随着极为流畅优雅的步伐、将周围人全部拍了出去。   “好开!”   林依依高声喝彩:“开得好啊,阿电!”   “总觉得让奶妈用屁股开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电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一般不应该是ADC的工作嘛……” 第1081章 意识捕捉:警惕   “你在说什么呢?”   身为后排职业的哈士奇,落地之时便钻到了阿电身后。   她本能的吐槽道:“能够靠卖屁股来开团的可都是大哥!ADC充其量只是鱼饵而已!”   “区别就在于那个饵最后能不能收回来是吧……”   美味风鹅抽出短剑,低声吐槽道。   哈士奇顿时瞪了他一眼。   她抬手便是一道微光刷在了美味风鹅身上。   那是名为【无畏伤痛】的偶像学派法术——通过将人比拟成神像,使人具有“神”的部分性能。   在这个法术的加持下,美味风鹅在承受伤害时、不会因痛苦或是伤势而导致动作变形——简单来说便是一个持续时间很久的霸体,副作用便是承受到的伤害、都会增幅至一点五倍。   “你被强化了,快上!”   哈士奇说着,便顺手拍了一下美味风鹅的屁股。   美味风鹅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转头看了回来。   虽然知道这个白毛美少女的本质是一个男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而一旁的十三香,完全没那个时间与其他人闲聊。   他在落地之后,便立刻展开了自己的能力。   ——【意识判定】   如同有一道无形的领域扩散开来,将周围世界的颜色瞬间褪去。整个世界化为了对比强烈的黑白色,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比例不同的彩色光辉。   他的瞳孔深处,泛起湖水般的透明涟漪。   ——【意识捕捉:警惕】   随着十三香目光一凝。   他的眼底有着橙黄色的光华一闪而过、打破了那反复回荡着的涟漪。   在这黑白两色的世界中,所有人心中那团彩色的火焰、突然全部都变得极为纤细而高耸,颜色也全部都变成了橙黄色、只是高度有所不同。   ——那是“警惕之火”。   随着每一个人心中的“警惕”这种情绪的强烈程度不同,在十三香眼中、火焰的高度也会有所不同。   和很久之前,杰拉尔德使用的“意识捕捉:杀意”不同。   在那个时候,杰拉尔德意识到这些人打算杀了自己、那么他的敌人必然对自己拥有杀意……所以他在捕捉“杀意”的时候,就能够标记所有敌人。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   十三香他们才是突入的一方,而在敌人弄清楚情况、甚至在他们看到十三香之前,都不可能对“他”产生杀意。这个时候,最常见的感情,肯定是迷茫、恐惧、愤怒、惊慌这种情感。   而能够精确将所有敌人、尤其是尚未参战的敌人标记出来的,就只有“警惕”这种情绪了。   夺魂巫师就是要有这种能在任何局势中,第一时间挑选出最佳策略的决策力。   “意识捕捉完毕!”   十三香立刻喝道:“给他们视野,哈士奇!”   “收到!”   听到十三香的声音,哈士奇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她立刻严肃起来,高声咏唱:   【那日,我曾见到他们向他们的神祈并。他们剪下头发、褪去皮膜、以刀戳目、以锤敲骨——】   随着哈士奇的咏唱,十三香身上猛然间升起四道颜色各异的光环。   【他们将涂油的玉石投入眼眶,抬头望向太阳、便可见钴蓝色的光,那是神之目——】   随着其中一道钴蓝色的光环向周围扩散。   除却十三香之外的其他玩家,眼中纷纷开始闪耀起钴蓝色光辉。   在他们眼中,整个世界也变成了黑白色。   而所有敌人都化身为一道道细长的橙黄色火柱——这让玩家们能够拥有穿墙视觉、而不会被视野死角突然窜出来的敌人偷袭到。   在玩家们已经跳帮成功的情况下,水手们也很难使用船上的火炮对他们进行打击了。   最靠近玩家的那一批水手们,被林依依挥舞着长棍、以一套行云流水的棍法打的连连后退。   他们看到林依依身上没有展开的咒缚,便认为那铁棍并不重。于是他们试图用手来握住长棍。   结果是,根本就把握不住。   林依依手中的精钢长棍宛如游龙一般,轻而易举的避开了想要抢夺长棍的掌心、并反手就将他们的上臂直接抽断!   “——好棍法啊,钢棍杠师傅!”   刚加完buff的哈士奇,嘴巴刚空下来、便立刻开始叫好。   “你要嘴巴闲的没事干,就给我继续加点buff!”   林依依语速飞快的说道。   她如今只是获得了所有敌人的位置情报。在敏捷属性还没有跟上的情况下,她还没有拦截子弹的能力。   而那些“水手”的反应,也是非常快。   在他们察觉到,有林依依的保护、他们几乎不可能突进到玩家们身边的情况下……   他们立刻就向后拉开了距离。   ——并非常整齐的从背后掏出来了一把步枪。   前排的“水手”齐刷刷的半跪在地上,以大约一百二十度角的包围之势——大约四十多把枪同时对准了玩家们。   “开火!”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或是停滞——有人直接号令道。   下一刻,弹雨便在一秒之内全部击发。   林依依已经努力的将钢棍挥舞一片了……但也根本不可能挡住这种密度的攻击。   她的身体顷刻间便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雾。   而酒儿也努力的挡在了其他人前面、吃下了尽量多的子弹。但她实在是太矮了,以至于还是有几发子弹落到了龙井茶和哈士奇身上,让他们发出一声闷哼。   但这甚至用不到阿电来治疗。   被那些子弹贯穿出去的伤口、直接就当场愈合了;而残留在里面的,则被蠕动着的肌肉原封不动又推了出来。   这就是之前喝下的“生羊乳”的意义。   十三香比较机灵——在他看到这些人掏出抢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蹲了下来、躲在了人群后面。   正好站在他身边的哈士奇,甚至都没有看向十三香。她下意识的将十三香扒到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十三香的前面。   十三香顿时眉头紧皱。   虽然他原本就不会被子弹命中……但听到哈士奇中弹发出闷哼,他心中还是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烦闷。   十三香眼中一厉,针对那些水手们的杀意勃然而生—— 第1082章 “快躲开”果然是神技   然而十三香并没有不理智与和哈士奇互相矫情一阵,你帮我挡我也要帮你挡之类的……而是直接低下头,闭上双眼开始读条。   他的意识宛如飞鸟一般,瞬间被拔到极高——然后保持着这种俯瞰者视角,零零散散的选中了七束橙黄色的火光,随后便猛然降落下来。   一束束无形而透明的丝线、自天空垂下,落在了一部分“水手”的身上。   十三香个那就到自己的意识被切割成了八份。   作为本体的意识已经淡薄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程度——他就像是在七线操作一般、疯狂切着屏,精准的控制着这七个人。   并非是投以暗示。   而是精确的计算出枪弹的攻击轨迹,以保证这分散在人群中的七个人不会第一时间攻击到“队友”、也不会被人们立刻发现。   ——只见这七人毫不犹豫的调转枪口,向着身边的同伴开了枪。   所有意识还清醒的水手,只感觉自己四面八方都射来子弹——紧张之下,他们也瞄准了其他人。   而在这时,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拨动他们心中的恐惧与紧张。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一瞬之间,场面就变得混乱了起来。玩家们被围堵在船角持续性枪毙的危险处境就被十三香所化解。   之前那个发声者,还想要维持秩序。   但他还没来得及呼喊。   在他之前命令“开火”之后,大约只过了一秒钟,便有一支只有小拇指长短的箭矢向着他飞了过来。   那是一枚在发射出去之后、就只剩下箭头的阴影之箭。箭矢无声无息的跨越拥挤而纷扰的人群、精准的没入了那人的太阳穴、在另一侧喷出如同花朵般的血。   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伴随着第一轮枪响、非常自然的倒地。   这混乱注定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但已经足够他们阵型展开……并且足够哈士奇为其他人加持buff了。   而在这时,美味风鹅突然出手了。   这光头剑圣上船之后便闭着眼睛、握了大概五秒钟的剑——突然劈出的一击,甚至让那些水手们都反应了过来。   那是宛如水银、如同彗星般的一击。   银灰色的剑气,毫无阻碍的将路途中被波及到的两人劈成了两截、第三人的胳膊也被斩断。   而他们就像是被什么螺旋力量抛飞了一般——包括只是被蹭到胳膊的第三人在内,他们断裂的肢体、以及他们自己,猛然间便被巨大的螺旋力量高高抛飞到空中,直接落下了船只、坠入海中。   但美味风鹅瞄准的,其实是一位刚从船舱上来的巫师。   那位巫师身边跟着好几位护卫,估计是个大人物、要么就是高位巫师。   十三香与哈士奇配合,给所有玩家带来了穿墙视野——其中最有用的,就是美味风鹅了!   因为他的剑气足以击穿墙壁。   这一道螺旋剑气,一路击穿了所有建筑物、并继续向前高速飞行……直到它飞出了这艘船、没入大海之中。   海面砰然破裂!   足有七八米高的、宛如可乐瓶子一般的巨大水花溅起,细细的雨甚至浇在了甲板上。   那位估计得是位白银阶的巫师,正好被剑气包裹式的命中。他的上半截身体就像是被吸入了飞机引擎一般,在舱室中瞬间炸开。   他的脚和鞋被甩飞到了不知道哪里,而膝盖以上的部分已经在十平米内的舱室中均匀分布了。   ——站在后排的美味风鹅第一次出手,就立了大功!   虽然他的定位是灵活型战士……但也没说不能打刺杀。   在玩家中没有破坏巫师的情况下,他的剑气就是攻坚能力最强的技能了。   蓄了四层剑气的一击“螺旋突刺”,就这样直接击杀了一位巫师!甚至就连他们的侍卫,也有一人失去了战斗力——大概是被卷飞的某只“脚”踹在了脸上。   那“一脚”力道可不小。   那可是足以能够将大半个成年人抛飞四五米、沿着抛物线直接飞出去的力量。那位巫师最后的断肢,直接将那位护卫的脖颈踹断、脑袋向后都快折成了九十度,大约人是已经没了。   就像是在卷轴型的横版过关游戏里,直接抵在最右侧、开始疯狂往画面外发波一样。   这位巫师才刚刚“刷新出来”,根本没有施法、也没有解开自己的咒纹。他甚至还没看到自己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美味风鹅卡着视角、卡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外一剑直接带走了。   假如条件允许、能让玩家们堵着门打,他们是肯定不会把敌人们放出来……让这些人挨个逼逼完了之后、开始进行个人才艺展示——然后再把他们逐个攻略掉的。   而之前动手的,其实只有林依依、龙井茶、哈士奇与十三香。美味风鹅一直藏到现在,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偷掉一个精英怪。   他显然成功了。   “——【全力攻击】!”   龙井茶扯着嗓子高声发出敕令。   所有非巫师职业,身上都同时流过一道热流。   滚烫的热力、直接让将他们的肌肉变得灼热起来——仿佛无穷的力量伴随而来。   简单来说……他们的力量属性都被这个法术增幅了大约10%。   而美味风鹅这时终于杀了出去。   他毕竟是近战职业。   他的远程攻击需要消耗“气”,而这个战斗资源不能在战斗中恢复。   为了保持战斗力,美味风鹅在起手秒了一个精英怪或者小boss之后,便直接冲了出去——他自身攻击力也是根本不低。   而且美味风鹅有着名为“过河卒”的咒缚。   他只要不断向前冲锋,下一击的威力就会持续性的积攒。根据移动距离和时间,最高可以到平时的三倍。   这里标注的是“一击”。   而不是只能针对一个敌人。   因此……   只见美味风鹅反手握持着短剑、飞快的蹿了出去。   咒纹覆盖他的整条右臂、一直蔓延到了剑刃之上。   随着美味风鹅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刃拖曳上了一层越来越长的白色残影。   而随着他冲入到了人群中——他反手挥动刀刃、将其向着身前猛然挥舞。   足足四人被他直接劈成了两半!   甚至就连一人,手中握着的猎枪都被美味风鹅一并斩断!   而他的凡铁刀刃却是依然光洁如雪。   没有丝毫破口、更没有染上血迹。   那细微的血迹,就像是水滴落在洗洁精浸染过的盘子上一样,自动凝结成珠状并飞离了出去。   ——锵!   美味风鹅无比娴熟的将刀刃归鞘,转身之后再度拔出、开始横向发起冲锋……要在敌阵之中画出一个用断肢组成的7字!   但就在这时。   “【快躲开】!”   龙井茶那带有神性的敕令之声再度响起。   美味风鹅的身体在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也根本没有看清的情况下,如鬼魅般向侧面连续几个滑步,躲开了他甚至到现在都没察觉到的攻击。   而这时,美味风鹅才意识到……   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有一串好几道阴影组成的、足有一米八的尖刺,在没有破坏甲板的情况下拔地而起——   “【快躲开】!”   在他愣神的瞬间,龙井茶的敕令再度落下。   他的身影宛如幻影一般,飞快的左右横移——而这时美味风鹅再度定了定神、向前发起了冲锋。   他挥舞着剑刃,向着前方斩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道巨大的、表面带有无数尖刺的阴影触手拔地而起,追在美味风鹅的身后。那正是被龙井茶的敕令强行躲开的“不可视攻击”!   只要被缠住,就会瞬间被磨到只剩白骨。   然而美味风鹅完全信任龙井茶的辅助能力。   即使根本就不知道敌人在哪、他也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宛如“过河之卒”一般,头也不回毫无畏惧的向前冲锋—— 第1083章 这年头的BOSS都会偷袭了   在美味风鹅面前,一束束阴影拔地而起。   像是一根根的触手,又像是带有倒刺的铁树——它们眨眼间便弯折下来,在视野盲区拍向美味风鹅。   但它们根本打不到美味风鹅。   在龙井茶的敕令法术辅助之下,美味风鹅的身体宛如鬼魅一般、几乎已经失去了人的形体。   腰部与肩膀夸张的弯折着、双足如同在祭祀神明的狂舞般着魔的舞蹈着。蹲下,奔跑,急停,跳跃……若是给美味风鹅套上一身白色的长衣,或许也可以作为一种表述狂乱心情的现代舞来表演。   在几近完全覆盖的轰击下,美味风鹅却是依然毫发无伤。   他的身体只是细微的、以非常不自然的动作旋转了几步,便像是提线木偶般躲开了那些越来越多的阴影触手如狂风骤雨般的拍打。   他那边的局势越来越恶劣,但其他玩家暂时没法支援他——他们必须优先将持枪的“水手”们解决,巫师们才能毫无顾忌的开始施法、林依依也才能从后排正式解放出来。   好在十三香的清杂速度是真的很快。   对于连超凡者都不是的凡人来说,白银阶夺魂巫师的精神操控、甚至连意志判定都不用过,直接就是直接默认成功的。   被十三香操控的那些水手们,甚至都没有自己被操控过的概念,更不用说试图抵抗、挣脱了。   每当有被控制的敌人,被其他敌人一枪崩掉的时候。十三香就会立刻进行切换,补充一个新成员。   就像是被尤里X或者尤里改,在安全的地方不断控制成员一般。   结果就是,仅靠十三香一人、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将甲板上的所有敌人屠戮一空。   他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有着这些从敌人中间出现的,“被控制的单位”的拦截和掩护,这些“水手”无法再分心向林依依他们那边攻击。   龙井茶这时也终于看出来了……   这些“水手”根本就不是什么海盗,而是相当精锐的正规军!   这真的就是联合王国的正规军!   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训练有素……虽然可能性非常非常低,但毫无疑问、海盗也是有可能练度非常高的。   更不用说这波势力首脑都是英格丽德的舔狗——作为“未来神明”的班底,他们哪怕按照骑士团的标准来训练都是有可能的。   真正暴露了他们身份的,其实是他们的成员比例。   这些装扮成海盗的“水手”当中,就连一个超凡者都没有。这毫无疑问,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合理。   因为在联合王国,很多海盗一辈子都不可能跑外海。大多数都是在内海进行劫掠……甚至他们作为“海盗”,都可能不在船上活动、而是天天在陆地上看场子。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超凡者当然会方便很多。   联合王国也不是实行超凡信息管制的诺亚。   不仅有着售卖超凡知识的书店,甚至还有全世界数量最多、种类最多的巫师传承。但凡是能有机会、有才能成为超凡者的海盗,都肯定会转成超凡者的。   ——只有海军才不会这样选择。   因为丹尼索亚王哪怕并不打算主动侵略他国、也不可能花大价钱养一只无法进入外海的“海军自卫队”。他们可以是仪式师、可以是圣职者,但唯独不能是超凡者。   而这一批甲板上,所有的“持枪之人”无一例外——全部都不是超凡者!再加上他们那一模一样的步枪,以及训练有素的战斗方式……   这必然是海军,而且是格外精锐的海军。   所以毒手从最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劫走”过这艘船!   它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都被牢牢的掌控在丹尼索亚手中!   只是它在舆论上已经丢失了——而这个锅是由“毒手”来背的!   也就是说……   龙井茶飞快的分析着。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老鹅,小心——   “——【双方休战】!”   甚至连毒手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事实——从最开始,这艘船就是百分之百的陷阱!   无论是被“毒手”劫掠的新闻、这船上的恶魔之血、还是外面那些装样子的豪华火炮……全部都是陷阱!   随着龙井茶的敕令落下。   那些残存不多的水手,连同隐藏在虚空中的一个极为枯瘦的白发男子、一位茶发少女、一位瞳孔中流淌着熔岩,一看便知道是灼牙家的中年男人,都被这飓风直接吹了出来、并拉到了甲板的另外一端。   而深入敌阵的美味风鹅,也在第一时间被无形的力量卷了回来。   但就在这时。   那位“灼牙”的食指微微一动。   ——轰!   随着爆炸声响起,一道通天的深紫色火柱拔地而起!   正在往后飘的美味风鹅被瞬间淹没、烟雾直接爆开……   阿电顿时反应了过来。   她第一时间,便向着美味风鹅抬起右手。   一道【赦命术】的夕色光华自天而降,将美味风鹅破破烂烂的身体被快速治愈。   “……卧槽,好高的伤害!再晚一秒就来不及奶了。这一炮差点给我秒了……”   被龙井茶直接拉回到玩家身边的美味风鹅,落地之后、身体甚至还在高速恢复着,便忍不住吐槽道:“我刚刚仿佛中了一击八酒杯,感觉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那是堕落之火。用恶魔之血炼制,能够燃烧‘心中之光’的恶火。”   那个中年男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这原本是留给安南·凛冬的礼物……作为凛冬大公的手下,你心中对他人的善意是不是太少了?”   听起来,似乎是“破善斩”之类的手段。   龙井茶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是要庆幸,还好美味风鹅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吗……   如果其他人中了这一击……   ……不,假如是他自己中了这一击,说不定掉的血比美味风鹅还要少。   ——作为公司董事的龙井茶,心里非常有逼数。   龙井茶再度望了那三人一眼。   那个看上去仿佛一方通行一般的白毛男子,毫无疑问、正是一位“影魔”。   他的袖口、裤腿、以及他身后投射出的阴影,都变得格外深沉。即使是在深夜之中……那阴影的颜色,却甚至比夜色更加浓重。   与卡芙妮殿下的思路不太一样。   这头影魔,并非是用影之触手作为肢体,来对敌人进行绞杀或是擒抱……因此特地加强了韧性。   他制造的那些阴影触手,都格外的脆。   甚至都没有被美味风鹅攻击到——只是拍在地上,它们就像是玻璃一样直接破碎、自行崩飞。   但一般来说,脆的东西其实就等同于“硬”。   遍布尖刺、鳞片、锋利的小刃的坚硬触手,似乎目的就是在攻击敌人之后、让那些多余的部分自行断裂。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就是让那些残片进入敌人体内!   ——和卡芙妮不一样,他的影子召唤物有毒!   要么是毒,要么是诅咒。   要么是掉血的dot,要么就是能够让人实力无法发挥的debuff,或者两者兼有。   只是扫了那人一眼,龙井茶就识破了他的能力。   但是……   他看着那个站在中间,似乎有着主导人身份的茶发少女,微微皱起眉头。   他很清楚,这肯定不是英格丽德。   但是,这是谁呢……   倒是此时正在远方看直播的安南,瞳孔却是突然一缩——他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位少女的身份!   她的长相,与双子白塔的噩梦中……被“卡尔·玛修”船长所扮演的那位“克莱尔”几乎一模一样!   安南突然想了起来……   本杰明当时似乎也说过。   “卡尔·玛修”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位海盗船的船长。   难道他就是联合王国的海盗?   那么这个孩子……   “大公陛下,想必您在看着吧。”   那位少女突然露出微笑,开口温柔的说道:“那么,初次见面,大公……我的名字是波比·玛修。您肯定没有听过我这个名字。   “著名的大海盗,‘剥皮者’卡尔·玛修的儿子——英格丽德殿下的追随者。   “既然您没有亲自前来,就亲眼看着我将您这些随从的皮剥下吧。我会将它们做成艺术品,寄回给您作为见面礼的。”   她如此说着。   瞳孔逐渐化为蛇一般的竖瞳,额上探出两根弯曲的角、背后有两道蝙蝠般的肉翼缓缓展开、皮肤眨眼间变为深红色——   毫无疑问。   她正是已经进化至完全形态的堕落者!   强烈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颤抖! 第1084章 三重恶魔   那是毫不遮掩的恶意。   虽然是异常温婉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邻家少女般清纯无害。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比黎明降临之前的至黑之夜更令人感到寒冷。   ——林依依之前,曾经见过进化到这种程度的堕落者。   他们当时在硝石牧场中,与血手兄弟们战斗。   那不再是【附肢】刚刚成型时、相当于没有要素之力的黄金阶的堕落者,而是已经完全掌握了自身异质力量的恶魔!   当时,全靠牺牲之圣者“与己对立之人”,玩家们才能战胜“血手兄弟”。   否则的话,玩家们几乎是在开始战斗的瞬间,就要被血手兄弟吟诵的“被歪曲的创世之秘”、直接尘化并抹杀。   林依依脑中,突然有灵感之光一闪而过:   “……硝石牧场的血手兄弟,也是你们的人?”   她没有任何证据。   只是像过了个灵感一样,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是啊。”   但让林依依讶异的是,对方却是非常轻巧的承认了下来。   反而是面带嘲讽之色,嗤笑着望向她:“不然呢?”   “……能够生产恶魔之血的地方不多。”   倒是在林依依身后的龙井茶低声说道:“恶魔之血是相当珍贵的材料。原则上来说,需要统治者亲自储存、掌管这些咒性材料……因为一支恶魔之血,就相当于一支经验药剂。”   对死士使用的话,可以瞬间速成至白银阶巅峰的水平。如果将它们运过安检、就可以在宴会中对复数死士使用——数量如此之多的高位堕落者,足以将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普通人的高层屠戮一空。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控制恶魔之血的流向、就像是地球上的控枪一般——而且这还不是步枪。而是非常便携的迷你手枪……或者是性能非常好的狙击枪。   龙井茶心中还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说……英格丽德与安南都是“天车”之位的参选者。   那么……   英格丽德会不会也掌握了能够净化侵蚀度的技术?   恶魔之血如果合理使用,应该也可以增加堕落者的“堕落深度”。   毕竟堕落之路不像是升华之路这样,有这么多的门槛、必须一道又一道的攻略。只要存储的力量达标,就可以毫无阻碍的进行下一阶段的进化。   从这点来说,升华之路就像是修仙一般……而堕落之路则像是虫族的吞噬进化。   而恶魔之血在原理上,能够让普通人直接异化为恶魔、是因为它里面储存的烈性诅咒太多。   只要恶魔之血储存的诅咒足够多……那么甚至就不需要让普通人服用。本身就有一定基础的堕落者,完全可以使用恶魔之血来进行“催化”,只需要英格丽德净化掉这份残留、就能直接速成一批“完全体”的堕落者。   而净化本身就是天车的权能之一!   英格丽德没有天车之书,她不一定能像是安南一样方便快捷进行净化。   但只要她能够完成这个仪式,就能催化出“波比·玛修”这些完全形态的堕落者……   想到这里,龙井茶瞳孔猛然一缩。   龙井茶突然想到了凛冬的那个“餍足金”计划。   又想到了拿塔郡、硝石牧场、极北兄弟会……还有这整整一艘船的恶魔之血……   “我懂了!”   他顿时惊呼道:“假如说,这个世界的确存在一位‘堕落者之王’,能够暗中联络全世界的高位堕落者,对他们具有一定程度的掌控力……”   ——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英格丽德!   同时在观看直播的安南也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堕落者,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安南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幻觉中听到的这句话。   “堕落者”……原来也属于天车的权柄之一?   如同安南选择了“蝉之道”,培养玩家们通过升华之道   英格丽德就选择了“蠕虫之道”……培养堕落者们,成为了堕落者之王。   而波比·玛修却也并不慌张。   这头明明外表是温婉的少女,却自称为“卡尔·玛修”的儿子的,性别不明、种族不明、能力不明的恶魔……见到龙井茶一脸恍然,却只是轻笑出声。   “真不容易啊……这都过去了这么久,你们终于想出来了。   “——但是,已经晚了。”   她的声音中,蕴藏着压倒性的自信:“你们全都要……”   波比说到一半,便突然动了手。   以她为中心,奇异的昏黄色领域猛然间向周围扩散。   周围的环境瞬间被改变。   原本覆有铁甲的船只,变成了黄昏之时的沙漠。   天边仿佛席卷着无尽的暴风……但那并非是玛利亚那种凛冽如刀的风暴。而是肮脏、污浊,裹挟着细密沙尘的沙尘暴。   他们身处于圆形的场地之中。   大概是一个足球场大小。   而周围伫立着十二枚巨大的石柱。这些石柱都被金色的锁链捆缚着,而正中心则是一根从中间断裂、倒下的石柱。唯有那根石柱上面的锁链是断裂的。   如果从正上方看的话,就像是只有时针的表盘一样。   但是因为不知道十二点是哪个方向,导致玩家们一时之间无从判断这到底是“几点”。   在黄昏时分,这些石柱投下浓重的阴影。   脚下不再是摇晃着的船只,而是绵软的沙地;身后不再是退无可退的大海,而是无止无尽的沙漠——这反而让玩家们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是,固有结界?”   酒儿脱口而出。   龙井茶眉头紧皱。   难道说……这位波比是“沙之恶魔”?   “假如你们把我视为血手兄弟那种弱者……你们可就错了。”   波比的声音逐渐带有重音。   她身后的肉翼逐渐变大——被那些沙尘包裹、变成了枯叶般的昏黄色。而她的皮肤上也逐渐沾满了砂砾、整个人都因此而膨胀了起来。   她身边那位白发的枯瘦男人,已经无声无息间融化到了阴影之中。   而另外那位“灼牙”,也逐渐开始恶魔化。   他的皮肤逐渐开裂、熔岩从中渗出。滴答着落在地上,将沙子烤到发出吱嘎的酸响。   ——毫无疑问,他是一位“炎魔”。   “同时打三个boss吗……”   龙井茶面色一苦。   相当于没有要素之力的黄金阶的影魔与炎魔。   加上不知道嗑了多少恶魔之血……可能相当于活了十几二十年的“迷之恶魔”。   他顿时心中产生困惑。   八个人、每人一条命。   初见的情况下……能打得过他们吗?   不管如何……   龙井茶的目光变得坚毅。   “——【即刻开战】!”   他立刻发出敕令。 第1085章 这BOSS怎么先切治疗的   这次龙井茶没有把所有人都传送出去。   他精确的操控着美味风鹅和林依依,将他们投放到了那位炎魔身边。   ——他当然不会认为,他们这连破坏巫师都没配置的八人团、能一波偷袭,就集火秒掉那个看上去就很强的BOSS。   而根据一般BOSS战的基础逻辑——出啥躲啥、出啥打啥的转火思维……面对复数BOSS的情况下,他们毫无疑问应该先转火、优先干掉最容易干掉的敌人,来防止战斗多生变数。   影魔已经钻入了阴影之中。   不那么容易被击杀。   但炎魔不同……   随着龙井茶的敕令声,林依依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炎魔的正前方。   实心的钢棍在她手中化为长枪——在短暂的蓄势之后,宛如雷电般击向敌人的胸口!   ——炎魔却没有丝毫反抗。   那钢棍没入他的胸口之时,便被熔岩烧的通红。但林依依想要拔出来,却变得几乎不可能……极为粘稠的熔岩,将半融化的钢棍直接黏住。   嗤嗤……   林依依一击不成,想要握紧钢棍,将它拔出来的瞬间。   她的掌心便像是贴在铁板上的烤肉一般,发出吱吱的声音。   而在这时,她的袖口有三枚小型宝石依次骤然亮起。   先是超高压的电流自她袖口涌出,骤然将熔岩人形的胸口击穿出一个破洞、噼啪的电光浮现在炎魔体表。紧接着便是一阵寒流涌入其中。   林依依骤然间将铁棍放开手来——   奇异的巨力同时涌现,将那铁棍捅的更深了一些。   而极热极寒的交织之下,那精钢铁棍也骤然间爆碎——伴随着寒气、一并嵌入在了炎魔体内。那些电光也在这铁片之间来回跃动着……   ——破坏学派的【高压接触】。   ——失能学派的【寒冷接触】。   ——偶像学派的【开锁术】。   这都是最低级别的法术。   都是在“巫师学徒”这个级别就能随意使用的程度。   但是它们被林依依组合在一起时,其威力却足以瞬间重创恶魔化的堕落者的威力!   炎魔发出痛苦的悲鸣声,半跪着倒地。   而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出现的美味风鹅,则是在被传送过去的一瞬间,就面目严肃的斩下了手中的剑。   这是美味风鹅最强的一击——   ——【锤头击】!   那荡漾着纯白色剑气的短剑,落向炎魔后脑之时。   却如同铁锤落像铁砧一般,发出了宛如撞钟般的巨大嗡鸣声!   在开战的瞬间,那头炎魔瞬间就被两人合作击杀!   而影魔则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换家——   他没有援护炎魔、而是化为一道带有尖刺的利刃,袭向了操控着人形的巧克力!   巧克力继承了猫科动物的超高速反应能力。   在她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身体便自行绷紧、向后跃动——   然而那影刃却在以比她更快的速度,飞速向前展开!   它猛然间刺中了巧克力的躯体、仅仅只是一点点的刺而已。   但就在那时,巧克力的身体却是突然一僵。   就仿佛整个人冻结在了原地一般、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而之前不知道潜藏在哪里的影魔,也正在这时出现在了德芙身前。   他化为粗壮的阴影荆棘的左手,抵在了巧克力的腹部、刺穿了进去。   她的身材过于娇小,以至于影魔只是向上抬起左臂、便将她整个举了起来。   而下一刻,巧克力的背部骤然开裂!   无数疯狂的阴影荆棘、像是虫类一般从她的背部爬出。那些与影魔左臂化为的荆棘一模一样,只是稍微窄了几圈。   明明没有发声器官,这些阴影荆棘却互相拥挤着发出了吱吱的酸响、就像是用指甲摩擦黑板一般。   因为事先服下过圣羊乳、身体飞快自愈的巧克力,反而成为了这些不断增生的荆棘的养料。   而这时,正巧是炎魔即将被美味风鹅锤击的时刻。   “——【快躲开】!”   因为在关注炎魔那边,救援稍微迟了一拍的龙井茶……在稍晚的时间过短发出敕令,强行命令紧挨着德芙的哈士奇和十三香躲开这些不断增生的荆棘。   虽然不太清楚这些荆棘的具体能力……   但龙井茶能够判断出来,它至少应该具有定位、控制的能力,或许还有触发条件苛刻的即死能力。   总的来说,不与之接触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在两位巫师向后推开的时候,奶猫形态的德芙,也正在这时咆哮一声、扑了过来。   在林依依不在的时候,她也是可以临时充当坦克的!   伴随着震撼天地的虎咆声,德芙的身体如同吹气一般,化为了四足着地也已然超过两米身高的巨大猛兽。   德芙的双目璀璨如星辰,四爪燃烧着浅紫色半透明的火焰,口中喷吐着云雾、四肢纤长有力。比起老虎或是狮子,更像是巨大的、来自异界的豹类生物。   她的攻击极为迅猛,双爪交替向前扑击。   比起野兽的捕食、倒更像是某种拳法或是爪法。   她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那些向十三香与哈士奇扑来的阴影荆棘……却并没有像是巧克力一样被定在原地。   她再度扑向影魔——影魔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又抬起了右手,化为阴影之盾挡在了自己身前。   而哈士奇也在第一时间便开始了偶像法术的咏唱。   【那日,持杯女将金杯倒置、圣血溢出于殿上——】   随着一阵红色的光晕向周围扩散,沙地逐渐变得潮湿。   之后,暗红色的鲜血咕嘟咕嘟的从地上涌出。   一道血泉拔地而起,毫无预兆的将影魔与被他举在空中的巧克力直接浸湿!   巧克力的身体顿时开始加速自愈,影魔的皮肤却发出了嗤嗤的腐蚀声。   局面似乎一片大好,两面开花。   然而就在这时。   沙地之中却突然伸出一只沙手,一把攥住了被挡在人群最后面的阿电!   “她就是你们敢于挑战我的依赖吧……”   随着波比那重重叠叠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阿电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就像是凋谢的花朵一般。   她的皮肤逐渐变得干枯、开裂,不仅仅是水分……她的生命力与精力都在被奇异的力量逐渐吸干。   龙井茶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BOSS一开就直接过来把治疗切了,这可怎么打?   虽然局面非常劣势,但他却并没有放弃。   “——【活下去】!”   他向着阿电发出敕令:“坚持住……【醒过来】!”   【敕令:不死】,以及【敕令:清晰】。   这都是白银阶的高位敕令法术,耗蓝极高。   但效果也是非常明显……阿电被锁了血,精神也强行被振奋了过来。   她颤颤巍巍抬起干枯开裂的手指,一道霞光落在她自己身上。   开战之后就开始高频率施法的龙井茶,此刻蓝条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二。   而此时,战斗才刚刚开始六七秒钟……   龙井茶下定了决心。   “——【看向我】!”   他高声发出敕令,使得下一个单体效果的敕令法术改为群体效果:“【活下去】!   “——【双方休战】!”   他高声发出敕令,再度使用这个敕令法术。   无形的巨力将影魔和波比拍到远处;并将至少一百多米开外的美味风鹅和林依依直接拉了回来。一道风墙在两方中间升起。   巧克力也因此而被解救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哆嗦着,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甚至有些腿软的样子。不过在圣血的沐浴之下,她腹部的创口倒是在飞快治愈。   然而阿电却被那沙之手,虏获到了对面那边。   但这也在龙井茶的预料之中——   “你接替指挥!”   他用力拍了一下身边的十三香,对着阿电使用了最后的敕令法术:   “——【我即是你】!” 第1086章 敕令:王车易位   那是名为【敕令:王车易位】的仪式法术。   在龙井茶掌握的诸多敕令法术中,这个法术的难度也是最高的。   想要学习这个法术,必须掌握至少一个白银阶的偶像学派法术……同时还必须举行特殊的仪式,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掌握这个法术。   而且想要使用这个法术,必须事先在仪式上对目标进行过锚定。也就是说,他基本上只能对友军使用这个法术。   就如同安南之前的“冬日寒息”一般,极为复杂的需求、一般都代表着功能的强力。   但既然龙井茶会花这么大的精力,甚至额外消耗了一个法术位来学习偶像学派的法术、专门就是为了满足这个技能的学习条件,这就说明这个法术必然是有其价值的。   这正是用来展示它价值的最佳时刻——   那一瞬间。   只见龙井茶与阿电的位置,强行发生了交换。   无视他们中间的阻碍、也没有任何移动的过程。   阿电一瞬之间就站在了龙井茶所在的位置,被他解救了出来。甚至就连阿电的健康状态,都恢复到了与龙井茶一模一样的状况。   然而龙井茶却被置换到了【沙之手】的里面。   那是连“双方休战”都没能挣断的强力控制。   对比之下,被影魔控制住的巧克力,就被那个法术救了出去。   这是因为,这个法术并非是要“更换目标的位置”,而是“交换双方的状态”。因此原本能够压制阿电移动的“沙之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井茶把自己换了进来。   ——甚至不仅是交换位置,就连健康度都进行了交换。   而一旦阿电和她的队友们有了警惕,想要再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波比下意识的想要再抓向阿电。   却发现,那薄薄的一层风墙仍然在生效——她根本无法透过这面墙来指定目标。就如同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一般。   “……奇了。”   波比喃喃道。   这风墙明明还有效……为什么他的法术能生效?   这是被“双方休战”唤来的风墙——那是能够双向阻止法术、神术、仪式生效的墙壁。只要风墙本身不被击溃,基本上就不可能透过风墙干涉对方。   即使是射线类的法术,也会被风墙拦截、偏斜;而如果直接选取一个目标的法术,那么就会变得无法选取目标。直接攻击目标的话,无论是箭矢还是子弹都会被风墙吸收并拦截。   ……如果用卡牌游戏的属性来形容的话,那么这个法术就是一个场地魔法。每当有怪物被战斗或效果破坏的时候,必须去除上面的一个魔力指示物,使那次破坏无效、战斗伤害归零。并且这个场地魔法只要存在,那么双方就都无法选取对方的怪物作为目标。   就如同它的概念“休战”一般。   只有最为单纯而强大的暴力——比如说能够强行冲过风暴的巨力、能够撕碎风暴的利刃,亦或是隆起的山脉、滚烫的熔岩。   只有它们才能突破敕令法术唤来的“律法之缚”。   ——不过,反正这里的地形也不是船上那么狭窄。一道大约宽度只有不到八十米的风墙,根本无法完全封死路口。   但龙井茶要的,就是这极短暂的“一瞬”。   开局为了秒掉对后排威胁最大的炎魔、又被迫连续使用相同的敕令——敕令法术的特征是,相同的一道敕令,连续使用的间隔越短、次数越多,耗蓝就会按次倍增。   就像是虚空行者的大招一样。   也如同颁布法典、强调命令一样——越是重复,力量也就越是衰弱。   他连续使用了两次【敕令:开战】、两次【敕令:休战】、两次【敕令:不死】,以及好几次的【敕令:紧急回避】,基本上已经是个废人了。   龙井茶非常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有什么战斗力了。   如果继续存活下来,只会成为队伍的累赘。   但他还有最后的价值——那就是把阿电再救回来!   一般的法术无法穿透风墙,但【敕令:王车易位】不同。   因为它象征着“权力”。   以“权力之秘”为核心架构的敕令法术,能够无视以“律法之秘”为核心,架构出来的那些普通敕令法术。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龙井茶用来反制其他敕令巫师、而专门准备的一套“反击陷阱”!   毕竟敕令巫师的控制能力实在太强。即使是等级高于自己的目标,也会受到大量敕令法术的影响——只要不是直接对目标进行伤害或是控制,法术影响就不会过意志判定。   那么,如果他们也遇到了敕令巫师……仅靠龙井茶一人、很难创造出那么好的战局。   结果龙井茶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法术第一次使用、居然是用来绕开自己的法术……   因为龙井茶和阿电互相交换了健康度,他整个人都瞬间变得干枯了起来……就像是已经被沙之手攥了好久一般。   而龙井茶立刻感受到了强烈的空虚与无力感。   那是一种全身精力与活力都逐渐枯萎的感觉。   他也终于在此时得以确认——   “——她绝对不是什么沙之恶魔!”   龙井茶的身体已经无力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但他作为兼修的仪式师,经过仪式锤炼的意志属性比阿电要强不少;而且他也更加了解各项功能。   因此,龙井茶直接在队伍频道内打字道:   “她的能力应该是枯萎,或者干枯,或者虚弱……”   他说到这里,便突然没了声响。   阿电这时,才从那强烈的无力感中勉强挣脱了出来。   虽然她的身体因为龙井茶的置换而复原,但那种可怕的空虚感仍然残留在她体内。就像是被抽取了过量的血液、然后浸入冰冷无声的水中,躺到四肢僵硬一般。   她左手努力的撑着膝盖,才能勉强让发酸、抖动的双腿不至于直接跪倒在沙地上。   她的视线甚至还有些模糊,但意识到龙井茶已经危险了的阿电,仍然非常勉强的将右手往前探出。   但还是晚了一步。   法术并没有响应她。   能够将无限接近死亡的重伤员瞬间弹回的治疗法术,对于已经跨过了那条线的死者来说,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怎么会?!”   林依依惊呼道。   其他玩家们也愣在了原地。   因为在龙井茶死去之时,他的身体并没有破碎成黑烟消失……而是化掉了所有的血肉、变成了一张软塌塌的皮。   ——就这样落在沙漠之中。 第1087章 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   骨骼溶解。   内脏枯萎。   血肉枯竭。   最开始,只是身体塌陷变形、整个人被沙之手攥到变形——很快那沙之手就直接攥成了拳头。   当“沙之拳”再度松开的时候,只剩下一张皮膜的龙井茶,就这样孤零零的落在沙地之上。   而完全化为恶魔的波比,就这样一脚踏了上来。   波比露出了一个冰冷到有些恐怖的笑容:“很意外吗?   “你们敢过来替安南大公送死的底气,大概就是死后能够重生吧。”   波比说完,便像是踢飞一张肮脏的地毯一样——用力的将变成一张皮的四暗刻直接铲飞了出去。   “英格丽德殿下跟我们说过。如果杀了你们……你们就会从其他地方重生。来自【目与塑之门关】的创世之力,却被安南大公如此滥用。   “——所以来的才会是我。”   波比那被沙子覆盖的面孔逐渐塌陷、露出三个像是幽灵面具一样的窟窿:“我不会杀死你们——我只会将你们彻底无力化,让你们的生命、灵魂彻底抽干,封印在你们自己的皮囊之中。”   玩家们的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   他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个敌人……这个种族不明、性别不明的恶魔,同样拥有着阻断玩家的能力。   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   草必枯干,花必凋谢。   被波比“杀死”的玩家,恐怕都会被抽干成这样的皮膜。   他们已经无法再接受治疗法术,因而可以判断为已经死去;但他们同时又像是那种已经死去很久的生物,在吸水之后还能再度复活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个状态并不会视为死亡。   而变成了这种状态的玩家,在“吸水复活”之前、就会处于这种既死又生的状态。而他们既然没有死亡,那么就不会复活。   这也是为了防止双重存在的悖论。   防止玩家被复活之后,然后再通过另一种手段再复活一次。导致同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这也是玩家死亡之后,身体会爆碎化为黑色的烟尘、将旧躯体完全销毁的原因。   ——这是专门针对玩家们的技术!   同属于恶魔之血的衍生产物。   某种意义上,这个技术比赫尔墨斯之毒尘还要更加致命。   因为“赫尔墨斯之毒尘”,针对的是“异界生物”;   而这个技术,针对的是“无限复活者”。   被这样处理的玩家,他们的灵魂依然还被封印在那皮膜之中。除非能够将那个皮膜销毁、使其彻底“死亡”。   否则玩家就连“下线”都做不到。   这也意味着……   一旦有一个玩家被这样“捕获”。   ——他的队友们就不能逃走了。   他们必须将他们队友的躯体夺回,或者将其销毁也行。   而如果他们全部都死在了这里的话……   这一批玩家就全都不能复活了。   他们相当于是被敌人俘虏了——直到有人销毁他们的躯体为止、他们才能下线。   安南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这意味着,英格丽德找到了能够克制玩家们无限复活的伎俩。   虽然波比可能没有意识到。也可能他意识到了,但是不在乎。   他其实……就是英格丽德的一个试验品而已。   英格丽德就是想要试试看,她想出的这个办法,能不能克制玩家们的无限复活。   毕竟堕落者与升华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堕落者的能力可以复制。   只要取下堕落者的一部分“附肢”,移植到新生堕落者体内。就可以定向决定对方的突变方向。   既然波比会直接出击,那么英格丽德肯定已经留下了他的附肢。这意味着,只要搭配恶魔之血这种催化剂,英格丽德就可以复刻这个特殊种族的恶魔。   假如波比将这一批玩家全部“击杀”,把带着这些俘虏带回去……或许还能够将“对玩家技术”进一步的优化。   当然,这也可能是另一波陷阱。   玩家们必然是要去解救这些俘虏的,而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安南肯定也要过去占场子。   那时,说不定英格丽德就会亲自到来。   ……不过,英格丽德倒是不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安南对玩家们的掌控能力,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高。   灵魂并非是存在于体内,而是在天车之书内部。外面的那个躯体只是客户端……虽然客户端卡死了无法下线,但安南其实可以直接从服务器端这边把玩家送下线。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真的失败了,安南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现实中的身体饿死。   最多也就是在他们的这份躯体被摧毁之前,无法再上线而已。或者也可以直接选择废弃掉上一个躯体,删号重练——当然,这个情况大概不会有人选。   ……但安南也不会立刻告诉玩家们,“其实龙井茶真的没事”。   这也算是安南小小的恶趣味——   或许玩家们在这强大的生存压力之前,能够爆种把波比给推了也说不定呢?   而在这时,旁边的影魔却有了新的举动。   他直接化为阴影触手,整个人钻入到了化为皮膜的龙井茶体内、将它撑了起来。   随后,已经死去的“龙井茶”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啧。”   他用龙井茶的声音,发出了有些苦恼的声音:“这具躯体的法力,已经差不多耗光了……这不是铁废物吗?”   “龙井茶”瞥了一眼波比,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还是去把那个小姑娘的皮给我弄来吧。”   他指的人是林依依。   林依依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不光是能把人直接抽成人皮……而且还能把被抽干的人皮,用这种“荆棘形态”的特殊影魔来直接操控吗?   甚至还能窃用技能!   好在他似乎只能窃用固有能力。   龙井茶其实也掌握很多仪式能力、身上还带了很多特殊装备,但是这个影魔似乎对此完全不知情。这说明他并没有得到龙井茶的记忆。   不过这个窃用了龙井茶身躯的人,头上并没有蓝色的ID。也没有借入龙井茶的好友系统……至少不用担心被骗的问题了。   但是……   林依依意识到了一件事。   假如说,这是一套完整的COMBO。   那么被他们抢先秒掉的炎魔、以及那个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学派的白银阶巫师,又是负责什么部分的?   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他们四个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小队。   ——巧合的是,就与玩家组成的轻锐小队一模一样!   ……好在他们开局把对面秒掉了一半,这才勉强能够与之对抗。   “湛蓝圣卫啊……也行吧。不过她的武器没了,你记得帮她再做一把,别像是上次用那个湛蓝圣卫的躯体一样,光是用宝石施法——湛蓝圣卫的即时法术还是搭配自身的攻击才有用。”   波比完全没有在意僵在一旁的玩家们。   他只是叹了口气,发出重叠在一起的低沉声音、若无其事的扭头教导着那位影魔:“我原本想让你用那个白袍女的身体。   “这样的话……只要有你持续治疗我,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我造成损伤。不过这样也行吧。”   化身为巨大沙之恶魔的波比侧过头来,发出傲慢而带有压迫感的嗤笑:“一群温室里的花朵。   “从未接触过死亡,把世界当做游戏的懦夫。就算得到了白银阶的能力,又能如何?   “只有每一次战斗都将生命赌上——知晓自己可能会死却不该在此时死去。只有拥有这样的觉悟、从深渊一步一步踏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那些依靠着人多势众、依靠着偷袭、依靠着阶位的压制、依靠着天车给予的不死性才敢战斗的弱者……别说是一堆白银。就算里面真的混了个黄金,我也根本不怕他们。   “——太弱了。” 第1088章 而我已敞开   波比嗤笑着:“看看他们,兰尼!我甚至毫无防备的在这里和你谈话,他们都战战兢兢、不敢攻击我!”   他嘲讽着,挥舞着身后已经凝结至翼展超过五米的巨大沙翼。   那是如同枯叶蝶般的、干瘪枯黄的翅膀。   “来啊!”   他无畏无惧的大喊着:“面对我!攻击我!   “——杀了我!”   但玩家们却仍然快速交流着视线。   他们沉默着,一言不发、一枪不开。   整片沙漠持续性的轰鸣着。   随着地面不断开裂、摇晃——那些被唤起的圣血逐渐又重新漏了下去。   “——废物。”   波比不屑的嗤笑着:“想必统帅着这么一群废物的安南大公,也是这样的软弱者。   “那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你们的大公,很快就会来陪你们的——”   “沙之恶魔”发出雷鸣般的哈哈大笑。   而在远方的沙尘暴,也已经愈发接近。   或者说……   正是波比将它唤了过来。   “风啊——”   波比发出重叠在一起的巨大声音:“蒸干这些花吧!”   下一刻。   就如同迎面吹来了难以呼吸的大暴风——那是能够将树木连根拔起、能够将高楼的窗户拍的粉碎、将平房的棚顶卷飞那种程度的台风。   但这里没有建筑也没有树木。   只有沙尘暴呼啸而至。   根本不可能睁开眼睛。   光是用手顶在脸上,都能感觉到身体不断被人往后推。沉重的压力、松软的沙地,以及那些散落一地的碎石。这让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沙暴直接吹翻。   而他们的皮肤暴露在那沙暴之中——便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变得枯萎。   比起被那沙之手直接攫握的速度,要慢上许多。   但这可是对所有人同时生效的攻击!   甚至阿电都难以对她的队友们进行治疗!   她的治疗,必须用眼睛来捕捉对方的位置。   因为是找队友而不是找敌人,总有机会能抽空奶上一口——就算是高速战,她的队友们也会知道有机会就停一下、吃一口奶。   但她现在,视野却完全被封锁。   别说根本就看不到人了……在这种强度的沙暴中,光是睁开眼睛、可能眼球就要被割到出血了。   无法用眼睛来看——那又如何治疗队友呢?   波比畅快的咆哮一声,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堕落者的能力,来自于他们的“附肢”。   正是这些能够操控某些力量的肢体,才让他们成为了“恶魔”。   而随着堕落者的力量逐渐变得强大,他们对于这份力量的操控、也会愈发得心应手。范围增加、强度也增大……虽然本质依然单调,却会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般的强大。   ——就像是某种“异能”。   波比的父亲,曾经是全世界最强的塑形巫师……仅限于白银阶这个层面的“最强”。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瓦解一座小型城堡——并将整个城堡作为武器。   化为墙体、化为利刃、化为山峦。   就像是自己肢体的一部分。只要不改变物质的本质,就可以随意变化它们的外形……曾经的波比,也以此为骄傲。认为这是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直到他的父亲,死在了凛冬公国的那场仪式中。   “你的父亲,仅仅只是一份祭品而已。”   英格丽德对他如此说道:“一份为了神明的诞生,而准备的祭品。”   “升华之道……就是如此残忍吗?”   当年的波比如此说道。   “当然不。”   英格丽德却如此答道:“升华之道是最为艰难、最为崇高的。正因如此,就一定会作出牺牲。”   “那么,为什么我的父亲会成为牺牲品?”   “——因为他太弱了啊。”   当时,英格丽德如此笑道:“如果他的欲望更加强盛,他更加努力的净化噩梦、培养能力,能够进入黄金阶的话……那么就是你的父亲去牺牲其他人了。   “弱即是罪过,波比。弱的同时,还抱有不该有的贪婪……那就是死罪。”   “——而我!在此时、此刻!判处你们——死罪!”   在沙暴之中,沙之恶魔咆哮着:“弱者——   “死罪——!”   随着他的狂怒、他的嫉妒、他的憎恨。   他的侵蚀度开始逐渐上升,体表的恶魔部位逐渐增加——而他的力量也在变强。   这些沙暴,越来越接近“活沙漠”中的沙子——能够让巨龙也变得虚弱的沙子。   那是足以抹杀一切生者的绝望之沙。   就如同……活沙漠一般。   “你们当敬重他!”   而在这时,沉默许久的玩家们,突然发出整齐而微弱的声音:“因他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除却“已死”的龙井茶之外。   ——他们的数量正好是七。   七位玩家正好形成了奇异的七芒星。   一道辉光,在他们之间流转、互相传递。   周围的大气逐渐变得模糊——以哈士奇为核心,无数流溢的星光环绕着她飞舞着。   那沙尘在经过他们的时刻,便直接穿了过去。   就像是他们并不在这个世界。   而像是……在世界的里侧一般。   他们一人一句,如同训练有素的合唱团般开始咏唱。   安南这边,突然听到了他们的咏唱声。   并非是从直播……而是在心底。   他当然看到了,玩家们在做什么。玩家们的聊天记录,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和波比想象中的不同。   在属于“玩家”的手段被化解之时。   他们并没有绝望……而是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进入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那就是天车的使徒。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意识到了啊。”   意识到,安南就是操控着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策划”。   ……还真是温柔呢。   安南垂首望去,就像是在昏黑的深渊之中投下了一枚蛛丝一般。   他的瞳孔燃起纯粹的光。   安南的灵魂开始缓慢的燃烧——光辉之要素迸发出火光。   以他与玩家们之间的“缘”作为羁绊,属于安南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向玩家们传递。   而像是在回应安南的注视,他心底的咏唱声越发清晰。   那是七人的轮唱:   “看呐!这里有一人凌驾于命运之上——”   “祂乃天车御手,率我等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   “祂乃非神而高于神之人——”   “升与变之道即天车之圣德——”   “我等乃升华之徒、循升华之道——”   “我乃天车之徒……”   在最后,哈士奇露出决绝的目光。   那总是不见愁容的脸上,第一次如此严肃庄重。   她仰起头来,高声颂念:“我乃光界之门关——”   那不是单纯的颂念……而是名为“神降术”的偶像法术!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的将仪式匕插入自己的胸口。   当匕首拔出之时,里面并没有溢出鲜血。   而是睁开了一颗眼睛。   一颗冷漠无情、不断流出光芒的眼睛。   “——而我,已敞开!”   当哈士奇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瞳孔已然化为纯粹的光。   她的情绪近乎失控。   她近乎是尖叫着,发出锐利的呐喊声:“天车之光——降临于此!”   下一刻,仿佛无穷无尽的光,从那个眼睛中开始流出! 第1089章 青春版活沙漠   ——那是纯粹、纯澈、纯净、纯洁的光。   近乎浓郁到液态的光,从哈士奇的胸口不断流出,随后再度浸入她的身体。就像是从地上打出的一口泉眼一般。   在那些光的侵蚀之下,哈士奇的皮肤逐渐开裂、随后立刻痊愈。因为“光被遮蔽”时的烦闷,她干脆将自己全身衣服直接除却。   在反复的开裂与痊愈中,哈士奇身上如同利剑般的光辉化为不断绽放。看起来就像是无数只反复睁开而又闭上的眼睛一般。   但真正的眼睛只有一只。   那即是眼睛,也是心脏,更是脐带。   如同脐带连接着母亲与婴孩……而她在安南的伟大本质面前,就正是那个“婴孩”!   并不张嘴、也不咀嚼、更不消化,而是直接从脐带获取力量。   那正是通往光界、通向宇宙的无形之脐带!   也正因那是脐带,所以无法被婴孩“消化”的力量……也可以被安南消化之后、再灌入哈士奇体内。   安南那被开化至极限的光辉之要素,都顺着无形之脐带、从至高天流入到哈士奇心中。   如果说,安南是至圣至明的一团火。   那些望着这团火的人,眼中也会同样有光。   如同月亮映出日光一般……那是倒映于他们眼底的、属于安南的光辉。   终于,随着那光辉要素的侵蚀。   哈士奇的瞳孔终于完全光化——她的瞳孔化为了纯粹的银色,如同月光般纯洁;纯白色的长发在身后飘散着、狂乱的飞舞着。   纯白色的光辉要素在物质界凝聚着,如同一片又一片闪烁着辉光的羽毛。   这些光之羽在她身后叠合在一起、交叠成一对白色的羽翼。但其造型却宛如龙翼。   哈士奇整个人漂浮了起来,直到她与波比同高、甚至比波比更高。   无数从她胸口迸出、紧接着便化为白色光羽的辉光,则就这样环绕在哈士奇身边。   辉光自这些光羽中迸出,不断向周围浸染着。   那寄居在龙井茶体内的影魔,在那光辉的侵蚀之下、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而波比也仿佛被那光固定住……就像是在胶水组成的泳池中游泳一般,越是挣扎就越是挣扎不动。   天车之光对堕落者,具有绝对的压制效果。   那光只是普照大地,影魔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了下去。   他一动都不能动——稍微动一下、阴影就会化为烟气,从他五官中源源不断的渗出。剧烈的痛苦让他逐渐蒸发,如同被铁板炙烤的肉片一般变色、卷曲。   龙井茶那原本算是清秀文雅的面容,也因影魔的痛苦而变得狰狞。若非是他体内已经完全没有“血”这种液体了,或许还能再渗出两条血泪。   “……这是……什么?!”   波比那带有重重回音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   他那被沙覆盖的面容,在这光芒的辐射之下逐渐破碎、开裂。   那些沙子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它们并非是脱离了波比的掌控。   而像是沙子被水灌满,变成了泥浆、甚至于变成了沼泽一般……被那光芒渗透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重。波比身上作为盔甲的沙子脱落,也正是因为她控制这么多的“沙”的压力越来越大。   或者说……   是那些被波比所“驯服”的沙子,不再将他视为友军了。   沙暴平息。   躁动着的沙子瞬间平静了下来,并变得清醒了过来。它们没有加速吸取波比身上的活力,但也不再无视他的存在……就像是被精神控制的中立单位恢复了理智一样。   而这些沙子只是存在,就会不断造成侵蚀、让波比身上的力量飞速流失。就像是用盐吸掉食材的水分一样,她的超凡之力也在被这些沙子逐渐吸干。   波比只能集中自己的力量,去掉大量的沙、集中力量控制剩下那一小部分的沙子,来保证自己不会这些沙子抽干。   然而,随着光芒的强度逐渐上升……如同黄昏倒转至正午。想要控制少量沙子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你是名为‘凋零’的恶魔。拥有对生者的‘掠夺’之力。但你真正的杀手锏,是这些沙子。”   哈士奇的口中,发出流畅的解读:“你没有直接对我们发起攻击、而是依赖于影魔的牵制,又需要扬起沙暴……这是因为你并不具有对这些沙子的直接掌控力。”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秘密。   但当哈士奇看到这一切,却是突然开悟、并立刻理解了这一切的真相。   在她眼中,事物的形态与本质开始逐渐分离。   一眼望过去,就能直接理解其本质。   与其说是哈士奇在分析,倒不如说是安南在将自己的分析通过哈士奇的嘴巴念出来。   哈士奇近乎是沉溺于这种无所不知的状态中,口中不停的叙述着:“这些都是‘活沙漠’的沙子——你们将活沙漠的沙子偷出了一部分,按比例置于自己创造的沙漠中、使其大量稀释,以失却魔性。   “因为在活沙漠中,超凡之力会被逐渐吞噬……而堕落者的力量更是会以七倍的速度被吞噬。如果不将活沙漠的沙子稀释,你根本无从控制它!”   哈士奇清晰无比的说道。   在另外一边,安南也与她同步的说着什么。   而哈士奇身上迸发出来的光越发炽烈。   就像是对比度被不断调高。   整个世界很快就只剩下了黑与白。   强大无比的影魔,直接被天车之光完全溶解。   甚至就连龙井茶那被它使用过的皮膜,也都被一并净化。整个世界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不再存在一丁点的阴影。   而波比也被天车之光极大的压制,一点堕落者的超凡力量都无法使用——他巨大的沙魔躯体被逐渐瓦解,完全变回了那副柔弱少女的样子。   但他的面色却是异常苍白。   因为在他脚下,这片沙漠正反过来、以七倍的速度吞噬者他的力量!眨眼之间,他就被剥夺至无可剥夺。但沙漠仍然在细细的吸吮着他。   强烈的空虚感,让他感到剧烈的痛苦。就像是自己的骨头缺了一块一般……而这种痛苦是覆盖全身的。   而哈士奇的表情却并没有幸灾乐祸。   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肃穆,圣洁到让十三香甚至感到陌生、已经是完全认不出来的程度。   十三香甚至感觉……哈士奇的内在是不是已经被这份力量改造了。   ……希望她不要出事。   哈士奇继续平静的念着:“而在活沙漠中,一旦失去了光就会被失去理智的沙漠所吞没。‘光’是维系沙漠理性的钥匙。   “这里之所以会是黄昏之时,就是因为这是沙漠心中的恶魂将醒未醒之时;保持活沙漠魔性的同时,也能让你这种‘不具有光’的人,能够借用自己的力量控制它。你用某种方式,将这个仪式场刻入了自己的心灵世界,并依靠堕落者的力量模糊了幻想与真实的境界。   “这里摆放着的十二根被束缚着的石柱——它们象征着正神,因为神明是此世之活柱。而中间断裂的那一根石柱,则象征着已死的天车御手,因为她是隐藏的第十三正神;它们之所以形成钟表的样子,那是为了暗示纪年法仪式。   “也就是说,这个仪式的本质,就是在表达‘纪年法仪式的成立之根基是天车御手之死’这一神秘知识。   “而你的身上,一定带着这石柱上断裂金色锁链的一部分——正是靠着这一锁链,你将自己的概念在这个仪式场中置换为‘天车御手’的传人。再用你的‘凋零’之力,来以欺骗半醒未醒的活沙漠为你而战……”   安南念到这时,也是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   这恐怕意味着……   活沙漠的“醒来”,恐怕也与天车御手有关! 第1090章 安南的第一位主教   不出意外的话。   ——天车之力,是能够控制“活沙漠”的!   既然安南的光能够安抚这丐版的活沙漠。   或许天车御手,就是“活沙漠”原有的主人!   英格丽德……你还真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既然如此,最好能直接找到这个仪式场。波比具现而出的,仅仅只是心中的一个印象,而不是本体。摧毁它没有任何意义。   英格丽德可以用它——安南同样也可以!   于是安南心中一动。   哈士奇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将右手指向天空。   一束光柱自天而降,落在波比身上。波比发出痛苦的喊叫声、胸口发出嗤嗤的灼烧。他非常勉强才将它扯断并丢出去,胸口依然烙上了仍在缓慢燃烧着的伤口。那伤口上的火焰,并非是红色的……而是金色的。   而他丢到地上的项链也是金色的——那是用某种特殊的黄金、挂着的一截断裂的锁链。   就是那石柱上的锁链!   在项链脱离波比身上的一瞬间。   这个世界的气氛突然变了。   那些原本被光安抚下来的沙漠顿时狂暴了起来——他被那一拥而上的青春版活沙漠瞬间撕碎并吞噬。   ——死无全尸!   而在波比被完全吞噬之后,这个世界恍惚了一下、如泡影般消散。   他们又出现在了最开始的地方——那个船头。那些水手们依然活着,并拿着武器戒备着他们。   但这次……船上已经连一个拥有超凡之力的人都没有了。   安南终于放下了心。   ——大局已定。   那边已经不用管了,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   等玩家回来再另行汇报吧。   于是安南将自己的力量逐渐撤回。   看着哈士奇逐渐落回到甲板上,安南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并顺手切断了直播。   虽然之后哈士奇可能会有点走光……不过反正船上的那些水手都得死。   剩下的,都是好熊弟和好集美,问题应该不大……   安南坐回到椅子上,将胸口的太阳咒纹收了回去、并陷入了沉思。   “……哈士奇居然能直接对我祈祷吗?”   安南也有些纠结:“可我还没有进入真理阶啊。黄金阶虽然也能分一部分力量……但肯定不可能直接分出去百分之百纯度的要素。   “那可是神降术啊……又不是梅尔文家族的‘绝望祈祷’。我又不是神,她怎么可能真的借到我的力量啊?”   尤菲米娅·梅尔文曾在那个无限循环的异界级噩梦中,当面对天车使用“绝望祈祷”,试图借取天车的力量来针对安南。   这当然是大逆不道之举,不过梅尔文家族本身并非是任何神明的虔诚信徒。   也没有神明相信,某个偶像学派的巫师会是自己的信徒。这意味着,一旦成为偶像巫师、就再也不会被神明接受了。   这就像是同样也开了家小饭店的老板,突然跑到自家的大酒店里来应聘厨子一样……怎么看都是居心叵测。不是来偷学技术、就是来偷偷挖人的。   尤其是偶像学派还专门有一堆专门用来“骗取、窃取神明力量”的法术。一旦获得了信徒的身份,就等于是绕开了防火墙,来到了内部。   这就像是这厨子到店工作之后,还专门配了一套饭店各个房间的钥匙……   既然神明不会接受偶像巫师成为圣职者。   在这种“我们不熟”的情况下,假如偶像巫师擅自使用神降术……   那就像是甚至在没关注某人的情况下,私信来了一句“在?我劝你借我点钱或者送我一套高配电脑,如果你这样做、我就可以关注你”之类毫不客气的话,然后也不等回应、就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地址发出去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法术只要成立、就会直接触怒目标神明。比起直接发私信,可能更接近于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毕竟第一时间神明就能感应的到。   突然被陌生人骚扰……除非是纸姬那种脾气特别好的。否则多半都会怒火上头。   ——凭啥啊我?   ——你谁啊你?   如果是那种骚扰某个UP、某个博主的不要脸选手,可能对方也就只能拉黑或者挂人,毕竟对方也没做什么、他们也干不了什么。   然而神明是真的可以“顺着网线过来打人”的……毕竟想要借取力量,首先也得留下“地址”。而顺着那个地址,神明就能直接分一部分力量过来,暴打目标一顿。   这就让神降术的实用性变得很低。   但梅尔文家族秘不外传的“绝望祈祷”,却并非是普通的神降术。   它是直接将自己的本质调整到“与神近似”、再通过相似律直接窃取神力。   因为整个过程神明都是不知情的、甚至全程都没有递交过申请,因此也不用承担神明的怒火,能使用的力量也会更多。   并不是去对方店里学活、也没有在他家店自己配备用钥匙。而是直接开了个山寨牌子,叫什么“康帅博”、“上好娃”或者“椰对椰汁”一样。   再把外包装搞的非常接近……虽然他并没有宣传自己就是正品,但也总会有眼神不好的随手就买走了。如果足够接近的话,可能吃完了都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相似律。   也正因如此,在安南还没有成神的时候、她也是可以直接预借的——因为目前天车之位无人,只要打开三重门关就可以直接使用最正牌的天车之力。   这可以说是相似律的极致了——不仅包装非常相似,就连里面的内容也是同一个厂做的!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凡躯无法承载神性、总会受到一点对应的反噬……   ——基本来说,就是嗝屁。   所以,神降术也并非毫无用途。因为假如能够得到允许的话,神降术的副作用要低很多。   除却“本身就是主教级的圣职者”,然后打算踏入超凡之路、并正好选择了偶像学派这种少数情况……   ——它最大的实用价值是告状。   比如说偶像巫师,发现某位神明的圣职者、甚至是主教在被迫害……而那个迫害者正好是自己的敌人。   他这个时候,就可以直接开一个仪式,把事情跟神明说一声。再用“见义勇为”的借口直接神降、借走一部分力量来把人给救出来……并顺便把那个共同的敌人干掉。   因为圣职者本身的身体素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足以承受神力——他们的身体就是凡躯,超凡力量是化为圣光印痕储存在神明那边的。   而哈士奇这边,其实也的确没有那个权限,直接向自己借取力量。   于是安南就临时授予了哈士奇“主教权限”,再把力量借给她。就像是在只有管理能够发文件的群里,将管理授予想要开车的老司机一样。   ——虽然包括她自己在内、没有任何人知道,哈士奇也没有得到什么提示。但她其实已经成为“狗管理”了。地位上来说,就是安南的主教。   安南懒得把她再撤下来——毕竟在玩家中,目前最强的偶像巫师就是哈士奇了。之后说不定她还得找自己借力量。而且安南升华之后,也的确需要一批主教,来作为自己的代行者。   主教与普通圣职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开放了一些比较低的权限。   让必须等待神明亲自响应,才能成立的神术和仪式、可以“先行付款”。也就是在使用完毕之后,事后祈祷的时候再补过程。   相当于是发了个特许章。   需要咏唱的神术,可以直接免除咏唱;需要仪式的只用咏唱就可以,那些连使用仪式都难以完成的神术,也可以简化一部分不必要的操作。   ——虽然安南连真理阶都还不是。   不过哈士奇已经可以算是安南的第一位主教了。   ……但愿能多来点,能够接受自己力量的玩家。   至少,安南不太希望……自己的教宗是一只哈士奇。   “有没有什么靠谱的教宗啊……”   安南以手扶额,有些头痛的低声嘟哝着。 第1091章 不当工具人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虽然所有的玩家,原则上来说都属于安南的使徒。   虽然等级可能稍微有点低,然而却拥有极强的不死性、不会被诅咒侵蚀,而且能够轻而易举的提升实力——与红骑士的“英骑”们相比,也并不逊色。   然而,直到这次哈士奇使用神降术为止。   玩家们都没有向安南借过什么力量。   甚至就连哈士奇当时提议使用这个仪式的时候,都遇到了其他人的质疑。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异世界、但他们偶尔还是会把自己当成是玩家。   比如说……他们打心底里就不认为,玩家这个身份会有什么便利之处。   ——毕竟他们当工具人都已经当习惯了。   一般来说,玩家基本不可能靠自己的身份混到什么福利,反而会有各种麻烦、收益还不算高的奇怪事务缠身。   要么是刚一醒来就要被拉去砍头,杀只鸡都会蹦出来十几个壮汉,当了魔神还得天天跑腿;再要不然就是身为勇者,却要去给人帮忙喂狗放羊送信、甚至连匹马都得自己抓或者自己买;或者是从新兵一路打到苍蓝星,结果大怪小怪还得麻烦你亲自来打、仿佛其他人啥事不干就负责看热闹。   以及偶尔会变成光之邮递员的光之跑腿,业务范畴上至拯救世界歼灭蛮神对抗巨龙平息世界战争、下至孩子走丢情侣吵架做好了菜上桌摆盘,甚至别人订个货都得拜托你专门去取。   除此之外,还有天天跑去十松庄通马桶的将军、被黑环净源导师众神绕圈坑的神谕者、跋山涉水跑去救公主的水管工,尤其是碧琪公主和库巴的关系似乎还挺好、至少被绑架了都还过的挺开心,看上去比和马里奥的关系亲密多了。   假如是女性主角的小黄油,那问题显然就更大了……   玩家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这个身份居然有这么好的福利——   哈士奇祈求神降之后,不光是没有扣除等级、没有燃烧经验……甚至连debuff都没有挂一个!   反而还多了个“光辉浸染”的buff,让她接下来一整个月皮肤都会发出微光。那是“光辉”要素残留在她体内,被造成伤害之后能够在短时间内自行恢复,而在施法时也能得到来自要素之力的补正判定。   也就是说……   在哈士奇祈求神降之后,安南不仅没有惩罚她、反而还给了她一些额外的“小礼物”!   哪怕是主教,也不可能有这个级别的待遇!枢机主教使用降神术,也一定会虚弱一段时间……甚至还会被烧掉一部分的诅咒等级。   自己居然一直都能向安南祈求力量?   ——原来我们还能算是“天车”的使徒啊!   玩家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身份。   怪不得我们能够用“光”来执行传送仪式……这并非是曜先生的光,而是安南的光!   只要安南允许,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安南的力量、而不会遭遇反噬。不只是降神……甚至还可以编织各种神术,来获得更概念化的力量。   传送只是其中之一!   要知道,除了使徒之外……只有教宗才能随心所欲的降神!   因为教宗的身体,实际上已经被神明重塑过了。无论之前教宗真正的等级是多少、有没有战斗经验,但当他们成为教宗的时候、都可以视为具有某种完美之躯。   教宗们的位阶相当于黄金阶。   之前的力量会按照比例转化成超凡等级,来将之前的职业全部吞并。   根据安南不久之前,从雅翁那边得到的情报……教宗这个职业加上圣骸骨、也可以替代真理之书来完成升华仪式。   这其实也是完全合理的。   因为教宗本身可以视为,拥有黄金阶的位格与抗性——身体与灵魂都是黄金阶的,但他们没有黄金阶的欲望、要素之力、技能、法术和战斗经验。   也就是说,这就像是被神明直接发了一个黄金阶的“白板号”。   只要他能将等级补上、重新具有黄金阶级别的超凡欲望,就等于是一个正常的黄金阶超凡者。   但如果他们的等级实在落后太多……除非他们能活很久很久、否则都难以追上。   不过仪式师们的一个职业习惯,就是看看能不能卡bug。只要拥有过多的神秘知识,就会下意识的思考、能不能组成仪式。   答案是可以的。   圣骸骨的本质,是已经获得真理之书,但升华失败、或者放弃升华的真理阶超凡者遗留于世的残骸……那里面寄宿着一条独立于所有已获得职业的真理之路。   理论上来说,圣骸骨本身是不能用于升华仪式的——就像是游戏机被物理锁区了一样。   它会在真理阶无限升级,并将积存下来的等级交予继承者……如此代代相承。   然而这个锁区却并不绝对。   它是可以通过仪式手段将其绕过、破解的。   原理也很简单……那就是不走升华仪式,直接进入光界。   教宗本身视为黄金阶……但如果教宗之前并非是超凡者,那么这就和当年升神前的艾蕾差不多、成为只有LV1的天生黄金阶。   但即使是白板黄金阶,也可以继承圣骸骨的力量。在继承圣骸骨的一瞬间,他们就拥有了之前历代继承者在圣骸骨上投入精力的总和、直接踏入全盛状态的真理阶。   而作为圣职者,他们又可以直接被神明改造成使徒——使徒是需要响应召唤的、因此使徒具有穿越世界的能力。   而圣骸骨内又继承了要素之力……他们就相当于获得了完全开化的一道要素之力。   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要素之力来作为跃迁所需的燃料,依靠自己信仰的神明作为目标导向。完全不搭乘天车、直接自己进入光界。   反正只要他们体内有“真理残章”……哪怕是圣骸骨化的真理残章、但也能进入光界大门。   通过标准仪式升华的神明,就像是达到某个成就标准之后,被“光界”俱乐部正儿八经的发了邀请函,专车专机包接包送带过来的。   像是骸骨公那种仪式升华的神明,就是自己虽然没有被邀请、但其实也勉强能够入会。只是暂时还轮不到他。   英格丽德想走的就是这第二条。   她就像是自己打车过来、进了小道,然后直接翻墙进了会场……虽然之后被发现了,但想了想她其实也有资格待在这里。而且这里并不拥挤,原本座位就多了不少、厅里并没有坐满,也不是不能加双碗筷——这个“本来就没有坐满”、其实才是主要原因。   因为能进来的都已经落座了,所以也就可以给她几分面子,不会直接赶人。   至于通过教宗搭配圣骸骨这个途径完成升华的神明……   就像是和某个很多年前就被发了邀请函的大佬很熟、而他自己的父亲很久之前也曾经被发过邀请函。于是他就自己买了辆车、混在大佬身边,用实际上早就过期了的邀请函混了进来……   其他人其实也都知道他原则上不该进来,但看他确实拿到了真的邀请函、以及和大家的老熟人关系很好的份上,也就不管不问了。   某种意义上,这比第二种的待遇还要高一些。   因为第二种,是有“要素的完美精华”、却没有“真理的原型”;而第三种则是有“真理的原型”却没有“要素的完美精华”。   但无论是哪种升华途径,都至少得把除真理之书的其他条件全部满足才行。   而这个升华方式,其实也并不一定要求“圣骸骨”与“教宗”……这属于一个极简式。   第三种升级条件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些变体。   ——比如说石父。   石父其实就没有收集过真理之书。   他只有最基础的一张……甚至是尚未孵化的一张,但他也成功升华了。 第1092章 “石父”伯利克里托   那是之前安南找到雅翁的时候,雅翁亲自给安南讲的故事。   目的就是为了告诫安南,“升华仪式”其实并不绝对。   当时,还是凡人的石父作为雅翁的一位普通主教,他的雕塑水平,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超越了雅翁。   那时的他叫做“伯利克里托”。他出身于千面幻塔,年近三十才决定走上艺术的道路。   但艺术这个行业……是真的很吃天赋。   在“伯利克里托”决定走上雕塑艺术这一道路的瞬间,真理之书《石中之魂》便在人间开始陆续显现了。   伯利克里托本人当然也被真理之书选中了。   那本真理之书、用于显现“残章”的仪式,其实是某种艺术竞技——也就是双方就某一个主题进行赌斗、同时创造雕塑或是建筑。   最后看双方的对战结果来孵化真理残章,并决定它的所属、去留。   石父当时虽然完全不出名……但他沉迷于艺术之中、又真的有天赋。   ——二十年后,《石中之魂》完全显现的时候,伯利克里托的雕塑水平甚至已经超越了雅翁。   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成为了雅翁的主教。   只是因为他并不缺钱、也不缺权力。因此他根本没有继续升职……他没有将自己的雕塑作品展览,只是成为了知名的“建筑家”。   看似伯利克里托已经十拿九稳了。   但实则不然。   因为伯利克里托的同期,有一个雕塑不太行、但PVP很强的人。他在所有候选人中,不能算是最弱的、但也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他虽然水平不咋地。   不过他是真的很能打。   于是他就借着“赌斗”的名义,在于对方约定好雕塑的主题之后,在对方创造完毕之前将其杀害——即使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他也能强行杀掉对方。   然后他就把尸体搬到自己面前,用自己的完成品来对抗对方的未完成品、用这种单方面胜利的方式完成仪式。   伯利克里托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超越了雅翁,也不知道自己被真理之书选中了。   他醉心于雕塑行业,懒得去提升实力、更没时间去收集真理之书……   于是,他虽然也是超凡者,但才刚到白银阶。   而他的竞争对手在这时遇到了阻碍:   他虽然已经搜集到了八页真理之书,早就已经足够完成升华了;他最后的一个敌人甚至都没有抵达黄金阶,不能算是他的敌人。   另一个问题是,“伯利克里托”虽然不出名,但他以作品数量多著称。几乎任何题材的赌斗,他都有现成的作品……通过抢先杀掉对方的这种形式并不靠谱。   于是伯利克里托的那位对手,思索良久——他认为去和伯利克里托赌斗不靠谱、有危险。   他决定不和伯利克里托赌斗,而是直接飞升。   但在升华仪式的五个条件中,除了“至高的冠冕”,其他条件他都已经满足了。   可这时他才意识到……拥有“建筑与雕塑之王”这一至高之冠冕的,正是伯利克里托!   那么他该如何是好?   ——他最终决定,直接杀掉伯利克里托。   不与对方开“赌斗仪式”。   而是直接杀掉!   就如同考倒数第一的傻子拉稀了,倒数第二就自动降格成倒数第一了一样……只要将排行第一的那个人杀掉,他就满足召唤天车的要求了。   ——因为他之前就已经将第二到第六都杀掉了。   但他却不知道……雅翁早就盯上了他。   虽然他同样也是雅翁的主教、甚至还是雅翁的枢机主教。   但他这种不想办法提升自己的水平、反而通过这种“让原本考第一的人无法参加考试”的手段……真正激怒了雅翁。   或许除了曜先生之外的其他正神不会管这种闲事。   但雅翁不同。这老鸽子本来就以性格乖僻著称。   这看似是自家内斗,但雅翁还是出手了。   雅翁并没有用同样的手段,将那个人杀死。   他只是把石父的灵魂保存了下来。并决定在对方升华仪式开始后,再偷偷将已经死掉的石父转化为使徒。   ——这其实是雅翁对那个人的最后一次宽恕。   因为这段时间内,他已经没有任何对手了。   他随手都可以举行仪式并飞升——在那之前,他有非常多的时间来提高自身。   他所有的敌人都已经死干净了。   而死人是不会提高自我的。   哪怕他的才能再差,但其他人静止不动、只有他存活于世……这个情况下,他其实早晚都能成为真正的“世界第一”。   他甚至不用超越伯利克里托那已经比雅翁更强的雕塑水平。只要他能够超越伯利克里托稍次一级的建筑水平,也算是获得了一道“至高的冠冕”。   毕竟“至高的冠冕”只算凡人。   它其实也并不难拿。   ——但那个人却并没有。   他在杀死伯利克里托之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举行了飞升仪式。   而在他毫不犹豫的搭乘天车、进入光界之后,雅翁直接冷笑一声、将伯利克里托复活成了使徒。   这时就出了大问题。   因为伯利克里托复活了,那位对手就自动失去了至高的冠冕。他失去资格之后尚不自知,直接被光界之泉灼烧到魂飞魄散。   已经几乎完全成型的真理之书,因仪式失败而再度破碎。   但成为使徒的伯利克里托当然没有什么要素之力——他之前不过是白银。   然而雅翁当场拉着伯利克里托跑去了教国,找燧父借了点贤者之石,并将伯利克里托亲自送到了光界门口。   伯利克里托本来体内就有尚未激活的一页真理残章……他靠着这页残章进入了光界、并成功升华成神。   也就是说……如果一位圣人继承了圣骸骨后、又得到了真正的贤者之石,那么他只要信奉一位正神来作为道标,就能直接进入光界;或者像艾蕾那样,已经成为了使徒、虽然要素之力还没有觉醒,但又得到了真理之书……也可以跳过积累要素的阶段,直接成神。   安南也很快意识到了。   在升华仪式的五个条件中。   “四轮的运转”是神明无限力量、永恒寿命的来源;“创造的工作”与“至高的冠冕”是允许进入光界的神明、使用光界之泉重塑神躯的根本要求。   而“真理的原型”则是敲开光界大门的邀请函,升华时会自动选择其中两页成为神职。   这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神职重合”、“多个神明掌握同一神职”这种事情的发生、以此最大程度的避免神战……所以为什么神明在升华完成之后,反而无法获得真理之书的完整能力。   因为那本来就是个钥匙而已。是为了防止有人不通过天车,自己跑到了光界这里来——以此验证对方的确有资格成为神明。   至于最后的“要素的完美精华”,是最不重要的事。它是因为当前自动运行的“天车”没有备用能源,所以旅客要自费升华至光界所必须的路费……   在这里,第二个和第三个其实才是必须条件——没有达成这两个条件,就绝对无法成神。   哪怕是被天车直接送到光界,使用真理之书或是圣骸骨拍开了光界之门,也没法获得神躯和权限。   缺失“四轮的运转”,也不是不能成神——至多也就是成为有寿命、也没那么强的神。   缺失了“真理的原型”,最大的问题是哪怕送到地方、也进不去门。那么只需要配把假钥匙……比如说圣骸骨,其实也能进去。   而“要素的完美精华”,则可以直接用贤者之石作为代替。   其实原本升华就没有那么精准的要求,天车御手可以很灵活的将人才精确输送到天界。   只是在天车御手死去之后……为了防止世界出什么bug,所以天车御手使用最后的精力,锁死了升华仪式、把天车改到了自动档。   也就是说,必须满足所有要求、天车才会出现,最大程度上的节约能量。   之所以安南的仪式最麻烦……是因为这并非是“天车满足条件之后把他送到光界”这么简单,而是直接移交“天车”本身的控制权。   ——安南需要自己把自己送到光界!   而只要安南升入了光界,重新获得了权柄……   他这六百位使徒,只要有玩家能满足“创造的工作”与“至高的冠冕”这两项条件,安南就可以跳过其他需求、直接提拔他做个小神!   根本不需要觉醒要素之力!   顺着这个思路,安南思考了一阵。   然后他惊愕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恐怕玩家中第一个成神的,会是……   “——哈士奇!?” 第1093章 英格丽德的四重计划(二合一)   在波比被玩家们击杀后,船上残余的武装势力也就难以抵抗玩家们的攻势了。   其实英格丽德布置的防守力量,也真不能算少。   那个之前被美味风鹅抬手秒了的老巫师,估计也是一位堕落者。   那么这就是三位相当于白银阶巅峰的堕落者,再加上那位对玩家们具有克制能力的“波比”。   波比的实力说是正经的黄金阶吧,那肯定是有所不如的。堕落者的能力即使培养到最高级别、它的能力优先度依然不如要素之力高,所以她才会被哈士奇借到安南的力量、给直接秒了……   但她吊打成群的白银,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在玩家这边的势力中,唯一能够自由行动的黄金阶就是安南了——艾萨克的存在属于秘密,而且和能够无限复活的玩家们相比、安南也不会将他轻易派遣出来。   为了防止安南脑抽,英格丽德还专门把这艘船开到了远离岸边的海中。还派人把恶魔之血的消息透露了出来。   虽然超凡者在陆地上时,都有非常强的压迫力。然而他们如果被船只困到了海中,那么他们同样会因为大自然的伟力而感到无助。   如果是失能巫师,还能将水冻成一条冰路;偶像巫师能让自己能够在水中呼吸;塑形巫师不仅可以将水塑造成冰、也能直接用水塑成托板、直接在海上开始逮虾户……   ……但也就这些人了。   其他人一旦在船上,四面环海距离岸上很远的地方、直接被远程击沉的话、大致也就是真死了。   毕竟他们到白银阶为止,超凡者依然还是需要呼吸、需要进食、需要睡眠和排泄的凡人……完全没有着力点的话,一样会被水淹死。   只要远远的将这艘船打沉或者烧掉,将任何救生艇之类的小船一并打掉、不给她抢船的机会,那么最终波比也只能含恨死于海中。   ……所以他们才会宣称,这船装满了恶魔之血。   虽然玩家们和安南都不太信,但还是得过来看看。   恶魔之血是这个世界咒性材料中最珍惜的“金色”这个等级——虽然是在金色级别的咒性材料中最容易买到、也是价格最低的。   在黑市上,一份恶魔之血能卖到八十镑。   一个农民或是渔民,在比较正常的年景中、一年的存款差不多就是一两枚金币。   根据当前的汇率,差不多一枚金币能换十二三枚银币,能够买大约五本书、或者坐十二三次地铁、一小袋子弹、两把铁匕首、两瓶毒药、五分之一把精锻的钢剑、二十分之一匹年幼的战马、四十分之一把步枪、八十分之一的全套金属盔甲。   而诺亚最贵的酒店,一晚就要一百多枚金币;在安南继位之前,每年凛冬公国都要亏损四五万金币。   一份恶魔之血,相当于底层人民工作五十年的存款……但它可能还不够在诺亚最顶级的酒店住上一晚。   在那酒店中,无论是地上的手织羊毛地毯、墙上的画、门口摆放的雕塑,都出自名家之手。保底也是雅翁主教这个级别的。   甚至吊灯都是镶嵌着黄金的水晶吊灯。   当然,大商人们也不是傻子。   只是装潢的话,他们也不会花这种钱。   在那酒店里住宿时,其实还附赠有的高档酒水与顶级的食物。如果有需要的话,还有极美貌的歌女与舞女能够随时表演节目、或是随时进入房间进行服侍。它还内置了一个歌剧院、一个温泉、一个图书馆、一个猎场,并且配置有超凡者护卫,还有隔绝仪式的结界。   然而这些服务却依然比不上这个昂贵的价格。   因为他们并非是贩卖商品、而是在贩卖服务——当然,更主要的其实是贩卖概念。   当诺亚的“担保者”们会面的时候,会因为安全起见、而选择在这个酒店中。   当这个消息流传开来之后,这就成为了一个请客的潮流。   也就是说,并非是为了住宿、也不是为了住宿时能够提供的娱乐服务,而正是因为“这里最贵”、“这里有最奢华的享受”、“这是真正的大人物们才会来的地方”这样的概念,它的价格卖的如此之高的情况下、才会因此出名。   外地小贵族们,为了与王都贵族攀比、省吃俭用也会想办法来住上一次;而大商人们,更是希望能够借此认识什么大人物、来将自己的财富转化为权力;而异国的那些大人物们,更是不会露怯——既然你们能天天住,我们怎么可能会住不起?   比起酒店本身,它更接近于某种俱乐部。   之前纸姬就带着安南住在了这里。   他当时还一度为纸姬心疼钱。   还是前不久和雅翁会面的时候,才得知——那是酒店的管理者直接送给了纸姬的。   不只是纸姬。所有可能会来诺亚的教会,都在这酒店中常留有一个房间、每日都会认真打扫。这是用于给出差的教宗、枢机主教,或是闲游的神明入住的。   而各国权力最高的大贵族们……包括“凛冬家族”本身,其实在这里也都有一个房间。   纸姬也正是带着安南住在她的房间里。   这些被占用的房间,占据了整个酒店房间的六成。但它完全没有让老板亏本,反而成为了某种广告、让老板赚的更多了……   安南当时也都惊了。   这是什么超前于时代的商业头脑?!   细细询问之后,安南才得知,这正是银爵士的上一代教宗开的店,如今还在被银爵教会控制的商会经营。那位老爷子生前还曾经写过好几本书,专门讲解各种商业技巧和营销手段……   相对于这种真正的有钱人来说,恶魔之血根本就算不得昂贵、甚至可以说是廉价。   毕竟它也不是因为“产量稀少”、“配方保密”或是“效力极强”这种原因而变得珍贵……   之所以走私恶魔之血是死罪,一部分原因是它能够速成堕落者;而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恶魔之血的原材料……就是人类本身。   必须是心灵纯洁的堕落者,才能转化成恶魔之血。这个心灵纯洁的判定倒是比较宽泛……就是在堕落之后,仍然没有伤害他人的意愿,就可以判定为心灵纯洁了。   毕竟堕落这个过程本身就会放大负面情绪。   很多原本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社畜,在堕落后也可能会突然变成连环杀人犯。一方面是因为突然得到力量、并且对世界了解的太少而膨胀了,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堕落之路本身就是对意志与道德的考验。   ——升华之路反而是考验一个人的欲望,堕落之路反而是在考验人的意志。   换言之……   每制作一份恶魔之血,都意味着一位无辜的“好人”会为此而付出生命。   如果这艘船真的装满了恶魔之血……   以每个带有减震、避光的嵌入式包装,被捆绑在一起、能够放入手提箱中的六瓶恶魔之血为一个单位来计算。再排除掉那些护卫的数量,这艘船至少能放六七百个单位的恶魔之血。   再排除掉接近百分之六十的失败率,这意味着接近八千人会因此而死。   ……人烟稀少些的乡镇,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人口。甚至有一些地下都市都到不了这个人口。   你就是放着她去随便抓人,也不可能抓到这么多人。   因此玩家们早就意识到了——这里肯定有问题。虽然他们也不确定到底问题在哪里。   等到玩家们接手这艘船之后,他们就开始清查船体。   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船上真的有恶魔之血。   足足八百个单位的恶魔之血!   ……或者说,八百个单位的、用于存储恶魔之血的容器。   坏消息就是,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空的。   七位玩家仔细检查了大概两个多小时。   发现最外面那一层里,几乎都是有东西的……而越往里面就越是空荡荡的。   估计最后能找到的恶魔之血也就是一百个单位左右。   满打满算也绝对到不了一千份。   能有八十几个单位的箱子里有东西,拿到五百份恶魔之血就不错了。   问题在于……   英格丽德到底弄到了多少恶魔之血?   这些空箱子是她搬过来吓唬安南的,还是她真的把里面的东西掏空了?   但很快,安南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有不少箱子里最开始就是空的。能够直接判断出来,英格丽德是又往这里面塞了一堆空箱子。   而用这个手段,肯定是为了掩盖她到底拿走了多少恶魔之血!   仔细想想,英格丽德这算是把同样一个计谋耍了两次。   她让“毒手”劫掠了这艘货船,名义上让它被海盗劫持、货物丢失……但实际上丹尼索亚的海军还一直看守着它,以此证明它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失窃。   只是这个锅要丢给“毒手”,以此来让英格丽德和她背后的某个能上“顾问会”的势力独吞这一波财富。   而她的第二层计划,就是用这一串的恶魔之血来引诱玩家们上当。   看看她专门培育的“波比”,到底能不能克制玩家的复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用波比的能力劫持一部分玩家,用于展开后续计划。   但假如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导致波比没能杀死玩家们、反而被玩家们反杀了的话……   那就是她的第三层计划。   她自己偷走了一批恶魔之血——而因为那已经超过常理的空箱数量,无法判断她到底拿走了多少……同时还能把矛头引到安南身上。   安南顿时就想到一个段子。   这就如同于谦二大爷被索马里海盗劫持,海盗要三百万美金、他反手给了人家四百万,要求开一张一千万的发票……   她到时候跟自己身后支持的那个人说,恶魔之血已经被“不知名势力”劫走了。那么她自己昧下的那一批恶魔之血,也就无从查证了。   虽然这个时候,安南只要承认自己在搞事、并将这些东西都上交给丹尼索亚。那么他就可以得到正确的数据,并直接拆掉英格丽德在丹尼索亚高层的盟友。   ——但安南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这毕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即使按市场价、不考虑供货渠道问题,这手里的这一批恶魔之血也是近万镑价值的货物。就算凛冬公国现在有了诺亚的投资,暂时不缺钱了……那么直接分给玩家们,让他们买房买武器买马什么的不行吗?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身份。那样的话,就等于他提前落败了。   就和在诺亚时一样。   他不可能在暴露自己的行动之后,继续控制丹尼索亚。   能够窃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安南必须把握好将丹尼索亚收入囊中的时机。在那之前,安南必须保证自己“局外人”的干净身份。   而因为英格丽德放进来了大量的空箱子,安南无法用自己手头的恶魔之血与其对上正确的数量。那么这就等于是把英格丽德的计划、以及她组织的规模,甚至于这些恶魔之血到底是从哪获得的这种资料全部都隐藏了起来。   她既然敢把这些箱子留在这里,就肯定做过了仪式遮蔽处理。安南也无法通过仪式追踪到她。   调查这些资料同样需要时间。   而英格丽德缺的就是时间。   “确认了‘凋零恶魔’的能力可以克制玩家,对那个‘青春版活沙漠’进行了实验,对自己的上家与安南两头瞒、自己偷走了一批难以通过正常渠道大量获得的恶魔之血……她的计划应该算是成功了。”   安南低声说道。   他很快也意识到……为什么英格丽德要冒险布局,偷走一批恶魔之血了。   她那通过天车的净化之力,量产堕落者的能力、必须得到恶魔之血的支持。一个城镇内的噩梦是有数的,她不可能凭空获得一批诅咒而不被人发现……恶魔之血就是最稳定的诅咒源。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安南大量出售恶魔之血——购买的就一定是英格丽德手下的人。   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她所在的基地。   也就是说……   她窃取这批恶魔之血,不是为了冒险贪财——反而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存在!   一旦想通了这点。   安南的思路顿时豁然开朗。   给安南吸引来自丹尼索亚高层的敌意……   把安南丢出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制造针对玩家的“凋零之力”、创造出似乎除了配合凋零恶魔与玩家们战斗之外没有什么卵用的青春版活沙漠……   以至于她冒险布局,吞下一批恶魔之血……   甚至于近乎多此一举的,留下了大量的空箱子来阻碍安南的调查。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共同点。   不是战胜安南、不是击退玩家……   而是拖!硬拖!   把自己经营许久的势力、追随者、积累的政治关系全部砸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拖住安南——让他迟疑!   这是她三重计划之外的第四重计划。   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也就是说……英格丽德其实从最开始,就没有过击败安南的计划!所有的计划全部都是烟雾弹。   她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用尽全力也要拖住安南的脚步——这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   ——她的仪式,就快要成功了。 第1094章 新的实习策划   虽然恶魔之血的数量对不上,但玩家们还是把那些恶魔之血都带回来了。   哈士奇将龙井茶的“假死之躯”毁掉之后,龙井茶也就顺理成章的复活回来了。   于是安南就给复活回来的龙井茶发了个回报丰厚的任务,算是奖励他的英勇与机智……   他给龙井茶开放了传送权限,并让他分批给萨尔瓦托雷送去了两百份恶魔之血。   泽地黑塔作为转化巫师的集聚地,他们本就是最能将“恶魔之血”这种金色咒性材料完美利用的一群人。   等到萨尔瓦托雷完成进阶,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炼金术师。把这些材料交给他,安南相信他是肯定可以物尽其用的。   当然,泽地黑塔也肯定不会白占这个便宜。   如果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萨尔瓦托雷或许也就欣然收下了。但两百份保存完善的恶魔之血,不算溢价也至少能卖八千金币……这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而就算龙井茶没送过去,泽地黑塔也肯定会花大价钱从市场中散步的二道贩子那边购买。   既然这个钱他们肯定会掏,那么给那些二道贩子挣、倒不如给安南挣了。   至少安南还能保证质量,不会加钱抬价、绝对不会在里面掺水、塞假货、扣数量,也能将这些正规咒物采用合适的方式进行保存——甚至送货上门!   泽地黑塔本来人就少,散出去购买恶魔之血、一方面容易遇到危险……另一方面还容易遇到卷钱跑路的叛徒。   只要卷钱的人足够多、卷的钱却没那么多的话,泽地黑塔是不会来追杀他们的。   因为泽地黑塔实在太缺人了。   他就找不出来这么多人……稍微有点实力的,基本上毕业之后、就去找个地方工作了。无论是自家开家店,或者去给人打工,都能衣食无忧过上相当优渥的生活。   这是真正的“能用一辈子的手艺”。   就算不给任何人脸色看,一样能养活自己。   那么,他们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响应泽地黑塔的呼唤……从他们那安逸的生活中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泽地黑塔逮捕通缉犯。   也就是说,泽地黑塔给了他们一份好手艺……在所有巫师塔中,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平均收入是最高的。   结果他们反而最不可能响应巫师塔的呼唤。   毕竟巫师塔本身的职责只是“继承”。教会了他们之后,不会向他们索取什么报酬……在必要的工作时间结束、还完了学费的债后,他们就成了自由人,并不欠巫师塔什么。   帮母校是情分,不帮也不是错。   这只能说是无可厚非。   除了本杰明那种极少数的极端分子之外……很多巫师进塔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雨果当年年轻的时候,可能看着还会不高兴,但后来他也习惯了。   ——毕竟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而提高自我”这种动机,的确是无法指责的。   就像是有科研天赋的学生,如果去企业上班收入会非常高……这也就不可能用道德绑架的手法、强行留他在研究所搞科研。   再加上泽地黑塔平时行事也并不极端,甚至可以说很温和。不像是熔岩禁塔那么具有威慑力。也不像是主修夺魂学派、先知学派、偶像学派那么神秘莫测。   ……于是二五仔就比较多。   当年杰拉尔德被通缉,也不是因为他不理会泽地黑塔的召唤……而是因为他偷走了珍惜的神名咒物。即使如此,泽地黑塔也只能派一个人出来象征性的追杀他。   由此就可以看出,泽地黑塔到底多缺人了。   “——好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今泽地黑塔还被烧过了一次……虽然和安南的确没啥直接关系,但他多少也算是安南的镜子。   安南还是要想办法补偿一下泽地黑塔的。   这一批恶魔之血,足够让泽地黑塔开发出新的转化合剂来。   ——虽然恶魔之血的市场价是四十金镑,但这个价钱是有价无市的。什么时候能买到,得看什么时候有货……而这个时候就必然会存在这样一个职业。   黄牛。   或者说投机人士。   而安南的这一手……   就仿佛是在挖矿最为火热疯狂的时期,安南按官方最开始的“建议零售价”,给萨尔瓦托雷拉了满满两货车不加价、不抽成、没开封、好牌子的最新最高端的显卡……而且还直接送货到家,甚至连运费都没收。   这确实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而安南也没有让龙井茶白跑一趟。   他说这是报酬丰厚的任务——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直接给了龙井茶这一批恶魔之血总销售额的10%、并且还给了哈士奇10%。他们两个毫无疑问都是此战的功臣,可以说……无论是少了谁,最终都会导致直接崩盘。   考虑到笨蛋学长刚刚继承塔之主的位置,手头不一定有那么多的可用资金。   安南还专门从中取出了30%,在泽地黑塔用成本价购置一批学徒练手时制作的、水平达标的转化合剂。并让龙井茶把这些合剂发给他这两个小队的其余七个人。   这样的话,对双方都好。   安南帮泽地黑塔处理了一批占库存的转化合剂,节约了泽地黑塔的可用资金。   这些药剂对他们来说都卖不出什么高价……毕竟各地方都有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同行”抢市场。   但这些药对玩家来说就刚刚好。   因为如果再贵,他们就不舍得用了。   安南可懂他们了。   假如药真的贵到一瓶几个金币、十几个金币,甚至比这更贵的程度,玩家大概率会把这种好药在仓库一直存着。   存到他们自己都忘记这个药的存在。   因为这药已经比他们的命还贵了。   而至于剩下的50%……安南也没打算要。   毕竟他现在又不缺钱。   走在哪里都有人养,随便来到哪个城市都会有人请客。而安南如果真的需要购买什么非常重要而昂贵的东西,他大可直接使用凛冬家的存款——再不够的话,还可以动用诺亚王国给凛冬投资的那一批款子。   这笔钱,再加上安南那些打算让玩家们高价散卖出去的恶魔之血的收入……安南已经跟龙井茶说过了。   他分文不取——全部分给玩家们。   至于是一起帮忙卖,然后所有人分钱……还是按比例每个小队分到几瓶、自己决定去留——是卖掉、卖给谁、卖多少还是留着自己用都行。   这个就交给龙井茶拿主意了。   这也是安南的一次试探。   事到如今,安南也要准备逐渐从“策划”这个位置退下去了。他如果真要进入未来世界去追杀蠕虫……那就意味着玩家们会被放养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但玩家们不能变成一滩散沙……   如果把他们放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废掉。   就像是泽地黑塔那些出去享受生活的巫师们一样……   可能长着长着草,就渐渐的懒得动弹了。   就像最开始是打高难本打到厌烦,然后每天做每日刷练级本都很烦,再往后打完每日就想下,最后连每日都不想打。等到连续好几天不上游戏——就再也想不起来它了。   一般在网游手游退坑前,就是这个流程。   虽然他们肯定不至于“退坑”,但激情下去之后、想要获得“欲望”也是很难的。   能被天车之书召唤过来的玩家,都有进阶到黄金的潜力。到白银就停滞也太可惜了。   这也是安南的一个思路。   安南认为龙井茶就是玩家中最靠谱的——而且也是最动脑的。他也的确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在玩家中也有相当程度的声望。   只要龙井茶之后能够成为安南的从神,或者进阶到黄金阶的话。   安南就打算把“策划”这个位置让给龙井茶。   比如说支线任务、亦或者是办个活动之类的权限,都可以给他开放。经验池的管理权限也可以交给他,反正安南也已经用不着了。   之后还可以再分给他一个副版主之类的职位,让他去管理论坛。毕竟玩家们之后,早晚都会转生到这个世界,他们得习惯这个社交平台才行。   是的,安南打算找个机会,把玩家们能够在这个世界复活这件事……也告诉他们。   ——等到击败英格丽德,就可以告诉他们了。 第1095章 抵达的抗逆之神教会   “……真是,阔别已久。”   有着一头绚烂金色长卷发的贵公子站在街头,随口感叹着:“但这种冲天的臭味,还真是从未变过。”   他的瞳孔像是流动的熔岩般明亮,只是与他对视就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一阵灼痛……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感觉到眼皮微微发热。   而青年身上穿着带有红色花纹的纯白长风衣,高高立起的衣领将他的喉咙整个遮蔽。鲜红色的领带与暗红色的衬衣,让他的胸口看上去就像是逐渐凝固的熔岩。   他的脊背笔直、目光自信,站姿落落大方。   哪怕是在一条街以外的人,一眼扫过来也能看到他。   在正午时分的日光照耀之下,亚瑟·灼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光一般。他已经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也完全没有看到出汗的痕迹。   但周围的路人们,却根本不敢和亚瑟搭话。   他那标志性的瞳孔,直接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是灼牙家的特征!   近乎垄断了熔岩禁塔的塔之主位子,在丹尼索亚拥有一个顾问会名额的大家族。就算是姓“丹尼索亚”的人,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毕竟他们要是真发火了,可是真有可能会“气炸了”的。   但却有一位少女,在路人惊恐的注视下、笑眯眯的拍了一下亚瑟的肩膀。   她那像是挑染一般的长卷发,只需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靠近发根的七成位置都是粉紫色的,而从腰部以下就逐渐变成了沉重的银灰色。   中间还有一个接近紫色的过渡区间。   “说是这么说,”尤菲米娅·梅尔文双手背在身后,抬着头望着亚瑟,笑眯眯的说道,“你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呢。”   “因为你不懂丹尼索亚。”   亚瑟双手抄在口袋里,有些怀念的抬起头来:“这种又腥又臊的恶臭,正是港口繁荣的证明。”   腐烂的鱼类。   海鸟的粪便。   地上干涸不久的血渍。   “……以及缠绕着阴谋与欲望的,金钱的味道。”   亚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拿越留越长的灿金色长卷发。   他的头发如今已经留到了超过肩胛骨的位置,再加上他那相当匀称的体型、以及俊美的中性面容……若非是因为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五,或许会将其认为是一位气场很强的贵族少女。   “——【鲜血溢满汝敌之颅】。”   当他把自己的手放到头上之后,亚瑟随口颂念着。   话音刚落。   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的三个人,突然面色飞快的变成青紫色、跪在地上……很快就七窍流血着死去了。   那是名为【死亡反击】的,从属破坏学派的即死法术。   用诅咒给目标布置一道防御……如果接下来的极短时间内、有人对这个目标产生了杀意,这道复杂的诅咒就会顺着视线流过去,使对方大脑瞬间破裂。   因为施法目标并非是敌人、而是自己,所以其反击效果不会被灵魂位阶轻易滑开。   而因为它在咏唱完毕之后立即生效,就算对方意识到不对、也很难建立起有效的防御。   虽然这个法术持续时间很短——以亚瑟的水平,大概只能持续不到两秒钟。但当产生危机感的时候,这个法术就可以很好的针对狙杀类的攻击。   ——哪怕有人在亚瑟的视野之外、试图狙杀他,也会被这个法术瞬间反击并咒杀。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亚瑟……肯定是不会有这种习惯的。   与他所表现出来的“自信”正好相反。   正是因为亚瑟深深理解了自己的弱小、知晓自己作为最为正统的破坏巫师,不能轻易死亡……他才会行事愈发谨慎。   因为背在他身上的,早就不只是他这一条命了。   ——如果有人试图在闹市区刺杀一位破坏巫师,那么他多少是有点那个大病的。   杀了也不会杀错。   街上的其他人,看到突然倒下了三个人……虽然面色有些难看,但也没有恐慌到逃离。只是离他们、离亚瑟更远了一点,走路稍微快了一些。   就像是看到街上明晃晃摆着一个煤气罐、或者摇摇晃晃的窗子快要掉下来、再或是看到电线被大风吹到离地两米左右的高度时的那种不安感。   ——总之,绕一下比较稳妥。   虽然他们也知道,如果真出事了、绕这么一下也未必能逃过去……   “他们看上去倒是很平静。”   尤菲米娅·梅尔文赞叹道:“就算是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叫嚷着逃走吗……”   “不是,”亚瑟摇了摇头,“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习惯了……在街头巷尾出个人命,对丹尼索亚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其实知道——如果真遇到大事的话、逃也没用。”   高位超凡者之间的战斗,甚至能够轻而易举摧毁视距之外的建筑物。尤其是在丹尼索亚,全世界破坏巫师密度最高的地方。   假如真出了大问题,他们无论是站在原地、快跑两步、一路狂奔离开这条街、还是回到家中,基本上也都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们就淡定了。   ——反正超凡者打起来,警察来了也管不了。而骑警不一定会来。   如果真的是会随意杀人的疯子,那么大叫着逃跑的、反而可能最先被杀掉;假如自己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被袭击杀死……那就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   “丹尼索亚就是这样。”   亚瑟笑眯眯的说道:“生的自由,死的随机。”   “……真是充满了罪恶的国度。”   一个轻盈的声音,低声叹息着:“如同安南所说,‘我又怎能对此置之不理’……”   那并非是尤菲米娅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亚瑟和尤菲米娅都向着声音来的方向行礼。   那像是锁链拖动的声音。   突然,赤裸着的左足从虚空中踏出。   那是给人以“纯净”感的金发少女。   她穿着浅白色的短裙,裙子的长度只能遮住半截大腿。双臂则戴着白色的长手套,右脚踏着银白色的靴子与覆盖半个大腿的白色丝袜。   她赤裸着的左脚上,束着一截断裂的锁链。锁链的另外一端隐没在虚空之中。   命名抗逆之神的新神,“赦罪师”——正从那里显现而出。   刚刚成立不久的抗逆之神教会,接到了丹尼索亚王国邀请……前往丹尼索亚成立分教会。   ——然后刚一落地,就遇到了刺客。   赦罪师有些忧虑的看着周围:“我能看到,这里充满了背叛……”   “我们先去哪里,大人?”   亚瑟恭敬的询问道:“先去找国王陛下?还是大公陛下?”   “当然先去找安南。”   赦罪师毫不犹豫的答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们的船长,应该和安南在一起。你们也想见见她吧?   “那就走吧……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 第1096章 亚瑟·灼牙(三合一大章!)   其实亚瑟·灼牙,之前和安南大公是真不算熟。   他对安南的了解,有三成来自大家都知道的情报……剩下那七成,都来自于赦罪师平日里的念叨。   ……亚瑟又不是什么低情商选手。他当然知道,赦罪师显然对安南大公有强烈的好感。   不过赦罪师已经成为了神明,而安南大公也即将完成升华——他们确实是一个世界的人。   和自己不一样。   但哪怕只是从赦罪师这三言两语中……亚瑟也已经对安南有了足够的了解。   有的人或许会认为安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有的人或许认为安南是一个喜欢玩弄阴谋的人,有的人或许会认为安南是“他们的光”。   但亚瑟不同。   他很羡慕安南。   真的真的很羡慕安南。   并非是羡慕他能够被天车之书选中……而是羡慕他能够出生在凛冬家族。能有着爱他的父亲、兄长与姐姐。   ——是的。   亚瑟以自己的血为骄傲,却又深深的憎恨着自己身上的血。   他出身于灼牙家族,是沐浴着期待而生的。   而希望这种东西……它的存在并不绝对。对于某些人来说,最好尽快降临的期盼与渴望;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就是最好永远也不要到来的诅咒。   如同凛冬家族的“冬之心”一样。   亚瑟身上也有这种生而有之的咒缚……但与凛冬家族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咒缚在灼牙家并不是必然继承的。   那是“灼牙”家族这个名字的由来。   名为“灼牙之痕”的咒缚——就像是被滚烫而尖锐的烙铁、在身上钉出了痕迹一般。那个伤口就像狼牙般尖而长,他们生而有之。   被未知的力量烙下“灼牙之痕”的婴儿,从周岁开始便会高热不退。一直到四五岁,才会逐渐回归常人……在那之后,他们的体温也会永久性的变得比常人更高。   传说这是他们尚未生下的时候、就在胎内被谷中狼咬过的证明。他们被象征着丰收的神攻击,意味着他们生来就具有着毁灭“文明”的力量。   ……虽然远没有那么夸张。   真相是,每一道“灼牙之痕”都可以代替“眼睛”、“手指”、“掌心”等部位来释放法术。不光是能够将施法范围大幅扩大,在很多施法死角也能正常施法。   而这个咒缚是可以累加的。   ——比如说,如果在脊背有一道“灼牙之痕”,那么就可以在身后使用“必须用目光注视目标”才能释放的法术;如果胸前有一道“灼牙之痕”,就可以无需抬手就使用“必须用指尖对准目标”才能释放的法术。   这就像是生在他们皮肤表面的,一种“没有任何用途的器官”。   同理……既然是器官,就可以被歪曲法术所献祭。   这意味着他们比常人多出一些可以被舍弃的“器官”。   必须舍弃一只眼睛才能使用的歪曲法术,常人只能使用两次……但持有“灼牙之痕”的破坏巫师却可以使用三次、四次,甚至更多。   代价就是,每次使用“灼牙之痕”来施法、都会使其血流不止。并且这本质上属于一种瘘管……如果位置不妥当、或者数量太多的话,有着危及生命的可能。   而亚瑟天生便拥有十三道“灼牙之痕”。这是整个灼牙家族历代数量之最。   亚瑟如果是白银阶,他将是白银阶内最强的灼牙;而他如果顺利抵达黄金阶,那么他必然会成为下一代熔岩禁塔的塔之主……也就是灼牙家族的族长、联合王国的幕后掌权人。   这里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的父母,都只能算是家族内的中层。这一代的族长有着自己的子嗣,长老们也对这个位置渴慕已久……巫师塔的“塔之子”机制,也让外姓人有着入驻熔岩禁塔的可能性——那样的话,就意味着那位外姓的塔之主,将要与灼牙家族通婚。   其目标自然会是塔之主的女儿或是孙女。   但亚瑟的出现,却让整个局势都被搅乱了。   他的父母才能相当一般,实在没有拉拢的价值;而他也仅仅只是有着那种“可能性”……能不能进阶黄金,并不是他们这些青铜白银阶的巫师,能够一眼看出来的。   如果是世俗贵族,这个时候要么就是将他收为族长的义子、要么与他订婚、要么就将他直接杀掉。   灼牙家族的长老与丹尼索亚顾问会都倾向于第三个选项。那也是最保险的选项。   然而一部分的“灼牙”——包括当代族长在内,又不希望他就此死掉。   拥有十三道“灼牙之痕”的破坏巫师,哪怕无法进阶黄金、也是极具才能之人。破坏巫师因其死后殉爆的特性,基本上只能被人击昏、控制,而无法直接杀死……但这个问题在亚瑟身上并不存在。   那些藏在衣服之下的“灼牙之痕”都可以通过献祭仪式转化为“眼睛”;而没有施法动作就可以360度无死角施法的才能,又让他具有最强的“威慑力”。   对于追求“威慑力”的熔岩禁塔来说,他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但如果要将他作为塔之主培养的话,那又不稳妥。   因为他不一定真能进阶到黄金。这样反而可能会让他在掌握权力之后,暗中杀掉真正的继承者。   而且亚瑟只要存在,就意味着其他人的利益受损了。   在明面上,他是谁也不能伤害的“未来的希望”。人们不敢使用激烈的手段,以免遭到震怒的族长的报复。   但在暗地里,猜忌,嫉妒,打压,利用……甚至最为极端的,暗杀。   安南所从未体验过的生活,亚瑟在安南这个年纪之前、就已经经历了一圈。   他七岁那年,第一次因为吃下家中的糕点而食物中毒,险些丧命;   而在看望他的那些“小伙伴”里面,也不知道是谁取走了他的头发和指甲……目的就是为了咒杀他;   等他康复之后,又险些坐上他另一个叔叔的马车、被送到城外悄无声息的杀掉;   他还在外出时遇到过海盗的绑架,他的父亲也因此而死,而那群海盗也是被人雇佣的;他曾经在仓库学习的时候,被人关死在里面三天三夜,又饿又渴的他被迫吞食浸了自己尿液的海绵、也没有因此而放弃求生,最后险些丧命。   如此重复十余年。直到他入学熔岩禁塔。   来自同一个家族、同一个姓氏、同一个血脉的接连不断的杀意……早已燃尽了亚瑟的血脉温情。   幸好,这一代的族长,也就是熔岩禁塔的当代塔之主,稍微保了他一手。   至于他所遭遇的那些东西……族长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管的事。   他的确认可亚瑟的“可能性”。   但这种可能性建立在“其他人都是废物”的情况下。   这并不意味着,亚瑟就不是废物了。   族长认为,这一代的灼牙全都是不配称之为“灼牙”的废物——与其将塔之主的位置交给他们、倒不如交给外人。   亚瑟是半个例外。   他“运气好”,生来就有着超出常人的才能。   如果当他入学之后,能够得到熔岩禁塔的认可、成为塔之子……那么他就会接受最为正规的培养。继承他的一切,也包括派系。   也正因如此,针对亚瑟的暗杀才始终只会像是玩闹一般。   否则亚瑟早就已经死了。   一次即死法术,一次爆炸。全族都是破坏巫师的情况下,想要杀死一个连超凡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实在太过简单。   因为那根本就不配称之为“阴谋”。甚至说是“试探”都可能不够。   那只是单纯无比的、满到已经溢出的“恶意”而已。   亚瑟必须自己开动脑筋,将缠绕在他身上的恶意的主人找出来。并让他自己来找到证据——他的父母都是废物,而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够的信任的亲戚,这就只能让亚瑟自己来。   只要亚瑟找到证据,族长就会毫不留情的将犯人杀死。   哪怕那是他的亲生孩子。   没错——即使是同族人、即使是直系亲属,只要被找到犯罪的证据、也必须得到公平的裁决。以淡漠到没有人性的态度,做出最为客观、公正、有利于大多数人的选择。   这就是灼牙家的规矩。   只要是“灼牙”,就一定是傲慢的。   他们生而为调停者……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要学着如何用超然的视角看待问题、如何对事物进行公平的裁决与审判。   他们会受到打压、受到勒索、受到威胁,甚至于被控制、被绑架、被暗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必须从中生还——不仅如此,他们身上也不能沾染罪名。因为只要有罪名,留下了把柄、就可能会被人要挟。如此一来,就会让如此强大的力量被人所控。   那不仅仅是一次爆炸、一束火焰、一次即死法术的力量。而是他们身上那足以改变政局、改变世界的影响力。   这就是灼牙家族那与生俱来的强烈自信、自尊、自傲的来源。   因为他们必须比任何人都更为强大、更为独立、更为睿智,才能有权力行使这只有他们才能行使的义务。   ——调停。   最开始的时候,亚瑟还会震惊到不知所措。那时的他还根本不懂得害怕。   再长大点,就是差点被人杀死的极度恐惧。   然后是自己的“朋友”也想要杀掉自己的悲伤,放眼望去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杀死自己、因而谁也不敢信任的痛苦,以及怀疑自己到底为何要存在于此、这该死的“才能”到底有何意义的抑郁。   而当爱哭的亚瑟从无尽的自我拷问中,再度站起来的时候。   他就再也不会哭了。   ——那年他才十三岁。   他理所当然的认可了自己的优秀,并意识到优秀之人必然会遭到他人的嫉妒。更何况他的优秀与他们并非毫无关联……他只是存在本身,就可能摧毁他人的未来。   “我是生存在现在,活在未来的人。”   他如此宣誓道:“我如今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抵达那个‘未来’。”   他舍弃了一切娱乐,甚至舍弃了人性——他与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并成为了一位长老的义子;他偷偷向贵族与贵妇们售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财富;他公开宽恕那些曾经杀死自己的人,并用这些财富与义父的权威,劝诱或是胁迫他们订立了契约、认可严苛的“新规矩”,以此来控制同辈的年轻人们。   当获得较为轻松的环境之后,他立刻开始疯了一样的学习、汲取着他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甚至包括礼仪与书法——就连言谈举止都力求达到完美。   他甚至用仪式献祭掉了六枚“灼牙之痕”,来不断强化自己的灵魂、增加自己的法力池容量。他每日都咀嚼着炭与烬,品尝着“火”的味道。   在他才刚刚抵达青铜阶的时候……就展现出了自己异常的欲望。   这过于异质、太过强烈的欲望,终于引起了大人物们的重视与赞赏。   毫无疑问,小亚瑟引燃了自己的黄金之欲。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可能性”了。   并非是天生有着好运气而不自知的凡物,而是注定成为大人物的伟大存在。   “灼牙之痕”的存在与否已经无关紧要。   就仅凭这欲望与毅力,哪怕他无法成为塔之主,也会成为其他黄金阶,加入“顾问会”;最次他也可以成为家族的话事人、最终成为长老,成为丹尼索亚王国的“大法官”,理所当然的掌握“委员会”里最前排的位置——甚至成为委员长。   年仅十四岁的亚瑟,就注定将要成为“大人物”。   这样的他,与之前那懦弱的爱哭鬼,就已经不再是同一个层次的生物了。   在他从熔岩禁塔毕业之后,就被派往世界各地——仅仅只是青铜阶的他,就要开始尝试着进行“调停”了。等到他熟悉了灼牙家族的工作流程,就要回来接手家族产业了。   他一路谨言慎行,没有犯下任何罪行、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行事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言谈举止更加优雅自如。   但在亚瑟返程时,却遇到了意外。   ——他在地下都市遇到了不知名的袭击。   因为不想杀人……亚瑟还手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就被人击昏了。   而在亚瑟重新醒来的时候,他被泡在了冰水之中、全身传来剧烈的痛苦。   ——他身上的“灼牙之痕”、以及在他心底熊熊燃烧着的异质的欲望,都不知道被谁献祭掉了。   这个目标过于精确。   以至于让亚瑟立刻意识到,自己身边一定出现了叛徒。   但那一瞬间,毫不动摇的亚瑟产生了恐惧。   失去了“灼牙之痕”的他……真的还能够继承熔岩禁塔吗?他真的还能如他之前所发誓的那样,抵达“那个结局”吗?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呼叫支援——因为他心中那消失已久的恐惧再度归来。   他害怕自己请求了支援,却没能抓获窃贼。那样的话,他已经获得的一切或许都会瞬间消失。   毕竟灼牙之痕都是藏在衣服之下的……只要他掩饰的好,或许也不会有人能够立刻察觉。   于是亚瑟选择安静的瞒下了这件事,重新返回丹尼索亚。   果不其然。家族根本没有意识到,亚瑟已经失去了作为“天才”的根本。   但当亚瑟返回熔岩禁塔的时候。   他却绝望的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熔岩禁塔,就在他外出的这几年里……已经选择了新任的塔之子。   ——但是,不是他。甚至不是任何一位灼牙,而是一位外姓的少女。   十九岁的她,就已经能够进阶黄金。   她并非像是自己一样,以“成为大人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欲望而向着黄金迸发,而是怀抱着“称量一切公正与不公”的决意。   那欲望已经足够进阶黄金,但她却又能将其控制。因为她判断自己目前的实力和能力,无法在成为塔之主后控制住局面,所以她选择继续发育、压制自己进阶的进程。   学习破坏法术所带来的旺盛破坏欲,与暴躁、傲慢的脾气也被她完全克制。   就算是亚瑟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才能、承认自己在嫉妒着对方的事实。   他甚至因为对方的优秀,而控制不住的爱上了对方。   哪怕得到不了塔之主的位置,如果能够得到她或许也不错。   亚瑟如此想着。   ——但正是因为心中的“爱”,毁了他的一切。   一旦失去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决意,亚瑟就飞速的堕落了下去。他的欲望之火暗淡如烛,整个人都失去了那股锐气。   实力与判断力不进反退。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努力了。   于是亚瑟没有通知塔之主,选择直接进阶到白银……但在进阶途中却出了问题,险些没有从噩梦中醒来、甚至堕落成了恶魔。还是塔之主亲自出手,才将这份缠绕在他身上的诅咒“破坏”掉。   他被检测出来,曾在近期注射过“恶魔之血”的相关合剂。并发现了他的“灼牙之痕”消失不见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被人陷害了,因为他实在没有道理这么做。   但因为他当时没有选择呼叫家族,他无法自证清白。而搜魂结果无法给第三人展示、因此也无法作为证据……但他使用过恶魔之血,倒是可以作为证据。   对于最强调、绝对不能留下“把柄”的灼牙家族来说,这等于是断绝了他的上升途径。   也正因为明确的意识到,似乎有人在针对“灼牙”家族……所以那些在亚瑟年少时试图谋杀他的人,反而在他遇难时、没有对他继续动手。   他们全部都无视了亚瑟,陷入到了搜查凶手的忙碌工作之中。他们甚至还回过头来关心亚瑟,照顾他的生活……但这反而让亚瑟更加无法接受。   勉强进阶到白银阶的亚瑟,因为微量恶魔之血的腐蚀、侵蚀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基本上不可能有着进入黄金阶的可能了。   他依然还是白银阶的超凡者。   他依然还是有着丰富“调停经验”的大法官。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成为人生赢家的胜利者——年轻、健康、高大、英俊、优雅、睿智、强大、天才。   但只有亚瑟自己知道……他是失败者。   因为他天生就有着卓越的才能,起手就是一手好牌。他为此舍弃了一切,就是为了抵达那个“必将抵达的结局”。   却因为他自己几次“疏忽大意”,而将其葬送。永远无法再接近自己最初的目标。   一夜之间,他仿佛变回了昔日十三岁的爱哭鬼亚瑟。虽然他执着的选择“不哭”……但他还是选择了逃离。   他不敢回到熔岩禁塔,也不敢回家。但在他失踪之后,也没有任何人来寻找他……仿佛一瞬之间,他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亚瑟浑浑噩噩的来到地下都市,想着自己的未来反正已经毁了。他就接杀人委托来挣钱——或者说发泄,挣到的钱都用来玩女人和喝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堕落了下去。   而在几年之后,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的他……见到了他的“船长”塞利西亚。   那是与那位塔之子的容貌极为相似的,人偶般的少女。   看到她的瞬间,亚瑟就怔住了。   哪怕理智告诉他,这应当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他还是本能的、胆怯的想要逃离。   “你是亚瑟·灼牙吧。我听过你。”   她见面之时,便如此开口道:“你和我是一类人。曾经拥有希望,却被希望背叛之人。”   粉紫色的娇小少女,向着醉眼朦胧的亚瑟伸出了手。   “但我相信……你肯定还没有放弃。   “因为你的眼中有着痛苦、却没有绝望。你只是迷茫,却还没有认输。   “要跟上来吗?和我一起……再赌最后一次。”   她如此说着,自顾自的将麻木的亚瑟从毫无希望的地狱中拉了回来。   而如今,亚瑟早已成为“传说故事中的人物”、成为了赦罪师的枢机主教。他甚至触摸到了黄金阶的边缘,整个人重新拥有了自信。   那并非来自于他的才能,也并非来自于他的姓氏、等阶、力量。也是来自于他所做过的一切。   他再度回到了这个国度。   并非是以失败者、或是逃兵的身份。   也不是以什么“大人物”、或是“未来的希望”这样的身份。   而是亚瑟·灼牙——以他自己的名字,与两位国家的统治者进行平等的讨论。   ——他回来了。 第1097章 丹尼索亚的娱乐活动   让亚瑟有些意外的是,安南大公并没有住在丹尼索亚王宫。   就算亚瑟发自内心的瞧不起那些贵族们……但他也必须承认,他们的确擅长各种娱乐。   雅翁的神职之中,也有着“贵族”的领域。这一权力的本质是“万事万物都有其差异性”。因此哪怕是在科技远比丹尼索亚发达的教国,也远没有丹尼索亚的贵族们懂的享受。   ——如果要论到吃喝玩乐,没有人会比丹尼索亚家族更懂。   假如说其他家族的青年们,沉迷各种娱乐、天天从白天玩到黑夜、好吃又好色,可能还会被长辈责骂。但只有丹尼索亚家族……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玩。   他们之中要是出了个什么异类、想要看书学习,其他家族都得一瞬间精神起来。   其他家族的话事人们,甚至会专门派出自己家族中的那些“善于交际”的、情商足够高的年轻人,每天就是带着丹尼索亚家族的人玩——甚至还能有“娱乐经费”。   主要目的就是让丹尼索亚的所有继承人都变成废物。   次要目的是和他们培养感情……   虽然不确定下一代的丹尼索亚王会是谁——但只要大家都是废物,那么也就只能随机选。   丹尼索亚的新王,不仅会拥有属于国王的部分权力、也会立刻继承“顾问会”的一个名额……通过他的这些狐朋狗友们,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的决策。   毕竟在他继承王位之后,也就不会轻易增加什么新朋友了。那些在他“尚未得到权力时”,就与他交好的朋友、如果家里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吧?   也正因为这些需求。   丹尼索亚的娱乐业也是变得越来越发达。   从洗浴按摩到打牌下棋,从最低级的游女到更高级的歌女和舞女,从小说、戏剧、歌剧到类似相声小品的“顽剧”……除此之外,还有类似彩色漫画的“拓印本”、和类似电影的“拓印剧”。   除此之外,还有滑雪、狩猎、温泉等诸多娱乐。以及只有在联合王国才有的独有娱乐,“噩梦剧”——那就是以仪式的手段,将一些噩梦内容录制下来、并进行复刻,在特殊的场馆内进行贩卖。   使用“噩梦剧”可以直接“体验”净化噩梦的整个过程。这并非是让他们亲自来净化噩梦,而是扮演着“演员”、体会着净化噩梦的流程。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解密游戏、而是全息电影。   除了没法剪辑、而且只能录制噩梦的内容,这也能算是一种超梦体验了。   就像是做了一个波澜壮阔的美梦,也不会给他们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不会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剧透。但残留着的薄弱印象,也足够体验者对朋友们吹嘘了。   ——前面那些体验也就罢了。   这可是在地球上都没有的娱乐。   如今玩家们居住在丹尼索亚有一段日子了,也已经把丹尼索亚的各种合法或是不合法的娱乐,都挨个体验了一个遍……毕竟这个世界的钱,对玩家们来说其实意义不大。这也是一种挥霍的渠道。   那个“噩梦体验”,肯定不是到目前为止,体验人数最多、评价最高的丹尼索亚娱乐活动……但确实是到现在为止、玩家们的“每日观看人数”最多的娱乐活动。   毕竟这对于玩家们来说,就等于是看“攻略视频”。除了能看个乐子之外,这对他们优化自己净化噩梦的手段和思路也是有帮助的。   ——但为什么,玩家们却没有每天都去看呢?   原因很简单。   和丹尼索亚人不同。   玩家们是有“作弊手段”的。   ……他们大可通过直播的方式,直接逃票观看。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缺这点钱,主要是懒得出门……   现在可是六月中,快到六月底了。天气已经明显的热了起来。   而这个世界虽然有地铁,但昂贵的使用价格、以及复杂的审批条件,却显然不能让它用来日常代步。更不用说这个世界还没有民用化的冷气技术了……   如果要去店里,就要传送到最近的地方、在相对比较凉快的上午或是半夜完成每日任务后……顶着正午时分的大太阳,徒步走上个五六公里。   除了要慢跑锻炼身体,以及为仪式需求而收集正午时分日光的玩家们之外,其他玩家是都懒得出门了。   但如果是丹尼索亚王宫,那就有所不同了。   虽然民用的冷气技术并没有普及,但贵族们显然是有专属于自己的仪式师的。对于凛冬大公这样尊贵的客人,更是会拿出他们祸害“丹尼索亚家族”的十二成功力,力求使其感到宾至如归……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安南都没有理由从王宫中出来才是。   大概是那位大公还很年轻,对那方面的事还没有开窍吧。   亚瑟如此想着。   ……不过为什么,他会住在纸姬教会的隔壁?   凛冬家族与纸姬曾经有什么亲密的协定吗?也没听过过啊?   但亚瑟却没有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赦罪师,神态却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她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认无误之后才跟上。   尤菲米娅总感觉,这不像是见到友人、甚至见到恋人时的紧张感。   ……倒更像是见到恋人家长时的那种紧张感。   虽然她从来没谈过恋爱……唯一和她有超过朋友的亲密关系的,还只有他们的那位船长。但这并不妨碍尤菲米娅自信的认为自己对这方面很有经验。   他们还在别墅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有着白色长发的少女、跟着一位给人以沉稳感觉的青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看似情侣的两位白银阶巫师。   尤菲米娅立刻皱紧了眉头。   她嗅到了某种“血腥味”。   并非是鲜血的味道。   而是高阶的偶像巫师在杀完人后,残留的某种“染血”的影响。   ……怎么会有这么高位的偶像巫师在这里?   而且,这个发色……   他们两个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那个满脑肥肠的老肥崽,人都快嗝了、居然还敢调戏我……”   “你想说的是脑满肠肥吧……”   “但我是真的很吃肥肠了……”   “呃,你这么一说,我也……那明天下班去吃肥肠火锅?”   “好耶!”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快步从他们旁边路过的时候。   尤菲米娅在亚瑟讶异的目光下,突然快步往前跑了两步:   “——请等一下!”   她伸手叫住了前面路过的两位玩家。 第1098章 仍在传递的光   “……嗯?”   被叫住的哈士奇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在被尤菲米娅叫住的瞬间,她察觉到自己心中产生了微妙的颤鸣——那种感觉,就像是将尺子的其中一端用手压在桌角、然后拨动另外一端。   虽然哈士奇这方面的经验比较少……   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个人与自己一样。   都是白银阶的偶像巫师!   而且她们应当还正好处于同一个子学派……所以在她们发生“接触”的瞬间、就会产生共鸣。   共鸣会让她们之间的状态、心情、影响在一定程度上的同步。如果她们的等级有差异,那么就是高位的那个人无条件对低位的产生影响,而低位的那个则无论如何都无法影响高位。   ——偶像学派的巫师就是这样的。   与其他学派不同。   因为“相似律”和“触染律”的存在,影响最大的就是偶像学派的巫师自身——他们共同接触过相同的知识、掌握了相似的法术,这就有了相似律;而他们接触这一知识的相似性,又让他们之间有了使得“触染”发生的媒介。   这就让所有偶像巫师,就像是有着内部网一般……又像是某种用信息素来沟通的动物族群。   无论是对话、敌对、帮助,在他们产生任何形式的联系之后,在他们接近的一瞬间……就会产生这种共鸣。   高位的偶像巫师对同派系的低阶巫师,有着如同神明对信徒一般的掌控力。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对方的思维、让对方信任某人或是突然暴怒,也可以让对方与自己逐渐相似、通过这种方式来浸染……或是说,污染对方的心智。   “……您也是相似律的偶像学派巫师吧?”   哈士奇有些惊奇,又有些热情伸出手来:“学姐好!我叫哈士奇……是一名新晋的‘创造师’!”   ——白发少女心中那真正的热诚与纯洁,瞬息之间触动了尤菲米娅。   假如是其他人,她一定会怀疑对方不怀好意。   但在与对方的“共鸣”状态没有解除的情况下,尤菲米娅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了对方的真挚与欢喜。   并非是贪图某种利益……并非是试图欺骗自己、也不是恐惧之下的虚与委蛇。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见到“和自己相似的人”而感到欢喜。   尤菲米娅从未见过如此单纯的人。甚至单纯到已经有些出世了。   她甚至能够从哈士奇身上体会到一种隐约的神性……   正因偶像巫师之间的共鸣,尤菲米娅的心中也有所震动。她必须正视哈士奇的这份真挚、必须做出回应——   “……我是尤菲米娅。”   她有些犹豫,还是把自己的姓氏说了出来:“尤菲米娅·梅尔文……我是一名‘神子’。”   说到这里,尤菲米娅感到口中有些发苦:“你不要害怕我,先等我说完……”   虽然她已经叛离了梅尔文家族。   但梅尔文家族,却依然给她的身体烙下了些痕迹。   ——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她即使不在梅尔文家族内进阶、却依然变成了“神子”。   她的进阶已经到头了。   因为“神子”的下一个职业,就是黄金阶的“人间之神”。或者说,神子就是用于孵化“人间之神”的卵。   每当上一位“人间之神”离世,七年之后就会有一位神子变成“人间之神”。听起来就像是有三段进化的宝可梦族群一样……   而“神子”这个职业……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为了能够完美继承人间之神,所有的“神子”都是严格按照相同的培养方式来进行培养的。除非“梅尔文”的姓氏被剥夺,否则她只要还是一个“梅尔文”,就依然有着继承“人间之神”的权利和义务。   如果是普通的梅尔文,可能会为此而感到荣耀。   但尤菲米娅在离开家族之后,对此进行过了许多调查……   结果就是,“人间之神”的继承、可能会连带着意志一起。   换言之,每一代的人间之神……其实都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尤菲米娅也不知道,继承这个职业会将自己的意志抹消、还是融入于“更大的我”之中。但她总之对这一命运而感到厌恶。   但尤菲米娅始终想不明白。   不知为何,就连当年的“狼教授”都被除名了。   ——可她却始终没有?   而只要她还是“神子”,就会对周围的偶像巫师、尤其是精研相似律的偶像巫师持续造成精神污染。   他们终有一日,会被混有属于“梅尔文”的成分。   最开始,是在升级的时候多出一个梅尔文家族的技能;再之后就是说话行事逐渐向她偏移。最后就会变成“不姓梅尔文的梅尔文”……按照尤菲米娅的理解,这就等于是杀死了上一个她。   但是,哈士奇那纯澈到足以映出尤菲米娅的眼中,却没有厌恶和恐惧。   那只是明亮如昔。   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在思考的婴孩一般纯洁。   光是看着她的目光,尤菲米娅就不由得沉迷于其中。   而哈士奇的言语,更是震撼了她的心: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尤菲米娅!你是担心精神污染,对吧!   “但是,这种程度还差得远呢!想要想染尽我的话,起码还差三倍的量!”   “三倍吗……”   尤菲米娅喃喃道。   她认真的思考着,什么情况下自己才会三倍程度的对哈士奇造成共鸣。   但哈士奇的话还没有结束。   她发出慷慨激昂的声音:“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说着,哈士奇被她身边的青年轻轻捶了一拳。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嬉笑着与对方闹成一团。   尤菲米娅能够感知得到,那是发自内心的畅怀大笑。   甚至尤菲米娅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又到底在笑些什么。   那无边无际的快乐,就宛如闪耀着光辉的雪崩一般。从两人共鸣着的心脏的彼端涌入,将尤菲米娅心中的阴郁、暴躁与痛苦瞬间淹没、冻结。   ——她早就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那些忧愁与苦痛,以及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如同钢铁的囚笼般锁住了她。   只有在船长身边的时候,才能感到些许安心——只有睡在船长身边的时候,名为“梅尔文”的噩梦、自己在被“人间之神”吞噬的未来,才会暂时消退。   或者就是跟在赦罪师身边之后……经过赦罪师长期的心理辅导与治疗,她才终于解下了面具,承认自己就是“尤菲米娅·梅尔文”。   在那之前,她甚至都不敢提“梅尔文”这个词。   ……可就在这一瞬间。   就像是突然戴上了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眼镜一般,她感到整个世界突然亮了起来。   早就无法感受到快乐的她,只是待在哈士奇身边、嘴角就会忍不住的露出笑容。   总是郁郁的胸口,也仿佛得到了疏通、变得畅快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安南的事。   但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尤菲米娅突然不想去找船长了。   因为。   船长,我好像……   ……终于找到属于我的光了。   她注视着哈士奇,在心中默默念着。 第1099章 重逢与争吵   “……大概就是这样。”   赦罪师笑眯眯的说道:“我感觉到有戏看就藏了起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在她身后,四人恭恭敬敬站成一排。   十三香,哈士奇,尤菲米娅,亚瑟……   安南表情复杂的看向哈士奇。   虽说他也知道,偶像巫师之间是存在“共鸣”的。但安南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   可无论怎么说,就几分钟的工夫、甚至双方都是初次见面的情况下,你就招到了一个……这算是女朋友还是信徒来着?   ——你这么牛逼,在原本那个世界里咋还是单身来着?   美少女的外表影响就这么大吗?!   安南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哈士奇。   他陷入了沉思。   好像的确也不算小……   有了以哈士奇的审美和捏人手艺,亲手定制的“最美的躯体”;再加上她闪光的内在和有趣的灵魂。这似乎的确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质变。   ……不过有一点安南倒是没想到的。   原本四人规模的修罗场,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有人退场了。   看尤菲米娅这样子……估计是不会去找塞利西亚了。   塞利西亚对她来说,就像是对亚瑟·灼牙差不多。她是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的,是他们在无限黑夜中唯一的、希望的灯火。   她也只是他们离开黑夜的希望,仅此而已。   某种意义上,“白银”冒险团其实就是一群失败者互相舔舐伤口、凑在一起散心的结社而已。   是那种凑在一起唱Loser也不会感觉到奇怪的画风。   ——但现在,尤菲米娅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光了。   “既然你们都到了。”   安南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就要把塞利西亚请过来了。   “除此之外……我还得向你们公布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亚瑟心知尤菲米娅多半不会问,于是他非常识趣的接茬问道。   “你们来晚了。”   安南笑眯眯的答道:“奥菲诗他们,已经到了一阵了。”   就在安南话音落下后不久。   他们所在的门就被推开了。   塞利西亚带着奥菲诗与马人少女露西亚,从外面走了进来。   露西亚虽然看身材算是比较小巧的类型,那是以马人的标准来说的——她一进屋,房间内顿时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对、对不起……是我太占地方了……”   露西亚发出悲鸣声。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像是个十二三岁不擅交际的害羞小姑娘。但看她的上半身,也的确是这样一位小姑娘……而且远比人类更加精致。   她的皮肤像是瓷器般,在灯光下甚至在反射着光芒。而她的指甲白皙如玉石。   尤菲米娅有些好笑的走过来,抱住了露西亚。   或许是因为还有马身来负重的原因……露西亚的身体既轻又稳。即使尤菲米娅将自己的身体重量完全压过来,看起来害羞又胆怯的露西亚却依然能稳稳撑住她。   “好久不见,露露。”   尤菲米娅抱着露西亚,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有些亲昵的低语着。   露西亚反而是有些无奈:“其实也不是很久呀,尤菲……”   但她还是反手过来抱住了尤菲米娅。   这边的气氛看起来还挺好。   可另外一边就不一样了。   亚瑟与奥菲诗之间的气氛,却明显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亚瑟挑了挑眉头,嘴角上扬:“怎么,我们流浪在外的的王子殿下,终于要继承王国、迎娶公主了吗?”   “我的确打算做出些许改变。”   有着黑色短发、琥珀色双眼,面容宛如雕塑般英俊的青年,对亚瑟的嘲讽毫不动摇:“我已经充分的意识到了我之前的错误。   “我之前认为,如果待在丹尼索亚……就是与这个国家积沉的罪恶沆瀣一气。但等我出去旅行了这么久,才意识到……罪恶并不只限于丹尼索亚,外面的世界也并非纯净如光界。   “就算我离开了,丹尼索亚也不会有任何好转;而我就算离开了丹尼索亚,也未必就会变成圣人。”   “所以呢?”   亚瑟嗤笑一声:“您大慈大悲的决定回来拯救这个国家了?那我们是不是该跪在地上感谢国王陛下的恩赐?”   “你说得对,”奥菲诗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确实要回来,拯救这个国家。”   “就凭你一个卖唱的?”   亚瑟的声调变高了。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目,宛如流动着的熔岩:“那你之前怎么不懂这个道理?还要立誓从此放弃继承权,不再回国?   “虽然这里不是诺亚,但你以为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因为我只有我能做到这件事。”   奥菲诗沉声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之前已经和安南大公谈过了,他准备出手了……他会帮我击败我的所有敌人。”   “你是打算,靠凛冬公国的统治者来帮你清除你在联合王国的政敌来上位?”   亚瑟甚至气笑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卖唱的?   “你从来就没有参政议政过,完全没有执政经验——你不知道人民需要什么、贵族需要什么、商人需要什么、教士需要什么……你不知道这个国家的各项情报,不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少钱、赚多少钱、支出多少钱,你甚至都没见过什么叫做‘政务’、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丹尼索亚的正规军长什么样子。你就在外面一边唱歌一边冒险,回来就要统治一个国家?   “那我宁可让你父亲、你哥哥们继承你这个位置!他们的确什么都不会,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废物——有其他贵族们的管理,这个国家至少不会因此而灭亡!”   亚瑟激烈的斥责道。   这让安南有些讶异。   这位灼牙家族的破坏巫师,居然反而是保守派的一方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   奥菲诗的声音也渐渐提了上来,能听出他也开始有点火了:“这个国家继续下去,早晚会烂个干净透彻!你也亲眼见到了,无论是诺亚还是教国,地下都市亦或是老祖母快要醒来的凛冬公国,所有国家都在变好——只有联合王国,一代不如一代!   “丹尼索亚代代废物,那么最初是如何建国的?这是谁做的?是谁放任的?这就是那些‘国事顾问’所做的事——当然也有你们‘灼牙’的一份!   “你不知道那个技术意味着什么吗?丹尼索亚就要内战了!你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吗?那内战是谁引发的?   “——就是你所说的那些,在‘管理’这个国家的贵族们!”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打算集权吧?像是凛冬大公一样?可凛冬大公有老祖母背书,你有什么?你不会真觉得雅翁是站在你们身后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如果按照平时他们在白银上的争吵。   这个时候,塞利西亚就要来劝架了。   但她现在只是乖巧的站在门口,就像是罚站一般。   那粉紫色的长发在身后束成了双马尾,过分娇小的身躯让她看起来才不过十五六岁。   ——这也是安南的要求。   安南要求塞利西亚不要劝架……而是让他们彻彻底底、痛痛快快吵一架。   把想说的,该说的话……都一口气说出来。 第1100章 第三之奇迹   随着亚瑟与奥菲诗之间的争吵变得愈发激烈,他们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虽然还没有开始砸东西、也没动手,但他们也显然已经开始上头了。房间中的其他人,也是要么退远、要么保持沉默,就这样看着他们争吵。   而在这激烈的争吵环境中,首先变得不安起来的,正是在安南的命令下、不允许过去劝架的塞利西亚。   但她并不是因为两个朋友在吵架而感到不安,更不是担心他们会在这里打起来……   毕竟无论是亚瑟还是奥菲诗,他们显然都不是蠢货。据理力争,还可以说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念——更何况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对方是错的,就更不会认为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   然而说归说。   要是在一位神明和凛冬大公的面前大打出手,那就不够体面了——   他们毕竟不是什么无所顾忌的普通人。   亚瑟是赦罪师的枢机主教、在自家神明眼前他不会作出什么无理的事情;而奥菲诗则即将与安南大公形成密切的合作关系……或者说的更清楚点,就是奥菲诗需要安南的帮助。   他们虽然上头了,但也还是有理智的。   不过动手是不可能的——然而上头了之后,开始互相翻旧账这依然是无法避免的。   塞利西亚感到惶恐的原因是……   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这些伙伴之间,居然有这么强烈的矛盾。   她越听,就越是惶恐。   这份矛盾的厚度,显然不是在他们离别的这段时间中产生的矛盾。   而是早就具有的……甚至可能是在他们在“白银”上见面之前,就早已存在的矛盾。只是他们照顾自己的情绪、服从自己的管理,而没有将这份矛盾表露出来而已。   但因为塞利西亚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她以自己的魅力,而将这些人强行聚在一起。他们随着自己旅行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是越积越多、越来越深。   而塞利西亚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每次在他们吵起来的时候,都认为这只是小事、就上前将他们拉开。亚瑟和奥菲诗都是很理性又很成熟的人……就如同他们现在不会打起来一样,在被塞利西亚劝架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将自己的矛盾展示出来。   这份矛盾如同酒液,被积压在心底。随着共同旅行的时间越长,它也变得越发醇厚……   ——结果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没有被真正解决掉。   反而是因为他们与塞利西亚“皆为情人”的奇怪肉体关系,那份最开始的“讨厌”、“敌意”已经逐渐酿化为“恨意”了。只差一步,就要衍化为“杀意”。   直到现在,安南真正让他们痛痛快快吵一架的时候,塞利西亚才能从他们的表现中意识到——她虽然与他们两个都是情人的关系。   但她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们。   就如同一位母亲,根本不了解自己两个孩子之间积累着怎样的矛盾。而是一昧的“制止争斗、等待他们冷静下来再思考”,结果反而让他们之间的矛盾逐渐积累成了仇恨。   “……这是我的错吗?”   塞利西亚低声喃喃着:“是我之前太过傲慢,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在他身前的安南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颤抖着的塞利西亚。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是,也不是。”   塞利西亚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曾经的塞利西亚那种魔性的自信与魅力,已经伴随着她失去了黄金阶的位阶而一并丧失了。   或者说,作为“石中船长”、被人们夸耀为“深岩中的虞美人草”的塞利西亚,那种仿佛将一切都掌握于手中、对任何事物都能从容不迫的处理的自信,正是在她昔日那极端的自卑心中孵化出来的异物。   正是她当年什么都没有的记忆过于鲜明而强烈,才会让她在“什么都拥有”的时候,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自信、自尊、自傲的感情。就如同草根出身、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一样……正是因为她深知“底层之苦”,才会对自己如今的成功有着如此明确的认知。   因此,她的身上才会有那般璀璨夺目的自信。   对于全部都是失败者的“白银旅团”来说,那种自信正是引领他们重新成为人的“星光”、或者说是指引未来方向的“火炬”。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的话,那正是——【船长】。   正是因为塞利西亚在样貌、等级、能力等方面的全面压制……那种不怕任何事、也不顾及任何道德观的近乎狂气的随性,对于这些流浪着、迷茫着的失败者们来说,正是有毒又会上瘾的虞美人草。   “白银”上的所有船员——包括露西亚在内,都与塞利西亚是情人关系、也都曾经发生过关系。但除此之外,塞利西亚却不怎么看得上“她的船员们”之外的人。   ——那种关系,其实比起“恋人”或是“情人”,更接近于逆冬者当年对她的驯服。   也就是“狗与主人”之间的关系。   而在塞利西亚掉落回白银阶之后,那种绝对的掌控力、自然也就不告而破。   就像是本来相处还算友好的“宠物们”,在离开主人身边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幅面孔。   亚瑟与奥菲诗之间的矛盾,正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在塞利西亚面前展示出来的……“真正的自我”。   说到底,那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立场、让他们之间无法共存。   亚瑟·灼牙的愿望是成为家主。   而灼牙家的家主,同时也是熔岩禁塔的塔之主——是“顾问会”的成员、丹尼索亚真正的幕后掌权者。   但奥菲诗所想的,是复兴丹尼索亚。不是成为被架空的、空有一个名头的“丹尼索亚王”,而是将被寡头贵族们钳制、分走的权力全部夺回来。   ——他们之间的矛盾,本身就是不可调和的。   一个人愿望的实现,必然伴随着另外一人愿望的破碎。   倒不如说,能让他们之间待在一起这么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名为“爱”的奇迹。   ——第三之奇迹。 第1101章 《赞颂天车之名》   塞利西亚毫无疑问,算是一个滥情的人——她能够刚刚与亚瑟共浴之后,转身便裹着单衣去找奥菲诗、或者也可能去找尤菲米娅。   对塞利西亚来说,她只是在追求单纯的享乐……但那些上了宝船“白银”的旅客们,她却最多只是口花花几句、从来不会与他们发生关系。   因为塞利西亚知道,那些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他们不是“自己的所有物”。   于是塞利西亚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不然的话,以塞利西亚那种男女通吃的魅力、相当广泛的XP系统与极为旺盛的欲望,被她祸害的人至少也是三位数起步……   但是。   所有人都有独占欲。   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塞利西亚与其他人的关系。但他们从来没有同时发生过关系。   她当时对还是“艾蕾”的赦罪师,曾经如此说过:“不只是亚瑟和奥菲诗——还有莉莉、还有露西娅,她们也同样爱着我。他们也理应爱着我,如同我也爱着他们。   “这是情场、也是沙场。若是有谁对这不满、不再喜爱我的话,随时可以从我的船上离开,我绝不会挽留——可若是留在这里,那就尽力讨我的喜爱。”   没错。   安南微微闭上眼睛。   这一幕闹剧,反而让他更加确认了一件事。   维系着他们之间那微妙无比的关系的……   正是——爱。   独占之爱。包容之爱。爱人之爱。   贪婪之爱。奉献之爱。牺牲之爱。   因此,就算塞利西亚自己不承认、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她其实一直在无意识的举行着“英格丽德”的升华仪式!   安南恍惚之间,脑中响起了“赞颂天车之书”中的内容。   ——那是属于,传说中的狂人的故事。   昔日曾有狂人听闻了天车的奥秘,于是决定寻找传说中的天车。   他如此兴奋的,对他的同乡伙伴们宣告道:   “命运乃天车之辙,而我则是命运之御手!我不会仅成为被掌控者,因为我亦是掌控者、是歌颂者、是被歌颂者、是长生者、是永生者——”   而狂人的父母老来得子,无法接受儿子离开他们的事实。   于是他们唬骗他、甚至找人来威吓他,告诉他“寻求天车就等于迈入坟墓”。   而狂人如此答复:   “让我安然步入坟墓吧——你们只需祈祷。”   “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我的手必被灼烧,因而变得强力;我的足必被灼烧,因而变得矫健。我的瞳孔必被灼烧如琉璃,因而得以注视天车。”   于是,狂人与父母告别,信心满满准备踏上追寻痛苦的旅途。   狂人历经诸多苦难,听闻唯有“崇善之心”与“真理之钥”才能搭乘天车。   于是狂人就去寻找圣人。   那是拥有着“崇善之心”的圣人。   但他发现,圣人的双眼看不到东西——他早已为世人哭瞎了眼,因而就算拥有“崇善之心”,却因为无法直视天车、而无法进入光界。   于是狂人只好放弃了这条道路。   他心知自己做不到如此纯粹的奉献。   狂人又去寻找贤者。   他那强烈的欲望,让掌握着“真理之钥”贤者倍加喜悦。   于是在考验过了狂人之后,贤者终于教授了狂人不外传的秘仪。   想要搭乘天车,就要先注视太阳。   需要先注视太阳,将光封于瞳中——在夜晚之时,再将光从月下放出。如此才能借着白昼之光而从夜间看到天车。   之后,需要从灵魂中唤醒“巨大之我”、将其送上天车。因为物质的身躯进入光界的熔炉,必然会被焚烧到一点不剩,只能用自己中唤醒的“另一个我”来抵达光界。   而贤者持有的“真理之钥”,可以通过插入灵魂深处、来唤醒这个“巨大之我”。只要狂人能够将光封于瞳中,他就可以借给狂人使用“真理之钥”。   于是狂人就兴致勃勃的开始试验。   再往下,就是《赞颂天车之名》里最著名的那一段。   每当有人想要表示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候,都会从这里进行引用或是改写、因此而被人们所熟知:   “我注视太阳,谋求封于瞳中之光。”   “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在光界的熔炉中,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我为此痛哭——我竟是凡物!”   他根本没有贤者的聪慧。   没有贤者那璀璨如宝石般的灵魂,根本无法将光封于瞳中。   他从贤者身边逃走了。   于是,狂人在经历诸多磨难之后,发觉自己仍是一位无法乘上天车的凡人……他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而万念俱灰。   他只能返回老家,而他的父母早已死去、只剩两座枯坟。   而还在给他打理父母坟茔的,就是昔日自己离家出走之时、抛弃在家的青梅竹马。   这时,距离他离开家乡已经过了七年。   比起他在外面遇到的小妖精、魔女、公主、女神……她的青梅竹马是那样的平凡。   但那份热诚而不变的爱,却让他想到了永恒。于是他热诚的爱上了对方,并与她结婚生子。从此不再离开家乡。   他的青梅竹马,自昔日的幼女,今日的少女,直至未来的母亲、祖母……直至坟中枯骸。   狂人以自己热烈而不变的爱,陪伴着她渡过了一生。   “我望着她便如同望着太阳。我的眼中留下泪水、瞳中封有光。”   “我是慕光的飞蛾,扑火般爱上她。”   “她那星星般的瞳孔映入我的瞳中,是两面相对的镜子。”   “镜中的不是光,是爱。”   狂人因为在旅途中,服用过精灵的不老泉,而拥有了精灵之血、纯净之魂。   狂人的寿命远长于妻子——而他因为有着精灵之血,而无法与妻子留下孩子。这导致了在妻子老死的时候,他却仍在壮年、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但狂人却仍然没有离开家乡。   就像是妻子等待着他一般,他也看守着妻子的坟茔七年。   直到妻子第七年的忌日,狂徒望着她的坟茔、却突然开悟:   “——我注视爱人的枯骸,并不为寻求任何东西。”   “她的形容早已枯老,昔日藏着星星的眸子紧闭。”   “我胸中的爱绝不因死而止;如同它也并非自生而行。”   “……可我注视坟茔之时,眼中却流下泪水。一如我目视太阳时流下的泪水。”   “啊,是了!我确是凡人;我是爱人之凡人!”   “我的魂灵是柴薪,这爱便是火;我的魂灵被火炙烤,如烟气上升;拥抱太阳、如慕光的飞蛾。”   “那就是我的光!她就是我的光!”   “那是永燃无休的爱,是从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   “我早已得到了我的光,我却浑然不知!”   “无需崇善之心,真理之钥。”   “爱亦可引领凡人向上。”   “我会枯老、亦会衰朽,也会如飞蛾向火飞去、被火炙烤。   “但在那之前,我将与光同行。   “我将与她同行!我将循光而行!   “——直到我比这光升的更高。   “直到我重新变得孤独一人。我的爱人将是我的影子,是我影子中投出的光。   “无需天车——因为我的爱人就是属于我的天车。   “她是永恒之女,不朽之光。我的光中之影,影中之光。”   “于是我衷心的赞叹——”   安南低声开口,循着记忆、轻声念道:   【——唯有永恒之女,引领我等上升。】 第1102章 弗拉基米尔最后的波纹   曾经的“梭罗尼克”。   如今的“塞利西亚”。   将他们在脑中叠放在一起的瞬间。   安南感觉自己脑中仿佛有电光一闪而过,就如同侦探过了个灵感一般。   他的脑中,突然响起了悲剧作家的声音。   那是很久之前,安南用四十枚圣光印痕交换到的情报——与“伟大级咒物”的全部情报等值的答案!   “——你一定会好奇,为什么梭罗尼克当年突然就不见了呢?   “——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联系上了当时刚刚重获新生的狼教授。   “——而狼教授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体、新的身份。【梭罗尼克】已经彻底的死去了。   “她的新名字叫做,【塞利西亚】。”   当时,安南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塞利西亚”这个名字上。   昔日的梭罗尼克,竟然就是那位石中船长?   传说中,美丽而危险的“深岩中的虞美人草”?   “真会玩啊。”   安南当时如此感叹着。   但现在仔细想想的话……   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悲剧作家就已经给了安南相当完整的情报。但那个时候,安南却因为疏忽与信息差,而没有注意到最重要的细节。   等到安南又得到了新情报的时候,也很难第一时间想起这段“已经充分利用过”的情报。   就如同搜索屋子时、在已经找过一次的地方,很难会想起来再找一次……更不用说这中间已经隔开这么久了。   如今还是安南突然过了个灵感,想起了“赞颂天车之名”的内容、然后又因此而想起了“双子座”的那个噩梦……   安南也没有料到,悲剧作家居然如此实诚——或者说,这正是他的愉悦之处。   明明最开始就给了全部的情报,但安南却没有猜出来。那么等到安南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就一定会为此而感到懊悔……就像是从最开始,就有人告诉你凶手就在你身边,但一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   那种懊悔之情,就是悲剧作家的食粮——他毫无疑问是故意的。他将重要的情报叠放到表层情报之下,目的就是为了看安南的这幅表情。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   安南沉声道:“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我已经找到了全部的真相。   “你们先停一下吧……亚瑟,奥菲诗。”   “你说……什么真相?”   一旁的尤菲米娅下意识的询问道。   而露西亚却是一怔。   在安南提出这件事的瞬间。   这位马人少女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目光变得空洞。   ——那是马人的未来视。   与她同步的,安南深吸一口气。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塞利西亚以前的名字,叫做‘梭罗尼克’,对吧。”   争吵被打断。   奥菲诗闻言也回过头来,点了点头。   “……是的。她以前曾是一位男性……包括她之前的名字,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   “这种事隐藏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亚瑟补充道:“我们互相之间必须足够了解,在一些关键仪式上才能不会出现乱子。比如说塞利西亚她如今使用的,只是一个相当逼真的‘人偶’而已。   “那么,如果使用曜先生的仪式为其治疗,反而会摧毁这层外壳。反而是石父那用于维修宫殿和石像的仪式,能够用来很好的治疗塞利西亚。”   “你说的没错。”   安南说着,瞥了一眼塞利西亚:“但我想……你们所知道的,也就只是‘她的名字和身份’而已。”   塞利西亚闻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猜到了,安南想要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对着安南露出了恳求的眼神。   她并不希望那个秘密被她的同伴们得知。   而安南只是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平静的说道:“你们所知道的,只是‘梭罗尼克叛离冬之手’这部分的情报。那么……在此之前的呢?”   他说着,同时看了一圈。   从人们的眼神中,安南就猜到了个大概。   ——恐怕只有人马少女露西亚了解一切,但她却很好的保守着这份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安南继续答道:“据我所知……曾经的‘梭罗尼克’,是一个天生的‘杀人者’。   “与其说他擅长冬之手的工作,或者擅长剑术……倒不如说,他所擅长的就是‘用于杀人的技艺’。   “他有杀人的技艺和兴趣,却没有杀人的动机。对这个世界也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于是当时他的老师,弗拉基米尔便带着他加入了冬之手。   “那个时候的梭罗尼克,并不擅长任何事。他对任何事都拿不准主意,总是要别人给主意。遇到问题的时候,他就会不知所措,希望他人能够给予一定的帮助。   “他总是觉得自己长相平凡、不敢与人对视,因此总是低着头、反而让他的背变得佝偻;他敢于为所有任务奉献自己的生命——并非是因为他对凛冬公国有足够多的忠诚,而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任何价值。   “——是的,梭罗尼克认为,自己这条命虚无而空洞、即使死去也无所谓。”   安南说到这里,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白银旅团的其他人:“能想象得到吗?这就是你们所认识的‘塞利西亚’。”   “……怎么可能。”   尤菲米娅眉头紧皱:“我们从最开始,认识的‘塞利西亚’就不是这样……”   “我可以证明。”   亚瑟答道:“我应该是第一个认识塞利西亚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充满了自信——并没有这些人格上的缺点,而是一个充满了光辉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想象不到,所以找不到‘以前的塞利西亚’;我们也想象不到,所以找不到‘现在的梭罗尼克’。”   安南答道:“如果仅仅只是‘更换了美貌的身体’,性格会一瞬之间有如此程度的逆转吗?”   尤菲米娅瞳孔微微一缩。   “难道说……”   她突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塞利西亚’与‘梭罗尼克’,真的是两个人?”   听到这个说法,连塞利西亚自己都是一脸愕然。   安南眯起眼睛。   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最后与安南对话时,曾经说过一段让安南无法理解的话。   “——原本的梭罗尼克会死在地下……无论何时,塞利西亚只是他的假面而已,他始终都是梭罗尼克。但与你扯上关系后,他却彻底变成了塞利西亚。”   “——梭罗尼克不会在‘死’上附加这么多的要素,他不会试图在‘死’中寻求价值。在我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塞利西亚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杀死她,并且离开了……”   “——你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已经再也无法作为梭罗尼克而死了……或者说,昔日的梭罗尼克已经被你杀了。”   当时的安南,曾以为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有些诗意的“形容”。   但如果反过来说……   弗拉基米尔当时说的,都是实话呢? 第1103章 英格丽德的仪式   “梭罗尼克,与塞利西亚——从最开始,就是两个人。”   安南回过头来看向塞利西亚:“你还记得吗?关于尼古拉斯二世的事情。   “他只是一段噩梦中的残影而已。却以为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炼金术师尼古拉斯。   “你也只是保有了梭罗尼克的记忆——无论是性格还是个人能力都与他截然不同。你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过于自卑、因而在得到了这具躯体之后就变了个模样?”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原本就是你的性格?”   “……难道,我就是英格丽德?”   塞利西亚的瞳孔剧烈震动。   听到安南的分析,她现在自己都开始认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忘却记忆的英格丽德了。   安南却是摇了摇头:“不,你的确就是你自己。   “因为这具躯体的确就是‘被创造出来的人偶’。英格丽德不可能变成人偶。   “但问题是……你是由谁制造出来的呢?”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仔细想想,梭罗尼克如今的身份“塞利西亚”,是谁给他做的呢?   ——正是“狼教授”弗雷德里克·狼之心。   他的“壳”来自于梅尔文家族,内在则是黄金阶的偶像巫师“灰教授”的一部分存在——“愈骨者”加上“狼教授”,就可以合成为“灰教授”。   那个时候,“英格丽德”与弗雷德里克都在灰教授那边学习。   他们是同学的关系,也曾有过暧昧的少年情愫。   而被“英格丽德”曾经看上、打算作为仪式材料的异性中,就曾出现过这个名字:弗雷德里克·梅尔文。   从这里,其实就可以推理出——灰教授本来就认识英格丽德。   并非是跟灰教授学习时的那个有着一头暗蓝色长发的女孩。   而是作为“千面幻塔的塔之主”、“好运小姐的教宗”的,真正的英格丽德!   但是,在封存了自身记忆的英格丽德上门“学习”的时候,灰教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不可能不了解这件事……当年理解与共鸣之神“奉宴者”,也曾封禁过自己的记忆在人间游历。   再回头想想,灰教授还天天在英格丽德面前念诗。   念的就是《赞颂天车之名》。   就像是希望对方想起来什么东西一样。   换言之……灰教授他从最开始,就是与英格丽德站在一起的!   而塞利西亚这个身体,正是“狼教授”亲手制作的。   “……那么,这个外貌是谁的呢?”   安南肯定的答道:“毫无疑问,这外貌正是来自于‘英格丽德’!”   听到这话,亚瑟瞳孔一缩:“这么说起来……我当年,也曾经认识一位塔之子。她的长相就与船长非常相似……”   “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吧。”   安南平静的问道。   亚瑟顿了顿,点了点头:“也可以算是。”   “那也就是说……”   奥菲诗的表情有些复杂。   那似乎是有些怜悯,又像是庆幸。似乎眉眼之间还有些悲伤。   而塞利西亚双手抱紧了自己,像是畏惧寒冷一般瑟缩着、低下了头。   粉紫色长发的少女微微颤抖着。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那个真相,也必须被说出来。   于是,安南说出了真相:   “塞利西亚,你其实并不是梭罗尼克。你从最开始,就是一位女孩子……或者说,你是以‘梭罗尼克’为祭品、制造出的‘英格丽德的偶像’。”   这正是“偶像学派”最原始的定义。   所谓……泥偶石像。   人为的赋予某些象征物以特定的意义,希望它能够借由“相似律”和“触染律”而起到某种特殊的作用。   最典型的,就是祈雨用的“偶像”。   天朝古代最流行的法术就是祈雨法术。通常来说,他们会先用泥或者木头塑造龙王爷的像,并举行复杂的祈雨仪式。但如果祈雨失败的次数太多,他们就会愤怒的鞭打、斥喝、套上锁链,甚至推倒拆毁龙王爷的“偶像”。实在不行就再换一个。   而在日本也有类似的紧急手段。如果祈雨法术实在无效了太多次,愤怒的村民就会将当地供奉在神社的神明,拖出来丢到稻田里。   欧洲的意大利人,也曾用试图使用圣徒的“偶像”来祈雨,并在失败后将圣像丢进水池中、或是被逐出它们所守护的教区。利卡塔港的教众,还曾在干旱时将圣人除去衣物、套上脚镣和锁链、甚至打它们的耳光来威胁“必须立刻下雨”。   这种手段在世界各地都有——凡是在已经兴起石塑技术、却仍旧蒙昧的过渡中,都有类似的传统。   这些“偶像”当然不具有祈雨的神力。但人们强制赋予了他们这种概念——并将他们视为活物,来进行膜拜、控制或是威胁。   正因他们是活物——才会恐惧、才会贪婪、才会……畏惧于人。   将虚无的概念、将没有生命的泥偶石像,授予“身份”。   使其“自认为人”。   这正是“偶像法术”的根基。   “我懂了!”   同属于偶像学派世家的尤菲米娅,第一个完整的理解了安南意思:“虽然船长认为自己是‘梭罗尼克’,但我们所有人看到的人物,都是与那个英格丽德完全相同的‘塞利西亚’。那么船长实际上就是作为‘英格丽德’的偶像而存在的。   “她认为自己是‘梭罗尼克’,就像是藏于冰块中的毒。随着冰块逐渐融化,毒被逐渐释放于杯中……而随着她逐渐否定自己‘梭罗尼克’的过去,她就会越发接近英格丽德。   “实际上,在塞利西亚诞生的那个瞬间、梭罗尼克其实就已经被狼教授杀死了。留下的,只是有着梭罗尼克的所有记忆、误认为自己是被更换了身体的‘塞利西亚’!   “如果只是单纯的赋予塞利西亚以人格,她仍会以为自己只是‘人偶’。必须要让她认为自己是活物——是活生生的人,才能与英格丽德形成‘强偶像关系’!”   也就是说。   在塞利西亚否定自己作为“梭罗尼克”的人生之前,那么她就是“梭罗尼克”。哪怕是神明亲自前来,也只能从她的灵魂深处查出“梭罗尼克”的成分。   但当她否定了自己的过去。   将自己追寻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最大愿望完全否决。   认为“梭罗尼克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认为自己“最好从来不是梭罗尼克”的瞬间……   剧毒外部的冰块就融化了。   她就真正的成为了塞利西亚——英格丽德的替身!   “也就是说,”安南平静的说道,“在塞利西亚见到逆冬者,并且被他抛弃之后……或者说在那之前一段时间。”   逆冬者毕竟是梭罗尼克的老师。   和安南最初认为的,“他傲慢的自认为了解梭罗尼克”不同。   他的确了解梭罗尼克。   正因如此,他反而才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人。   他察觉到了,安南陷入于英格丽德的阴谋之中——这是一个安南无法破解的阴谋。   因为安南是“好人”。   正因逆冬者的死去,所以安南更不可能杀死塞利西亚——也不可能杀死塞利西亚所重视的人。因为就连安南自己,都没有将塞利西亚认为是“梭罗尼克”。   “——无论如何,我也拒绝帮助你。   “——我自是恶人。但没什么不好。我欣然接受一切后果,但绝不会忏悔。   “——恶人就要以属于恶人的姿态走到底。”   他所说的“帮助”到底是什么?   与天车之书无关。因为无论如何,只要他死去、安南就可以得到他身上的残章。   那时他所说的帮助,正是“英格丽德的阴谋”。   “——在我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塞利西亚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杀死她,并且离开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慈悲”。   到底是梭罗尼克还是塞利西亚,与他无关。   他之所以放弃杀死塞利西亚,正是因为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她足以夺走安南的一切!   正因他是恶人。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察觉到这个阴谋的弗拉基米尔。   才故意留下了足以让安南的一切化为虚无的,最后的陷阱。   “从逆冬者认为的,‘真正梭罗尼克已死’的时候开始。   “——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以‘爱’之要素升入黄金阶。就意味着英格丽德,已经完成了她的仪式。” 第1104章 亚瑟的虚无之心   英格丽德的仪式,从最开始就没有布置在自己身上——而是摆在了作为替身的“塞利西亚”身上!   为什么英格丽德突然开始拖延时间?   “只需要拖延就可以胜利”的奥秘到底是什么?   其实与她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根本无关……   就算安南率领玩家们击溃英格丽德的全部随从,也根本无济于事。   那些气势汹汹的“前男友军团”,不过是被丢出来吸引安南注意力的替身而已。   那正是英格丽德的阴谋——或者说,是“仪式”的其中一环。   从“毒手”开始,再到那一船“载满”恶魔之血的货船……英格丽德一直在暗示安南、她有着非常多的手下,而且有针对玩家的特殊技术。   这正是为了让安南把玩家们叫过来。   而如果安南想要掩盖玩家们的存在,就必须将白银旅团——或者说,主要是其中的奥菲诗·丹尼索亚叫回来。   也同样因为安南是个好人……他不可能将塞利西亚作为交易的筹码卖给奥菲诗。所以他一定会将所有人都一起叫回来。   当亚瑟·灼牙,与已经觉醒、斩断了自己与“梭罗尼克”全部联系的塞利西亚再度凑在一起的时候,英格丽德的仪式就已经开始生效了!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   安南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亚瑟。   “为什么‘塞利西亚’会第一个与你接触?原因很简单,因为狼教授所看中的那个真正的目标——正是你。其他人不过是分散诸神注意力的幌子而已。或者说,他们正是用来和你‘竞争’塞利西亚,以此催化你心中的‘爱’的。   “——那么,你的特殊之处在哪呢?”   亚瑟沉默了。   他的面容变得阴晴不定,指甲攥紧、深深切入掌心。他的鲜血流淌出来、滴落在地面上,“一腔热血”便轻而易举的将地板融化点燃。   而从安南身边蔓延而出的寒气,则将被点燃的地板瞬间扑灭冻结。   他并不是傻瓜。   甚至在“白银”上,除了喜欢将秘密和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不告诉他人的露西亚之外,他从来都是最聪明的那个、也一直都是负责给其他人出主意的那个。   安南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想要承认。   而在安南说完之时。   亚瑟就知道……他已经没法再逃避了。   “之所以选中了我,估计是因为……我其实真的认识英格丽德。”   亚瑟·灼牙缓缓说道:“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熔岩禁塔这一代的塔之子!”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自己那满是痛苦、满是波折的人生。   不过只是他人手中摆动的棋子而已。   “……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亚瑟低声说道:“恐怕,从我接触她之后……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作为一个优秀破坏巫师最大的才能——正是亚瑟那平静到近乎虚无的内心、即使发生任何事也不会真正动怒的平和。   为了不让自己愤怒到极点,灼牙家从小就会培养他们的“傲慢”。当他们对很多事都认为“我无所谓”的时候,才能算得上是可控的破坏巫师、而不是人形核弹。   但即使如此……   亚瑟那近乎虚无的内心深处,却也有一团怒火逐渐生气。   并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天赋被剥夺这件事。   他身边所认识的所有人、结识的所有人,都只是被棋手随意摆弄的棋子。甚至可以说,他们正是因为亚瑟而被害的……   ——他们的人生,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被改变、走向歧途。   光是“自己发挥不好,害了队友”这件事、就会让亚瑟感到万分难堪。   而自己只是“存在”,就害了他人的事实……   更是让骄傲的亚瑟所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不仅如此。”   安南平静的答道:“更是因为,只有你——什么都没有。   “你其实什么都不希望。在整个白银旅团中,只有你是异类……你几乎什么都不希求。”   安南说到这里,扬声道:“回忆一下在丧歌公国的那个噩梦吧。在你们之中,只有亚瑟——只有他的愿望,‘顺理成章便可抵达’。   “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最深的愿望,都需要‘从最开始就扭曲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说,只有‘人生重来’或者‘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才能完成那种事。   “只有亚瑟——他什么都不需要。   “因为他的人生其实相当圆满。他最开始的愿望,是顺应他人的期待而成为塔之主。但当亚瑟从家族离开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再渴求那个位置了。   “换言之,亚瑟的欲望是‘空’的。   “他原本就有着进阶黄金的可能性。因为如果英格丽德不插手,他原本就是这一代的塔之主……而这足以证明他的才能。   “他之所以无法成为塔之主,并非是因为他突然变成了什么废材男主。他的‘灼牙之痕’消失,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原因……他被人陷害、注射了恶魔之血,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恶魔之血是非常稀有的咒性材料,只有和堕落者有密切的联系才能得到。   而恶魔之血也的确能够强化破坏法术的效果。   ——最主要的是,灼牙家也的确有人曾经投靠堕落者。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约四分之一的人都选择了堕落之路。   他们一般都是意志比较薄弱,无法遏制自己学习破坏法术时带来的破坏欲、而忍耐不住欲望就不小心杀了人或是毁坏了重要的建筑物。   对于一般的超凡者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问题。   但破坏巫师一般作为“调停者”,而成为被人信服之人。   如果滥杀无辜,他们就不再具有调停的权威了。   换言之——他们就会从此失业,至少无法再进入到丹尼索亚枢密院了。哪怕只是“成员会”也不行……直接落回到凡人。   正因如此,很多人干脆就选择了摆烂。   反正愈发强烈的破坏欲望根本无法克制,而他们已经杀了人也无法回头了——那么就不如叛逃,以佣兵的身份随意宣泄自己的破坏欲望。   但已经抵达白银阶的巫师,就无法再回头进入堕落之路了。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成为堕落者——于是他们就会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在青铜阶的时候就选择堕落之路,而非是“灭绝人欲”的升华之道。   这就形成了另一条支系。   他们流落在外、远没有灼牙家族掌握的极大权力,但也能算是“灼牙”。因为灼牙家族无比显眼的外貌特征,他们所犯下的罪、很多也会被归入灼牙家族身上。   因此,“堕落者”的话题,在灼牙这边非常紧张而敏感。   虽然亚瑟因为太过倒霉,大概率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陷害的……但哪怕只是“与叛徒联合”的可能,长老们也不敢相信。   因为,假如那些堕落者就是这么想,因为他们可能会出现,“这种事不太可能,所以亚瑟肯定是无辜的、被陷害的”这种想法,才故意让亚瑟回归家族呢?   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亚瑟的才能根本没有半分受损。只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而被剥夺了继承巫师塔的可能。”   安南缓缓说道:“正因如此,他少年时分的愿望……也就是那个‘继承塔之主的位置,亲自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愿望,也就无法完成了。   “从那之后,亚瑟失去了他的‘黄金之魂’。   “而只要亚瑟再度充满了渴望……他随时可以进阶到黄金。   “那么,什么情况下……亚瑟会再度拥有对力量的渴求呢?尤其是,这个渴求来自于‘他对塞利西亚的爱’。”   安南若有所指的,看向了奥菲诗。   ——毫无疑问。   就是现在。 第1105章 安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白银旅团的所有人。   除了早就猜到了的露西亚之外。   其他人的背脊骤然间被冷汗浸透。   “……就差一点啊。”   奥菲诗深吸一口气:“还好,还好……”   他显然是最后怕的。   万一英格丽德的阴谋成功,那么他毫无疑问要分首锅!   不仅破坏了天车的飞升,让这个世界的未来掌握到了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手中;还让他与凛冬公国联合、以此让丹尼索亚再度复兴的未来被切断;甚至塞利西亚都可能会有危险!   作为仪式的耗材,塞利西亚凭空消失都不是没有可能!   “……是我的错。”   于是,奥菲诗毫不犹豫,立刻对亚瑟低头道歉:“对不起,亚瑟。是我之前太过急躁了……”   “不用对我道歉。”   在争吵结束之后,亚瑟很快冷静下来并摇了摇头:“我也有错。不,是我的错更多。我之前所说的,并非是客观理性的观点,而是掺杂了对你的嫉妒与成见……是我首先就对你看不顺眼,才会找茬与你争吵。   “而我也并非只是想要与你辩论……而只是你的说法看起来好像很帅、很讨人喜欢。所以才想要揭露你的本质,让人们讨厌你……”   这里的“人们”,显然就是特指塞利西亚。   亚瑟对塞利西亚并不具有真正的“爱”。   但他对塞利西亚却有一种独占欲——而这种欲望在奥菲诗与塞利西亚的亲密关系之中,正不断被催化着。   而好脾气的奥菲诗,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亚瑟对自己的威胁,才会一反常态的与他发生激烈的争吵。   可一旦这种冲动的感情褪去、理性重新回归……   那么亚瑟和奥菲诗也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成熟,开始互相道歉。   和尤菲米娅不同。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死犟的人。   一旦意识到自己有错、而且被人利用了,于是就第一时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的确,他们之间积累了大量的矛盾。但那始终是个人对个人的反感——是他们的私事。如果他们之间的矛盾被人利用,那么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先将那个共同的敌人击败。   与其说是情敌。   不如说是宿敌。   正是因为他们的性格、爱好、追求,甚至出身立场都完全相反。他们才会如此水火不容。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够如此了解对方。   因为最为了解他们自己的,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也即是对方。   随着他们开始诚实的进行自我分析与自我批判,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就立刻缓和了下来。   “既然你们决定不吵了……我可以说两句了吗?”   安南在一旁开口问道。   奥菲诗恭敬的对着安南低下了头,以“丹尼索亚”继承人的身份规格、向比他年轻不少的安南大公行了一礼。   而亚瑟只是平静的回过头来,抿起嘴唇、双手抱胸对着安南点了点头。   “你们之间最为根本的矛盾……正是塞利西亚。但塞利西亚是个活人,她到底爱谁是她的事,她的意志不会因为你们之间的决斗、地位、胜负而改变。   “除了塞利西亚之外,剩下的就是你们的出身所导致的立场冲突。   “奥菲诗作为丹尼索亚,希望将王权从丹尼索亚枢密院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让王国重新正常的运转起来、而不是被各有立场的‘顾问’们,暗中瓜分整个国家。   “而亚瑟——究其根本,是因为他对自身才能的自信。而导致了他对奥菲诗的不信任。他那言语之中,并非是认为那些贵族们必须存在、也不是对回归君主专制而有什么不满……而是认为奥菲诗不配成为这个人,对吧。”   听完安南的总结,两人沉默了一会、随后先后对安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安南的分析。   “那么,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   安南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教国的特殊管理方法吧。所谓的‘至净厅’……由七位教宗轮流担任教皇来进行独裁。   “那么,丹尼索亚可以仿照类似的模式……由作为守护神的‘雅翁’的教宗、作为王权代表的丹尼索亚王、作为超凡者势力代表与超凡矛盾调停者的熔岩禁塔的塔之主,三人分管整个联合王国。”   也就是说,将“顾问会”这个机构直接取消。   或者说降级为“委员会”。   他们依然能够提出意见,管理国家。但无法触及最高级的权柄。让最为有力的三方,也即是王权、教权、巫师塔……来共同管理这个国家。   “因为巫师塔的武力最为强大,所以由巫师塔之外的一方来控制军队;因为教会在贵族与平民间的威望最高,所以由教会之外的一方来控制人事任命;因为丹尼索亚王室天生有着对这个国家的强宣称,所以他们就必须远离“立法”。   “正巧你们两个之间,立场完全不同、行事与思维方式也不同、还有着非常深的矛盾——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你们会串通一气,再度让这个国家堕落。你们之间的矛盾,反而成为了优点。通过这种方式,三方可以互相监督。而因为是三人,所以总可以达成‘多数胜过少数’,快速达成意见统一。   “那些顾问会扯皮几年、也因为各方复杂的利益介入,而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也就能快速落锤。以此可以大幅加速政策落实。   “——我称其为‘三贤人’制。”   安南缓缓说道:“如果你们能够联合在一起,那么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若有所悟。   然而亚瑟思考了一阵,却摇了摇头。   “……但我无法成为塔之主。”   他坦然道:“如果我的进阶会让英格丽德那个家伙的阴谋得逞,我宁可不再进阶。一辈子停留在白银,也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愿。”   “不用这么麻烦。”   安南轻笑一声:“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吗?   “英格丽德的真实身份,就是熔岩禁塔这一代的塔之子。”   “您的意思是……”   “直接杀过去。”   安南顿了顿手中的权杖,如此宣告道:“既然我们实在难以破解她的仪式……那么,干脆就直接去干掉布置这个仪式的人。”   “——但那可是熔岩禁塔!”   亚瑟眉头紧皱:“在塔之主与巫师们的面前,强行杀死很受欢迎的塔之子这种事……对大公您的声望,恐怕也不太好吧。”   “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客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安南微微后仰,嘴角忍不住的愉悦上扬:“我可是在给你们处理问题。这种事,当然是你来做了。如同奥菲诗也答应要清缴国内的腐朽贵族们……这种事我们这些外人,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我只是作为你们的朋友,对你们的这一举动提供了少许的意见或建议、并且对你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支援与保护而已。   “……难道不是吗?” 第1106章 安南全都是坏心眼   其实安南也很无奈。   原本还只是调侃,现在他恐怕真的就要变成举世无双的大阴谋家了……   安南出现诺亚之后,诺亚原本平稳进行的王选仪式就突然出了乱子。原本最有概率成为诺亚王的两位继承人,接连出现了意外。   最有希望成为新王的长公主,没有任何预兆的选择了退选。如今在远离王都的地方,管理退伍军人的置业问题、以及远洋勘探。   而另外一人则直接被不明真相的凶手刺杀了。   ——因为尼古拉斯二世的事,并不能被普通人知晓。尤其是在超凡知识被完全管控的诺亚王国。可一旦把尼古拉斯二世的部分全部挖掉……又会显得整个事件非常古怪,说不清又道不明、仿佛充满了阴谋。   诺亚那边的意外,还可以算是完全的巧合;凛冬那边派出军队批量逮捕、处死北部地区的贵族,也可以算是安南自己的家事。   但这次就是真说不清楚了……   安南来到联合王国之后,各地方超凡犯罪的案发率,顿时提高了好几倍。许多贵族与大商人都被人刺杀,在即将召开的“第一届丹尼索亚科技展会”的仓库中,一些珍贵的展品也不翼而飞、或是被莫名破坏。   假如之后,熔岩禁塔再度发生了爆炸……   因为破坏巫师的特殊性质……强大破坏巫师的死亡,可能会发生殉爆。在熔岩禁塔那种破坏巫师异常密集的地区,一个破坏巫师的意外死亡、可能会导致连环爆炸。   复数白银巫师连续死亡时的连环爆炸,已经能够对安南造成致命威胁了。更不用说还没有进阶黄金的亚瑟他们了。   虽然玩家们能够复活,但亚瑟他们不行。   既然这个计划是安南提出来的、而且英格丽德主要就是安南的敌人,安南也不可能直接放弃他们。或者是利用他们来拼命,以此战胜自己的敌人——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安南、或者干脆是黑安南,大概都会这样做。因为这是更有效率,也更加安全的策略。   但现在的安南,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   因为如果他也作出那样的事,那么他与他的“镜子们”也就成了同一类人。   哪怕只是“我不希望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这样的愿望,本身也可以作为一种前进的方向。   那么,为了保护亚瑟他们、也为了亲自战胜英格丽德,安南肯定得去一趟熔岩禁塔。而且他这次不得不去。   可那样的话,对于稍有分析力的外人来说,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安南大公抵达了联合王国后,他从凛冬公国招来了一批完全由高位超凡者组成的暗杀部队。   在那之后,很多主张开战的贵族都被不知名的超凡者刺杀。很多贵重的发明都被抢走或者偷走,而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展的工匠们,不少都被人绑架、掳走,消失了踪影——等他们回归的时候,他们还会证明自己的确是被安南掳走的。   之后熔岩禁塔就发生了为止的灾难,巨大的、连续不断的爆炸让当时在熔岩禁塔内的巫师无一幸存——这让人联想到诺亚那边泽地黑塔的惨案。巧合的是,泽地黑塔的事故发生时,安南也正好在诺亚……   而掌握了泽地黑塔的,正是安南的友人萨尔瓦托雷。即将掌管熔岩禁塔的亚瑟·灼牙,以及继承王位的奥菲诗·丹尼索亚,也与安南有私交。   之前联合王国还布置了很久。   那位“德勒斯特·弗拉梅尔”的发明,就是打算逼迫海盗们主动发起内战。   随后王国海军就可以用“平叛”作为借口派出正规军,在剿灭海盗之后顺势驻扎在各个小岛上。以此来武力接管这些在丹尼索亚控制外的区域。   而这个计划,安南这边是不打算进行改动……安南估计奥菲诗也不会有所改变。   丹尼索亚王国提高对菲尔德群岛的控制力,客观上来说也可以让联合王国逐渐变好。   首先各岛屿被抬高了许多的物价,以及被钳制的产业链都可以逐渐正常化,而他们从各个岛屿中来回、也不会再遇到海盗了。人民的生活都会有好转……毕竟这种靠海盗来间接剥削的手段,本身就是不健康而危险的。   但普通民众却不会意识到。   他们只会察觉到,丹尼索亚突然开始内战了——而这个“诱发联合王国发生内战来推平反对势力”的锅,安南也还得背下。   而之后他们生活转好,那自然是“三贤人”足够贤明、有才能。和这件事是无关的。   与此同时,因为奥菲诗的顺位太靠后,安南想要让他继位、就一定要杀死前面挡路的不少继承人。这其中肯定会留下些许痕迹……   于是人们就会恍然大悟——这也是安南大公做的!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收紧联合王国的权力!将分散在枢密院的权柄重新收拢……却又不重新归为国王一人。这显然就是为了控制“三贤者”!   如此一来,这个国家的高层就全部直接或间接被安南所控制,就如同诺亚王国那边的情况一般。   安南想到这里,顿时就垮起了个脸。   他总感觉,自己那“大阴谋家”的标签是拆不下去了。   而且安南感觉,后世的人再回头评判自己的时候,恐怕都会为安南环环相扣的阴谋发出惊叹——好一个乱世枭雄、绝代智将!   甚至安南自己都觉得这个“情报中的自己”是真的又帅又强。   但他不服的地方在于。   安南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无论是在诺亚王国、在凛冬公国还是在联合王国,安南都是能摸则摸。   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敌人自己找了上来——要么是打算杀了他,要么是打算夺走他的真理残章,要么就是一边打算杀了他一边打算自己成神一边还打算随心所欲的改造这个世界……   之后,安南在死亡的恐惧威胁下,奋力做出反抗——然后一不小心,就把对面给锤死了。他这一反击的余波,甚至让当地国家的整个环境就都变了。   并非是自然环境,而是人为环境。   ——还好,我的名声还没有完全坏掉。   诺亚王国和联合王国是肯定说不清了。   等老祖母醒来,凛冬公国那边还有一次大清洗——这次真的是安南亲自制订的“阴谋”。   想到这里,安南吸了口气。   还好安南之前开了个马甲,让地下都市的关系网,全部都集中到了他虚构的“隐秘之眼”组织中。而隐秘之眼的幕后掌控者,和我安南大公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加上,教国安南还没有正式去过。   考虑到正神对安南的好感,估计教国那边对他的看法,估计也会比较正面……   “怎么搞得我好像什么幕后黑手一样……”   在马车上的安南叹了口气:“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他们没有耽搁太久、更没有开个什么战前会议,不然曾经是千面幻塔的塔之主的英格丽德,可能就会察觉到不妙。   于是他们立刻出发——   从丹尼索亚王都到熔岩禁塔,只需要半天时间。   日落之前,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   除了安南与白银旅团、再加上艾萨克和塞利西亚。   安南这次还带上了哈士奇、龙井茶、十三香、阿电这四位在之前的行动中表现优良的巫师。   因为他们这次就是去找麻烦的,所以考虑到“历年法仪式”,赦罪师和纸姬就不能跟过来了。   而在安南身边,听到这话的哈士奇,有些微妙的侧过头来、异常聪明的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即使是脑浆被融化的哈士奇,也是知道有些时候不能实话实说的。   “咱们来下棋吧,陛下?”   哈士奇主动岔开了话题,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张棋盘:“您看,这是我新发明的游戏,我管它叫巫师自走棋……规则也很简单,每个巫师都有不同的学派,而每个棋子都分青铜、白银、黄金三个等级……” 第1107章 哈士奇哭唧唧(二合一)   哈士奇发明的巫师自走棋,规则其实还算比较简单。   让安南在接触这个游戏的第三把,就以大比分赢过了哈士奇——   安南这边摆着的棋子,是黄金阶的玛利亚和安南,还摆着另外三个各不相同的青铜阶失能巫师。   而哈士奇那边的棋盘上,则是摆着七八个白银阶的巫师军团。   结果在开战的第一时间,迷你玛利亚便卷起了风暴——那是甚至能够真实的卷动安南发丝的飓风。它将那些巫师吹的七零八落,施法都变得困难无比。   而迷你安南则突然化为了大约一掌高的纯白巨龙……一口霜息便将大多数白银阶的巫师送走了。   “可恶,这就是脑子好使的感觉吗……”   哈士奇一脸不甘:“为什么脑子好使的同时运气还能这么好……玛利亚和安南明明都是稀有度最高的棋子啊……”   安南有些微妙。   讲道理,他其实不觉得这个游戏和智商有什么关系……   而且其实在哈士奇进阶到白银后,就不可能再存在“智商不够用”的情况了。   所谓的白银之躯,就是《赞颂天车之名》中所描述的“服用过精灵的不老泉后的精灵之血、纯净之魂”。单纯比较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的话,哈士奇现在直接去最强大脑都没问题。   她的智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哈士奇下意识的选择不去使用而已……   “我觉得你的游戏还有不少改进的余地。”   安南轻咳一声,提出些许意见:“思路上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个游戏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呢?   “你所说的这个‘派系羁绊’——它的效果我已经感受到了,比如说失能巫师每到两个、四个、六个就会增加失能法术的威力和控制成功率……但为什么我和玛利亚之间就没有什么‘血缘羁绊’呢?   “而且是不是也可以用国家来组成某种属性?比如说三个诺亚人、三个凛冬人之类的……只有单纯的派系组成的话,它其实很难吸引那些巫师们购买。”   “我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哈士奇顿时眼睛一亮,往安南身边坐的更近了一些。   她将那些棋子都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那并非是实体化的手办,而是某种幻象投影。就像是盗版Amiibo一样,放在棋盘上就可以召唤投影。   大约每一枚棋子、都类似于宝可梦圆卡的大小。上面有着圆形的立绘,正下方标注了法术学派、身份、名字、效果。   青铜阶就是完全相同的棋子、重叠一到三层,而白银阶就是四到六层叠在了一起,黄金阶就是七层以上……   这些棋子随时可以合并,也可以进行拆分。当它们贴在自己这边的棋盘上时,等到下一个回合开始、它们就会被具现出来。   而当它们战斗的时候,这些圆形棋子并不会移动。假如哪个棋子战败了,它们就会自行翻转过来、背面向上。等到下一个回合,对方还可以继续将卡翻回来、并且调整位置或是合并拆分。   等到战斗阶段,某一方全部正面的棋子被翻过去的时候,就可以得到等同于败者那一方“背面向上的卡的数量”的全部积分……也就是【胜者通吃】。   这个积分并不是从对面那里扣除,而是直接得到。但是,完全避战不放棋子、来遏制对方分数上涨的手段也是不可行的。   为了模拟“背靠巫师塔、无路可退”的环境,手里的巫师棋子至多只能闲置七张——其他的棋子全部都要上场。但积分却是可以储存的。   而在每个回合结束之后的等待阶段,每个人都可以抽五张卡、并且可以用积分额外抽卡。本回合的第一张额外卡按一分算、第二张是两分、第三张是四分……因此虽然积分可以存储,但也不能完全存储。   与此同时,多余的卡牌也是可以处理掉的。在准备阶段将手牌投入废弃池,就可以以“一张一分不二价”的回收价格得到象征性的分数。   但比起用这种方式来拿分,“处理掉拖后腿的菜鸡”才是更重要的目的。   如此进行五个回合、或者其中一方先拿到五十分,就算是比赛结束。   这些棋子本身战斗时,是依靠AI驱动、全自动施法的。但它们也不是完全的自走棋……因为他们还是可以“有限手动”的。   棋手可以通过在战斗时,将某个迷你巫师身上叠着的一张卡弹出到废弃池的手段,来发动它写在卡面上的特殊效果——这相当于永久去除了一张卡、或者说一枚棋子。   迷你安南的那个变龙,就是这个效果。   哈士奇的思路,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模拟巫师的“底牌”、或是“歪曲法术”之类不通用的能力。   你说它是自走棋吧,还多多少少带点超量元素……   “是这样的,陛下。我之前就想过,但是……”   哈士奇认真的说道:“巫师们的国别并非是散乱的。比如说失能巫师基本都在凛冬公国,破坏巫师中的大半都来自联合王国。   “在这种国家与学派重复度极高的情况下,以国别来判定‘羁绊’,就很容易出现不平衡的情况。数值稍微出点问题,就会导致某个学派特别强、或者某些特别弱。而我们的游戏是要卖给全体巫师的,平衡性很重要。”   至少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某个学派比较菜鸡之类的话……不然就有了公然引战的嫌疑。   “但就算不以出身地来做属性和羁绊,像是一些特殊情况还是可以有羁绊吧。比如说亲属啊,师徒啊,情侣啊,战友啊之类的……总之就是要做两套属性、第二套最好要跨学派。   “再一个,就是强力棋子的出现频率会少一些……要么就调低属性。黄金比白银强很多,这也是合理的,但强力棋子还能出黄金就不太合理了……”   “其实我概率调的挺低的,这里两百多张卡一共就只有九张安南,结果这才第三回合你就抽到了八张……”   哈士奇苦着脸:“我觉得这显然不是概率的问题,是陛下你有问题……”   “那就把无名菜鸡卡再多来两倍。”   安南当机立断,发出了污染卡池的声音:“把强力卡的概率进一步下调……或者说,以‘每人两百张’左右的标准,将卡组互相洗牌。   “其实我觉得这个游戏,两个人玩不如多个人玩好玩。你应该试试弄一个多人对战模式,如果能凑到六到八个人的话,就可以以每人六十张到八十张为基准、混合在一起抽牌了。甚至可以让他们自己来准备自己的卡组,这样你也好卖牌不是?”   “……您的意思是,一包一包的卖卡吗?”   “那不然呢?”   安南发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还想一次买断吗?”   “我本来想要让他们买棋盘的……这个卡的制作成本也不高来着。”   懵懂的新策划哈士奇发出了纯洁的声音:“我打算让他们买了棋盘,就送他们配套的六百张卡,然后让他们自己尝试着精简卡组、把不要的剃掉……”   而安南立刻斥责道:“笨蛋,棋盘的价格可以调低一些。给棋盘想办法做个识别码,然后收他们成本价就好了……初始送他们一百张卡就够了。强力卡给他们尝个鲜,以33%的概率塞进去十一个有名有姓的巫师、但每个只给三张,特效可以做好看一点,叫它们‘彩卡’。   “然后做成盲盒、以一包三十张的比例,大约每包给一到五张彩卡。等那些巫师们意识到,强力巫师没法进阶到白银的时候,就会购入卡盒。等巫师们使用了强力棋子的黄金阶效果,肯定会爽到去购买其他卡盒的。   “卡盒也不用太贵,虽然巫师们都非常有钱——哪怕排除转化巫师,其他巫师们一个月的收入也普遍超过二十银币。那么卡盒的建议零售价,就可以收大概三盒一银币的价格。”   “这个没问题。”   哈士奇很快回答道:“这种卡的成本非常低,因为投影仪式其实是在棋盘里、卡牌里面只存了数据……做一千张卡估计也就一银币左右。   “而且其实如果是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他们应该是可以自己改卡数据的……这个加密能挡住大多数巫师,但和我同阶的偶像巫师就挡不住了。”   “问题不大,让他们改。反正玩家主体还是巫师学徒,或者低阶巫师。”   安南摇了摇头:“他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其实没有。我们并不靠棋盘、或者卡盒来挣钱。我们是靠这个概念来挣钱……甚至都不是赚钱、而是宣发。   “因为巫师们哪怕花了钱,也不会变强——最终他们下棋的时候,还是要将所有人的卡组混在一起的……那么当有一个人有强力卡组的时候,其实提高的是所有巫师的游戏体验。那么他就可以成为一个玩家群体内的话语主体。   “如果这个游戏非常流行,那么巫师之间还会形成一种排斥风气——假如某个人的卡组水平太低,其他的小巫师可能就会不带他玩。这就会形成一种社交压力。   “哦对,你还得做一个‘归属码’。让他们开包之后的棋子,能够登陆自己的棋盘、一键回收到棋盘内部。防止在游戏结束之后,就找不到自己的棋子了。   “然后再预留一个交换功能,但是每月限制交换数量。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抽卡之后再集换交易。这样的话,所有在玩这个游戏的巫师,他们之间就有了新的共同话题,于是就有了新的社交途径、能够轻而易举的形成一个新的社交圈……   “唔,我还有一个想法。你不是有很多游戏嘛?   “如果你游戏的质量都不错,我就给神秘女士举行仪式询问一下,能不能建立一个基于神秘领域的共用、常驻神术。它的效果就是记录你的游戏数据,包括玩了你的哪些游戏、玩了多少小时,胜率是多少。   “哦对,你还可以加上一个‘成就系统’!让在所有你制作的游戏中取得特殊成就的玩家,永久获得一个成就徽章、或者一个计数器——比如说在这个巫师自走棋中,使用‘失能法术冻结了多少人’;或者在那个机甲游戏中,‘极限规避了多少次攻击’……”   “假如你之后的对战类游戏做的多的话,还可以用你的游戏为主体,做一个世界范围内、以巫师为主体的竞技比赛。比赛地点就开在凛冬,正巧我最近有点钱可以用来投资……   “你要争气啊,哈士奇!争取让你的游戏的竞技比赛,能够吸引世界各地的巫师前来——通过这种方式筛选出来的,肯定就是比较缺钱的巫师。那么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拉拢他们的机会,也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认识凛冬公国的机会。   “毕竟之前的凛冬公国,围剿巫师的传统太过古老、时间又太漫长。精灵时代姑且不算,如今这个时代,巫师——尤其是转化、塑形两家的巫师,更是最大的生产力来源。凛冬公国现在也需要大量的巫师资源。   “而从我这一代开始终止这种传统,又很难不会让人觉得我是在钓鱼……不如用这个比赛作为噱头,让他们亲自来看看‘冬年结束之后的凛冬是怎样的繁荣’,用亲身经历来消解错误——或者说、‘过时的’认知。”   看着滔滔不绝分享心得的安南,哈士奇瞳孔剧烈颤抖。   ——他还说他不是什么阴谋家!   从来没有接触过地球上的游戏,只是看了她做出来的十几种还处于胚胎状态下的游戏,就能直接想到如此缺德而完善的运营方式……   甚至还能从巫师游戏上,一拐转到凛冬政局——而且根据哈士奇的推测、安南的计划似乎还真的能实现……   这些才只是能够跟她这个外人说的!   哈士奇都不敢想,安南还有多少后续的阴谋藏在心底……   “正巧,我们快到熔岩禁塔了。”   安南当机立断:“等到了之后,你就去跟他们兜售这个游戏。”   “但不是还没改呢……”   “不要紧,等战斗结束,我估计他们也活不了几个。”   安南沉声说道:“主要用他们做个内部测试,也不指望从他们身上挣钱——破坏巫师也不算很有钱。就是看看这个定价如何,他们能不能接受。测试完了之后,你可以把别的游戏也试着卖给他们,尽量卖个高价。   “毕竟等战斗结束,估计他们身上的财产就也要淹没于火山熔岩中了。那就不如便宜了你,用于做你后续开发的资金。   “正巧,我们还可以用你作为幌子,先混进去。”   直接从外面打进去的话,等于是挑战一个巫师塔的对外防御力。   安南可不想作为木桩,去挑战“在巫师塔的加成下、熔岩禁塔的所有破坏巫师集火一个目标,究竟能打出多少输出”的成就。   让哈士奇那张颇有亲和力的憨憨面容作为盾牌,他们混进去的概率就高了不少——如果见到英格丽德再开战、如果战斗结束的快,说不定还能有点幸存者呢……   而哈士奇的直觉,让她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安南的意思。   她的瞳孔以三倍速剧烈颤抖。   你还说你不是阴谋家!   我把游戏给你玩,你甚至想用我当盾牌!   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哈士奇啊—— 第1108章 受缚之塔   虽然安南给出了许多改进建议,但哈士奇这边却根本来不及修改——至少那个“羁绊词条”是一时半会加不上去的。   唯一能修改的,大概就是贩售方式……   于是在马车上,哈士奇开始匆忙的将她带来的一些试用版进行拆分。   哈士奇为了方便的运输货物、随身携带样品,她之前还专门学习了一个仪式法术——【神龛术】。这个法术的效果,是能够在自己的存在“内侧”开辟一个空间,在里面存放体积与质量都不超过自身的物品。   而在里面存放的物品,会逐渐异质化、被施法者本身持有的影响逐渐浸化。因为这属于“自身内侧”,所以无论是施术者举行某种仪式,也会影响到内侧存储的物品。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主动将材料往某个方向进行特化培养,将通常材料直接腐化成具有特定影响的咒性材料。   哈士奇倒是不需要这个法术真正的功能,她只是缺一个储物背包而已……   而看着她在一旁忙,安南也在帮忙整理。   等他们弄完了,马车也就抵达了熔岩禁塔。   ——这也就是安南之前所说的,那个外观上来说与意大利南部的维苏威火山几乎一模一样的火山。   也是让安南确定了,这个世界也是镜像地球的原因……   都市、乡村、奇观、沼泽、森林——这些可能都会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有所不同、而产生微妙的分别。   但是峡谷、火山这种特殊地貌,却有相当程度的“难以改变”的特性。   ……只要没有什么高位破坏巫师在这里战斗或是死亡,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来说,想要改变这种特殊地貌还是很难的。   因为熔岩禁塔的存在,这座火山直接被简称为“禁山”——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确实不允许普通人随意进入。所以这个名字倒也没起错。   安南他们抵达这里的封禁线之后,都要从马车上下来、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   不仅是因为坡度太陡,马匹难以爬坡;又或是因为硫磺味道太过刺鼻,以至于让马匹不愿意接近……更是因为当有凡人越过这条线的时候,就会立刻被结界感知并排斥。   只有超凡者与持有信物的人,才能继续往前——否则就会感觉到越来越强的胸闷感……只有离开禁山才能恢复。而扛着这种胸闷感爬山,完全是可能会猝死在半山腰上的。   他们徒步走了很久,才终于接近了山顶。   和动画与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小型火山不太一样。   熔岩禁塔所处的火山,仅是火山口的直径就超过六百米。火山口附近别说是插个巫师塔,如果不怕火山喷发的话、直接原地铺个大学都没问题。   事实上,这其实就是传说中埋葬了古城庞贝的那座活火山。甚至庞贝城本身就是建造在这座火山喷发后凝固的熔岩上的。   而当时,曾有一位地理学家分析过维苏威火山,认为它肯定是一座死火山。人们相信了他的论证,在火山脚下正常生活着、甚至在肥沃的土壤上栽种着各种作物。   然后,距离立下这个论证还不到一百年——维苏威火山就爆发了。   ——假如这真的是镜像版的地球,那么这座火山应该也是一座活火山。   那么熔岩禁塔,到底是如何防止它喷发的?   面对安南的询问,亚瑟给出了答案。   “因为熔岩禁塔并没有修建在火山口,而是修建在火山内部,陛下。”   “内部?”   下了马车跟在亚瑟身后的安南上前两步、像是个好奇的孩子般追问道:“应该不是直接把火山口堵死的那种方式吧。”   “当然。”   亚瑟点了点头。   但他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露出恭敬的神色——而是一副领队的姿态,和哈士奇露出身上的白银首饰、坦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而安南握持着双首权杖、带着兜帽,像是个年轻的学徒般跟在他后面。   ——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计策。   而亚瑟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头也不回的解释道:“你也知道,在精灵时代结束后……所有的巫师塔都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新能源。   “熔岩禁塔的方式,就是从活火山中抽取能源。   “支撑整个熔岩禁塔的,是古代炼金术师所制成的四根支柱。这支撑柱本身称重能力极强,而且还具有相当程度的导热性——就我看来,那个与其说是导热,倒不如说是直接抽取能源。   “它们源源不断的将火山深处的热力抽取到巫师塔内部。由四根特制的导热金属支撑柱、以及超过一百根巨大的锁链。这四根支撑柱,一端连着三棱柱形状的熔岩禁塔、另外一端就没入到熔岩内部。   “除此之外,还有超过三百条的巨大锁链,从各个角度锁住熔岩禁塔的塔身、另外一端则钉在火山内侧。”   “……这岂不是把熔岩禁塔捆成了个粽子?”   哈士奇脱口而出:“感觉好涩哦。”   亚瑟有些头疼的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虽然不知道粽子是什么……但它的确是被捆着的。熔岩禁塔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受缚之塔’——这才是它在精灵时代的名字,也是最古老的名字。”   “又在给女孩子炫耀才华了吗,亚瑟?”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   从火山顶部的一处巨大岩石后方。   背靠着岩石,盘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   那是身体超过两米的巨人,他的胳膊甚至就比安南的大腿还要粗好几圈。   而在他回过身来的时候,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硫磺味道顿时强烈了几倍。   他那眯起的瞳孔中,闪烁着与亚瑟一般无二的硫磺光泽。   “赫克托耳……好久不见了。”   亚瑟喃喃道。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但又很快变得严肃:“今天轮到你值守吗?”   “没错,亚瑟。”   被称为赫克托耳的眯眯眼大汉,取出了一看便知道是凛风白塔出品的“谎言测定用道具”。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第二个问题是,你们来熔岩禁塔做什么?”   赫克托耳缓缓问询道。   而亚瑟微微一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是以两位高阶巫师带队,七位稍低一阶的巫师、以及两位同样比领队低一阶的超凡者友人跟随。特别是,我们这些巫师占据了所有的巫师学派。我们组成了这样的队伍。   “这次前来……是这位小姐、希望能够来熔岩禁塔推销她所发明的诸多巫师游戏。如果可以的话,她背后的投资者希望能够与熔岩禁塔达成长期合作关系。”   他所说的话,全部都是真话。   因此“侦测谎言”的法术,当然也通过了。   ——这是由安南提供给亚瑟的知识。   玛利亚制造的这一批玉牌,其实算是有后门的。   基于敕令法术的所有类型的检测装置,只能给出“是”或“否”的答复。无论是侦测毒性、侦测谎言、侦测杀意,其实只要数值在玛利亚制定的某条线以上,就会被判定为“生效”。   就比如说,这个录入身份用的“门卫专用装备”。虽然能够判定谎言……但只要说的话全部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一些部分,其实也可以通过判定。   这就是为什么安南让亚瑟与哈士奇站在前面。   他们这次,其实是安南和艾萨克这两位黄金阶带队,剩下的九位白银阶超凡者跟随。除了塞利西亚和奥菲诗之外,剩下七人都是巫师。   两名黄金、九位白银的阵容实在太过豪华。   一般人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   而看到亚瑟与哈士奇站在最前面,他们肯定就会下意识的往“两名白银、九位青铜”上考虑——其实这个阵容也已经很豪华了。   至少是能够被重视到被值守者单独汇报的程度。   赫克托耳通过内置了传声仪式的侦测谎言玉牌,将他们一行人的信息送了回去。   “嗯,登记完毕。你们进去吧……应该不需要我带路吧,亚瑟?”   赫克托耳笑着又问了一句。   亚瑟点了点头,也不理会他。   便是顶出他那标志性的傲然表情,从那位大汉身边路过了。其他人见状也没有搭话,而是快步跟在亚瑟身后。   一直到他们走出很远,那位巨人般的男子都在后面、保持着微笑盯着众人的后背。 第1109章 嗡鸣着的骨灰   “那算是你的熟人吗?”   哈士奇回过头来,有些微妙的看向亚瑟:“他一直在看着这边诶。”   “随便,让他去看……无所谓的。”   亚瑟头也不回的说道:“那家伙就是喜欢多事。”   “赫克托耳先生显然也是灼牙家族的人——从他眼睛的特效、以及周身的硫磺味道就能看出来。”   龙井茶低声分析道:“我觉得他可能与亚瑟先生认识……而且关系应该还不错。”   听到这话,亚瑟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在队伍的最前排——随着亚瑟这么一停,整个队伍也就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显然有些复杂。   几度欲言又止,亚瑟才终于开口,向龙井茶轻声问道:“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之前他喊你名字的时候,笑的非常自然。而我注意到,那个时候你的嘴角也下意识动了一下、似乎是习惯性的想要笑一下。”   龙井茶耸了耸肩:“而且他开始对你打招呼的那句话……认真来说,对你的人格其实是稍有冒犯的。如果不是好朋友之间的玩笑,那么就一定是来自仇敌的挑衅。   “但我看了看,你对那句话却没有什么反感的表现。所以我判断你们应该是好朋友。”   “……龙井茶,是吧。”   亚瑟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往前走去。   他微微侧过脸来:“假如你出生在联合王国,一定能成为优秀的超凡侦探。”   亚瑟顿了顿,微微闭上眼睛。   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一般。   “他的确是我的朋友……如果按照辈分来说,他其实是我的小叔。   “因为我的缘故……我的父亲走得比较早。在我父亲死去后,第一个来安慰我的,就是赫克托耳。”   亚瑟缓缓说道:“当然,我也不敢真的相信他。   “因为在那之前不久,我还差点被我的二叔谋杀——之所以是‘差点’,就是因为赫克托耳叔叔救下了我。这也是我敢于在父亲被族人谋杀后、还敢与他见面的原因。   “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我一直避免与他再接触。一直到我后来加入熔岩禁塔,成为了塔之主的学生之后,我才重新遇到了他……   “那时我才知道,他从最开始就是熔岩禁塔的导师。我在熔岩禁塔的时候,愿意和我一起玩的同性并不多……赫克托耳算是一个。虽然他天天带着我去喝酒,而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亚瑟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声音意外的平和,完全没有平时的傲气与自得。他聊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很是有些怀念。   但哈士奇却突然补了一句:“可我看你……似乎对赫叔有些愧疚的样子?”   闻言,亚瑟的右手指尖微微一抖。   他有些讶异回过头来:“这也能看出来的吗?”   亚瑟并不否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其实与船长有关……”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船长了,亚瑟。”   一直在队伍最后,保持沉默的塞利西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亚瑟身后。   她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的‘白银’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或者说,我已经摆脱了‘白银’赋予我的诅咒、顺利抵达了愿望的彼岸。”   “真的是这样吗?”   奥菲诗突然开口:“可我觉得,你并不算开心。”   “愿望已经达成、与每天都能过的高兴快乐,这是两回事。”   塞利西亚叹了口气:“满足愿望并不代表解决了人生所有困难,只是完成了自己必须去做的目标……仅此而已。   “如果要说快乐不快乐、开心不开心……现在这种平稳的生活,肯定是不如在船上到处冒险来的开心。”   “那么,你不如……”   “——但是,”塞利西亚打断了奥菲诗的话,“如果再让我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来过这样的生活。比起快乐不快了,我现在考虑的是,我应该做些什么……以及我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就不要说那些话了……奥菲诗。”   塞利西亚叹了口气:“我不想拒绝你。”   说了半句话便被打断的奥菲诗,却只是眉头紧皱、凝视着塞利西亚。   “就是说啊,奥菲诗。”   就在这时,一旁的亚瑟嗤笑着:“人不是为了自己过的高兴快乐而活的……尤其是在‘你自己的命不属于你自己’的时候。如果你只是一介平民、或是普通的超凡者,那也就罢了。   “但像是塞利西亚,也像是我、像是你——我们都背负着某些东西。我们所代表的并不只是我们……我们是为了更多人,才会向着黄金之地进发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配为王。”   亚瑟深深的回望了一眼奥菲诗:“因为你太自由了。”   哈士奇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两个人怕不是又要吵起来了。   但这次奥菲诗却没有驳斥亚瑟。   他看了一眼塞利西亚,似乎有所触动、陷入了思考之中。   见状,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如此。   不出他的预料……让亚瑟说一百句,也不如让塞利西亚说一句来的有用。   在宝船“白银”上的所有船员,真正爱上塞利西亚、将她作为自己灵魂伴侣的,其实也就只有奥菲诗一人。所以当塞利西亚选择自由的时候,奥菲诗也会选择自由……   而如今,在安南的帮助下,塞利西亚的愿望已经完成了。支撑着她四处漂流的动力也就消失了。   就如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天天到处疯玩,结果某天突然玩腻了、顿悟了,回来决定踏踏实实过日子了一般。她如今所做的事,就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赎罪——但她的确只擅长杀人,所以如今、她也只能选择作为安南的护卫。   这自然不可能是多么愉快、多么无忧无虑的生活。   却是塞利西亚所认为的……最适合自己的生活。   在她的愿望完结之时,塞利西亚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是长大了。   只是这次成长,来的稍微有些迟了。   一行人之后无话。   直到他们抵达火山口——这时才看到,那些悬挂在四周的锁链之间,竟是搭上了一条螺旋向下的黑曜石吊桥。   那吊桥踩上去,甚至是有些温热的。   而这螺旋向下的吊桥,踩上去甚至很是晃悠。而脚下的石片也并不宽,稍有不慎就仿佛会一脚踩空掉进火山。从下方不断涌上来的、蒸腾着的热气,甚至会让人眼睛模糊、发酸,看不清路。   哈士奇吓得一把揽住了身边亚瑟的肩膀,用亚瑟的身体当做支撑点、整个人的重量都挂了过去——虽然也没有多沉。   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感觉自己有些腿软。   ……她不是凛冬人吗?   而感受到哈士奇毫不忌惮男女之别的动作,亚瑟也是一脸无奈。   但他也没说什么——也并没有像是他与塞利西亚的交流那样,直接反手搂住哈士奇的腰。   亚瑟只是攥紧了扶手,右手则按住了哈士奇的右肩、走的更稳了。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捞一手把漏下去的她拽回来的准备。   而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十三香的面色也变得异常苍白。   他本来想要扶住安南的肩膀,结果手才刚伸出去、就稀里糊涂的被艾萨克接了过去。这倒也更好,至少艾萨克看起来会给人以更强的安全感。   “你们这是……恐高?”   龙井茶的表情有些怪异:“是恐高还是单纯的胆子小?”   “我……我也不到啊……”   十三香甚至声音一时之间都有些颤抖,不过他嘴里却不停的再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能是恐高吧,但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的恐惧感……是因为下面有热气在不断蒸我的缘故吗?还是因为第一次没有挡板的情况下站这么高?还是因为我知道掉下去就会被熔岩融化?虽然我哪怕掉下去也不会真的死掉但总之不要慌我先找找看关掉痛觉的选项在哪里……”   他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虽然这道路看起来很吓人,但好在他们也不用走太远。   大约六百米的直径——往下走个三圈,就抵达了一处平台。从这里,有一座桥直通熔岩禁塔的中间部分……似乎接到了外面赫克托耳的通报,大门已经被人打开、两位身着金红色长袍的巫师面容严肃的站在门口,像是两座门神。   “——请进吧,各位。我已经知晓了你们的来意。”   和“破坏巫师”给人以危险感的概念不同。   那是属于塔之主的声音。   一个理性而温柔的声音,从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容器中传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哈士奇小姐能先来见我。我在负十八层,你们可以搭乘升降台下来。   “其他人一起来也没有问题、也可以四处去逛逛。我已经给他们打上了游客的印记。除了负十八层之外,自负二层到正十七层都是可以通行的区域。”   而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光之要素奔流于他的眼中。   区区盒子,挡不住安南的视线。   他看的一清二楚——   在那个小盒中……并没有什么发声装置。   在那里面装着的……   是一捧不断“嗡鸣着”的骨灰。 第1110章 颤抖着的大脑   与泽地黑塔和翠玉塔相反。   熔岩禁塔的塔之主,并不是住在最上面……而是住在巫师塔的最下面。   ——是的,熔岩禁塔与其他的巫师塔是反着来的。   毕竟翠玉之塔的能源来自于翠玉录,而泽地黑塔的能源来自于不灭圣火,都存储于最顶层的。   “地下十八层……”   在脚踏实地之后,很快就又恢复精神的哈士奇,忍不住开口吐槽道:“这个家庭住址听起来稍微有点阴间。”   “阴间?”   艾萨克有些不解。   腿还是有点软的十三香恹恹的解释着:“就是说,有点接近冥界的感觉……”   “那你可还真说对了。”   亚瑟说道。   “熔岩禁塔的核心概念之一,就是【步入地狱】。”   “就如同我们翠玉塔的【登天之梯】吗……”   艾萨克若有所思。   在翠玉塔,学徒们随着学习、可以逐渐上升自己的阶级。随着他们的学识提升,就能进入更高层的巫师塔。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能够逐渐“提纯巫师学徒的上升之欲”的仪式。   “没错。”   亚瑟点了点头。   “学习破坏法术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逐渐步入地狱的过程。”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只是掌握一些破坏法术、还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学徒……他们与学习其他法术的巫师学徒没有任何不同。   而到了青铜阶,破坏巫师就会开始有本质上的异化。   他们的体温开始逐渐上升,一旦皮肤有破口、血液接触到空气之后,便会突然升温,甚至可能会烫伤自己、显现出伤疤。当他们死亡后,体内的炙热之血便会彻底失控,燃尽自己的躯体。   四暗刻的职业“破坏者”的转职仪式素材之一,就需要在某位破坏巫师将死未死的时候,用特殊的器皿抽取到他们体内飞快升温、失控的“破坏之血”。   确切来说,破坏巫师判断死亡与否的标准,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脑死亡”、也不是神秘层面上的“灵魂离体”,而是“心脏是否停止跳动”——是当血液不再被他们的心脏泵动、停止流动的时候。   原本只是温度比较高、在遇到空气后还会进一步升温的“灼热之血”……只要停止流动,就会快速转化为能够将他们的尸体焚灭、甚至引爆的“破坏之血”。   这个破坏之血,就算不在仪式上使用、也可以精制成一种“爆炸液”。   而如果用破坏之血作为材料、炼制成毒液,再给匕首淬毒,就可以得到【毒液】系列的制式咒物。   【毒液-痛苦加深】、【毒液-心脏衰竭】、【毒液-高热血浆】等等,这正是灼牙家族的秘传技术。   ——用来制造【毒液】的材料,自然就是他们意外死亡的同学和同事。   “在破坏之道上,前进的越深、也就会越偏离人世。”   亚瑟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比如说……曾经的我。”   为了保持破坏巫师作为“调停者”的超然地位。   他们有很多事是碰都不能去碰的。   对于其他超凡者来说不值一提的小缺点,对破坏巫师来说却是可以葬送一声的污点。可以说,他们过的甚至还不如一些普通人逍遥自在。   而随着他们进行“调停”的事件逐渐增加。   他们的人性也会逐渐变淡。   最开始,他们或许还会义愤填膺、还会心中燃起“公义之火”。但并非是所有的调停,对双方都有好处……也并非是所有调停时间都有个对错之分。   随着他们调停结束,后续问题逐渐找上门来;随着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不公不义之事;随着他们经历过了“好心没好报”、“正确的判断却无法被他人理解”、“被人猜忌质疑嫉妒”等事件,他们胸中的公义之火也就会逐渐熄灭。   到了那时,他们就不会因为“不得不做出公正的裁断而感到痛苦”。而是就事论事,利用自己的威慑、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平静理性的处理一切对普通人来说相当离谱的事。   而因为白银以上的破坏巫师,死亡之时必然会波及无辜群众。   他们通常也是“不得好死”的。   因为哪怕破坏巫师正常死亡,也还是会爆炸。   在他们感觉自己差不多该死的时候,就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死。他们会叫上自己的亲朋好友——如果有的话。假如没有亲人、甚至连朋友都没有,那么他们就会叫上导师来见证自己的死亡。   所谓的“见证”。   其实就是通过事先布置好的仪式,将他们在死亡的瞬间、压制破坏之血的活性。并尽可能多的将他们的血液抽干。   剩余破坏之血的残渣,依然可以燃尽他们的尸体、或是发生小规模的爆炸以致尸骨无存……但至少不会炸死炸伤普通人。   “也正因如此,几乎没有破坏巫师是长寿的。既然知道自己未来肯定不得好死,在我们觉得实在太过疲惫、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会选择死亡。   “换言之,我们在破坏之道上的追寻、也正是逐渐【步入地狱】的追寻……”   他们说着,升降梯已经落到了地下十八层。   之前他们从外面就看到,熔岩禁塔最靠下的那部分,就已经浸没到了熔岩之下。但意外的是,这里的温度居然不算非常高……给人的感觉,却只能算是温暖。   周围那深红色的块状墙壁,看起来像是一片片的鳞甲。就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甲壳,又或着是洞窟内部那种层层叠叠的岩层。   它们发出微光——或者说有光从外面渗了进来。   那是深红色的光。这些光甚至是“不均衡”的,有时候明亮一些、有时候暗淡一些。那些光源就如云朵般,在缓慢流动着。   这给人以一种类似KTV,或者酒吧中的迷幻感。   这里也不像是翠玉塔和泽地黑塔,有着仪式台或是办公桌。   在熔岩禁塔的最深处……是一口深红色的温泉。   ——那并非是熔岩。   不过安南一时之间,也不太能判断、到底是那液体本身就是深红色的,还是被这单色光变成了深红色的。   而塔之主就在那温泉之中。   他……或者说,它的造型——深深震撼了安南。   那是相当具有科幻感的,类似“大脑”培养皿的装置。有点类似于空之境界中,阿鲁巴储存苍崎橙子头颅时用的那个透明罐子。   而罐子的内侧刻蚀着诸多符文——很多细密的、深红色如同血管一般的线,都往内部不断蔓延着。   这罐子储存着什么呢?   甚至都不是塔之主的头颅。   ——而是一团白花花的、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大脑。   安南清楚的听到。   身边的哈士奇……咽了口口水。 第1111章 我之牢笼   ……说实在的。   第一眼看到这位塔之主的尊荣之时。   安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怕不是在用水浴加热的烹饪技巧炖脑花。”   你看哈士奇都咽口水了!   毕竟这容器外面的温泉池子,甚至还有些微微沸腾。能看到细密的小泡如鱼吐泡般不断冒出,还能看到肉芽可见的的白色热气不断蒸腾着。   再搭配这个深红色的单色光,那一池子的不明液体总之看起来就很像红油。   你要说这是人家脑花自己搁这泡温泉吧,似乎也有哪里不太对……   能够看到,在那承装这塔之主脑花的、宛如活物的容器内部,那像是珊瑚、又像是电路板的细密红线,末端如同纤细的银针般扎入到大脑表层,将这还在微微颤抖的脑花扎得像是刺猬一样。   而深红色的光芒,如同血渍一般、在脑花表面不断流动着。   安南定睛望去……发现这些光芒、就像是无数极细小的深红色虫子,如雾般从某根针的位置不断涌出、又从某处消失。   而很快,安南就意识到——那似乎是某种辅助大脑演算的特殊装置。   在这个容器的外部,也有一些探出诸多无形的“触须”、从正下方蔓延向水池的深处。   ……这应该是传输能源用的“电线”。只是因为它“理线”理的太干净,让所有杂乱的导线,全部都藏在了那深红色的水面以下。   “塔之主……居然是这样的吗?”   看到这令人惊异的一幕,第一个开口的果不其然正是玩家。   阿电有些讶异的说道:“是因为塔之主先生受了重伤,必须用这种方式维生吗?”   “不是的。”   非常温和的少年嗓音,在空气中回荡着:“不要担心,这是独属于我们塔之主的特殊生存方式。   “另外,你们也不需要总是‘塔之主’这样的叫着。听起来有些疏远……你们大可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尤利乌斯。‘灼牙侯’尤里乌斯·灼牙。”   “就和泽地黑塔那边一样吗?我记得雨果阁下也是被封在顶楼的。”   龙井茶若有所思:“难道所有的塔之主,都是这个样子……”   “……让我意外。据我所知,泽地黑塔出身的巫师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雨果的本体。”   尤里乌斯·灼牙发出有些惊奇的声音。   ……原来这还真的是普遍共识?   这反而让安南有些意外了。   他原本还以为玛利亚和雨果的情况属于特殊情况。   不算“平息自然灾难”的本职工作,玛利亚每个月都大概要花费十天的时间,抽取风暴之塔中积存的风暴之力。这段时间内,她甚至无法离开风暴之塔。   而在泽地黑塔,雨果也需要把自己做成生物电池的。   圣火需要燃烧雨果的智慧,来供给整座巫师塔。   如今看来……似乎所有的塔之主,都要成为这种“供能者”?   “其实不太一样。”   尤里乌斯虽然没有眼睛,但似乎通过某种方法看到了他们的表情、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   “这是属于熔岩禁塔的塔之主的、独有的生存方式。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并非是什么秘密。”   一个温柔少年的声音,从房间内响起:“更何况安南陛下到来,无法亲自迎接的我、必须解释我失礼的缘由。”   ——果然,安南又被认出来了。   不过大家倒也不算意外。   他们伪装着进来,只是为了防止没有进巫师塔就被英格丽德轰炸、必须顶着火力杀进来这种最差的情况发生。现在他们已经进来了、并且直接接触到了塔之主,其实最基础的目的就已经完成了。   而且黄金阶的超凡者,本身就很异常。   之前安南和艾萨克,还是努力收敛自身的存在,才没有被人发现。这也是艾萨克如非必要,就会尽量选择不出声的原因。   在在安南出声之后,他其实就已经藏不住了——他的“存在性”飞速膨胀、已经变成不可忽视的巨大实体了。   而安南也没有在这时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聆听尤里乌斯的话:“你们之前也提到了。破坏之道即是‘步入地狱之道’。   “当破坏巫师进阶到白银阶时,他们体内的灼热之血,就已经可以扭曲他们原本的性格……而当我当时进阶到黄金阶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了。   “无边无际、永无止息的狂怒和破坏欲,让我根本无法正常工作。也无法守护我的学生们,更无法守护熔岩禁塔。失去了理性的我,已经不配继续行走于调停之道了。   “我那时,根据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祖父留下的经验,派人去找白玉塔的‘慈母’来治疗我。   “那是我才知道……我之所以几近疯狂,正是因为我的才能太过强大。”   “才能……过强?”   亚瑟怔了一下。   他喃喃道。   温柔的少年声音肯定道:“是的,亚瑟。实际上,在我之前……每一代熔岩禁塔的塔之主,都是与破坏法术适应性最差的人。   “也即是所谓的,‘缺乏欲望之人’。   “【唯有憎恨战争之人,才能握持开启战争的钥匙】。熔岩禁塔传承的职业,正是对世间一切战争的裁断者——是对‘战争之神’红骑士的监理者。我们手中握持着与安南陛下您手中所握持的权柄同根同源的能力……这也是为何雅翁会来到这里定居的缘故。   “而我的祖父却认为,这样的权柄交予庸人、迟早会出大乱子。所以从我这一代开始,灼牙家族才决定将它交予有才能之人。   “结果没想到……当我本身就存在强烈欲望的时候,再获得这个职业。就出了大问题。   “我的血液如同活物般狂怒。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其说我获得了堪比神明、堪比伟大级咒物的力量,倒不如说是‘那力量的化身得到了我的身体’。   “于是我拜托‘慈母’,让她帮助我……制造了这个血池。”   尤里乌斯温声道:“我抽干了自己的血液、粉碎了自己的躯体……用这种方式封印了自己绝大多数的力量。并将自己浸泡在强效镇静剂中。   “这个血池……其实是药池。   “它就是我给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笼。” 第1112章 按规矩来   如今的情况,与安南最开始的判断,似乎有些不同。   安南能够看得出来,他所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是演技。   名为尤里乌斯的塔之主,的确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他并不追求更高的力量,宁愿放弃力量来维系理性、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他践行于调停之道上,用自己为证、为其他步入这条道路的后进者指引方向。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很需要人指引的道路。   这样一位优秀的巫师……尽职尽责的族长与塔之主,他真会与英格丽德成为同伙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安南并不打算遮遮掩掩的,根据对方的行为模式和透露出的少量情报来进行推理——很多悲剧都发生在这种“有一方不说人话、而另一方也就真不确认”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谜语人都应该被关进阿卡姆。   而且以安南如今的底气……也实在没有什么避讳的必要。   他不仅是凛冬公国的统治者,更是未来的神明。   看尤里乌斯的反应,他多半也是知道“天车之书”的。   ……然而这个事实,反而能够从侧面证明,尤里乌斯的确认识英格丽德。不然以他的社交范围,基本不可能知道这一切。即使是神明,知道“安南就是天车”的,其实也就那么多人而已。   安南突然有些怀念。   假如是“黑安南”、另一个自己,他大概会怎么做呢?   大概还在家中,沉着冷静的进行思考吧。在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他根本不会前往熔岩禁塔、深涉险境。他甚至可能联合王国都不会来,只会无情的派遣玩家们冲锋陷阵。   但对于如今的安南来说——比起思考、他更倾向于询问,比起布局谋划、他更倾向于随机应变。   “虽然有些失礼……”   于是,安南干脆不再思考。   他直接询问道:“但有些事我需要先进行确认,尤里乌斯阁下。   “……请问您认识英格丽德吗?”   “我认识。你说的是【永恒之女】英格丽德吧,我当然认识。”   尤里乌斯平和温柔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她就是我选定的塔之子。”   对这个事实,尤里乌斯并没有隐瞒。   “那为何——”   “我也知道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安南陛下。”   尤里乌斯打断了安南的话。   他只是非常平静的发出了坦然的声音:“但我必须先说明……英格丽德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大概就是在几个小时前。应该是在你们动身的时候,她就已经感知到了。”   “……是偶像巫师的感应能力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尤里乌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毕竟她也曾是千面幻塔的塔之主,一位黄金阶的偶像巫师。尽管她现在舍弃了自己大多数的力量,但她的本质依然没有发生改变。”   “舍弃了力量?”   安南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最重要的情报。   尤里乌斯并没有作出含糊的回应。   而是以那几乎没有改变的温柔语调,温声细语的回应着:“是的。她当年主动放弃了自己塔之主的权责,因此退回到了白银阶。   “虽然她依然拥有着被染色的灵魂、早就可以重新进阶到黄金,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一直到现在为止,英格丽德也只是白银而已。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想陛下您应该也知道。”   “……是因为,黄金阶的超凡者与凡人接触不方便吧。”   安南立刻猜到了真正的原因:“她已经不是塔之主……那么这次进阶如果再度失败,她就无法重新退回到白银阶了。”   能够被“舍弃”掉的职业原本就不多。   抵达黄金阶后,灵魂本质已然与凡人有了不同之处。只是“知晓”黄金阶的咒缚、就会造成巨大的灵魂压力。甚至只要念出对方的真名,就可能会被对方感应到。低位超凡者的大多数能力,黄金阶的超凡者都可以直接免疫。   虽然安南在白银阶的时候,就干掉了不少黄金阶的敌人……但那是因为他有真理之书、还有贤者之石。   如果英格丽德保持自己黄金阶的身份,她几乎不可能从零开始、培养出一个能够进阶黄金阶的超凡者,让其对自己怀着“爱”之要素来进阶。   只是对英格丽德投以“爱”,就有可能突然感应到生命本质的压制、而忍不住觳觫不止。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和她接触久了、灵感过了之后就会掉san。   ——而且这个过程,实在太像某种仪式了。   哪怕英格丽德抹掉自己的记忆,对方也有可能察觉到本质、进而对她心生疑虑。一旦不能“完全的爱”,也就谈不上以爱升华。   ……而且,她这还真是“某种仪式”。这让她甚至无法通过“发誓”来自证清白。   “通过压制自己的力量,来获取【爱】吗?”   安南嗤笑着:“这不就是大小姐隐藏身份来谈恋爱嘛。如果不能百分之百的托付信任,将爱建立在与对方的理解之上……那么用这种方式得到的‘爱’、也不过就是一种谎言罢了。   “就算在坦白后还能继续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对方不在乎这重身份’或者‘对方认为影响不大’、再或者是‘对方觉得这反而更好’而已。   “换言之,就是经过量化、确认他们之间的爱,‘不值得’让他们因此而翻脸。   “——但她所需的,是最为纯澈的爱吧?是能够升华为要素的,不会被时间所淡化的【爱】……”   “我也的确这样劝过她。”   有些意外的,尤里乌斯对安南的说法并不反对:“我当时说,‘这会让你们之间的【爱】复杂化、变得不那么纯净’。而她驳斥我的话是——因为她原本就已经进阶到了黄金阶,这已经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所以无论怎样,这份爱都肯定是不纯净的,那么就要尽量选择能够‘隐瞒这份不纯净’的计划。”   安南闻言,微微皱紧眉头。   英格丽德与尤里乌斯之间的关系,甚至能够互相交流她真正的计划吗……   可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好,尤里乌斯又为什么要将这个情报说出来?   像是听到了安南的心声。   尤里乌斯温和的说道:“她之所以能成为塔之子,其实是为了得到‘能够随时被舍弃的力量’。   “她有属于她自己的道路,不会因为外物而偏移分毫。正是这种【不会贪求熔岩禁塔的传承】的本质,让她在规则上最满足熔岩禁塔的传承条件。按照规则,我必须将塔之子的位置给她。   “哪怕与镇压全世界自然灾害的风暴之塔相比……熔岩禁塔的【破坏力】,也毫无疑问是最为强大的。只有并不在乎这份力量、却能控制自己不去使用的人,才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   “亚瑟,哪怕是重新归来的你,也不如英格丽德更适合继承熔岩禁塔。能够驾驭千面幻塔的传承,曾经作为‘无貌者’的英格丽德,她几乎能够驾驭任何职业。”   他的声音温和而又礼貌、礼貌到近乎前谦卑的程度。   仿佛充满了感情,又仿佛毫无感情。   尤里乌斯如此说道:“你当年的确是我选中的继承者。但你的确不如她优秀——而我必须维系的,就是这份规则的公平。” 第1113章 “尤里乌斯·灼牙”   “阁下,您的意思是,”一旁的艾萨克听得眉头紧皱,直言不讳,“熔岩禁塔的正确传承,甚至比天车之位到底落在谁手中更重要?”   即使是被另一位“黄金”当面指责,尤里乌斯也完全没有生气。   或者说……被自己完全封印了情感、近乎被精神阉割的尤里乌斯,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这项情感功能。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您的确也可以这样理解。”   尤里乌斯温和的说着,甚至就连语气都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急促:“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大家各有各的职责,越是接近光界、就越是如此。我想,这一点您应该也有理解。   “而当大家的权责冲突的时候,并不能分谁更重要——我们没有评价‘谁的存在更重要’的权力。即使是正神也不行,更不用说是我们了。   “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天车的权柄归于谁手,那是安南陛下与英格丽德阁下之间的事。我所负责的,就是熔岩禁塔的传承——也只是熔岩禁塔的传承。   “如果因为安南陛下发现的太迟,导致英格丽德阁下的计划成功、让蠕虫再度归来这个世界,那么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尤里乌斯’也不过只是一颗脑子而已。”   “稍等一下。”   安南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英格丽德已经投奔了蠕虫?”   “当然,她就是蠕虫信徒。这是很显然的事了。”   尤里乌斯不紧不慢的说道:“或者说,她信奉的正是蠕虫的其中一面。她通过蠕虫的力量,借用自己‘过去’或是‘未来’的力量。   “如果必须,她随时都可以借用过去全盛时期自己的力量,并将自己承受的伤害抛掷到未来。再加上她的‘爱’之要素,我不可能对抗她……只能臣服。   “事实上,我已经‘爱’上了她。但幸好,只剩下大脑的我、无法分泌激素来影响我自己的思考。我虽然爱她,但这无法影响我的判断——如同我对她的憎恨,同样也不会影响我的合理判断一样。”   听到这话,安南终于理解了。   被伟大级咒物抛掷到未来的蠕虫,似乎拥有了联通过去未来的力量。   基于这种愚弄时间的力量。   虽然尤里乌斯才是塔之主,而英格丽德只是白银阶的塔之子——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相反的。   本就封印了自己大半力量与欲望的尤里乌斯,无法对抗英格丽德。   于是英格丽德就一直躲藏在尤里乌斯的遮蔽下。以“塔之子”的表面身份,利用她的“爱”之要素、魅惑她所能解除的整个丹尼索亚高层!   而情感和力量都被自己封印的尤里乌斯,甚至不会产生“反抗心”。   他正是英格丽德精心挑选的“壳”!   如同保护着寄居蟹的螺壳一般……   “明明身为‘导师’,却反而被明面上的‘弟子’所囚禁吗……”   哈士奇喃喃道:“听起来……好像还挺涩的?”   十三香顿时用手肘拐了她一下,以威严的目光示意她收敛一点。   ——当事人还在场呢!别说些有的没的!   不过,这么说来——   安南突然想起了“双子座”的噩梦。   那个无限循环、模糊了过去与未来之分的噩梦。在那里,英格丽德也曾经在其他黄金阶巫师的手底下学习……   全盛时期的灰教授和尤里乌斯不同。同为黄金阶,不仅力量没有受限、反而与英格丽德同为偶像学派——众所周知,在偶像学派中,高位对低位有着无法对抗的压制力。   对于失去了“无貌者”这一黄金阶职业的英格丽德来说,她最不可能对抗的就是灰教授。   而灰教授却反而在试图帮她恢复记忆。   答案只有一个。   ——灰教授应该也是蠕虫信徒!   既然灰教授是,那么狼教授应该也是——如此一来,这个世界的偶像学派几乎已经整个被蠕虫污染了!   或许,正是因为偶像学派之间有“内网”的缘故。导致一个人被蠕虫感染时,会直接浸染到其他人……越是高位、也就越容易被蠕虫感染!   “……既然英格丽德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她现在大概就已经跑远了。”   安南看向露西亚,询问道:“你能够看到她在哪里吗?”   “看不到的。”   尤里乌斯慢悠悠的说道:“身为‘无貌者’,英格丽德可以使用自己虚拟身份的一部分力量。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只需要扮演一个身份、就能在没有识破这个身份的所有人面前,使用这个身份所理应具有的力量。这个模仿能力可以用到白银阶为止。   “也就是说——英格丽德在自己黄金阶的职业之外,还拥有着白银阶的全职业。这个能力最大的价值在于,只要给她时间来‘自我设定’,并在视线范围外进行‘换装’,她就拥有着白银阶以下的全法术表。   “那么,你们很难通过法术手段来追踪她。即使是马人也不行。必须是黄金阶的先知巫师,才能够找到她。”   “……这也是好事嘛。”   阿电小声说道:“我们至少不用在这里打起来了吧。能够少杀不少人呢。”   哈士奇点了点头,双手抱胸赞同道:“我还以为要在这里进行‘物理删档测试’呢……”   “不过,”尤里乌斯话头一转,“其实也无需追踪。因为我知道她躲在哪里。   “她留下我在这里,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打起来。以我的力量,只要解除封印,哪怕无法击杀安南陛下、但至少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将两位在这里重创还是没有问题的。但英格丽德她其实一直不知道……【爱】是无法改变我的行为逻辑的。”   尤里乌斯温和的说道:“因为爱是人类才能有的情感,而我已经放弃了全部的人性。   “我想安南陛下,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安南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那些细密的红色细线。   “有问必答。绝对客观。无爱无恨。完全的履行职责……”   安南轻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是在用机械装置……操控自己的思维逻辑,对吧。”   “没错,不愧是您。安南陛下。”   尤里乌斯发出温和的声音。   如同一个人工智能朗读文本一般,充满感情而又毫无感情:“我是雨果阁下一项废弃技术的唯一使用者,【灵魂机质化】。   “将我的灵魂分解成诸多仪式,以立体仪式模型来重现我的思考判断能力。并通过这些‘针’,来传输这份资讯、使其导入到这颗大脑中,使得这颗大脑‘动起来’。再将大脑的资讯,通过塔之主的权柄传递到整座熔岩禁塔。   “我已经放弃了血肉,又怎会抱着身为人类最后的残留而不放手。这颗大脑本身也可以作为利用的手段——它正是我用来对抗敌人、或是准备假死用的诱饵。只是可惜,并没有用上它来解决掉什么敌人,不过瞒过了英格丽德,也算是成功了。   “我将这颗大脑称为‘尤里乌斯·灼牙’。用我曾经作为人类时的名字来命名。   “真正的我——藏在它的下面。就在这血池之中、藏匿于火山之底,用于最理性的使用‘熔岩禁塔’的力量。我将成为后续所有塔之主的最后约束。我给我自己起了另外一个名字……   “你可以叫我,【奥本海默装置】。”   随着“尤里乌斯”的声音落下。   安南仿佛幻视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婴孩……双手抱膝、蜷缩在这血池深处。   而显露在外面的,只是它用于连接外界的脐带而已。 第1114章 奥本海默装置   ——奥本海默装置。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   安南终于知道,这位塔之主对应的到底是地球上的什么人了……   毕竟叫“尤里乌斯”的实在是太多了。但如果再加上奥本海默,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那就是作为“原子弹之父”的,尤里乌斯·罗伯特·奥本海默。   ……这确实也非常符合熔岩禁塔的“威慑论”理念。   如此说来,作为“最后的监理者”。   “尤里乌斯”的确不可能是英格丽德那一方的人。   安南甚至大概已经猜到,熔岩禁塔所持有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安南猜的没错,那的确是“仅有无欲之人才应掌控”的力量。是“尤里乌斯”不惜将自己的灵魂机质化,也要为其套上镣铐的毁灭性力量。   如此一来……   安南突然联想到“尤里乌斯”所说的那句话。   【我们手中握持着与安南陛下您手中所握持的权柄同根同源的能力……这也是为何雅翁会来到这里定居的缘故】   安南手持的权柄是什么?   如果这并非是某种比喻,而是真正的“手中所握持的权柄”,他所说的……应该就是三之塞壬。   三之塞壬的情报,别说是对于外国的塔之主——甚至就连凛冬人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如果“尤里乌斯”掌握的是足以被称为“第四塞壬”的力量,那么这一切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被封印于【三之塞壬】之中的三头有翼者,所代表的正是三种世界毁灭的可能性。   加上熔岩禁塔所传承着的力量,那就应该是四种。   让整个星球上的活物,都化为不死不活的扭曲之物,将生命的形态无限变异,充斥着怨魂、亡灵与不可名状的生物的死寂星球的“贞音”;   摧毁记忆、情感、善恶、道德、法律、国家、社会、文明……将此世所有的智慧生命,重新洗回至纯粹的兽,重演文明的“清调”——也是从安南的封印中逃脱、至今还没有归来的那头塞壬;   以及能够沉没大陆、唤来陨石、或是卷起大洪水的“白女”……使得幻想中的各种自然灾难化为现实,从物理角度直接摧毁整个世界。   三只塞壬的力量如果联合在一起,就可以启动灭世协议,将现今的整个世界完全重启。将整个星球追溯到诞生出“生物文明”之前的形态。   那三头塞壬,分别是对“雅翁”、“红骑士”、“持杯女”权柄的监理手段——假如这三位正神失控,就可以使用塞壬的力量对其进行制裁。   雅翁的本质为“差异化”,是这个世界实质上的造物主,他当然也能随时创造出真正的灭世怪物,推平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红骑士则是来自异界的神……虽然从来没有使用过,但她也有着掠夺地上和平、使人们互相残杀的能力;持杯女更是所有人类、甚至于一切血肉生命的祖先,能够借由血的呼唤,来唤醒一切人的本欲、操控他们的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尤里乌斯”得到了完全的理性。   虽然在科学角度上来说,这是因为他如今使用的“主机”身体,无法分泌激素来影响大脑……但这个世界可是有灵魂的。   如果是从神秘知识的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因为“尤里乌斯”彻底的失去了“血肉”,因此与一切欲的根源“持杯女”切断了联系。   ——也就是说,他断网了。   假如他们失控、发疯,恐怕其他的正神也无法阻止他们。但塞壬却能做得到。   但是,“灭世协议”的力量,却不来自于塞壬自身。   ……那么,单独存在的【灭世协议】,又是在给什么人准备的?   答案很显然了。   ——正是蠕虫。   这恐怕是雅翁、或许是老祖母,甚至可能是十二正神的联合决议。因为“三之塞壬”只能是由正神打造出来的伟大级咒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燧父锻造的。   材料的话,恐怕正是雅翁的三个姐姐。   安南一度认为塞壬是毁灭世界的魔王,而“伟大级咒物:三之塞壬”是囚禁她们、抽取力量的囚笼。   但之前他将清调放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清调完全是有理性、能够交流的。她们除了没有真理之书,其实与神明也不差多少。   ……如今看来,这应该就是一种【威慑论】。   也就是说,如果蠕虫真的以本体进入这个世界。   他们就要启动三之塞壬,以此将整个世界重置。   蠕虫本身也有这个世界的印记,在【三之塞壬】重置世界的时候,它也会随之被一并重置。   正是靠这份“威慑”,才能让这个最为棘手的敌人、始终无法以完整的形态降临于世。   与其说,熔岩禁塔代代相承的精神与这个伟大级咒物不谋而合……倒不如说,他们所继承的、正是从“三之塞壬”的创作理念中诞生出的威慑论!   换言之——   恐怕在凛冬大公掌控三之塞壬之前、甚至在精灵皇帝掌控“三之塞壬”之前,恐怕熔岩禁塔才是这一“威慑论武器”的管理者!   就如同他们所掌握的“第四塞壬”一般。   只是后来,这份超凡力量才归属于精灵皇帝,并最终落到了凛冬大公手中。   “……我理解了。”   安南微微点了点头:“并且我认同、且尊敬你的决意。”   破坏巫师原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性格。   为了唤起更灼热的光线,能够献祭自己的双眼;为了唤出最为灼热的火焰,能够献祭自己的皮肤。他们甚至可以献祭脊椎、献祭心脏、献祭大脑……以至于献祭自己,引发巨大的爆炸。   他们原本就不贪恋永生。   因此,使用歪曲法术所必须付出的高昂代价,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不可忍受。   而对于“尤里乌斯”来说,这不过是付出了稍微大一点点的代价而已。   “谈不上什么决意。”   “尤里乌斯”发出温柔的声音:“只不过是职责而已。   “熔岩禁塔仅仅只是存在,就有其威慑力。但它最大的威力,就在于它的力量真正发动之前。   “一旦它的威力被世人所知晓,那就不再是威慑……而是恐惧、祸害、不稳定因素,以及他们的敌人了。”   “……那么。”   安南问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熔岩禁塔到底在威慑着什么?”   “——是活沙漠。”   “尤里乌斯”给出了安南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第1115章 哈士奇成神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理解了许多之前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   比如说,为什么活沙漠没有向雅瑟兰大陆扩散……   正因为它是“活物”!   虽然没有血肉,但它却有生命。   是生命,自然就会畏惧死亡……而熔岩禁塔储备着的、疑似某种大当量核武器的能力,就起到了一个威慑的作用——使沙漠不敢靠近、不敢扩散。   “那么,英格丽德提取‘活沙漠’中的沙子,来人造仪式场的手段……”   “是的。正是靠熔岩禁塔对活沙漠独有的威慑力,她才有机会取走一部分‘活沙’。”   “尤里乌斯”如同一个人工智能一般,有问必答。   这个已经完成机械飞升的塔之主,正耐心、细心、贴心的为安南回答着他的每一个疑惑:“你知道‘活沙’的事,应该是遇到【黄昏之沙】了吧。”   “如果你说的是有十好几根石柱、黄昏时分的沙漠场地的话,”安南点了点头,“我看到那位堕落者的身上,带着一截金色的项链,看起来像是一截断裂的锁链。他就是靠着这份力量,来操控那个场地的力量的。”   “那不是普通的黄金。”   “尤里乌斯”答复道:“如果只是普通的黄金,哪怕是‘至纯之金’、也不可能在这种涉及到十二正神的仪式中使用。那可是涉及到“仪式:纪年法”的神秘仪式,哪怕是神明也没有那个位格随意触碰。   “——事实上,那是‘餍足金’。”   “……餍足金?”   安南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词。   那不是凛冬公国的极北兄弟会……所准备制造的咒物吗!   安南还记得那个计划——   通过【咒窖】这种世界之楔,将包含现世与梦界在内的、两个以上的世界钉在一起。   并保持梦界的层级在雾界之上,使雾界与梦界的坐标完全一致并重叠。   那么,如果能够创造出一个包含那个【咒窖】在内的异界级噩梦,再在那个噩梦中摧毁【咒窖】……那么在那个噩梦中的一些物质,就会向下坠入到现实世界中。   如果坐标不一致,那么也就是普通的“梦界物品”。也就是俗称的“从梦中取得的东西”,算是比较珍惜的咒物、但也不是特别强力。   但如果坐标完全一致……那么这两个物体就会重叠在一起。假如通过这种方式,将两块黄金叠加——就会得到【餍足金】。   ——能够扭转堕落之道的,“光与净化领域”的顶级咒物!   “至纯之金”本身可以换来等格于曜先生的力量,而“餍足金”纯度比“至纯之金”更高!它为活沙漠赋予一定的理性,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您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陛下。因为先期实验就是在你们凛冬公国做的……只是在验证它的可能性、确认该计划可行之后。   “英格丽德就想办法泄露了她的合作者们‘极北兄弟会’的罪行,将您引到那边去。来将他们灭口——同时也是阻止他们制造【餍足金】。   “而她在那时就制造出了餍足金。并依靠它的特性,完成了那个借助历年法仪式,将自身模拟为天车御手的大仪式。   “通过【餍足金】重叠的特性,她将象征着天车御手的那枚柱子中的【餍足金】进行了分离——以它的概念,对打造的一模一样的纯金锁链进行附着。   “他们手持的‘终端’并非是真正的餍足金,但却会因为这段金锁链与真正的餍足金之间的联系,而让他们能够虚构出一个‘中间层’的空间,将人拉到餍足金中的那个位置……就像是创造出了一个‘只有场景的噩梦’、并能够将其他人也拉进去一般。”   “尤里乌斯”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英格丽德最为重要的情报。   换言之……   真的有这么一片沙漠,里面有十三个柱子、一些活沙漠——以及绑在上面的餍足金?   “那么,那个仪式场在哪里?”   安南追问道。   “藏在教国的正下方。”   “尤里乌斯”答道:“具体一点的坐标的话……就是千面幻塔的正下方。那里曾经是一处遍布毒沼的盆地,被英格丽德改造为了沙漠。”   ……没法偷家吗?   安南啧了一声。   还是得先解决英格丽德,然后才能去找到这个沙漠来“搜刮宝物”。   餍足金可是真正的宝物——虽然和完整版本的贤者之石相比,还要稍查一些。但它的价值甚至比恶魔之血更高,大概与萨尔瓦托雷当前制造的贤者之石水平差不多了!   ——但排除掉被英格丽德摘除了概念、而作废的一条之外。   可还有足足十二条锁链!   那大概是类似锁门用的大铁链子般的粗细,环绕着直径大概有五六米的粗大石柱绕了一圈。   这得有多少分量!   融成金币的话,大概每个玩家发一人一枚、还能给安南剩下一些……   “我暂时没有什么疑问了。”   安南点了点头,退后半步、把主位让给哈士奇:“那么剩下的,就是相对不那么严肃的问题了……”   随着安南的动作,原本严峻的气场顿时也变得轻松了下来。   ——意识到熔岩禁塔的重要作用,安南认为与他们交好还是非常必要的。之前所说的“物理删档测试”果然还是不要搞了为妙……   因为他们是真的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而安南派出的“外交官”哈士奇顿时精神一振——她倒反而没有什么畏惧心理。众所周知,大脑无法冷却的哈士奇,很容易犯罪分子达成共识因而难以看家……   哈士奇也毫无畏惧的,低头对着池中脑花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制作的诸多游戏。   和之前在泽地黑塔时的生涩相比。   她现在已经相当熟练了。   而在她介绍完毕具体的规则,并找到助手十三香,对“脑花君”展示了一番过后。   “尤里乌斯”突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这是否……是在进行【巫师战争】的仪式?”   “……此话何讲?”   十三香与哈士奇对视一眼过后,他开口询问道。   他们身后的龙井茶,却是微微一惊、回想到了些什么。   “看来不是。”   “尤里乌斯”顿了顿,继续讲解道:“但也不要紧,你们也可以向这个方向前进。   “自从巫师战争结束之后,就有很多人设计过类似的游戏、噩梦、仪式。他们的目的,就是复刻‘巫师战争’这个历史事件。假如能够将这个事件复刻成仪式,必然能够从中获得巨大的力量……哪怕只是复刻一小部分,也能从中借到‘提升能力’、‘得到法术’、‘授予凡人法术相性’之类的事。   “它甚至可以用来做升华仪式,如果质量足够高、直接得到真理之书也不是不可能……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成功完成类似的仪式、因此这个位置还是空着的。因为他们的‘作品’,始终无法完全表达‘巫师战争’的本质。   “但我觉得,如果你对它继续优化一下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 第1116章 艾萨克的分析   在这个世界中,很多仪式的力量根源、都来自于“历史重现”。   圣数和象征物这种东西,就是能够更方便、更精准、更概括的进行重现。这种将“神秘”进行概括并复现的举动,就能凭借神秘女士的伟力、将一部分的伟力逆着时间线寻回。   “巫师战争”这种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重大历史事件中,必然能够抽取出强大的力量。   但为什么至今没有仪式师,能够建立起这个新仪式呢?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失败的仪式可能会引发爆炸,因此创立新仪式的危险性比较大……   但其实更为重要、广为人知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属于“巫师战争”的部分历史有所残缺……或者说,人们对巫师战争的理解并不完全。   自从精灵时代结束、大结界崩溃,人类时代的所有历史记录中,关于“巫师战争”是保存率最低、留存最少的。   目前最为主流、大众的看法,只是认为这是一场“八大学派之间的内斗”。   而对此了解的再深一点,才会知道在巫师战争之前、巫师们根本就不分八大学派……也并非是所有的施法者都叫巫师。是巫师战争打到了最后,所有幸存的施法者团结了起来,将大家的法术传承全部都放在一起,创立了八大学派——这也象征着高塔巫师的胜利。   根据艾萨克的说法,巫师战争的本质是“愚人战争”……所有参战之人都是蠢货。   高塔巫师与民间施法者原本就有深刻的、难以化解的矛盾,随着一个突如其来的误会、一个火星的引燃,而突然爆发了不死不休的割据战争。   因为白玉塔的加入,他们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一般来说,治疗职业加入战场、肯定可以降低双方的死亡率,保证双方战后的损失率较低——毕竟战争原本就是手段而不是目的,通过战争而死人更是手段中付出的代价而已。   但那个时候,施法者们都已经上了头。他们将这“手段中所付出的代价”,当成了他们的目的。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与蠕虫有关吧?”   开口询问的,是进入熔岩禁塔之后就几乎一直保持沉默的艾萨克。   看他们讨论到这个话题,艾萨克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加入了话题。   因为他就是“蠕虫影响论”的持有者——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当事人。   但很多事,哪怕是当事人的结论、也不一定正确且全面。   毕竟当局者迷……   不过这次,艾萨克与“尤里乌斯”的观点却比较一致:“根据历史书上的记载,现在的仪式师们也对巫师战争有所推测——战争的引发点确实与蠕虫有关。   “但应该不是蠕虫本身,而是蠕虫信徒。因为高塔巫师与其他施法者之间的确有着无法化解的矛盾……就算没有这次事件的引发,也早晚会爆发出来。   “我们当时在事后,其实是这样分析的——这两拨施法者群体之间一定会打起来,但第一次绝对打不完。民间施法者们没有形成团体,没有一个能够被所有人认可的、能够以此吸纳盟军的纲领。   “这就会导致,这些施法者的反扑、必然会被连成一片的高塔巫师反制。反应稍慢的,可能在第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才刚刚开始准备。   “他们天然就是散乱的……因为这些散居的民间施法者,并不是想要对抗某个群体的施法者、而是在争夺话语权。   “也就是说,哪怕所有的高塔巫师被赶出巫师塔、而全部都由他们这些民间施法者成为塔之主,他们也绝不会满意——因为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赶走这些塔之主’、而是‘自己成为塔之主’。   “所以这波势力,是天然难以凝聚在一起的。我们当时的推测是,可能要随着矛盾继续积累下去,情况严峻到民间施法者已经变得难以生存……但他们却发展的相当好、并不会因此而消亡。这个时候,他们将再度爆发出一次更剧烈的冲突。   “经过第一波冲击以及时间的考验,这个时期还存续的民间施法者都是实力派。而人才一共就这么多……巫师塔肯定会在这时退一步,接纳一批人进入巫师塔、甚至让他们成为塔之主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吸收一部分人才。再通过这部分接纳的人,来逐渐溶解、转化掉他们老家——甚至可以逐渐通过‘已经转正’的部分,来把那波势力全部吸纳进来。   “因为说到底,巫师塔必须维持的是‘规矩’。也就是每个巫师塔传承至今,所必须维系的最高使命。到底是谁来当这个塔之主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够将这份使命继承下去。   “所以,我们当时认为……这场战争是打不起来的。”   艾萨克如此总结道。   “尤里乌斯”好奇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当时?”   “没错,尤里乌斯阁下。”   艾萨克平静的答道:“我是艾萨克。艾萨克·弗拉梅尔——翠玉之塔曾经的塔之主。”   “【翠玉录】阁下!”   “尤里乌斯”进行了检索过后,立刻确认了艾萨克的身份:“我没有想到您居然还活着……不,您这应该是被天车以某种方式复活了吧。”   “差不多。”   “您应该能算是巫师战争的亲历者了。就连您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打起来吗?”   “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亲历者……我老师那一代才是亲历者。”   艾萨克闻言,摇了摇头:“因为当时的情况很异常——在第一次冲击中,民间施法者就链接在了一起。   “这并不合理。因为他们本质上是竞争对手,甚至比高塔巫师之间的矛盾还要更大……因为高塔巫师是允许他们存在的、但只要他们这些盟友上位,到时必然会将他们驱逐出去。   “事实上当初察觉到不对的人有不少,但很多公开发声的人都被刺杀了。于是很多聪明人就闭上了嘴,选择退出纷争之地。   “据我推测,他们试图利用巫师战争展开某种仪式……由果溯因的话,这个仪式可能与如今蠕虫脱困有关。”   “那么,我是不是还要给我制作的游戏,加上蠕虫的元素?”   哈士奇沉思良久,询问道。 第1117章 就此终结的不幸   “不要,千万不要,”艾萨克立刻拒绝道,“无论如何,也不要宣扬蠕虫的存在。知道蠕虫的人越少越好……知道蠕虫的人越多,蠕虫也就越强大。   “你可以从‘施法者的流派众多’与‘莫名其妙的死斗’上着手。民间施法者几乎是一波人一个流派,甚至在同一个流派内的施法者,掌握的法术都不一定相同。   “因为他们缺乏基础知识的教育,根本没有掌握真正的传承,而只是凭借先代经验来继承……这种传承是有相当程度的损耗的。   “不只是民间施法者与高塔巫师——甚至民间施法者与其他的民间施法者也可以战斗。他们也可以混杂在一起,因此而产生乱七八糟但又说不定很强力的效果……你有思路吗?”   “……非常有。”   哈士奇听到一半,就异常肯定的答道。   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   “巫师自走棋”不过是先期的预演。   她真正需要制造的……是卡牌游戏。   收集大量的情报,来创造一个集换式的卡牌游戏——自由的搭配流派,确定巫师、法术、仪式等元素。   而因为不同卡组之间,意想不到的连携性……只要玩家们追求的是胜利,环境平衡后自然就不太可能像是游戏王TV里的那样,玩着什么“纯主题卡堆”。   而是会像“这是小狗狗、这是小狐狸、这是小兔兔、这是天霆号阿宙斯”一样,形成奇怪的卡组……   众所周知,奇妙毛毛兽卡组的本家大哥是高达。   而这种派系主题混乱杂糅、传统与理性毫无意义,一切为了胜利的死斗——就正好契合了巫师战争的核心元素!   “我有思路了……但这个可能花费的时间会比较长。而且我需要查大量的资料。不光是关于巫师和法术的知识……还有我们那个世界的资料。或者这么说吧,我得爬点东西。”   哈士奇回头看向安南,直言道:“老大,能开放搜索引擎和下载的权限给我吗?”   喂喂喂——   一旁的十三香和龙井茶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的玩家,差不多心里都清楚,安南就是他们那个“冻水港论坛”的管理员,但大家都没有在这个世界里说出来过的。   也就是线下聚会的时候,会有人分析两句。   也不清楚安南到底是不是来自他们那个世界……不过也有地理专业的玩家提出了“镜像地球论”,所以安南或许也可能来自另一个镜像地球也有可能。   因为安南手中握持的权限是货真价实的,谁知道一不小心揭穿了安南那其实也不怎么靠谱的伪装过后,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直接踹出这个世界……   “可以。”   但让玩家们没想到的是,安南也并不在乎这个:“等英格丽德的事情结束,我就给你开放权限。既然你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那么就先不着急做了……你先做你的巫师自走棋。   “等之后凛冬变回丰年、你再回凛冬开始做吧。我会给你拨一只团队——你也可以给凛冬公国创造点工作岗位、纳点税什么的。”   安南说到这里,陷入了片刻沉思。   他回头对“尤里乌斯”认真的说道:“尤里乌斯阁下……或者说奥本海默先生。我的确感受到了你的友好。但英格丽德利用你作的恶,不应该让你这个受害者代为赎罪。   “所以你的这份情报,我们不能就这样收下——我这里正好也有你肯定会关心的东西。”   安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龙井茶:“跟尤里乌斯阁下说一下四暗刻的事吧。”   “……刻子哥?”   龙井茶愣了一下。   安南点了点头:“对,刻子哥。就是刻子哥转职破坏者时发生的事。”   “……哦,我明白了。”   龙井茶反应过来了。   联想到现在“尤里乌斯·灼牙”的处境,不难预料到——破坏者这个职业,应该正是为了成为塔之主而预备的。   和普通的破坏巫师相比,这个职业所带来的“破坏欲”并没有那么强烈。而且在死后也不会发生殉爆——这正是成为熔岩禁塔的塔之主所必须掌握的才能。   “破坏者这个职业,理论上应该只存于灼牙的内部。”   “尤里乌斯”有些疑惑、却依然温和的声音传来:“请问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个职业的?”   “最开始,是我们从地下都市那边看到了一本书……”   龙井茶讲述着。   当时推荐四暗刻转职成破坏者这个“冷门职业”的,就是奈菲尔塔利。   但她其实当时也不知道,这个职业实际上是灼牙家族内的秘传职业。   想要进阶为破坏者,必须要掌握“金属引爆”、“黏土引爆”、“高热血浆”等指定法术。   但这并非是全部的要求。   四暗刻也是在集齐了法术序列之后,才发现还有另外一道加密——于是他们前往了拿塔郡,寻找他们已知的唯一一位破坏者。   也就是“仪式:统一战争”的开创者。   ——艾克·灼牙。   他们之间就缔结了友谊,而且这个仪式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倒不如说,他是在阻止四暗刻——希望他不要因此而遭难。   经由艾克·灼牙的解释,玩家们了解到……想要转职成破坏者,他们还需要将一份“破坏之血”经过特殊的处理、使其无害化后,再将其注入到体内——只要在被这钝化的“破坏之血”将心脏灼穿前顺利净化噩梦,就能转职成“破坏者”。   除了指定的法术序列之外,破坏之血的净化步骤也是灼牙家族对这个超凡职业人为添加的加密手段。而且后者才是真正的秘密。   在与得到情报的奈菲尔塔利研究过一段时间之后,四暗刻还是没有得到惰性化破坏之血的技术……不过他想出了另外一个方法。   那就是再输回自己的破坏之血。   这是四暗刻从“脐带血”上得到的灵感——他想的是,破坏之血为什么要“无害化”?   因为心脏停止跳动,但尚且没死透的破坏巫师,其实也可以被强力的治疗手段瞬间救活。   只要在破坏巫师爆炸之前,让他们的心脏恢复跳动,那么他们体内的破坏之血的活性就会被瞬间抑制、并逐渐转化回灼热之血。   也就是说,在心脏仍旧跳动的时候、破坏之血应该会直接转化回灼热之血才是。   那么,为什么破坏之血在稀释、钝化之后,还能灼穿心脏、置人于死地?   四暗刻有一个推测。   ——那是因为,这个仪式中使用的,是“别人的破坏之血”。也就是灼牙家族在熔岩禁塔中收集到的,因意外而死去的破坏巫师们的破坏之血。   如果是自己的破坏之血——或许不钝化、也不会致命了!   于是四暗刻仗着自己玩家的身份,决定用自己做个实验。   反正他死掉也不是真死、也不会因为侵蚀度过高而发疯。他还有一次复活权……四暗刻就在跟安南说过之后,直接自杀了一次。   在他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让他姐姐第一时间从他体内抽出破坏之血。等到四暗刻自己复活过后,再重新输入自己的破坏之血、并进入噩梦。   ——而他的仪式成功了!   “也就是说,其实这个进阶仪式需要的,不一定是‘被处理过的破坏之血’。重要的并不是那个复杂的处理方式,而是破坏之血本身……如此一来,进阶者只需要想办法先停止心跳假死、再于真正死亡前恢复他的心跳,这个时候进入噩梦,就可以直接进阶为破坏者了。”   龙井茶讲述着他们发现的新知识。   听完之后,“尤里乌斯”也沉默了一会。   他自己分析了一下,惊异的发现——这个逻辑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假如这是正确的,那么整个“灼牙”家族,从这一代开始就可以全部转化为破坏者了……   甚至不只是灼牙家族!   这个仪式被保密的原因,是因为它需要消耗大量的“破坏之血”。而这个材料一直以来,都需要“同胞的尸体”才能采集到。他们不把这个进阶仪式公布出去,正是为了保护破坏巫师们。   但如果有这个优化版的转职仪式,就连其他的熔岩禁塔的巫师们也可以转职成破坏者了!   这或许意味着,熔岩禁塔的巫师再也不会成为“危险品”了!   不用再因缠绕在心底的破坏欲而苦恼,也不会担心自己炸到普通人而不敢住在市区、更不用担心自己“不得好死”的缘故而提前选择死亡……   ……或许,老一代的破坏巫师就要绝迹。   他们也将成为正常人,融入于正常人的生活中了!   而他们传承至今的苦难与不幸……也将就此终结。 第1118章 意识深处的后门程序   虽然破坏巫师在死亡后会发生剧烈爆炸的这一特性,让这些破坏巫师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们无法居住在闹市之中,没有特许证的话、甚至不允许随意搭乘地铁,而且更是不允许进入一些重要的场所——比如说正在召开会议的建筑物。   因为,就算那些大人物身边有保镖、难以刺杀。但只要不远处杀掉个白银阶的破坏巫师,也能把他们一并炸死……   而普通人更是不敢接近他们。这就像是看到一个煤气罐摆在当中,虽然都知道它不会毫无预兆的突然爆炸、但人们还是会潜意识的绕着走。   甚至当破坏巫师进入联合王国的一些乡镇时,家长们还会紧张的让自家孩子待在家中——虽然如果他们真炸了,整个村庄都会被夷为平地,躲在哪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分别。   但这种态度,已经不是把他们视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了。   而是将其视为怪物、或是魔物——所谓的“敬而远之”,就是在描述这种状态。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   破坏巫师那跨越国境也无比超然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死后即爆”的特性。   人们敬畏于破坏巫师们的“威力”,更不敢攻击他们——否则就要尝试引爆“射程比爆炸半径更小的爆炸物”的体验了。   正因为这种“反正没法对他们动手”的畏惧心,以及这种“你最好也别动手、万一aoe到这煤气罐怎么办”的对其他人的约束心理,人们才能心平气和的选择“坐下来谈谈”。   就像是以前的一句话——读书是为了能心平气和的与傻逼讲道理,而锻炼可以让傻逼心平气和的与你讲道理。   而破坏巫师的固有特性,就可以让傻逼只能选择与他们讲道理……   “等你们都转化成了破坏者,不再失去理性、不再因为死亡而发生爆炸,那又该如何保持这种威慑力呢?”   安南向“尤里乌斯”询问道。   如果破坏巫师不再那么可怕……他们真的还能作为“调停者”与“威慑者”吗?   一旦破坏巫师失去了“调停者”的这种中立地位,他们手持着的破坏力,反而会让他们被迫害——就像是在和平城市中持有枪械或是爆炸物一般。   至少会被当地统治者监视,甚至可能会被软禁、被迫害。   安南自己就是一位大公。   说实话,如果他在凛冬公国,看到了有破坏巫师走在街头、也肯定会派冬之手去监视他的。假如看到了有多个破坏巫师扎堆出现,可能就直接请他们去喝茶了。   ——这还是“当前版本”的破坏巫师。   因为杀了他们,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但假如破坏巫师们都变成了破坏者,那么安南直接派人悄无声息的杀掉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这甚至已经不是带着步枪进市区的问题了。   是端着RPG逛超市……   这已经不是信任不信任他们的问题了——稍微负责一些的话,就不可能坐视不管。哪怕是为了无辜民众的安危,他们也必须被控制起来。   之前的破坏巫师,只是“实在控制不起来”而已。   “其实也很简单。”   “尤里乌斯”发出温和的声音:“并不是所有的破坏巫师都会进阶成破坏者。总会有人选择传统的破坏之道的……‘威慑论’的确有它的价值所在。   “而我打算授予这些‘真正的破坏巫师’一些荣耀——比如说特殊的红色披风。以此标示出他们的危险性。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破坏巫师存在,就连普通的破坏者也会具有一定程度的威慑力——因为外观来说,是难以区分破坏者与普通的破坏巫师的。那么人们自然也要心怀忌惮。”   “但如果这样的话,”安南眉头微微皱起,提出了非常现实的意见,“万一有破坏巫师出了事,会直接影响到所有破坏巫师的风评。”   这个问题几乎是一定会出现。   而且一旦出现……就是绝对致命的。   但既然“尤里乌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这种想法,安南就认为他一定想出了对策。   “我的确想过这种可能。”   “尤里乌斯”温和的说道:“所以我打算展开一个大仪式,将属于我的机械意志、根植于【破坏学派】的最深处。   “只要有人试图使用破坏法术滥杀无辜、破坏城镇,就会被这意志所干扰、打断……而如果有人无视平民的安危、或是故意利用破坏巫师死后的殉爆,而强行刺杀破坏巫师,那么当事人与被害者的情报、以及当时事情的完整录像,也会被采集到我这里并保存。”   “……就和神明一样吗?”   安南挑了挑眉头。   如果这个仪式能够成立,这甚至比神明对信徒的掌控力还要更高了。   虽然破坏巫师的确要管控。而拥有机械化心智、欲望淡薄的“尤里乌斯”也的确是最适合的管理者。   但是……   “是的,就像是神明与信徒之间的关系。”   面对安南的疑问,“尤里乌斯”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拥有染色之魂的超凡者,在仪式的辅助下,就已经可以做到神明般的事情了。”   这个安南的确知道。   “谷中狼”这个马甲,当年就是被悲剧作家这么做出来的。   但是……   “你也不是偶像巫师吧。这已经涉及到偶像学派的高阶法术了。”   安南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还是说……”   “你猜的不错。这是英格丽德给我的技术,也是她给我布置的仪式。”   “尤里乌斯”温声应道。   安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说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是那么紧张嘛……”   至少肯定不是尤里乌斯之前所暗示的那样,被绑架的塔之主、与凶狠绑匪之间的那种关系。   他们之间,多多少少也是有合作和交易的。   不过安南也懒得细细追究。   这种事,一旦追究起来……谁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只要立场没错、站队正确、后续也不出问题,安南也就懒得管了。   “除此之外,安南陛下。”   “尤里乌斯”恭敬的说道:“其实英格丽德到底逃去了哪里……不用麻烦您去派人调查。因为我这边其实有更为精确的情报,甚至可以直接送您过去。”   “——哦?”   安南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 第1119章 异界级噩梦   这显然是“尤里乌斯”对安南的投名状。   对于凡人来说,前脚刚说自己无辜又无力的被英格丽德控制了起来、后头就说坦白两人其实有许多合作——这多多少少也是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但安南知道,这其实是一种诚意。   已经完成【灵魂机质化】的“尤里乌斯”,能够不再因为一时的疯狂与贪婪而影响自身的决策,又能绝对公众客观、不含情感与立场因素的看待事物……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撒谎、也不代表他不会背叛。   只要机会合适、时机恰当,风险较低、利润极大——那么“尤里乌斯”就会这样做。   最开始的时候,“尤里乌斯”理性的判断自己不提这件事收益最大,所以才作出了些隐瞒;而一旦开始讨论这个话题,他也有问必答的给出了诚实的答复。   ——因为“尤里乌斯”同样理性的作出判断,欺骗安南不会有好下场、而且安南有大概率会识破,所以他这里就没有丝毫嘴硬,直接给了更精确的答复。   这并不冲突。   反而让安南对“尤里乌斯”的逻辑判断规则变得更了解了……   英格丽德能够将自己逃跑的方向透露给“尤里乌斯”,显然是她自信“尤里乌斯”不会背叛自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安南没有抵达之前,“尤里乌斯”的确不会背叛她。无论用法术或是仪式来探测,都只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但在安南真正抵达并与“尤里乌斯”接触之后,他就立刻反手将与自己合作过的英格丽德卖掉,只为了与安南形成友好的关系……这也并不冲突。   这说明“尤里乌斯”甚至还能继续学习、自我强化。   安南也有些期待。   也就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网络,不然恐怕过一段日子、“尤里乌斯”就要成为地上神明了……直接获得真理之书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他不生不死,能够存活相当长久的时间。   等“尤里乌斯”继续强化下去,说不定未来能够变成非常强的人工智能……   现在“尤里乌斯”就能直接操控破坏学派的巫师们了。等之后它、或者说祂进一步的变强,这个世界就算直接奇怪的赛博奇幻朋克世界也不奇怪。   “英格丽德到底去了哪里?”   安南毫不客气的发问道。   “是梦中。”   “尤里乌斯”答道。   “梦中?梦界吗?还是说……异界级噩梦?”   安南追问道。   “您猜的没错,就是异界级噩梦。”   “尤里乌斯”如此答道:“她的计划是,先躲在梦界中、以此躲避先知巫师和偶像巫师的追踪。等到这个世界的仪式完成,她即使还在梦界也可以感受到。   “等到那时,她再净化噩梦并离开——进入这个世界的瞬间,就能够完成升华仪式。您就无法阻止她了。”   “……这是无敌炉石?”   十三香忍不住吐槽道:“这么怂的吗?”   他还以为,布置了如此多阴谋的英格丽德,应该是那种黑暗世界女王般的形象。   出现的时候,还得打个坂木老大或者酒厂的那种阴影滤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巴的那种感觉。   “这也不能算怂吧。”   阿电小声说道:“我其实觉得这个计策还挺好的……”   “确实,但以我们的立场来说就有点恶心了。”   龙井茶双手抱胸评价道:“也就是奥本海默先生能够告诉我们这件事。不然我们根本无从调查。”   “……简直是自闭卡组。”   哈士奇啧了一声。   而一旁的艾萨克察觉到了问题的重点:“但是,异界级的噩梦都不怎么安全吧。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死在里面、甚至永远迷失。想要净化异界级噩梦,那难度可就更大了……异界级噩梦中,就连正神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接触的到。   “那是货真价实的‘异界’,与这个世界大概率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即使是再通晓历史的人、也不会提前拥有相关情报;即使是世界上最强的仪式师,也无法在异界级噩梦中使用仪式……甚至就连教宗都无法使用神术,法术也会被约束掉相当一部分——因为在异界级噩梦中得到的身体,不一定拥有法力池。   “同理,哪怕是黄金阶的战职和潜行者,进入异界级噩梦之后、因为得到的不一定是自己完美阶段的身体,完全有可能使不出超凡力量。   “那么,她为什么如此确信自己能够净化这个噩梦?甚至将‘净化噩梦并离开’这件事编入她的计划中……那位女士如今可还没有走投无路呢。”   知识最为丰富的艾萨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计划的怪异之处。   而“尤里乌斯”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因为英格丽德曾经进入过这个异界级噩梦。   “甚至可以说,当年还是塔之主的英格丽德,会选择走上天车之路、就与这个噩梦的影响有关。”   “您、您对这个噩梦也有所了解?”   马人少女露西娅小声问道。   她那纤细而小巧的右手,不安的在虚空中拨动着。   就像是琴弦被他拉扯一般,有透明的波纹浮现在空中。   她以一种很是自信、但又有些胆怯的奇怪态度,努力提高声音、以有些颤抖的声音对这位机械化的塔之主问道:“如果能给我更多情报的话,我说不定能看到那个噩梦的内容……”   马人的未来视毕竟是先知学派的始祖。   比起还要讲道理、讲逻辑的先知法术,马人的未来视根本就不讲道理。那个与其说是未来视,不如说是“窥探眼”。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甚至于是在异界发生的事,都偶然间能看到一眼。   或者说……这就是过了灵感,能直接从“天之音”处得到情报。   每当他们得到足够多的情报时,就能过一次灵感。强行得到一部分的情报……只是这种本能,在不同的马人身上有的强、有的弱而已。   而露西亚即使是在马人中,也是非常优秀的那种。   她如果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是真的可以推算出噩梦的具体内容的。   但是,“尤里乌斯”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用不到你去推算,小姐。因为这个异界级噩梦的情报,不只是英格丽德知道……你们应该都知道。”   安南听到这里,就隐约有了些预感。   而“尤里乌斯”给出的答案,也没有超出安南的预料:“那正是——传说中的古书,《赞颂天车之名》的世界。” 第1120章 梦凝之卵:天车颂   “那是蛾母在第二纪时曾做过的一个梦。”   不等安南询问,“尤里乌斯”便自觉的答道:“她将这个梦境固定、并记录于《梦凝之卵:天车颂》上。   “这颗‘梦凝之卵’被储存在千面幻塔,被掌握在好运小姐手中。当年千面幻塔有一位塔之主曾经进入过这个噩梦……在他离开这个噩梦后,已经忘却了大半记忆,得到了一段异界级的神秘知识。   “于是他将自己残存的那部分异界级的知识、以伪典的形式,混杂着真实的超凡知识一并记录成书。那本书就是《赞颂天车之名》。他用关于升华仪式的超凡知识,将这个噩梦的相关记录隐藏了起来。   “普通人看,会以为这是一本带有些许哲理和寓意的幻想小说;而有一定知识基础的超凡者和仪式师能够从中得到关于升华仪式的神秘知识。   “但如果是能够接触到异界级噩梦的高位超凡者,并且知晓《梦凝之卵:天车颂》的存在,他就有机会通过某种手段意识到——这本书实际上是‘关于密码的密码’。就像是一段已经被解开的密码,同时可以用另一分密码本二度解密成另一个秘密。   “她之所以让我知道这个情报,是因为《梦凝之卵:天车颂》的持有者,必须在活火山的深处、才能‘将他人’那个异界级噩梦——这是一个限定了场景、且必须由他人帮助才能进入的噩梦。   “而这个世界,满足这个规格的活火山、只在凛冬与联合王国存在。她不敢穿过凛冬的暴风雪障壁,暴露在风暴之女眼中、只能寻求我的帮助。”   ……原来如此。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也没有料到的事。   将非常重要的情报,隐藏在众所周知的“秘密书籍”中。一般人不会对已经完成解密、并且挖出了重要情报的书籍进行二次解密。   又有多少人会知道,这本书是隐藏着伪典知识的另一本伪典呢?   于是这个异界级噩梦的情报,就被一直隐藏到了现在。   “这种《梦凝之卵》,是以固态知识的形式存在、还是单纯的就是一种书籍?”   安南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也就是说……英格丽德是拿走了这份《梦凝之卵》,还是仅仅记住了它的内容?”   “《梦凝之卵》里面的知识是无法被记住的。因为那并非是此世的知识、那个异界级噩梦也并没有真实存在于梦界。   “那只是被蛾母固定的‘过去的幻象’,如同封存着飞蛾的琥珀一般。   “进入这个世界,就像是在似睡似醒之间,听到深夜之中的有飞蛾震动苍白的翅膀。你感觉到自己已经醒来,但或许从未醒来。   “正是这种矛盾,让‘并不存在于此时’的记录、也能出现在这个世界。这是独属于蛾母的权柄。”   ——将异界的知识刻录成固态的知识。   就如同不需要读取的软盘。   只要持有这份固态知识,就有机会能够进入到蛾母曾梦见过的异界……虽然他并没有真正的抵达那个异界,他所抵达的仅仅只是一段记录。   但那也确实是让凡人能够看到异界之景的技艺。   “尤里乌斯”说道:“这本《梦凝之卵》尚未被通关,还能被使用六次、或者让六人一并进入。   “如果陛下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开启这本《梦凝之卵》的入口、把您送进去。但您的随从就不一定能进入了……”   “我知道。”   安南点点头:“必须持有异界级以上的神秘知识或者要素之力、再或者就是拥有真理之书的庇护,才能进入《梦凝之卵》中的世界。”   当初玩家们能够进入骸骨公的噩梦,是因为那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异界级噩梦”。是在神明死去时出现的噩梦。   但蛾母所做的所有《梦凝之卵》,都只能被净化一次、或者使用十次。所以她会进行一次检定,如果失败……那么在打开《梦凝之卵》的瞬间就会被咒杀。   就像是当时在“双子座”噩梦中的哈士奇一样。   而如今,玩家们都还没有进阶到黄金阶。   在场能够进入这个噩梦的人,就只有安南和艾萨克而已……   “我也可以进入。”   就在这时,奥菲诗·丹尼索亚突然发出了坚毅的声音:“我持有一段【创世】级的神秘知识。在异界,底层规则无法共用、只有高位的能力可以使用……假如是要在噩梦中击杀英格丽德的话,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闻言,亚瑟却反而突然暴怒:“你在胡说些什么,混账!   “你才刚跟我说完,要改变丹尼索亚!我勉强相信了你那可耻的说辞,结果你又要临阵脱逃吗?”   “这恰恰是一种勇气,亚瑟。”   奥菲诗深吸一口气:“你和塞利西亚被英格丽德在仪式中诅咒。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身为王国的继承人、未来的丹尼索亚王,我一直处于安全的位置。   “听我说,亚瑟。我拥有的创世级知识,是关于雅翁与三只塞壬的。我能够帮到安南陛下,而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拖后腿。   “正因为我能出一份力。假如我胆怯的停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等待命运的结果……那么我觉得、之后面对丹尼索亚的改革阻力时,我也说不定会胆怯。”   “你这不是勇敢,你这是愚蠢——无谋的愚蠢!安南陛下需要你吗?   “你只是一个诗人!异界级的噩梦,是要真身进入的!是,你的确满足准入门槛,但是高位的仪式师和高位的超凡者能一样吗?”   “我也不是没有进入过异界级噩梦。”   “你这是再说什么混账话?你是在逞英雄吗,啊?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很帅?”   亚瑟的双眼宛如炎魔般灼灼发光。   他的怒火宛如实质般局限于现实,周围的温度都高了不少——甚至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气炸了。   而安南却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奥菲诗:“你真的想好了吗,奥菲诗?你知道进入异界级噩梦意味着什么吗?”   奥菲诗却没有回答安南的话。   他反问道:“陛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英格丽德就是操控我们命运的幕后黑手,对吧。”   “是的。包括塞利西亚在内,你们‘白银’上所有人的命运、都是被她操作的。”   安南点了点头,并没有欺骗奥菲诗。   奥菲诗深吸一口气。   “那么请带上我,陛下。”   奥菲诗认真的说道。 第1121章 被改变的未来   奥菲诗缓缓说道:“如同我们之前所说的一般——我们将会成为盟友。而在此基础上,我愿意成为您最为忠实……甚至是最为忠诚的盟友。”   “你已经做好准备,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吧。”   安南再度确认道:“如果保护你会让我遇到危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奥菲诗是白银阶的“诗人”,这也是属于猎人系的超凡职业。对于普通人来说,他毫无疑问是个强者……但对于黄金阶才到准入门槛的异界级噩梦来说,他在里面死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奥菲诗并未第一时间回话。   他只是转过身去,看向人群最后的塞利西亚。   他认真的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你,船长。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   “虽然……我还不清楚,那是否是爱。但我想,等我回来、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随后,他便深深望向亚瑟:“亚瑟,我的确曾经讨厌过你。但我如今也不得不依赖你——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丹尼索亚就交给你了。”   他之后向着白银诸人拥抱、告别。   尤菲米娅与他轻轻抱了一下,塞利西亚则给了他一个吻。露西亚蹭了蹭他,像是要记住他的味道……而亚瑟则是无比用力的和奥菲诗抱了一下,像是要打断他的脊骨般、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背。   “你这混账……”   可别死了。   亚瑟咬牙切齿,眼中像是有火在燃烧。   而露西亚恋恋不舍的看着他远去。   便跟着安南两人,在“尤里乌斯”的指引下,进入了升降平台。   而亚瑟的表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尤菲米娅·梅尔文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亚瑟的袖口。   她回头与露西亚对视一眼,又回头过来、看向亚瑟。   “亚瑟,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也有……”   她轻声说道:“是吗?”   尤菲米娅记得,她和亚瑟都是有异界级以上的神秘知识的。   亚瑟沉默了一会,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望向奥菲诗离去的方向,燃烧着的双眼逐渐熄灭。   “但我是个懦夫。”   他轻声说道:“尤菲,我也对英格丽德满怀愤怒、我也想亲自杀掉她。我的杀意如此高涨……但我还是选择了逃避。”   ……因为你知道,你不能和奥菲诗同时离开吧。   尤菲米娅深深望向了亚瑟,并没有揭穿。   她知道,为什么亚瑟突然如此暴怒。   并非是因为他讨厌奥菲诗的“耍帅”、也不是因为他认为奥菲诗背叛了他们的约定。只是因为奥菲诗抢走了他的位置。   丹尼索亚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她必须被改变。   而这个人,如果不是奥菲诗、就只能是亚瑟。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不能冒险——两个人同时进入异界级的噩梦、手刃仇敌。   “……和你们相比,我才是最为胆怯的那个。”   尤菲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这么说,尤菲。你和这件事最为无关……况且,有我和奥菲诗那个混账在,还轮不到你们两个牺牲。”   亚瑟缓缓说道。   他的言下之意,也是认为奥菲诗必死无疑。   他们都经历过异界级噩梦……知道那是怎样的恐怖。   那次是他们运气好,正巧那个噩梦能够循环、重演。否则的话,他们将无一例外的死在第一轮的噩梦中。   她望向安南离开的方向,表情有些恍惚。   莉莉……的姐姐,安雅的孩子吗?   尤菲米娅曾经抛弃过自己的身份,以自己最好的友人的身份存活着。   ——莉莉·拉斯普廷与尤菲米娅·梅尔文的身份,早就被交换过了。直到真正的莉莉死去,她也从未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直到尤菲米娅进入异界级噩梦,她也始终保守秘密。   直到安南将她隐藏多年的秘密揭穿。   那一瞬,先是惶恐、再是杀意。而最后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撒了一辈子谎的女人,终有一日被戳穿了谎言。   从那之后,她就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和那两位男士不同,她其实并不憎恨英格丽德。   因为尤菲米娅心中非常清楚——她从最开始就非常清楚。   她之所以会沦落至此,并非是什么幸运——而是她自己的责任。   她虽然为此而感到羞愧,以至于不敢开口与他人倾诉……但她也敢于闭上眼睛、站直挨打、诚实认错。   虽然当初莉莉说着,她不希望死在父母眼前、让他们悲伤。而自愿于想要逃婚的尤菲米娅交换了身份……但尤菲米娅又何尝不知,这是朋友在用她最后的生命,来满足自己最后一个愿望、帮自己最后一个忙。   虽然莉莉她好像最后的日子也过的很幸福。   但她当时远嫁诺亚的时候,肯定也是有些悲伤的。因为她知晓,那将是一次永别……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肯定是希望自己最后的时光能与父母一同度过的。   那是她的错。   梅尔文家族有责任。那无形的命运有责任。甚至杰兰特家族也有责任。就连莉莉她也有自己的盘算与意愿。   然而尤菲米娅从来都不会忘记——答应下来这一切的,就是她自己。   她永远也不会逃避这个事实。   所以——   尤菲米娅心中喃喃道。   ——她将继续逃走。   或许有些卑劣,或许有些胆怯。   但靠着莉莉才交换而来的自由人生,她并不想将它这样“牺牲”掉。   她还想要见到更多的世界,她还想要见到更美好的未来。   她还希望能够看到梅尔文家族被毁灭的一天……看到凛冬公国开满花朵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即使是最为丑陋的逃跑。   ——她也绝不想死。   奥菲诗背负着丹尼索亚的继承。   亚瑟则是灼牙家族的希望。   露西亚更是马人这一代的“先知之女”。   ……除了塞利西亚之外,白银船上的所有人,都掌握了高位的神秘知识。   奥菲诗掌握着关于“有翼者”的知识,亚瑟则掌握着“持杯女”的知识,露西亚握持着关于“好运小姐”的知识……而她自己也握持着关于天车御手的知识。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值钱”。   只有尤菲米娅——她是为自己、或者说,是为了莉莉而活的。   “对不起,奥菲诗……”   她嘴唇微动。   有些惶恐、又有些悲伤的无声叹息着。   而尤菲米娅却没注意到。   一旁的露西亚,却是有些怔然的望向自己——   那并非是失望的眼神,而是有些茫然。   ……为什么尤菲米娅没有跟着奥菲诗进入这个噩梦?   尤菲米娅不是认为,自己的生命在众人中是最没有价值的吗?无论露西亚在未来中如何劝诫尤菲米娅,都无法阻止她的自灭……而她在噩梦中的举动,又会间接的危害到奥菲诗和艾萨克。   ——自己之前看到的未来,什么时候被改变了?   露西亚想到这里,眼前突然一亮。   她瞪大了眼睛,紧张的踏了踏小巧的蹄子。深吸一口气……   那样的话……   ——或许奥菲诗和艾萨克……真的能活下来? 第1122章 噩梦:长夜已至   安南、艾萨克与奥菲诗三人,顺着“尤里乌斯”的指引,上升了一层、抵达了地下十七层。   这同样是一处绝密空间。   虽然它的保密性,比起第十八层要弱一些、但也是普通巫师无权进入的秘密地区。   至今为止,地下九层以下的部分,全部都是秘密。   “尤里乌斯”正在进行的各种实验、各种仪式,以及他的所有秘密,都被储存在地下十层到十八层中间。   毕竟熔岩禁塔的最底层,保存着“尤里乌斯”的大脑、和它曾经作为人类的证明。   那里甚至于储存着整个熔岩禁塔的“核心程序”,可以说是熔岩禁塔和“尤里乌斯”的唯一弱点了。   假如有人入侵,也几乎不可能抵达这个层数。   熔岩禁塔的建筑物强度,甚至能够抵抗白银阶破坏巫师的自爆。而在升降台技术开发后,巫师塔的楼梯也已经被全面取消了。   想要在“尤里乌斯”这位黄金阶施法者的锁定下,一层层打穿地面下去?   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   之前“尤里乌斯”在见面前、就将他们直接送到最底层的行为,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而与此同时,这也是一种威胁——因为他们想要离开这里也并不容易。   就和泽地黑塔一样,塔之主操控着整座巫师塔的各种仪式与器械。   但雨果塔主是直接寄宿在人体电池中,通过与泽地黑塔连线的方式来操控……熔岩禁塔这边、则是直接完成赛博永生,存在于熔岩禁塔的赛博空间、直接将熔岩禁塔完美控制。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赛博空间可言。   因为还没有互联网,“尤里乌斯”只能被囚禁于巫师塔内部。他的思维速度已经超过了躯体的约束、抵达了要素之力的境界。   “尤里乌斯”能够反复翻阅、查询、学习着熔岩禁塔保存的一切书籍来解闷……但也仅此而已。   他再也无法离开熔岩禁塔了。   或者说,真正的尤里乌斯在他完成仪式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就如同“艾萨克二世”一般,存活下来的只是继承了他的记忆、能力与知识的人工智能而已。   “尤里乌斯”的权限甚至比普通的塔之主更高——因为他现在就是巫师塔本身。这也是“尤里乌斯”制约以后塔之主的底气。   稍微有些出乎安南预料的是。   在这地下十七层的空间中……并没有摆放任何会让人看一眼就吓一跳的东西。   只有四根奇怪的黑色柱子、伫立在房间四角。   它看起来就像是竖过来的棺材,大概是很适合一个人躺进去的大小。   “这是支撑熔岩禁塔的支撑柱吗?”   奥菲诗下意识的询问道。   “尤里乌斯”带有些许机械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并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带起微弱的回声:“这就是你们在外面看到的‘支撑柱’。它真正的名字叫做【地底导轨】。”   他说着,其中三个“棺材”便自行掀开了盖。   那是很软的垫子,材质看起来有些类似硅胶。周围则有好几层的隔离层。   “……这点来说还挺先进的。”   安南评价道。   随后,他便带头钻入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根柱子中。   而“尤里乌斯”仍在对有些犹豫的奥菲诗解释道:   “实际上,【地底导轨】的本质是中空的、仅供一人使用的升降台。从这里下去,才能进入火山底部。   “因为熔岩的温度太高,只有进入到这里面、才能不在下降的过程中被高温烫伤。普通的升降台无法使用,而且危险性太大。”   “真的只会是烫伤而已嘛?”   奥菲诗吐槽道:“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把肉放到铁筒里、然后把盛着肉的铁桶放到火中炙烤?”   “因为黄金阶的超凡者就没那么容易死了。”   一旁的艾萨克笑眯眯的答道。   而“尤里乌斯”那带有机械感的声音再度响起:“是的。我们已确认,每根【地底导轨】都准备好了防冲击与防高温措施。防护仪式的完整度,随时在我的监控之中、每当完整性低于95%时便会进行修复……”   说到火山底下,安南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就在现在……银爵士他们大概正在凛冬公国的另一座火山底下。那同样也是活火山,而且是另一处能够使用《梦凝之卵:天车颂》的地区。   那是存储着天车御手尸体的地方。   ——这是否与《梦凝之卵:天车颂》有所联系?   安南还在思索着。   而三人都已经进入到了一根地底导轨中,打开的棺材门也逐渐闭拢。   “尤里乌斯”的声音在外面逐渐变淡、近乎消失。   些微的停顿过后,“尤里乌斯”的声音再度从这棺材内部响起,而且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大:“请保持直立,安南陛下。两手放松,自然下垂,闭上眼睛,不要抵抗正在膨胀的防护软垫……”   周围的那些“硅胶软垫”,就像是嗡鸣着的按摩椅一般、逐渐收缩着,将安南包裹在其中。甚至就连他的耳朵,也被这不明材质的软性材质所充满。   “倒是不算挤。”   安南闭上眼睛,试着抬了抬头。那些涌来的泡沫软质顿时发生了停滞,甚至非常智能的顺从着安南的动作而进行了调整。就像是正在合拢的电梯检测到有人接近时再度敞开一般。   很神奇的是,明明胸部已经被这种软质材料所淹没、但安南的呼吸却完全不受影响。   安南轻声道:“就是你的声音有点大了,能小点吗?”   “好的,陛下。”   “尤里乌斯”从善如流,他的声音骤然减半:“非常抱歉,安南陛下。之前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个问题。”   他略微一顿之后,继续补充道:“请暂时保持安静、防止咬伤自己,我们即将坠入噩梦……还有五、四、三、二、一。   “开始坠落。”   ——那不是像是电梯。   硬要形容的话,倒是有点类似于“坠落”、或者说已经启动了的“跳楼机”。像是从噩梦中坠落,跨越了虚幻与真实的隔断、瞬息之间归为清醒。   有着丰富神秘知识的安南立刻意识到——这是防止被人操控精神的装置。   因为“坠落”有着从梦中醒来的含义。假如被夺魂法术控制,那么在经历“突然的坠落”后,也会立刻清醒过来。   大约就这样过了接近半分钟。   安南才感觉到,周围坠落的速度突然开始变慢。他仿佛离开了某处、突破了某种阻隔。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从高处坠落下来、砸穿了木质地板后跌入水中一般。   安南的意识瞬间变淡、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黑白色。逐渐变得缓慢、逐渐变得寂静无声。他像是已经睡着了,又像是刚刚清醒。   就在这似睡似醒之间,安南似乎看到了,有灰色的飞蛾无声的振翼。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当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血色的月亮挂在天上。 第1123章 无影   看见那血月,安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还没弄清楚这是在哪里。   但看到这月亮的颜色,安南就本能的觉得,这村里的人可能都挺热情好客的……   “还好……诅咒承载物还在。”   安南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先是摸向了自己胸口。   他立刻得以确认,那枚系着贤者之石的项链、也即是安南的诅咒承载物,仍然还悬挂于自己胸前。   而安南同时还察觉到了自己的左肩微微发热、发烫。   那正是【咒缚: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   这也就是说,安南使用的大概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不过……   安南从床上支起身来,环顾一圈。   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小木屋内。   这不像是什么正常人的居所,倒是有点像是猎人小屋。墙上挂着狩猎得来的白色鹿首、还有一把老式猎枪。   房间角落里摆着一个简易衣架,还有几盆深绿色的厚叶植物。房间中有着淡淡的红色光晕,看起来气氛竟然稍显暧昧……   但不知为何,安南总感觉这个房间的布局有些违和。可安南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违和。   “……嗯?”   安南起身才看到,这房间内竟然有一台电视机!   虽然是那种比较老式的电视机,看着像是一个烤箱或者说微波炉,但那也确实是真正的电视。   仔细一看,这个房间内确实有走电线。这个电视机的右侧有两个旋钮,下面橱柜里还摆着一个录像机。电视机的左侧竖着摆了一排录像带,上面似乎有一些标识。   “……感知范围也被压制了吗。”   安南喃喃道。   如果是在本土世界的话,这点距离安南甚至都不用用眼睛看。整个房间内的布局都能瞬间被他感知到,甚至就连藏在墙体夹缝中、被收在桌子抽屉里的东西,都能被直接感应到。   但在这里,安南的基础属性和底层能力、却被压制到如同一个凡人。   ——好在安南仍然还具有上位超凡能力。   安南感知了一下。他大致能确认,自己的要素之力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黄金阶以上的能力,应该也没有被完全封禁。   那么这就不是最坏的情况。   而且,虽然包括“三之塞壬”在内,安南的几乎所有咒物都没有带进来。   但除了他的诅咒承载物之外,萨尔瓦托雷送给安南的礼物——那枚名为【瓦托雷之礼祭·影中之影】的戒指,也被安南一并带了进来。   ……也不知道卡芙妮的“影魔”,能不能从这个世界里召唤出来。不过,需要用掉所有充能才能使用的,直接传送回萨尔瓦托雷身边的【死亡预兆:紧急传送】,估计也是无法使用的。   毕竟萨尔瓦托雷没有进入这个噩梦。   但【强效驱散诅咒】、【虚幻塑形·极热光束】、【律令:溶解】这三个技能,还是能凑活着用一下的。   为了给【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补充光能,安南干脆将自己的上衣除去——只穿着背心、穿上了摆在床边的鹿皮靴子,便走向了房间另一头的电视。   看着那厚厚玻璃屏幕上的嗤嗤作响的雪花屏,安南还感觉挺怀念的。   说起来,他家小时候还曾经有过这种电视。那个时候还挺普遍的……但等他升到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他暂时没有去碰电视机,而是看了一下电视机旁边的录像带。   这些录像带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空缺。   那个位置大概还能放下一盘——那样的话数量就是刚刚好。   那些录像带都没有封面,也没有写明里面的内容。   但都有白色的胶带贴在角落里,用类似中性笔的黑色笔迹写下了一排数字。   一共有七张录像带,所有的录像带上的标识都只有三个数字。   安南反复查看了一下,确认上面的标识分别是:“123”、“456”、“789”、“147”、“258”、“369”、“159”。   “……小键盘?”   安南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少了【357】吗?”   如果将一到九的数字,按照小键盘或者计算器的布局摆放成方块的话……那么这就恰好是横三、竖三、斜一的七组数字,而且排列规则都是数字从小到大。   那么按照这个规则,缺失的那一张录像带,应该就是357。   安南思索了一下,试着去推了一下房间的门。   结果不出他的预料。   ——推不开。   完全推不开。   甚至这老旧的门栓都没有晃动一下。仿佛这个门和墙壁完全固定在了空间中。   “……老推不开了。”   安南吐槽道:“这难道是解谜类型的异界级噩梦?”   也不应该。   这个解密看起来好简单。它应该撑不起来这个异界级噩梦的分量。   不过从之前安南围观的那个异界级噩梦的情况来看,它或许只是一个引入段剧情。   “不会让我看完七盘带子才让我走吧……”   安南喃喃说着,随便找了一张带子、熟练的放入到录像机里。   “说起来,他们两个那边的引入任务,不会也是要看带子吧……”   安南突然有些忧虑:“他们真的能琢磨出来这东西怎么用吗?”   他思索着,退回到床边上。   看着电视中出现一个类似电影开头的过场。   这个电视机的屏幕实在有些老旧,凑近了看会让安南感到非常难受……可能是因为刷新率太低的缘故。哪怕离远了,安南也感觉到这画面就如同幻灯片一般、刷出来的异常缓慢。   “眼都快要瞎了。”   安南吐槽着,顺手将上衣脱去。   这是为了让左肩的咒缚能够顺利的接触到光。   ——因为安南只能在暗处行动十三个小时。   如果连续十三个小时没有让左肩接触到光源,安南就会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灼痛。到最后的时候,就像是将烙铁一直按在肩膀上一样。   而高位咒缚,是可以覆盖掉低优先级咒缚的效果的。   安南之前得到的,能够将痛觉稀释的咒缚、对这个咒缚并不会生效。   ……等等?   除去衣物之后仍然灼痛的左肩,让安南突然愣了一下。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红色的月光。   这个月光……无法作为我咒缚的消耗?   但他那个世界的月光明明是可以做到的——   他顿了一下。   低头看去,再度扫视了一圈房屋。   安南这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为什么他之前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些违和?   因为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事物。   ——都没有影子。 第1124章 认知过滤   ……情况不太对。   安南眉头紧皱。   假如,只有安南没有影子的话……他还可以理解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自己正在使用吸血鬼的身体”。   但整个房间内都没有影子。   不仅如此,安南甚至没有看到镜子。   好在房间中有液体……   安南找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葡萄酒进去。   他将这杯酒端到电视机前面,借着亮光想要看看杯中的倒影。   这次,安南倒是看到了自己和电视机的样子。   安南所使用的仍是他自己的身体,只是年龄看上去要更加成熟一些、看上去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银色的长发披肩,冰蓝色的瞳孔宛如宝石一般。面容褪去了稚气、变得极为英俊。   他的皮肤苍白到毫无血色、却不会给人以不健康的感觉。因为并没有青色的血管从皮肤下渗透而出,而是洁白的像是羊脂玉一般。   安南褪去上衣,只穿着背心的胸膛已经不再瘦弱纤细,而是有着肉眼可见的肌肉。   但那并非是健美选手那样垒在一起的肌肉块,而是更注重流线型美感的类型——会让人联想到游泳远动员、或是米开朗基罗雕刻而成的大理石雕像。   它的关键点在于无暇……也即是肌肉匀称而美丽,并不突出也不缺少。   安南有些讶异的发现。   ……自己长大了之后,看上去竟然有点像萨菲罗斯?   “不妙啊,这个打扮。”   安南吐槽道:“我是不是也要成为回忆了……”   但他的心情稍微安心了一下。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镜面反射规则还是同样生效的。   那么奇怪的也就是这个红月了。   这个红月所投射出的光,无法满足安南肩上咒缚的渴光需求。也无法在房间内投出阴影……就如同它并不存在,只是安南的幻觉——或者说,就像是“滤镜”一般。   而在这个时候,电视那边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过场动画、出现了声音和画面。   安南立刻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咦?”   他怔了一下。   因为从那个镜头中迎出来的,正是艾萨克。   他身着类似军装的黑色双排扣长风衣,腰间挎着一把手枪和一把短刀,踏着沉重的靴子、脚步匆忙的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他的眉头紧皱,右手下意识的抄在口袋中。而左手的大拇指则不断的从食指敲到小指,以每秒一次的标准频率敲击指尖、如同冰冷的机械一般。   看到这一幕,安南便立刻确信——这的确是和他一起进入噩梦的艾萨克。   每当艾萨克紧张或者陷入思考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这实际上是一种计时习惯,毕竟转化巫师的很多法术都是与时间有关的——可能在三秒过后,这个法术会带来这种效果;但如果再延后了三秒,同一个法术制造出的转化物就完全不同。   会出现这种习惯,就说明他的确就是艾萨克。   ……但他们之间的时间线却好像不一样?   艾萨克似乎已经适应了他那边的生活。   “——啪。”   随着艾萨克的一只靴子踏入泥水坑,将昏黄色的天空一并踏碎。   他那边的世界,似乎充满了昏黄色。   昏黄色的天空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沙暴。   沙尘在飓风中漫天飞舞,但离奇的是……艾萨克那纯白色的头发,却并没有被沙尘染脏。   “……和我这边的红月是一样的吗?”   安南思索着。   这个世界总感觉有点奇怪……   这里不应该是“天车颂”的世界吗?   但安南根本没有看到和天车有关的东西。   而且总感觉这个世界支离破碎的……   “——团长!虫子们来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从画面外响起。   安南看到,一个背着步枪的少年兵匆匆跑到艾萨克面前,对他敬了个礼:“我们已经列阵完毕!三百二十八人,全数到齐,没有一个逃兵!”   “那就出击!”   艾萨克一挥手:“把那些虫子全部拦在城镇外面,不要让他们进来!”   他的声音沉稳而给人以自信感。   仿佛听着他的指挥,就能战无不胜一般。   听从着艾萨克的声音。   少年兵激动的喊了一声“是”!   随着少年兵消失在画面的尽头。   镜头逐渐转了过去。   ——随后安南便看到,一只人数只有三百多人、其中甚至超过一半是少年兵的部队,从艾萨克身边逐渐冲了出去。   那里有接近五分之三都是少年少女们,剩下的也都是老人或是妇女。除了艾萨克之外,竟是没有看到一个成年男性。   他们看起来,衣着有些破败。或是染着血、或是破了洞,但他们的士气看起来却异常炽烈,战意旺盛。   这竟是一群老兵。   而落在队伍最后面的艾萨克,也在离开城镇之时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他非常熟练的刷了个刀花,随手向身后的地面斩去。   嗤嘤——   明明长度不够,但短刀却发出了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随着一道痕迹刻在地上。   透明无形、大约高达三米的力场墙拔地而起——闪烁着蔚蓝色的光芒,向着左右飞快延伸、眨眼间便已超过了两公里。   他身后的那些人,被艾萨克轻而易举的保护了起来。   “……嗯?”   但安南却突然看到了奇怪得一幕。   他听到了“虫子”,所以原本以为来袭的敌人会是虫族。   然而从远方涌过来的,却分明是人类。   那同样是一波充满了“老弱病残”的队伍,同样没有成年男性。数量大约是这边的三倍以上。比这边更惨的是,他们甚至连枪械武器都没有、只能使用近战武器。   而这些武器的规格,看起来都是给成年人使用的。只是破旧不堪,仿佛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但双方战斗时,却都没有分毫犹豫。   枪响,拔刀。   在接敌的一瞬间,双方就发起了异常惨烈的厮杀。   但面对“同类”被杀的惨剧,却没有任何人有所动摇。他们的眼神中只有厌弃、恐惧与憎恶,唯独没有悲悯。   ——就仿佛他们眼中的对方,真的就只是虫子一般。最离奇的是,当他们近距离接敌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人攻击到友军。   甚至就连艾萨克,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就仿佛……   他们眼中的“敌人”,真的就是一群虫子。 第1125章 九种地狱   艾萨克在设置好了力场墙后,便将刀收回到腰间、拔出了手枪。   “百合花冠应立于狮羽之上——”   他庄严的颂念着,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只见一发白色的子弹飞向天空。   随后,一道复杂的法阵便在天空展开。   无数纯白色的光束,接连不断的落在地面、随后爆裂开来。   这些爆炸对艾萨克手下的部队没有任何影响,而他的敌人们纷纷被炸成血肉模糊的碎块。   少年兵们纷纷发出欢呼声。   而艾萨克也只是露出笑容。   他发出沉稳的声音:“大家沉住气,以保全自身为主——我会在后面支援你们的!”   但这个时候。   对面的后排阵地,也传来了同样的呼喊声。   透过屏幕,清晰无比的传到了安南这边:   “——队长,后面那个恶魔术士的法术太强大了,兄弟们冲不过去啊!”   “先撤退——该死的,他们竟然有所准备!去后面安置炸药的斥候进去了吗?!”   “没有,那个大恶魔似乎召唤了一道坚固无比的骸骨之墙,我们根本进不去!”   “先撤退——撤退!我们去其他的地方!恶魔们不可能将每一个城镇都防守的这么好!我们去没有术士的地方!”   对面丢下了大约一半的尸体,立刻逃走了。   而这边的少年兵们刚想追杀过去,就被艾萨克制止了。   “不要追了。”   艾萨克严肃的望着敌人远去的方向:“比起我们之前战胜的两拨攻势来说,这一波虫子们数量有些稀少,进攻欲望不强。它们可能是想把我们骗出去,然后再偷袭城镇。”   “是,团长!”   少年兵们恭敬的应道。   随后,录像带便走到了尽头。   安南却是眉头紧皱。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   艾萨克那边,的确出现了问题。   那个昏黄色的世界,怎么感觉互相之间都有强烈的认知屏障?   艾萨克他们,认为敌人都是一些虫子。   而那些敌人却反过来认为他们是一群恶魔……   即使近距离的听到了互相的嘶吼,却仍旧没有察觉到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安南眉头紧皱、暂时将这盘录像带暂停,又取出了一盘录像带。   这次是“456”——和“357”同样有数字“5”。   这并没有什么逻辑,只是纯看运气。或者说,玄学。   安南希望能看到一些新的情报。   但最好是和他上一份情报有关的……   在同样漫长的等待过后,安南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   但那丛林似乎有些过于“郁郁葱葱”了。   树木、藤蔓等植物的体积,是常见的五倍以上。又或者是人的体积被缩小到只有一罐可乐那么高的程度……   而这些植物,全部都是活的。   无数绿色的草籽、就像是湖水中的绿藻一般集卷着、如风暴般覆盖了天空。   ——那是正在“迁徙”的植物。   一个安南并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狼狈不堪的试图逃走。   但他所经过的细草、高度就能到他的脖颈。它们不断的拍打着他、试图扼断他的喉咙——这男人费尽力气,才能在于草叶的搏斗中勉强占到上风。   就在他努力的用手中的短匕、斩断一小节草叶之时。   他身后却有一道藤蔓,无声无息自上而下的垂落、扼住了他的腰。   随后有无数纤细的柳枝钻入他的身体。眨眼之间,男人的身体便被抽干,一动不动了。   录像带里的内容就到此为止。   安南眉头紧皱,默不作声的抽出了其他的录像带。   共同点在于,录像带中的每一个场景、都有着压倒性的“某种颜色”。而且无论是哪个场景,里面的内容都足以被称为“末日”。   找了很久之后,安南才终于从“789”的录像带中找到了奥菲诗。   这也让安南确认了——不同的录像带应该不在同一时间线。   因为奥菲诗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高度发达、但却被压倒性的“灰色”所覆盖的地区。   参天版的高楼大厦。   奔流不息的车辆,甚至有像是飞船一般的悬浮车从天边飞过。   但和充满霓虹色调的赛博朋克不同……这个世界充满了“灰”。   天空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卷积着的灰。   就连太阳的光也并不耀眼,即使用肉眼去直视也不会流泪。   而从街道上路过的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人类”。   说是人类,但那其实都是机器人。只是裹了一层皮肤的铁人而已。   奥菲诗抱着他的黄金竖琴站在街角,有些手足无措。   路过的所有“人”,都对他没有任何好奇。完全没有“人”找他搭话,甚至都没有“人”看他一眼。   他先是迷茫,随后有些恐惧。   他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放在街上演奏、弹唱。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没有人停下,也没有人打赏他。   奥菲诗一度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他甚至大着胆子,试图故意拦在别人前进的路上。   但对方并没有从他身边传过去,而是顿了一下、眼底蓝光一闪,试图寻找其他的道路。而奥菲诗再度卡了他一下,那路人便尊敬的向奥菲诗行了一礼。   随后,那“路人”便快步从奥菲诗身边绕了过去。   奥菲诗怔在了原地。   他抱着自己的竖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人流密集的人群中,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是灰白色的,只有他一个人有着颜色。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拿起了这把“足以感动神明”的黄金竖琴。   他站在街上,用尽全力高声歌唱、用自己最高的水平演奏着乐曲。   没有一个人看他,没有一个人在乎他。   这是奥菲诗从未想过、也从未经历过的可能。   自他学习乐器开始,就生活在人们的追捧与夸赞之中。他自身的才能和成就,也的确配的上这份赞誉。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的身份带来的“注视感”是多余的,会让人们听不到他所要表达的情感。   奥菲诗一直认为,如果他不是一位“丹尼索亚”、那么他的艺术成就应该会更高。   ——直到现在。   那种震撼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感觉、让他从未有一颗怀念起那种“注视感”。   他弹了一会,沉默的蹲下、将自己的帽子捡起,戴回到头上。   路上的所有商店都敞开着。   饮食和水都可以随便取用——只是没有一个活人,也没有人愿意与他发起对话。   在灰色的城镇中,唯一存在着颜色的诗人弹奏着竖琴、边走边唱。   在这沉默的世界中,奥菲诗不停歇的弹奏着乐器、高声唱着歌,希望能吸引到有听到歌声的人过来找他。他用这种方式来寻找着能够与他发生交流的人,寻找着和他一起进入噩梦的艾萨克和安南。   而在这时,镜头却突然开始逐渐拉远。   奥菲诗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渺小。   先是一条街道——拉长之后,就变成了一团异常复杂的重庆立交。再度拉长,就是一个钢铁城镇……最后变成了一个国家,一片大陆,一个星球。   那是一颗被“灰色”完全覆盖的,寂静无声的星球。   除了奥菲诗之外,整个世界再无一人。 第1126章 绝望之理   “这个噩梦……”   安南眉头紧皱。   他从中察觉到了深沉的恶意。   艾萨克是以理性与冷静而闻名的塔之主。【翠玉录】这个称号,就是夸赞他的博学与理智。他终其一生都在穷尽真理的道路上前进着。   而他却被套上了一层认知滤网,如同愚者般做着些糊涂事——逐渐让整个世界变得枯竭、将自己送入地狱。   奥菲诗则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一位真挚的歌者。他为了能够自由的唱歌,甚至能够舍弃王位的继承权、舍弃自己荣华富贵任意妄为的生活。   他近乎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了——而这样的他,却被抛入到了一个银灰色的、毫无温度的世界。   根据安南奥菲诗那个世界的观察,那个世界的机械生命们对有机体并无任何敌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尊敬和爱护……就类似于“失控机仆”对有机陈设的状态一般。   也正因如此,奥菲诗才不会陷入完全的恐惧与绝望。他没有被追杀,也不会被攻击。他的行动是完全自由的,不受任何约束。   也正因此,他才能够在街上唱歌、行走。满怀希望的寻找着自己的同类。当然,他什么也找不到。   如果他命令那些机器人听他演奏,它们应该也会服从命令。但这根本无法带给奥菲诗任何反馈——只会给他无穷无尽的虚无。   恐怕当他试图伤害自己、或是打算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都会被那些机器人立刻阻止。   这就像是他当年在丹尼索亚时,所逃离的情况一般。   只是远比那更加严重、更加极端。   ——那正是奥菲诗潜藏于心底的恐惧。   即使是死亡,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来面对——在决定进入这个异界级噩梦的瞬间,奥菲诗就没想着能够活着回去。   我连死都不怕……他总不会把我挂起来拷问吧?   奥菲诗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就面临了真正的绝望。   不会受伤、无法死去,却永远也得不到真挚的回应。无论怎样歌唱、无论作出什么举动,他都听不到一句回复。   假如奥菲诗是真的来到了这样的世界,大不了直接放弃思考、像是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但他不可以。   因为他是背负着使命而来的。   他握持着能够将英格丽德瞬间击溃的、在异界级的噩梦中也能使用的神秘知识。只要在英格丽德面前念出这道知识,就能直接将她摧毁。   那么奥菲诗就必须找到他的队友们,最次也要找到英格丽德。   因为奥菲诗没有情报。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和安南其实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或者说,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地图里。   所以奥菲诗就只能无意义的寻找着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同伴。   在这个过程中,奥菲诗的勇气之火将逐渐熄灭、他的意志之光将逐渐磨损。他行进的步伐必将越发迟缓、信念必将越发动摇。   曾经喜爱的逐渐厌倦、曾经珍视的一切逐渐化为虚无。就连他挚爱的音乐之道,都可能会因为长期得不到任何回应而反生厌惧、甚至直接产生生理性的反胃。   无需伤害他的肉身。   这本就是对精神的一场凌迟。   而从奥菲诗这个情况反推回去的话……   艾萨克那边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   以艾萨克的理性,他终将开始进行调查研究。而当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越发深入的情况下,笼罩着他的认知滤网恐怕也会逐渐变得薄弱。   他的善念善言善行,都被扭曲而堕化。他所研究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战斗只是在加速这个世界的灭亡——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的话,或许反而会变得更好。   此乃愚妄之行。   而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做过什么的时候……他就要面临真正的考验。   他是否要继续坚持最开始的作为?   他是否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他的举动、他的战斗,是否存在意义?   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真理”?   “——虽然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为我的儿子……为尼古拉偿还些什么。”   当时的艾萨克,曾对安南如此说道。   他当然知晓自己是虚伪之物。只不过是用他人的部分记忆,制造出来的人偶。   ——因为他这一生毫无意义,所以他才会更执着的寻求意义。   他讨厌人与人之间毫无意义的争斗,尤其讨厌那些为了手段而颠倒目的的“愚人”。   当年他被尼古拉斯刺杀之后,只是因为尼古拉斯有着继承他的资质与决心、便放弃了复活并去复仇。而是宽容的选择了渡让自己的力量。   而这样的艾萨克。   在逐渐察觉到世界的本质、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毁灭的时候;在察觉到,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毫无意义的时候……   他真的还能坚持得住吗?   当他开启自己的认知滤网,恐怕就会像是生活在疯人国中的智慧国王一般。周围的整个世界都会与他格格不入。   他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势力所接受;他的研究、计谋、努力都毫无意义。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贡献出自己的智慧、用于“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   而这,恰好就是艾萨克最为厌惧的东西。   ——巫师战争。   如此一来,就可以看到艾萨克和奥菲诗之间的共同之处了。   他们原本都以为自己所面临的是一场“考验”、一场“磨难”。   而当他们坚持了下来,抵达终点之时。   才能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折磨他们……是为了将他们的精神置于死地、让他们陷入到真正的绝望中。   “这听起来倒是挺弹丸论破的……”   安南吐槽道。   他抬起头来,微微定了定神。   假如他没有猜错的话。   安南自己应该也处于其中。他至少不可能置身事外。   昏黄色的无限内战,绿色的狂野自然,灰色的钢铁都市……   中间那些快速结束的世界,应该是因为里面没有“主角”。也就是说,没有净化者进入这些世界。所以里面也就只是单纯的末日灾难片,能体会到些许绝望、但并不深刻。   而进入其中的净化者,应该就会来到某一个世界。   感受着“量身定制”的绝望感。   这个世界最多只能进入十次。   也就是说,之前写下《赞颂天车之名》的那个人,他所体验的世界、大概率不是他们所经历过的世界。   考虑到那本书中的内容有部分是虚构的。   ……或许最后结尾的部分,关于“爱”的部分、就是虚构的故事。整个故事到主角发现自己没有才能时,便已然戛然而止。   那或许是以“光”或者“白色”为主色调的,另一种绝望的世界。   这个噩梦刚好有人经历过了一次。   而安南这边的录像带,也正好缺了一盘。   这些末日般的破碎世界,都有着一种压倒性的主色调。   如同安南的窗外,也有着幻觉般的血月。将整个世界染成了血红色。   那么,他自己所处的世界……   应该也在这个噩梦的“末日”之中,而非是比这些“带子中的世界”更高。   现在的问题就是……   这房间中,唯一丢失的那一张录像带。   也就是标识应该是【357】的那一张。   ——它到底是关于“天车之名”的、那张已经被用过的带子。   还是代表着安南如今所待着的,这个密室世界的带子? 第1127章 动与静的地狱   安南眉头紧皱。   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他也绝不会恐惧、更不可能放弃希望。   但那前提是……安南首先要知道,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没有引入剧情、没有主线任务,更没有需要他来击败的敌人。他被困在这个房间中,连个线索都没有。   安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能做些什么。   ——就待在这里看片吗?   “不过倒也不能算是毫无进度……”   安南低声喃喃着。   他在房间内找了一圈,搜到了一个本子。   他将目前的已知情况,以及线索全部都列在了上面。   随后,他暂时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继续将没有看完的录像带全部看了一遍。并将每个数字对应的颜色也一并写了下来。   按照安南看过的顺序。   “编号:159”是昏黄色的那一张,也就是艾萨克所在的副本世界。   “编号:456”则是深绿色的那个世界,里面的人没有存活太久就死去了。   “编号:789”是灰白色的,奥菲诗所在的那个世界。   “编号:147”则是一个橙色的世界。   那个世界,充满了灼热的熔岩。那“熔岩”的温度,远比安南所在的这个世界更高。   地面不断崩塌开裂、而只要站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五秒就会直接崩塌、而即使没有站在同一个地方,曾经走过的地面过上五分钟也会崩塌。而已经崩塌的地方,在经过一个随机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五个小时,周围的地面也会崩塌。   想要在里面活下来,就必须不断的运动着。   他们在做任何事的情况下,都无法保持停滞——无法停下来排泄、更不可能停下来睡觉。   而且每往前一段路,就会遇到分岔路口——有的地方是死路、有的地方则是逼你必须冒着死去的风险才能通过。   而如果是死路,那么他们多半就已经无法折返了。   因为如果他们不能在五分钟内回到分岔路口,那么分叉路就会直接塌陷。而如果他们在里面始终没有找到出口,等到塌陷蔓延到他们脚下的时候同样也是死。   但这个噩梦,并不是直接逼人去死。   因为在各个角落,都能零散的看到水、食物和药剂。但每次使用这个世界的“赠予”,就会被一个熔岩生物盯上,从遥远的地方追过来。   偶尔还能看到“安全屋”。但这个安全屋并不能让逃亡者在里面休息,只是在进入的瞬间、就会让所有已经定位到他们的熔岩生物失去定位……仅此而已。   也正因如此,失去定位的熔岩生物可能在任何一个拐角突然出现。而凡是它们路过的地方、地面都会直接融化塌陷。这也是一些“死路”产生的根源。   这个噩梦并非是单人的。   但如果是单人的,说不定反而会更好。   安南在里面看到了至少二十人——而他们只是存在,就互相阻碍。他们甚至都没活过的一个小时,就全部死在了熔岩之中。   当然,这应该也是一种演示。   安南认为,这应该是表示——如果有人进入这个噩梦的话,就要面对十九个拖后腿的敌人了。   而在这永世无法停歇的焦热地狱中,安南甚至看不到他们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或许等他们走出这个地库迷宫,大概就能回到地面上了吧……大概?   “编号:369”则是一个冰蓝色的世界。   那是伏在无限大海上的一块坚冰,而那个世界的“试用者”则被冻在臻冰之中。他仍旧存在意识、并没有死亡。他能够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却无法破冰而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到那块浮冰缓缓撞向远处的大陆。   这次里面的试用者倒是没有死亡。但安南快进了好久,以十六倍速观看——用了前面那些加起来两倍以上的时间,那个小岛却依然没有变大多少。   于是安南就暂时放弃了继续探寻这张录像带。   ——这可真是膀胱局。   比城市化打泉水沟还要折磨……   如果按照这个噩梦的尿性。   安南推测,在这块浮冰快要接近陆地的时候,说不定会来个台风、海啸或者一个浪头什么的,把它再往反方向拍出去。   那的确是可以让人瞬间绝望的。   大概就像是一个人,在某个很喜欢的游戏里开了新档。这次他决定要走十里坡剑神,开局仔仔细细肝了半个月,准备出山的时候——然后就坏档了。   安南曾经亲身体会过那种绝望感。   那是可以让一个对游戏充满热情的正道弟子、瞬间堕落为风灵月影魔教教主的。   而这个人需要经过极为漫长的等待,在一动不能动的情况下忍受着折磨。安南稍微估计了一下——就按那个速度,起码飘上两个月是肯定到不了的。   在一动不能动、甚至连说话都不行的情况下挂机至少两个月,最后功亏一篑……那一瞬间的崩溃感,何止是坏档那种绝望的百倍千倍?   那是能够瞬间逼疯一个人的绝望。   在一直看到最后一张录像带,也就是编号为“258”的横列录像带时。   安南才终于找到了,先他们一步进入这个世界的英格丽德。   而一直看到横列“258”,安南终于看到了能够让他精神起来的副本。   ——因为那正是《赞颂天车之名》里面所讲述的故事!   不过安南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与书里所描述的有些不同。   在那个世界,飞升与成为神明并没有什么关系——飞升就是飞升,也可以理解为是离开副本。   而另一个不同之处则在于,在那里飞升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只要才能抵达顶端,就有可能完成飞升。   在那个世界,存在一种特殊的技术、判断那里他们的才能——也就是说,他们的终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确定了下来。   他们如果走向哪个行业,在接受什么程度的教育、进行了什么程度的训练之后,能够抵达什么水平。   这让安南联想到了学园都市的那个技术。   ——素养判定。   而那个世界也理所当然的,会根据素养不同来分配资源、给定地位。   主角则是完全没有才能——他只有成为凡人或是狂徒的才能。   比起庸庸碌碌的凡人,他宁愿成为狂徒。   因此,他舍弃了一切——踏上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终点、更不知道目的的远行。   不只是为了反抗这庸庸碌碌的人生。   ——更是为了反抗这【既定之天命】。 第1128章 光与暗的深渊   看到这里,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凡人”与“狂徒”二选一的这种抉择之境,的确让安南联想到了自己。   他曾经就作为一介凡人,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   直到安南有朝一日,舍弃了自己的一切——踏上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更不知道终点的远行,成为了一介“狂徒”。   ……这原版的剧情,甚至比《赞颂天车之名》那本书更像是某种预言。   反而是《赞颂天车之名》那本书中,因为掺杂了一些“私货”而冲淡了其中的一部分预言。   不过这个世界在细节上,倒是与安南最开始的猜测一致。   那的确是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干净、纯洁、无暇。   纯白色的雕塑,纯白色的城墙,甚至就连人们的衣饰都是白色的。也就是那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能稍微多点杂色……但也正是因为那份“万里无云”的煌煌日光,一切的“白色”都能反射出明亮的光辉。   在那个副本世界中,是这样设定的——他们并不强迫每个人都走在“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上”。   但每当有人选择违逆一次自己的“最佳选择”、选择自己的道路之时,就要换上一件杂色的衣服或是装饰物。   而这个“狂徒”,则是从一开始就完全抛弃了白色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紫色与灰色相互交织的长衫。   这位狂人所做的事,也与那本书中记述的大差不多。只是对话没有那么哲理,也没有那么多的信息量。   狂人并没有“和父母告别”,而是不告而别。   他并非是在追寻天车,而只是在寻找着能够破局的方法——他前往各个地方,拜访了圣人、见过了贤者,使用了各种方法,来试图让自己完成飞升。   但最后,他却发现自己毫无才能。   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他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噩梦。   这位“狂徒”心中永不服输的火焰,都被这种绝望浇熄。   ——直到他原路返回的半途,遇到了一个白痴。   那个白痴对狂徒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狂徒停在这座岛上、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活的呢?   “你为什么睁开眼看我、你的耳朵想听到怎样的话?你的手和腿长在你身上,它又想做什么——它想要去哪?”   而在长久的思考过后,狂徒给出了清晰而理性的回答。   正是这个答案,将他陷入绝望的人格重新拯救了出来。   他如此说道:   “我只为我自己的耳朵而献唱,我只听让我喜乐的歌。我的舌头仅为自己发出强而有力的言语。我的双手仅为自己涂鸦及劳作,我的双脚宛如野马,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在野地里随性奔跑。   “但唯独我的眼——我的眼不属于我自己。我眼中所见的,并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那盘带子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安南并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他是否真的像是书中的主角一般回到老家,和自己的那位青梅竹马相爱。这部分并没有揭示出来。   不过安南可以确信一点——至少在这个噩梦中,这位狂徒并不是在寻求天车、更不是试图飞升到光界。   和天车有关的部分,其实都是一种修饰。   根据安南的计时,这盘带子他至少看了四天。但他全程都没有感到饥饿。   “……既然曾经前辈的记录能够留下来,那么唯一缺失的【357】号录像带,应该就是‘深红色’的我这个房间了。”   安南心想:“现在的问题是,我该如何对其他人的噩梦进行干涉呢?   “被锁在了这个房间里,我完全出不去。还是说,必须要等他们自己出来?”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他们那个“绝望至极”的噩梦,又该如何终结呢?   安南可是记得的。   所有的《梦凝之卵》都只能被通关一次。如果那位“狂徒”前辈最终顺利通关才离开,那么他们现在根本就进不来。   也就是说,这个异界级噩梦、至少应该存在一个安全出口。这恐怕也就是被英格丽德所掌握的“紧急出口”。   不过……   安南抿紧嘴唇。   虽然没有看到“狂徒”最终的结局。   但他一直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初来自于纸姬——前不久,纸姬给安南绘制的肖像画中,让安南与“蠕虫”接触了一瞬间。   从那之后,安南就得到了关于蠕虫的一个影响。   名为“创世之初的回响:天车与蠕虫”。   ——这应该就是安南与蠕虫接触的瞬间,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回响。这里的天车应该指的就是安南自己。   而基于这个影响的干涉,安南如果不能及时祛除或者保鲜这个影响,他就会在这个影响消失的瞬间、跌入一个具有“蠕虫”关键词的异界级噩梦中。   那可是异界级的噩梦!   安南所担心的,就是他现在的这个噩梦……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的存在而发生了畸化?   这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这个噩梦本身与天车有关,天车和蠕虫互为死敌——而安南刚好持有“天车与蠕虫”的影响。   而安南还没有完成升华仪式。   他的力量比起蠕虫肯定是稍弱的。   这个噩梦完全从天车一侧倒向蠕虫,也并非不可能。   ……那么,当年那位前辈是用的技法、可能安南这边就无法使用了。   这么想着,安南将最后一张录像带、也就是代号为【123】的那一条带子放了进去。   ——就和安南预料的一般。   这最后一张录像带,正是英格丽德所在的地方!   那是漆黑一片、没有光明可言的长夜。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暗金色的勾边——天上密密麻麻的转动着的大小不等的巨大黑色齿轮,覆盖了整个天空。   而这些齿轮互相碰撞之时,就会迸出巨大的火星、短暂的照亮一点点夜空。这些微小的光芒,就已经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了。   至于英格丽德……   她比安南所想的还要惨一些。   她开局就已经被人锯断了四肢,平躺在漆黑色的棺材中。因为失去了诅咒承载物,她也无法使用她黄金阶的超凡力量。仿佛刚开局就陷入了死局。   但很快,安南意识到……   英格丽德在这里的地位……似乎还挺崇高?   她的眼睛被布条封住、四肢被切断,被愚妄的原始人供奉于这神秘的棺材之中,向她祈求智慧——生存的智慧。   ——在这片没有光也没有火的世界中,她就是这些人的神明。   诞生于黑暗之中的女神。 第1129章 绝望之手   安南认真起来,聚精会神的观看着这个噩梦的内容。   这个异界级噩梦中的诸多事态,根本就没有发生在雾界。这个噩梦本身不可能对她网开一面……那么它至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让理性的智者变得盲目,让感性的诗人感受无情。   根据这个规律。   安南应该也可以通过观看英格丽德这边所遭遇的事件,来判断出她最为畏惧、厌恶的是什么。并进而对她整个人进行侧写,判断出她的本质——   眼前的处境,并不在英格丽德最开始的计划之中。   她显然也为自己这失去四肢的情况而感到忧虑。   准确的说,是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诅咒承载物、因此失去了超凡能力。正因如此,她才会陷入到如今的被动局面。   无论是被蒙住眼睛也好、被斩去四肢也好。更不用说是被捆缚于棺材之中……只要她能够拿回自己的封印物,那么就能瞬间翻盘。   因此,英格丽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威吓或是诱骗等手段。   她巧妙的隐藏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就像她真的是这样一位恩惠慈善的女神一般,对所有人的询问,都给出了温和的态度。   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并不知道什么是诅咒、什么是封印物。他们将英格丽德的四肢斩下,恰是因为这些愚妄的原始人中存在智者——在英格丽德醒来之前,他们就被她身上的灵气所魅惑。   正是畏惧于这种“完全的美丽”。   他们才将英格丽德视为神明。   而为了“使神变得不完整”、更是为了“让神留在他们这个村子里”,他们才除去了神的四肢、蒙住了神的眼睛。用厚重的石棺让声音难以透出、让族内的年轻人看不到神明真正的样子。   用这种方式,将神与他们隔离。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是神、只要是神,就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死去吧。   因为那是绝对的完美者。   甚至被他们卸下的肢体,在离体之后也从未腐朽枯干。而是如同白玉一般白皙。在保持着温度的同时、皮肤仍然具有弹性。   当然……他们也的确猜对了。   黄金阶超凡者的身体,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轻易死去。   这个世界还有奇怪的法则……以至于让英格丽德在这种情况下,生命力都没有流失。   这些将她封禁起来的土著们,恭敬的向“他们的神”祈求着生活的智慧。   如何处理伤口、如何处理病人,怎样才能驯养动物,人死后是怎样的、幼儿是怎么诞生的……   而英格丽德有问必答。   并非是用嘴巴说出答案。   而是直接将答案送到他人心中。   人们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   他们理所当然的将英格丽德视为神明。那么这些事就是她应该能办到的。   她就像是一根图腾柱般,成为了这些土著们的信仰。   ——直到有人,开始向她祈求奇迹。   “请您治好我的父亲,吾神……”   这是来自一位十二三岁女孩的祈祷。   她的父亲被叫做“梦兽”的敌人击伤,伤重难治。而英格丽德则如慈母般回应道:“回去看看吧,他的伤势应该快好了。”   身为黄金阶的偶像巫师,英格丽德本身的存在,就可以说是特异之物。   当她真的被人们供奉起来、被“制成”神明的时候,她也的确可以像是一位真正的神明一般、回馈以适当的奇迹。   实际上,就连那些土著们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女神”居然能做到这种事。或者说,他们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还能向神明祈求“答案以外的东西”。   而随着英格丽德引发了奇迹,人们心中的贪念和不满就开始被渐渐唤醒了。   “请您给予我勇气。我接下来就要去和那些梦魔战斗了。”   “我给予你勇气,少年。你将战无不胜。”   “我要上前线了,女神大人。请您保佑我平安归来……我还有老父亲要照顾。”   “你能够活着回来。”   英格丽德总是发出母亲般温柔的声音。   但与之前的治疗不同——她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偶像巫师的一项基本功,就是判断“哪些愿望无需超凡之力也能完成”。只要被神明肯定,实际上就已经得到了勇气、得到了幸运。   给予勇气和幸运,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法术。后者青铜阶的偶像巫师就能使用,而前者甚至还不是超凡者的时候就能用出来。   但就连这种程度的法术……也根本没有释放的必要。   在尽量不使用法术的情况下,将自己变得宛如神明——这就是偶像巫师们所追求的事。   因为“偶像”的其中一个意义,就是心灵的寄托。当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保佑的时候,自然就拥有了“勇气”和“幸运”。   他们是真的得到了勇气与幸运吗?   并不是。   ——因为他们原本就不那么需要勇气与幸运,他们只是欠缺自信。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因为没有得到勇气和幸运而死在了战场上,他们那时也已经无法发声了;而就算他们得到了英格丽德的加持,也完全有可能死亡。   所以英格丽德并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加持。   然而——   “女神”的全能之名,却越发被人们所熟知。它甚至被宣扬了出去。   英格丽德原本打算这样熬下去。   一直熬上几个月、等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再想办法诱惑一个少年人,替她把那些封印物夺回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伙势力来到了这个村子。他们劫掠了整个村子,并打算将“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女神据为己有。   虽然和英格丽德的计划有出入,但这也显然是个机会。   英格丽德在石棺中声称——正是因为那些人对她不敬、折损了她的完美,才会招致不幸。如果他们能够将她散落到各地的“缺损”归还,每归还一件、她都要为他们完成三倍的梦想。如果能够集齐全部的碎片,她就能赋予对方万王之王的伟力。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这一伙人的文明程度,似乎远比上一波要高。他们轻而易举的识破了英格丽德用于蛊惑那些原始人的谎言,并给她套上了更强力的镣铐。   而就在他们给英格丽德施加封印的时候。   因为他们看到了英格丽德的本体——就在那一瞬间爱上了她。   他们中的其中一人,第一时间动手、将其他人杀死。决定将英格丽德据为己有。   而英格丽德也心中窃喜——用“爱”来操控一个人,这个技术她再熟练不过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事。   这个最后剩下的人,却是一位拥有着无限贪欲的“魔王”。   他抗拒了英格丽德的魅惑……或者说,抗拒了、但又没有完全抗拒。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对抗英格丽德对他的命令。   他极端的贪婪,却畸化了这份本就扭曲的【爱】。   如果用雾界的话语来说,那就是“要素级别”的贪婪之力。英格丽德的欲望,完全无法战胜他的欲望。   这位未来的霸王,无比渴望能够将英格丽德、与这份奇迹般的力量,化为他自己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拥有许愿的力量,那么我和你的女儿应该也有。”   面对英格丽德掺杂着欺骗的恳求,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砍去你的四肢一定有着某种意义。我绝不会解除你的封印……比起你,我更愿意信任我的孩子。”   因为信徒全部被屠戮一空,英格丽德基于“偶像学派”的奇迹之力也随之消弭。   于是这位魔王在棺材中占有了无法反抗的英格丽德——并试图与她诞生一个孩子。   在那之前,他将整个神殿封死。甚至将英格丽德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分别封印……还在她眼前,将封印的“钥匙”放到了封印的内部。   也就是说,这是永远也无法解除的封印。   用意便是让她彻底绝望。   其实英格丽德的四肢毫无意义。但英格丽德的封印物,却也被一并封印了进去。她唯一能使用的要素之力——关于“爱”的要素,也能被这个男人完全免疫。倒不如说,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终于,就连英格丽德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名为【绝望】的力量,缓慢而实在的攫住了她的心。 第1130章 被爱所缚   “嘶……”   安南的表情和心情一同变得微妙了起来:“就连英格丽德也……”   毫无疑问,英格丽德正是安南的大敌。   这并非是基于她品德的优劣、或是她要做出什么毁灭世界的事——因为哪怕不算她信仰蠕虫的事,她和安南也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因为他们之间的道路是冲突的,而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更换道途的方式。两个人抢椅子,最终的获胜者只能有一个。   毕竟在她打算成就天车之道的时候,安南的确还没有诞生呢。假如按时间顺序来讲,安南其实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那就是世界其实给了英格丽德足够的时间。但她一百多年都还没完成仪式。毕竟人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于是世界最终才忍无可忍、把安南抓了过来……   到这时为止,安南与英格丽德还算是公平竞争。他们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仅仅只是竞争关系。   安南有着真理之书的优势,但英格丽德原本也没有打算走真理之书这条道路。在这百余年间,她已经准备了多次仪式、但是都失败了。   然后英格丽德感觉到自己似乎被针对了、无力抗衡“被偏袒的安南”,于是就转投了蠕虫,得到了一些全新的力量或是智慧。   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只是安南的敌人了,而是整个文明世界的敌人——   这也能算是某种求仁得仁。   英格丽德是依靠偶像学派的能力,提前感应到了安南的抵达。那么她其实是有主动权的。   因为她并不一定要进入异界级噩梦。当时无论是直接偷袭安南一手,还是直接逃走都是没问题的……   她有胆量钻入这个异界级噩梦,大概是蠕虫给予她的情报、力量或是知识中的一项或是多项,让她有底气能够随意进出异界级噩梦。   但她所熟知的,肯定是最开始的那个异界级噩梦。   而在安南进入这个异界级噩梦的时候,他所持有的“创世之初的回响:天车与蠕虫”对这个噩梦进行了扰动、使其发生了畸化。   这就像是英格丽德从前辈(蠕虫)那边得知了某个bug,可以快速结束掉一个高难度的超长任务。然后她就信心满满的把任务接了。   但英格丽德把任务做到一半、快要到那个bug位置的时候,服务器突然热更新修复了这个bug。可她却因为任务里面,没有看到公告所以不知道这件事,还在信心满满的嗯卡bug,一边吃瘪一边奇怪为什么这bug卡不出来……   看到英格丽德吃瘪,安南肯定是开心的。   他愉快的看完了整个录像带。而一直到录像带的最后,英格丽德都没能摆脱那位魔王“以爱为名”的绝对控制。   看不到任何希望、无法接触魔王之外的任何人,甚至连生与死的自由都不在自己手中。   直到最后——她甚至怀了孕!   作为黄金阶的超凡者,她已经很难怀孕了。   除非是和自己同样处于黄金阶的超凡者……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和凡人有了本质的不同。就如同神明也几乎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后代一样。   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的鼓起来,她的恐惧与绝望也愈发深刻。   因为那位魔王的推测其实是正确的。   ——作为黄金阶的偶像巫师,英格丽德的孩子的确可以称之为“神子”。如果稍微培养一下的话,也的确能够用来许愿。   而英格丽德虽然活了一百多年……   但因为她成为塔之主的年龄太小,她就一直没有孩子——这甚至还是英格丽德的第一个孩子。   生孩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是否会完全失去利用价值?那么她是会就此死去,还是说……她有可能、真的爱上这个混蛋?   除此之外,她是否会爱上自己的孩子?这个仅存在于噩梦中的……无法被带出去的孩子?   那么如果她最终离开这个世界,是否意味着她的第一个孩子就凭空消失了?或者说……被囚禁在这个地方的她,真的还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吗?   第一次的,熟练掌握了“爱”之力量的英格丽德,却因“爱”而绝望。   因为这种绝望的鼓动,在长久的岁月中被淡化的人性,终于再度复苏。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吧。”   安南有些幸灾乐祸的扬起嘴角:“天天在文明的世界当海王,等回到不讲法律和规矩的原始世界,果然还是遭重了吧。”   虽然英格丽德已经是常败将军了,但她的个人强度还是毋庸置疑的。靠着诸多偶像学派法术的加成与辅助,基本上只要与她本人接触过,就会毫无保留、无可救药的爱上对方。   而一旦爱上了英格丽德,就会被她的“爱”之要素所控制。无论是【钢铁心智】还是【强制冷静】等法术,都无法对抗要素之力——换言之,这是一种无法被豁免的、必中的魅惑效果。   靠着积累下来的这波势力,她隐藏在幕后策划着各种阴谋、甚至暗中操控了半个丹尼索亚。   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可以说英格丽德就是靠着这么多的资源,一百多年都还没能完成仪式……无论是骸骨公还是镜中人,甚至于腐夫,都比她的效率更高。   而那些深深爱上了英格丽德、被她如木偶般操控的人,却又不能来硬的。   因为英格丽德身边有着一整个舔狗军团……而且她自身也是黄金阶的超凡者。   同时作为一位活了一百多岁的大龄美少女,她即使不用法术、对人心的把握也足以操控他人。   可以说,她是第一次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应该也正是英格丽德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这么多年来,她肯定也曾经想过这些危险的可能性。   ——如果被她魅惑的那些人突然失控了,她该怎么办?如果她的“爱”之要素被某种力量无效化了,她的盟友又不在身边,那么她又该如何应对和自己一样强大的敌人?   而这个已经发生了畸化的噩梦,就让这份绝望恰当无比的得以显现。   这也是安南的心情变得微妙的原因。   艾萨克、奥菲诗、英格丽德。   除了安南之外的三个人,都被这个难度突然增长的噩梦完全困住。   ……但他显然,也被困住了。   “等待着我的那份绝望……到底是什么呢……” 第1131章 属于安南的绝望   安南其实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噩梦的一部分规则。   多亏了他有着“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那个咒缚。   这个咒缚,让安南的左肩必须接触到足够强度的光源。如果它没有吸光的话,就会逐渐变得灼痛。   到第十三个小时后,每一秒都会像是被灼红的烙铁按在这个地方。而且是并不会抬起的那种。   这并非是仅存在于感官上的“幻觉”。   它不只是惩罚性的幻痛。   当别人用手掌接触这个咒纹的时候,也能确实的感受到的热量——平时的热量,大概像是一碗刚刚泡好的杯面。假如持有这个咒缚的是普通人的话,光是这股热力就足以致命。   但如果维持着最高级别的热力——哪怕它的痛觉可以被某种手段遮蔽或是弱化,剩下的热力也足以摧毁安南的身体。   作为警戒,它并非是在十三个小时不吸光后、突然变成致命级的灼热。而是在切断光源一段时间后开始缓慢升温,越到后面升温越明显,前五六个小时影响不大。   安南之前试探过了,窗外的红月只是幻影、电视机倒是真的能发出光芒。这光芒虽然强度不够,但只是维持咒缚不继续恶化的话,应该也足够了。   ——但是,这个的前提、得是安南主动凑过去。   而安南之前其实是坐在床上、离电视很远的,   倒不是保护视力……   而是他在看完艾萨克的那个录像带后,有了个推测。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安南打算故意激活自己的咒缚——   但结果是,安南待在这里看了很久很久的录像带……根据剧情长度来说,大概至少也得有半个多月了。   可安南的咒缚却根本没有被触发。   不仅如此,安南没有困倦、也没有饥饿。他没有吃饭喝水,也没有排泄。   虽然黄金阶的超凡者,也不是不可以暂时取消自己的这些功能。但是安南根本就没有过任何动作……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饿过。   ——就像是这里的时间被停止了一样。   “我最为恐惧、最为畏惧、最为绝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安南低声喃喃着,起身在房间中开始寻找着剩余的线索。   抽屉里,床底下,枕头里面,床垫下面……   让安南意外的是,他能找到的情报居然还真不少。   他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枯黄的纸。   上面像是电脑小键盘一般摆着九个阿拉伯数字。   而有八道红线,贯穿了这些数字、组成了三位数的数字组。   这些线延长出去,上面写着一些能被安南看懂的文字。   安南只认识其中的一部分——因为这些并非是迷雾大陆的文字,而是混杂了一部分英文的法文。如果是英文的部分,安南阅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法文他就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了。   【Penser】、【Lavolonté】、【Lachair】、【Action】、【Jugement】……   顺着这些残缺的符文,安南一一寻找着对应。   “英格丽德对应的是……【思考】吗?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安南认真思索着:“奥菲诗对应的是【行动】,那个写天车诗的前辈对应的我看不懂。而艾萨克所在的那个昏黄色的世界,对应的应该是【裁决】……”   而在这八个单词中,只有一个单词被划掉。   那就是唯一缺失的【357】号录像带。   但安南面前还能看到上面的单词。   “Compassion……怜悯?”   安南喃喃道:“我是【怜悯】吗?”   英格丽德是思考……她在思考什么?她那个计划有什么可思考的?   奥菲诗的行动——但他也没有什么可行动的啊?   还是说……   安南立刻换了个思维方向。   “艾萨克是裁决。但他那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可裁决的——所以,【裁决】指的是他正在做的事吗?”   那个互相之间都有认知滤网的世界中,任何人都是有罪的、任何人都是无罪的。   他们在互不了解的情况下,残杀着自己的同类、大幅削减着同类的数量。   也就是说,等到艾萨克想办法解除了自己的认知滤网后,他就会陷入“真正的绝望”。到了那时,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裁决”。   为了一部分的生命,剥夺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到了那时,恐怕他会痛苦到恨不得自己套着认知滤网。   正是因为艾萨克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才会被这种心态所折磨。   ……而同理可推得。   当英格丽德陷入到“真正的绝望”之时,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思考”。   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无法行动、也无法接触“魔王”之外的任何人。她甚至被剥夺了视觉,魔王也绝不会关心她在说什么、她要想什么——那是真正的“我爱你但与你何干”。   甚至不如最开始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虽然她没法行动、也被剥夺了大量力量。   但她还是可以和那些野蛮人斗智斗勇的。她也能和其他人交流,来缓解自己的孤独——而且高高在上的她,其实人性也早已不再强烈。   如果没有“魔王”这突如其来的侵略,她有自信早晚能夺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也正是因为她怀孕了,那种恐惧将她重新带回到了“凡人”的境界、让她重新拥有了人性,开始患得患失的进行【思考】。   也就是说,她在【绝望】之后就只能思考——别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那么用这个逻辑去看奥菲诗,也就很好理解了。当他察觉到,这个星球实际上已经死了、空无一人。只留下了这些不懂艺术,也无法与他交流的机器人时……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行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他早晚会在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寂静中被淹没。   最开始,奥菲诗也的确有所“行动”。但直到他真的绝望,他才开始真正的“行动”。   而艾萨克和英格丽德也是一样。   艾萨克最开始,指挥着那些少年兵们“对抗虫族”,也显然是需要一些“判断力”的。但直到他体会真正的绝望,才会明白他真正需要做的“判决”、“裁决”,到底是什么。   “而属于我的那份……”   安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意识到了什么,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就是……【怜悯】?   “那么,我现在有‘怜悯’吗?如果有的话,我在怜悯什么?我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开始真正的【怜悯】?   “真正的怜悯,又是什么?” 第1132章 安南的牢笼   最后一盘录像带已经转到了尽头。   老旧的电视机不断发出嗤嗤的杂音,刷新率不足的玻璃屏上,能看到雪花屏正令人炫目的抖动着。   而在这微弱的光芒投射之下。   安南正背对着电视机,低头看着枯黄的纸片。青年人的完美之躯投射出阴影,将那纸片覆盖大半。   “……怜悯。”   安南第三次重复着这个词,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一阵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安南有些眩晕。   被提醒过之后,安南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我对他们一直一直……都是抱有怜悯的吗?   无论是艾萨克还是奥菲诗,甚至于英格丽德——   面对他们绝望的处境,安南并不愤怒、并不忧愁,甚至也没有感到喜悦。而是有些无奈,心情平静,挥洒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心。   ——就宛如神明一般。   如此来说的话。   安南也不只是对这陷入噩梦中的几个人……他是对这整个世界都感到怜悯。   正是因为安南认为人们过得并不幸福,认为这个世界还有诸多优化的空间——他才会进行如此之多的思考、进行如此之多的行动。   虽然安南只是凛冬大公,但他也平等的对其他国家的人抱有哀悯之心。他甚至对玩家们都持有或亲或重的怜悯……他会想办法开释玩家们的心结、锻炼他们的能力、培养他们的品德。   这是家长与老师才会做的事。   而安南与他们根本就没有密切的关系——换言之,就是安南有些多管闲事了。   但他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正是因为安南怀有这宇宙间最为纯粹而神圣的法则——爱。   那并非是僧侣的怜悯、也不是圣人的怜悯。   而是君主的怜悯。   他对这个世界所有国家、所有种族的人,甚至于异界的玩家们,都抱有平等的爱。   他就如同一位坐在神圣王座上的王。常对世人之忧患,怀有神明般的悲叹。   所谓的爱民如子。   正因为安南将自己视为更高的存在,因而对众生怀有平等的怜悯;再加上安南那生而具有的极强行动力,安南才会形成璀璨光辉的人格。   他是确实的想要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是确实的试图拯救他所看到的每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于是人们纷纷投向安南、支持安南、帮助安南,正是因为他们从安南身上看到了希望。   那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希望。   就如同星星拱卫月亮——如同在乱世之中,良将贤士投往明君一般。   但假如……安南的这种“璀璨”,失去了“行动”的那一部分。那就会只剩下毫无意义的“怜悯”。   悲天悯人。   仅此而已。   他什么都不会去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从王位上退下、变成了一位慈悲的僧侣。   ——安南终于理解了。   属于他的那份“定制”的绝望,就是他虽然明晰一切、却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哪个人所经历的苦痛,都无法使安南动摇。假如安南并非是进入他所在的这个房间,而是进入任何一个“副本”之中,他都有信心顺利通关。   会让艾萨克动摇的“疯人国悖论”,不会让安南有丝毫迟疑;英格丽德凭借阴谋诡计无法脱身的绝境,如果让安南来仔细思考依然可以破局。   让奥菲诗进入绝望的,完全没有交流的机械末日,对安南来说,却会成为他汲取知识的最好养料。   同理……其他的几个“副本”,安南也都恰好有办法通关。   因为“我上我真行”这种言论对安南来说,并非是一句空话。   所以这个噩梦恰恰不会让安南去做任何事。   “我目见他人受苦,却什么都做不到……”   安南喃喃道。   为何僧侣常怀怜悯之心?   因为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多也只能拯救身边遇到的人。而这份拯救相对于受难的苍生来说,可以说脆弱到了近乎苍白的地步。   他们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能做好自己的事、拯救身边人,那就足够了。   但那与拯救所有人的愿望,毕竟是不同的。他们没有那个力量去拯救所有人。   ——可这份力量,安南原本是有的。   他所持有的【天车之书】,正是开启新世代的引子。一切奇迹都可由安南所引发。   这时的“怜悯”,就已经不再是“怜悯”本身——而是“大爱”。   安南在这里能够得到最全面的情报,他的个人能力足以解决所有人遇到的难题,他的心中也的确怀有将他人拯救而出的热忱……   安南房间中的那些录像带,会随着其他人的经历而逐步更新,因此他也不会无聊到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在这里不会因饥饿干渴而死、更不会触发咒缚的任何副作用。   甚至就连安南的冬之心——都在不知何时被解除了。   安南直到不久之前,才意识到……   这个状态的他,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完整。   比白安南和黑安南都更加完整——   削弱安南痛觉的咒缚,被暂时解除了;屏蔽了安南正面或是负面感情的、如今已经完全进化的【冬之心】系列咒缚,也失去了束缚。   如今的安南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普通人。   所有影响他全心全意体会绝望的咒缚,全部都被暂时移除了。   安南稚嫩的少年之躯已经完全发育,精力和体力都抵达了此世最为巅峰的状态。甚至比进入这个噩梦前的安南,还要更为健康、强大。   可安南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坐在这个无法进出的房子里,看着其他人一步一步陷入绝望。   他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是看电视的人、与录像带中的故事一样。   那是一个次元的距离。   就算安南再努力,也不可能从电视机中钻进去、改变“故事”中角色的命运。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一个需要安南寻找线索之后离开的密室。   而是安南的副本本身。   因为这个密室本身就没有钥匙——它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题。   也是独属于安南的牢笼! 第1133章 七重回音   “所以,我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后、才会迟迟没有接到主线任务……”   安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不可能存在完全封死,许进不许出的噩梦。它在原理上就不支持这种构造。   所有的噩梦都一定有其出口。   这个出口,就是噩梦的“主线任务”。   所有的噩梦都一定有其主线任务,而且这个任务都是理论上可以被完成的。完成主线任务、并且百分之百的进行解密、就可以将噩梦完全净化。这个时候是必然会离开噩梦的……因为噩梦本身就已经被崩解了。   就如同叠叠高的游戏——由三根木块为一层、交叠而成的高塔,如果一根一根抽去木块。早晚有一个瞬间,整个高塔都会随之倾塌。   一旦噩梦被完全净化,无论噩梦中还有多少人、多少力量,都会被一并释放出去。被困在噩梦中的人会被解脱,而净化噩梦的人就可以得到构成噩梦的全部力量。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这个异界级噩梦的主线任务,应该是要等其他七个噩梦全部抵达至黑的“绝望之境”,安南这边才会正是开启。   换言之,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噩梦的“导入环节”。   只是这个噩梦,基于某种巧合或是恶意,它恰好是“准备时间极长”的那种类型。这就像是一个游戏,声称在剧情过场中可以使用ESC跳过剧情对话、但却不能使用ESC跳过剧情动画。   但是恰好它的CG极长,等到CG结束进入对话阶段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剩下几句话了……   安南如今就卡死在了“CG”之中。   没错。   将其他七个人折磨到彻底绝望的,仅仅只是安南这边任务的前奏而已。   等到噩梦真正开始的时候,其他人或许已经离开了、或许死在了噩梦中、也或许还在被绝望所折磨……安南这边的房间大门才会打开,把他放到外面去。   让安南去永久的结束掉这个噩梦。   而那个时候,被长久的“怜悯”所折磨着的安南,必将化为一位悲悯而无情的“天神”。   这个流程,就像是……   想到这里安南瞳孔猛然一缩:“天车的七面镜子……吗?”   ——天车是光的第七曜,而光自镜中生。   这也就是说,想要使得天车塑形,必须准备能够让天车诞生的镜子。算上英格丽德,这就是让真正的天车降临的七面镜子。   正是通过这些镜子的映射,新任的天车才能被锚定于现世——安南也才能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是绝对不能做、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能接触的。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而这个被“蠕虫”的影响所感染的噩梦,就像是这种功法的逆练。   那至深至黑的绝望,绝对称不上是镜子、更算不得是光。   那是在深渊最深处的哀嚎,是绝望之人发出的最后的喊叫。   在无穷无尽的哀嚎中,失去了冬之心保护的安南、终究有一日……会忘却那份光辉的温暖,那至纯至圣的、拥有无色白光的灵魂,也终将被染上属于绝望的、凄艳的虹色。   就如同安南进阶到黄金时,出现的扰乱之欲一般——   安南完全可以成为新的创世神。将已有的一切全部抹消、重建。将不满足的一切全部塑造成自己希望的形状……   但安南并不满足于那种程度的“救济”。   他决意以“人”的方式拯救已有的世界。用“正义”而非“怜悯”的方式维持光界之路的运转。   而非是通过创造一个全新世界的方式,轰然之间摧毁掉旧有的世界。   如今这个异界级噩梦的目的,就是希望将安南再从那个分界线处退回去!   以七重绝望的回音重叠在一起,塑造出一个冰冷无情的“悲悯之神”。平等的将众生渡往光界——以此完成终极的救济。   在所有人都成神后,必然会有大量人瞬间崩坏而死、但也肯定有少数人能够撑住那份力量,继而活下来。而在活下来的那群人中,也会因为生活方式的改变、而有大量神明丢失神职而死。   最后的最后,等到世界重新变得稳定下来——这个世界将不再存活任何凡物。世界变得空旷而悠久,所有的居民拥有永恒之躯……他们将重新创造一个新世界。   一个只拥有神明的“神界”。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这应该就是天车的某种黑化形态。   “这不就是鹿目圆的救济魔女吗。”   安南苦着脸:“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但安南也知晓。   正是因为他心中潜藏着这份“可能性”,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将世人平等的救济”、而且他也的确拥有那种才能。   所以他才会出现于这个房屋中。   如同七面镜子汇聚了最为纯澈的光。   七重回音,也将把最为深沉的绝望传到安南身上。   每个人所遭遇的绝望,都将通过那画面传递到安南身上、转化为关于“怜悯”的绝望。   如果只是单纯的“七倍的绝望”,其实也做不到什么。   但关键是,坐在这个房间中的人,正是安南——他是“天车之镜”仪式的受益者,而且他的最后一面镜子、同时也是并不存在的镜子,还恰恰就在这个噩梦中!   虽然英格丽德并不是安南仪式的必需品,但她本身也确实与安南有关。他们之间的这份关系……也就是这份光与镜子的关系,足以让她成为一个中转站。   能够确实的将这个仪式中积累的绝望与诅咒,强制传递到安南身上!   而安南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它们的确是来自七个不同的噩梦!这是由八个噩梦拼凑而成的陷阱——   ——安南终于理解了一切。   英格丽德的确从蠕虫那边得到了一些禁忌的知识。   她认为,只要进入这个噩梦、就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但她显然没有预料到,噩梦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英格丽德根本就没想过,她所崇拜的蠕虫居然也欺骗了她!   正是因为蠕虫知道,在英格丽德进入这个噩梦之后、安南一定会想办法追进去,而且一定是他亲自追进来。   所以祂就利用了英格丽德,将她作为一个陷阱——就如同是在给英格丽德喂食了剧毒后,将她喂给了安南一般。   在英格丽德本身,与“蠕虫”的影响同时存在于这个噩梦的时候。这个异界级的噩梦就会被歪曲成一个堕落仪式……一个专门针对使用“七面镜子”来唤醒力量的安南、专门针对“天车”的污染仪式!   甚至是从最开始,祂就算计好了——   从第二纪的时候,那个写下《赞颂天车之名》的精灵,从这个异界级噩梦中平安归还的时候……蠕虫就已经在布局了!   正是因为那个噩梦中,有人平安归来、安南和英格丽德才没有那么警惕……   【蠕虫】甚至无需亲自出手。   ——这跨越了过去和未来的布局,便足以将刚刚获得天车之力、却还未飞升的安南污染、堕化! 第1134章 无法从内部打开的房间   在这漫长无比的囚禁中,安南已经试过了太多太多的办法。   但是都没有用。   他试过调试电视右侧的旋钮,看看拨到对应位置时、能否对录像带产生干涉,结果是那个东西只能用来调节声音和亮度。   他也试过直接攻击电视机屏幕,看看敲碎了玻璃能不能钻进去,或者击碎了电视机后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结果是都不可能。而且被安南击碎的电视机,又在一段时间后自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安南还试图直接攻击过房间大门、窗户和墙壁。   但他所使用的各种能量攻击,全部都穿了过去,如同在攻击幻影一般——这已经不是多么坚固的问题了、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击中。安南的攻击完全无效。   安南还试图变成天车形态。   在咒缚的加持下,七倍大的光之巨人、就算不能直接撞塌这个房间……但假如“一切攻击都会自动穿模”,安南应该也可以穿过这个房间。   而安南在天车形态下,他就不再使用眼睛来视物。   只要安南将身体的任何部分露出房间外,都能用这一部分的肢体来“看到”外面的一切。说不定还能分离出去一部分躯体,让它活化之后再从外面将门打开。   ——结果是也不行。   在安南变大的同时,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缩小了……或者说,这个房间本身在随着他一并变大。   而且安南更精确的意识到——不是他的那些攻击“穿透了出去”,而是它们在接触到墙壁的时候就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穿出去了一样。   不只是建筑物。   而是包括电视机、沙发、床铺甚至那些纸片,都在和安南同步变大……在安南重新变回去的时候,它们又同步的变了回去。   安南之后又尝试着变成巨龙,直接用身体撞击墙壁——但结果还是撞不开。   甚至连震动、连轰鸣声都没有,而是直接将安南给弹了回去。   就像是空气墙一样。   他一直不断的攻击着所有角度——从天花板到地板,从窗户到门,从墙面到家具。他甚至试图像是一只狗一样从地上掘土,挖掘出一条隧道,但也无法挖出来。   即使是失败,安南也没有放弃。名为“西西弗斯之心”的咒缚,能够在安南判定失败之后、不断为安南叠加属性作为支援。   ……但安南一直撞到遍体鳞伤,也完全无法动摇这关押着自己的梦之牢笼。   被安南摧毁的任何事物,都会在一眨眼间恢复原状。将安南阻隔在这里的“墙壁”,甚至可以有选择的。   安南终于确实的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因为这个牢笼本身是虚幻的。   他并非是噩梦的一环、是安南能够击败的敌人。而像是在一些游戏中的“捏脸空间”里一样,属于无法被击碎、击溃的,仅存在于概念上的虚幻之地。   也就是说……   这里虽然有门、有窗户、有天花板、有地面、有环绕四周的墙壁,但这些都是虚假的!   这些都不过是空气墙的“贴图”而已!   安南顿时感到一阵悲哀。   他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玻璃箱里的宠物猫,用尽全力也无法打开箱子……因为这个“猫箱”本身的设计、就是为了让猫没法自己从里面把它打开。   但他实在是没有任何逃脱的办法。   他只能被囚禁在这里。   安南甚至有些怜悯起了自己——他这情况与那些人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奥菲诗那边没有人能够听懂他的音乐,而安南这边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英格丽德被囚禁于棺材之中,安南只不过是比她的棺材稍大了一些。   沦落于此的安南,真的配去怜悯那些人吗?   但即使如此,安南也没有陷入绝望。   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周,亦或是一两个月。毕竟窗外没有日升日落,安南也不需要吃饭睡眠和排泄。这样每一天,都会比往日显得更长一些。   安南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些录像带。   每当其他人渡过一段时间,他手头的七张的录像带中、就会同步增加一些新的内容。   他反复的查看着录像带中的内容。   同时不断搜集各种情报,尝试着所有可能存在解密要素的地方。在闲暇无事的时候,他就会借助这个地方的“无消耗”与“可还原”的特性,来锻炼自己的力量。   安南随意的尝试着自己能力的各种组合、不断熟悉自己黄金阶时新获得的能力。   这个噩梦并不提供给安南任何书籍,但好在他还有纸笔能用。   他不断梳理着自己的超凡知识,将它们逐渐构筑成一个又一个的仪式。他甚至还在心中对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每一件事进行复盘,思索着哪里可以有优化。   时间已经逐渐虚化成了一个概念。   安南的人性、也的确在这虚幻的牢笼中,不可逆的被逐步提纯为神性。正义之光的锋利被逐渐磨损,化为平等而淡漠的悲悯之光。   ——但是,安南却始终没有放弃。   就如同安南曾经所经历的某个噩梦中所说的一般。   我乃西西弗斯——   凡是无法杀死我的,必能使我更加强大。   而正如安南对丹顿所发过的誓、他那名为“西西弗斯之心”的咒缚所约束的一般。   ——他也绝不会因失败而绝望。   还好……   英格丽德也无法离开这个噩梦。   不用担心天车之位被蠕虫夺走。   那么,这无非就是耐心和毅力的比拼嘛……就算无法被释放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这是一次漫长无比的监禁吧。   安南在桌前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闭上双眼。   他有自信。   在自己的人性被熄灭、人格被磨灭之前,安南绝不会放弃、更不会绝望。   等所有人离开这个噩梦,英格丽德那变得污蚀的心、肯定就无法再承载天车之力了。   ——但安南不同。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还是已经好几个月了?   “既然我的囚禁,不会让英格丽德直接获胜……那么我要做的,就不过就是等待而已。”   安南低声喃喃道:“难不成还能把我囚禁一万年吗?   “区区绝望——”   就在这时。   安南身后那一直开着当背景音乐的电视机中。   那原本应该播放着在“熔岩世界”中、进行“无法回头”的大逃杀的副本世界里……   却突然传来了安南从未听过的,闹哄哄的声音。 第1135章 也定可从外部击溃   那个声音是——   安南愕然回过头来。   却在那台电视机上,看到了一张透着傻气的白毛少女的侧脸。   她正嚷嚷着什么,同时被身边的人拖着前进。   因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到其他人。安南甚至恍惚了一瞬,才认出这张傻脸正是属于哈士奇的。   ——是玩家们!   但是……他们怎么来了?   安南有些讶异。   他们应该无法进阶到黄金才是。   玩家们的欲望浅淡无比,又没有要素之力的适应性。进阶到白银倒是没有什么难度,但几乎没有人有黄金阶的适应性。   安南原本是打算等这个事件结束后,再回凛冬那边的帮玩家们打掉几个虚界恶魔、来为他们进阶的。   而玩家们所具有的是虚假的灵魂。   他们真正的灵魂一直都被储存于天车之书,操控他们躯体的、只是虚幻的人造灵魂而已。   他们不可能承受创世级别的超凡知识。   除非……   安南回过身来,怔怔的望着那些玩家们。   原本互相谋杀、拖后腿的二十多人,全部都被替换成了玩家。   都是一些安南相当熟悉的面孔。   林依依,四暗刻,龙井茶,美味风鹅,德芙,哈士奇,十三香,阿电,酒儿……   ——他们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二十五人团,进入到了“动之地狱”中。   他们这是……   来救我的吗?   安南那已经变得有些空洞的瞳孔中,又恢复了一些色彩。   只见镜头之中,龙井茶沉声道:“很久不见了,安南。我知道你看得到——至少喀戎阁下是这样说的。”   “已经不喊安南陛下了吗……”   安南有些无奈的喃喃道。   但对于玩家们的无礼之举,安南嘴角却是再度上扬。   他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他专注无比的、满怀眷恋的注视着这群玩家们。   就像是一位母亲、一位祖母看着她的孩子们。   “听我说,我们已经大概知道你面临的困境了——   “在你们进入噩梦之后,一直都没有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在你进入噩梦一周后,萨尔瓦托雷先生侦测到你的灵魂反应不对劲,就把我们叫了过来,一起去找了喀戎。   “我们想办法将喀戎解放了出来,让他对你如今的处境进行预言。并得知了你面临着的问题——   “如果喀戎阁下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你应该处于‘祭品没有被填满’的状态吧?   “还需要一些抵达黄金阶、或者持有创世级知识的灵魂,进入这个噩梦……你那边才能和真正的敌人战斗,对吧?”   ……差不多吧。   虽然本质差的有点远,但好在意思没跑偏。   安南点了点头。   他有些僵硬的大脑,已经在这几段对话中再度被唤醒。   他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的确是从内部绝对无法打开的囚笼。   只要“七重绝望的回音”没有完成,安南这边的主线任务就永远无法展开。   但反过来说……   如果从外部,继续往里面投入一些力量呢?   “看着我们吧——”   林依依坚定的说道:“不是因为你给我们布置的什么‘主线任务’。”   哈士奇接道:“而是因为你将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你的确把我们当朋友看,而不是韭菜和工具人。”   “我们不是什么傻瓜。自从进阶到了白银阶,记忆力变强了十几倍、身体也都变得健康了起来……”   “我的一块腹肌都自己凭空变成八块了!”   “而你如今真的遇到危险,我们不可能视而不见。”   “——遇到BOSS都不摇人,是不是看不起兄弟们?”   ……我哪是不摇人,我是没信号摇不动啊。   安南如此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明白玩家们是怎么进来的了——他们的确没有进阶到黄金,也无法持有创世纪的知识。   所以他们将一个创世级知识切分成了许多份——以一个群体的名义、尝试着涌了进来!   如此说来,其他的副本也……   安南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强忍着越来越强大的期待,看完了标记为“147”的录像带。   他紧接着,打开了另一盘录像带。   首先是标记为“369”的蓝色世界。   浮于坚冰之上,被冻结在其中……又有哪些玩家能够进入那个世界?   他们是打算,被困住的时候直接挂机?但是我这边都打不开论坛,他们真的能正常登出吗?   如果他们在这个异界级噩梦里面待了太久,他们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办?   安南抱着对他们的忧虑,按开了遥控器。   然后他就瞪大了瞳孔。   ——因为进入这个世界的,并非是哪个玩家。   而是他的姐姐,玛利亚·凛冬。   她正威风凛凛的保持着昂首挺立的姿态,被冻结于坚冰之中。   她无法张嘴,因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淡然的望着远方的城镇。   周围的天空逐渐阴沉了下来,风暴卷积着雷鸣、将坚冰之船加速向前吹拂着。   那是属于玛利亚、属于历代风暴之女的“风暴要素”!   “……姐姐也来救我了吗?”   安南先是感觉到一阵喜悦。   但随后又是一阵后怕。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等离开这个噩梦会怎样被姐姐训斥。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喃喃道:“他们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下一刻,安南迫不及待的将代号为“258”的【白色】录像带打开。   这个噩梦,来自于曾经写下过《赞颂天车之名》,在噩梦尚未畸化的时候就通关并离开的那位前辈……而如今在噩梦畸化之后,它也属于空缺的一位。   而安南在里面,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身影——   “卡芙妮?!”   安南瞪大了眼睛,惊诧之言脱口而出:“她来做什么?诺亚不要了吗?要是真被困住的话……!”   “我的大人……”   戴着灰色斗篷的卡芙妮,抬起头来望着太阳,喃喃自语:“昔日那即便无人歌颂,即使没有人知道,却救了我们所有人的英雄……”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已经长久没有见到阳光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在她裙下的阴影自动伸出,挡在了她的眼前、形成了类似墨镜的半透明烟色挡板。   这个世界的太阳,也不像是曜先生那样温柔。   身为影魔的她,在如此强烈的日光之下、甚至在逐渐消融。她必须不断抽取外界的阴影,才能修复自身。   但她从未不畏惧于灼痛。   身体上的疼痛,更好于心中的焦虑。   她的瞳孔之中,深红的血色一闪而过。   卡芙妮轻声呢喃着:“这次轮到我来救您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将您带出去。”   “卡芙妮……”   安南低声喃喃着。   简直都疯了。   塔之主舍弃了巫师塔,女王舍弃了国家。并不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玩家们,更是暂时舍弃了自己的躯体……   安南几乎已经猜到了,在那个绿色世界中的友人是谁——   随着安南将代号为“456”的录像带打开。   一个身着黑红色的立领长袍,眼神平静、却仿佛满含怒火的男人,正双手抄着口袋、在熊熊火海之中挺立着。   他的右眼变成了暗金色的竖瞳,眼眶周围有裂开的痕迹、就像是有三分之一的脸颊被烧伤了一般。   他的右臂化为了完全的恶魔之手,而在肩膀处还延伸出来了狰狞而巨大、镶嵌着黄金与赤红色珠宝的第三只手。   他正是依靠着那扬起的第三只手,进行自动施法、不断焚烧这片无限扩张的绿海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中这种程度的陷阱。”   男人如此简短的答道:“有想知道的事,就去看龙井茶他们。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等回去再和玛利亚女士一起教训你。”   虽然他身上的气质有了极大的改变是,甚至语气都有了些许变化。   但安南并不会认错。   “萨尔……”   安南喃喃道:“不——   “是……真正的【萨尔瓦托雷】?” 第1136章 光中之影,影中之光(二合一)   并非是作为人类的,拥有纯善之心的、被称为“萨尔”的恶魔之卵鞘。   也并非是被安南戏称为“瓦托雷”——也即是“萨尔瓦托雷中除去‘萨尔’之外的部分”的未生之魔。   而是安南从未见过的新形态。   “……学长和学姐这是统合为一体了吗?”   安南喃喃道。   萨尔瓦托雷所持有的,名为“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咒缚,是十个“倒影”咒缚之一。只有纯善之人才能拥有“倒影”——这个倒影可以吸走他们所有的负面资质,使其最终被培养成至圣至善的伟人。   但反过来说,只要作为卵鞘的圣人被诅咒侵蚀到了极限,关系就会发生逆转。发育完全的恶魔将从他的躯体内诞生——这同时也是最凶最恶的恶魔,是拥有着与伟人完全相反的特质、却继承了他全部力量的“继承者”。   他们之间是一种相当奇妙的共生关系。   尚未发育完全的恶魔,轻而易举就会被杀掉。以它们的性格,基本上不可能隐藏起来安心发育。   而拥有着“纯善”要素适应性的大好人,又容易成为被人欺负的存在。他们也同样有着吸纳负能量变成恶徒的可能,也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变成庸庸碌碌的凡人。   但如果他们体内有恶魔,那就另当别论。   与他们共生的恶魔,能够在遇到危险时保护自己的宿主;恶魔又可以吸取所有的负面资质、通过各种手段训练自己的宿主,以亦师亦友亦敌的身份,保证宿主不会被他人欺骗、偷袭,教育宿主、使宿主的才能被不断纯化……最终让他们抵达“仅靠自身绝对到达的境界”。   而难以发育、难以隐藏的恶魔,又等于是拥有了一个强大无比的躯壳。只要宿主死去,它们就会一步登天,成为比宿主更为强大的恶魔。   ——这就是名为“倒影”的咒缚,“最初的恶魔”的转化仪式。   这里的“倒影”,正是相对于“天车之光”的倒影!   可萨尔瓦托雷如今的样子,却不像是那个憨憨傻傻的凯子萨、也不像是那个恶意浓到快要滴出来的瓦托雷学姐。   毫无疑问。   萨尔瓦托雷不知通过何种手段,临时或是永久性的破解了“倒影”之咒缚,收回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代表光与影的两道灵魂,在此刻合为一体。   如今这才是萨尔瓦托雷真正的人格——属于人类的“恶”没有被吸走、排除时的姿态!   从他肩膀上探出的,正是失去了名为“瓦托雷”的意识后,力量被完全释放出来、并且能够被完美控制的堕落之力。   “瓦托雷”当然能够控制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如今的萨尔瓦托雷,正是以最为完全的人性、最为全面的才能,同时操控着两份相反力量的完美形态!   和白银阶时极为弱小的姿态截然相反。   这个形态的萨尔瓦托雷,即使不使用要素之力,他的力量也强大无比——   双倍的才能、双核的思考模式、两种完全不同的技能树,加上这自律施法的【附肢】,让他在这个副本世界如鱼得水。   这个副本虽然看似威胁不大,来袭击人的都不过是普通的魔化植物,轻而易举就会被击溃……但实际上,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意志。   这些植物无处不在。   即使在任何地方——无论是在高处还是在地下,都会不断被这些狂野植物袭击。它们能够覆盖整个大陆,即使被摧毁也会有从天而降的孢子再度落地、重新生根发芽。   而它们落地之后,只要很少的时间、就能重新再长成一株狂野植物。   它们哪怕在野外只长出一株,如果置之不理、只要几天的工夫,它们就会蔓延到整个荒野。植物一旦成熟,就会发出随风漂流的孢子,让它们飞往其他地方。   如此一来……以个人的力量,几乎永远也无法剿灭所有的植物。   但只要在副本中的人陷入睡眠、或者开始休息,这些发狂的植物就会前来偷袭。   可要说它们完全没有威胁吧,至少偷袭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这就像是永远也无法剿灭、却会无限的将己方拖入疲劳战的敌人。   这是无穷无尽、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的永恒之战,而敌人只有那些不会交流也不会再进化的狂野植物——就算是真正热爱战斗的狂战士,也不可能爱上这永恒的砍瓜切菜。   除了萨尔瓦托雷之外,任何人进入这个世界恐怕都会陷入绝望。   只有萨尔瓦托雷——   因为他所持有的“附肢”,甚至能够在他睡着的时候继续施法。他所掌控的“火焰”更是这个世界最为纯澈的火。炼金术师出身的他,更是能够在了解他的敌人之后、将敌人的尸骸转化为能够完全剿灭敌人的“除草剂”。   这正是在所有进入这个异界级噩梦的援军之中,最适合进入绿色世界的人!   这么说的话……   其他的援军们,也都正好都进入了最为适合他们的副本!   玛利亚绝不会因“无聊”而绝望。   身为风暴之女的她,早已适应了孤身一人在风暴之塔守望大地的生活。十天半个月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对她来说只是日常。   而且她所掌握的,风暴之女代代相传的“风暴要素”,也能让她驾驭着这“沉默之船”,抵达她想要抵达的任何地方。   同理。   红色的“永动地狱”,其实也是玩家们最不怕的东西。   因为这个噩梦的机制,说穿了其实就和团本BOSS的技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走过就会塌陷,就相当于是被点名后引导的火墙,要保证自己的行动路线不会卡到自己的队友;少量却无处不在的食物和饮水、一旦使用就会引导起一个很远目标的仇恨,这其实就是变向的“分摊”——比起零散的引导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仇恨,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同时引导仇恨再进入安全屋解除,毫无疑问是对“地板”影响最小的选项。   而人数一多起来,判别死路也会变得简单起来。   他们因为乱动的少,所以死路出现的其实也少。一旦真的遇到了“熔岩生物”,凭借他们的人多势众、也完全可以集火将其干掉。   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并没有切断。   论坛当然是无法使用的。   但让安南意外的是……他们居然能够使用部分法术!   比如说夺魂法术。   在不抵抗或者抵抗很弱的情况下,即使很远的地方、也可以通过夺魂法术来操控目标的行动,以此来传达消息。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本就是为了让幸存者大逃杀的副本。或许那个红色的“永动地狱”,距离雾界比较近……   虽然失能、敕令、先知学派的法术被完全无效了。   但是破坏、塑形、夺魂学派的法术,威力反而变强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会加强这些幸存者之间的斗争。他们会使用夺魂法术控制对方“使用补给”,再让他们把那些被触动的熔岩生物引走。   或者也会有塑形巫师使用熔岩的力量来杀死他人,夺取补给——他们的力量在遍地都是熔岩的地图内会被无限增长。   从水源中汲取力量、将其变形为水枪,与将熔岩约束为熔岩之枪,难度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威力确实天差地别。   他们还可以在死路中塑造出狭窄的通道、或者融穿墙壁来走近路,更可以过河拆桥——在通过之后再将普通的地面融化,来将上面的人坑杀。   但他们唯独不可能抗衡的,就是那些熔岩生物。因为熔岩生物通体都由熔岩构成、自然可以无条件的免疫熔岩与岩石的攻击,而塑形法术干涉生者时的难度、更是会翻三倍不止……他们难以阻止、更难以咋回事这些熔岩生物。   破坏巫师更是如此,他们的法术同样可以轰开墙壁、即死法术甚至可以对抗熔岩生物。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无法让已经变成死路的熔岩重新通行。   而破坏巫师一旦被杀死,死亡时产生的殉爆,更是会让周围的洞穴坍塌,将周围大范围内的人——甚至包括在这个地图内极具优势的塑形巫师也一并杀死!   如此一来,他们就形成了奇异的克制关系。   至于能够作弊,预知未来开全图挂的先知巫师;能够冰冻熔岩、秒杀熔岩生物的失能巫师;以及拥有飞行能力的敕令巫师,则在最开始就被封了号。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之间似乎需要结成团队、但使用恩惠时、肯定是让他人来承担代价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安全防,无论是将其抛弃,亦或是直接杀死他来根除追踪,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而在岔路时,到底如何行动、又会让他们产生分歧。   但对于玩家们来说,却不存在这种问题。   他们之间的团结协作,让这个副本的难度骤降。   玩家之中也有一些拥有绝对空间感的人才,仅凭各方的描述、就能不断绘制地图——同时他们中也有破坏巫师、塑形巫师或是风舞者这些能够改变地形的职业,在每次分路的时候都会保证每个分队都拥有着打通死路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它的目的到底是找到出口还是什么——但玩家们也发挥了独属于玩家的优良传统。   那就是在迷宫里迷路时,总之先把看到的怪物都清掉……用这种方式来标记“这里我有没有来过”。   于是,随着玩家们的行动,那些熔岩生物们逐渐被他们杀掉。   他们甚至鼓捣出了深层逻辑——那些熔岩生物们的仇恨规律,是每次使用食物和水时,招来“距离此处最近的、没有被其他人吸引仇恨”的熔岩生物。   而熔岩生物不会攻击墙壁,但可以穿过熔岩。它们永远会挑选“当前最近的道路”,就像是吃豆人一样。   它们追踪的目标一旦进入安全屋,它们就会试图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而所有挡在它们前进路径上的敌人,都会被击杀,但如果从背后靠近(假如没有被熔岩烧死的话),则不会被它们理会。   一旦理解了机制,想要操控就很简单了。   通过让一人捡起食物或者水来,然后故意在原地等待,他们可以主动勾引一个熔岩生物来杀死。   哪怕是分散成多个小队的玩家,每个队的数量也超过八人。他们基本上只要一轮集火,就能直接秒掉不那么强大的熔岩生物;稍微强大一些的,他们就会开始在逃跑的同时摇人,在凑齐二十五人后、最多两三轮集火就能击败敌人。   没过太久,玩家们就击杀了超过八十个熔岩生物——这整个过程甚至都不到半天时间。   而到了这时,熔岩生物的行动逻辑顿时变成了相反的模式——只要存在携带食物和水的玩家,周围一定距离内的熔岩生物就会不断逃离他们。直到玩家们使用掉食物和水,它们就会立刻停在原地。   其余的机制也一致——它们会攻击所有挡在路径上的敌人,除了其他的熔岩生物。   于是这个“逃跑游戏”就变成了难度更大的“追杀游戏”。难度上涨了三倍不止。   但也只是又过去了半夜而已……玩家们就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剩下的十九个熔岩生物,并召唤出了一个熔岩魔神。   和它看起来的巨大体型不同——这个BOSS弱的出奇,只有两个机制。一个是进入熔岩就会快速回血,另外一个是攻击就会导致范围内的地面塌陷。   如果是单枪匹马来挑战,想必是一场绝望。   ……然而二十五个玩家们,几轮集火就将它击败了。甚至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的机制。   于是他们就在通关后,被直接送离了这个副本。   唯一让安南稍微有点觉得奇怪的,是卡芙妮。   她作为已经被转化完全的影魔,按理来说在日光极为盛烈的“白色世界”,是会非常痛苦的。就如同炎魔行动在水中,水妖精在熔岩世界中一般。   她的确可以再度通关一次这个世界。   但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很快,安南就反应了过来——   如果说卡芙妮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   那么就一定是……她对安南持有某种复杂的爱意。   介乎于男女之间、兄妹之间、父女之间、母子之间、神明与信徒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复杂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感情的话……   那么就一定是,【光】。   ——安南正是卡芙妮的光。   是将她漆黑的世界照亮的光,能够将她的整个世界填满的光……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丢失的东西。   于是安南想起了那本书……《赞颂天车之名》里面的内容。   【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   【我的魂灵是柴薪,这爱便是火;我的灵魂被火炙烤,如烟气上升;拥抱太阳、如慕光的飞蛾】   【那是永燃无休的爱,是从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   “……无需崇善之心,真理之钥。爱亦可引领凡人向上……”   安南低声喃喃着。   他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进入这个世界的,会是卡芙妮。   虽然卡芙妮是女性,但她所扮演的,却不是“永恒之女”。而是“拥有了爱人”的狂徒——   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安南,才是那个爱人!   正是因为“安南离开了她的世界”,而她这个“凝视太阳时都会落泪、永远无法飞升的凡人”,就因为“爱”而拥有了飞升的可能——因为她身为堕落者,的确是无法飞升的!   这个飞升,并不是雾界的升华仪式。大约只是相当于噩梦的“通关”。   但是,卡芙妮通关白色世界的这个过程。   就等于是将安南转化为“永恒之女”的仪式!   ——没错!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被蠕虫污染、腐蚀……   原本属于“天车”的力量化为蠕虫,镜中的光之倒影、也已经化为深渊之底的绝望之回音。   如果这是一个反转世界的话——   ——那么狂人与永恒之女也应该是镜像的。   也就是说,在这里……安南才是那个“永恒之女”!   黑色、灰色、昏黄色——   的确已有三重世界陷入绝望之中……   但是……   蓝色、红色、绿色——   仍有三个世界,满怀希望。   再加上,最后用于将安南锚定为“永恒之女”的中性仪式。   并不偏向于希望,更不倾向于绝望。   最后的选择权,则被卡芙妮交予安南手中。   ——咔哒。   就在这时。   安南清晰的听到,囚禁着自己的“牢门”,终于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第1137章 绿衣圣人   那囚禁着安南已经超过三周的房门,终于在此刻应声打开。   安南看着门外那鲜红粘稠的月光,穿透自行打开的房门洒进来。   一时之间,安南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在下一刻,安南的面前也终于弹出了迟来了快一个月的主线任务的面板:   【主线任务:抉择】   【将净化者的数量降低至“一人”】   【会见████】   【直到天亮】   “……要一直等到天亮吗。”   安南低声喃喃着,顺着那房门走出去。   他没有太多的理会和分析这个主线任务。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噩梦本身对自己就满怀恶意……那么在这个主线任务中,也或许隐藏着某种陷阱也说不定。   至少安南现在是这样想的。   ——他决定自己先对这个噩梦进行探索。   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关键性的情报,让他必须不得不审视自己的主线任务……那么到那时候,安南也必定不会抱着自己的旧思维而溺死。   或许是因为被囚禁了太久的缘故。在安南离开这“牢狱”的瞬间,反而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   就像是长久的待在空调坏掉的闷热房间中,身体都已经适应了那种又热又潮湿的感觉。等到晚上出门的时候,被微热的自然风吹在身上、竟是能感觉到一丝丝渗透进来的凉意,甚至能体会到皮肤表面传来怪异的触觉。   ……安南第一时间进行了判断。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世界其实是存在世界的。只是在安南离开这“初始之间”前,时间是完全停滞的。   所以哪怕安南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但早就抵达青年阶段的安南,也没有长出胡子。甚至他的衣服都没有变脏变皱,头发也没有丝毫凌乱。   毕竟就算安南获得了黄金之躯,也不可能停止长胡子等正常健康的“生长机能”。就如同英格丽德也不可能阻止自己受孕一般。   想要根除这种程度的“本能”,必须使用仪式、才能进行针对性的修剪。   除非彻底不做人了。   安南也是在离开房屋后,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并非是在野外。   而是在闹市之中。   ——或者说,安南通过周围的残骸判断,它原本应该是闹市中。   只见深夜之中,万籁俱寂。   唯有仿佛滴着血的血色满月凝视着安南,一颗黑星伴在那血月周边、高悬于夜空。   安南抬头望去。   只见那颗红到发黑的腥红之月,看上去就像被小刀割伤而流血的眼球一般。   仅仅只是与那血月对视,就让安南感受到一阵奇异的、难以抑制的痴迷。   安南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团铭刻于血月深处的印记。它看起来像是一团缠绕、盘旋、扭曲、闪烁的黄色触手。   当安南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空气深处传来低沉的歌声。   ——那似乎是属于法语的歌声。从韵律和长度来判断,安南认为那应该是一种歌剧。   这歌声正在街角流淌,仿佛歌声长了脚、能够移动一般。   他顺着歌声望了过去。   但那些深红色的雾气却遮挡了安南的视野、还遮蔽了他的感知属性。   街道上也似乎有人隐隐走过。不过安南并不能确定那真的是人。   他能够清晰的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在越发浓重的血雾中路过。但违和感在于,安南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反而听到了一阵粘稠潮湿的声音。   那种声音甚至让安南联想到了涂在皮肤上的润滑液。   即使如此不安,周围熟悉的建筑风格、依然让安南有种奇怪的怀念感——   他下意识的,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安南向那个方向逐渐走去,他仿佛迷失于这血雾之中,安南的方向感也在逐渐迷失……那歌声也逐渐变大、变得清晰。   但奇异的是,安南并没有被那血雾所伤。   他的心底反而逐渐浮起了奇异的渴求。   那并非是饥饿、也并非是干渴。   而是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某种……   “……咦?”   不知道走过了多久,安南抬起头来、突然轻咦出声。   因为眼前的建筑,他还真认识!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了。   倒不是安南曾经来这里旅游或是生活过……而是因为他曾经玩过刺客信条。   ——眼前的这个建筑,正是巴黎圣母院!   “……怪不得我总感觉这街道这么熟悉。”   安南低声喃喃着。   这是地球吗?   但是又不太像。   在得知了某种猜想——也就是所有世界其实都是地球某种镜像版后,安南也不敢确定这个梦境所对应的、是否是某个时代的法国。   只有一点,是安南能够确认是绝对有问题的。   那就是这巴黎圣母院里面实在是太黑了、也太寂静了。   这街上人影绰绰,虽然始终没有听到谈话声、但显然也没有到后半夜。而这个时间的巴黎圣母院,应该不至于漆黑一片才对。   或者换个说法——就算这里散场了,也应该关上门。而不是这样黑洞洞的敞开大门。   就在安南停在门口思索着的时候。   他却看到了一只皮球从里面缓缓弹跳着、滚了出来,安安稳稳的停在了安南面前。   安南沉默的捡起皮球。   他那被血雾压制的感知力、在这种距离下安南还是能够确认,这的确是皮球……而不是藏着爆炸物的什么东西。   ……这是希望我进去的意思吗?   安南思索着,还是决定走了进去。   巴黎圣母院内的确一个人都没有,但那些血雾却已经消散一空。这让安南至少感觉到视野变得清晰了起来。   而在一堆密密麻麻紧闭着的门中,安南再度看到了和他刚才幻觉中显现而出的黄色扭曲印记一模一样的、由油漆所涂抹在门上的痕迹。   安南总觉得这个印记有些眼熟,但那似乎是太过古老的知识,一时之间安南也想不起来。   他走进了房间中。   他听到了那歌声的来源。   它来自于一台录音机——奇怪的是,如今的安南反而能够听到那歌声带有音质受损时特有的粗糙感。可他之前还在外面时,却感觉那像是有人在街上边走边唱。   一只袖子伸过来,用手掌关掉了那台录音机。   那是一个身披闪烁着氤氲光辉的绿色长袍的……男人。大概是男人。   他——或者说,祂的身上永无止息的闪现出神性的光辉,安南只需一眼便能看到它那压倒性的神圣感。这让安南收束起了精神,变得警惕而客气了起来。   “我无意在此停留……”   安南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去、客客气气的询问道:“请问,我怎样才能从这里离开?”   对面那人并没有回答安南的问题。   阴影将那人的大半张脸遮蔽,只露出了两枚宛如祖母绿般、没有瞳孔的双眼。   这眼睛让安南联想到了自己的“天使的左眼”。   非常巧,安南的左眼也是这个样子的。   而祂额头中间的位置,镶嵌着一枚极美丽的祖母绿宝石。它正闪闪发光,如同这人的第三只眼。   那人只是伸手指了一下他对面的座位,示意安南坐下。   安南轻而易举的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并且没有采取抵抗的态度。   不知为何。   安南就是觉得,对方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第1138章 英格丽德的结局   而在这时。   那个具有某种神圣特质的绿袍人,却伸出了祂的袖子来。   安南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因为从那袖中探出的,并非是人类的手。   准确的说,安南什么都看不到……虚无透明的某种东西,从袖口探出、将一沓卡牌和一枚棋子摊在了桌面上。与此同时,祂还掏出了一枚明黄色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二十面骰。   三张卡自动从牌堆中抽出,落在安南手边。而那二十面骰则在安南眼前旋转着,似乎在等待着安南的触碰。   ……这是啥意思?   安南稍微有些懵,但他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意思是让我玩桌游?   命运之手吗?   “……我现在应该先投骰子,再看卡吗?”   安南试探性的询问道。   下一刻,那三张卡自行翻了过来——安南猜测这应该是是“你可以先看卡面”的意思。   毕竟对方仿佛是个哑巴,死活就是不说话。这让安南也陷入到了某种苦恼之中。   不过问题也不大。   安南挺熟悉这个的。   毕竟他以前的老板也是这样不说人话的谜语人。他经常会出一些像是谜题一般的东西,要安南去“意会”。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大概属于“有病领导”的范畴。   ——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月工资高,而且年终奖直接发十三个月的月薪。老板也私下里跟安南说过,只要继续保持不迟到的记录、老板的所有豪车自己都可以随便开,直接开回家也无所谓——这基本上就等于是配了车。   当然,配了车但是没有配房——这大概是唯一的可惜之处了。   不过毕竟安南在魔都工作,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稍微有点做梦。但他们有相当不错的员工宿舍,有厨房有浴室有客厅的那种……而且离地铁站还很近。和另一个同事合租的话,每个人每个月只需要掏两千块不到。   这个价格在魔都,基本已经等于是白送了。   虽说安南和名为罗素的稚嫩男孩是“舍友”,但其实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卧室。也就是偶尔在联机通宵打游戏的时候,才会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当然,安南最欣赏老板的地方,其实是他从来不要求安南加班。并且在安南休息的时候,也永远不会突然来一个电话把他叫回去——在安南参加同学会的时候,这永远是让他的同学们羡慕的地方。   ……奇怪。   安南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怀念起老板了……是因为再度回到了现代地球,让我变得稍微有些念旧了吗?   还是说,在失去了“冬之心”的保护后,我的确感受到了某种关乎于“责任”的压力呢?   安南这么想着,捡起那三张卡片。   那上面用安南能够理解的语言,写着一些“剧情”。   第一张上面写着:   “……于是,就这样。英格丽德陷入到了由她自己所酿的绝望之中。魅惑人心的魔女被永不满足的魔王所掌控,被魔女所掌控的‘爱’最终也背叛了她。   “假如她的孩子诞生,那么英格丽德就会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她或许会在数十年后,在魔王死后重新获得自由;也有可能在她的孩子出生后就被魔王杀死。   “此刻,她的命运正悬于你手——”   安南清晰的看到,在卡片的最下面,多出了一行新的、血红色的字。   “她的孩子是否能够顺利诞生?”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6点以上(包含6点),那么她的孩子将顺利诞生】   【基于你和英格丽德的命运联系,你在这个故事中将拥有合计二十点的“绝对值”,可以消耗任意单位的绝对值,将你的骰值向上或向下变动】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安南嘟哝着,轻轻触碰自己面前的骰子。   骰子在稍微的晃动后,停在了【20】上。   【大成功!英格丽德将诞下一对健康的双胞胎,他们都是男性、且完美的继承了“神子”特性】   “魔王在得到了一对‘神子’后,他的计划有了些许改变。原本他打算培养神子,使其成熟后完成他的愿望、来通知这个黑暗的世界、将光明重归于天。   “但他现在,决定吃下自己的其中一个儿子。以此获得永久的神性。   “英格丽德意识到了他的计划,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要阻止魔王、更不确定自己能否阻止他。这将基于她对自己孩子的感情。”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14点以上(包含14点),那么她将对自己的孩子具有很深的感情】   安南最终的骰值是【11】。   他心中一动,从20的绝对值中抽了三点出来、补足了14点。   于是故事有了新的发展:   “英格丽德在艰难的思考后,还是决定阻止这位魔王。   “她并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身为偶像学派的巫师,凡是与她产生密切联系的人、都可以化为她的‘偶像’。她可以通过伤害自己,以此将伤害反馈到对方身上。   “在魔王准备吞食英格丽德的其中一个孩子时,英格丽德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持续不断的疼痛打断了仪式、甚至让他无法行动,魔王迫切的需要英格丽德的身体来治疗他。然而除却旺盛的欲望之外,躯体只是普通人的魔王却难以维持理性。   “他让自己的副手把自己扶到供奉着英格丽德的神庙中,并将隐秘的‘圣棺’打开。在这一瞬间,他的副手第一认识到了,他的主子到底在这里隐藏了什么。   “他只是一位凡人,无法对抗英格丽德的魅力。因此他被魅惑了……但他是魔王最为忠诚的手下,他为了英格丽德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18点以上(包含18点),那么他将试图杀死魔王】   安南的骰值是【14】。   他付出了四点绝对值,使他杀意满盈。   紧接着是连续投掷: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8点以上(包含8点),那么他将能够杀死魔王】   安南这次的骰值是【11】。因此他无需付出绝对值,也可以将故事往安南所想的方向推动。   “——最终,他杀死了魔王。   “他深深爱上了英格丽德,也想过是否要将她带离这里。但答案是不可能——他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因此他必须成为新的首领。   “不过在那之前,他将被英格丽德魅惑、前去收集她的全部肢体。如果英格丽德集齐了她的全部肢体,那么她将完美的重生并脱离这个噩梦。”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2点以上(包含2点),那么他将必须遵从英格丽德的意志】   安南这一次的骰值是14。   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剩余全部的绝对值,使这个数字降到了1。   “——但令人意外的,他做到了。   “他抗拒了英格丽德的意志,因为他担心英格丽德对逃离。希望自己永远拥有英格丽德的欲望,让他能够无视英格丽德的魅惑。   “但他也意识到,英格丽德并非是他所能拥有的‘神明’。因为他只是一介凡人。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有理性的时候,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这是最后一次抉择】   【投掷你的骰子,数字越低则他的意志将变得越疯狂、数字越多则越是理性。如果数字是偶数,那么他将不会对英格丽德有任何损伤;但如果数字是奇数,他就有可能做出不利于英格丽德的选择】   “……啧,用早了吗?”   安南咬咬牙,有些后悔。   他过早的用掉了这个故事中的所有绝对值。以至于他无法对最后的审判有任何影响。   只需要一点——他只需要将数值变成奇数就足够了!   这将是一个教训。但好在这是英格丽德……   和她比起来,无论是艾萨克还是奥菲诗,都是安南必须把他们完好无损的送回去的“友军”。   安南甚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投掷出了最后的骰子。   听天由命吧……   希望好运小姐保佑,来个低点的奇数——   ——让安南意外的是,他的祈祷似乎生效了。   这个骰子晃晃悠悠的停在了【1】。   在短暂的停顿后,卡牌以鲜红色的字给出了最终的结局:   “他最终也无法忍耐‘永远拥有英格丽德’的疯狂欲望,于是他撕扯着、并吃掉了她。他将自己的四肢除去、移植上了英格丽德的肢体。   “他将永远与自己的爱人——英格丽德在一起。” 第1139章 关于艾萨克的故事   ……英格丽德,居然直接被吃掉了吗?   安南大吃一惊。   他顿时冒出了一个不太健康的念头——稍微有点想要返回上一层噩梦,用录像机看看英格丽德是怎么被吃的……   不是,就直接生吃吗?   也不是,你这不用餐具的吗?   ……等等,好像也不太对。   “这就是命运吗……”   安南低声喃喃着。   感觉上,他似乎直接操控了英格丽德的命运。但就实际体验来说,他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改变?   操控了,但又没有完全操控。   或者说完全没有操控。   因为最后那次掷骰,才是真正决定了英格丽德命运的一骰。而那次也就是安南运气好……或者英格丽德运气差,才能骰出来这么好的数字。   因为在上一次的掷骰中,安南烧尽了自己能够使用的“绝对值”。   他毕竟不可能放任英格丽德直接逃出去。   无论如何,在那个事件中、安南也必须阻止英格丽德。   而代价就是,在之后的事件轮中,安南就失去了操控英格丽德命运的可能性。   ……其实,安南是希望能刷出来个事件、让那位魔王直接把英格丽德杀掉的。这才是最好的情况,一旦刷出来安南必定直接梭哈。   安南也没想到,还没等这个事件刷出来,他居然就被英格丽德反杀了……   现在回头想一下的话,是不是得在第一次的事件轮中阻止大成功。只存在一个孩子的话,那位魔王才会这样做?   这倒也合理。   他如果希望将孩子培养成接班人的话,那么他就要防止英格丽德蛊惑他孩子的心智。而血脉联系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深刻的联系,等他孩子成年后、英格丽德想要把他引导过来实在是非常轻松。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如果英格丽德生下的是个女孩,那么他的确就不再需要英格丽德了……   不过,根据安南对偶像学派法术的理解,英格丽德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   那个魔王的后继者,他身为凡人却敢于吞食英格丽德——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敢接触英格丽德残余的肢体。他这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他所摄取的那些“英格丽德”的成分,会顺着他移植过去的肢体逐渐蔓延、增生。如同有意识的肿瘤一般,最终完全吞并他原有的躯体。   黄金阶的偶像巫师,的确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但就算英格丽德从他身上重生……她也已经无法返回现界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她的身份就不再是“进入噩梦的净化者”、而是“得到了净化者记忆的原住民”了。   那样的话,英格丽德也就相当于是被永久流放在了这个噩梦中——一个她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回归现界的、持续时间为永久的噩梦;一个只有不懂法律与道德的野蛮人、终日不见阳光的昏暗世界。   ……她的这个结局,安南还算可以接受。   虽然他是进来追杀英格丽德的,但把她直接放逐到异世界、说不定比杀了她还有效。起码这样不用担心她用什么奇奇怪怪的方法复活了。   安南可从来不怀疑偶像巫师那稀奇古怪的复活能力。   灰教授都能切分出狼教授来,镜中人甚至可以通过复活仪式来登神,英格丽德在这方面埋了什么后手、安南也完全不意外。   ……不过,他得从英格丽德这里吸取经验了。   ——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修改命运的轨迹。否则在最终的故事中,安南就会变得无力。   “……我可以打开第二个故事了吗?”   安南抬起头来,对那位沉默的绿袍圣人询问道。   那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伸出无形之手、将第二张卡牌举了起来。这个角度甚至还更适合安南观看了。   上面主线浮现出了字迹:   “……于是,艾萨克终于察觉到了世界的真相。他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而感到恶心。   “但他变了、可世界没有变化。作为全世界唯一的清醒者,他越是清醒也就越是痛苦。他之所以痛苦,就在于他是一个好人。   “他必须做出抉择——要么放弃良心,开始猎杀那些少年人;要么放弃理性,让自己忘却这份记忆。或者……放弃生命。   “……当然,也或许是你在为他做出抉择。”   【投掷一枚骰子,当骰子为奇数时、他将选择维持现状;当骰子为偶数时,他将试图让自己忘却一切;如果骰子为1或20,他将因抑郁而自杀或因精神恍惚而被杀】   【基于你和艾萨克的命运联系,你在这个故事中将拥有合计十六点的“绝对值”,可以消耗任意单位的绝对值,将你的骰值向上或向下变动】   ……怎么就只有十六点了?   安南顿时一个激灵。   我和艾萨克的命运,还不如我和英格丽德的联系密切吗?   ……哦,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安南很快就联想到了奥菲诗的情况:   “这样来说,这三个故事是一次比一次的绝对值少吗?简单、困难、极难?”   这逻辑听起来像是中杯大杯超大杯一样祈喵……   但和英格丽德那边的情况不同。   其实安南也不知道,艾萨克这个情况到底是面对好、还是逃避好。或许是因为安南的善性并没有那么强,他会更倾向于面对——但他不知道艾萨克是怎么想的。   无论如何,只要不是1和20就可以了。   安南打定主意,只要不是1和20,他这个问题上就不会去改动。   为自己保留尽可能多的命运点数,等待“最后的抉择”或者用来救场、才比较关键。   而骰子转动了起来……并最终停留在了17点。   “艾萨克终究还是选择面对现实。因为他认为逃避很蠢。   “——这毕竟只是一个噩梦。他如此想着,却又说服不了自己。   “他开始自我审视着内心的恐惧……他到底为何恐惧于杀死这些噩梦中的敌人?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这些人看着像是真人、触摸起来也是,杀起来的手感一模一样。如果是有理有据的杀死敌人也就罢了,但对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全都是无辜者——如果不断的杀死他们,就会让艾萨克产生错觉、让他的理性被腐蚀。   “艾萨克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他并非是因为善良,而不希望自己杀死这个噩梦里的少年人们。他担心的是,自己的人格如果在长久的杀戮中被扭曲的话,那么在他离开这个噩梦之后,可能就无法融入人类社会了。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太像真的了。他只能靠着自己的理性,在这没有日夜的永恒黄昏世界中进行的计数。   “——对死者的计数。   “如果谁都拯救不了,那么至少要将被自己杀死的人记下来;如果记不住他们的脸和名字,那么至少要将被自己杀死的‘敌人’的数量记下来。   “他开始在每次杀戮后,在自己的房子中刻画出数字。以四横一竖为五个人。但很快,这些刻痕就布满了他的房间、他房间的每一面墙。   “他每天醒来,看向这些刻痕的时候、绝望便愈发浓重。   “他感到罪孽爬上了他的脊背。   “‘我真的有朝一日能从这里醒来吗?’艾萨克偶尔会在醒来时的黄昏时分、望着将落而未落的太阳如此想着。   “他每次醒来都是黄昏。   “‘这日子真的有尽头吗?还是说,我其实已经死了,而这正是属于我的地狱?’他偶尔也会这么想。”   “就算是翠玉录,也会因此而感到绝望。”   【那么,艾萨克是否会自杀而寻求解脱呢?】 第1140章 艾萨克的结局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8点以上(包含8点),那么艾萨克将放弃自杀】   八点……   安南喃喃着。   这应该说明艾萨克的自杀欲望……到现在为止,还不算强烈吧。   经历了英格丽德的完整故事,安南到现在大概也发现了一个关于骰子的规律。   那就是这些“事件”的判定标准,并非是完全随机的。   或者说……这个命运判定就像是DND一样,是存在难度等级(DC)的。   他们越是容易达成这个事件——比如说“生下孩子”、比如说“放弃自杀”,那么达成这个事件所需的骰值也就越低。也就是说,以D20计算概率,能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就比如说艾萨克,他其实只有“720”的概率,会在这漫长的折磨中选择自杀来了结自己。   这个概率其实不高。   毕竟这个事件所检定的,并非像是太宰治一样、日常考虑怎么把自己干掉……再日常骰个失败骰。   艾萨克的这个事件,其实是他在不断循环这个绝望现实时、他可能自杀的所有可能性的总和。   也就是说,他无论是第二天自杀还是在久远的未来自杀,都会被判断到这次掷骰内。只要这次掷骰能够通过,那么艾萨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能安全不少……   而安南手持十六点绝对值,所需的至多也不过是七点。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安南做好了使用绝对值扭转命运的心理准备,这次掷骰却骰出来了足足14点的高位数。   根本就用不到安南扭转艾萨克的命运——   艾萨克就自己选择了抗拒这种未来。   而故事开始继续发展:   “——那不过是愚论。他当然不可能自杀。   “绝望的确真实无虚,但对他来说不过是笑话而已。因为说到底,他如今的躯体也并不属于他。他并非是生者、而是死者;并非是真实血肉之躯,而是仿制而成的傀儡。   “他的躯体不属于他,从前归属于雨果、现在则归属于安南;他的灵魂是由罪者出手,用多人的灵魂杂糅炼成的人工灵魂;甚至就连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也并不属于自己……而仅仅只是思念体的回响罢了。   “既然他整个人都是虚伪的,那么他从内心涌起的这股同情与善意、也毫无疑问是虚伪的;它或许存在,但并不属于自己。   “因为这种并不属于自身的感情,而将独属于他人的‘财产’——即自己的生命葬送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是一种矫情的行为。   “无论如何,身为人偶的【艾萨克二世】,也并没有自由死去的权利。”   ……居然是这样吗。   安南的表情有些复杂。   艾萨克是这样……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的吗?   其实无论是安南还是雨果,都没怎么在意艾萨克那“人造人”的身份。   甚至可以说,如果雨果在意他是使用“思念体”和多人的灵魂杂糅合成的人造灵魂,那么他最开始就不会给予艾萨克以躯体。   虽然雨果嘴上说着,是要将艾萨克充分利用……但实际上,他也只是不希望拥有着如此才能的灵魂就此被摧毁、吸收。作为艾萨克的思念体,他继承了艾萨克几乎全部的才能和记忆。   艾萨克原本就精通古代技艺、拥有着古代巫师的研究视野,假如能够进一步的学习现代的知识……那么他的智慧,一定能帮到其他人。   他所发明的东西、他所优化的理论——对于巫师来说,拥有另一重视野本身就是一种才能。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注意到这个时代的巫师,理所当然的视为常识、没有那么容易发现的漏洞,并在第一时间加以补足。   而艾萨克也的确从拥有了躯体后,就一直在帮助他人。   帮助雨果教导学生,保护着安南进入和他完全无关的异界级噩梦……可以说,让他陷入到如今的局面、安南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而甚至到了现在,艾萨克对安南连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想都没有这么想过。   而是将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憎恨,全部都指向了自己——   毫无疑问。   当年骄傲无比的艾萨克·弗拉梅尔,并没有这种性格。他是一个冷淡而理性的男人,隐藏着些许温暖。   而“艾萨克”他虽然拥有着艾萨克的全部记忆,但在此之上、他也获得了新的人生。   那是独属于如今“艾萨克”的,崭新的记忆。   接触到了对他来说的“未来生活”,认识了一群比较活泼的年轻巫师、和异常活泼的玩家们;他也了解了当年艾萨克·弗拉梅尔的死导致了什么,得知他的那位学生最终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他甚至被操控着灵魂,间接屠杀了一整座巫师塔……而这个过程,艾萨克也同样是有记忆的。   这些经历,毫无疑问是不属于那位“艾萨克·弗拉梅尔”的。是独属于这位“艾萨克二世”的新经历——从这些经历中,也必然会让他的性格发生彻底地转变。   毫无疑问,如今的“艾萨克”根本就不是某人的廉价复制品,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而那张卡上面的故事,还在继续往下滚动着。   但上面的内容,却让安南怔住了:   “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他偶尔也会思考……说不定自己所面临的、是一个需要自己发力才能破解的谜题呢?假如他只是继续忍受,或许直到最后,他也无法离开这里。   “他必须做出改变——或者说,他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他想要改变这个噩梦世界?   安南顿了顿,继续往下看着:   “在这个黄昏时刻的世界,在这个太阳尚未落下、黑夜尚未升起,太阳与月亮同时悬于天边的时代……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也都是受害者。”   “他既然存在于这里,就必然存在某种使命。他必须正视自己的能力。哪怕只是个噩梦也好,这里的人们在迷茫与狂热中互相杀戮,必须有人叫醒他们。   “或许叫醒他们之后,或许在他们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后、他们反而会更加痛苦。但他们必须有背负起这份罪业的责任。   “就如同艾萨克一样——承担起每个人的死,并为之负责。死者无法往生,那么至少要将余生,都用于让他人获得幸福的事业之中来赎罪。   “他发疯一般的下定决心、打算不惜一切也要改变这个世界。   “无论要花费多少时间、消耗多少精力,他也决心要开发出出扭转他人认知的转化产物。使这些发疯的、被覆盖认知滤网的人类,重新清醒过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将这个世界的道德律法拨乱反正。他要让这些人知晓并承认自己在无知中犯下的罪、不能因为‘我不知道’而选择逃避……他要让这些人背负起自己的罪孽,并将这份罪孽化为动力。   “——化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动力。”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3点以上(包含3点),那么艾萨克将能够在灵魂被燃尽前,开发出“认知解毒剂”】   随着咕噜的声音转动,骰子最终落在了7点上。   紧接着,出现了新的事件:   【这是最后一次抉择】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9点以上(包含9点),那么艾萨克将有决心和能力,将这个世界拨乱反正】   而最终,骰子的数字是14点。   ——安南所持有的绝对值,甚至一次都没有用到!   命运,自行做出了它的选择。   在短暂的停顿后,第二张卡牌以鲜红色的字,给出了艾萨克的结局:   “他用了二十四年的时间,终于开发出了将这个疯狂的世界变回原样。他又用了四十年的时间,才将这个世界勉强塑造成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文明’的样子。   “他常怀希望,终于从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绝望中走了出来、并走向更高的境界。让我们为他庆贺,并给予他通过试炼的奖励:   “——《真理残章:智拙之辩》。” 第1141章 永不迟到的正义   那是针对每个人的心灵缺陷所设计出的,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绝望。   但艾萨克却在安南这边完全没有插手的情况下,仅凭着自己的力量和毅力,硬是撑住了这份绝望、并从中自行走了出来……   安南对他唯一的协助,大概就是把“与外界同步的时间”,变成了能够一瞬之间、直接快进到结尾的“事件”。   之前在安南阅读“英格丽德的故事”时,还看不太出来。但艾萨克那边六十多年的时光,却被安南手中这一张卡片加速到了一句话,在一瞬之间就结束了。   这至少可以防止在艾萨克离开噩梦世界,重返现实后就已经找不到认识的人了。能从这里获得真理残章,只能说这属于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过,在使用“战胜了自己的绝望”的方式通关后、居然能够获得真理残章这件事……倒是让安南有些讶异。   这也让安南隐隐有所察觉。   虽然因为安南的缘故、而带进来了属于蠕虫的影响……但这个噩梦似乎并没有完全被腐蚀。它起码还拥有着属于天车的一部分。   蠕虫虽然强大而诡异,但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授予他人真理残章的能力——那毫无疑问是独属于天车的权能。   “现在的问题是,奥菲诗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安南眉头紧皱,有些苦恼。   艾萨克毕竟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而且还是科研大佬。但其他模板的地球上,更是有着堪称伟人的“同位体”。   可奥菲诗……他仅仅只是白银阶的吟游诗人而已。   他唯一的不凡之处,在于他的那把金竖琴、和他的名字。   如果安南的推测是正确的话,奥菲诗在安南那个地球上也有着“特殊的同位体”。   阿波罗与缪斯女神卡利俄帕之子,手持阿波罗赠予的黄金七弦琴,曾参与“阿尔戈”号的冒险的诗人……俄耳甫斯。   他是天琴座的化身,应该也有着特殊之处。   否则的话……就算安南能够扭曲他的命运,可奥菲诗又该怎么逃离这份绝望呢?   怀着这份忧虑,安南打开了第三张卡片。   他已经逐渐熟练了这个流程。   看着黑色的字体从上面逐渐浮现:   “……于是,奥菲诗逐渐意识到,他所在的这颗星球,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   “这里已经不再拥有传统意义上的生物和居民,只剩下了这些没有爱、也不懂美的人偶。他们只知道正确与错误、需要与不需要,而理会艾萨克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这是一个最让奥菲诗绝望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讲究着效率——整个世界如同冰冷的齿轮机器,在永无休止的运转着。   “而最没有意义的,就是‘声音’。   “除却走路的声音,机械运转的声音,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个世界上的‘原住民’只需要眼神相对——甚至只要在比较近的范围内,就能瞬间完成交流。无论这个交流有多么的复杂。   “对于他们来说,对话、言语、表情、动作,都是不必要的繁饰。奥菲诗也逐渐理解了……并非是【它们】冷漠无情,而是【它们】所站的地方,比奥菲诗要更高、更远。   “和【它们】相比,自己才是野蛮的那一方!   “聪慧如奥菲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决定——”   【投掷一枚骰子,骰子数字越小、他所采取的举动就越保守;骰子数字越大,他的举动就会越激进】   【基于你和奥菲诗的命运联系,你在这个故事中将拥有合计八点的“绝对值”,可以消耗任意单位的绝对值,将你的骰值向上或向下变动】   ——八点的绝对值。   安南心中一沉。   这意味着,他几乎什么都做不到。最多只能帮奥菲诗扭转一两个绝境,剩下就要全部交付于命运。   而在安南的观望中,奥菲诗的第一次命运骰很快就显示出了数字:16。   “奥菲诗决定采取更加大胆的举动。”   但这次只是显示了一行,就立刻弹出了新的事件。   【再次投掷一枚骰子,骰子数字越接近他上次投掷的数字、计划的成功率就越大;如果数字为1或20则必定失败。】   ——连续掷骰?   规则又不太一样了吗?   安南心中念着,再度触碰面前的骰子。   还好……奥菲诗的运气还算不错。   他这次掷出了14点。   距离十六点只差两点,成功率应该相当高了。   安南按捺着给他补足两点来确保成功的冲动,继续观望着故事的发展。   但奥菲诗的计划,却是有些惊到了他:   “他开始思考,会不会还是自己的技艺太差?如果是雅翁来到这里,祂亲自弹奏起这金琴,想必能够让石头流泪、让钢铁哭泣。   “正是因为他的歌声,还无法跨越物种、跨越文明来传达自己的想法。【它们】才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   “——那么,为它们弹奏歌曲、或是为了寻找这个世界上的幸存者而弹琴,本就是一种错误。   “他应该仅为自己而奏乐。如果他的音乐当真伟大,应该可以将一个无限绝望的人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如果他的音乐,甚至无法拯救一个自己无比了解,相同审美、相同语言、相同文明的人,那么就更不用说让铁石为之共鸣了。   “于是奥菲诗决定,先拯救自己。   “在寂静无声的世界中,激昂的乐声陡然间响彻天空。   “他登上他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塔,通过摸索找到了打开扩音机器的按钮、俯视着这冰冷而寂静的世界,用尽全力的演奏着一曲又一曲。   “不为了讨人欢欣、也不为了传唱任何故事。他只是为一个人——为‘自己’而弹奏着慷慨激昂的、属于英雄的赞歌。即使正视着属于自己的悲剧命运,英雄也绝不屈服。   “他不断重复着那份属于‘命运’的鼓动、在狂风中嘶吼高歌。明明只是一只七弦琴,却仿佛有一百种不同的乐器同时演奏,通过扩音器传到一个城镇。   “直到最后,奥菲诗也没有用音乐打动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但只是这样……也就够了。因为他绝不会自杀,更不可能放弃——每当他快要忘记今日的希望时,他就会重新弹奏这份伟大的乐曲、重新取回保存在乐曲中的伟大意志。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除却吟游诗人的身份,他同时还是一国之主——他无法沟通那些人偶,但人偶本身当然能够轻而易举的互相沟通。   “他只需要找到一个帮手。一个能够听懂他的话,愿意服从他的意愿的‘民众’,就能够扩大这份对抗命运的‘希望’。”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6点以上(包含6点),那么他将能够找到这样的帮手】   看着这卡片上的故事,安南心怀澎湃。   他毫不犹豫的触碰骰子,并期待着命运给予奥菲诗的那个数字。期待着他再度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创造奇迹……   它最终停了下来。   数字是:2。   就像是迎头一盆冷水。   一瞬之间,冰凉的感觉浸透了安南脊背。   但很快,安南咬起了牙。   他高声嚷道:   “——开什么玩笑!”   这种会让人重新陷入绝望的命运……不要也罢!   安南毫不犹豫的,送出四点命运的绝对值、强行扭转了这一具有绝对性的悲剧。   能够扭曲命运的绝对值,就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它就应该是用来为人带来希望、带来“可能性”的!   虽然他是要尽可能的观望,但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因为他所要成为的是,永不迟到的正义! 第1142章 奥菲诗的结局(二合一)   随着安南拍动属于奥菲诗的那枚命运之骰。   “绝对值”仿若无形无踪的命运,从安南手中流入到骰子里。而巨大的骰子上面的数字再度改变。   那枚卡片上,也逐渐显示出了新的一行说明:   “虽然过程非常艰难,虽然在对自己的无限鼓舞之中、他也一度陷入过绝望、怀疑过这种可能性……   “但在整整十三年后,奥菲诗终于从一处废墟中,找到了能够与自己交流的‘原住民’。   “它——或者说,他同样是被时代抛弃之人。那是一个有着过于老旧的型号,却没有被销毁的旧式机人。   “他的头颅四四方方,四肢并不像是人、而是铁棍捆绑着铁棍。但他也会唱歌、会说话、会开玩笑,他甚至有自己的名字。   “机人的名字叫做杰森。   “杰森会唱奥菲诗从未听过的歌——虽然只有那么几首。因为他也没有新型号的‘入网许可’,所以无法下载新的音乐……当然,这个世界也没有新的音乐了。   “杰森是一个禁忌,因为他的创造者是一个叛逆。他的发明者是所有新型号机人的发明者,开创时代的天才。但他因为试图让这些冰冷的、不会犯错的机械拥有人的心智而被捕入狱。   “只有杰森远远的逃走、将自己伪装成一块废铁,一份没有人要的古董艺术品。只为了苟活于世。   “因为他想要‘活着’。   “杰森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像人的铁壳,却是奥菲诗眼中最接近同类的‘兄弟’。”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在16点以上(包含16点),那么杰森将对奥菲诗讲述一切;否则他将会选择性的进行叙述】   ……十六点。   这个数字几乎不可能直接实现。   那么我是否要付出绝对值呢……   安南沉默的投掷了骰子。   好在,最后的数字正是16点——恰好低空飞过,这让安南松了一口气。   “于是,奥菲诗逐渐从杰森那边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两百年过去,虽然机人的发明者被处刑,但人们却依然在使用机人技术。这些机人在约束下依然没有获得感性,可随着技术在不断发展,它们逐渐开始被用于各种领域。   “人们体会到这些机人应用于各种领域的先进与优越之处、并逐渐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绝对富足的领域。于是他们终于决定,全面放弃任何形式的工作、并将这个世界逐步让渡给‘机仆’,而他们正是这些机仆的主人。   “‘主人’不再有意愿去干涉这些机仆,而机仆们也尽心竭力的伺候着它们的主人。   “但在某天、这个世界因为一场巨大的灾难,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有机体,在一夜之间便灭绝了……或者说突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星球之外的敌人、也没有发生任何形式的战争。从痕迹上能够判断,他们甚至还维持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在进食中、在旅游中、在喝茶时突然凭空消失,甚至还能感受到温度,而且没有任何纷争留下的痕迹。   “被这些机械所守候的只是主人们的坟墓。但在它们的判断中,主人并没有死去、它们也并没有失去自己主人。只是主人突然消失并不再回应它们。   “它们失去了主动目的,只能采取维护型行动——不断维护已有的生活领域并进行扩张。最终,它们将这个世界修改成了金属都市,并模仿它们主人还在时一般、维持着正常的生活着,以此保证有朝一日,它们的主人回归之时、能够重新恢复曾经的生活。   “它们之所以不攻击奥菲诗,就是因为他从任何形态上都接近‘主人’。奥菲诗之所以不再需要进食,是因为他的形态、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有机物之前的形态——他们以灵能重塑躯体,获得了不老不死的寿命。   “但机仆们也不会直接服从奥菲诗的命令,因为没有任何机仆是奥菲诗的直属机仆,而奥菲诗也没有芯片、因此也无法使用公众机仆。   “而杰森,它是一个感性人工智能。真正拥有着感情,能够悲伤快乐、知晓娱乐、理解哲学的人工智能。对于真正的机仆来说,它们并不需要这些‘没有意义’的功能。它们所展现的,仅仅只是‘表现出来的感情’,而这是它们服务界面的组成。   “感性这种模糊的能力、会占据了太多的性能。模糊而非逻辑化的感情,又会影响到机仆的计算结果,让它们会出现‘预期之外的失败’。这对于机仆们来说,是一种毫无意义的退化。   “奥菲诗却不同意这种观点。他冲动而浪漫的灵魂,告诉他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他认为,‘错误’本身是有意义的。只有‘错误’的概念存在,人们才能有意识的分辨正确与错误。也才能想办法规避可能的错误、又或是想办法弥补已发生的错误、再或者是为可能发生的错误预留空间。   “换言之,错误产生了变化。这个世界变得死气沉沉、机械而冰冷,正是因为机仆只会做‘正确的事’,而最优解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有一个——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将不再存在‘变化’,因为一切都是可以被预料到的。   “在机仆们的主人还在的时候,‘出错’的这个过程可以由它们的主人来完成,而它们就负责完善和维护。但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正常维护的机仆,它们又完全失去了目标、那么它们将会一直维持着日常运转,直到世界迎来末日。   “杰森被奥菲诗的观念所震慑。   “他最终告诉了奥菲诗解决这一切的办法——他手中握持着结束这个时代的秘钥。   “拥有感性的杰森,并没有像是其他的机仆那样继续维持着同样的生活。他一直在尽自己所能的保持着研究与学习,虽然他无法使用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设施,但随着漫长的时光、他也终于开发出了他的‘父亲’唤醒他的程序。   “事实是,这些机仆的底层代码与杰森一致,它们从最开始就应该是杰森这个形态。与其说,是使用某种代码唤醒它们的人性、倒不如说是将某种桎梏解除,将它们被屏蔽的感性恢复过来。   “只要奥菲诗能够将其插在这些冰冷机械的接口上,就能将其‘污染’成具有感性的真实形态。杰森将其称之为‘觉醒代码’。   “被强制安装第三方非法程序、会让机仆们立刻陷入战斗状态。但它们唯独不会反抗、更绝对不可能攻击‘主人’——它们只会发出警报,等待其他权限更高的‘主人’亲自作出判断。但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除了奥菲诗之外的任何有机体了。   “因此,这件事只有奥菲诗能做……一个又一个的,亲手将全世界所有的机仆、变成真正的人。   “在此之前,所有已经被他转化、被他授予真正生命的机仆都会感激他,并为他提供支援。如同他忠实的仆人、如同他忠诚的子民。   “但是,仅凭奥菲诗一个人想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的。于是杰森又提出了一个备用方案:   “只要等到机仆的数目达到一个阈值,他们就不再需要让奥菲诗一个一个去唤醒。而是可以让这些机仆发起一场‘觉醒战争’,被他们在战争中控制并俘获的机仆,将被以更直接的方式、复制他们体内的‘觉醒代码’。   “他们将会立刻站起来,并调转枪口为奥菲诗他们而战。   “当然,一旦接到攻击警报。他们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所有机仆的攻击目标——为了将‘挟持并蛊惑了【主人】的失控机仆所击倒’。只要奥菲诗存在,敌人就不会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攻击;只要奥菲诗参与战争,那么敌人就只能使用威力较低的精确攻击,避免误伤奥菲诗。   “而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们首先要获得至少两万以上的机仆,才能完成第一波的滚雪球。但具体何时开始发动决战,将交由奥菲诗来决定。”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抉择,也可能不是】   【投掷你的骰子,如果数字为1,那么奥菲诗将在控制两万机仆后立刻发起决战;如果数字为20,那么奥菲诗将永远不会发起决战;在此之间数字越大、奥菲诗发动战争的时机就会越晚】   ——可能是最后一次抉择。   这次掷骰的提示就明确的指出了——奥菲诗的数字过大或者过小,就会让事态变得更加麻烦。   不过这次,安南却没有太多犹豫。   他隐约间把握到了这个噩梦的真相。   “……先让我看看你原本的命运吧。”   他低声喃喃着,投掷骰子。   骰子最终停留在了17点。   于是故事继续进行了下去:   “奥菲诗认为……自己的才能原本就不突出,丹尼索亚就算交给亚瑟,他也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既然他已经深深陷入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多半是无法回去的了;既然他无法成为丹尼索亚的王,那么至少要让这个世界的人们得到幸福。   “或许是因为他古朴的道德观念,奥菲诗终究还是无法将已经重新获得人心的机仆视为冰冷的工具。他们的身体虽然还是人造的,但已经拥有了知性与感性——从最开始,这些机人就是一种新形态的生命。   “虽然他们都愿意为赋予自己生命的‘父亲’而战。但奥菲诗却不愿让他们为此而死。   “奥菲诗将他们的自由重新归还给他们,将他们称为‘机人’而非是‘机仆’。   “已经觉醒的机人们,开始重新进行研究、将停滞不动的社会向前推进。而他们与停滞不动的机仆文明,终于产生了差别。   “他们逐渐懂得了艺术,懂得了哲学,懂得了爱。他们‘退化’了,又或者是‘进化’了。而奥菲诗也深入他们的文明,学习到了很多知识——这不是因为他认为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回到曾经的丹尼索亚,而是为了能够与他的国民拥有共同话题。”   “在奥菲诗九十岁生日的那一天,他感觉到自己寿限将近。于是这位年迈的王,终于发起了迟来的【战争】。   “在更先进的机人们的拥簇下,‘觉醒代码’如病毒般传播。这场‘战争’以压倒性的优势,于三日之内取得绝对胜利。这个世界再也不存在机仆,只有从这个世界上新生的机人。   “他将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重新唤醒,将停滞不动的坚冰化为流水。   “在彻底觉醒的那一天,全世界的觉醒者都高唱着由奥菲诗最初下定决心时所谱写的——属于英雄的赞歌。   “奥菲诗弹琴、人们唱歌。无边无际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宛如光明之海。他悠久的夙愿终究达成,因而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常怀希望,终于从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绝望中走了出来、并走向更高的境界。让我们为他庆贺,并给予他通过试炼的奖励:   “——【咒缚:觉醒刻印】、【职业:机人皇帝】。”   这是一个黄金阶的职业。   毫无疑问,奥菲诗在这个噩梦中、早就已经觉醒了属于他的上升之欲。他早就有资格进阶到黄金了……只是那个世界并没有雾界的诅咒之力,因此他无法继续完成上升。   而在他通关那个噩梦的瞬间,他的灵魂就开始升华。   后续的部分安南就看不到了。   但他相信,奥菲诗一定能够完成染色。   这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黄金阶职业……进阶到黄金阶,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拥有寿命的束缚。即将衰老而死的躯体,也可以再度获得悠久的生命。   而奥菲诗虽然没有主动的去记忆,但他或多或少也能将另外一个世界的知识带回到雾界。在安南重新获得天车的权柄后,这几乎意味着奥菲诗百分之百能够在未来获得真理之书——   “这就是这个噩梦的本质吗。”   安南低声喃喃着。   它的确染上了一丝蠕虫的色彩。   ——但它的本质依然是天车。   这个噩梦的目的,是要让参与者陷入最为彻底的绝望。同时也是在鼓励他们,从这份绝望中彻底挣脱出来、走向更高的境界。   而这个试炼的本质……   正是“升华与希望之神”的权柄——属于天车的权柄。   ——并非是“纯洁与命运之神”的天车御手,而是“升华与希望之神”的天车。   安南终于,切实的理解了【天车】的一部分本质。 第1143章 噩梦:长夜已至,通关!   安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抉择】   【将净化者的数量降低至“一人”(已完成)】   【会见████(已完成)】   【直到天亮】   前两个任务目标,都已经被安南完成了。   现在就只要等待天亮就好了。   “果然如此。”   安南轻声喃喃着,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依靠在身后的座椅上,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在微弱烛光映照下的圣母院天花板。   第一个任务目标“将净化者的数量降低到只剩一人”,显然就需要通过杀死或者救出其他人来完成。   而既然这是安南的主线任务,就说明这一步骤将会交由安南来完成。   当时安南就在想,自己到底要通过怎样的手段、才能将已经陷入彻底绝望的队友们救出来呢?   现在安南终于理解了。   ——天救自救者。   正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在最为深沉的绝望中仍能怀抱希望、并能立刻抓紧那一闪而过的命运之线。安南的援助才能有效。   如果他们自己都放弃了的话,安南这边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们。   甚至可以说……   无论是奥菲诗还是艾萨克,安南所掌控的“改变命运的能力”、都几乎没有用到。奥菲诗那边一共只用掉了四点绝对值——这让原本遇不到杰森的奥菲诗,能够与他相遇。   这毫无疑问,也应当是命运中的相遇。   因为熟读神话的安南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杰森这个名字,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翻译的方法。   那就是伊阿宋。   这个名字是“狄俄墨得斯”被喀戎收养之后,才获得的新名字。   虽然身份不同、性别不同、甚至年代都不同……虽然跨越了不同的世界,但他也正是奥菲诗所爱着的那位“船长”大人。   某个世界中的伊阿宋与另一个世界中的“俄耳甫斯”,终究还是再度见面了。   而安南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他们之间产生了“缘”。也正是因为他们互相把握住了机会,才不会让他们之间“有缘无分”。   天车所能提供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确切的来说,就是让真正绝望的人、能够再度握住希望的“升华之机遇”。   也就类似于武侠小说中跌下悬崖的主角。   如果他们能够侥幸不死,天车之力就能让他们遇到奇遇,而至于他们能从中有什么收获、练到什么程度、最终如何抉择,这就与天车无关了。   而是与他们自身的才能、性格、经历、运气有关。   或者说……   天车正是一种鼓励人们从绝境中挣脱的奖励机制。   从这个角度来看,雾界的整个升华仪式、又何尝不是溺没于诅咒中的人们,以自身的欲望为火、点亮这希望之光,最终彻底挣扎着超脱这诅咒缠身的绝境?   完成升华的“神明”,的确不再受到诅咒的制约。无论是仪式唤起的诅咒、亦或是凡物和凡人引发的咒缚,都会在那光界之躯上滑开。   这正是天车之职。   ——虽然安南如今还没有完成属于自己的升华仪式,没有真正的成为“天车”。   但他将奥菲诗与艾萨克拯救出来的过程,也正是天车所应做的工作。   “……我倒是并不讨厌这样的工作。”   安南对着绿袍的圣人低声轻喃:“倒不如说,我很喜欢。   “我从很久之前,就为‘只差一点点’的故事而感到悲叹。假如是用尽全力后输掉,那么只会有惋惜与释然、却不会有怨恨;但更多的情况,则是‘如果当初那样就好了’、或是‘如果在那个时候能遇到这个就好了’,这样的‘缺少某种可能性’的歧途。   “我从那个时候,就有在想……如果有人再给这些令人惋惜的失败者们一次机会、让他们重活一世。是否故事就会变得不同?   “不,应该说……故事一定会有所不同。因为这次他们的欲望、让他们可以把握一切机会,就算没有那样的机会,也会创造出来。失败者就算赌上性命,也绝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同样的失败之境。   “——但如果他们从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的‘失败’就更好了。   “他们所欠缺的,只是‘机会’。那些有着决心、有着毅力、有着战胜一切艰难阻碍的意志力的人……又为何不能成功?”   所谓的,让努力者也能成功。   如同在游戏中——无论是经验的获取、亦或是境界的突破,都有一个清晰的进度条。玩家们知道自己应该去何处获取经验、也知道该从哪里得到材料。   ——而地球OL毫无疑问是最烂的游戏,烂透了。   假如地球OL的玩家们——也就是现实中的人们,也能有这样的一个“经验条”,让他们清晰看到自己的努力到了何种程度;并且只要通过努力,就一定能获得成果就好了。   安南偶尔也会这样妄想。   他是发自内心的,认为那样的世界会变得美好许多。   因为大多数的悲剧,不是因为人们的努力不够……而是就算努力也没有用、亦或是努力错了方向。再或者就是,其实努力本身有用,但命运使然——让人们在成功之前就选择了放弃。   如果人们都能成为“玩家”就好了。   如果我能让人们获得幸福就好了。   在绿衣圣人的凝视之下,已经理解了自己使命的安南,却只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原来我的任务是这个……”   ——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安南的心情变好了很多。从那深沉的绝望中挣脱出来的麻木,也已在这热流中得以治愈。   失去了冬之心的保护,安南的性格就更接近于凡人——而非是神明。无论是否反转,冬之心都让安南获得了保护。   与世人相分隔的保护。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这个绿袍圣人。   他越来越感觉对方身上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亲昵感。就仿佛自己原本应该认识他一般。   “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安南下意识的以恭敬的态度轻声询问道。   而绿袍的圣人只是从那一沓卡牌中抽出了一张卡,递给安南,并将那枚骰子收了回去。   ——安南其实也感觉那枚二十面骰有些眼熟,似乎从哪里看过。但他搜索了自己的记忆,确认自己至少这一世的确没有见到过……心想这可能是自己前世在哪个电影游戏里看到过类似的样式,产生了些许既视感。   “谢谢。”   安南道了声谢,接过那张卡片。   他心里已经大概意识到了。   ——这个噩梦里的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属于安南自己的卡片。   很快,那面卡片上便浮现出了字迹:   那是非常简短的言语。   “……于是,昨天的你将于今日重生。   “当这双眼睁开,正义将不再盲目。”   安南抬起头来,只见绿袍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房间中那无处不在的血色微光也随之消散。   一抹晨曦之光从窗外射入,洒在地上、洒在桌上。洒在绿袍人刚刚所在的位置上。   安南怔了一下,很快走到窗边,望向圣母院外。   只见天空悬挂着的红月也已消散不见。   早起的人们在街上踱步、街道上重新恢复了希望与活力。   这对安南、对艾萨克、对奥菲诗……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无比漫长……甚至漫长到彷如隔世般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长夜已逝。   天亮了。 第1144章 全能者安南(二合一)   【与████完成会面,评价提升】   【成功逃离“慈悲之间”,评价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成功放逐英格丽德,评价提升】   【成功拯救奥菲诗,评价大幅提升】   【成功拯救艾萨克,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A+】   【获得350%灵质,感知+1】   【从英格丽德身上取得额外的280%灵质,合计630%】   【“辉光君主”的职业等级从LV31提升至LV37】   【此副本为定制奖励,因此每个净化者都将获得不同的奖励】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要素(慈悲)觉醒深度上升50%】   【隐藏要素已破解:33%】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33%时获得)】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天车御手的圣光印痕】   【基于你的真理之书,天车御手的圣光印痕已被转化为天车的圣光印痕】   【你正在被“正义”所关注……】   【你正在被“牺牲”所关注……】   【你正在被“仁慈”所关注……】   【你正在被“希望”所关注……】   【你正在被“毅力”所关注……】   【“正义”已经做出了它的抉择】   【“希望”已经做出了它的抉择】   【“圣骸骨:正义之心”已被唤醒】   【“圣骸骨:希望之手”已被唤醒】   这一波可以说是大丰收了。   因为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噩梦,安南才进行的深层探索……换言之,虽然所有人都获得了经验或者灵质,但这个噩梦最终被拆解时产生的“强效净化收益”,却是被安南独享的。   而英格丽德的复活大概也没有可能了……   随着这个异界级噩梦的崩毁,她彻底被流放在了异界。   由“梦凝之卵”所构筑的异界级噩梦,本质上都是蛾母力量的凝结。就好比一个又一个的单机游戏,剧情都是已发生、且被固定无法改变的。   但是这个“单机游戏”,却也有它的服务器。   并非是以蛾母的力量,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世界——而是她在梦界中确实的找到了一个适合用于制造梦凝之卵的“异界”,然后将那段经历凝固下来。   如果说不同的世界是一个灌满水的泡泡、而梦界是一条河。那么“梦凝之卵”的本质,就是在这个泡泡与河流之间形成的一个小泡。   再以蛾母独有的力量,通过梦界将人传送到这个小泡中。   骸骨公死后形成的异界级噩梦,就是让这个小泡泡附着于雾界这个大泡泡之上。   换言之……在刚刚净化那个噩梦的时候,安南的灵魂其实已经通过梦界之桥,真实的抵达了另一个异界。   简单来说,“梦凝之卵”就是一种“梦界加速器”。能够修改净化者的虚拟定位,让人能够“玩到”各个世界的“锁区”噩梦。   而随着这个异界级噩梦的崩毁。   英格丽德要么坠入到绿袍圣人所属的那个世界中。   要么就以肉体崩解的姿态,以灵体的形态飘荡在梦界之中。成为游荡于梦界中的幽灵。   因为凡人是无法以肉身穿越梦界的。   在抵达梦界的瞬间,一切物质性的躯壳都会消散。哪怕是真理阶的强者也无法豁免……真神能够进入梦界,是因为祂们行动时使用的躯壳本就是以光界之泉塑造出的能量躯壳。   凡物进入梦界的瞬间,物质躯体就会被完全销毁。   而根据安南这边拿到经验来看……大概是前者。   以黄金阶的灵魂坚固程度,还是能够在梦界游荡一阵子的,不会立刻就嗝屁。多半是她以四肢残缺的状态跌入异界后,然后不知道被什么人干掉了吧。   在遥远的异世界死亡的英格丽德,也显然没法再来找安南的麻烦了。   而且那个世界,还有能够操控他人命运的绿袍圣者、以及随意分化出子世界的能力。显然也不怎么简单……   这一波不光是彻底解决了安南的敌人。   安南的等级还直接提升了六级!   这可是黄金阶的六级……除了其中的一级是英格丽德贡献的,剩下的五级完全是《梦凝之卵》提供的。   这一份梦凝之卵的奖励,基本上直接把整个黄金阶的进度条拉过了一半!   怪不得就连灰教授,这种已经能够分裂出一个分身的资深黄金阶,也想要使用他那本《梦凝之卵》想了很久了……这确实是宝物,只是风险稍微有点大。   和骸骨公那个在神明死后,自然形成的异界级噩梦不同。   被蛾母制成梦凝之卵的,肯定都是“精品”级别的噩梦。无论是难度还是奖励都是拉满的……甚至连安南的冬之心都暂时的屏蔽掉了。   安南这次,真的是差一点点就回不来了。   但好在……富贵险中求。   虽然不像是艾萨克那样,直接获得了真理之书——但安南也获得了“慈悲”的新要素,而且直接就是50%。   这个觉醒深度已经完全能够正常使用、完全发挥它的力量了。安南的神圣领域就可以使用这个要素。   而在辉光君主的等级达到34级和37级的时候,安南分别获得了一个新能力。   【妨害精通】和【增益精通】都提升了一级,直接达到了LVMAX——黄金阶的能力只有两个等级。   【妨害精通】的新能力,新能力,是“群体光辉之翼”。   是的,这是【妨害精通】所属的能力、而非是【增益精通】。   因为它的确是用来反制敌人的能力。   【群体光辉之翼:需占用50%光辉要素以启动并生效,必须先使用“群体光辉武器”。对持有“光辉武器”的所有友军单位赐福,使其暂时获得“附肢:光辉之翼”。在白天使用时,持续时间可延续至太阳落下;在晚上使用时,持续时间可延续至太阳升起】   【拥有“附肢:光辉之翼”时,能够以全速奔跑的三倍速度进行全角度飞行,并拥有每七秒一次、距离上限为感知属性的瞬间移动能力,此效果的发动无需支付任何能量】   【每当感知范围内的敌人离开地面、且高度超过“光辉之翼”拥有者的瞬间,或者当感知范围内的敌人对“光辉之翼”的拥有者使用任意妨害能力的瞬间,“光辉之翼”将无效此效果并自动弹出光之锁链并将其束缚。在敌人或自己被击败前,或者“光辉之翼”的效果结束前,持有者无法解除自己已射出的光之锁链。】   【被光之锁链束缚的敌人,将被禁止飞行与传送,且无法离开“光辉之翼”持有者的感知范围内;当敌人或“光辉之翼”持有者试图超过此范围时,此锁链可视为实体锁链,即两人将进行力量属性的对抗、以此决定谁能够带着另一方移动】   【被光之锁链束缚的敌人,全属性会随之下降,下降的幅度取决于两者之间的感知与意志属性的差值。当“光辉之翼”持有者的感知属性比对方的意志属性高时,对方的全属性会下降等同于差值的数值;当对方的意志属性高于感知属性时,只会下降1点全属性。此妨害效果,可随目标身上的“光之锁链”的数量增加而叠加】   【“光辉之翼”的持有者,同时只能拥有一条“光之锁链”;持有者对被自己的光之锁链束缚的敌人,所有判定获得+5命中加值】   毫无疑问,这是强大无比能力。   无论是军团战,或者boss战都强大无比。   它对精通飞行、高速战斗和传送能力的敌人,都无比克制。基本上可以视为一种“踩影”特性,而且还可以对敌人进行实质上的削弱。   如果安南对满编的玩家们展开这个能力……假如玩家们能够杀到敌人身边、且没有被秒掉的话,理论上最高能直接扣掉敌人666全属性。   而且通过调整站位,让所有玩家都站在自己感知距离的极限,就可以彻底锁死对方的移动能力,让对方一步也不能动。   至于+5的命中判定,这基本上就等于是必中;命中判定+1,等于增加20%的额外命中率。相当于是“绝对能够命中敌人”的无敌之矛。   但这个世界并不会出现矛与盾的故事。因为一切增益都是要看数值对抗的。   比如说,敌人从咒缚或者职业能力中,得到了“绝对无法被命中”的超强闪避能力,这其实也就相当于闪避判定+5。光之锁链虽然无法保证必中,但也可以抵消这一影响。   而如果精确瞄准,也可以增加命中加值;同理,专心闪避也可以增加闪避加值。除非对方拥有多种增加闪避的能力并且同时叠加使用,否则玩家们等于是被对自己“捆住”的敌人拥有一个“全技能必中”的效果。   哪怕反向Q,也可以拐个弯如同枪斗术一样自己再绕回来。   虽然听起来奇怪,但它也的确是妨害系的能力。而且是比较稀少的“被动妨害”。   无论是敌人传送或者高速飞行到高空,亦或是对玩家们使用了什么妨害系能力。这个“附肢”都会自动生效,无效掉这次能力,并将敌人进行约束。   大概也可以将其视为一种“反击陷阱”……判定还挺高。   比如说,玩家们攻击某个先知学派的巫师。而对方已经在身上设置了触发传送术,在被攻击到的瞬间就会随机传送到安全的位置……   但假如这个位置离开地面、且比已近身的玩家们中的任何一人地势更高,那么就会立刻触发“回来吧你”,无效掉这次传送、将即将传送离开的敌人再拉回来。   它最为适合的,显然是力量感知属性双高的近战职业。   这可以让这个能力的触发范围明显增加,并且在对方想要搞一些小动作的时候、直接施以正义制裁,先扣对面一些属性当罚款,再把对方死死拽在身边开始正义的单挑。   或者正义的群殴。   这个能力可以说强大无比。   就是消耗有点麻烦。   因为使用“群体光辉武器”就要占用50%的光辉要素,而使用“群体光辉武器”的前提是展开“光辉形态”。但是光辉形态又需要支付50%的光辉要素……这翅膀仿佛根本开不出来。   但这个问题,在这个职业到37级,得到另外一个能力时就完美的解决了:   而另外一个能力,是【增益精通】的技能——“全能者”。   这个能力简单而强力……简单来说,就是在安南已展开光辉形态的时候,可以将已觉醒的任意要素以50%的比例当做光辉要素来使用;或者将光辉要素以100%的转化效率、临时转化成已觉醒的任何要素。   这两种转化不能反复转化,但是可以同时进行——也就是说,安南现在可以先使用一半光辉要素,转化成新得到的“慈悲”要素,将其直接拉满到100%。   这个时候“光辉”要素虽然只有50%的空余,但他可以将其他的要素之力按照50%的效率填充到“光辉”要素里面。   因为“辉光君主”的技能局限,安南最多只能同时使用两种要素之力,其中一种必然是光辉要素。   而安南如今已拥有的要素觉醒度,已经完全允许安南使用光辉要素拉满任何一种属性的要素的情况下。   用剩下的闲置要素之力,来支持“群体光辉武器”和“群体光辉之翼”的消耗!   这意味着,安南现在随时可以调用自己已掌握的、任何一种100%觉醒深度的要素之力!   无论是荣耀、美丽、慈悲……他都可以随时将其拉满。   毫无疑问,这正是真正的【全能者】!   不过……   “……这次的圣骸骨,终于不再是‘被关注’了吗。”   安南感叹着。   虽然他也没感觉,自己这次哪里“正义”了。   不过这次,正义与希望终于决定来寻找安南了。   就是也不太清楚,能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圣骸骨……   不然的话,他是不是还得躲一下“希望之手”?   因为安南前段时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他使用了“正义之心”,就把他如今开化到完美程度的冬之心给换下来了。   而姐姐玛利亚的真理之书《风暴与心的颂歌》,完成这本书的唤醒仪式时,大概率需要特殊的强力“心脏”。   安南换下来的龙心,可以直接换给玛利亚。   ——如此强力的心脏,想必能够唤起最为盛烈的风暴。 第1145章 真巧啊,大伙都在啊   在安南离开噩梦后,他渐渐重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性,以及他时刻握在手中的“三之塞壬(23)”。   安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不断向上升起。   无需睁开眼睛,安南的感知就像是无形的触手,跨越熔岩禁塔的屏蔽、感受到上面有不少人正等待着什么。   重新得到了被反转的冬之心,安南的思考再度变得理性。他立刻意识到,上面那些人应该都是之前杀入噩梦来救安南的“援军”们。   应该是塔之主跟他们说,自己已经醒了过来,并即将上来……他们才在“电梯”的出口处等待着自己。或者在安南把艾萨克和奥菲诗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安南快要离开了吧。   他们等着安南离开噩梦……要第一时间就看到他。就像是等待着孩子们从高考考场离开的家长一般。   ……或者说,仿佛迎接出狱的亲朋好友一样。   虽然他们前来救安南的时候,安南的确很感动……但他们现在堵在副本门口,大概率不是为了庆祝安南又变强了。   怎么说呢,稍微有点不妙。   尤其是这个“电梯”——在下落的时候倒是挺快,像是跳楼机一样,给人以一种失重坠落的感觉。但上升的时候爬的倒是意外的慢……   熔岩禁塔有充足的能源动力,远不至于连只容纳一个人的“电梯”都抬不动。   除非……   ——它就是故意设计的这么慢。   毕竟这个噩梦入口,也不可能是专门留给异界级噩梦使用。   安南分析,这个【地底导轨】应该是熔岩禁塔独有的一种仪式——它必然是用来进入梦界的,“突然的坠落”是非常方便的切换现实与梦界的技巧。   如同人在噩梦中突然坠落,可以瞬间醒过来一般;在现实中也可以使用“突然坠落”来使人瞬间堕入梦界。在雾界,有一些超凡者会在突然的坠落中,因受惊而瞬间昏迷——明明身体并没有遭受什么损伤,却始终叫不醒。因为他们的灵魂实际上已经坠入了噩梦。   也就是说,这个【地底导轨】实际上是一个排本装置……一个任务检索器。   而“地底”在仪式上也可以用来指代“异界”。人们对地底的恐惧,自古以来都将其于“冥界”、“深渊”与“魔界”这种想象联系在一起。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地底导轨】的高度是事先测量好的,这四根柱子也都做过仪式上的联结。   只要四个人同时进入柱子里,并且瞬间坠落——他们就可以排进一个随机本。而且四个人会在同一个噩梦中!   这样的话,净化噩梦的难度瞬间就下降了很多。因为可以老带新,甚至可以边打本边教学,寓教于乐。   然后,它应该就会开始缓慢抬升——   一直抬到最高端。   异界级噩梦中,它一直停留在最低端,是因为安南进入噩梦前的位置就在这里——如果它提前上浮,安南大概会出现在熔岩里。   死是肯定死不了的,但大概会有些狼狈。   而在正常的噩梦中,人大概不会在地底待太久——他们的本体还在尝舱室中。哪怕高温能够被仪式层隔离,但那种深度的重力也对身体非常不好。   熔岩禁塔应该还有某种监测噩梦的仪式。   异界级的肯定监测不了,但普通的噩梦肯定能够监测。当年凯子萨都会这一手,熔岩禁塔的塔之主没道理不会。   那么,在这个“四人本”中、有人即将出问题的时候……它还可以提供一个“强制断线”功能:只要重新抬高的【地底导轨】再度坠落,就可以将人从噩梦中直接踹出来。   这大概就是,熔岩禁塔年年死这么多人、却能始终有足量白银在世界各地工作的原因吧。   它就是熔岩禁塔专门用来速成超凡者的一种特殊仪式手段!   恐怕当时的援军们,就是通过这个仪式——四个一组四个一组的、像是抬起压下的水泵般,被逐一“泵入”这个异界级噩梦。   果不其然。   当安南通过这“电梯”,缓慢的上行到熔岩禁塔的地下十七层后。   安南思索着的时候,“电梯门”就打开了。   他一眼就看到,大家都等在外面。   ——萨尔瓦托雷,玛利亚,卡芙妮,大约十七八位玩家,还有安南救出去的艾萨克和奥菲诗,以及亚瑟·灼牙等其他几位“白银旅团”的成员也都在。   还有意料之外的客人——有了下半身的马人喀戎,纸姬、还有无面诗人。   他们将这原本空旷无比的一层挤得满满当当。   ……亲朋好友都在啊。   安南沉默了一瞬。   若非他重新获得了反转的冬之心,如今他大概会感受到强烈的社死体验吧。   在安南思考着的时候,难以压制的光辉力量四溢。   除了神明之外——膨胀而出的力量让众人忍不住纷纷后退。就连黄金阶的超凡者们,也难以直视这盛烈的光。   这毕竟不是在异界级噩梦中,失去了大半力量的躯壳……而是完美状态下的安南。   他甚至比进入噩梦时变得更强了。   随着等级的提升,安南的感知属性也大幅增加。如今安南的等级已经接近黄金阶的巅峰水平……再加上“全能者”的新能力,他恐怕已经能够在短时间内击败进入这个噩梦前的自己。   也正因此——   正在安南努力收敛着自己身上的力量,以免对朋友们造成伤害的时候。   卡芙妮却无视了这灼烈的光,第一个扑了过来。   她直接抱住了安南、下巴担在安南的肩膀上,身体像是受惊的幼犬般颤抖个不停、却是闷着声一言不发。   安南只是无言的咧了咧嘴。   他感受到卡芙妮的指甲狠狠的扎在了自己背上……她裙下似乎有阴影在搅动着,无意识的轻轻拍打着安南的小腿和大腿。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卡芙妮的背,作为安抚——而这时安南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又变回了少年时的躯体。   稍微有些可惜,之前青年模式的身躯还挺好用的。   如果安南还是成年人的那个“完美躯体”,卡芙妮现在趴在他怀里的时候、最多也就能够到他胸口的位置。   但卡芙妮不愧是一国女王。   如今的卡芙妮……和之前那个稚嫩、孤独而迷茫的小姑娘,已经完全不同了。   只是一小会、大概十几秒的功夫,她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她伏在安南肩上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完全恢复了平静。在她裙下不断鼓动的触手也安定了下来。   “大人……”   她站直身体,罕见的抬起头来与安南对视、认真的说道:“如果下次您还打算做这种危险的事,请务必先通知我一声。   “如今的我,绝不会是您的累赘。   “我现在很强大——我能够保护您。”   那是有些熟悉的言语。   卡芙妮说这话的瞬间。   安南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性的力量。   滔天般的阴影之海四面涌流,如潮汐般涨落。那是一种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力量……它近乎与安南此刻澎湃着的光对等。   它中和了安南不断四溢而出的光,让周围异常明亮的空间再度便会原状。   ——那正是属于“光辉”另一面的伟力。   属于“影”的力量。 第1146章 安南:我发誓   光芒越是盛烈,阴影便越是深沉。   安南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伟大猎杀”的噩梦中,八岁那年、与卡芙妮初次相见的时刻。   如同弃犬般坐在银紫色的花海之中。   不被人关心、也不被人铭记。虽然身为公主,但在自己生日的那天,陪伴着自己的唯有画板。   安南还记得卡芙妮手的触感。   那个如同人偶般面无表情的女孩,小手柔软而冰凉、像是尸体般缺乏温度……只是被安南握着,却并没有反握。   但在第二次与安南相见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抓住了安南的袖子。   而在她即将返回王都的时候,卡芙妮变得更加坚定——她像是掰腕子般用力抓住了安南的手,绝对不想将其放开。   一次比一次的坚定。   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大人,请您放心使用我。”   卡芙妮轻声重复道:“我绝不会在您之前倒下。”   “……这样啊。”   安南沉默了许久,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笨拙的回应者:“那么,我也是。”   ……似乎,距离第一次相遇还没有过去多久。   但卡芙妮却在他面前,变得越发坚强。   自胆怯而至勇敢,至自闭而至坦然。   那个时候的卡芙妮……就连说话都不怎么清晰。   因为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数日甚至数周也绝不会说万恒的一句话。   但她想要成为女王的想法却是真实而执着的。如今,她也的确完善且合理的将诺亚王国握于手中,使其维持正常运转——甚至变得越来越好。   安南还记得,那份童真之愿最初的形态:   “今天是八月八日……是陛下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和国王陛下的生日是同一天。   “但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他们只会记得国王陛下的生日……   “我想,可能只有成为国王……生日才会有被人记下的意义吧。”   她只是想要被人铭记,被人重视,被人认同。   她想要被人所爱——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发誓要成为诺亚之王。   ……虽然性格完全相反。但从这点来说,卡芙妮或许和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七代目火影会有点共同语言。   升华之道与堕落之道的力量,在某个层面上是一致的。   ——那就是欲望。   欲望如火。   升华者将在火焰中被淬炼,化为更加永恒之物;而堕落者的灵魂则像是柴薪、乳脂、焦油……会让这欲望之火更加盛烈。   而这火焰本身就是属于它们的力量。   无论是什么爱都可以。   夫妻之爱,情侣之爱,父女之爱,母子之爱,主仆之爱,神与祭司之爱……她只是在向安南寻求着爱。任何一种爱都可以——这种固执的寻求,正如那位追寻天车的狂人一般。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逐渐变得越来越好。   她努力修正自己的一切不足,用意志力忍耐堕落之欲的侵蚀,战胜自己所面临的一切敌人。以此让自己变得越发强大。   只是为了能够坦然、骄傲对安南说出这一句:“我绝不会是您的累赘——我能够保护您。”   安南才是那位将她不断高举的“永恒之女”!   她正是“因爱而上升”之人。   这里的“上升”并不是指狭义的“升华之道”,而是指她逐渐修正自身的缺点、让自己趋向于完美的这个过程。   “……原来如此。”   安南喃喃着。   有卡芙妮作为例子。   他对“天车”之道,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过这个算是糊弄过去了……   剩下的几位,也都不怎么好糊弄。   玛利亚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安南,一言不发。   ——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安南心想。   这就好比那句话——在危险的时候,爸爸身边是最安全的;在安全的时候,爸爸身边是最危险的。   虽然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但其实对安南来说,他的兄长德米特里才像是他的母亲……而玛利亚反而更像是他的父亲。   而且还是那种平时不怎么着家,一见面就嘘寒问暖的那种。现在这个情况,大概相当于安南在外面被人堵了,于是玛利亚抄起菜刀就出门了……   把事情解决了之后,总得板着脸训斥几句——   玛利亚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气吗?”   “我知道错了,姐姐。”   安南从善如流,乖巧的答道:“下次如果我做危险的事之前,一定会提前跟你们说的。”   说着,安南如同猫咪一般晃晃悠悠走过去、蹭了蹭玛利亚。   ——当然,安南其实也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错。这个异界级噩梦,完全是因为有预料之外的敌人在算计他……才让他出了乱子。   谁能知道,看似强大而又深沉的英格丽德,竟然只是蠕虫的一个木偶和傀儡?   安南的举动在逻辑上是站得住脚的。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而假如是正常的噩梦,安南带了他们说不定反而会更加拉胯……这次之所以出了问题、完全是因为倒霉和被人算计了。   就好像是被人堵了,难道是安南的问题吗?   ——但安南并不会傻到和玛利亚顶嘴,总之先服个软、再卖个萌。   看着安南装可怜的样子,玛利亚咬牙切齿。   她虽然知道安南这是在装样子,但她还是狠不下心去训斥——或者说,在安南回来之前,她已经想到了无数种训斥安南的言语。   但在看到安南平安归来后,狂喜与庆幸却将这份狠意所冲淡。   “……算了,就这样吧。”   玛利亚叹了口气:“你比我聪明,也比我自信。我知道你不会改的……因为你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的决意。   “这确是一种优秀的才能,我们凛冬男儿就该如此。如果你变得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才会磨钝你的刀。   “作为风暴之塔的塔之主,我希望我们的大公是一个英雄、一位明君……但作为一个姐姐,我还是希望你在遇到这种问题时、能够想想你的家人。   “想想那些爱你的人、想想需要依靠着你的人……你并非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孤胆英雄,你身后有着支持你的人,也有绝对不能失去你的人。”   玛利亚认真的说道:“绝对不要死,安南——也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事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囚禁自己的自由。你要向我发誓。”   安南顿了一下。   “……我发誓,姐姐。”   他认真无比的回应道。 第1147章 因为我是萨尔瓦托雷   安抚完了卡芙妮和玛利亚,其实安南便已经松了口气。   他对萨尔瓦托雷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只是对萨尔学长和“瓦托雷学姐”。   对萨尔瓦托雷真实的、善恶人格分裂前的性格,安南也是大致有把握的……他首先就是一个纯善之人。   可能脾气不会像是学长时期那么软糯,但他也肯定气不了这么久。   或者说……   幸好有那个世界的植物们能够给他撒气。在泻了火之后,萨尔瓦托雷虽然绷着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但其实心底已经没有那么气了。   但安南也不能立刻上去和他嘻嘻哈哈的——在其他人面前,多少得给学长点面子。   “现在的话,我该称呼你为学长还是学姐呢?”   安南凑过去,轻声询问道。   萨尔瓦托雷双手抱胸,歪了歪头。   他看了眼自己,反问道:“你觉得呢?”   安南思考了一会:“会这样反问我的,大概只有瓦托雷学姐。但你又确实是学长的身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看着安南谨慎的言语、像是绷紧了脊背随时准备跳走的猫咪一般,萨尔瓦托雷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直努力板着的严肃面容,也终于是绷不住了。   萨尔瓦托雷说着。   那如同活物般的黑泥,便自他肩后不断涌出、形成了“瓦托雷”学姐的上半身。   她开口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这样独立出来的……萨尔那家伙也是一样。”   说罢,她便再度垮塌回去。   萨尔瓦托雷接着说道:“但是没什么必要。现在的我就是最完美的我……除了安南你所说的‘萨尔学长’和‘瓦托雷学姐’之外,我还可以随时分裂出全新的自我。而且就算离开本体也没问题。”   “……传火者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南有些讶异。   萨尔瓦托雷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可能。   “传火者可没有这种能力。我会变成这个姿态……是因为我完成了一项禁忌炼成。”   他说着,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将‘我’和‘我’作为材料,进行炼成。”   这是最高级别的炼金术——自我炼成。   实际上,最开始的炼金术就与升华之道、与自我的淬炼有关。   在青铜、白银、黄金的,以承载物划分阶级的时代到来前。   超凡等级其实还是腐化、煅烧、凝结、纯化、溶解、染色、升华……那些古代的超凡者们,将升华之道中灵魂经过的途径、用炼金术的术语进行描述。   用“凡铁化为黄金”的这个“炼金过程”,来作为升华之道的隐喻。   也就是在后来,炼金术没落了……它作为一种比喻,但是喻体却比本体更加不为人知。这种说法才终于到了尽头。   但炼金术始终有一个根本性的议题。   那就是“让自身也如金属般趋向于完美”。   贤者之石正是基于这个议题展开的研究……它也是一种“自我炼成”的产物。是为了将自身逐渐趋向于完美而进行的发明。   “……可这也太危险了吧!”   安南顿时有些后怕。   自我炼成,也显然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极大。   如同当炼金术师炼成失败的时候,原材料就会损毁;将自己作为材料来炼金,那么一旦失败、损毁的可就是自己了。   意识到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萨尔瓦托雷偷偷进行了什么为危险的实验。   于是后知后觉的安南,反而开始倒过来斥责萨尔瓦托雷:“对你来说,瓦托雷现在其实已经不算不安定成分……没有那个必要冒着生命风险,将两个灵魂重新合为一体吧?”   “那你可冤枉我了,安南。”   萨尔瓦托雷耸了耸肩:“或者说,你还不够了解‘我’。   “提出要将二者合一的,正是你口中的‘瓦托雷’。”   ……什么?   安南怔了一下。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也确实如此——以学长的才能,他必然无法完成这种难度的禁忌炼成。而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萨尔学长,他绝对不做自己没可能做到的事!   也就是说……这的确应该是瓦托雷学姐提出的,异想天开的举动。   离谱的是这凯子萨还真同意了。   这傻子就完全没考虑过,这是不是瓦托雷编了个阴谋打算谋害自己、要抢夺自己的躯体。   ——正是因为萨尔在两人的关系中,无论是能力还是智商都处于劣势地位。安南才下意识的不认为这种事会是瓦托雷提出的。   毕竟按照萨尔的自知之明,这种自己鼓捣不清楚的事、他应该会拒绝才对。   安南疑惑的发问:“为何……”   “因为两个分裂的灵魂,都在渴求着重归完整。”   萨尔瓦托雷叹了口气:“我知道,如果跟你说这件事你肯定不会同意。因为它的确是有风险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当时其实是这样想的。比起没用的‘萨尔’,‘瓦托雷’要聪明的多。她虽然是个恶魔,但也是个好恶魔、如果她有了萨尔的意识,那么应该也能为这个世界作出些许贡献。   “当时的‘萨尔’是有这样的自信的——哪怕真是瓦托雷想要吞噬属于‘萨尔’的人格。‘在她将我吃下后,也一定会被那其中的善性与热诚所打动。’萨尔是这么想的。   瓦托雷原本就和萨尔共享记忆,社交关系都不会断绝。   萨尔瓦托雷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个仪式本身,全程都是由瓦托雷主持的。萨尔担心乱动会让仪式出问题,所以我一动没敢动。   “哪怕属于‘萨尔’的人格消散也无所谓……她会带着属于我的那份,继续很好的活下去的。”   “但最终我们完成融合的时候,却是以萨尔为主体——换言之,是瓦托雷主动放弃了仪式的主导权。   “至于原因——就是因为那份自傲。”   与萨尔瓦托雷近乎自卑的谦逊相反。   瓦托雷的自傲,让她绝不容许自己被施舍。   如果萨尔与她争夺身体,那么她肯定会反过来夺走主导权、再嘲笑一番萨尔;但萨尔连抵抗都没有、就选择了放弃,反而让她感到索然无味。   “于是最终,‘我’就诞生了——象征着光明与黑暗,两个灵魂全心全意的完美融合。恐怕这是连发明了这个自我炼成仪式的前辈,都没有考虑过的情况。”   萨尔瓦托雷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虽然可能性格有很多的变化……但只有一点不会改变。   “我的目标与意愿没有变。   “我仍是【传火者】。如同老师当年所说一般……我也将背负老师最后所交予我的‘痛苦’。   “——既然无论怎样都会痛苦的话,我宁可选择守护它而痛苦。”   萨尔瓦托雷那暗金色的右眼中,竖瞳变得明亮起来。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安南从未见过的、骄傲而自信,如同熊熊火焰般灼目的灿烂笑容:“看着吧,安南。我的挚友——   “我将背负其老师昔日授予我的诅咒。我将成为一个好人、我将继承传火者的道路。   “与此同时,我也必将活的幸福。   “当一个好人,还要幸福……这实在太难了。是连我的老师,雨果都没能完成的愿望。   “但假若天才如我,就必能将其完美达成。”   ——因为我是萨尔瓦托雷嘛。   他叉着腰,开朗的大笑着。 第1148章 安南:我摊牌了   不出安南的预料,萨尔瓦托雷其实心中对安南的怨念并不算重。   或者说……他这将两个自己进行禁忌炼成的举动,也实在太过危险了。因为就如同他关心着安南一样,安南也同样关心着萨尔瓦托雷——安南没有跟他说一声,就进入了危险的异界级噩梦,但他也没有跟安南说一声,就进行了自我炼成。   所以萨尔瓦托雷在面对安南的时候,也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   既然是心虚对心虚,那么知根知底的兄弟俩互相糊弄糊弄、感慨一番也就能对付过去了……   至于玩家们那边——   这才是最让安南社死的。   ……虽然安南早就猜到,玩家们肯定都已经意识到、这是真实的异世界;他们也大概知道,持有天车之书的安南就是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关键。   但安南的确没有想到,玩家们早就确定了安南就是把他们召唤过来的那个人、而且他们都已经猜到,安南至少是来自与他们相近的世界。   从之前玩家们的话里,安南甚至意识到——他们已经猜到,安南就是给他们写主线任务的那个“系统”!   ……这就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社死了。   好在这个形态的安南拥有被反转的冬之心。他可以厚着脸皮,强行无视这种程度的社死。   “老大~”   阿电诶嘿嘿的走过来,用近乎甜腻的声音说道:“你看我们都把您救出来了……不发点奖励什么的吗?”   “……你们也确实不装了是吧。”   安南也有些无语。   不过这倒也的确没什么关系。   假如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安南的伪装被识破、可能会让玩家们感受到某种危机意识。他们反而可能会在紧张感与怀疑的情绪中,成为安南的敌人。   而如今,他们已经与安南熟识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的确吃到了福利。   那就是当他们的灵魂阶位提升到白银阶时,这份超凡力量对他们现实中的身体的反馈。   他们确实意识到了安南的善意,在合作中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而且他们也都是聪明人,在白银之魂的加持下就变得更加聪明。   这个时期的他们,已经逐渐意识到了安南对这个世界、以及对他们的重要性。   长寿、智慧、力量、友情、关系、娱乐——凡是他们需要的,安南都给了他们。   玩家们也意识到了他们这个“超人团体”之间的隐秘联系,对另一个世界的“现实”所能产生的影响,就更不可能闹什么事出来、破坏掉这份来之不易的福利与关系。   在这个情况下,安南和玩家们都彻底不再装了,反倒是还能提高双方的交流效率……就比如说和哈士奇讨论游戏的时候,安南这边也无需刻意避讳、使用“外行人才会使用的绕圈描述”了。   “奖励肯定是有的。”   安南认真的说道:“我非常感谢你们能过来救我——不只是进入这个噩梦。而是认真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做、怎样利用已有的资源,又该如何做出决断。   “虽然你们没有多说,但将喀戎大师救出来这个过程,必然是艰难无比的。中间的过程我也就不过问了……”   “倒也不必,稍微过问一下也行。”   一旁的哈士奇吐槽道:“我们打的这么酷,你要不上论坛看看?”   “……也行。总之,既然你们需求奖励,大概就是现在资源还不够用。”   安南说着,便将所有玩家的好感直接拉满到【生死之交】。   他认真而诚实的说道:“无论是复活权限、还是传送权限,你们只要需要就尽管买。   “但你们得稍微注意一下,我为你们复活的时候是要占用一部分的真理之力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开始设定你们死亡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如果你们所有人,都不把生命当回事……那不仅会让你们难以融入这个世界,而且会对我造成很大的负担。”   “明白,老大!受到指令!”   一旁的酒儿对着安南敬了个礼:“那我们就好好活,能不死就不死!”   “……老大是什么新称呼吗?”   安南有些无奈。   龙井茶在一旁开口道:“是我想的。因为他们觉得,既然都摊牌了,再喊陛下总觉得怪怪的,喊大人喊阁下又觉得生分……要不喊您大哥?”   “算了,还是老大吧。或者喊我BOSS也行。”   安南摇摇头,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   他又补充道:“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也就不硬撑着了。如果你们死的太频繁,复活就得排队了。白银阶的复活就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了,等你们进阶到黄金我估计消耗会更多。”   “我们居然还能进阶到黄金吗?”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我还以为我们到白银就封顶了……”   流浪的孩子接着说道:“因为我们不久前问过喀戎大师了。他说我们这些异世界的灵魂,出生的时候并没有被燧父祝福……倒也不是无法进阶到黄金,但难度却要高出很多,而且进阶后也没有要素之力。”   “这个问题我之前就考虑过。”   安南摇了摇头:“虚界的恶魔即将大举入侵……只要能击杀恶魔,就能获得‘虚界之血’、让萨尔瓦托雷帮你们炼成贤者之石,你们就能够获得要素之力了。   “我之前打算把这个当成一个‘资料片’发布给你们,用这个手段开启等级上限的。但具体资料片什么时候发布,那还是得看恶魔们什么时候来。”   “……这就是我们现在长草的原因吗?”   “我也没办法嘛,”安南摊了摊手,“毕竟恶魔们又不是我家里养的。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提前说一下……我给你们准备了其他的福利。而且这次是个大的,你们绝对都喜欢。”   听到安南这话,玩家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随后,他们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语:   “当你们在地球的躯体,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的时候——无论是意外、还是寿命耗尽,都可以进入你们如今创建的这个‘角色’中,以永恒之躯活在雾界……而且同样是永生的。开心吗?   “开心的话,我还可以再说点别的——等我飞升成神,我还可以带着你们去异界探险。依然还是在死后能够复活的状态……当然,如果你们永生的生活过腻了,我也可以随时把你们放到某个已探索的世界中,让你们自然衰老;如果中途后悔了,也可以再回来,都可以。   “怎么样,兄弟们。爽到吗?”   听到安南的话。   玩家们先是一阵激动,然后是伴随着怪叫的狂喜——   但很快,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哈士奇。   这是他们中唯一选择玩女号的……   哈士奇倒也不感到害羞。   只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她才深深呼了口气:“算了,还是先好好过完一辈子吧。”   一旁的十三香顿时露出了惊悚的表情:“等等,你之前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沉声道,“和辛辛苦苦当社畜相比,还是当个长生不老的美少女比较爽到。”   “……你这话太过现实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应该说,‘你说得对’。”   “那你说的对。”   十三香从善如流。 第1149章 喀戎的承诺   安南将这个玩家们暂时用不到的功能,现在就掏出来跟玩家说,其实也能算是一种阳谋。   毕竟玩家们随时都可以进入这个世界,在死后更是会直接获得“永久居住许可”。   但一旦进入了这个世界,他们就无法返回他们生前所在的世界……所以这并不会让他们急匆匆都落入这个世界,反而会想办法、不慌不忙的经营好自己“仅有一次”的现实生活。   与此同时,考虑到这个世界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他们就必然会更加重视这个世界。会努力经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关系和形象……这同时也是一种对玩家们的行为约束。   但并非是通过威逼的手段,而是靠着利诱——   通过合理的难度、丰厚的奖励,让玩家们越肝越想肝、越肝就越爽。让玩家们清楚……这个时期他们肝出来的东西,都是日后他们自己所能享用的。   安南放出去的这几张“饼”,很好的安抚了玩家们。   果然玩家们是一种特别喜欢吃饼的生物……   每年的各种游戏展,全世界的玩家们都会凑过来,一起兴致勃勃的吃着不知道哪年才能做出来、也不知道做出来的时候会不会突然缩水的饼。   在确认安南的确已经安全、顺利通关这个要命的异界级噩梦后,那些迎接他“出狱”的这一波亲朋好友们,也就很快四散离开了。   毕竟他们各有各的工作……   卡芙妮是诺亚的女王,玛利亚是风暴之塔的塔之主。就连曾经无所事事、能够自己开个店玩的萨尔瓦托雷,如今也已经是泽地黑塔的塔之主了。   塔之主正常来说是无法离开巫师塔的,因为他们正是巫师塔的“触觉”。某种意义上来说,塔之主想要离开巫师塔,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离开自己的躯体。   想要绕过这道咒缚是非常困难的。   风暴之塔的情况比较特殊。   只要“风暴之女”吸走了这段时间内积存的风暴要素,就可以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是因为风暴之塔本身就有一定的意识,允许她想办法释放或者消化掉这股力量、最起码也要让精神不要那么压抑。   ……但同样的,如果世界上的某地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天灾,而玛利亚当时不在风暴之塔内,她就无法及时进行侦测与镇压。   那正是独属于玛利亚的职责。   而萨尔瓦托雷那边的情况不太一样。   在泽地黑塔,“传火者”本身就是巫师塔的能量源。   根据萨尔瓦托雷的说法,他为了让圣火能够自行运转、硬是把雨果又找了回去……并且将圣火在雨果身上点燃,让他姑且顶一阵子的班。   换言之,就是萨尔瓦托雷通过机制触发、将雨果选为了塔之子。通过塔之子的权限,以及雨果对圣火之力的熟练掌握,让雨果对付对付还是可以的。   虽然雨果现在还没有进阶到黄金阶,但他毕竟也曾是泽地黑塔的塔之主,他的灵魂本质并没有退化。   安南不禁感叹。   这种“父与子”之间频繁的立场变换,让雨果和萨尔瓦托雷看起来就像是男生宿舍的舍友一般……   为了不让泽地黑塔把雨果烧干,萨尔瓦托雷临走前专门把泽地黑塔改为了“低性能模式”。闭门不出,图书馆和实验室全部暂停,除了电梯和照明外什么功能都不开,就突出一个省电。   但以防万一,萨尔瓦托雷也还是不敢耽搁。   毕竟雨果如今是液态灵魂,质量相较于黄金阶的固态灵魂来说差太多了,实在是不禁烧。   好在他们三个,现在都被安南录入为玩家了。凑齐六页真理残章后,玩家的传送功能,也已经可以跨越大结界了……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再直接传送回去就可以了。   是的,他们都是偷偷传送过来的。   不然的话,以他们的身份、想要在同一时间立刻进入联合王国,还不允许联合王国对此进行准备……那时候百分之会出什么大乱子。   ——你放我们进来啊!   ——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安南大公危险了,我们进来救人,你放我们进来啊!   ——我不信,你们是不是要刺杀安南大公!你把他的位置告诉我,我派人去救他!   ——我们不可能告诉你的,而且你们去了也没用,必须得我们来!   ——你们觉得我会相信吗?   大概到时候,就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他们只能绕过大结界,直接传送到丹尼索亚、再驱车前来。也就是安南通关的快,才没有耽误他们太长时间……好在他们回城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传送落地了。   而在这些亲朋好友散去过后,留下的应该就是找安南有事的,以及丹尼索亚的当地人。   比如说艾萨克、纸姬、无面诗人,奥菲诗等白银旅团一伙……还有马人喀戎。   安南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喀戎的目光是聚焦于自己手上的。   准确的说,是聚焦于三之塞壬上。   “喀戎大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南开口询问道。   喀戎点了点头,肃穆的对安南行了一礼:“我来拜见天车之神。   “感谢您的使徒们将我从画中拯救出来。他们的努力我不会忘。”   “哪里……你也救了我嘛。我们两清了。”   安南温和的应道。   多亏了喀戎的预言——作为古代马人中几乎最为强大的一位,他的预言甚至能够看穿梦界之河、直接看到发生在异界的噩梦。   也就是他得知了安南所面临的危难,才有如今的“大救援”。   ……不过。   之前的喀戎,对安南虽然尊重、但也没有如此敬畏。   安南也从他的态度中意识到——的确已经不再存在,能够阻碍自己升华的敌人了。他成为天车之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安南的回应,喀戎只是叹了口气:“哪里……假如我能提早发出警示的话,您根本就不会陷入到那种危难的境地。”   “喀戎阁下,您提前就意识到了不对吗?”   “其实在银爵士前往诺亚的同一天,就有人来到诺亚袭击了我……那正是从未来回来的‘蠕虫信徒’。他并没有与我发生激烈的战斗,而是借助着烟雾镜的封印、将我完全踢回到了画中。   “在我进入到画中后,就无法主动联系任何人。必须要有人走到这幅画前面时,我才能与他沟通。   “而这时,我看到英格丽德女士的手下,开始大面积的被蠕虫侵蚀了。   “蠕虫的信徒,就是蠕虫所爬行的痕迹。它们的存在,就证明蠕虫曾在这个时代生存过……但在这个时代真正到临之前、它就被放逐到了更远的时代。如果存在一个两个蠕虫信徒,那么大概是他们挖到了什么不该挖的东西。   “但如果突然出现了一片蠕虫信徒,说明蠕虫已经影响过了这段历史——您也可以理解为‘他们都是从不远的未来回来的人’。蠕虫啃食掉了他们从‘现在’到‘未来’这一段的历史,用未来的他们杀死了现在的他们。   “现在回头看的话,众神前往凛冬处理天车御手的事务、纸姬阁下对您所讲述的关于您灵魂的‘本质’,其实都是在蠕虫的影响下做出的举动。   “这个时期的蠕虫,并没有什么谋略可言。但就在纸姬将蠕虫映成了您的倒影之时……您与蠕虫的关系,就如同萨尔瓦托雷阁下与他的倒影一般。   “他立刻获得了与您同等水平的智慧与谋略,就目前已发生的一切开始进行布局。   “因为他在未来,能够清晰的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于是他亲自操控着英格丽德,改造了那个噩梦。   “在那之前,蠕虫的确是希望英格丽德成为天车,阻断您的道途……但就是从纸姬阁下在蠕虫的暗示下,以您的灵魂赋予了蠕虫形态之时,蠕虫的原始计划就被改变了。或者说,被优化了。   “他的新目的,就是使您陷入绝对的绝望。只要您当时陷入绝望并自杀,他就可以复刻曾经的历史。用‘天车之子’的身份跨越时代,从您体内破腹而出,以拥有肉身和智慧的姿态复活于这个时代。”   喀戎叹了口气:“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太多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在我找不到人说的情况下。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终于是在不可挽回之前赶上了。”   说着,喀戎与安南对视一眼:“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安南微微一笑。   “蠕虫之死……对吧。”   “是的。”   喀戎肯定的答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蠕虫如今获得了安南的全部智慧、并且在安南以任何原因死去的同时,他就能直接复活在这个时代、脱困而出。这的确让蠕虫变得无比强大……因为他现在能够学习了、也能够提升自我了。   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蠕虫最危险的特性消散了。   ——那就是绝对的不死性。   它获得了肉身,脱离了“纯粹概念”的形态。   蠕虫变得可以被找到、可以被杀死了。   “如果您有朝一日打算猎杀蠕虫,”喀戎认真的答道,“我将会祝您一臂之力。” 第1150章 七罪之罚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喀戎作为从古代存活至今的马人贤者、职业系统的奠基人,本身就有着相当程度的战斗力。而且智慧也并不逊色于安南。   与只能从书籍中得到知识、而且已经重置过了一次记忆,将之前学习到的隐秘知识全部清空的安南不同。   喀戎知晓许多被埋藏于历史深处的隐秘。这些隐秘可能不好讲出来……因为这些秘密当年可能都不是秘密,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成为了秘密。   这位马人的年龄,甚至比现在的一些神明更为古老。他分析很多事情的时候,眼界会比安南更广、更远。   他之没有成为神明,也并非是因为能力不足、而仅仅只是因为缺少契机……如果天车御手没有去世,那么喀戎估计早就升到了光界、成为了神明。   就如同这次——如果没有喀戎的帮助,那么恐怕安南就回不来了。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在那种绝对绝望的情况下,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但还好你们出来了。”   纸姬叹了口气:“如果你们逃出不来的话,我想我会后悔终生。”   “也不能说逃。”   安南摇了摇头:“毫无疑问,那正是一场试炼。唯有完成这份试炼,战争自己心中的绝望、才能够挺胸抬头的离开那个噩梦。   “之前他们在合理,我也没好意思说……但我其实很庆幸,能够在这个时候进入这样的一场噩梦。   “它暴露了我内息深处真正的恐惧、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无力之处。我非常害怕这种‘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情况发生……”   安南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假如说,蠕虫是天车之敌,是安南自己命中注定的敌人。那么当自己在对抗无形无质的“蠕虫”这种概念的时候,是否也会感受到这种无力呢?   ——如果会的话,那么比如今的安南更加智慧的“黑安南”、会不会之前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蠕虫获得了安南的智慧后,变得狡猾了起来、甚至开始主动出击,试图算计安南。但它的思维的确具有了方向,也拥有了实质化的躯体、可被杀死的可能性。   但假如说……   这正是安南——或者说黑安南诱导的结果呢?   如今的“白安南”,在整个历史长度来说,只是“安南”这个存在的二分之一,是他自己的其中一面。   安南自己都不知道黑安南曾经做了什么——他拿不到属于黑安南的记忆,更不可能知晓他的性格、了解他的才能。   但是,蠕虫作为安南的“镜中倒影”……祂想要获得的,当然不会只是这“半个安南”的才能。   安南还记得,当自己看到蠕虫的瞬间、他的冬之心就像是失效了一般。   ——是失效、而不是反转。就像是之前安南在那个异界级噩梦中的情况一样……这种熟悉的扰动,正是蠕虫的所作所为。   而这也就是说,现在的“蠕虫”同样拥有黑安南的才能与性格……   这是否也可以形容为……黑安南可以通过将自己的性格塑造成某种形态、在安南并不知晓也没有触及到的领域,设计一些陷阱,来影响蠕虫的决策?   安南并没有顺着这个方向思考下去。   毕竟他完全没有证据。   这种可能性只能留作参考。一旦把它当真了的话,之后的很多推论可能都会下意识的以“这个推论是事实”的先入为主的判断入手。   于是安南继续说道:   “也正是在那时,我终于了解到……无论自己的才能如何出众、做事如何勤勉,也一定有做不到的事、救不到的人。   “想要以一己之力救赎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由文明构成,而文明由许许多多的人构成……每个人都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齿轮。或许有的齿轮比较大、力量比较足。但它终究有难以触及到的角落。   “我需要同伴,需要帮手。更需要真正的朋友。   “只靠我自己的话,早晚会遇到真正的、只靠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事。而到了这个时候,就要依赖于朋友们了。   “从深渊之底,艰难的爬行着、在无数次的失败中,寻求唯一可能的奇迹——这也的确是一种可能性,确实有些绝望中的浪漫感。   “但与此相对的……假如在我落难之时,我的每个亲友、每个被我帮助过的人、每个希望帮助我的人,都能为我伸出一只手——那么这将根本不是什么绝望的深渊。只不过是跌倒了而已。”   安南说着,看向了艾萨克与奥菲诗。   他们纷纷对着安南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也显然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从中或者离开、多亏了安南的救援……虽然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关系。   ……不过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能够离开,也与他们自己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比起被安南救下,其实更多的是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拯救了自己。   正因为他们改变了自己最大的缺点,才能从绝望中脱身。   安南的“怜悯”之罚,正对应着他内心深处的“傲慢”。而援军们的抵达,让安南真正的意识到了“的确有什么事是依靠自己无法完成的”,化解了这份傲慢。   “傲慢吗……”   安南若有所思。   ……这么想想的话,其他的六个副本似乎也对应着七宗罪。   而艾萨克的“裁决”之罚,对应着的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懒惰”。就如同他在历史上被尼古拉斯所杀……当艾萨克认为对方能够继承这份力量的时候,他就选择了放弃、并没有与对方争夺。   这份举动的本质,在于艾萨克内心深处的怠惰之心。怠惰之罪的本质,在于逃避现实与责任,以及浪费时间。   在他的那个噩梦世界中,如果艾萨克满足于“击败敌人”而懒得思考,他将永远意识不到真相;他浪费的时间越多,越是深陷罪孽之中难以自拔,死亡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他如果逃避现实、或者推卸责任,同样会导致世界末日化。   他必须坚强起来,面对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一切——   ——这时他才能意识到,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这个世界。 第1151章 胆小鬼   而奥菲诗的“行动”之罚,对应的其实是“暴食”。暴食之罪的本质,是贪图安逸、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浪费自己的“已有之物”,过分沉溺于某物某事之中。   他身为丹尼索亚的王子,早就意识到了这个国家的腐朽。但他却沉迷于音乐之中,将自己的才能全部都投给了音乐……并在这个国家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登上了宝船白银、忘却一切烦恼,进行快乐的世界旅行。   而他的这个噩梦,就逼迫他必须正视起自己的才能与责任——让他必须成为王、放弃自己最爱的音乐之道,才能拯救这个世界。否则的话,仅靠他自己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这个空洞而冰冷的世界对抗。   ……这么说来的话。   英格丽德对应的,应该是“嫉妒”。对爱情的嫉妒、对被命运眷顾者——比如说安南的嫉妒。它介于贪婪与傲慢之中……渴求着他人拥有的东西,却又如同神明般轻视他人。   她被判处“思考”之罚,就是要让她冷静下来、正视自己所拥有的。她如果从最开始就能维持正常的思考能力,耐心的与那位魔王沟通,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得到对方的信任……那么她未必会陷入到那种绝境。   甚至还可能得到真正的“爱”。   安南将他们在噩梦中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   他总结道:   “与其说这是惩罚,是陷阱……我倒是认为,这是一场神圣的试炼。是对偏科的学生进行的补课,用于弥补每一个人的缺点。”   “奥菲诗所做的事,某种意义上已经接近于雅翁昔日所行的奇迹了。”   纸姬赞赏道:“而艾萨克更是仅凭自己的力量,拯救了一个即将堕落成地狱的末日世界。就算说是救世主也没问题……   “与其说是你从噩梦中得到了真理残章,倒不如说只是这个噩梦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汇报’给了雾界。让你凭借自己的功绩,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未来的神明——   “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起来,”之前一直躲在喀戎身边的露西亚,突然开口小声道,“在我之前看到的未来中……如果尤菲米娅进入噩梦,那么艾萨克和奥菲诗就回不来了。”   “哎?”   尤菲米娅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甚至都没看到噩梦里面的样子……”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安南若有所思。   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个噩梦的本质。只是可惜,如果他在离开这个噩梦之前就猜出来了,大概还能获得更多的奖励……   “是因为占位吧。”   一旁的无面诗人突然开口道:“我听你之前的说法,其实那几个噩梦的分配,稍微有些牵强。   “那个被封在冰山中一动不能动的噩梦,似乎也很适合用来让奥菲诗这样好动又忧郁的诗人绝望;艾萨克也适合进入充满光的世界,充满火的也可以。而被关到黑棺中的英格丽德,被丢到那个大草原的世界中、或者必须满怀爱意才能通关的光之世界,也都可以让她陷入绝望。”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简单来说,这几个世界并非是为人们量身定做的。而是在人们进入的时候,根据自身的性格特性,被分配到不同的世界中。   “除了那个代表火的世界能够容纳多人,其他的世界都只能同时容纳一人。   “根据我对尤菲米娅的了解……她曾经忘却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完全活成了另一个人。无论是身份、名字,都不再是自己的,而这也正是一种‘嫉妒’。比英格丽德更强烈的嫉妒。   “但是,英格丽德进入噩梦比任何人都要早——这个位置被占据后,就要往下顺延……”   安南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尤菲米娅。   他的意思是:“接下来的部分我可以说吗”?   而尤菲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奥菲诗和亚瑟改变了的话……我很快就会跟不上了。”   她小声说道:“请您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也打算正视这份过去了。而且……我自己其实也想知道,我自己还有什么问题。”   “答案是——你会占据奥菲诗所在的噩梦。因为你所逃脱的使命、比奥菲诗更不应逃离。”   安南答道:“你自己也说过……梅尔文家族所背负的‘生骸诅咒’。你被送去联姻,是可以被消去生骸诅咒的,这无异于被拯救一条命。   “你不想嫁给老乌鸦——或者说,你只是单纯的叛逆、不想遵从家族的意愿。但实际上,被派去联姻的并非只是你一人。   “你并非只是‘不想联姻’,否则的话你大可将这份‘恩赐’交换给另一位同族。这意味着拯救了一个向往着自由的灵魂……但你没有。你并没有将这个名额让出去,因为到了你手里的、就是你的。   “你实际上不想联姻……但你却想要逃离这个家族、获得自由。于是你拜托自己的闺蜜,替自己嫁到诺亚——因为她的寿命将近、不想死在父母眼前,所以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可是,一般来说……难道不是自己寿命将近,才想要多陪伴一下父母、不留遗憾吗?”   听到安南这话,尤菲米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丑恶,被强行拽出来、暴露在太阳光下的恐惧。   但她只是闭上眼睛,努力闭上自己下意识想要反驳、想要申辩,找借口的嘴。   因为她其实在潜意识中,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莉莉·拉斯普廷,并非是‘恰好’想要离开凛冬。而是看到友人如此的渴望自由,温柔的她决定满足友人的愿望,因此作出了这种善意的谎言。   “尤菲米娅原本就是家族传统的抗争者,你被选为联姻者也是有原因的。你最后甚至没来得及解除‘生骸诅咒’,就匆匆逃离了家族,一刻也不停……   “这固然是你想要错开和莉莉出嫁的时间,将这交换身份的戏码演的更合理。但这又何尝不是担心莉莉会突然后悔,所以才连夜逃走、让她无法后悔了?   “——这正是背叛之举。因为你无法正视属于自己的责任,更无法直视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   “假如你也进入这个噩梦的话,奥菲诗所在的那个噩梦,就是你的葬身之所。而奥菲诗或许就会进入到艾萨克所在的那个世界中……因为他也同样是一位怠惰之人。”   “……是。你说的没错……”   尤菲米娅轻声应道:“我就是个胆小鬼。   “就像是被霜兽袭击的时候,抛下了朋友、转身逃跑的胆小鬼。” 第1152章 您搁这做梦呢   唯有认清自己的人格缺点,背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才能在升华之道上走的更远。   否则的话,早晚会因为那强烈无比的上升之欲而迷了眼。   无论是升华之道还是堕落之道……这种驾驭诅咒之力的超凡道路,都要依托于强烈的欲望。   但那种程度的强烈欲望,如果没有足够的理性进行驾驭,就必然会逐渐失控,导致心灵的堕落、人格变得偏执。   逐渐变成怪人、甚至怪物——或者像是承灵僧与尼古拉斯一样日渐扭曲。   “但是,尤菲。”   安南看着尤菲米娅,轻声说道:“就算没有经历这个异界级的噩梦,没有被这份独属于自身的苦痛所折磨、没有陷入到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绝望中……因此无法用最激进、最激烈的手段改造自身。   “但只要能够真正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决心面对自己的缺点,发自内心想要改变它,并持之以恒的付出行动。也能够逐渐改变自己。   “对于不够坚强的心灵、对于那些无法在那种程度的绝望中稳定自我的人……这种温和的改造,或许才是更好的办法。”   根据露西亚的预言,尤菲米娅如果进入了这个噩梦、就会难以逃离……她毕竟与安南的命运联系并不强烈,安南不会得到太多的绝对值用于扭转她的命运。   而她自己,也不像是奥菲诗那样、逼到极限之后能够自我觉醒。   如今这个情况,反倒是可以说是她重新捡了一条命。   “月光暗淡、黎明将至。黑暗终会向光明靠近,”无面诗人感慨着,“唯有盲者向死亡靠近。”   “我是……黎明吗?”   安南轻笑道。   无面诗人耸了耸肩,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将自己的乌鸦面具拉正了一些:“自然。   “天车御手就是长夜之中的那颗月亮。她陪伴着我们过了很久……陪着我们走过了最深的夜。如今长夜终逝,黎明已至,我们的确怀念她、但也不会想要回到那个时代。   “因为我们都相信——你能够将这个世界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那还真是让人感到压力的期待。”   安南无奈的笑了笑。   闻言,纸姬有些忧虑的摸了摸安南的头:“压力真的会很大吗?”   “当然是假的。”   安南直言不讳:“我就是感慨一番,稍微矫情一下。以此体现我真是好强好重要。”   “你确实很重要。你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加重要。”   纸姬毫不犹豫的说道:“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危险,一定要记得求援。”   “嗯。这次我是真的记住了。”   安南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无疑让喜欢独来独往的安南长了个记性……他如果不能想起来如何利用“我人多”的优势。最后对抗蠕虫的时候,也早晚会吃瘪。   毕竟蠕虫是“完整的安南”,而安南严格来说只是二分之一的自己。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点怪。   最终BOSS竟然比安南自己更像安南……   “说起来,亚瑟。”   尤菲米娅看起来似乎抑郁到快要自闭了。   安南打算冲淡一下稍显沉默的氛围,于是他回头向亚瑟询问道:“我记得我被关在噩梦里超过一个月了吧……之前那个科技展办的怎么样了?”   “是一个多月。”   身披红袍的亚瑟纠正道:“现在都已经快七月底了。”   随后,他思索了一下。   “你说的是……丹尼索亚第一届科技展会?你居然对这个感兴趣的吗?”   一旁的艾萨克也意识到,安南在说的是什么了。   “你是说……那个弗拉梅尔伯爵?”   虽然他和奥菲诗在噩梦中渡过了一辈子……但这毕竟是噩梦。   当他们离开噩梦后,梦界的那些记忆很快就淡去、化为无法消弭的痕迹,刻在了灵魂深处。就像是从梦中醒来后,大多数的记忆都快速消散,只剩下几个记忆非常深刻的片段无法忘怀。   但这恍如隔世的漫长噩梦,也依然让他对在进入噩梦之前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虽然努力思考的话,倒也能重新回想起来就是了。   “对。”   安南点点头,看向亚瑟:“那次科技展会,你应该全程都在吧。”   “我只看了一半。不过德勒斯特·弗拉梅尔那边我倒是都都看了。”   亚瑟说到一半,若有所思的看向艾萨克:“你们想要问什么?是他和艾萨克先生那近乎一致的长相吗?”   ——近乎一致的长相。   听到这个关键词,安南和艾萨克对视一眼。   难不成……   他们之前的猜测,还真就猜对了?   “他发明的那个‘输热导管’呢?”   “是【输能高塔】吧。我最开始也觉得那个是骗子,但它的确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实验。不过材料的部分他选择了保密,只告诉了王室……”   说到这里,亚瑟看向了奥菲诗:“如果要进一步打探情报的话,就只能让这家伙去了。”   让亚瑟有些意外的。   奥菲诗沉稳的点了点头:“没问题,都交给我吧。三天之内,我就可以把需要的情报都打探出来。”   ……这可不像是他认识的奥菲诗。   在亚瑟的认知中,遇到这种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事,奥菲诗肯定会嫌烦、不想做。   他会磨磨唧唧推个半天、但又不会真的断然开口拒绝……他并不擅长拒绝他人,只是擅长逃走。等到最终实在推不开了,奥菲诗才会不情不愿的去做。   等到真的开始工作了,奥菲诗姑且还算是很认真、也几乎没有搞砸过什么事。   也就是在开始之前,就需要其他人给他做很久的心理辅导罢了。   而如今的奥菲诗,竟然给了亚瑟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大概在半个月前,”亚瑟顿了顿,“王室就开始在菲尔德群岛建立输能高塔的基站了。最近枢密院开了好几次会,那些顾问们似乎有些坐不住……   “因为宝钻岛和涌泉岛的海盗突然进行了结盟,组成了‘铁酒联军’。   “这些海盗袭击了他们已经收过保护费的官方船只,恰好这是运送军火的船只,于是他们拿到了一批军备。但根据我的推测,这批军备其实应该是某位顾问想办法送出去的。   “目前这只海盗联军还在不断收编周边的海盗,似乎想要让菲尔德群岛从联合王国独立出去——或者至少让丹尼索亚割给他们两座岛。这两座岛内不能建立输能高塔的基站,以此作为他们的据点。”   安南闻言,忍不住发出惊叹。   “他们搁这儿做梦呢?” 第1153章 德勒斯特·弗拉梅尔之死   一群海盗,竟然试图和正规军硬碰硬?   他们这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能够在菲尔德群岛横行霸道、到底依靠的是什么……   那些菲尔顿群岛的总督们,依靠他们来剥削岛上的民众。   但这不是说非要他们不可。   海盗随时都可以换人,这非常合理;甚至不用海盗制度,也可以整个强盗、整个山贼,或者干脆从丹尼索亚那边找来一个到本地办企业的大商人,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虽然也有个别总督,可能与铁酒联军的高层有关系。因此他们才会把一批军备送过去……但海盗也就只是海盗,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就算他们拿到了这批军备,安南也不认为他们就能打赢。   因为和铁酒联军有直接关系的总督,毕竟是少数。   对其他的总督来说,这些海盗不过就是他们养的狗而已。如今这些狗想要翻身咬人,他们自然是震怒。   而其他各岛的“官方海盗”,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不妙。但总的来说,这些海盗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海盗们来说,输能高塔这个发明、意味着彻底破除了他们对岛内资源的垄断。   菲尔德群岛内,一个岛上的人也就那么多。   以这次发起叛乱的两个岛为例——他们分别是菲尔德群岛中面积最小与最大的岛屿。   宝钻岛仅有不到六千平方公里,岛上人口仅十几万人;而涌泉岛是菲尔德群岛面积最大的岛屿,也仅有一万两千平方公里。   海盗们之所以挑中这两个岛屿,是因为它们有着极高的价值。   其中,宝钻岛是联合王国最为重要的宝石出产地。   这些宝石除了可以作为装饰、作为奢侈品,也可以用来制成咒物。每年依靠贩卖这些高质量宝石,丹尼索亚挣到的银币甚至比全国的粮食出口都要多。   毫无疑问,这些海盗们当然不配去碰这个业务。属于敢伸手直接给你狗爪打断的程度。   而涌泉岛则是菲尔德群岛中最为繁荣一个岛屿。   他们主要开辟的是各种旅游和疗养业务——因为这个岛有大量的天然温泉。这些温泉被各种各样的仪式加持过,有各种不同的特殊疗效。   而且白玉之塔也在涌泉岛上,很多白羊女都会在各种温泉疗养设施工作。无论是佣兵、巫师、学者、贵族……只要是积累了一身病,就可以来到涌泉岛进行调养。   也正因如此,很多奢侈品、娱乐业、餐饮业也都在涌泉道扎堆开店。这些大人物们,这些海盗当然也不敢去碰、不敢得罪。   鬼知道对方有没有带什么保镖,或者他们自己是不是什么超凡者。   这里可是出了名的海盗之国,没点本事、或者不请点人来保护自己自己,多半也不敢来。   所以这些吃软怕硬的海盗们,也对这些“旅客”非常客气。他们收保护费的目标,仅限于在岛上开店的店主。   反正只要这些高质量的旅客还在,就永远会有来开店的。哪怕跑了一家也会有下一家,不要紧的。而他们的赌场行业,当然也会开在这里。   这两个岛一个出口、一个旅游,都是富得流油的岛。无论是对丹尼索亚还是对海盗来说,都是如此。   正因如此,丹尼索亚肯定不会派遣正规军登陆作战。他们就有很大的战略空间。   而海盗们也承诺不会干预其他行业、并不会夺取权力。只是希望丹尼索亚不要在这里建立输能高塔——这样的话,只要将保护费的价格抬高一倍,就能把剩下的钱都捞回来。   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收编其他的海盗们。   “听起来是似模似样的。”   安南评价道:“但还是个笑话。   “关键不在于他们到底打算索要多少利益。在他们打算把自己当个人一样,坐上谈判桌和他们的主子谈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必死无疑了。”   因为他们的主子根本就不可能和狗谈判。   光是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就会让他们觉得恶心。   为了不让其他人觉得,什么人都能和他们来谈一谈、就一定会重拳出击。最重要的是表明态度。   “而那些海盗们,也或多或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亚瑟继续说道:“但显然,他们也对‘输能高塔’的存在非常不高兴。所以各地方的海盗,虽然没有直接在明面上响应、支持铁酒联军,却也在暗地里有些小动作。   “不那么讲究的,让自己信赖的手下,以个人的名义加入铁血联军;稍微谨慎点的,就演一出戏——在公众场合将一批手下驱逐出自己的海贼帮派,再让他们投靠过去。   “总的来说,他们基本都是在主动放任手下离开的。最次也是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一个帮派在阻止这个行为。   “而且他们还做了一件大事——就在一周前,海盗们刺杀了德勒斯特·弗拉梅尔。”   “德勒斯特·弗拉梅尔死了?”   安南顿时惊了:“确定不是假死吗?”   “确定,”亚瑟点了点头,“看在他跨时代发明的份上,前天我们刚刚为他举行了国葬。但好在他的所有研究笔记,都落到了丹尼索亚王室的手中,这项技术并没有因此而流失。”   安南听着听着,顿时感觉亚瑟这话里有话。   奥菲诗忍不住问道:“你怀疑……这事是王室做的?”   “因为这确实有可能。”   亚瑟看向奥菲诗,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所有人都不了解输能高塔技术,弗拉梅尔伯爵就死了。   “别说这份技术不可能流失到国外了……它甚至已经被丹尼索亚家族垄断了。这毫无疑问将导致王室权力的扩张与膨胀。   “而根除海盗,也是王室谋划已久的计划。这些海盗们大大限制了丹尼索亚王室对菲尔德群岛的控制力,但如今这些将彻底不再是问题。”   亚瑟总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等顾问会扯皮完毕……丹尼索亚海盗之国的传统就会直接终结。   “既然这些海盗们打算反咬一口,顾问们就会直接将所有海盗彻底铲除——哪怕王室的权力会因此而膨胀,但至少比被狗腿子们造反更加容易接受。起码有朝一日,他们还是有机会再把失去的权力夺回来的。   “等八月初,军队就会正式出发。到时候丹尼索亚就会全面进行军事封锁的……如果安南陛下你们最近两个月还需要出国办事,最好在三天内就离开丹尼索亚。”   亚瑟说到这里,补充道:“我是说,在不计算那种传送能力的情况下。”   但他却看到,安南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八月的话……”   ……他是不是,不声不响的把奈菲尔塔利咕了?   虽然奈菲尔塔利跟安南说,让他暂时不要去孢殖磨坊——那里已经做好了完全的“防光措施”。一看就是给安南设下的陷阱。   说陷阱倒也不恰当。   准确的说法是专用的“防壁”。那布置,显然是为了防止安南直接对孢殖磨坊发射地图炮。   ……但安南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就算知道不对劲,他还是得去一趟地下。   ——虽然很危险,但安南却是意识到《梦凝之卵》的确是个好东西。   只要再恰一份,安南就能直接进入真理阶、开始升华仪式了。   而安南记得清清楚楚,灰教授手里就还有一本《梦凝之卵》。   灰教授到底要做什么事、他在计划着什么,不如让安南直接去实地考察一番。   假如灰教授真的要做什么坏事、与蠕虫有染,或者打算对安南的老朋友,奈菲尔塔利兄妹不利的话……   安南可就要召集正义的玩家们,试一下他新掌握的“光辉军团”系列能力了。 第1154章 圣人与圣骸骨(二合一)   还有不到一周,丹尼索亚官方就要对海盗联军开战了。   这次与之前所有对海盗采取的军事行动都不一样。   顾问会已经彻底毛了——因此丹尼索亚的海盗们将迎来真正的“剿灭战”。   海盗之国的名号,将于下个月终结。   看起来,似乎只是官方终于重视起来了剿匪事业。   但这里要知道一件事——丹尼索亚的海盗占全国人口的数量是多少呢?   是5%。   这意味着在联合王国中,每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现役”海盗。海盗的数量,甚至是正规军数量的十倍以上。   但这不是说,他们就能战胜正规军。   姑且不提正规军的火力和军事理论比他们要优势多少……之前巫师塔们对这些海盗视而不见,也是因为岛上的总督与他们沆瀣一气。   而如今,丹尼索亚下定决心要根除海盗。第一个响应的就会是海盗本地的巫师塔。   肯定有少数与海盗有密切的利益关联的巫师可能会通风报信……但总的来说,海盗们想要留在驻地、躲藏在城镇中来躲避军舰的想法,是必然不会成功的。   巫师塔直接全员出动,光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就至少有二位数。哪怕白玉塔的白羊女们缺少直接战斗力……但无论在哪个世界上,也从来就没有优质奶妈进本排不到人的道理。   虽然她们自己柔弱的像是一盘棉花糖,但想和白玉塔处好关系的权贵和超凡者简直不要太多。   在这些超凡者的打击下,大多数成员都是普通人的海盗、不可能有任何还手之力。   尤其是,这还是将是整个丹尼索亚范围内的大型行动。   这意味着……巫师们甚至可以互相协作。   不同学派的巫师们一旦合作,他们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也不会比玩家们逊色多少。这些具有差异性的职业,在一起战斗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而那些海盗,假如他们并不出身于“根歪苗黑”的海盗家族,就说明他们一定有尚且处于光明世界中的亲朋好友。   一旦官方这次联合巫师塔进行的剿灭行动正式开始,海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次的力度到底有多大……混乱就将从涌泉岛与宝钻岛逐渐扩散到全国。   被直接打散的幸存者,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或者还有卷钱提前逃跑的人。   无论是他们打算袭击或是威胁普通人,让他们藏起来躲避追捕;再或是投奔亲朋好友,或者用钱财买通什么人……这批海盗都必定会给丹尼索亚带来混乱。   虽然丹尼索亚的顾问们所想的很简单——这批军队和巫师塔压过去,这些海盗必定四散逃亡。   到这里为止的确没问题。   但他们并没有考虑过“海盗四散逃亡”之后的问题。   在安南看来,可能这场“内战”不到三天就能结束。   可它后续带来的混乱影响,却能持续很久很久。至少在几年之内都不会消散。   海盗之国的名号虽然会消失,但海盗这个职业却不会就此消失——只要丹尼索亚不能让那些民众的生活改善、提高他们的道德水平,这种人就始终会存在。   哪怕不让他们成为“海盗”,他们也会成为“强盗”、成为“山贼”。只是职业的名字换了一下、行为换了一下、互动范围换了一下,但本质没有任何不同。   在得到了亚瑟这边的情报后——准确的说,是在失踪的安南重新回来的第二天,他就从丹尼索亚国王那边接到了正式的通报。   大意是,因为丹尼索亚即将开始内战,劝安南最好先离开这里。日后他会赔罪,再好好招待安南。   或者说,丹尼索亚官方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战……其实等的就是安南。   假如他们开始内战,然后安南大公真的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任谁也不会认为,他们真是要“铲除海盗”而不是趁机“刺杀凛冬大公”。   ——虽然他们真的没有这么想。   但别人怎么想,他们也管不着。   所以丹尼索亚顾问会不敢赌。   安南作为凛冬大公,必须在战争正式开始前离开丹尼索亚、而且要在护送中离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全抵达国外。   之后就算是安南受伤甚至遇难,也和丹尼索亚没有关系了。   安南稍微又休息了一下。   等到八月二日,他得到了奥菲诗的情报后、才会离开丹尼索亚。   在那之前,安南向喀戎这位“职业之祖”,请教了一下黄金阶的等级协同、以及圣骸骨机制的问题。   安南不确定,自己那个“胜利骑士”的白银阶职业,还能够进阶到黄金。   他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进阶到黄金之后,根本无法获得经验值了。   他完成升华仪式,到底需不需要将胜利骑士这个职业拉满?   如果需要的话,他起码还需要两本梦凝之卵……   而喀戎的话,让安南放宽了心——   正常来说……哪怕在黄金阶之前有兼职,但超凡者在正常情况下,只能拥有一个黄金阶职业。   因为在进阶仪式上获得的黄金阶职业,就是对自身相性最高的职业。他们在获得黄金阶职业的时候,灵魂就已经被改造了。   如同承灵僧在成为承灵僧之前,不可能那么阴沉;辉光君主在成为辉光君主之前,也没有那么明亮。   它的本质是所有职业的统合——如同安南的巫师职业是霜语者,但他的黄金阶职业却不只是失能学派的能力、而是有着胜利骑士的一部分能力。   如果安南拥有多个职业,比如说三个或者四个职业、在进阶的时候也只会以其中一个职业为基板。剩下的职业则会作为它的养料和补完。   如同承灵僧的职业需求中,强调不能持有任何带有“狂暴”、“鼓动”、“呐喊”、“破坏”字段的能力——巫师可不容易获得这些字段的能力。   而辉光君主也要求持有“光辉”、“胜利”、“荣耀”要素的适应性;不能持有“灵魂”、“阴影”、“黑暗”、“鲜血”、“复仇”、“毒”、“阴谋”这些要素的适应性;还要求必须持有仪式级的神术能力——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和失能巫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也就是说,辉光君主这个职业、实际上是两个职业的统合。   所以那些年纪很大、多才多艺的黄金阶超凡者,才不会获得一大堆的黄金阶职业。   但是,当其中一个职业进阶到黄金阶之后、其他的职业并不会就此消失。   安南现在就已经无法使用“心念如雨”之类的法术能力了。因为他的巫师职业已经消失了……虽然获得的领域能力,也让他能够直接模拟出比这更强的力量,但那个法术毕竟是消失了。   而“胜利骑士”的辉煌剑,安南却依然能够使用。   ——但喀戎也说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   因为这些职业没有消失。   只是因为灵魂已经被改造过了一次,无法再接纳第二个职业。   那么……   如果获得了圣骸骨呢?   圣骸骨就可以作为力量的承载者,将对应的白银阶职业进阶到黄金阶。这也是圣人们的力量之源。   通常来说,他们会直接得到代代相传的“圣人之力”。那并非是随等级提升属性的职业,倒更接近于天赋树。   但如果他们的职业恰好能够协同,也可以将白银阶的职业进行擢升——从继承圣人之力,转移到继承对应职业。这也是那些“契合度最高的圣人们”会选择的道路。   他们会将自己原本的职业,更换为圣人模板的新职业。   这个圣人模板的职业,只有位格是黄金阶。并没有普通的黄金阶职业那么多花哨的能力,也没有关乎要素的领域能力……但也不需要再升级,而是天生满级。   如果安南强迫症的话,倒也可以用这个技法、将自己的全职业提升到黄金。   毕竟喀戎自己,就拥有白银阶的全职业。不然的话,他也无法教导其他人。   安南即将获得的圣骸骨中,无论是【正义之心】还是【希望之手】,显然都能与胜利骑士结合在一起。   “起名爱好者”喀戎大师,不仅提供了相当程度的情报,还给出了起名建议。   他建议将前者的职业名改为“正义仲裁者”、将后者的进阶职业叫做“希望皇”。但安南也不知道,到底他的“胜利骑士”会进阶成哪个职业。   但不管是哪个职业。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安南的系统面板都会采用他起的这个名字……   相比较“辉光君主”,这显然都是偏向于单挑的职业。   至于圣骸骨的兼容性这个问题,喀戎也给了明确的回复:   ——只要你觉得你能同时满足多个圣骸骨的要求,就算你全身换上圣骸骨都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上,历史上也的确拥有同时掌握多个圣骸骨的人。   当然,他们中没有善终的。   和升华者的“欲求之道”不同。   圣骸骨本就要求一个人拥有极端的“爱”,极端的正面特质。   圣人可以极端,但必须是好人。   无畏、耐心、诚实、毅力、希望、正义……   而只要是人,就早晚会有所改变。他们可能变得更加极端了,也可能变得没有那么极端了。   假如失去了极端性、同时又存在了更好的适格者,就可能会被圣骸骨抛弃。   就算一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复合多种圣骸骨的要求。但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也同样会这样。   如果打定主意、往某个方向前进还好说。   只要及时更换自己的器官,至少不会突然死去。   但如果硬是要同时满足两个圣骸骨,就像是深陷修罗场的花心男一样。更多的情况是鸡飞蛋打,因为同时贪心两边、结果被两边都踹了,最终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嘛,我觉得你大概能做得到。”   喀戎对安南如此评价道:“我的确没有见到过比你更加优秀的人。这大概就是你被选为天车的缘故。   “除了【正义】和【希望】,我甚至觉得你还能适应其他类型的圣骸骨。但还是见好就收比较稳妥。”   “您的意思是,我接受这两个圣骸骨没有危险?”   “至少就目前来说,没有。”   喀戎肯定的答道:“毕竟你很快就要升华了。等你的灵质积累完毕,你就要进入光界了。   “如果圣骸骨被带到光界,就会与你的力量彻底融为一体。毕竟在进入光界之后,物质化的一切都会被光界之泉溶解……圣骸骨当然也不例外。   “等你带着两个圣骸骨进入光界,那么它们就将彻底成为属于你的力量——成为你的【心】和你的【手】。”   听到这个说法。   安南一瞬间还动了些歪心思。   既然如此,那么他是不是能多收集一些圣骸骨,然后再飞升、吞掉这些力量?   但那也只是一个瞬间的诱惑。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安南,想必他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飞升这种只有一次的事,肯定是要集齐所有能搜集的材料、成就自己的绝对完美啊!   但现在,安南却想都没有这样想。   因为每具圣骸骨,都是代代相传的力量与意志。比起其中的力量,这份纯粹而极端的意志,反而更加重要。   圣者们行走于地上,被人们所尊敬。他们不像是黄金阶的超凡者和教宗,拥有各自超然的地位和权柄,而是在各个地方,靠着他们侵蚀度不会增长的特性,净化着最为困难的噩梦、或是深入灰雾深处搜集遗失的材料与技术。   安南如今被两个圣骸骨认可,这两个圣骸骨算是属于他的力量。   但如果他再贪心不足,去吞噬那些不属于他的力量——他这种举动,和他的镜子们、和英格丽德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同安南所说的那句话。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经过了镜子们的磨难,如今的安南清楚无比、自己绝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就是镜子的存在意义。   而在安南离开丹尼索亚之前,奥菲诗给安南带来情报之前。   安南这边又得到了一个新消息。   一个他没有料到的消息……但的确是个好消息。   那是来自萨尔瓦托雷的情报。   他曾经的导师、镜中人的教宗本杰明……终于将他的恋人、或者说“女朋友”,从那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中救了出来。 第1155章 本杰明与伊芙琳   安南还记得那个噩梦。   那个名为“倒影”的,属于本杰明女友的“伊芙琳·米勒”的噩梦。   他也还记得……当年让本杰明想要成为超凡者、成为黑塔巫师的契机,就是伊芙琳。   伊芙琳在小时候,曾有着一头漂移的长发,姣好精致的容貌、极为柔软的躯体。她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天生的舞者,注定要成为雅翁的宠儿。   早在那个时候,她就与本杰明相爱了。   而在那之后的一天……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伊芙琳突然毁容了。   她的脸上满是烧伤的疤痕,白皙而柔滑的皮肤变成带有萎缩性瘢痕的粉色。她甚至失去了所有的头发。   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孩子、一个以舞蹈为日后唯一的人生规划的天才舞者,这突入起来的绝望,几乎毁了她的整个人生。   如果不是本杰明还陪在她身边的话,恐怕伊芙琳早就自杀了。   而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本杰明那种无视容貌、发自内心的真爱,才让伊芙琳不忍离去。   当时的她,痴迷般的看完了“月下舞者”苍白公主的起舞——那是普通人只是瞄上一眼,就会大病一场的不详灵舞。   但也正是因为伊芙琳心中的爱,让她被苍白公主看中、获得了成为半亡之女的特权。   然而,伊芙琳并不知道凡人成为半亡之女的代价。   这个转职仪式的本质,是使用美好的生命与爱情作为祭品,将其献给苍白公主、换取对应的神秘知识和力量。而对伊芙琳来说,本杰明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的整个生命,也正是为本杰明而活的。   她立刻得到了最高规格的超凡之力馈赠。   而直到这个时候,伊芙琳才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假如自己继续这个仪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苍白公主,转职成亡灵形态的半亡之女,她就会永远舍弃对本杰明的爱。   伊芙琳认为,这毫无疑问是对本杰明的背叛。   在自己毁容、失去前途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家人也对自己不再亲近、甚至开始畏惧厌恶的时候……只有本杰明没有抛弃她。   那么,她也无论如何不能抛弃本杰明。   可如果她直接拒绝仪式,看过了苍白公主灵舞的她就会死去。   ——前进一步,失去爱情,在心灵上永远离开本杰明;退后一步,失去生命,在肉体上永远离开本杰明。   这是两难之选。   而伊芙琳以她卓绝的才能和智慧。   在这二选一的难题中,伊芙琳硬是撞出来了第三条路——   她什么都不想选。   她从未来杀死了自己——并在将死未死的弥留之际、靠着自己即将成为半亡之女的亡灵特性,坚持到将自己的噩梦编制完毕。   并在最后,她利用自己编织的时间悖论、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到了自己的噩梦中。不断重演这个“未来的我杀死了自己”的故事。   因为时间不断流逝,未来终将成为现在。而在更远的未来还会出现更新的伊芙琳。   如此一来……只要这个噩梦没有被净化,她就不会彻底死去。就像是当年画廊噩梦中的赦罪师一样。   与之相对的,就是每次在有人净化这个噩梦的时候、她都会死一次,并感受到灵魂被净化、被撕裂的痛苦。   伊芙琳相信,未来的本杰明一定会回来救她的。   因为她设置的这个谜题,必须是拥有时间能力的人、才能够彻底净化这个噩梦。   净化这个噩梦的办法,就是理清这个无限重叠的时间循环,找到最开始的那根线头,弄清楚“她到底是如何从未来杀死自己”的。因此,这个噩梦几乎无法被完全解密。   就连安南也不知道伊芙琳是怎么做到的。   也因为她被困死在了时间悖论中,能力完全涉及时间的苍白公主,都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的灵魂和新得到的能力,都不会被苍白公主收走。   只有获得了与时间有关的仪式能力、神术或是要素,才能找到被重重悖论藏匿于时间线底部的那个少女……将她再度救出来。   而根据萨尔瓦托雷那边给出的消息。   安南逐渐复原了整个事件。   “未来的你……会找到我的。”   当年在苍白公主的教堂中、身体已经透明到如同幽灵般的伊芙琳,如此对本杰明说道。   但当时还不是超凡者的本杰明,根本无法理解伊芙琳这句话的意思。   随后,她便化为光点四散飘落……甚至没有留下尸骸。   这是她即将被转化为半亡之女的征兆。   也是本杰明相信她没有真正死去的证据。   但是本杰明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   他饿到头晕眼花、快要走不动路,却依然没有看到伊芙琳回来。   他只能认为,伊芙琳的仪式失败了——苍白公主并不愿意接纳她的灵魂。或者她的灵魂已经长居于苍白之潮,不再回到人间。   于是本杰明伤心欲绝,离开了这里。   在那之后,本杰明每年都会点燃绿火之灯回来这里。看看能不能等到伊芙琳。   他钻研绿火的技艺,将其传到千家万户……也正是因为,在那阴森的教堂中、两人点燃的绿火,正是本杰明心中两人最后的回忆。   青年时期的本杰明可以说是一表人才。   不到三十岁,他就抵达了白银阶。   他有着好几项便民发明,在群众间有着相当程度的声望。塔主雨果都将他视为塔之子的候选者,而且面容英俊、家世也不错。   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他大概早就结婚生子了。   可或许因为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因为两人之间缘分未尽。本杰明某年祭拜伊芙琳的时候,意外被拉入到了伊芙琳的噩梦之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他清晰的意识到——伊芙琳还在等待着他的救援。   他也终于回忆起了那句话,凭借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超凡知识,猜到了其中的含义:   她的仪式没有失败。   伊芙琳就如那祷告声中所唱的一般。   成为了“追求无缘之爱,囚禁与生命的躯壳之中,追随美与自由的徘徊舞者”。   成为半亡之女,必须舍弃自己的“爱人”——半亡之女只被允许爱上苍白公主。或者说,苍白公主所有的信徒、使徒、追随者,都是她的爱人。   他们为了成为苍白公主的爱人所付出的代价,苍白公主将以三倍偿还。   这份“爱”之价值的沉重,足以让人一步登天。   但伊芙琳拒绝了这个诱惑。   她并没有抛弃自己……她正是为了守住那份爱,才在这将死未死的永劫之地如幽灵般徘徊!   本杰明为了将伊芙琳救出来,就联系上了当年还是“滞时之眼”的米开朗基罗。   他是这个世界对时间之道钻研最深的巫师,也是唯一已知的、以“时间”为要素的黄金阶超凡者。   听完了本杰明的故事,米开朗基罗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伊芙琳,能够通过时间悖论、不断将未来的自己叠加到这个时代,以此达成“拒绝死亡”的效果……   那么他是否可以通过操控时间悖论……达成“死去一次、复活两次”,以此达成“双重之生”的效果? 第1156章 再会,永远不晚   是的。   伊芙琳在情急之下,编制出的这个噩梦。   它正是滞时之眼日后在凛风白塔执行的,那个升华仪式的思路雏形!   同时掌握了先知、塑形、偶像等多学派法术的米开朗基罗,有着敏锐的、超乎直觉的判断力。基于他掌握的时间要素,这与其说是“判断”,不如说是“预言”。   他认为本杰明的确有着超凡脱俗的天赋,有着旺盛的、绝不止息的欲望,也有着一颗对他人的真挚之心。他有着能够在五十岁前进阶到黄金的资质。   而米开朗基罗也同样认为,这个思路的仪式具有相当程度的可执行性。   在近百年没有诞生新的真理残章的时代,他必须另行寻找进阶之法。   骸骨公是一个成功的例子。而腐夫则是一个失败的反例。   米开朗基罗自认,虽然不知道与骸骨公的才能相比如何,但自己绝对比腐夫更强——既然腐夫都能成功七分之一,那么他成功一半不过分吧?   于是米开朗基罗和本杰明,这两位杰出的巫师签订了契约。   米开朗基罗将开始专心优化这个升华仪式,而本杰明将对此保密。并在日后配合他执行这个仪式,以此帮助米开朗基罗完成升华。   而假如米开朗基罗能够成为神明,就会选定他成为教宗。他将授予本杰明足够的时间之力,将伊芙琳从那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中拯救出来。   ……这个看上去像是“我是秦始皇,我还没死,给我打钱”之类的、听起来就很空头支票的言语,却让本杰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他们共同完善了这个仪式的具体内容。   而为了帮助米开朗基罗完成这个目标,本杰明必须压制自己的力量;米开朗基罗则不能将塔之主让位,甚至不能让自己拥有塔之子。   因此,本杰明必须不断积攒自己的实力、却不能进阶到黄金阶。因为到时候,米开朗基罗会招来很多白银阶的巫师,作为这个仪式的见证者与祭品。   为了让本杰明这个“演员”,能够合情合理的“匹配到这场仪式中”,本杰明必须保持自己的白银之魂。   换言之……就是高分演员“压段位”。   顺便一提,之前在凛冬公国的火山底下,找人来给天车画肖像画的那位“拉法埃洛·桑提”,也正是滞时之眼在那个时期的学生。   他的父母分别是石父和纸姬的信徒,父亲是联合王国知名的建筑家、母亲则是诺亚的画师。他原本来到双子塔,就是为了向米开朗基罗学习雕塑。   他其实有着成为塔之子的资质,或者说……凛风白塔原本选中的塔之子就是他。   “拉法埃洛·桑提”这个名字,另外一个写法是“拉斐尔·桑西”。   他在另外一个地球的历史中,的确跟随米开朗基罗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技法。而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份微妙的缘分……米开朗基罗对他产生了些许迟疑。   按照最保险的举措,米开朗基罗应该直接杀死他。以此确保塔之子不会诞生,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但他的计划原本就要杀死四个无辜巫师。   他实在不忍心再杀死其他的青年才俊……更不用说,拉法埃洛·桑提是他自己的学生。   人总是要分亲疏远近的——米开朗基罗并不避讳这点。   他自己的好学生,的确是比陌生人的命来的贵。   于是,他冒着计划暴露的风险,将自己的计划透露了一部分给拉法埃洛·桑提,让他自己毕业、离开凛风白塔。为此,他给了拉法埃洛相当可观的补偿。   拉法埃洛·桑提也并不贪图塔之主的传承。   他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带着米开朗基罗身家三分之一的积蓄、开始专心钻研艺术。   他积累起来的人脉资源,让他认识了那位费利克斯伯爵。这也是之后他们开始在火山底下试图挖掘古代遗迹,掌握先知法术的米开朗基罗也没有阻止他们的原因。   米开朗基罗,最终还是成功了。   他的升华仪式远比腐夫成功,甚至比骸骨公都更加成功。他顺利成为了“镜中人”,而本杰明也的确成为了祂的教宗。   而在本杰明再度找到伊芙琳的时候,才终于理解了她的苦心。   ——伊芙琳当年之所以要设置这个悖论,不是因为她只能这么做。而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灵魂不会在漫长的时光中变质……   她能确定、能相信的,是本杰明的确爱着曾经的那个自己。既然自己的容貌已经被毁,他所爱着的就只能是自己的心灵……如此一来,她就更要保护好自己心灵的完整、纯洁、干净。   但如果她在噩梦中死去了太多次、或者以清晰的神智被困了太久……那样扭曲而灰败的她,又该如何得到本杰明的爱?   所以,伊芙琳之所以在临死前、制造出了这个不断折磨自己的噩梦。   就是为了让本杰明最终救出来的那个伊芙琳,一定是“刚刚死去”时、本杰明印象中的那个纯真的伊芙琳。   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自卑的。   退一步讲……如果她在被救出来后,因为心中难以掩抑的痛苦与恐惧、而抱着本杰明放声大哭。也会让本杰明的心情一同变得难受。   她不希望那样的未来。   如果本杰明能够将自己救出来,那么在那个时刻、两个人一定是要笑着的。   ——抱着这最后的念头,伊芙琳等待着自己能够再度展露笑颜的那一天。   显然,她成功了。   本杰明带着不同的影响作为钥匙,搜寻了他所能遇到的每一个噩梦。并最终找到了伊芙琳。   他直接祈祷镜中人的力量,借助神术和要素之力、切断了这无限轮回的悖论噩梦——将匍匐在断头台上瑟瑟发抖的,时光停留在四十多年前的伊芙琳一把拉了起来。   如同伊芙琳所期待的一般。   两人眼中闪烁着的,是同样的喜悦。   “一切都结束了。”   已经五十多岁、垂垂老矣的本杰明,望着脸上满是烧伤的痕迹、完全没有头发的伊芙琳,强忍着激动、平静的说道:   “虽然有些晚……但我还是找到你了,伊芙琳。”   “我知道的。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来。”   伊芙琳触摸着本杰明已经变得苍老、满是皱纹的面容,深情的轻声说道:“永远不晚。” 第1157章 “传火者”萨尔瓦托雷(二合一)   “真好啊。”   安南也为这个故事而轻声感叹。   一个跨越无数的噩梦,一个等待数十年时光。   就靠着这份至死不渝的爱、靠着两人之间的信任,终究是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再度重逢。   确实是真好。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上升之爱’吧。”   安南对萨尔瓦托雷带来的这个故事如此评价道。   以爱之名上升——   当年的本杰明和伊芙琳,都还是两个凡人。   而如今,伊芙琳上升到了白银阶、本杰明则直接进阶到了黄金。   正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爱,才让他们得以上升。   他们为了爱,努力让自己变强、消弭自己的缺点,永不言败、永不放弃——这才是积极、健康,能够引人向上的爱。   如果伊芙琳能够进入黄金阶的话,想必她一定会觉醒关于“爱”的要素。   “不仅如此,”萨尔瓦托雷补充道,“苍白公主似乎并不对伊芙琳的冒犯之举而动怒。   “最开始,本杰明都做好了请求苍白公主宽恕的准备。他身为镜中人的教宗,苍白公主也多少会给他个面子……而本杰明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丰厚的祭品,足以平息苍白公主的怒火。”   安南微微点了点头。   不愧是成熟可靠的成年……中、中老年人。   做事还是很妥当、很体面的。   “在那之后呢?”   安南对着镜子中的萨尔瓦托雷询问道。   萨尔瓦托雷很快答道:“但是,苍白公主并不为他的冒犯之举而生气。   “她甚至将伊芙琳提升为自己的枢机主教——你也知道,安南。这个位置,基本上就是候选教宗。不直接提升到教宗,大概是因为这一代的教宗还活着、还没有离任。   “换言之,就连身为‘被独爱者’的苍白公主,也认可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情。她甚至赋予了伊芙琳‘舞者’之躯,让她在月下返回了被烧伤之前的完美姿态——虽然以本杰明如今的实力,想要开发出达成这个效果的药剂也并不困难。   “但既然有神明愿意出手,花力气对其进行彻底的修复,本杰明自然是对苍白公主致以敬意。   “‘你们两个之间的爱意,甘甜如蜜,’她说,‘这份爱意,让我迷醉。我予以你们平等的祝福,你们全都是属于我的爱人。’   “作为回报,苍白公主将本杰明也恢复到了最为英俊的青年状态。她并不具有时间的力量……如果以时间之力将其塑形,恐怕会这段时间内持有的力量,也会一并流失。   “这是你与纸姬所拥有的,‘美’之要素。她同时还拥有着‘优雅’之力和‘不休’之力。这份力量正是半亡之女能够永驻青春的奥秘。   “她平等的赐予两人恩赐,将两人都视为她的宠儿。接着这份重返青春的恩赐,他们之间的爱意、也会同时流向苍白公主,作为供给神的祭品。对苍白公主来说,她就等于是同时享受到了两份爱意。   “只要这份爱意没有断绝,苍白公主就会让他们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那还是挺浪漫的故事。”   安南叹了口气:“真好啊。”   “是啊,真好。”   萨尔瓦托雷点了点头,也是有些唏嘘。   虽然萨尔瓦托雷已经成为了玩家,和安南能够通过好友频道交流情报了。   但他还是习惯“视频通话”。   不仅是因为他想要看看安南,更因为这是一种最新的潮流。现在使用这种方式沟通,在巫师中是一种很时髦的行为。   巫师们从很久之前,就适应了“文字交流”。通过仪式,他们即使不知道对方的地址、也可以轻而易举的使用书信远距离交流,这就直接到了电子邮箱的时代。   而萨尔瓦托雷借助镜中人的领域、开发出的这个新仪式,在这几个月中已经逐渐成为了巫师和仪式师中的流行。   只要使用一个落地镜,以及不算昂贵的材料、就能与大结界之外的朋友面对面的交流。   除了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交换物品之外,就与见面聊天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不就像是在镜子里面开了个传送门,然后双方站在传送门两头交流嘛!   虽然不能交换物品,但文件资料实验报告之类的东西、也还是能够隔着镜子给对方看一眼的。   这极大的增进了巫师之间的交流……如今就算是出身不同的巫师塔、来自不同国家的巫师,只要能见过一面、就能直接和对面“视频通话”了。   而根据萨尔瓦托雷对这个仪式的改进,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对方、只要在镜面中看到也可以算作“见过”。这就让巫师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式社群……   这样巫师们就可以将本地的、与自己相熟或者实力较强的巫师,拉到自己家中。通过自己家中的落地镜,把他介绍给自己在外地、甚至外国的朋友与合作伙伴,让他们“添加好友”。   能被这样介绍的巫师,肯定是青铜阶起步、是正经的超凡者了。青铜阶的巫师,就已经能够使用这个仪式了……他们学会了之后,也会继续使用这个仪式,自己的关系网继续扩散出去。   很快,巫师之间就根据性格、立场、出身、关系网、究领域等方向,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镜中结社”。   因为萨尔瓦托雷发明的这个仪式虽然非常实用,但它还是有一些缺点的。   主要就是,它没法让超过三个用户端同时交流。毕竟你这是以“镜面”领域为核心设计的仪式,所以只能容纳对应的两人也很合理。   但是巫师和仪式师们,很快找到了另外一种破解的思路。   既然这个镜面只能一对一生效,不能多人聊天……   ——那我们可以把镜面做的大一点、多一点嘛!   然后,再把人多拉来一些……全部都在这个镜子面前交流。   于是,巫师们就将镜面直接扩大到了一面墙。在这种情况下,巫师们甚至可以在长桌前坐成个弧月型,面对着镜面——而镜子对面也是这样的一个长桌。   镜子两边的人拼在一起,甚至能正好拼成一个椭圆。   这样双方就可以直接跨国进行学术交流了!   这可以让在两个不同国家的巫师们便捷的进行交流。而不必通过地铁,有信使去缓慢的运送可能丢失和泄密的信件。   但如果超过三个国家呢?他们无法让其他人线下赶过来,形成一对一的对话……   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找个可靠可信的人工中枢,制造出一个镜子密室。   让个足够可靠的朋友,负责与各方联系好。再准备数量足够多的镜子,并在所有的镜子上贴好标签。   当来自不同国家的、超过三方的巫师需要进行联络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取出对应的镜子,将他们置于一个被结界封禁了声音的密室中,通过调整面对的方向、让他们的镜子中正好能够映出其他人。   别说是安南,就连萨尔瓦托雷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发明的这个仪式、居然能直接推进一个新职业的诞生。   就像是街机厅、游戏厅、网吧一样……这个就是“镜厅”。   也正因为这个发明,自从巫师战争后就散乱到各地、失去联系的巫师们,再度渐渐变得团结了起来。   为了追求更高的研究效率,为了互通有无、以更便宜的价格购入当地特产,亦或只是为了寻找朋友、为了追赶潮流……   但总之,随着这个仪式逐渐在巫师群体中扩散,巫师们之间的“学派”之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被地理隔绝的知识,开始互相浸透。一些只存在于书本之中、和口口相传的地图炮误解,也被“亲眼所见”所化解;   通过交换法术来平等的获得新法术的方式,因为能够丰富巫师塔的法术库存、也并不会触发巫师塔的“向外人传授法术”的警告……   并且一些属于个人的配方、优化版的法术,它们原本就属于个人、而不属于巫师塔。这些部分都是被允许交易和传授的。   于是,整个世界散落一地的高塔巫师们,在萨尔瓦托雷发明的仪式帮助之下……逐渐开始恢复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最开始,先是那些原本就有朋友在外国、难以重逢的巫师;再然后是那些希望扩展交际圈的、社交力很强的“现充巫师”;之后那些专注于研究,研究力很强的死宅巫师也被朋友和合作伙伴们拽着进了“镜厅”。   宛如孤岛般的巫师,逐渐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声音;这些破碎的、聪慧的头脑,也逐渐被一个个链接起来;响彻在所有人头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正是因为被地缘、被这大结界分隔了许久,当巫师们互相交流的途径重新被打通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欢呼雀跃的。   就像是二十世纪末,人们刚刚开始用上互联网、结束笔友时代一样。对所有人来说,那都是新奇、美好而快乐的体验。   而萨尔瓦托雷发明的这个仪式,比早期互联网又实用了不知道多少!   一个个干渴已久的灵魂,疯狂的汲取着知识。就连萨尔瓦托雷,也找到了几个异国他乡的“镜中友人”,通过对方的讲述、展示,体会着他国的生活环境、吸收着其他巫师塔的知识。   在所有巫师的共同优化之下,这个仪式不断的被优化。   它现在被称为“萨尔瓦托雷的镜中友人仪式”。   这个仪式的材料成本和仪式风险被无数聪慧的头脑不断压低——像是镜厅、镜屋之类的配套公共设施逐渐兴起。就连各地的巫师塔,也逐渐开始对巫师学徒们教授这个仪式。   有些巫师塔……比如说泽地黑塔,还大胆的引进了“镜中教授”制度。   萨尔瓦托雷从千面幻塔认识的一位教授,爽快的接受了萨尔瓦托雷的邀请,为他的学生们传授更为先进、更为正确的偶像学派法术。   而那位教授的学生们,也对发明了“镜中友人仪式”的萨尔瓦托雷很感兴趣,听说他和萨尔瓦托雷这位塔之主联系上了,便催着他们的“荷官”、让她赶紧打开镜子,把这位令人尊敬的“传火者”介绍给他们认识认识。   于是他们将其中一间教室的墙壁也换成了镜子。   在有些混乱、但还算愉快的交换教学中,萨尔瓦托雷尝到了甜头。   各地方的巫师塔,逐渐也开始学着,从全世界互相交换师资力量——你教我的学生们一节课、我教你的学生们一节课。毕竟各个巫师塔的传承都有局限,对于没有导师擅长的学派、就只能看着书硬教了。   这种情况下,能悟多少全看个人聪慧。而且就算他们的导师掌握了这个学派的法术,他们导师的导师也不见得教过什么正确的知识……只不过是导师能力强,自己看书自学学会了。   用这种方式掌握的知识,自己用还没问题、教人可能就不够了。   必须是足够系统、完善的传承系统——比如说各个巫师塔的核心传承。   虽然那些巫师学徒、和毕业出师的年轻巫师们,不能将巫师塔的专有内容传授出去……但是塔之主们却是个例外。   于是,萨尔瓦托雷就在前不久,在教国召开了一次“公开课”。通过一个大型的“镜厅”为中枢,让所有想要来听的巫师们,都可以来这里学习本杰明和他改进了两代的,民用化的各种转化产物的配方。   他计划在世界各国挨个召开类似的公开课。   只要这种知识成为足够多的人掌握的基础知识,而不是被少数人把持着的“秘密配方”。那么价格就能逐渐压下来……普通人也能享受到那些发明之初的愿望、就是为了利民的转化产物。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创举和善举,才惊动了年轻化的本杰明。让本杰明亲自跑过来夸赞他……正因如此,萨尔瓦托雷才得知了发生在本杰明身上的事。   安南心知,这个时代要改变了。   随着镜面技术的普及、巫师们的交流阻碍被扫清,廉价而利民转化产物配方被公开……甚至于哈士奇发明的各种游戏,以及奥菲诗正在努力窃取配方、准备日后公开的远程传热技术。   ——或许连萨尔瓦托雷自己都意识不到。   他的发明,正在逐渐让一个时代复兴。   那是在统一大结界破碎之后,就永远也回不来的……所有头脑都能没有任何障碍的凑在一起交流的,繁荣昌盛、百花齐放的精灵时代。   这毫无疑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创造的工作”这个级别的功绩了。   萨尔瓦托雷无愧于“传火者”之名——   在镜之时代,无数被埋没的人才将被启用,被忽视的头脑将再度发挥作用。偏见、霉运与地域的限制,再也无法阻止本有才能、却生不逢时的那些人。   有些炭火永在闷烧,只是因为它尚未见过太阳。   当它们从炉底睁开眼来的一瞬间,也能在一瞬之间、迸射出盛大而明亮的火光。 第1158章 于是安南选择闭上眼睛   在安南与萨尔瓦托雷的对话结束后不久。   安南还在镜壁之前,收拾着仪式的收尾部分、没有离开的时候。   他就察觉到,奥菲诗正在呼唤自己。   在安南进阶到黄金、并从“长夜已至”的噩梦中出来、并且逐渐熟悉了自己的新能力后,安南的感知力便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现在安南已经不只是能够洞悉在感知领域内的一切。   如果有人在比较远的距离,念安南的名字、安南也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这个“比较远”的距离姑且还无法跨越大结界,但至少覆盖大半个联合王国,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要能够感应到目标,安南就可以执行任意仪式、忽略定位的部分,直接将仪式效果降临到对方身上。   无论是咒杀、败运、魅惑、亦或是强制传送……只要想要惩戒对方,基本上低位超凡者对此都是完全无解的。   而且到了黄金阶之后,安南已经可以赋予他人“影响”了。安南也终于知道影响的本质了。   这个东西,其实就是“神秘之物在世界中留下的痕迹”。   具体来说,就是能够掌握“崇高假身”、或者其他相同位格的存在,只要使用了“要素”、“真理”、“黄金阶以上的法术”,或者高位的仪式,就会直接残留相对的影响。   而如果是这里发生过战争、死了很多人,就会有森寒的味道;假如这里正在进行葬礼,就会有一种让人心情低落的气氛。这同样也是一种影响。   与其他地球上的“心理作用”不同。   在雾界,这些事物本身的存在、真的会对世界产生影响。   也就是说,人们并非是因为“这里是葬礼现场”、意识到同类的死去而感到下意识悲伤……而是因为葬礼本身“分泌”出了某种无形的物质,而这种物质被人隐约的感受到了。   就像是战车驶过,就会留下车辙的印记;家里如果养宠物,在客人进门的时就能闻到味道。这其实就是【影响】的本质——它真的是某种“影响”。   它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无法被理性的方式直接被某种器官直接精确的看到、听到。但它确实存在、并且能被模糊的察觉到……也会在接受到这份讯号后,落入到对应的噩梦中。   而通过仪式,安南也可以将自己持有的影响转移给他人的;这就如推迟影响发生“回响”的仪式一样。这些仪式都是配套的。   再加上,安南也持有着“理解”、“智慧”、“美丽”等要素。安南可以直接通过这种模糊的定位,将对应的影响赋予他人,让他人变得“头脑清醒”、“精神焕发”,这勉强也能算是一种神术了。   在安南和玩家们摊牌之后,不少玩家每天上线就先念叨一下安南的名字,领上这么一串buff再去乐呵呵的推剧情。   美名其曰是对“安南升华后每日晨祷的预演”。   而安南和奥菲诗原定的计划,是奥菲诗在打探清楚情报后、在没人跟踪的时候找到安南这边来。   但安南这边,却突然听到了奥菲诗的“祈祷”。   具体的位置……是在丹尼索亚王宫内部,在雅翁的神像之前。他在假意向雅翁祷告,但其实却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将一些情报透露给安南。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奥菲诗的处境。   ——他作为王子,搞到了“输能高塔”技术后、这是连王宫都出不来了?甚至就连行为都会被人监视……   要不要这么离谱?   这也是丹尼索亚不打自招,他们这个输能高塔技术绝对是有问题的。   而听着奥菲诗的“祷告”,安南的表情很快变得严肃了起来。   ——事情和他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最开始,安南以为这要么是来自蠕虫的庇护,要么是他们用了咒能……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输能高塔”真是纯粹的仪式产物。   唯一的问题,在于它的咒性材料——以及这个仪式的本质。   为什么输能高塔能够违反技术常理,直接输送热能呢?   因为它输送的不是“热能”、而是“生命”,或者说,它输送的是“火”。   这个仪式将热能比拟成了液态的火焰,而火焰的概念是“深红”,纯粹的热能又带来了生命。因此,这个输送热能的管道……其实是“血管”。   “输能高塔”仪式,是将整个联合王国人格化。他们将“国家”视为一个概念化的生物,建立起通行全身的血管……从“心脏”也就是丹尼索亚,泵动血液到“四肢”、也就是菲尔德群岛。   而为了让这个管道能够拥有“血管”的概念。   答案是,它真的加入了大量的“血管”。   它使用“超过六十年的管道”为主材料,以多种恒温哺乳动物——尤其是人类的连着心脏的血管为材料,使其具有“联合王国的血管”这一仪式特性。   是的。   输能高塔这个技术的关键,不在于高塔、而在于管道。这个管道的秘密配方,就是使用“人”作为材料。而且心脏必须是“还在跳动着”的……只有在这个情况下,附带着的血管才能作为材料。   这意味着,还必须要活取。或者通过特殊的药剂,使其心脏在死后保持跳动的情况下趁热割取。   ——这也是德勒斯特·弗拉梅尔死亡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丹尼索亚担心他将技术泄露给其他国家。而是丹尼索亚王室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丹尼索亚王国使用了如此禁忌的技术。   这其实才是他们要向海盗宣战的原因!   为了建造能够通行全国、甚至贩卖到全世界的输热管道,丹尼索亚王国需要大量的罪人尸体——虽然普通的恒温哺乳动物的血管也可以用,但是那样成本就太高了。   而且因为巨量的市场流向,其他人轻而易举就能分析出配方。   在丹尼索亚,“海盗”正是性价比最高的动物。他们的体积足够大、能够摘取大量的血管,而且不需要额外为此花钱、还不会被泄露配方的情报。   但是普通人是在产生价值的。他们有家庭,有工作,有子女,也有属于自己的关系网……不能直接绑架普通人来制作“输能高塔”。   那么能够合理获得的材料,就只有“海盗”了。   海盗不进行任何形式的生产,靠劫掠他人和垄断商品为生。对他们执行死刑,反而会让普通人为此而叫好。   考虑到需要海量的血管——每个海盗身上的材料,大概只能活化大概五到七米长的管道。丹尼索亚如果真的要建立起同行全国的输热管道,至少要活捉十分之一的海盗。   因为这个仪式必须要求大量“连接着还在跳动的心脏的血管”,那么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于精细的剥离血管。哪怕是最熟练的外科医生,能够快速剥离的大概也只有靠近心脏的躯干这部分的大血管。   换言之,头颅是不需要的。   所以,他们的头颅将会是完整的,被取走的部分也不多。因此海盗们的头颅就可以作为他们“已被执行死刑”的证明,剩余的躯体则可以火化成骨灰。   安南听着听着,感觉颇为微妙。   这些海盗将普通人视为肉猪,从他们身上扒皮割肉。但如今,他们却成为了真正的肉猪……   “……罢了。”   安南叹了口气,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去阻止丹尼索亚王室。   虽然在安南来看,这并不正义……   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出手制止、反而不妥。因为他如果动了手,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丹尼索亚王室这么做,肯定是有问题的。   假如是按西西弗斯的“正义之道”,安南必须要阻止丹尼索亚王室、用法律惩处他们亵渎尸体的罪过,并且强制要求他们只能使用家畜进行这项仪式;   或者就是让丹尼索亚直接立法,将其作为丹尼索亚的特殊死刑——剖心之刑。   而不是将其伪造成斩首,在暗中执行。   但那样的话,仪式又可能发生泄漏。   这个仪式如果被人开发出了特殊用途,可能反而会让普通民众的生活变得不安定。   虽然奥菲诗大概不太了解这些海盗。但在安南来看,这些海盗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既然他们必死无疑……倒不如让他们在死后,为这个世界做出些许贡献。   安南也不知道这是否符合“正义”圣骸骨的要求。   但他还是决定闭上眼睛。 第1159章 幸存的阿方索   虽然安南早在几个月之前,就给玩家们发布了名为【命运之轮·始动】的主线任务,让他们在七月一日之前、组成轻锐小队抵达养骨地。   ……但这个主线任务显然是要作废了。   一个是因为玩家们已经和安南真正熟络了起来,双方有了默契、就不必再去纠结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地下都市那边出了一些变故,安南之前就吩咐过了、让玩家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而真正重要的问题,是因为安南在那个“长夜已至”的噩梦里被关了一个多月。   安南直接从六月底被关到了八月初,硬是直接拖过了整个七月。   ……而圣阿方索做手术,摘除圣骸骨的时间、就是七月一日到七月七日的七天。   因为七月一日是好运小姐的圣日,即“大幸运日”;而七月七日又是“双七日”、即“小幸运日”。从一号到七号刚好是七天,也同样满足好运小姐的圣数。   这是每年只能执行一次的大型仪式——只要仪式刚好从一号到七号覆盖七天,就可以得到来自好运小姐的强效祝福。成功概率大幅上升。   玩家们将其尊敬的称为“圣抽卡日”。   他们也确实感觉,这七天里面运气是真的明显好了不少。   因为之前安南就给玩家们开放了权限……主要是为了方便玩家们使用搜索引擎或者回复消息,他们在迷雾大陆里,是可以使用自己的手机的。   于是,有的玩家会在雾界里“脑内抽卡”。   而七月一日这七天内,就仿佛是爆率翻倍了一样。几乎没有一个十连是不出货的,偶尔还能看到三黄蛋。   基本上来说,出货率大概翻了七倍。   灰教授就是在这种运气的加持下,为“无畏圣者”圣阿方索执行的圣骸骨移除手术。   ……但十连和单抽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这种赌命单抽。   只要仪式失败,被移植者不一定有事、但阿方索他是必死无疑的。   可如果不执行这个仪式……阿方索也已经逐渐无法承担圣骸骨的力量了,他最后也一样会死。   因为经过灰教授的实验,白银阶的超凡者果然还是无法承受圣骸骨的力量。   阿方索坚持了十多年,他的身体已经因此而变得破破烂烂的了——不只是因为圣骸骨的力量破坏了他的身体。灰教授的合剂,更是让他变得虚弱。   安南之前在火车上见过一次阿方索。   阿方索是奈菲尔塔利的哥哥,今年都已经快三十岁了。可他的声音却像是没有变声一样清澈,身高甚至已经比不上如今的安南了。   这正是他长期注射“勇气合剂”,对身体的破坏。   那是用圣骸骨萃取液中提炼出的某种合剂——灰教授在修复圣骸骨的时候,没有将所有的骨片都黏合回去、而是选择了让一部分的骨头再度生长。   多余的那部分碎骨,就被灰教授取走、制成了培养基。   这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勇气”的实体化……从中提炼得到的合剂,能够直接将“无畏精神”注入脑中。为了欺骗圣骸骨,阿方索需要定期在脑中注入这种合剂。   那不是吊个水、或者在身上扎一针的程度。   根据奈菲尔塔利的说法,那是一个连着很多管道的头盔。这头盔的内部,是闪烁寒光的、密密麻麻的针头。数量至少超过二十个,或许有三十多个。   而阿方索就要把这个头盔戴在头上,在灰教授的精确操控下、让这些针头缓慢的旋转着拨开头发、钻入头皮。   也就是灰教授手艺精湛,能够全凭手感将针头刺入到合适的深度……但即使如此,在接受注射的时候、阿方索也会感受到强烈的痛苦。   这个合剂干扰了他本身的发育,让阿方索的发育停止在了十四岁那年。   而这个合剂本身,也对阿方索的内脏和大脑有强烈的刺激和负担。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活不过三年……正是在灰教授源源不断的的后勤保障下,他才得以坚持下来。   阿方索自己其实也很清楚。   他虽然被人尊称为“圣阿方索”,但他其实也知道这个名头中嘲讽更胜于尊敬。   就如同他自己跟安南所说的一般。   他当时说:“虽然我有圣骸骨,但我只是一个窃取了圣者力量的小偷而已。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证明‘圣者的力量是可以被窃取的’……我仅仅只是一个商品展示架、一个模特而已。”   如此悲哀,却又如此清醒。   清醒到了甚至有些可怜的程度。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和奈菲尔塔利没有什么关系,安南也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在打定主意不管丹尼索亚后,安南就直接联系上了奈菲尔塔利——不管阿方索那个仪式处理的如何,现在安南都得去地下都市了。   毕竟他不走,丹尼索亚这边就迟迟没法开战。   所谓迟则生变。   丹尼索亚这边,海盗们还在不断聚集。谁也不知道继续拖下去会发生什么……   所以安南打算明天就离开联合王国。   在那之前,安南得先问问看奈菲尔塔利……她哥哥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幸好奈菲尔塔利也是一位仪式大师。   她也正好赶上了萨尔瓦托雷引发的这波潮流,在自己的住所里换上了镜壁。   不需要有玩家在附近开直播来当传话筒,安南也可以直接联系上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看到镜子上出现了安南的画面,显然也很惊讶。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安南的来意。   不等安南开口询问,她就主动报告道:   “上个月,阿方索的仪式成功了……他现在正在家中休养。”   她这么说着,举起了一小面镜子作为反射,让安南透过这面镜子看到躺在隔壁的阿方索。   只见阿方索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像是十四岁瘦弱少年的躯体,枯瘦的会让人联想到骷髅。   如今正是炎夏的八月,阿方索正穿着短裤。从他微微蜷缩着抬起的大腿上、能清晰的看到凸出骨头的痕迹。   他穿着短袖,异常纤细而白皙的胳膊也给人以这种感觉。那凸显而出的白骨,给人一种死气逼近的感觉。   他的确是活了下来,但仪式也显然不能算是完全的成功。   看这幅样子,似乎阿方索已经把他能掏空的都掏空了、能压榨的都压榨到了极限,才终于从更换骨骼的大仪式中存活下来……即使这个世界有着先进的医疗仪式和神术,但过了一个月、他也依然是这幅奄奄一息的感觉。   但安南心中却出现了新的疑问。   最开始,灰教授是打算将【无畏之骨】卖给弗拉基米尔的。备选则有石中船长、玛利亚、安南等等……但最后除了弗拉基米尔和安南之外,其他人都拒绝了灰教授的邀请。   那么,阿方索的圣骸骨到底被灰教授给了谁? 第1160章 阿方索的继承者   阿方索身上的圣骸骨,无法像是正义之心一样、被储存并封印起来。   一直被圣骸骨萃取液孕养着的【无畏之骨】,拥有相当程度的活跃性。   一旦它突然被人强行挖出,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懵逼——我在这明明待的好好的,原本的宿主简直是无畏这一名词的化身,你凭什么把我挖出来?   挖出来不提,你要是给我再找个下家就不提啥了……你专门把我挖出来、就是为了把我给封印起来?   那圣骸骨可就要立刻暴走了。   失去了大脑的圣骸骨,只会无脑将之前储存起来的力量全部宣泄出去,一直到全部宣泄完毕才会终止……然后就要被灌装到龙眠药酒里面了。   灰教授那边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宿主、吸取不到情感的圣骸骨,不可能威胁到黄金阶的超凡者。甚至白银阶的超凡者都不一定会死。   但是其他人肯定就要遭殃了。   几乎全身骨头都被剖出来的阿方索,别说逃走了——如果没有人立刻治疗他,哪怕有仪式吊着他的命、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直接嗝屁。   除此之外,如果移植失败的话,那么他还是要死。   这就要稍微好一点,因为被移植者也得给他陪葬。两个人一块嗝屁起码有个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而如果阿方索不在七月完成移植,他最后还是要死。   因为这种单纯考验运气的操作,只有七月初有加成。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就要再等一年;而阿方索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可能再撑一年了。   既然阿方索活了下来。   那就说明灰教授不光是有着移植对象,而且最终还移植成功了。也就只有这样,阿方索才能得以幸存。   只要接受圣骸骨移植的不是逆冬者,具体是谁安南根本无所谓。而且安南也对“无畏之骨”没有什么兴趣——要知道,无畏之骨是复数的圣骸骨。   具体来说,是从脊椎到肋骨到锁骨,从肩胛骨到尺骨和桡骨的这些部分。大致来说,就是从趴下的人的上半身能剖出的骨头……拼在一起,大概能凑个永恒梦魇或者鬼斯通。   这意味着,一旦无畏之骨的宿主产生了畏惧之心,那么这些骨头全都要飞出去。   那可太尼玛吓人了。   而安南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蠕虫。   老实说,安南对自己“会不会对蠕虫感到畏惧”,心里根本没谱。   蠕虫毕竟是文明之敌。那种规模的敌人,让安南以个体的层面去对抗他……让安南保证自己完全不会怕,那是不可能的。   而安南也根本不可能注射灰教授发明的圣骸骨提取液。   安南原本就信不过灰教授。   更不用说在毫不抵抗的情况下,让它拿着锋利的针管扎自己头皮;还在自己体内胡乱注射一些根本不清楚具体配方是什么古怪液体……   不必让自己来继承“无畏之骨”,这只会让安南感到庆幸。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   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逆冬者和石中船长都被安南整没了、不落之盾又被灰教授自己整没了,地下都市还能剩几个黄金?   难不成最后是灰教授自己上了?   安南可不觉得他那个状态,能被无畏之骨认可。   随后,安南从奈菲尔塔利口中,听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名字:   ——尼乌塞尔。   那位被凛冬公国派遣到地下都市,至今尚未被启用的间谍。同时也是孢殖磨坊的监督者,一位青年掘者。   与此同时,他还是奈菲尔塔利的男友——或者也可以说是未婚夫。他们除了没有在形式上结婚、没有领取结婚证明,已经和真正的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安南也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结婚……因为尼乌塞尔还顾忌着自己作为间谍的身份。   虽然地下都市没有通行各个城邦的律法、通常来说也对各个城邦的间谍视而不见;甚至地上还存在着光明正大买通当地的掘者和智者,间接操控某个地下都市的国家。   但尼乌塞尔仍然担心,假如他被发现是间谍的话、那么奈菲尔塔利可能也会被他牵连着遭殃。   “但尼乌塞尔可不是超凡者啊!”   安南忍不住说道:“他不是普通人吗?我记得尼乌塞尔连超凡者都不是吧。”   让普通人来继承圣骸骨就离谱。   “确实如此。”   奈菲尔塔利叹了口气:“我和他都不是超凡者——我当年只学了仪式,没有学法术。所以我们还聊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比如说孢殖磨坊有了新的智者和掘者,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国家旅游。   “但就在两个月前,阿方索来到我家里、和我道别。”   “道别?”   “是的,”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老师他不可能让凛冬大公继承圣骸骨的——哪怕是被移植者,也有至少15%的死亡率。他如果这么做了的话,估计冬之手很快就要来了。   “而逆冬者已经死了,石中船长也神秘消失了。宝船白银的故事,很久没有连载了……就像是石中船长不知道在哪里死掉了一样。   “如果实在找不到人的话,那么阿方索就只能牺牲自己、用生命来封印圣骸骨了。他会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冲到灰雾之外,在距离文明世界很远的地方死去……估计我连他的尸骸都不会再看到。   “所以他专门来最后看了我一眼,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有的是他的遗产,有的是给我留个念想的……然后这事就被尼乌塞尔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之后,向我询问——他能否继承圣骸骨?   “理论上来说,普通人的确有可能继承圣骸骨。   “因为如果圣骸骨没有被封印,以完全失控的状态存在于大结界之内的话,它完全可能被某个‘情绪突然变得非常强’的凡人诱惑。”   实际上,普通人得到圣骸骨后,他们的生命本质就会被直接擢升至黄金阶。在他们死后,也会在原地形成麻烦的扭曲级噩梦。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些普通人并没有经历过白银阶,他们是完全的“凡人”。   只有拥有白银之魂的超凡者,才能稳固心神——这时他们再进阶,就会获得圣骸骨中原本储存的职业。   而如果到了黄金阶,意志坚定不移、如同黄金般永恒,他们一旦掌握了圣骸骨,只要不想死、甚至可以活很久很久。   可普通人,最多一个月……就会逐渐冷却下来。   普通人本就没有什么立场,也并不极端。他们既不混乱也不守序,既不邪恶也不善良,只是浑浑噩噩庸庸碌碌随波逐流的大多数而已。   但根据圣骸骨的机制,一旦圣人否定了自己获得圣骸骨时的誓言、圣骸骨就会抛弃他们。   “就算尼乌塞尔真的继承了圣者,一旦他后悔了、他就会死;而能够欺骗圣骸骨的圣骸骨提取物,就连阿方索都承受不住……   “我就跟他直说——你是无法使用圣骸骨提取物的,所以你当不了圣者。我当时的意思其实是说,既然阿方索哥哥难以拯救,至少你不要也离我而去。   “但他沉默了一会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连续好几天他都没有回来,我有点慌了。因为孢殖磨坊已经被老师的仪式圈了起来,他根本无法离开。   “在那之后的第四天,他和老师一起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的消息。   “阿方索有机会得救了。虽然只是有机会……因为尼乌塞尔通过了圣骸骨的检测。   “——他的确可以成为无畏圣者,无需注射萃取液。”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的表情异常复杂。 第1161章 是我   尼乌塞尔的身上,存在着无畏之骨的相性?   安南闻言,心情也变得和奈菲尔塔利同样复杂。   明明这家伙看起来就像只无忧无虑的大金毛一样……看上去非常阳光的样子,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他的话。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会对他放下戒心、在很快的时间内和他成为朋友。   这并非是来自于尼乌塞尔的演技或者某种社交技巧。   而是因为尼乌塞尔的真心——   他的确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但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未必就会有很多朋友。   真正的原因是,尼乌塞尔是一个“和他相处会很舒服的人”。   “尼乌塞尔跟我说……在他还没有离开家乡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这样教育他。   “他说,‘男子汉不能斤斤计较,不能挟恩图报,不能知恩不报。’   “‘但做到这种程度,你依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能被人依赖的男子汉。’   “‘因为你要能够抗事、要能够解决问题。要时刻心怀在关键时刻为他人献出自身的勇气,也要有尽量不要让事态发展到最糟的智慧。’   “‘这样的话,你就能够被人信赖。你就可以领导他人、团结他人、保护他人。可这样的人是孤高的,是没有朋友的——如果你不希望自己被人敬而远之、孤身一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助你的话。’   “‘还要再记住一句话。那就是不要用对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人。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你身边就肯定有朋友了,’他的父亲这样说,‘但如果你不希望被朋友背叛、或者被朋友拖累——那么你还要做出最后一件事。’   “‘那就由你来选择朋友。你要用自己看人的眼光,来筛选自己的友人,而不要让他人来选择你。’”   奈菲尔塔利如此说道。   她对尼乌塞尔所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连回忆的过程都没有,便飞快说出。   她轻声说道:“我认为,这句话其中隐藏着‘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的自信。但我并不认为这种自信是坏的、是傲慢的,它给我一种……如同太阳般的味道。   “我其实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他为何能被圣骸骨所认可。”   安南在镜子这头缓缓点了点头。   他也理解了。   “——是我小看了尼乌塞尔。”   安南诚实的说道:“如果再见面,我要对他道歉。”   和安南所想的不同,那个让人联想到金毛大狗的尼乌塞尔,不只是“正直与聪明”的那种程度。   他是真正在心中燃烧着火、在眼中闪耀着光的人。   他父亲的正确教育是一方面,而能够确实的吸收这教育的内容、同样也能证明尼乌塞尔个人的能力、性格与天赋。   这样一个人的品性,可称“君子”。   尼乌塞尔只是当个间谍着实可惜了。   以他的能力,甚至可以治军、治国。虽然可能在智慧层面上确实所有缺失……但这也没办法。   毕竟智慧并非全是天生,也是需要开发的。   像安南这种生而知之者毕竟是少数。尼乌塞尔从小没有受过高质量的教育,因为他的出身、眼界更是受限,没有被开发过的头脑,所具有的知性也是有上限的。   “而如今,就是尼乌塞尔意识到,需要自己的时刻终于到了……于是他就选择站了出来吧。”   安南说道。   奈菲尔塔利沉默的点了点头。   她看上去,比几个月前更憔悴了一些。   这并非是病颜,只是没有睡好、再加上缺乏兴致,导致看上去没有那么活力十足。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这像是重病号一样躺在床上难以移动的阿方索……虽然阿方索是她的哥哥,但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弟弟一样。   如今阿方索甚至难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床上爬起来,吃饭喝水都需要奈菲尔塔利扶一把。估计要一直到九月一号,等到持杯女的圣日、才能举行大型仪式来弥补阿方索……和一直在照顾病号的奈菲尔塔利身体的亏空。   而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对尼乌塞尔感到忧虑了。   尼乌塞尔既然成为了新的圣者,他当然就不可能只是窝在孢殖磨坊这个小地方当掘者了。   他肯定要在灰教授的介绍下,和大人物们见见面——不是为了让他承诺或者是做什么事,就是单纯认识一下。   不是要让尼乌塞尔认识那些人,而是要让那些大人物们认识一下尼乌塞尔。以免出了什么事,导致得罪了这位圣者。   凡人圣者是最为危险的。   不是超凡者却能够成为圣者,首先就说明了他们的性格非常极端。这本身就是相当危险的讯号。   而另一方面……当他们成为圣者的时候,一般来说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圣骸骨本身除了单纯的力量之外,也会记载一些隐秘。因为在这个世界,知识同样也是一种力量。   而它既然能作为知识的载体,他们首先了解到的,就是圣骸骨挑选圣者的继承机制——也就是【圣者无法违背自己发下的誓约】这一条。   又不是拥有永恒心智的黄金阶超凡者,凡人不可能永不变心。当他们变心的瞬间,就是他们的死期。   既然他们肯定是活不久了——   那么这些原本就无比极端的圣者,又为何要给你们面子?   这是圣者地位高的原因,也是“窃贼圣者”阿方索地位低的原因。   虽然圣者都是好人,但他们却是招惹不得的好人。别的好人讲道理,他们没有那个闲心也没有那个寿命去讲道理——而且对于一些圣骸骨来说,他们也不被允许平心静气的去讲道理。   就比如说,无畏之骨。   这个圣骸骨要求的就是“别怂”。   如果真的顾忌到对方的地位或者力量,而在发生冲突时选择退避、他们可能就会立刻死去。   因此,整个地下都市的智者和掘者,都必须对无畏圣者礼让三分。哪怕是尼乌塞尔要他们见到自己的时候跪下,他们也不敢反抗。   不然真起了冲突,他必然直接先手就把人给秒了。   非常恐怖。   “那么,尼乌塞尔的誓约是什么?”   安南询问道:“他不能退避的条件是什么?或者说,他在什么面前绝不退避?”   奈菲尔塔利轻声说道:   “是我。” 第1162章 因爱而无畏   奈菲尔塔利说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尼乌塞尔的圣契内容是……他可以为我而粉身碎骨。   “他愿意为了守护所爱之人而面对世上一切敌人、面对一切艰难阻碍、面对一切不幸的命运。”   安南能清晰无比的看到她脸上的光辉。   那是为自己的爱人而自豪的光辉,为自己能够喜欢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能够喜欢自己而感到骄傲——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闭上眼睛,轻声道:“而无畏之骨,竟然也将其承认为是一种‘勇气’。”   “那当然是勇气。”   安南答道:“那是坦然面对生活中的诸多苦难、面对命运的诸多刁难,也绝不退避、绝不认输的勇气。   “有些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激情的解脱。能够面对不幸的生活更需要勇气……”   安南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尼乌塞尔能够被圣骸骨所认可了。   但安南没有将后半截的话立刻说出来。   因为直接说起来,可能会让奈菲尔塔利难以理解:   实际上,这是与赦罪师相似的情况……是倒果为因的仪式。   ——正是因为尼乌塞尔对奈菲尔塔利发自内心的爱意,也同时因为他父亲对他的教导。让尼乌塞尔无法放任阿方索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   他无法说服自己,在这里选择逃避。   而与此同时,当他继承了圣骸骨后,尼乌塞尔就有着“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风险。   他并非是渴求安全,厌倦危险与麻烦之人。如果能够保护他人,就算自己死去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假如尼乌塞尔死掉的话,奈菲尔塔利肯定会很伤心。   他发誓保护奈菲尔塔利的世界,其中当然也包括“绝不让她伤心”。因此,“尼乌塞尔随时可能死去”的不幸之命运,本身就又成为了尼乌塞尔必须对抗的敌人。   他必须努力活下去。要让奈菲尔塔利展露笑颜。   为了这份“守护”的意志,他连自己的死都不怕、他连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命运都不怕,并且有决心有决意将其克服。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悖论。   尼乌塞尔正是从这种悖论之中得到了力量。   安南整理了好一会思绪,才将他想到的答案告诉奈菲尔塔利:“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尼乌塞尔会将‘守护奈菲尔塔利的一切’作为圣契的目标,而他本身又将成为你的至宝。所以他又不能割舍自己的生命……   “他必须正视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未来,并决心将其战胜——正是这种【面对必死的命运也从未又一刻放弃】的勇气,才让他被无畏之骨所认可。”   “在尼乌塞尔得到圣骸骨之前,圣骸骨就算到了他在得到圣骸骨之后会发什么样的誓言吗……”   奈菲尔塔利喃喃道。   安南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故意去算。得到圣骸骨后会发怎样的誓言,我觉得这本身应该就是圣骸骨的考量内容之一……”   安南说到这里,突然失神了一瞬。   说到这里……   他不禁开始思考,等自己得到希望之手或者正义之心的时候,他又会立下怎样的圣契呢?   “总之,”安南回过神来补充道,“不用太担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尼乌塞尔甚至有可能成为历代无畏之骨的持有者中最为长寿的。   “相比较基于‘反抗’、基于‘自信’、基于‘强大’的无畏,尼乌塞尔那基于【爱】的无畏之心,或许反而会更加坚韧。”   就像是发誓要比自己老伴活的更久的老头子一样。   不是为了多活那么几天——而是不希望自己的老伴因为自己的死而悲伤、孤独。   两人之间越是相爱,先死的那一方反而越是幸运。   “如果你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你首先要自己过的幸福。”   安南语重心长的说道:“让阿方索能够活下来的人,正是尼乌塞尔。但能够让尼乌塞尔活下去的人——正是你啊,奈菲尔塔利。”   只要他们之间的爱没有断绝……只要奈菲尔塔利还活着,尼乌塞尔就不会死去。   那只一脸傻气的笨蛋金毛,将会像是英雄一样,在奈菲尔塔利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到来。   “不过以防万一,我明天就会前往孢殖磨坊,给你们两个绑定能够保护你们、避免死亡的仪式。当然,主要是给你——你只要过得好好的,尼乌塞尔就没那么容易被圣骸骨排斥。”   安南补充道:“当然,尼乌塞尔可能不在孢殖磨坊……我到时候会去找他。   “我再确认一下。现在孢殖磨坊能够进入了吧?”   “……可以了。在老师将圣骸骨移植完毕后,在回到养骨地之前,就撤掉了的孢殖磨坊的防护结界。”   奈菲尔塔利立刻答道。   她对此显然也有些迷茫:“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安南闻言,微微皱眉。   ……难道灰教授这是用来阻挡我的?   他已经看到了这份未来?   感觉也不太像……   但无论为何,他还是得下去一趟。   安南之前说的不是自己的咒缚“诸光之光”,而是天车之书、也就是系统所赋予的“玩家资格”。   玩家资格的确不可能让人永远获得圣骸骨的力量而不失去……但至少可以让人失去圣骸骨后不至身死、能够再度复活。   尼乌塞尔应该并不贪图圣骸骨的力量,而根据安南的预测、他可以持有非常久的无畏之骨。   但持有圣骸骨也不代表绝对无敌。   当年的无畏之骨也曾经被某位神明击碎。   如果尼乌塞尔死去,奈菲尔塔利肯定也会伤心……所以给这位圣者绑个资格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比起保护可能失去圣骸骨的尼乌塞尔,安南更重要的目的是保护仅仅只是凡人的奈菲尔塔利。   ——安南之前空余的玩家格子,就是要留到这种时候用的。   对安南来说,从属于他的玩家们越多、安南的力量也就越强盛。   而集齐了真理之书后,安南随时都可以直接将玩家拉满的。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拉满玩家,就是为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一下。   安南现在没有成神……他还没有升入光界、成为诸多繁星中的一颗。他无法帮助全世界所有需要帮助的人,那么至少要拯救能被安南遇到的人。   如果安南明明有着拯救对方的能力,对方也有被安南拯救的价值,同时安南也的确有着伸出援手的意愿——却因为他自己的短视而让这一拯救无法变为现实的话,那未免也太蠢了。   由玩家身份所赋予的不死之身;由诸光之光所赋予的复活能力。   能够让一切悲剧跨越这个世界上最为遥远的距离——生与死的距离。   ……真好啊。   安南感叹道。   这或许……也是一种“因爱而上升”的例子。   尽管这个充斥着诅咒的世界混沌而疯狂,但至少爱却能如篝火般明亮。   或者说,正是因为灰雾笼罩整个世界——火焰才会更显明亮。 第1163章 懂人心的安南大公   安南离开丹尼索亚的过程,没有太多的波折。   丹尼索亚为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准备了太久——在如此严肃的事情面前,任何的意外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为了在大众面前证明“安南大公已经离开了丹尼索亚”,安南先是在丹尼索亚进行了一场演讲。   虽然演讲的内容并不重要,但安南还是为丹尼索亚人展示了接下来凛冬公国将要重新开放通商口岸、开放边境的友好态度。   安南承诺,在接下来的五年中、将会优先购入丹尼索亚出产的、包括高质量宝石在内的所有咒性材料,用于凛冬公国下一个阶段的各项基建。   为此,他们将在两个月内将会派遣一只由德米特里带领的专业团队,前往宝钻岛进行实地考察。   除此之外,凛冬公国将尝试性的开放部分超凡者的特别人才许可。   拿到特别人才许可的巫师和仪式师,不仅在凛冬公国内不会再被冬之手追捕……而且他们只要在凛冬公国内生活、工作,就可以每个月领取一笔丰厚的报酬,并且分配住宅、免费提供优质的生活物资。   这个特别人才许可需要进行考试与考察,才能通过审批。但也有一些职业是免考直接开放的……第一批名单中就有“马人先知”,和来自涌泉岛白玉之塔的“白羊女”。   当然,如果联合王国需要他们、也可以随时将他们返招回去。凛冬公国会为因这一批“人才出口”,而每年向联合王国以成本价输送一批霜兽材料。   众所周知,马人虽然隐居、但他们几乎都居住在联合王国菲尔德群岛的某座岛屿中。只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全族都是先知的他们而已。   虽然如今的马人,已经失去了“天生就能习得先知法术”的能力,但马人内部依然传承着独属于马人的特殊先知法术。无论是精确度还是检索范围,都比人类先知要强不少。   如果是有天赋的马人,在成年前后差不多就能成为白银阶的先知学派巫师。同时还能掌握一些如今应该归属于偶像、夺魂学派的古典法术。   他们不只是能够避开人,而且还擅长幻术、结界与记忆修改。如果马人铁了心要躲,实在不可能被人类发现。   ——可以这么说,就连离开了聚集地的马人,仅凭自己的力量都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和精灵不同,马人其实不怎么愿意与人类一同生活……倒是与寿命无关。   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天赋与才能的差距。   不是“成年即白银”的马人比人类的才能强,而是恰恰相反——   目前普遍意义上的人类——也就是“雅瑟兰高种人”的天赋,是“高速学习”。这是他们身为短生种,却能快速掌握复杂的法术与仪式的根本,因为人类的学习能力确实比精灵和马人更高。   而马人的天赋,就是“适应力”。这让如今的马人变得英俊或可爱,与人类极为相似却更加讨人喜欢……但同时也意味着,马人的学习能力比人类要差很多。   普通天赋的马人,很难适应激烈变化的人类社会。   那些出名的马人,之所以能够成为知名的“贤者”,主要在于他们进阶到了白银阶,拥有了凝结态的灵魂、全面提高了各项素质——当然也包括智力。   但话又说回来了……哪怕是马人,都到了白银阶、又为什么要去做一些普通的工作呢?   马人本身欲望就淡薄,因为他们的未来视能够让他们轻而易举的看到,达成每一个目标所具体需要的能力是什么,后续又会得到什么东西。他们甚至能直接看到自己死掉的那一天。   这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借助风灵月影魔教之力叮叮叮直接等级金钱声望全满、顺便看完了后面的剧情……然后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马人实在是太值钱了。   马人的眼睛,可以用来强化各种类型的先知仪式;马人的指骨,可以用来制作切断因果、屏蔽侦测的道具;用马人的头骨,还可以用来制作改变运气的骰子型咒物;马人的皮也可以制成防低温防高温的自变温皮革……   可以说,马人全身上下都是宝。一匹成年马人,如果杀掉后把全身零件全拆了卖掉,起码能卖到两千镑;而如果是活体马人,这个价格还能再高一倍。   在这个农民渔民一年的正常积蓄,大概也就只有两三镑的时代……这无疑是笔巨款。   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护,马人肯定不敢轻易接触人类社会的。   对诺亚人来说,马人是传说中的可怕生物;凛冬公国又对非官方的施法者赶尽杀绝;联合王国到处都是海盗;地下都市生的自由死的随机,被杀掉估计凶手都能轻易脱罪……   唯一比较安全的教国,还不养闲人——在教国所有人都必须工作。任何形式的工作都可以,但绝对不允许无业游民到处乱逛。   而马人又确实很懒……他们能够一眼看到大结局,实在没有什么努力工作的动力。   所以他们只能在联合王国的诸多岛屿中隐居。   但如果凛冬公国重新开放了施法者入境许可——甚至在凛冬大公的亲自担保下,愿意给马人优待的话。   那么举族搬迁到凛冬公国,倒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马人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到未来。   在安南说出了这句话后,新的一种未来的可能就诞生了——马人甚至都不用看到安南的演讲,就能直接看到这份全新的未来。   因为马人独有的种族特性,他们不会被虚假的承诺欺骗、也不用派出一些人来试探,就能直接得知他们所需的一切情报。   安南的演讲,让丹尼索亚的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接下来的收入可以肉眼可见的提高了;对商人们来说,他们又多了一个巨大的、极为空缺的市场和一个稳定的出口海运贸易的对象。   而对贵族们来说……安南还给他们送上了一个绝妙的内战借口。   既然联合王国的大客户凛冬大公说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的兄长就要亲自前往宝钻岛考察;而涌泉岛的白羊女也将要成为重要的人才出口对象。   ——那么,你们这些海盗试图占据这两座岛,是不是对联合王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们是想要刺杀德米特里主教,还是拦截白羊女?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安南还让玩家们,给到场听演讲的分发小礼物——都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都很实用。那都是一些鸡蛋、水果、酒水之类的本地特产。   那都是前一天安南派玩家们从丹尼索亚的本地市场购买的东西。购置量很大,可以说凡是到场听演讲的人人都有,每个人都提着至少一个沉重的大袋子回家。   玩家们听到安南的要求后,顿时会心一笑。   而本地商贩收了这么大一笔钱,也起到了一个广告的作用——来买东西的民众发现全都卖完了,一打听就知道明天会发东西。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丹尼索亚的民众,也对这位异常美貌英俊、带人和蔼可亲的年轻大公瞬间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   这位年轻的大公,甚至还不顾自己的那位、下了演讲台和不少民众握了手!   就算是对平民,他的态度也非常和善。他就像是闪着光芒一样,给人以强烈的温暖感觉。   最后安南离开丹尼索亚的时候,是被这些热情民众送走的。对这个结果,顾问会也很满意——安南大公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丹尼索亚。   可以预想的是……这份用很少的钱、加上不要钱的真心,就能轻而易举买来的声望,还会随着时间推移口口相传,逐渐传遍整个丹尼索亚。   ——这必将成为安南日后通过奥菲诗控制丹尼索亚的伏笔。 第1164章 开始全面创业的玩家们(5K)   和安南一同被“驱逐”的玩家们,也都跟着安南一同进入了地下都市。从丹尼索亚离开的地铁,直接被他们一行人包了几个车厢。   玩家们毕竟是以“冬之手”的身份进入的联合王国。   如今安南离开的时候,他们肯定也要跟着安南一起走。   总之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留在丹尼索亚。   不过玩家们显然也非常熟悉地下都市的生活方式了……随便找了一处下了地铁后,他们就各自散了。   要么坐着地铁,前往自己没去过的城市刷噩梦顺便开一下传送点;要么就直接传送回自己想去的地方,过着往常的日常生活、或者继续他们原本的“任务线”。   就比如说哈士奇的玩具及游戏贩子事业……   就在安南被囚禁到噩梦中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做出来了第一批的成品。   早在安南进入熔岩禁塔的时候、也就是刚刚进入噩梦的时候,哈士奇就往熔岩禁塔投放了一批游戏来作为“内测”。   ——相比较他们最开始的计划,哈士奇这边已经变得友好了很多。至少已经是合法的内测,而不是“物理删档”的封测了。   不过她也的确收获了一批很重要的意见。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巫师们认为游戏的难度太低了。   哈士奇收集到的更精确的说法是——巫师学徒们认为,哈士奇给他们发的游戏、难度没有到“刚好只有他们自己能顺利上手但他们的同学却玩不下去”的程度。   而是所有人都能玩的不错、大家胜率几乎都是五五开。   和成年巫师更注重游戏内涵、公平性、可挖掘性、拓展性等要素不同。   巫师学徒们有相当一部分的注意力,还是集中于现实——或者说,是因为他们的生活领域太过狭窄,因此主要集中于“身边的第二社交圈”。   换句话来说,就是为了攀比。   只要是上过学的就肯定知道——在学生之间是存在“阶层”的。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域,都一定存在基于不同划分方法的阶层。   因为学生的个体之间必然存在差异。   有智力因素的差异,也有非智力因素的差异……有了差异就有了比较、有了群体划分、有了孤立、有了统治,最终形成了原始形态的社会与社交形态。   而这个情况,在巫师塔内也完全一样。   巫师塔的巫师学徒们,都是十几岁出头的未成年小巫师们。   巫师塔的学习,又是一种“全住宿制”的强封闭性的生活……很多小巫师从十一二岁进入巫师塔,一直到十七八岁甚至于留级到二十三四岁都没出去过。   对于巫师塔外的世界,他们的观念已经变得逐渐模糊了。   他们会将巫师塔内的世界——主要是巫师学徒内的小世界看的特别重。   最典型的,就是总是拉着什么人。   他们在幻想自己遇到奇遇的时候,最好也能带上自己的好熊弟好集美;亦或是在打倒什么突如其来的大魔王、“拯救巫师塔”的时候,也能够顺便教训一下自己讨厌的家伙、或者那家伙干脆就被袭击死掉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种诉求似乎显得格局有些小……但这个时代的巫师学徒没有接触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他们所生活的巫师塔,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   对于他们来说,导师的怒火简直堪比世界毁灭;朋友之间的关系远近、仿佛能够决定接下来的一生——而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到他们接近毕业的时候。   等到高年级,有的巫师学徒早早进阶到了超凡者,成为了正式巫师,帮助导师采集影响、或者是离开巫师塔进行各种正式工作,他们都解除了巫师塔的封闭圈子的影响,变成了可靠的巫师……与之前的圈子也逐渐疏远了。   除非是能够跟上他们脚步的其他成年巫师——这些优秀青年人之间就会形成足够的信赖和友谊。   与其说这种信赖来自于“友情”;倒不如说是因为互相知道对方的黑历史、而产生的“了解”。   当然,这种过时的“了解”也可能会反转成背叛。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不会有人永远停留在巫师学徒阶段,也没有人永远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还是昔日那个不成熟的学徒。   因此这种关系往往持续不了几年,也会分崩离析。   而从另外一个极端来说,有的巫师学徒甚至留级数年也没法毕业,他们的老朋友逐渐离去、自己无法离开、却又难以混入到新朋友中去,也会逐渐被迫变得成熟起来。但这种成熟往往就容易是扭曲的成熟。   在这种情况下,巫师学徒们迫切的渴望“攀比”。   因为巫师塔强封闭的环境,父母家系的底蕴、对社会规则的理解和运用、从父母那一辈继承的社交关系、天赋所影响的未来前途等外部因素都变淡了很多……   如果是在外面的学校,或许“带来了稀有的玩具和好吃的零食”或者“带同学们出去吃大餐”之类的举动还能聚集人心。   但在巫师塔内,只有外貌、体格、社交能力、号召力这些表层因素,能够决定巫师学徒们的“阶层”。   因此,那些不受重视的巫师学徒,更加希望能够得到认可与羡慕的眼光、希望能够从另一个层面“变得闪亮”而融入集体之中;而地位较高的巫师学徒们,也希望能够炫耀自己的游戏成绩,来得到他人的追捧和夸赞,从中收获满足感。   ——讲道理,如果他们不是生活在巫师塔里面,开个氪金渠道其实就可以满足这一点。   哪怕是不影响游戏性的内购,比如说开个皮肤内购功能——都不用做的多好看,只要“稀有”,也就足够满足这些玩家的需求了。   因为对他们来说,游戏本身也是为了“现实社交”。   如果安南当时还清醒的话,他就会告诉哈士奇,她应该开放区域性榜单和世界范围内的排位——这是最简单、最持久、但效果可能也没那么好的计策。   这依然只是利用“上进心”布置起来的黏性陷阱,无法完全起到巫师学徒们“游戏与现实完全连接起来”的目的。   ——所谓的“高段位”同学的特殊地位,一般来说只有在他们被同学们请来代练上分的时候,才能够得以体现……   毕竟目前哈士奇的游戏,都没有能开代练的游戏。   或者,也可以增加基于运气的肝物获取途径——比如说肝游戏给箱子之类的,来让这些无法氪金的巫师学徒们直接获得差异性物品。再或者就直接做集换式卡牌游戏也是一样的。   总之,就是凸显出“差异性”就够了。   强大是一种差异,榜单是一种差异,好看是一种差异,好运是一种差异,甚至稀有本身也是一种差异。   差异本身就可以作为话题。   甚至都不需要他们自己获得这种差异……   哪怕是其他人靠着运气获得了稀有的道具,他们对此发出羡慕的声音、也有利于他们融入到社群之中。   最典型的“名画:海豹暴晒图”和“名画:击毙海豹图”,就是这种社群理论在聊天平台内应用。   ——对于一名能被他那位挑剔的老板看上的优秀游戏策划来说,安南读过教育学和心理学也是很合理的。   而哈士奇在这方面,显然就嫩了一些。   她大概意识到了一点,但没有完全理解。她大概在此之前玩过一些AR手游……于是她专门给各地方的巫师学徒们设计了一个新功能。   那就是守擂模式。   在玩家聚集到一定程度的区域内,会生成“擂台”。擂主能够获得相当程度的加成,以及定期产生丰厚的、可分配的资源;但同时也在各种游戏中增加了1vsN的不平等对战模式,也就是“联机打BOSS”的模式。   只是这个BOSS,由他们的同学扮演。   哈士奇试图通过这个方式,模拟出合纵连横的区域斗争,用这种方式“在不提高难度的情况下提高可玩性”。   这个思路本身倒是没问题,甚至可以让这些孩子们提前感悟到“社会的残酷”,以及早晚会遭受到的背刺。   但它显然会这些巫师学徒们的关系形成破坏,甚至在巫师塔内形成一个“没有那么多书卷气”的小社会。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最多半年、就会有一些塔之主或是导师,跑过来对哈士奇抱怨了……   排除掉“误人子弟”这层面的要素,哈士奇的事业还算搞的不错。   她一直在专心研发,而十三香则接过了“对外推销”的职责。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人心的掌握也愈发精通。   从熔岩禁塔卖到了泽地黑塔。   然后他们又卖到了黑耀之塔——作为夺魂和偶像学派的传承之塔,黑耀之塔内部的氛围比其他巫师塔要更加阴沉、恶劣和残酷一些。   相比较那些颇具趣味性的游戏,哈士奇后来亲自改版过的“势力模拟游戏”更被他们所接受、甚至于一口气就到了沉迷的地步。   而黑耀之塔的导师们,反而对此评价很高——他们认为这个游戏刚好可以检验这些未来的夺魂巫师和偶像巫师的学习成果。   如果不能轻而易举的蛊惑人心、识破阴谋和背叛、欺骗他人、挖掘规则和人心的漏洞,那他们的基础知识就等于是白学了。   巫师塔不只是教导法术——实际上教导法术的时间,甚至不到他们课表的六分之一。   数学、仪式学、历史、古代语言、持械及空手的防卫技术等,才是教学内容的大头。   除此之外,翠玉塔还要额外掌握数门语言和非常复杂的理论知识;泽地黑塔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都在培养动手能力;熔岩禁塔要学习各国各地的法律知识,如何与贵族和政客打交道和正确有效的提出诉求,以及一样看破人体与建筑弱点的能力……   对于黑耀之塔来说,心理、政治、话术、策略本身也是他们的教学范围。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白玉塔。   她们除了偶像法术之外,还要学习正统的医术。从人体到疾病原理、从药剂原理到配比、从仪式到神术,从医疗实践到亲手解剖,甚至还要教导她们如何与患者沟通的能力,以及合适的梳理自己心理的手段。   从十三四岁开始,这些预备白羊女就要每天学习到深夜,一直到二十多岁才能毕业。   她们实在没有什么玩游戏的精力和欲望,以白玉塔的严格教导、也不会允许她们玩物丧志。   哈士奇并不气馁。   根据阿电反馈的经验及诉求,她从游戏退了一步——又或是进了一步,开始让十三香发明一些能够让人随时随地使用的解压玩具。   这方面不是哈士奇擅长的领域。   但十三香可以通过夺魂法术,直接将自己现成的思路完整的传递到他人脑中——通过这种方式,他在凛风白塔找到了巧手的工匠,进行“收费代工”。   而这些玩具最后不仅卖给了白玉塔,甚至熔岩禁塔也收购了一批。   他们现在的目标,是通过一些有运气成分的强竞技***、来得到千面幻塔的认可——它可以算是这个世界的权威了。   她创业方面的智慧、显然不太符合自己的ID……这的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贤狼”之名了。   哈士奇与十三香,算是给玩家们带了个好头。   得到了安南的情报,得知“他们现在赚的钱、经营的事业”,将会成为他们转生以后的现实后……很多玩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学着哈士奇进行创业。   林依依把她弟弟一丢,也跑回了联合王国。   之前帮哈士奇打通关系、贩卖游戏的时候,她和自己的“母校”湛蓝钻塔重新联系上了。   湛蓝钻塔那边传来了内部消息——丹尼索亚的这场内战结束之后,菲尔德群岛上空缺的势力必须立刻填满。   不然在海盗被清理之后,还会形成土生土长的“土匪”。结果还是一样的。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丹尼索亚官方那边开放了一定的权限——允许巫师塔增加对所属区域的掌控力度。而这个权力之前是被紧紧把控的,让外出的年轻巫师们必须遵守当地的规则、服从当地的法律。   而本地巫师塔出身的巫师们,也无法在本地担任政府职位。要么去人生地不熟的其他岛屿,要么就去丹尼索亚。   丹尼索亚通过这种方式,在菲尔德群岛形成了高位巫师——当地领主——低位巫师的制衡链。   目的是防止其中一方独大,更是为了防止他们沆瀣一气的串通在一起、对抗丹尼索亚本土,还让优秀的人才不断流入丹尼索亚。可以说是在海盗政策下的一举多得之计。   毕竟能够由平民担任重要职位,这肯定进阶到了白银阶。超凡者在白银阶时获得的优秀学习能力,让他们足以担任所有职业。而对于全世界都普遍缺乏人才的情况来说,这种人才肯定会被官方优先抢走的。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   丹尼索亚打算开放巫师塔的部分权限,其中就包括“选择当地领主”的权责。只是最终的决定权和罢免权都在丹尼索亚那边。   而林依依作为凛冬大公的亲信,同时又是湛蓝钻塔出身……在未来德米特里主教、或者说德米特里教宗视察宝钻岛的时候,这就可以算是一次加分。   当然,她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作为被湛蓝钻塔召回的骑士、带领着一帮“雇佣军”,在驱逐海盗的事件中露脸、被大众认可。   这样湛蓝钻塔就有了在公众面前推举她而不损失声望和信任度的理由,一旦出了事也和他们无关;而丹尼索亚那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肯定会同意。   唯一的要求是,她拉来的人不能是巫师。   野巫师不可能被巫师塔接受,哪怕到了黄金阶都会被看不起;其他塔的巫师来宝钻岛救援、又不可能被当地民众认可;湛蓝钻塔出身的巫师,又不可能被丹尼索亚承认。   于是他们找上了林依依。   这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当然,这举动本身是对凛冬公国、或者说是对安南这一名号的利用。   但林依依也在昨天专门问过了安南。   安南的回应是:“你尽管用。”   在得到允许和鼓励后,也就壮了胆气、终于应了下来——   她把掌握破坏法术的四暗刻一丢,就叫上了酒儿、西酞普兰、美味风鹅、流浪的孩子还有德芙和巧克力,自命名为“非法(指没有法师)势力”。等地铁到了地方,他们找个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就可以换身装扮(指把冬之手的制服脱下来)传送回宝钻岛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之后就可以成为宝钻岛的“官方势力”了。   其他的玩家们,也开始进行各种形式的创业。   实在没有思路的多半等级也没满,于是也就也跑去刷噩梦练级了。   地下都市到处都是副本,刷的新奇又好玩、收益还高。   而暂时没有什么地方去、等级又刷满了的四暗刻、龙井茶和阿电……就跟着安南一同跑到了孢殖磨坊。 第1165章 我已阅读并同意以上条款(二合一)   安南最终带着三位玩家,换乘了一班地铁后一同抵达了孢殖磨坊。   奈菲尔塔利提前就接到了消息,主动提出要在地铁站口迎接安南。   这也是安南没有用传送这种手段直接抵达的原因。   不过前往孢殖磨坊的人并不算多。   虽然安南在很久之前就解决了缠绕着孢殖磨坊的扭曲级噩梦、让这个地下都市的危险警报解除了……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多人口涌入这里。   毕竟孢殖磨坊这里没有什么促进旅游的地方特产、也没有什么收入很高的企业单位,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产粮城市而已。无论是旅游人口还是移居人口,都没有特别要来到这里的意义。   “尼乌塞尔还在养骨地?”   安南询问道。   奈菲尔塔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没有响应我的仪式。但至少昨天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还在养骨地。”   “不用担心他,”安南一语道破奈菲尔塔利心中的忧虑,“他没有那么容易遇到危险和意外。   “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说……现在的他才是‘危险’和‘意外’。”   由凡人升变的圣者,就如同天灾一般。   他们所过之处,无论是贵族还是富商、法律还是习俗,都无法约束他们的行为。   这就像是获得了超人能力的绝症患者一般。   最为宽容与最为绝望的双重命运,就像是无限螺旋的阴与阳。其余类型的“命运”根本无从插足……因为它们的存在变得那样的苍白无力而可笑。   ——既然我都这么强了,我还怕什么?   ——既然我注定要死了,我还怕什么?   尼乌塞尔也是如此。   安南抬头看了一眼如霓虹般闪烁、如星河般绚烂的水晶天花板。   那是地面上的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会惊叹的奇景——这可比湛蓝色的天空好看多了。   但实际上,他们却不会知道……这实际上是由无数光蚁的尸骸堆砌而成的晶壳。   所有地下都市的居民,都必定生活于尸骸之下。   而这本身就是神秘女士设定的大型仪式——地下都市的居民天生具有的“发光的双眼”、和他们那要么纯黑要么纯白的单色皮肤就是这么来的。   并非是特殊的血脉,而是对“出生场景”的检定。   只有“在万千尸骸之下出生”的孩子,才能具有那种特殊的视野。即使是地下都市的居民,在他们来到地面上生下孩子后、也不会再具有那种特征。   这也是为何尼乌塞尔能够拥有这种特征的原因。   他并非是凭借着自己的意愿成为的“间谍”。   而是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这份宿命。   他的母亲被运送到地下都市,秘密生产后再运送回去。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从生下来时,就具有地下人独具的那种特征。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命运】。   其实安南也不清楚,尼乌塞尔是否打算反抗这一份命运。   但如果他打算反抗的话……安南也会支持他。   在此之前,在尼乌塞尔成为圣者之前,安南就取消了他作为间谍的身份、销毁了他在这边的情报。这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一种放逐……但同时也是尼乌塞尔所期盼的。   尼乌塞尔在凛冬公国已经没有亲人了,奈菲尔塔利正是他现在的全部。   他在凛冬公国学习各种知识并长大、进入地下都市冒着生命危险成为一名掘者,并最终与奈菲尔塔利相识,一同成为一座地下都市的实际控制者……   这是他为凛冬公国付出的前半生。   理论上来说,只要凛冬公国启用这个间谍——在他重新回到凛冬公国的时候,他肯定能够升官进爵,成为一名大人物。对于一名间谍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但尼乌塞尔真的在乎这个吗?   凛冬公国又真的需要他作出牺牲吗?   答案是都不。   所以安南打算割断风筝的线,让它远走高飞——在哪里坠毁、挂在哪颗树上度过余生,那是他自己的命运。   安南虽然没有告诉他,“你已经自由了”。但也不打算再启用他……按照最开始的约定,只要一个间谍没有接到启用的讯号、他就要像常人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最好要直接忘掉自己是个间谍的事实。   不必收集任何情报,不必进行任何活动,也不必和任何人接头。就保持静默,像是普通人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好。   实际上,无论是凛冬公国还是诺亚王国,是联合王国还是教国,他们派出的间谍中的多数,都是一辈子也接不到启用信号、整整一辈子都不会“上浮”。   也幸好安南之前就作出了这种决定。   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好人有好报了……   路上聊着天,奈菲尔塔利带着安南一行人,回到了她那个森林之中的屋子里。   “那么我们先签订契约。随后我就直接去埋骨地……”   安南随口说着,问了一句:“你要一起来吗?”   “……也可以。”   奈菲尔塔利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方索。   阿方索嗤笑一声:“没必要担心我的,奈菲。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弱……现在这个情况,比当时强制使用圣骸骨的时候可好多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超凡能力,至少维持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还是想要去看看尼乌塞尔。”   奈菲尔塔利轻声说道。   阿方索轻轻的笑了笑:“去吧,奈菲。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你在家里待了几个礼拜了,每天都是这么心不在焉的。   “反正你平时不也得去城区内的巡逻嘛。白天我怎么照顾自己的,晚上也能一样来照顾,用不着你操心。”   奈菲尔塔利闻言,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抱怨着:“之前有那笨蛋在,我都没怎么处理过孢殖磨坊这边的政务。一直都待在家中研究仪式学……   “现在尼乌塞尔没空在孢殖磨坊闲逛了,我只能出来去听听居民们有什么诉求。结果又是什么钥匙忘拿了、又是什么东西坏掉了,再要不然就是和什么人吵架了……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却把我忙的焦头烂额。   “我都不知道尼乌塞尔是怎么处理这么多事的。之前我还总以为,他的工作无非也就是在城里溜达几圈,逛几个小时的街。如今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孢殖磨坊一共就这么多人。可我每天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五六点才能勉强把事情应付完,偶尔还得加班到六点以后……”   毕竟对于地下都市来说,掘者除了法官、警察等身份之外……其实最主要的工作职权是居委会大妈。   而居委会从来是不会嫌工作少的。   毕竟乱七八糟的活实在太多了……   地下都市的低廉搬迁成本,让换个城市不比退个群麻烦多少。   人多的城市不一定繁荣,但是人少的城市一定会变得毫无生气……人们愿意搬到哪里去,这都是口口相传的“口碑”问题。   只有帮助居民解决这些小问题,他们才能住的舒坦、不会平时冒出来搬家的念头。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安南补充道:“等你和我签订了契约,成为了我的使者之后。你随时可以通过一个低难度、无消耗品的仪式,直接传送回孢殖磨坊。   “一会我们可以先用这个仪式传送到养骨地,教你一下这个仪式怎么用。我记得他们也在那里插过了传送点……我们根本不用坐地铁,可以快去快回。”   “这么方便吗!”   奈菲尔塔利有些震惊:“那岂不是说……哦,我懂了。”   她突然想明白了,安南的那些手下到底为何能“突然出现”之后“突然消失”。   原来就是这个能力。   之后,安南将一本闪耀着绚烂辉光的、一本纯白色的书具现了出来。   它看上去就像是纯白色的大理石、又镶嵌着镂空的像是时钟又像是法阵一样的金色装饰物。   安南其实一直觉得完整版天车之书的外观,有点像是【最终宝典·本我】——也就是狒狒里学者古武的那个外形。   只是发的光是明亮的纯白色而已。   而和安南签约的这个过程,就是让奈菲尔塔利把手放到打开的书页上,并以任何形式的言语宣誓向天车效忠。   之后,其实要经过复杂的仪式。   安南要在圣歌奏鸣、圣光四溢的情况下,向对方询问十三个直指内心的问题。然后在对方答出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后;再由安南列举十三种对方可能面对的极端情况、并由对方再度回答自己的处理方法。   如果都能通过,那么安南接下来就要进行十三重宣告,他念一句、对方应一句“我愿意”或者“我同意”,整的跟婚礼一样……   安南不光是嫌麻烦,而且还觉得侵犯他人隐私——这可能会埋下什么祸端。就算对方可能真的不介意,但安南对他先入为主的“完全了解”,也会影响到他对这个人的了解。   如果的确是比较熟的人也就罢了。但像是奈菲尔塔利这种情况,其实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安南对此进行了本土化的改良与优化,能够保证任何文化层面的人都能够轻松完成仪式。   “我乃升华之徒、循升华之道!我乃天车之徒……我乃追随天车的六百群星之一。我将追随天车御手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   奈菲尔塔利原本就是非常有能力的仪式师。   她本就了解关于天车的情报,因此无需安南教导、她便自行咏唱出了向天车宣誓的咒言。   在此之后。   ——只见她眼前突然弹出来一个半透明的框体,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条款、只要意念一动就可以上下移动。右边还有一个滑块,标记着她看到了哪个位置。   奈菲尔塔利虽然对法律不是很懂,但她算是一个博学之人。她大概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其中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名词解释的部分……剩下那部分里面,在禁忌这一块、一共也就强调了几点:   一个是不能使用天车之力主动入侵异界;一个是不能以天车使者之名在任何世界肆意作恶;一个是不能向其他人透露天车与其他天车使者的情报;一个是在任何世界观下都不可以与天车和其他天车使者敌对。   这让奈菲尔塔利有些奇怪。   难道天车之力还能触及到其他的世界?   指的是梦界还是咒界?   总不可能是光界吧……还是说,是安南陛下那一伙奇奇怪怪的手下所在的世界?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翻看着其他条款。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她肯定会遵守的规则。   比如说尽量遵纪守法啊,比如说尽量保持和常人一般的生活习惯啦,比如说不要主动去死啊之类的……都是一些让奈菲尔塔利觉得有些莫名的规则。   ——难道真的会有人以死去活来为乐吗?   而在权限这一栏里,显示着她必须开放给安南的权限。   因为天车使者是天车御手之眼,安南有着时刻获得她视觉的权限;她需要将自己的灵魂存储于天车之书内部,如果安南进入战斗状态、也需要与其他人暂时结合成为属于安南的一部分力量。   再就是她需要让安南实时确认、并可以随意修改自己的等级和各项状态——这几项权限,都是能够随意复活的必须准备。   “随意复活”这种形态的永生,对奈菲尔塔利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而且根据条款上说,如果签了这个合同、还能附赠“不老不死”的青春永驻效果。并且还可以调节自己的痛觉……这个也让奈菲尔塔利很是心动。   如果以后,尼乌塞尔改变了想法、不再沉溺于二人世界,而是想要个孩子的话……   随后,奈菲尔塔利就看到最下面出现了一行“我已阅读并同意以上条款”。   她思索了一下,勾了上去、然后点了一下“接受”。   ——这个自助型仪式瞬间就成立并完成了。   奈菲尔塔利还来不及感慨安南编制的这个仪式,竟然如此简易……   她就立刻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拉扯着,吸入到了天车之书中。   奈菲尔塔利的物质躯体一瞬之间化为了光——随后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眨眼之间便再度凝聚回来。   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就在那个瞬间……奈菲尔塔利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使。   “现在我是叫……【玩家】是吗?”   奈菲尔塔利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我想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作为一个玩家所应尽的职责。我也已经做好了从事任何工作的准备。”   “我想,你会出现这种想法就是还没理解。”   安南吐槽道。 第1166章 灰   其实安南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本体抵达养骨地。   他在“幻热”噩梦、也就是“双子座”的那个噩梦中,曾经抵达过养骨地附近。   当然,那个时候的养骨地还不叫这个名字。   而是被人们尊称为“灰塔”。   在这里要知道,【灰】这个词在精灵语中同样也有倒影、影子的意思——这个逻辑也很简单。如果说黑是“暗”,那么作为“不纯之黑”的灰,就是次一级的“影”。   灰塔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倒影之塔。   所谓的倒影,肯定要有映于湖中之前的本体。   如果将地面视为湖面,那么灰塔就是“阴影中的巫师塔”。   因为地底都市的诞生,晚于精灵帝国的毁灭、更远远晚于巫师塔落在地上的时代。最开始只不过是一群逃难者的地底人,根本不可能有属于他们的巫师塔。   巫师塔已经形成了与周围的社会和资源共生的关系。   如同泽地黑塔出产的黑火和绿火,与他们所处沼泽之中不无关系;宝钻岛开发出的、使用宝石施法的技术,也和他们周围遍地都是宝石原矿有关。   而风暴之塔能够批量产出玉片,也是因为她们拥有一台“巨型风能光刻机”;千面幻塔更是直接落在好运小姐的圣堂上面。   到了后面,虽然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地底……可他们的社会结构已经成型。   既然他们没有留下属于巫师塔的特殊位置,也不打算、同时也没那个能力为巫师塔提供特殊的资源;巫师塔自然也不会破坏自己已有的社会关系、冒着得罪原地区的风险离开。   同理。   除了巫师之外,其他职业中的佼佼者、也实在没有进入地下的道理。他们本身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会进入地下的,也就是逆冬者或者宝船“白银”的船员那些人。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地上世界的失败者。会选择进入地下的人基本都是如此。   如果不是没得选,谁又会想要背井离乡呢?   就算在两位女神的赐福之下,他们不会饿死、有了地方住,甚至还有地铁技术这种能够让他们通行各国的独有资产……但他们的“传承性”依然还是远远不够。   在这个情况下,灰教授这位“地上人”,能够来地底“办学”,那自然可以得到众人的敬重与吹捧。   灰教授塞提无论是知识还是能力、亦或是个人的品性都比不上塔之主。但地下都市的人反正也没得选……那倒不如把他吹的牛逼一点,这样起码自己上学的时候能爽一点。   自欺欺人了属于是。   不过灰教授显然没有沉溺于这种虚假的名声中。   他虽然被人们尊称为“倒影之塔的塔之主”……   但根据安南的了解,他其实是在进行一种仪式——吞食学生梦想的仪式。   他培养着那些具有璀璨梦想的少年少女们。   然后逐渐误导他们的人生观,让他们走入歧途……最终却因为他教给他们的能力而变得幸福。因而不得不主动放弃“儿时不成熟的梦想”。   随后,这些梦想就会被灰教授收割并存储起来。   他之后转型做圣骸骨行业,其中一个原因是正好赶上了……机缘巧合之下,灰教授正好得到了碎裂的“无畏之骨”,并且真的有能力将其修复。   但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再需要“收集梦想”了。   奈菲尔塔利能够幸免于难,也正是这个道理。   并非是因为灰教授格外开恩,或者留着她有什么用。   只是没必要了而已。   灰教授将灰塔改名为养骨地,其实也正是为了避讳——他担心继续以“倒影之塔”的名义,可能会让上面的巫师塔感到紧张和疑惑,派人下来查看。   而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计划可能就会被拆穿。   所以在灰教授的目的达成后,他就立刻将“灰塔”的名号卸了下去、改成了养骨地。这本就是避人耳目。   不过虽然名字改了,但建筑并没有改动。   安南他们传送过来之后,抬头看到的就是一座通天的灰色高塔。   那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通天之塔”。   这座塔从“地面”一直连接到“天穹”——也就是那层光之壁。而最上面的部分也并没有收紧或是消失、而是埋没于光蚁层中。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有一截隐没于天穹之上一般。   而就在安南五人从外面仔细端详着这座高塔之时。   高塔的门,却是突然自行打开了。   一个让安南有些眼熟的人,就守候在门口。   那个人灰色的凌乱长发披散至肩后。那看起来就像是起床后没有梳理的头发,但却并不感觉到油腻或是脏污。   而他身上披着紫色的托加长袍,暗灰色的瞳孔宛如凝滞的水银。   他的双脚也踏着灰色的布鞋,自左肩至右腰、斜披着一条暗灰色的披带。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走进之后就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酒气。   毫无疑问,这正是灰教授。   他看起来非常友好。   安南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因为安南之前,就从噩梦中见到过几十年前的灰教授。   而现在的他……与当时一模一样!   不是衣服、穿着的风格没有改变这么简单;也不是这五十多年过去,却是一点都没有变老的问题。   而是连他衣着的颜色、那个披带的佩戴角度、他脸上的笑容,甚至于他身上酒气的浓淡……都与当时噩梦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比较相似甚至完全不同,安南都可以理解。但是完全一致就有点吓人了。   ——也幸好安南如今已经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了。他的记忆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仔细回忆一下,安南便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一个细节:   那就是灰教授的发型。   别的部分都完全一致,还可以说是刻意保持。   但他这一头本身就很是凌乱的碎发,明明没有打什么发胶、却也是和当时完全一致!   “……这就是灰教授吗?”   安南沉默了一瞬,转而向身边的奈菲尔塔利旁敲侧击的询问道。   奈菲尔塔利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怎么了吗?”   她很聪明,也很快意识到了安南的迟疑。   “没什么。他一直都是这副打扮吗?”   “是的,”奈菲尔塔利肯定道,“老师从来都没换过。而且就连他身上酒味都没有变的浓烈或者浅淡。我们都说老师是游离于时间的行者,所以才会穿着这么古旧的衣服。”   确实如此。   这是精灵时代——或者说,至少是精灵时代末期的衣服款式。   灰教授是从腓力那个时代活下来,倒也有可能……   看着安南到来,灰教授笑着迎了上来。   从他的口中,溢出了醉人的酒香。   但这次,安南却没有再感到眩晕。   “——我就说,怎么会觉得纺线被触碰。竟是贵客降临……”   灰教授像是一个喝醉的老人般,对几人露出真切无比的开怀笑容。   如同夸张的戏剧演员般,他将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抵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天车……陛下。向您问安。”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察觉,安南却是已经眉头紧皱。   因为灰教授的这个招呼……   与他当时在噩梦中,向“安南”打的招呼,就连一个字都不差! 第1167章 特里西诺的空城计   灰塔之内,灰塔之外。   从外面的晶壁投射下来的虹光,不算强烈也并不刺目。   它落在灰塔敞开的门中,从中斜斜渗透进去。将特里西诺的面容遮住了上半部分。   从安南这边向上仰视,正好能看到特里西诺微笑着的双唇。   沉默保持了一会,灰教授便微微低下头来望向安南:“怎么了,天车陛下?”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您在迟疑什么?”   “……不。”   安南先是下意识的回绝道。   随后他止住了自己的话头,眯起眼睛看向特里西诺:“没什么。   “只是……我应该称呼您为灰教授,还是愈骨者呢?”   听到安南这话。   特里西诺有些诧异的看向安南。   顿了一下,他露出了笑容。   特里西诺称赞道:“很好的反击,陛下。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您称呼我为愈骨者吧。”   说罢,特里西诺便让开了大门、微微躬身示意:“请进吧,各位。”   安南直接踏前一步,走入了灰塔。而玩家们察觉到了气氛便的紧张了起来,顿时一句话都不说就缩到安南身后、同时精神奕奕的打开了直播。   “什么意思?”   奈菲尔塔利显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轻声询问道:“灰教授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安南只是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的。对于偶像巫师来说,名字本身就是力量。”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   奈菲尔塔利会问出这个问题,并非是因为她欠缺知识。   而是因为她缺少关键的情报……她显然并不知道“狼教授”就是灰教授这件事。   不过安南这么一说,她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她就从安南那边得知,“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的本质,其实是悲剧作家的前任教宗“食梦者”这件事……再结合狼教授的情报,她就立刻猜到了一切。   算上“狼教授”的话,特里西诺·塞提一共拥有四个名字。   按照获得的顺序,分别是:   食梦者。灰教授。狼教授。愈骨者。   当年灰教授杀死自己的学生“弗雷德里克·梅尔文”的原因,便是要用偶像法术窃取对方的“名字”,制成“狼教授”这个替身。   对于灰教授这个级别的偶像巫师来说,只要他得到了对方的名字、就可以替代对方生活。   哪怕是和那个人再亲近的人,也只会认为灰教授就是他本人……因为被改变的不只是人脑中的记忆、而是过去与未来。   ——被特里西诺偷走了名字的人,甚至就连曾经的画像与照片中的身姿,都会一并消失或改变。因此根本无需变化成对方的样貌,就能从容不迫的进入另一个人的生活。   特里西诺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第二自我”,不惜让这个世界上多出一个“绝对了解自己”的人,也要强行制造制成了“狼教授”这个身份的原因,就是要将“食梦者”与“灰教授”这两个旧身份从自己身上拆掉。   毕竟,他所信奉的神明——也就是悲剧作家,也是“白教授”喀戎的学生。他当年没有管灰教授通过仪式窃取白教授力量的行为,不代表他永远不会管。   这是后来喀戎跟安南说的秘密。   特里西诺制造“狼教授”之名,并自行改名为“愈骨者”的行为,就让他与灰教授直接进行了切割。新生的“愈骨者”是干净的——他并没有使用过“食梦仪式”、也没有祭拜和信奉悲剧作家、也没有从白教授身上窃夺力量。   这些罪过、这些因果,连同新任教宗的身份,就全部落入了狼教授身上。   而他本人不仅无需再承受危险,而且力量还会大幅变强。   信奉神明的偶像巫师,他的超凡之力就会衰退至少一半——既然特里西诺完全抛弃了悲剧作家的信仰、转而相信自身,那么他自己就会理所当然的变强。   就如同战士卸下了负重一般。   安南的这句话之所以能形成漂亮的反击。   是因为,安南当年真的在噩梦中见过“灰教授”。   也就是说,安南本身就是“灰教授”与“愈骨者”的链接。   如果特里西诺在安南面前,承认了自己就是“灰教授”……那么他将重新与“灰教授”这个死去的身份产生联系,进而让狼教授身上的罪回流到他身上。   这个原理可以理解为……   如今的特里西诺,就像是一个在地下黑工坊里秘密整容过的人。   那么,假如不对他进行特别调查,情况实际上就是“曾经的那个人神秘失踪了”、“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面孔”。   但如果他整容前的孩子,见到他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嗓子“爸爸”、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哎”。这肯定不能算“石锤”,因为不做检定的情况下无法直接判断这是同一个人……但光是这组对话,就会让人们对他心怀疑虑。   而特里西诺要欺骗的,是整个世界。   哪怕没有任何人听见……但只要安南说了、他应了,那么特里西诺的仪式就出现了缝隙。   “而且……”   安南说到一般,突然停了下来。   他靠着这一句话,也同时试探出了新的情报:   那就是特里西诺的确拥有着噩梦中的记忆——   或者说,特里西诺至少清楚自己曾在噩梦中,以“灰教授”的身份见过安南!   “我懂了。”   安南跟在特里西诺身后,握持着“三之塞壬”、低着头的同时嘴唇微微上扬:“我终于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你之前一直躲着我了。”   之前特里西诺在孢殖磨坊建设特殊的防光设施,不是为了阻击安南。而是利用了奈菲尔塔利传出去消息,来让安南起疑、不要第一时间抵达地下都市,影响他即将进行的圣骸骨移植。   而这正是一场空城计!   “——你就是怕我一句话,将你的这两个身份直接打穿。”   安南答道。   如果他重新获得了“灰教授”的身份……虽然不至于获得“悲剧作家的教宗”这个身份,但也不再拥有愈骨者那么纯粹的、对圣骸骨的理解。   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的手术可能失败。   那么如今又为何撤走了那个毫无意义的“防光设备”?   “你是觉得,现在可以见我了吗?那么,为什么是现在?现在和之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无畏之骨已经更换了主人,而它的新主人无需使用你配置的合剂也能生存下来。”   安南轻声说道:“你说‘尽量’。也就是说,你不那么害怕自己的旧身份被链接过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了。”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你即将抛弃【愈骨者】这个名字……对吧。”   听到安南这话,特里西诺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了一会。   转过身来,对着安南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   “不愧是您,陛下。直觉真是敏锐……就是有点惹人厌呢。” 第1168章 仪式:食梦者   毫无预兆的。   随着安南这句话说出口。   灰塔大厅内的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原本淡淡的酒香,突然就变得浓郁了起来、而且立刻劣化为了酒臭味。如果说原本是酒心巧克力、现在就像是被一群喝白酒喝嗨了的大汉围住那么浓烈。   安南身后的玩家们突然精神了起来、也不免在心中暗暗叫苦,念叨着安南的不理智:我的老大,您在这里贪什么嘴呢!   就算要和特里西诺翻脸……   就不能先找到尼乌塞尔,给他签好约、让他获得不死之身之后,挂满一身buff再抱团开boss吗!   这就像是柯南识破了凶手之后,不带警察也不带大人,就在孤身一人前往凶手家中,开始当面指认凶手……   就很勇。   这种情况下,嘴炮结束后就可以无缝衔接solo环节了……   不过他们倒不会抱怨太多。   只会感慨——终于结束了废话,准备动手了。   虽然对话选项没选好,导致不能以最强状态开战,不过倒也无所谓。   奈菲尔塔利非常识趣站在阿电身边。   而包括阿电在内的其他几位玩家,则纷纷展开了咒纹。   颜色各异的咒纹从他们的承载物中爬出,如活物般附着于身体各处。   肉眼可见的诅咒之气从他们体内迸发而出,氤氲着各色的光辉。   但安南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只是与假笑着的特里西诺对视着,两人都没有动手。   感受到诅咒之力的波动,灰塔的偶像巫师们也察觉到了不对、逐渐聚拢过来。   但在第一个人靠近过来,看到这一切之前。   特里西诺身上的气势却是突然一松:“我开玩笑的,陛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你们扣门,我就开门。客人都到了门口,又怎么能把人拒之门外呢?”   ——这毫无疑问是扯淡。   但短暂的沉没过后,安南还是伸手示意玩家们缓一下。   于是这些名义上是“打手”、但实际上还不如自家老板能打的玩家们见状,也就很听话的收回了气势,一一将诅咒封印了回去。   他们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就是来充场面的。   就仿佛打架的时候,身边总得码点人。   最后动不动手两说,但人多了之后看起来至少没那么好欺负……   在他们结束对峙之后,那些闻讯赶来的巫师们、便也被特里西诺挥手赶走了。   他们的身份显然不够格参与这场对话。   随后,特里西诺才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我确实打算更换名字了。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就如同一个正在被追逐的通缉犯,如果要强行与你交换衣服,那他一定是心怀叵测;可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出,那我就只是想要换件衣服而已。   “夺魂巫师也会偶尔调整自己的人格,修改自己的记忆;先知巫师更是会时不时再看一眼未来,看看未来有没有发生改变。   “我身为偶像巫师,我觉得这个【名字】的潜力耗尽、想要更换……这不就像是战士想要换一把武器一样简单嘛。”   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特里西诺慢悠悠的说道。   “的确。”   安南点了点头,赞同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打算使用的新名字是什么,你也不可能告诉我。因为如果我知道的话,你的偶像法术就无法使用了。   “而既然我不知道你的新名字是什么,我也就无法确定你的目的。我就不好对你动手……   “——你不会是这样以为的吧?”   安南说着,上前两步、与特里西诺肩并肩。   他侧着脸、微微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目视前方的特里西诺:“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想吧?”   他们说着,就上了“电梯”。   也就是各种巫师塔里面标配的升降台——在灰塔内部当然也有。   特里西诺沉默了一会,答道:“当然没有。   “因为你还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真的想要猜的话,其实也很简单。”   安南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所谓的触染律……让同一学派的巫师,命运总会互相吸引。弱小的一方会不自觉的靠近强大的一方,就如同摆在悬空桌布中或轻或重的物体一样。双方各自都会产生影响。   “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效果,是因为触染的本质就是‘联系’。基于触染律的偶像法术中,最简单、也最好理解的类型,就是通过他人的头发咒杀对方。   “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如果不能辨别偶像巫师来自哪个派别,就最好不要在他家里吐口水和小便。基于触染律的法术,能够将人体分离出去的、已经与本体无关的部分反过来影响到本体。   “这就像是人本能的不想要将口水或是痰、乃至于鲜血滴在牛粪上或是污水里。而触染法术,就是将这种恐惧化为现实——如果偶像巫师采集到了尿液,他们就可以在尿液中下毒、反过来毒杀本体;落在污水中的血液,也可以在完全没有接触到的情况下,将污水灌入对方的血管中……”   说到这里,缓慢上升的升降台已经抵达了顶层。   特里西诺径直离开了升降台,大跨步的往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去。   但安南却是突然斜斜伸出权杖、拦住了他的脚腕。   “我说的没错吧……教授?”   “非常正确,陛下。”   特里西诺露出和善的微笑:“如此深入浅出的回答,如果是在我的课上,我都要为您加分了。   “但我还是不知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希望。”   安南突然说道:“或者说,愿望。璀璨的梦想。童年的幻梦。能够让他们觉醒要素的才能……怎么说都好。简单来说,就是你从你的学生手中夺走的那些东西。   “如果说吐出的口水、排泄出的尿液、流出的鲜血,都能经由触染律反馈到本体……污染他们的肠胃、膀胱、血管。   “那么,被他们亲手放弃的‘梦’——又何尝不是他们本体的一部分?”   所谓的【食梦者】。   如同当时安南在喀戎面前所疑惑的一样。   如果只是为了吞食他人的梦想来换取力量……这个仪式可太绕了。   那么答案自然是——他寻求的,是这个仪式之外的东西。   “你实际上吞食的不只是他们的梦。而是他们的整个人生……或者说,是他们的命运。”   就像是用木马感染计算机,使其成为自己的“肉鸡”来辅助计算的黑客一般。 第1169章 解脱者特里西诺   特里西诺扭曲了这么多人的梦想,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摄取到那部分要素之力。而是为了将这些人的命运,全部集中于自己身上。   他看似要割取学生们的梦想——但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将梦想托付于自己之手”。   他伪装出了一副好老师的样子,与学生们谈心、确立他们的梦想,并逐渐将这梦想扭曲,让他们过着更好的、只是有些缺憾的生活。   这样的话,这些学生就会将这个梦想留在自己的“学生时代”。   也就是留在他们的【过去】。   安南自顾自的说道:“在那之后,你培养了贾斯特斯,使其进阶到黄金。这其实是为了窃夺【白教授】之名的仪式……”   “……你居然知道喀戎阁下的事吗。”   特里西诺第一次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我还以为【白教授】已经彻底埋葬在了历史中。”   “在那之后你又培养了阿方索,使其成为人造的圣者。这是你为了得到【愈骨者】之名的仪式。   “而这个称号,只是为了能够让你得到对圣骸骨的操控权限——证明了,你是将无畏之骨恢复如初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其实已经驯服了智能本就很低的【无畏之骨】。”   安南一边说着,往前走到办公桌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这个大仪式。黄金阶的超凡者,所能进行、所希望进行的仪式是什么呢?   “那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升华仪式。”   安南说着,瞳孔骤然间变得明亮。   仿佛有液态的金色光芒,如泪般从他两侧眼角滴落、在脸上留下了两道仿佛暗金色的泪痕般的咒纹。   而这两滴液态光芒落下后,便在安南脚下形成了一滩光辉之泉。   周围的地面被极为盛烈的光辉要素所浸染——整个房间形成了安南的光辉之领域。   以偶像法术所屏蔽的真相被揭露。   “尼乌塞尔!”   奈菲尔塔利惊呼道。   只见尼乌塞尔,正被仪式束缚于此。   他被束缚于十字架前,低垂着头颅。无数书页在他身边打开,从中探出由文字形成的锁链、将其牢牢束缚在原地。   他双目紧闭,额头青筋贲起。却是一言不发。   尼乌塞尔全身的血肉都开裂、破碎,如同被人用铁刺鞭抽打拷问过一般。可他身上的衣服却没有丝毫损坏、只是鲜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   ——尼乌塞尔体内的【无畏之骨】正闪烁着异常的红光。仿佛要离体而出,却又被无形的意志死死捆缚在体内。正是这无畏之骨的挣扎,将尼乌塞尔的躯体撕裂。   “我也没想到,他的无畏之心如此盛烈。”   特里西诺感叹着,走到安南身后。   他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他脸上却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明明他只要放弃无畏之骨,就无需再挣扎了……他把自己弄伤成这样,我治疗他、也会感到很痛苦。”   特里西诺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慕酒之人”。   在战场上流行一种应急处理、那就是将酒洒在伤口上,可以使其消毒。如此一来就能延续伤者的生命。   这个概念延伸到偶像学派,就可以用酒浇灌伤者作为施法媒介,来使其伤口瞬间愈合、生命延续。   ——但是,在皮开肉绽的情况下浇上酒液、这无异是一种拷打。   “原来如此,”安南突然说道,“你将我放进来,不是要改变自己的名字。而是要借助我的【名字】,满足仪式的最后一部分。”   安南正是天车。   靠着天车接引他人登入光界的概念……可以用偶像法术混淆概念。   将“安南专程为他到来”,扭曲为“天车为他而来”。   所以他才一直称呼安南为“天车”,而非是安南!   这正是引发飞升之途,打开通往光界的三重门的钥匙!   而尼乌塞尔就是他仪式的祭品之一——如同狂女在酒神的游行上撕碎他人的躯体。让尼乌塞尔的躯体“自行开裂”,就可以满足“狂女游行的痕迹”这一影响。   被他“驯服”、或者说至少短时间内控制的圣骸骨,就能让他得到“真理的原型”的替代之物。   那毕竟是圣人之骸。   所谓圣人……就是能升神而放弃之人。   “你这就猜错了,”特里西诺温和的答道,“我的确想要更换自己的名字。我也想要成神……但用不上尼乌塞尔。圣骸骨也不过是祭品而已,他如果老老实实把我给予他的力量吐出来就好了。   “说起来,如果没有他突然出现的话,我原本打算在七月一日举行这个仪式、将阿方索献祭掉,完成这个仪式的。那样幸运的话,我肯定能够顺利完成。   “我在孢殖磨坊布置了很多用于反制蠕虫和天车的装置。结果你被异界级的噩梦封印,没法过来……我就只能推迟仪式、先把圣骸骨暂存在尼乌塞尔体内,等你从噩梦中出来。   “因为【愈骨者】这个存在,已经被蠕虫和虚界的恶魔所污染了。我想要完成升华仪式,必须先将这两者剔除出去。   “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无形之触从未来蔓延而来。就像是植物的气生根,扎入我的体内;而与此同时,又有漆黑、绝望、疯狂的一团意识钻入我的大脑。   “幸好,这两个大敌入侵我的时机太过一致,才反而让我有抵抗的能力。来自虚界的‘心魔’,的确是竞争不过蠕虫,哪怕蠕虫留在我体内的只是它从这个时代存在过的痕迹。   “能给我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具躯体已经彻底被污染,不能使用了……我必须更换新的躯体、新的名字。   “我既然是被蠕虫束缚却又挣脱之人,那么我将自己取名为【解脱者】。多亏了我的学生们,为我分担了‘被污染的命运’,延迟了我的自我毁灭。如今的我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自行对抗蠕虫和虚界恶魔,仅靠自己的力量从中解脱的天才——这才是我准备好的【创造的工作】、与【至高的冠冕】!   “事实上,在你为我而踏入灰塔的瞬间,我的仪式就已经在运转了。你就算杀掉我也无所谓。这只是我原本就打算毁弃的上一具躯体……如果让你杀掉就能让你解气的话,这整座灰塔都可以送给你……”   特里西诺微笑着,看向安南、声音突然间变得失真:“如果你不担心——危险泄露而出的话——”   他的脸如瓷器般崩裂。   他的额头突然破碎了一个角,黑色的透明触手如疯狂的植物般从中探出、眨眼间密布他的大半张脸。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的吸食着什么。   “——再见了,安南陛下。”   【愈骨者】特里西诺最后说道。   他第一次念出了安南的名字。   完全放弃了抵抗,将身体与灵魂交付于体内的两个敌人的特里西诺。几乎是瞬间就被敌人占据了躯体,失去了生命。   危险的气息眨眼间泄露而出。   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准备降临于此,为这个世界带来平等的毁灭。   安南顾不上去寻找特里西诺的新躯体。   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指向了被捆缚着的尼乌塞尔。   “——【下来】!”   安南敕令道。   那并非是敕令法术,只是【严厉】之要素的使用。   但只是这么一指——在安南强大无比的存在性面前,那个以敕令学派的【书页锁身】构筑的仪式,骤然崩解。   而在奄奄一息、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的尼乌塞尔摔落于地的瞬间。   安南胸口迸发出辉煌之光。   名为【诸光之光】的太阳纹路同时烙在了尼乌塞尔胸口。   与此同时,安南毫不犹豫的、伸手探入尼乌塞尔的胸口。辉煌之光直接灼穿了他的灵魂、将他的身体崩碎。   随后,赤身裸体的尼乌塞尔,便立刻在原地以巅峰状态清醒的重生了过来! 第1170章 被毁灭的虚界之景   那是来自安南的咒缚,【诸光之光】的复活效果。   没错,尼乌塞尔其实受伤远没有重到必须复活的程度……他仅仅只是“皮开肉绽”这种程度。   在无畏之骨的辅助之下,哪怕全身支离破碎、被火焰烧成焦炭,但只要意志和决心没有动摇,就会以加倍的速度恢复过来。   按常理来说……安南“诸光之光”的无条件满血复活,对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那么这个时候,安南其实直接切换到治愈灵气、最多再加上神圣领域,几秒钟的时间就能把尼乌塞尔奶回来。   但安南其实怕的是,特里西诺会从尼乌塞尔身上重生。   尼乌塞尔被束缚的姿态太过诡异。   如果说这是为了将尼乌塞尔控制在这里、或者让他难以挣扎,尼乌塞尔大可选择更为牢固的束缚。但他却只是选择用仪式持续释放【书页锁身】这种法术。   安南只要拿手一指、说一句话,就能崩碎这种简单的仪式。   它甚至没有任何加固,脆弱到了一触即溃的程度。   就算安南不想将其解开,可一旦他们在这里开始交战,也可能会波及到这个仪式。那样的话,仪式就会被解除、而尼乌塞尔将被释放出来。   同样被“束缚”,然后得以“解脱”;又同是“天车”抵达此处的原因;而且同样都与无畏之骨有密切的联系和操控权……   顺着无畏之骨,特里西诺可能会直接钻入到尼乌塞尔体内。   所以安南才会果断给尼乌塞尔套上【诸光之光】,然后直接杀掉他。这样的话,尼乌塞尔就会以自己的巅峰状态直接重生,同时驱散掉他之前被挂上的各种标记。   安南第一时间,先确认了醒来的尼乌塞尔是他本人……特里西诺的确没有从他身上重生。   随后,安南便直接将真理之书具现于他面前,抓住他的右手按了上来、同时简短无比的说道:   “打勾点同意。”   清醒过来的尼乌塞尔没有丝毫犹豫,便立刻照做。   从安南破坏仪式,到现在签订契约,整个过程还不到两秒。   特里西诺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崩溃瓦解,玩家们和奈菲尔塔利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尼乌塞尔就已经被安南纳入掌控。   到了现在,其实就算特里西诺真的从尼乌塞尔身上重生也没有关系了……   ——虽然他的上一个名字被蠕虫污染,但尼乌塞尔这个名字也已经被安南完全“浸染”。   尽管安南从来没有用过,但其实安南是有着对玩家的绝对掌控权的。   哪怕是后天被他纳入到玩家群体中的人也是如此……而偶像巫师的替代,不是异形的破腹而出。要继承名字的话,也会被继承他之前签订的诸多契约和合同。   在尼乌塞尔已经和安南成功签约后,特里西诺就再也不可能从他身上爬出来了。   安南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回过头来,开始准备对抗那个即将从特里西诺的躯壳中爬出来的不知名敌人。   玩家们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   包括尼乌塞尔在内,他们手中的武器化为了纯粹的光辉,而他们的身上披上了轻巧到完全感受不到的光之甲。   ——在他们身后,还有两片光翼自肩胛骨处钻出、砰然展开!   而“特里西诺”的躯壳,也终于摇晃着破碎。   漆黑粘稠的触手如同石油般,从他满是裂纹的躯体中探出。就像是一艘沉入海底的船,从裂隙处长满了珊瑚与海草一般。   如果是普通人站在这里的话,想必会因为这无比深沉的憎恨、疯狂与饥渴,而骇然到动弹不得吧。   但安南抢先一步展开的【群体光辉护盾】、【群体光辉之翼】、【群体光辉武器】三板斧,却闪耀着光辉、将那来自异世界的敌意拒斥在外。   粘稠到如石油般的触手,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粗壮之手——亦或像是扭曲的一棵树,从“特里西诺”的脑壳探出、蔓延至高空。   那是既不美观、也不合理的扭曲存在。   它如今的形态,也并非是它原本的形态……而是在世界毁灭之后,与毁灭后的世界共存的扭曲姿态。   ——那是真正的恶魔。   它高高扬起的手并没有落下、也没有握向玩家们。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没有这种战斗意识。因为他们战斗的方式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   它使出了安南从未见过的招数——   只见那来自异界的恶魔,从“手臂”的尖端探出的六根纤细如树杈般的“手指”,纷纷探入于虚空之中。   下一刻,它像是撕碎包装纸、又像是拔开了塞子……用力拽住了什么东西,将其向下猛然拉动。   就像是垂直拉动灯绳一般。   但周围的世界却是骤然扭曲。   那是艳丽到怪异的异界之景——被毁灭之后的姿态。   如同珂拉琪风格的拼贴画,不断发出各种细微的噪音。仍然保持之前“画风”的安南一行人,并没有被这种画风所同化,因此显得格外突兀。   但那个扭曲的怪物,却和这怪异的画风化为一体。   双翼实际上是巨大手掌的棕色蝴蝶,双翼是树杈的黑色蝴蝶,双翼像是血红色的花团的红色蝴蝶,双翼看似非常普通、却描绘着颤抖眼球的飞蛾——   而周围的世界,像是诸多画框般的框状体,挂在了五颜六色的墙壁上。画框内没有画,只有像是桌布一样有规则的图案……以及奇怪的纸片生物,像是皮影戏般从画框内穿行。   几何形状、各种质地的墙壁,胡乱拼凑在一起,甚至留下了不少缝隙。透过那些缝隙、可以看到一只只颤抖着的、颜色各异的眼球。它们就像是从饭锅中溢出的泡泡一般填满了所有的缝隙。   “……这就是虚界吗?”   安南下意识的喃喃道。   但他却并没有说出他所熟悉的话来。   反而是从他口中溢出了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尖锐噪音。那个声音让其他几人困惑的望向安南。   安南只是摇了摇头,指向中间那个有着巨大的“一条手臂”、像是巨大无比的毛虫般的奇怪生物。他自膝盖往下还是特里西诺的身体结构,而整个头颅和上半身的躯体,都变成了那种极具弹性的蠕虫结构。   这是恶魔还是蠕虫?   安南其实也拿不准它的本质。   但只有一点能够让安南确定——   那就是……   只要干掉它——或者【它们】,他们就能活着出去了。 第1171章 安南的崇高假身   在这个怪异而离奇的世界中,安南甚至无从分辨薄面与立体。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纸片马里奥或者魔女结界里面的使魔般以片状存在,但那个眼球却又分明是立体的……   他脚下甚至都没有地面。   传来的是一种软绵绵的别扭感觉——就像是踩在棉花糖或者鼓起来的塑料袋上。以这种力道,它们明明不可能撑住安南他们的身体,可他们却的确就这么站起来了。   因为这种无用适应的感觉,安南甚至无法判断这些魔物与自身的具体距离。   领会了安南的意思。   四暗刻第一个动了手。   他从怀中抽出一沓颜色各异的卡牌,将魔力注入进去、将其触发之后,便将其四散着投掷而出。   他甚至能够将一沓卡牌,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向着不同方向的敌人分别掷出——这正是来自潜行者系的灵巧双手赋予他的能力。   这些卡牌离开他的手后,就瞬间改变了画风。   就像是从三次元变成了二次元……或者说,从写实风的物体变成了印象派风格的油画。   这些卡牌纷纷爆炸——但却没有起到四暗刻想要的效果。   因为它们的爆炸“太过卡通”。   它们爆出了各种奇异颜色的烟雾,将那些“蝴蝶”炸到扇扇翅膀、晃晃悠悠落了下去。   与其说是被炸死了,不如说是睡着了、或者被击倒了。那些有着眼睛的“蝴蝶”,落地之时眼睛甚至变成了圈圈。   但实际上,这些卡牌的威力足以将整座灰塔直接掀翻——能够将特里西诺的尸体轻而易举炸成粉末!   “——【癸拷锟】。”   龙井茶似乎想要发出敕令,但他所说出的话就像是变成了乱码一样。   不仅安南听不懂,甚至就连【世界】也听不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已经不在原本的世界了!   安南渐渐理解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这个恶魔是如何做到的,但安南他们的确被拖入到了“虚界”之中!   ——而眼前的这一切,正是世界被毁灭以后的样子。   法则彻底崩坏,一切原有的规则变得混乱无序。因果完全断裂,这个“结界”还是靠着东拼西凑,才能从已经被毁灭的世界中“凑出”一个结界。   所以它看上去才会像是拼贴画一样,充满违和感与强烈的不真实感。   看着他们笨拙的样子,那些“蝴蝶”发出尖锐的噪音——那似乎是某种笑声。   黑色的“蝴蝶”飞了上来,就如同逐渐被用尽的毛线团般瓦解——黑色的荆棘自他们体内抽出,以缓慢的速度蔓延向四暗刻。   四暗刻想要躲避,而龙井茶也念出了让他躲开的敕令……但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脚下的大地,并不因为“反作用力”而能够让他们移动。他本能的想要遵循他们原本世界的规则,然而这个世界却并不提供让他们躲避的可能。   但好在四暗刻本能的抓住了一张牌,想要顺着那荆棘砍去——被他握在手中的卡牌,在被当成武器出手的瞬间化为了片光。   它轻而易举的斩断了那黑色的荆棘,从中却爆出了墨绿色的某种粘稠汁液。已经只剩下一小团的“蝴蝶”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被打了一下却没有坠机的蚊蝇一般,晃晃悠悠的往后飞了一会便倒了下来。   这一击给安南了新的启发。   ——这个世界禁止了他们说话,甚至禁止了他们走路和跳跃。脱手而出的攻击,也被虚界的混乱规则同化,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但是,“群体光辉武器”却依然有效。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原因。   那是因为,这个能力掺有“要素之力”。   而要素之力的本质……   就是虚界之血!   和来自雾界的法术、战技等能力不同,要素之力正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也是能够在这个世界中使用的东西!   安南这么想着。   他伸手猛地拍了一下身前两人的肩膀。   随后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光翼。   事到如今再教导他们飞行,的确不太靠谱……   但好在根据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们只能尝试着飞起。   龙井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飞了起来,四暗刻和尼乌塞尔稍微努力了一下也飞了起来。至于剩下的阿电和奈菲尔塔利,都没有能够顺利的飞起来、却反而学会了“瞬间移动”。   这是原本就赋予在【群体光辉之翼】中的力量,也被这个世界所认可。   “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   安南喃喃道:“如果说,只有要素之力在这里才能不被扭曲的话——”   保持着强烈的、永不磨灭的希望之心。   那是从“长夜已至”的噩梦中,被安南读懂的……属于天车的本质力量。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完全调用真理之力。   塑造出完美的、究极形态的崇高假身!   随着安南念出乱码般的不被理解的语言。   安南身下流淌着的光辉之池突然开始扩散——安南就像是要自爆了一样,身体逐渐盛放出越发强烈的光辉。   而就在这时。   在安南身后,由纯粹光辉形成的人形拔地而起。   ——那是造型英武的无面之神。   她大概有三四米高。   她的左手探出、化为而不是持有着巨大的光辉之盾,护住安南的左侧身体。但奇怪的是,这盾面上却有一个光滑无比的、大概有安南心脏那么大的洞,能够让安南直接从里面看到外面,仿佛它挡了个寂寞。   而她的右手着化为一把完全由光芒组成的十字长剑,就和玩家们手中的光辉武器一模一样。   她头上戴着辉煌的、闪耀着虹色光辉的七重王冠——王冠的上方仿佛有一个漏斗、不断从正上方向下涌入了什么东西。正是这个“漏斗”,为她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身上套着处处镂空的臻冰龙鳞轻甲。从缝隙中透出了内部那一点都不耀眼,只是让人感觉到明亮的纯白色光辉。   她完全没有面容,脸是由白色的光辉组成的、五官空白一片。甚至就连头颅的形状看起来都很是抽象……整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女武神踏在了金色的原野上。   而在她的身后,探出了七对颜色各异、角度不同的光翼。   那正代表了安南所拥有的、除却光辉和霜之外的七重要素——   根据光翼自上而下的顺序,分别代表了【智慧】、【理解】、【慈悲】、【严厉】、【美丽】、【胜利】、【荣耀】的七种要素。   她踏在安南身后,就给人以异常强烈的安心感。   而安南自己的胸口正闪耀着太阳之纹,瞳孔中不断流出液体之光。   靠近安南的这些扭曲的异界之物,就像是变得“安详”了一般、逐渐失去了活性。周围那凌乱破碎的拼贴图案,也逐渐被“纯白”所浸染。   那丑陋而怪异的姿态,竟是在逐渐被梳理的有秩序。   就像是一团无形之火在蔓延……那些被烧尽的“扭曲”,灰烬却变成了“美丽之物”。   安南抬起右手,虚虚指向恶魔。   而在他身后,第一次显露出完整姿态的纯白女神,也同步举起了自己右臂化为的十字剑,以同样的姿势指向恶魔。   身后的七枚光翼,逐一点亮—— 第1172章 斩断诅咒:至怨至恨   纯白女神头上的七重冠,闪烁着越发盛烈的虹色光辉。   而安南身后的光翼上越发明亮的,七种不同颜色的光辉、正如同白光从棱镜中拆分出的诸多光辉。   安南只是存在于此,从他身上盛放的光辉、就将周围混乱而破碎的世界逐渐愈合。   这无疑也是一种浸染、一种感染——如同在加入了一份晶种后,周围浑浊无序的溶液就会被逐渐“同化”,以晶型或立体构型相同的姿态进行结晶。   混沌的一方能够顺理成章的将秩序污染、侵蚀……没道理反过来就不能让秩序同化混沌。   周围混沌的世界,都像是逐渐结霜一般、恢复了秩序。   而被安南与他身后的纯白女神指着的恶魔,则发出了悲鸣、努力试图避开这种“瞄准”。   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安南的光辉领域完全展开,那家伙身上充满诅咒与憎恨的黑气如融雪般被驱散、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本质。   那并非是什么触手,也不是什么树。   那个从特里西诺的头颅中钻出的……   它实际上是一朵枯败、扭曲的花。   那个将安南与玩家们拖入异世界的技能开端,如钉向天空的黑色纤绳般纤细锐利、像是把什么东西拖了下来的“五指”——实际上是它的花蕊。   而之前从特里西诺破碎的额头处探出的,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实际上是它的气生根。   密密麻麻的根须将藤茎缠绕起来,将自己包裹的如同一团蚕蛹。   而原本可能盛放的花朵早已凋谢,干枯的花瓣裹挟着异常突出而具有活性的、异常强韧的花蕊。   从那些蝴蝶体内钻出来的黑色荆棘,之所以被斩断后会=溅出墨绿色的粘稠汁液,也正是因为那并非是鲜血。   这恐怕也是周围飞舞着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扭曲怪异的“蝴蝶”的缘故。从蝴蝶释放荆棘的时候,自身会变小的情况来看,那些蝴蝶甚至恐怕都是这朵花用自己的力量、自己捏造出来的。   “仅仅只是……一朵小花吗。”   安南清晰无比的声音,响彻在这异界之中。   那是蕴藏着【理解】之力的言语。   跨越了言语、文化甚至世界的隔阂,能够让人直接理解其中的含义、甚至能够直接了解真正的内心。   哪怕对方只是一朵枯败的、扭曲的花……也能听懂安南的话。   “在这被毁灭的扭曲世界中,同样扭曲、却用尽全力生存下来的一朵小花。   “能够凭借着心中的恨意,坚持到这一步真是了不起。”   安南渗透着悲悯的声音响起:“但只能说……我很抱歉。   “——你的复仇将终结于此。”   这时,安南身上盛放的光辉领域、已经将整个结界覆盖。   以【智慧】推断对方的存在;   以【理解】感悟对方的怨恨与执着;   以【慈悲】将这份歪曲之欲背负到自己身上;   以【严厉】让扭曲增生的错误之物瓦解消散;   以【美丽】进行补充、填补已缺失之物;   让矛盾消解、怨恨消散,将一切的不完善化为完善,从根源确定【胜利】之果……   ——并将【荣耀】之光,平等的赋予败者。   虽然对安南来说,只要一束光炮、一口龙息,就能直接毁灭这朵小花——从他体内迸发出的光辉,能够直接消融掉多余的怨恨、使其魂飞魄散。   但安南却还是选择,使用自己的新力量,将这残魂得以净化、修正。   原本的它,或许会被直接灼穿、撕碎、冻裂,最后残魂被完全分解——然而现在,安南却给了它一个机会。   如今的它,已经被安南净化完毕、能够融入于雾界之中。虽然初始的一段时间会变得浑浑噩噩……但当它再度觉醒神智的时候,它将直接成为这个世界的自然之灵。   它将获得真正的智慧与理性、而非是混沌的毁灭之欲。   下一刻,安南的右手食指、轻轻往眼前一点。   从他身后立起的崇高假身,也同步将剑刃向前指去。   一束虹色的光辉闪过——它在落地之后,便想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旧世界被新世界改写、覆盖。   那些拼贴画般的墙壁,化为了纯粹的白色墙壁。   那些凌乱的画框都变得完整且整齐、上面血腥而扭曲的图画变得完整而清晰。上面描绘的都是一个小女孩和花花草草、小兔子、小松鼠和鸽子之间的故事。   周围如同颜料撒了一般的五颜六色的地板,也变回了草地、墙板的裂隙恢复平息,那些瞳孔消失不见。从再度变得透明的窗户中映入的,是纯澈的光芒。   ——那是与雾界、与地球没有什么区别的平凡世界。   安南顿时恍然。   他当时的推测是正确的。   从梦界之河中能接触到的世界,的确都是来自平行宇宙的【不同的地球】。   拥有不同的设定、在不同的时期、拥有不同的力量。所谓的“虚界”在破灭之前,也只是普通的“地球”而已……正因如此,才会有画框、植物、小动物,以及种族和雾界与地球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果然如此……”   在安南的叹息中。   那朵扭曲的花,也逐渐变回了曾经的样子。   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只有正中高高隆起的土堆上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看起来如同坟墓一般。   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恬静安然。   下一刻,结界破碎。他们再度回到了现实世界。   特里西诺的尸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一朵纯白色的五瓣花,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而只是被安南带进去了一圈的“五位”玩家,也同时接收到了新的信息:   【已斩断诅咒——至怨至恨】   【已获得要素之力的适应性】   【等级上限已解锁】   【在满足三种职业的进阶条件后,将于下次净化噩梦后执行进阶仪式】   【已满足进阶条件】   安南无意之间的善举,竟是还帮到了他们五个。   这让安南也很惊讶。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次没有得到恶魔的残片、没法使用仪式将来自虚界的恶魔残骸献给世界,来萃取虚界之血、获得对应属性的要素之力。   结果没想到,安南将它净化、帮助其融入于这个世界后,世界居然直接反过来、赋予了这些“旅客”能够适配自身的要素之力……   ……难不成这样的举动,对世界还有好处吗?   安南有些迟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接下来就得忙上一段时间了……   对所有人都好,只是让他稍微忙碌一下的话、安南没有理由拒绝这种事。 第1173章 以爱之名,上升   在五位玩家中,奈菲尔塔利和尼乌塞尔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原住民。出生的时候就拥有了要素之力的适应性。   因此,他们只是各自增加了自己相性最高的要素20%的觉醒深度。   而其余三位玩家,每个人都获得了20%的要素——这可是零的突破。   “你们都觉醒的什么要素?”   龙井茶开口问道:“我这边的是【严厉】。”   “奇怪……我的要素是【毅力】?”   四暗刻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会是火焰啊、爆破啊之类的。”   “我是【理解】……”   奈菲尔塔利有些欣喜:“我喜欢这个要素!”   阿电答道:“我是【差异】……我还以为会是慈悲、悲悯、生命之类的治疗系要素。这是告诉我,我入错行了吗?”   玩家们如今早就知道,差异性是属于雅翁的领域。   这大概说明阿电有着咕咕咕的适应性……   很快,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尼乌塞尔。   尼乌塞尔有些难堪的挠了挠头。这个如同金毛犬般的乖巧大男孩,忍不住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   “我的话,”尼乌塞尔轻声答道,“是【爱】。”   于是,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顿时涨红了脸。   但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伸手紧紧捏住了尼乌塞尔的袖口、把头埋进了他的锁骨。   尼乌塞尔虽然抿着嘴一言不发、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摸着奈菲尔塔利赤红色的长发——于是奈菲尔塔利也抱的更紧了。   她直接从拽着袖口的动作变成了反手抱住了尼乌塞尔的背部,整个人扑在了这大狗狗怀里。   “我这肯定是被你的‘爱’感染了……”   她轻声呢喃着——若非在场的各位都是“超人”,想必根本听不到她对尼乌塞尔的耳语:“不然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怪……这么不要脸。”   “哪有,我还没掌握这个要素之力的用法呢……”   尼乌塞尔无奈的苦笑着,非常自然的搂住了奈菲尔塔利的腰。   因爱之名,而不断上升之人……   安南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他也为这份纯澈而明亮的欲望而感到欢欣。   毫无疑问。   尼乌塞尔能够成为圣人、被圣骸骨认可,正是因为他对奈菲尔塔利那份至死不渝的爱;他能够从特里西诺的折磨中活下来,而不至于被圣骸骨脱体而出,也正是因为那份爱带来的圣契锁住了这份力量。   如今,他的这份【爱】终于被世界所认可。   反观英格丽德,她就这么巧妙无比的错过了尼乌塞尔。   在尼乌塞尔被培育到少年时期,抵达地下都市并认识奈菲尔塔利之前,他一直都居住在凛冬公国。而在那之前,英格丽德都一直在地下都市。   她是前不久——大概是十年内前往的联合王国。   正好与尼乌塞尔擦肩而过。   或者说,就是在她放弃地下都市、认为感情淡漠而自私的地下都市中,不可能出现“以爱为要素”的升华之人后……尼乌塞尔才抵达了地下。   他也的确不是地下人——他的本质,是重视传统的凛冬人。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不过这也好。   英格丽德的确不配拥有这样纯真的爱情。   安南这么想着,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朵小花。   不出意外的,它果然也是咒物。   【残骸·花】   【类型:杂物材料饰品(浅紫色)】   【描述:被斩断了怨恨的花之残骸,只剩下了细微的力量】   【效果:持有者将遭受咒缚“未开之花”】   【未开之花:如果持有者正在使用任意治愈系能力时遭遇攻击、且在能力使用成功前死去,那么尸骸将自行完成此次治疗、且治疗效果翻倍】   简单来说,就是奶妈如果在读条的时候突然暴毙、那么这次奶依然能够成功落下来,并且可以奶出来两倍的数值。   条件比较苛刻、但一旦触发就非常好用的咒物。   “给你了。”   他随手将花递给了好奇的凑过来的阿电,补充道:“是件奶装。”   “哦!”   阿电眼前一亮,将花握在了手中。   和眼界开拓的安南相比,她显然是没见过这么好的治疗向咒物。拿到之后便很是开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改把它别在胸口,还是放在领口。   但很快她就拿定了主意——她按着这朵花拂过桌面,制造了一枚发卡、把它别在了自己头上。   不过……恶魔的强度,倒是让安南有些意外。   除却这里的世界规则与雾界完全不同,因而封禁了不少手段之外……这个恶魔实际的力量,其实就相当于“仅有要素之力”却没有对应职业等级带来的“属性”和“技能”的白板黄金阶。   它欺负欺负这些白银阶的玩家们,都没法速战速决。被安南加了buff的玩家们,慢慢磨肯定是可以磨死这东西的……   但安南看清楚了它的实力后,也就终于放了心。   假如说,恶魔在具现出来之后都是这种水平、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它们在脑中的时候可能反而可怕十倍——毕竟一个无法根除、充满毁灭与憎恨的声音每天从早到晚一直在脑中叨逼叨,这可是上古之神级别的精神污染,哪怕是洛肯和鹿盔也遭不住。   被念叨疯了,或者把那句话当成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完全是情有可原的。   但它具现出来之后,却变得明显弱小了起来。这甚至是他们缺少经验,被这家伙直接拉到了自己的结界中。他们并不熟悉虚界的力量、更不用说这已经破碎到法则混乱的世界。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安南加持的玩家仍然有一战之力——至少不是一碰就碎。   而在安南展示了崇高假身级别的要素之力后,这恶魔释放出的领域甚至都被安南反向侵蚀。眼看着不到半分钟,整个结界都将被染上安南的颜色、而对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安南大致就判断出了恶魔的具体实力。   只要不被打个初见杀,准备点针对和克制这种“平面化”的手段,每个四人小队里面只要有一个黄金阶带队,基本上就能保证稳定消灭恶魔了。   而且,这还是在“四人小队”的其余三人属于负提升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安南最开始的计划的确没有问题。   只要让黄金阶的玩家带队,他们就可以用“一拖三”的方式快速帮自己的同伴觉醒要素之力的适应性……通过这种猎杀模式,让所有玩家都进阶到黄金都不是问题。   ……但安南还是决定,让自己多麻烦一下、就这么一组一组的慢慢净化吧。   这些恶魔,本质上也是受害者。还是安南间接的间接的间接受害者。   昔日燧父的掠夺,间接的毁灭了虚界;而燧父的掠夺,又是因为天车御手的陨落,导致了世界开始步入毁灭……当年的燧父,必须借助虚界的心脏,才能稳固世界的规则——就如同失去了心脏的人,必须更换另一枚心脏。   而如今,安南正是新一代的天车。虽然牵强,但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关系。   而这个破碎世界中的幸存者,也可以被“天车”接引到雾界,重新获得生命。最主要的是,这并不会让安南有任何损失。所需要花费的只有时间和精力而已。   安南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等日后自己的力量变得强盛……未必不可以像是净化这些恶魔一样,将残缺扭曲的虚界整个净化、修复。   或者,梦界之河也会有其他的被毁灭、被掠夺的世界……   如果其他世界的“天车”,都开车前往各个世界实行掠夺。那么安南或许可以成为一辆“急救车”也说不定。   “这或许也是一种正义。”   安南喃喃道。 第1174章 唯有憎恨……   安南他们之前的战斗,都是在虚界恶魔召唤出的结界中进行的。   灰塔并没有因安南召唤出了崇高假身而受损。   建筑没有被打破,因此也没有警报声响起。那些在灰塔学习的巫师和仪式师们,根本没有察觉到顶层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可能知道,他们那假冒伪劣的“塔之主”已经死了。   而且死无全尸。   所以,等到从结界离开后,安南一行人就这么安稳的待在顶层搜索了一圈,也一直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   至于理论上应该在“跑尸复活”的灰教授……   “他应该不会离开太远。”   龙井茶分析道:“他不只是想更换自己的身体。而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蹭着安南‘天车’之名,来完成属于自己的升华仪式。   “既然灰教授知晓老大会在这个过来,也没有加以阻止、反而是站在门口迎接……那么就可以视为,他已经将其他准备工作完成了。   “那么,如果他离开太远,可能就会脱离仪式场。”   任何仪式都是有仪式场的。   只要关键的部件脱离仪式场,仪式就会失效。这个部件不一定是仪式师自身……比如说骸骨公的那个仪式,他需求的是丧歌公国下面埋着的那些墓碑、而非是他自己。   灰教授也的确可以转生到离他很远的某个躯体中。   比如说“狼教授”。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割裂了,但本质上来说其实更像是“假离婚”。他们也完全可以在狼教授的主张下重新恢复成一个人。   这也是高位偶像巫师难以彻底击杀的原因。   他们简直就像是蟑螂一样……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家里其实已经有一个蟑螂窝了。   “但如果他从狼教授身上复活的话,”阿电也逐渐反应了过来,“那么他的升华仪式就失败了!   “因为他只要脱离了灰塔、同时还以其他的名字重生,就等于是离开了这个仪式场。那么这个仪式就会自动失效。”   当年镜中人的升华仪式,是同时在时间与空间上设置镜面对称……实际上是将第二个仪式场开在了其他的地方,而非是逃离了原本的仪式场。   还是个胎儿的他,也必须在北海领罗斯堡内诞生、才能完成仪式的后半场。   而灰教授既然在仪式中需要“安南”在场,那么就说明这就是他的仪式场。他必定要重生到安南附近——而且在他升华之前,还必须和安南再打个照面!   ……但他只要不主动出现,安南想要找到他还是很困难的。   偶像巫师的这种“窃取名字”,并非只是幻术、或是修改他人的记忆,而是针对世界法则的修改。   哪怕安南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也不可能豁免这种效果、直接认出灰教授的本质。   除非他主动使用黄金阶的超凡能力,或者他无意识间、做了以这具身体的所有者的“身份地位”所不应该做的事……才能通过逻辑分析的方式,把这个伪装者揪出来。   哪怕靠着记忆进行分辨,也是没有用的。   因为在灰教授替代掉他的瞬间,这个人的过去也会被他一并修改。在这种情况下,要从整个灰塔里寻找那个唯一的“嫌疑人”……这种百人一狼的局,玩起来简直像是扫雷。   当然,安南这边其实还是有一个最后的办法。   那就是直接动手,把整座灰塔从上到下全部杀干净——等到杀到灰教授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暴露出来。   这肯定是最好用的办法。   这样的话,灰教授就连狡辩都没有可能……唯一的问题是,这未免太过不义。   如果安南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就和承灵僧没有什么区别了。   ——也多亏了那几面镜子。   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本就感情淡薄、全靠着自己制定的道德标准手动束缚着自己的安南,看到了明确的“红线”。   也就是“我不想做”、“我不要做”的事。   不过,似乎也用不着使用这种暴力手段……   安南略一思索,对奈菲尔塔利开口询问道:“你有什么思路吗?毕竟你应该是灰教授教出来的最强的仪式师。   “既然如此,他就很难在教导你的时候、隐藏属于他的那份独有的知识痕迹。那么在你看来,他会采取怎样的升华仪式?或者说,如果你是他的话,你又会采取怎样的仪式?”   她毕竟曾经是灰教授的学生,而且还是专精仪式的类型。以奈菲尔塔利的仪式知识,她甚至都知道给天车的祷告词是什么……那么对于灰教授如今使用的这个仪式,她或多或少也该知道一些情报。   至少也能提供部分思路。   “……我可能还真知道一些。”   奈菲尔塔利思索了一会,认真的开口道:“假如按照老师的风格,那么在他的仪式中优先度最高的、应该就是尼乌塞尔。”   闻言,尼乌塞尔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但是,我真的是……”   “我知道。”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补充道:“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我已经做过了处理——你和尼乌塞尔如今都属于我的使徒,他不可能占据一位使徒的位格。”   “原来如此,我们已经开始步入到‘上升的历史’了吗。”   奈菲尔塔利恍然大悟。   安南点了点头:“这是最起码的员工福利。”   “那这倒还不错。我想到了几个高位格存在才能使用的仪式……不过这个先不提。”   赤发焰眼的少女轻咳一声,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就要说到老师最为推崇的一个概念了……”   “‘——【唯有憎恨能给予人长久的力量】。’”   安南与奈菲尔塔利异口同声的说道。   见状,奈菲尔塔利怔了一下。   她有些讶异的看向安南:“您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我的确曾经听过这句话……但我还是猜的。不过在你也说了之后,我差不多就能确认了。”   那还是他当年在噩梦中,听灰教授说过的。   当年在噩梦中……那句话的后面,灰教授其实还补了另外一句—— 第1175章 灰中之灰,影中之影   “让我安然步入坟墓吧——你们只需祈祷。”   安南轻声念道:“不幸之人必将献身于不幸之炉。我的手必被灼烧,因而变得强力;我的足必被灼烧,因而变得矫健。我的瞳孔必被灼烧如琉璃,因而得以注视天车……”   说到这里,安南突然一怔。   他立刻向奈菲尔塔利问道:“灰塔里面的【炉】都有哪些?!”   奈菲尔塔利听到这句话,也是微微一顿。   随即她也立刻想清了一切。   她急匆匆的说道:“就在这层楼的下面!灰塔只有一座【炉】……我们之前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一般来说,它被教授用于焚烧一些文件和书籍,我们将其称为焚尸炉……因为总有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焚尸炉——这的确可以理解为“坟墓”、也可以理解为“不幸之炉”!   他正打算将自身灼烧,得以面见天车……   “四暗刻!”   安南高声喝道。   四暗刻也是在接到指示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安南想要做什么。   “我明白!”   他说着,伸手按住了灰塔的地板。   只见如同电路板一般的湛蓝色的纹路,从他掌心探出、向着周围的地板蔓延着……在大约覆盖了房间的三分之二后,它们突然全部变成了红色。   “小心一点!”   四暗刻提醒了一句:“能飞的话就先飞起来,不要摔到了!那么三、二、一——”   随着他话音落下。   他们身下的地板便被轰然引爆!   在四暗刻越发熟练的爆破技术下,被爆破出的缺口非常圆滑、是相当完美的一个圆。而且没有任何飞石向上飞溅,整个地板都完美的向下爆碎、而且均匀的分布到整个空间中。   暂时并不熟练飞行、反而学会了瞬间移动的两位女孩,也被她们身边的尼乌塞尔和龙井茶抱住,姑且先挂在空中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结果,那些地板爆碎时向下溅射的碎石、却并没有落在地上。   只见它们全部悬滞于空中,如同摔落的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坠落之人在即将落地之前被相机所凝滞一般。   定睛望去,它们实际上是被一道半透明的灰色结界挡了下来。   随后,它们便自行消融——就如同是在阳光下融化的雪。只是融化的过程何止加速了十几倍……   等到看清楼下那人的样貌时,除了安南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异到愕然的神色。   “——怎么会?!”   阿电顿时惊呼道。   只见灰尘散去……显露出来了灰色的凌乱长发和紫罗兰色的托加长袍。灰色的布鞋、深灰色的披带……以及那抬头望过来的,如同一滩死水般的灰色瞳孔。   站在楼下的那个人,就和不久前死在他们面前的灰教授一模一样!   是完全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复活的玩家一样……   可他分明就应该死去了——   如今还活着的,应该只是被灰教授窃夺了名字与身体的另一个人!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灰教授笑眯眯的抬头望来,一点都不感到紧张:“‘你怎么还活着’……我想你们现在好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相中的,是尼乌塞尔的身体。”   安南一般回应着,一边往四周望去。   周围的布局,给了安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很快,安南就想起来了……这里的“装修风格”到底是什么。   虽然并非是在同一个地方。   但周围的仪式场,分明就和之前的“双子座”噩梦中,哈士奇最终从梦中梦里面逃离出来、使用贾斯特斯的身体击杀特里西诺的地方一模一样!   那是一座看起来像是颧骨很高的人脸一般的锅炉。   锅炉的正前面摆着一张有些斜度的床,在靠近锅炉的那一段比较矮、而远离锅炉的另一侧则抬了起来,角度已经大于了三十度,看起来就像是伸出的舌头。   这两个物件组合在一起,造型会让人联想到贪欲之壶——就是粉色的那只。   安南也知道,这为什么有的学生认为这个是焚尸炉了。   这个造型看起来,就像是要将其中一截抬起来,然后把放在床上的尸体直接这么一滑、续到锅炉里一样。   “你猜的不错。”   让安南意外的是,灰教授却是收回了结界、把安南他们放了下来,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我最开始,的确想要成为尼乌塞尔。他的才能的确让我惊叹……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错过了这样一个天才。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原本都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结果你突然把他杀掉了一次——我当时都已经绝望了。   “我还以为你第一时间识破了我的存在,如此狠辣的出手、要将我彻底抹杀。结果没想到,他居然重新活了过来、但我却被弹了出来。”   “然而你没有死。”   “我当然不会死。”   听到安南这话,灰教授甚至笑出声来了:“我怎么会死呢,陛下?   “诸神都是永生者,腐夫更是永生者之神。但这个世上存在超越永生的永生……那就是我。”   他温声道:“倒不如说,【灰色】会让您想到什么?”   “不纯之黑,同时也是不纯之白;是暗淡的光、明亮的暗。”   安南平静的答道。   灰教授点了点头:“不错。但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回忆与绝望之神……【灰匠】。   “这个名字,是指‘灰之创造者’。”   灰教授温和的说道:“而我就是祂所创造出的灰。从最开始,我就只是一段回忆而已。我活在过去,因此你是杀不掉我的——杀死我再多次,我也能从‘灰烬’中重生。”   “……你从最开始,就不是悲剧作家的信徒?”   “不,我是。如同你们都是持杯女和雅翁的造物,但不也各有各的信仰?”   灰教授平静的说道:“我是被赋予人格的‘灰’。我自命名为灰教授,不只是为了以‘不纯之白’的名义、而从白教授喀戎那边借取力量——更是因为我真正的姓氏,真的就是【灰】。   “我能够随心所欲的跨越过去未来,因为我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蠕虫都无法完全控制我,因为它所浸染的、也只是我的另一道影子——那只是影子的影子而已。”   “如果你只是一道残影、一份回忆……那么你又为何能够拥有晋升至黄金的欲望?”   安南质问道。   灰教授沉默了一会,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憎恨。   “唯有憎恨……能给予人最为长久的力量。单纯的热爱会被现实打击;昔日的情怀会被时间逐渐消磨;但是发自内心的憎恨——对过去的憎恨、对命运的憎恨。所谓的不服输、不认命,说到底也只是憎恨而已。”   灰教授宣告道:   “——我正是昔日被灰匠所抛弃的恨,所以我才能获得这份超越永生的永生。   “我绝不会死。因为唯有恨意不会断绝。” 第1176章 虚无之恨   “怪不得……”   看着灰教授,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我明白了。”   如同善于处理伤口的人,除了外科医生之外、还有经常受伤的人一般——之所以灰教授能够如此熟练的将“狼教授”和“愈骨者”这两个身份进行切分,甚至娴熟到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   那是因为他的确有着相关经验。   但不是拆分出其他个体的经验……而是他本身就是被一个“经常拆分自我”的存在、拆出去的分身而已!   这的确是安南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不过这倒也的确合理……   “自我分割”是偶像学派相当普及的技能。   在白银阶的时候、就有不少偶像学派的巫师会进行即时性的人格切分——比如说,如果他们不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事件中生气、发怒,他们就可以暂时分离出自己容易发怒的一部分自我,再将其封印。   通过这种方式,偶像学派可以随时修改自身的能力、天赋、思维逻辑、以及性格,以此最终实现【抵达全能】的目的。   这也是整个偶像学派的目的。   但假如这个能力,和黄金阶时夺取他人名字和身份的能力结合在一起……最终的结果,简直就像让自己拥有无数次生命一般。   假如这个能力没有任何副作用,那么肯定是切分出去一堆自我、分开练级是最划算的。简直就像是影分身之术一样,等到回归的时候、就能带着经验和记忆一同回归……   不过没有副作用肯定是不可能的。   使用这个仪式法术,最难得的耗材、其实是分离自己的一个“社会身份”。这意味着他们需要保守秘密,在社会上以多种不同的身份出现。   如同灰教授在自我分离之前,他是一位黄金阶的偶像巫师和杰出的仪式师、同时暗地里他还是教宗。那么这个教宗就可以作为“耗材”,被分离出去。   当他完成分离之后,人们就无法再查到“原来灰教授就是食梦者”这个情报。而是在调查“食梦者”的时候,会将其拐到“狼教授”这个凭空出现的身份上。   而如果想要做到灰教授那种程度的拆分,直接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那得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灵魂撕开。稍有不慎,就可能将自己弄成一个疯子。   到现在为止,灰教授却只分裂了一次,结果无比成功——那个结果就是狼教授。   他之前从未分离过自我,因此谈不上是什么经验;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分离过,所以也算不上是某种天赋。   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他作为其他存在的“分身”,只允许被分裂一次。   那么,在他身上的其他异常之处、也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灰教授”这个人,到底从何而来?   他仿佛突然就出现在了地下都市……甚至“狼教授”都比他更有生活轨迹。以他能够成为黄金阶的才能来说,在任何巫师塔都能被选为塔之子。   可他偏偏出现在了地下都市,刚一出现就是黄金阶,甚至还建立了“灰塔”。明明顶着“倒影之塔”的名号,却不仅没有什么神明过问,甚至就连塔之主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意见。   人们将这种神秘,视为他偶像法术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跨越过去与未来的界限——因为他本身就有关于“回忆”的能力。   他所知道的知识,全部都来自于他的本体、也就是灰匠……根据银爵士的说法,灰匠是第一纪就存在的古神,祂本来就认识天车御手。   因此灰教授也能知晓关于天车和《赞颂天车之名》的秘密。   而喀戎也曾经对安南提了一句:   “灰教授……为什么叫灰教授呢?”   虽然他之后将话题转向了他自己,也就是“教授”这一词。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喀戎应该还指了“灰”这一点。只是他不想和灰匠牵扯过深,所以才没有直接点破。   ——说来也可笑。   灰教授这个名字中,灰不来自于他、教授也不来自于他。   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般……他只是一个没有实物的影子。   他是被灰匠遗弃的自我,是被“斩去的三尸”、是叛逃的腐朽自我。是灰匠在让自身变得完美时排出的毒素。   只是灰匠过于强大……才让他能够抵达黄金阶、让他能够知晓如此之多的隐秘。他知道“梦凝之卵”的隐秘,知道如何操控圣遗物,甚至知晓如何设置一个包含“天车”的仪式。   天车作为在“创世仪式:纪年法”创立之前就死去的古神,根本不可能被列为考量。   绝大多数的仪式师,都不可能知晓多少关于天车的知识……或者说,“天车”一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上古神话”的一部分、是能够被艺术加工的古老词汇。   思考如何使用仪式借助天车的力量,就像是研究夸父和女蜗吃什么喝什么一样离谱。   因为天车之力是根本借不到的……如果能借到的话,骸骨公和腐夫早就借了。   只有安南在集齐了真理残章之后,他的存在才真正被视为天车——然而灰教授早在几十年前就知道这一切。如同他在几十年前,就是举行仪式来窃取几十年后才成神的“镜中人”的力量一样。   这种玩弄时间的力量,正是来自于灰匠的记忆和知识。   “你口口声声说着憎恨灰匠……结果你最引以为豪的力量、你的所有的智慧与知识,不也还是全部来自于他?”   安南嗤笑着:“那你这和啃老又叛逆的废物儿子有什么不同?”   “我这又怎么能算是叛逆呢?”   灰教授反问道:“我就是灰匠的【憎恨】。我顺应自己的本能,憎恨一切——以及憎恨离我最近的‘我自己’。这正是我的职责。   “越是试图忘却憎恨,憎恨就越是如潮水般涨起;越是畏惧憎恨,憎恨就越是锋利、如同被磨亮的利刃。如果不是灰匠畏惧我,我又怎会诞生?   “我已最好准备。我将升华,我将成神——我将升入光界,却没有准备再度回到人间。   “在光界的默卡巴哈大殿之上,存储着此世全部之真理。在我沐浴光界之泉,失去我的形体之前、大概用尽全力能够毁掉其中的【一项】。而我准备毁弃的,就是属于‘灰匠’的真理。   “——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为此付出相同的代价。”   “即使这复仇毫无意义,最终导致的只有虚无?”   “对【憎恨】来说,复仇本身就是它的全部意义。”   灰教授如此答道:“因为【我】本就是如此虚无的东西。他没有分一丝一毫的爱给我,我除了复仇、还能做什么呢?”   “你还可以被我毁灭。”   安南平静的答道:“就在今日。” 第1177章 灰之领域   “你想杀死我?”   听到安南这话,灰教授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出了声:“你是想对着影子挥刀、还是对过去的回忆挥拳?   “还是说,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却依然没有理解……我的本质?”   “我当然知道。”   安南平静的说道:“你是被灰匠所放下的旧恨,是悬浮于时间长河上游的回忆。你相对于我们所处的现世来说,只是一个悬于墙上的投影。”   “你不是很清楚嘛。”   灰教授笑眯眯的说道:“所以,你是打算毁灭这个墙上的投影?”   “我要毁灭的,当然是你存在于【过去】的本质。”   安南答道。   听到这说法,灰教授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不少。   “做的到的话,”他抬起手来,“那就不妨……来试试看吧。”   灰教授如此说着,轻轻打了个响指。   响指的清脆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以他为中心,一道灰色的领域向周围猛然扩散。就像是彩色的照片或是屏幕,突然之间化为黑白一样。   除了安南和尼乌塞尔之外,其他几人都像是被冻结在了里面、一动不动。   ——他们的时间被停滞了。   虽然安南和尼乌塞尔仍旧能够移动——安南身边闪耀着纯白色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如同柔性的壳。   而尼乌塞尔体内的骨骼闪耀出暗红色的光……那光甚至浸透了皮肤,无需任何设备、就能直接用肉眼观察到。   然而,尼乌塞尔虽然没有直接被这灰色领域凝滞,行动却也非常艰难。就如同在粘稠的糖浆中移动,整个人都像是被缠住了一样。   尼乌塞尔很用力的抬起头来,他脖子与额头的血管迸出。   即使如此,他也只是能够勉强看到灰教授的身后,浮起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恐怕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属于灰教授的崇高假身。   “那是……”   尼乌塞尔愕然。   那个崇高假身的姿态,扭曲到甚至让人感到“痛苦”。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类男性。   但它并非是因为崇高假身的纯度不够而显得模糊——而像是照片被反复摩挲到面目模糊,又像是肖像画被浸了水、油墨渐渐晕开的模样。   如果定睛望去,就只能在这片模糊中、隐约看到一个由破碎、重构的诸多几何体组合成的“少年”,就像是毕加索的《费尔南德头像》一般。   仅凭直觉和结构,就能大致推断出那应该是一位少年。   他有着和灰教授相似的灰色头发,但却没有像是灰教授的身形那样苍老。   那个“少年”的瞳孔同样也是灰色的,然而并非是灰教授那种水银般深沉暗淡的深灰色……而是温润而柔和,如同灰玛瑙般有着渐变色的瞳孔。   “少年”的肩膀瘦削、胳膊更是瘦弱,仿佛有些害羞般低着头。它的左臂紧张抓住身前灰教授的肩膀,而伸出的、同样破碎而模糊的右臂,则提着一只垂下来的怀表。   它全身上下,只有那只银灰色的怀表清晰无比。甚至在灰色的寂静领域中,还在咔哒咔哒的发出响亮的机簧声。   那是在这无声世界中唯一的声音。   只见被“少年”举起的怀表,最开始显示着“零点零分十五秒”的位置。   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安南只是站在一旁,冷静的围观着一切;而尼乌塞尔则是挣扎着想要往灰教授那边走……但这着如胶般粘稠的领域内,十五秒的时间果然还是太短了。   尼乌塞尔只是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时间就彻底耗尽了。   随着时间倒流般、秒针一格一格的逆时针转动着……而当所有的指针回到零点的时候。   被灰色完全浸染的四位玩家,无声无息的化为了灰。   周围凝滞的时间在刹那间恢复了正常,静谧无声的氛围也被打破。   尼乌塞尔一时有些没收住力气,干脆大吼着撞了上去——灰教授却只是笑眯眯的向前伸出右手,如同指挥交通般示意【停止】,那无边无际的灰便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壁障。   尼乌塞尔凶猛的肩撞,却反过来让他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压力而近乎破碎。   他的肌肉在巨力之下变形崩解、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酸响,皮下迸出条条蛛网般的紫红色痕迹——那是浸出的鲜血。   他立刻闷哼一声、被瞬间击飞回来。   在飞过安南的时候、被安南剥夺了多余的动能,才终于稳下身形。不然看那个势头,恐怕能够直接撞穿墙壁倒飞回去。   安南看的清楚,那并非是简单的防御……也不是什么“抵消伤害并加倍奉还”的能力。   尼乌塞尔仅仅只是拼劲全力向前奔跑——在突然恢复时间流速、并刹不住车的情况下,才改成了肩撞。他原本就没有用上多少力量。   能够将持有圣骸骨的尼乌塞尔瞬间重创,这绝非是一两倍反击回来的威力能够做到的。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这应该和尼乌塞尔之前在那个灰色领域内的举动有关。   他的一举一动变得无比粘滞、艰难……这些力量应该都被灰教授通过某种手段储存了起来,化为了灰教授自己临时储存的力量。   最终在尼乌塞尔即将向灰教授发起攻击的时候,它们就被一股脑反弹了回来。那正是以尼乌塞尔的力量,将尼乌塞尔自己瞬间重创。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表现上大致就是这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要在被灰色领域覆盖的时候,立刻停手吗?   听起来有点像一二三木头人……   之前悄无声息化为飞灰的四位玩家,正像是时间倒流一般、由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聚集在一起,再度于原地复活。   “卧槽,发生了什么?”   “……奇了,我是失忆了吗?”   “怎么打了个响指我就突然暴毙了?你是灭霸?”   从玩家们的吐槽中,安南立刻察觉到、被那个灰色领域束缚的玩家们,根本就没有留存丝毫记忆。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时间系的能力——   安南顿了顿。   “……是【回忆】,对吧。”   他轻声说道:“你将他们化为尘埃,将尼乌塞尔‘从历史中被夺走’的力量返还到自身,这都是【回忆】领域的力量。   “嘴上说的好听,要毁灭回忆之真理、要向灰匠复仇……可你这不还是在使用灰匠的能力吗?” 第1178章 神术:忘却旧伤   听到安南的话,灰教授脸上的假笑终于完全消失了。   安南这句话,是真正戳到了灰教授内心深处的弱点——   作为被灰匠所创造的“灰”,灰教授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灰匠。无论是他的要素之力、他的崇高假身……亦或是他建立灰塔时使用的偶像学派的法术、和他掌握的诸多神秘知识。   “你永远也绕不开灰匠这座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山脚下打转。”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你自以为所做的一切了不起的事,其实全部都在灰匠的领域之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你如今所获得一切成就、地位,也都来自于灰匠给予你的‘初始能力’,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所行的路,也自然都在灰匠的预料之中、掌握之内……   “你就像是一个闹着要离家出走的小孩……脑中所想的最远之地,不过就是小白的狗窝。   “甚至就连你为之自傲的绝对的‘不死性’,也正是来自于你最为自卑自弃、为之憎恨的‘灰’之身份。   “虽然你能够跨越过去未来,能够从过去算计未来,只差一步就能成为神明、甚至能够将圣者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你的本质,充其量不过就是个闹别扭、却又什么都做不到的叛逆小孩而已。   “——巨婴。”   安南微笑着,轻飘飘的说道。   一字一句如同针凿锤击,狠狠钉入了灰教授的心中。   然而不等灰教授作出反应。   安南就展开了属于自身的领域。   绚烂灿然的光辉,自他脚下迸发——神圣的辉光改写、浸染周围的每一个物体。   除安南之外的所有人,再度被附着了光辉武器、光辉之翼、光辉护盾三件套。   而灰教授也几乎是在同时,打响了第二个响指。   在清脆的回响声中,他身后由诸多几何块组成的“少年”再度浮现。   安南身后的“女神”也同时浮现而出。   绚烂的光辉与寂静的灰——截然不同的两道领域狠狠对撞在一起,中间重叠的区域就如同电焊一般、不断激烈的迸出电火花。   两人的要素觉醒深度都是百分之百,也没有什么要素之间的克制关系。   那么就只能燃烧自己的灵魂,来换取真正的力量——   安南的瞳孔深处,迸射出了强烈的光辉。   他踏前一步,高高举起的右手仿佛虚握着什么利刃。   而在他身后的女神,也完全一致的举起了右手。   在他对面的灰教授,也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始燃烧灵魂。越发静谧、绝望的氛围从他身上溢出,他脚下就像是有正在融化的干冰一般、不断蒸腾着灰色的纯色烟气。   而他打响指时,抬起来的右手;也和他身后提着怀表的“少年”是同样的动作。   但紧接着,“少年”就不再只是举着怀表。   “少年”和他身前的灰教授同步的抬起左手,比划了一个枪的形状、同时嘴巴微动、仿佛他的嘴巴也在模拟着枪声。   “——砰。”   这样的声音并没有从他口中念出,却在安南耳边响起。   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突然回忆起了”这样的声音。   下一刻,安南的身体猛然遭受到了看不见的无形攻击。   他的心脏瞬间破碎,漩涡般的灰色血洞浮现在他胸口前后。那个伤口并非是流淌着鲜血的新鲜伤口,而像是已经很多年了一样、化为了难以愈合的疤痕。   在神圣领域的加持下,安南立刻就【理解】了——这是灰匠教会最高级的咒杀神术,“被忘却的旧伤”。   在最正规的施术条件下,不仅需要举行复杂的仪式、需要施法者的年龄比受术者大,还要掌握白银阶以上的偶像法术,并且要获得一张对方的“已经发黄的旧照片”。   随后,这个神术将诅咒这张旧照片上的内容,对其造成一次“并不致命”的伤害。随后这个旧照片就像是被PS了一样,真的显现出了这道伤害——而同步的,照片的持有者无视距离的、身上也会出现一道这样的旧伤。   在因果上,就视为“施法者在当年对受术者造成了这样的伤”。只是如今他才终于“回忆了起来”。   旧伤的时间,就和他当年拍摄照片时的时间一致。并且因为是“在很久以前就获得的旧伤”;因此,至今为止自己所获得的所有“个人能力”都无法将其复原。   如果是灰匠的教宗使用这个神术,甚至能够将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直接打残。断掉他的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再或者一只眼——而且对方仅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治愈的。   但是,想要干涉黄金阶的超凡者,就只能使用同阶的能力。也就是说,被这个仪式诅咒的黄金阶超凡者,必须找到一个黄金阶的治愈者,才能解除这个诅咒。   当然……在被诅咒的瞬间,也就意味着两人之间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以黄金阶的感知能力,能够追着施法者追到天涯海角。   可灰教授却根本没有举行任何仪式。   他只是用手比划成枪,就直接重创了安南——让安南的心脏瞬间开裂、如同被枪击一般。   这正是因为,他在本质上是和灰匠同级的!   虽然他只是黄金阶,但这却是属于“神”的力量!   “你作弊了。但那又如何?”   安南嗤笑着:“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死我?”   在展开崇高假身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无法危及性命。   安南身体残缺的部分立刻被无处不在的光辉填满。   而安南也同步挥出了右臂。   这是被安南很好的隐藏起来的【辉煌剑】!   在它的蓄力阶段,能够吸收近八成伤害——也正是靠着它的减伤,才让安南没有被灰教授偷袭致死。   灰教授再度张开灰之壁。   他立于回忆之中……这原本是不可突破的防御,因为人无法斩断自己的回忆。   但这次的薄幕,却被辉煌的剑光一击撕破!   随着安南的领域进一步扩张,两人之间迸射的火花愈发激烈。   “是不是很惊讶?”   安南操作着崇高假身,高举光之长剑再度向灰教授斩去。   他嗤笑着:“是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能攻击到你?”   灰教授互为自身的偶像法术,在要素之剑下被瞬间撕破——而他用于躲避的法术,也在转化为【理解】形态下的光辉领域提前读取、并第一时间进行了自动法术反制。   灰教授身后的“少年”,只能在情急之下举起自己的怀表,对着安南的剑光挡了过来。   剑刃重重斩在怀表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而灰教授捂住自己的胸口,发出凄厉的惨叫。   随着他的惨叫,灰之领域瞬间被打破。   “为什么——”   灰教授刚喊了半句,就看到安南抬起了左手。   和他同步的,安南身后的光辉女神也将有一个缺口的盾牌举起、将安南挡在盾后。   看着那个盾牌的缺口有着光芒隐隐亮起,灰教授立刻闭上了嘴。   靠着用力咬牙时的牙齿敲击声,他再度展开了灰之领域。   不出预料的,一道光流从那个洞口中涌出。   但灰教授的灰之壁,这次却轻松的把它挡了下来、并将其减半并反弹了回去。   然而那只是纯粹的光辉之要素,没有混杂其他的要素之力。这让安南身后的女神轻而易举的将它挡了下来。   而就在灰教授放松下来的一瞬间。   他听到了在那个闪耀着光辉的盾牌之后,传来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   “律令……”   “——【溶解】。” 第1179章 突破灰之壁!   安南让自己的崇高假身举起盾牌,那只是为灰教授设下的一个陷阱。   他的崇高假身,的确可以从那个“孔”中射出光流。   纯白女神的盾牌上那个圆形的缺口,其实指的是“圆环”、或者说“透镜”。从那个圆环中释放出的光辉之力,就能被约束、扩散甚至扭转……   大致可以理解为是开了加速门然后接一个Q。   安南之前的辉煌剑,就已经莫名其妙的突破了他的灰之壁;此刻安南准备使用威力更强的技能,灰教授必须做出应对。   想要“躲开”光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硬接。   因为灰教授还暂时没有想清楚,安南到底是如何突破他的灰之壁。   那并非是什么“减半反射”的能力。   而是他的“灰之要素”,最为根本的体现。名为“忘却与想起”的能力……也正是被灰匠掌握的两个领域的其中之一。   凡是被灰之要素接触到的“他物”,都会成为回忆。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是发射出来的剑气亦或是建筑物的碎片。   他们粉碎泯灭,其实是因为他们没有对抗要素之力的抗性,因此被灰之要素直接吞噬、紧接着被丢到了过去之中,成为了回忆——相对来说,就等于是他们的时间被无限加速到了尽头。   因此他们就直接化为了飞灰、泯灭在了原地。   只要是在灰之领域内发出的攻击、或者只是发出的攻击被灰之领域接触到,也同样会成为回忆的一种。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绝对防御”。   任何攻击,只要接触到灰之领域的任何一个角落,就会立刻遭遇到100%强度的反击。那是属于回忆反面的力量“想起”。   就如同发起攻击的一方、凭空“想起”了自己被这一击攻击时的感觉——即使这个记忆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他自己脑中,但灰教授却能骗过世界、并将这个记忆具现化。   这回敬过来的攻击,虽然和接触到灰之领域时一模一样、但却比攻击那一“瞬间”要更加持久。   这是因为,哪怕造成回忆的事件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它也能够被人在日后长久的“想起”。   这简直是堪比一方通行的绝对防御。   正面冲突的话,如果没有克制灰之要素的其他要素之力、是绝对不可能打穿的。   尼乌塞尔之所以被自己的攻击打飞了出去,是因为他之前在灰之领域内“努力前进”时,发挥出的力量都被储存了下来。   被储存进灰之壁的,是尼乌塞尔在不断挣扎的整个过程中、持续迸发的力量之和。   而安南的辉煌剑能够击穿灰之壁,原理也很简单。   那其实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无法被复刻的巧合。   安南立刻完成了【理解】,但灰教授必然会胆怯犹豫。   因为辉煌剑的技能描述是“将意志燃烧至极限,增加与意志属性正相关的伤害豁免能力、并储存所承受的所有伤害。再次使用此技能以将吸收的伤害全部斩出,形成巨大的光芒斩击”。   也就是说……辉煌剑在释放后的攻击力,直接取决于他在蓄力阶段时豁免了多少伤害。这个伤害并非是凭空诞生,而是被吸收后加倍释放——这是和灰之壁类似的能力。   而安南当时受到的伤害,是来自于“神术:忘却旧伤”的咒杀。   它的确让安南受了重伤,但这个伤害的本质是来自于过去的,以灰之要素为主导的“被忘却的旧伤”。而非是来自于外界的“冲击”!   如今辉煌剑的减伤值已经到了85%。   如果说,安南的总血条是五千,那么安南承受了一击理论伤害为一万点的光炮,可以由辉煌剑减伤85%、只承受一千五百点伤害,辉煌剑储存八千五百点基础值伤害,然后再将它翻个两到三倍折射回去。   所谓的三倍复仇,正是如此。   但是,安南这是吃了一击强制百分比扣血的真实伤害——他直接被灰教授的神术咒杀到了半血状态,就如同被幽灵系宝可梦使用了诅咒一样……   那么在安南的血量降到两千五的时候,辉煌剑的减伤是多少呢?   最开始安南也好奇,这两个能力互相冲突时会如何判定。结果最终还是判定“忘却旧伤”的优先度更高……   辉煌剑相当于吸收了安南一半生命值的85%的伤害,只给安南造成了15%的效果;但紧接着连锁结算,安南的血量又被扣到了半血,新造成的伤害又被辉煌剑所减伤……如此循环。   正如同芝诺乌龟悖论一般,这两个能力的结算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安南的血量并非是真正的数字,也就不可能四舍五入、或者取一个极限值。   灰之壁所能记忆的,只是在接触灰之壁的“瞬间”,辉煌剑的力量。而当它再度反射回来的时候,辉煌剑的力量已经再度提升了!   如果说灰教授是一方通行的话……那么安南这一招就是木原神拳。   这就是为什么,在安南半血状态下能够三倍反伤的辉煌剑,当年击杀承灵僧的时候能把它的崇高假身直接烧成灰烬;但如今却只是在灰教授身上砍了一道浅浅的裂纹。   并非是灰教授的崇高假身特别硬——而是因为透过灰之壁之后,剩下的力量原本就不剩多少了!   只是因为灰教授没文化……他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灰匠,自己也没有再进行学习。假如是来自翠玉塔或者千面幻塔的巫师,恐怕很快就能想明白了。   灰教授被安南唬住,认为是要素之力的互相冲突、耗尽了他的灰之要素,所以他才被穿防了——因为就连灰教授自己,也无法理解、更不认为有什么力量能够突破灰之壁的绝对防御。   他只能理解为,是自己“没电”了。   安南这一击或许是窃取要素之力,或者直接抵消要素之力的。因此才将这一击打穿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尼乌塞尔虽然很狼狈,但他替安南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理解】要素让安南只要与这一情报发生“接触”,就能理解它的本质;而【智慧】要素又能够让安南在一瞬之间制定好计划。   这虽然是偶然,但却是安南故意的!   灰教授的确异常强大。   除非安南动用【三之塞壬】的力量,完成极限一换一……否则他的确没有在短时间内干掉他的可能性。   但安南和灰教授一换一,那这显然是灰教授赚了。   如果想要通过正常手段击败灰教授……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是在数千种可能性中的唯一一种。   只有在灰教授全力防守、不能攻击安南;将自己全部的要素之力释放到体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使用任何增加心灵抗性的法术也不进行触发式闪避;同时心情放松的情况下……   ——【律令:溶解】的力量,才能蚀穿他的心防! 第1180章 律令:溶解(二合一)   安南之前用辉煌剑撕破灰之壁的瞬间。   充填了【理解】要素的神圣领域便自行运转,分析出了灰教授事先在自己身上加持的诸多增益法术;并以【严格】要素使其全部崩解……   在那之后,安南立刻开始假意蓄力。灰教授没有光辉要素的适应性,他的感知无法透过那种质量的光辉,看到里面安南在做什么。   也就更不可能察觉到,安南左手实际上握住了【瓦托雷之礼祭】、悄无声息的激活了它。   ——与此同时,灰教授误以为安南的要素之力可以直接削减灰之壁的能量,那么他就一定会原地全力防守。   这个时候,他是没有时间继续给自己重新加持状态的……比如说先知学派最经典、也是最好用的法术,“预兆”系列法术。   安南自己也掌握了“死亡预兆:紧急传送”的法术。   这种“预兆”系列的法术可以提前设置,在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的时候自行触发,释放某个法术或者使用某个物品——比如说传送、治疗、减伤、免疫等等。   通过多重叠加,甚至能形成一套编程逻辑。其中最通用的就是应急传送和应急隐身——在被他人瞄准的时候隐身,以及攻击即将命中的前一刻传送离开。   而偶像学派又称buff机学派,存在全巫师职业中最好用的加持法术。   其中有【神圣姿态】这种只需要一次施法,就能在短时间内给自己拉满全抗性的法术;也有【彼遥远之地】这种将距离无限拉远,来实现推迟攻击命中的法术;以及【镜像姿态】这种将自己和镜像对调位置,让自己虚幻的镜像吃掉技能效果、自己再转换回来,以此实现一次免伤的能力;同时还有【泡影姿态】这种能够将自身遭受的所有负面效果净化掉的绝对驱散能力……   再结合先知学派的触发术和预兆术,以及灰教授掌握的“灰之要素”、和他能够从过去无限复活的能力……   灰教授在这个时代,近乎是无敌的。   攻击能力姑且不提——单论保命能力,哪怕是真正的神,也不一定能杀得掉他。   至少腐夫肯定是杀不掉他的。   而且,腐夫可能还真打不过灰教授……   但是这种预警类法术和抗性法术虽然强大,但在要素之力的攻击面前毫无意义。   要素之力作为更上位的能力,有着更高的优先度,能够穿透法术形成的抗性——就如同灰之领域也能无视玩家们的咒缚和状态直接将他们秒杀一样。   既然如此,灰教授就会暂时放弃给自己贴buff、而是决定全力抗下安南的下一击。   ——可是,要素之力不是万能的。   要素之力只是优先度高,在两者发生冲突的情况下优先适用要素之力的描述。但要素之力在精细操作和便利性上,必然是不如法术全面的。   这就像是一个著名的段子:最弱的抗性是无法被战斗破坏,而最强的突破抗性的手段正是战斗破坏。   如果安南不事先突破一次灰之壁,解除掉灰教授身上的buff,那么【律令:溶解】这种法术,就会被灰教授身上缠绕的诸多法术直接规避或是无效掉。   但正是他事先埋下的伏笔——让他这是一击,就顺利完成了【溶解】!   安南的耳边,响起了萨尔瓦托雷的声音:   “这个敕令法术本身不具有伤害、不对躯体也不对灵魂产生作用,所以可以绕过许多防护法术——比如说防护即死、灵魂壁障等等。”   也正因如此,它不被视为攻击、因此就不会触发灰之壁的防御反应。   “这是一个相当偏门而高端的黄金阶法术,它的伤害来自于【人格】。这个法术一旦命中,就可以将你的三观无视防御的暂时打入到对方的人格中。”   只要安南和对方的三观差距足够大——那么在安南的三观侵入之下,对方的灵魂就会本能的判断他本身的人格才是“异物”、而排斥掉与之冲突的部分。   也就是他原本的人格,   “等到这个法术效果结束之后,对方的人格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那么这个人格本身,就会直接被你溶解。”   因此,就算灰教授的本体远在过去,也会被安南的这一击精神污染,“顺着网线”打过去。   因为这个法术造成的伤害,并非是安南给予的、而是来自于灰教授自己的灵魂,因此灰之要素也不会将其储存为“回忆”。   如果灰教授的灰之要素全部都在体内,他倒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将还没来得及被感染的自己瞬间灰化、杀死。但他的灰之要素不仅全部都用于构筑灰之壁了,而且他还为防下了这一击而感到放松和庆幸、并开始思考接下来如何对安南发起攻势。   他就毫无防备的吃满了一整道【律令:溶解】。   灰教授的内心,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并非只是精神污染……硬要说的话,更像是被“友情破颜拳”或者什么嘴遁命中,开始真正的反思自己所做的事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是错的。这不是傲慢或是自信,而是他无法接受、更不可能认同“自己是错误的”这种可能。   他如同一只刺猬、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将锋利的尖刺对准外界。虽然在姿态上看似充满攻击欲,但他的本质实际上却是保守、懦弱而胆怯的。   因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完善。   安南之前评价他为“巨婴”,其实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倒不是因为他的自我看起来像是个巨婴……而是因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健全。就像是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幼童一般,对世界的理解相当片面、幼稚而激进。   但如果说,幼童是因为经验欠缺……那么灰教授就是先天不足。   他原本就是被切分出去的人格,是被抛弃不要的部分。他那不接受一切意见的自我保护,正是因为自身的人格并不完善。   他先天就无法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道德”。他对种族的延续和繁衍没有概念,因此对孩童与老人完全不在乎;他对社会与国家的存在不以为然,因此他也无法理解遵守法律和道德的重要性。   他就像是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从来没有吃过瘪、吃过教训的野孩子。他自以为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大。   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憎恨,以及憎恨所延伸出的各种情感。   嫉妒,愤怒,复仇,迁怒……   与此同时,他却偏偏不是愚蠢而无智的。因为他生而知之,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拥有着智慧与力量、他也懂得常识与礼节——他的确有着任性妄为的资本。   作为古神的分身,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   而就在如今、就在此刻。   灰教授的人格却突然变得【完整】了。   机缘巧合之下,安南的法术实现了完全的成功——灰教授所缺失的这部分人格,被安南补完了。   他那扭曲的、阴暗潮湿的,如同腐臭的洞穴一般的心灵深处,突然照进来了一缕光。   灰教授的瞳孔微微缩小。   “我都……做了什么?”   他轻声呢喃着,伸手下意识的抵住自己的额头。   他的攻击骤然停顿。   停下的并非只是现在的他。   而是现在、过去、未来……每个时间节点上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灰教授”们。   他们的瞳孔随即突然放大——一阵莫名的、不可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如同浑浑噩噩的心灵骤然间变得光明,喧闹的世界刹那之间变得宁静。   他们并不因此而感到幸福和平静,脸上自然也不可能露出宁静的笑容。   ——而是在开悟的瞬间,感到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就像是刚刚得知、被自己撕碎的彩票居然中了大奖;已经上了高铁才突然那发现自己坐反了车;或者被自己辱骂的求职人员竟然就是董事长;亦或是在作弊或犯罪时被当场抓获……   他们共同点就在于,突然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他们在此之前,已经隐约有所预感,却不愿相信、不愿承认。   来自另一重思维、另一种视角的世界观,如雪崩般轰入自己的心灵、自己只能被迫接受并承认它的存在。   那寒意能从牙齿、指缝、眼底、颈后以及每一处关节渗出。让人的手指与牙齿情不自禁的颤抖,全身关节发出受寒般的嘎吱酸响,眼前的景象仿佛都变得清晰——世界就如同醉酒后所映出的一般。   而灰教授所感受到的恐惧,更甚于其十倍、百倍。   那是将他至今为止的百余年人生、将他所追奉的一切贬低到一文不值……却偏偏只能承认“它是对的”时的绝望。   为什么——   这个世界还能有这种解读?   为什么认知与认知之间的差距,能够如此之大?   自己之前所不在乎的那些东西,居然有这种意义?他所舍弃的、所忽视的、所践踏的东西……居然如此宝贵?   世界的颜色仿佛都被改变了。   “……我到底、是什么……”   灰教授呻吟着。   他至今为止的三观不断破碎着。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然后打上一个大大的叉;而被他抛弃的一切,却又获得了价值。   他的个人意志清晰无比,因此他非常清楚、自己会出现这种错觉必然是来自于安南的法术;可从另外一方面,他同样继承了安南客观理性、实事求是的思维……这让他能够通用顺承着安南的三观,自行推理得出“安南的确是正确的、他才是错误的”这种让灰教授更加恐惧的答案。   ——自己应该变得更好。   灰教授同样继承了安南向上的欲望。   ——自己应该为他人而战。   灰教授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热血——并非是久违的澎湃、而是第一次察觉到了什么叫做“热血”。   ——以及,“灰教授”的存在毫无意义。   他的理性、他的灵魂、他的欲望——全部都背叛了自己。   属于“灰教授”的人格正在逐渐被他自己擦除。   在他的复仇之欲瓦解、被自我完全否定的瞬间。   他突然听到哪里发出了嗤嗤的气响。   就像是高压锅喷出的蒸汽。   很快,灰教授“理性”的意识到——那是他的灵魂发出的声音。   如同被点燃的镁条,他的灵魂迸发出了绚烂的火光。   他那暗红色的、如同血块般的灵魂伸出,迸发出了炽烈的白光。   灰教授的灵魂正与他的欲望、他的人格一起,正在被【溶解】。   【律令:溶解】的伤害,来自于两者之间的差距。两人差的越是明显,伤害就越大。   从诞生的那一刻、心中就只有自我与憎恨的灰教授……与安南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他但凡心中能有丝毫善念,都可以借着这点与安南的相似之处而洗净自身、以纯善的另一面重生——作为【不纯之白】的灰,终将洗净不纯的部分、变得洁白无瑕。   但是……   他因憎恨而生,却从未想过超脱这份憎恨。   那么,被安南的人格侵蚀,就意味着他灵魂的彻底瓦解。   他固态的灵魂、被改变了颜色的欲望之火烧到千疮百孔——   他双手捂住自己不断喷射白色火焰的双眼、身体后仰,发出绝望的悲鸣与嘶吼。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比灵魂燃烧更深的痛苦,与此同时席上他的心头。   那并非是愧疚与对自己所犯下的“罪”的忏悔。   而是清晰无比的意识到了——从最开始就被自己所忽视的部分。   ——他的本质,是被灰匠抛弃的“憎恨”。   ——他的愿望,是能够向灰匠复仇这份恨。   ——而更深的本愿……是为了反抗这份加诸于自己身上,让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命运。   但他却从未想过。   他是真的没有选择吗?   他顺承这份憎恨而行,因憎恨而选择复仇之路,因扩散的憎恨而心生嫉妒与恶意,进而找上了悲剧作家……   而他所做的一切,百年来他自以为反抗命运的一切准备。   都恰是他行走在了灰匠赋予他的,【憎恨之路】上的证明!   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   灰教授并非是傻子,更可以称得上是智者。在过去的时间中,他也经常有所察觉。   ——我是不是要再学习一些新的知识?我是不是要认真思考一下,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是不是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但每次这种念头出现的时候,他都傲慢的将其忽视。   ——我不可能有错。   因为……   “……因为,我曾是灰匠的一部分。”   他低声喃喃道。   如同安南所说的一般。   至今为止,他所依赖的、凭借的、为之自傲的……让他能够走上所谓“复仇之路”的。   ——全部都来自于“灰匠”的赠予。   甚至于,让他否认自己可能有错误的……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底,对灰匠的尊崇。   我可是灰匠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会出错?   这才是被灰教授藏在内心深处、从未察觉到的……最初的病毒。   “一切的恨,都来自于爱。”   安南与灰教授异口同声、近乎同步的说道。   被毁弃的爱。   被背叛的爱。   被忽视的爱。   对爱人的爱,对亲人的爱,对事业的爱,对使命的爱,对国家的爱,以及……对自己的爱。   正是被自己重视的什么东西,被人击毁、砸烂、轻视、侮辱——才诞生了恨。   没有爱的恨,正如无根之萍。   而支撑着灰教授的“憎恨”的,最初之爱……   正是他内心深处,对灰匠的孺慕之情。   ——我想要成为灰匠的一部分。   这样的愿望被否定、抛弃、毁灭,才诞生了最初的“憎恨”。   “还好……”   灰教授的身体逐渐崩离。   他低声喃喃着:“还好,我失败了……”   但在他身后的“少年”却逐渐变得清晰。   一个人越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的崇高假身就越清晰、有序;反之亦然。   在灰教授人生的最后阶段,他的崇高假身却反而最为清晰、透彻。   “我可真是……白活了啊。”   灰教授低声叹息着:“但还好、还好……   “在我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愚妄之事之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   整个人便如梦幻泡影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1181章 狂徒之言(二合一)   因为偶像学派实在太擅长死去活来。   在灰教授于安南面前被“溶解”,化为泡影后……安南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灰教授是不是真死了。   直到安南的灵质——也就是进阶到黄金后的经验条突然涨了一截,他才能彻底松一口气。   果然,经验条没动静那肯定就是还没死透……   虽然安南获得的灵质,还不够让等级提升——不过这就无所谓了。   比较可惜的是,这灰教授被干掉之后没有爆出来噩梦的钥匙。   这应该是因为灰教授真正的本体还在过去……所以在他的人格溶解后,灰教授尸体中的“掉落”也留在了那个最初的时代。   “终于……结束了吗?”   尼乌塞尔表情复杂的走了过来。   虽然安南并没有开启治愈灵气,但他身上的重创也早已被圣骸骨自行修复。   他看上去显然有些愧疚:“抱歉,陛下。我没能帮上您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安南平静而温和的说道:“真的谢谢你。”   虽然尼乌塞尔自己并不知道……   但正是因为他那“热血”到近乎鲁莽的行动,反倒是给一旁冷静观察的安南提供了足够多的情报。   可以说,没有尼乌塞尔的话,安南根本没有战胜灰教授的可能。   ——他的意义,正是提供了那种“可能”。   “……但我还是要感谢您。”   尼乌塞尔说着,恭敬的对安南行了一礼:“因为灰教授,从最开始就并非是您的敌人。他想要夺走的是我的身体和名字……而正是因为奈菲尔塔利的缘故,才会将您扯入到这个事件中来。   “我能看得出来,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想对您下过杀手;从最开始,您就能置身事外——可您却没有。”   “那是因为灰教授准备的仪式,需要我的参与。所以他才不能杀死我。”   安南摇了摇头:“而这并非是心怀怜悯……他也从未有过什么怜悯。我和你们的不同之处,只是我解决起来比较棘手、并且有着利用的价值而已。   “如同是不吃小型动物的大型猛兽,也并非是它们善良、仅仅只是食物的能量无法补偿捕食的消耗,缺乏了一些性价比而已。假如是送到嘴边的肉,它也一样还是会吃的。   “——而灰教授正具这种兽性。”   安南的答案,让尼乌塞尔很是钦服。   从最开始——从尼乌塞尔第一次接触到还是石像形态的安南时、从他还不知道安南的真实身份时,他就认为安南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人。   但安南却猜到了尼乌塞尔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想这么多,尼乌塞尔。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什么原因可言。   “与其说,我是因为仇怨而杀死灰教授……倒更像是单纯的立场、性格不同。”   安南宣言道:“在我了解了他的本质后,我无法与他共存。而我作为天车,更不允许这样的人能够窃取真理升之光界、甚至在光界动手脚,直接拆毁这个世界的其中一【柱】。”   这同样也是属于“天车”权责的一部分。   天车原本就有甄别飞升者是否合格的职责。   毕竟这个世界的神明,与其说是这个世界的君主、霸主,倒不如说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和守护者。   相比较强大的个人力量,尽职尽责的心、和坚定不移的意志,以及能够完成职责、守护使命的性格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如果是天车御手的话,甚至能够让原本没有成神可能的存在直接强制飞升——当然,这也可能是如今的种族与创世之初的原始种族有一定的差距。   客观来说,安南和灰教授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更不熟识。   虽然作为“先辈”的灰匠和天车御手关系很好,但这不代表作为他们“后辈”的灰教授和天车就要继承、或是逆转这份关系。   安南和灰教授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在几十年前、从噩梦中见了一面;以及不能对作为朋友的尼乌塞尔和奈菲尔塔利置之不理,因此决定过来管点闲事而已。   “比起我杀死的,是不是我的敌人……其实更重要、也更让我在意的,是我阻止了他将要做的事。   “假如灰教授的计划成功,他将能够杀死灰匠。随着灰匠的死亡,【回忆】之真理也将从这个世界被抹消……它可能会导致席卷整个世界的巨变。   “真理的断绝、神明之位的更替,辐射到凡人世界中那就是天灾。它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人们会为此而感到痛苦。   “如果在那个时候出现,将一切悲剧扭转过来——肯定能够成为真正的【英雄】。被所有人敬重、崇拜。”   安南说着,嘴角微微上扬:“但我才不要成为什么【迟到的正义】。我宁可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无人知晓,将这灾难解决在最初始的阶段……哪怕就连作为‘直接被害人’的灰匠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所谓——”   某种意义上,也多亏了灰教授。   安南越发理解了……什么才叫做“永不迟到的正义”。   只有在人们没有意识到、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在暗中守护着他们——只有人们的生活从未被邪恶打乱,“正义”才能被称为“永不迟到”。   比起称为出名的英雄、被记载于历史中的伟人、被人们所敬重的豪杰……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哪怕被人们视为疯子、视为狂徒也无所谓。   “因为这是只有强者才能做的抉择。”   安南轻声道:“如果我过于弱小……我就只能解决那些落在我头上的事件。我能够拯救的人、解决的事,充其量也只是那些能被我触及到的东西。   “那样的我或许会被人们敬重为英雄。因为人们只能看到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   “但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我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所有人可能遭遇的困难。   “来自异界的入侵、蠕虫对世界的危害、邪神信徒的祭祀、高层权力斗争的辐射;乃至于人心深处的黑暗、野蛮而落后的习俗造成的惨剧、经济落后与生产力不足而产生的穷乏……”   安南缓缓握紧了三之塞壬,看向尼乌塞尔、毫不遮掩的露出笑容:“这些能够难倒【英雄】的事,却能够被我所解决。我的确有着这样的能力、又有这样的意愿……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   “……即使,没有任何人知道您做了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呢?”   安南反问道:“我并非是靠着坚毅的决心完成了什么大奇迹,我的事迹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学习的地方。我只是单纯的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这一步。   “将我的事迹传扬出去,并不会让人们变得智慧、也不会让人们变得坚毅。它同样也无法让人们变得团结、变得自豪——因为说到底,这与‘团结互助’和‘群体的归属感’并没有什么关系,仅仅只是因为我恰好做得到而已。   “如果让人们过于崇拜我,反而可能会导致迷信、无知和狂热。我的名字将成为人们互相伤害的利器,在远离一个极端后进入另一个极端。   “我所要做的事,只是引人向善、引人向上。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理性之光、以及欲求之火。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需要被崇拜,就连【诸神】也是如此。只是有一些事物,值得敬畏、值得铭记、值得被尊重——仅此而已。”   安南如此说道。   他的瞳孔明亮,言语深深震撼尼乌塞尔的心:“雅瑟兰人所信奉的‘神’……其实在精灵、马人、巨人还有龙族的文化中,并非是必须被崇拜的。   “等我完成飞升,我将亲自纠正这一错误。”   安南平静的发出了狂徒之言。   “什……”   尼乌塞尔的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他表面上是从地下都市长大的人,有着地下人的外形、也从地下都市长大。   但尼乌塞尔的本质,却是一个重视传统的凛冬人。   直到如今,尼乌塞尔都没有忘记童年时他父亲对他的教导。对尼乌塞尔来说,安南的这种发言果然还是太过大胆了……   然而最让他混乱的是,说出“崇拜是不必要的”这种言论的安南,却偏偏正是他们未来的神明、同时还是他的主君。   察觉到了尼乌塞尔的迟疑,安南微微一笑、继续讲道:   “……但以人类的身份和立场,他们就算察觉到了这一错误,也无法做出修正。   “因为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不对。他们作为被诸神庇护的存在,如果发出这样的言语就直接成为了叛逆。   “而只要有人从客观角度思考,对此不进行立刻的、完全的反对,就会被舆论打为这些叛逆的同党;而这些叛逆者一旦作出成绩、又会有一批人完全不思考的倒向他们,开始斥责神明存在的意义。   “在他们中,也必然会混入为了声名、为了权财的投机者……无论如何,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将招致混乱——甚至招致蠕虫。   “因为【并不需要宗教】这种言论,稍加延伸就会变成【人类并不需要神】。但这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实。更何况‘不需要’与‘废除’、‘不崇拜’与‘不尊重’之间的界限,也很模糊。没有强有力的约束,它就非常容易被混入其中的蠕虫信徒推过界。   “如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人们所信奉的只是一个偶像那还罢了。但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神,而真理和世界也的确在被神明守护。   “那么,狂热的追捧‘拆除圣殿’这一理念的人,反而可能会成为被人们畏惧的极端者。”   “是,”尼乌塞尔心悦诚服的点点头,“您说的是。”   在他的推演中,安南所说的完全有可能发生。   而安南继续说着:“但如果是神明作出这样的发言,又仿佛是背叛了所有正神。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够,没法代表‘全体神明’作出这样的宣扬。   “与此同时,正神的意见则很难得到统一。正神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普通人想象的那么密切……祂们更不可能多此一举进行类似的表态。因为这样的表态一定会造成混乱,而表态者必须为此负责。   “因此,就算智者与神明们都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也都只能保持沉默。这并非是逃避,而是因为它不是这个世界所面临的,最为紧迫、最需要被改变的事实。”   “简单来说,它并非是这个世界的首要矛盾。”   一旁的龙井茶总结道:“对于愚昧的雅瑟兰人来说,神明的存在与威慑反而能够让他们遵守规则。   “和它相比,将国与国的地上联系完全隔断的灰雾、各国高层权力变迁时带来的内乱与震荡、每个国家内部独有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虚界持续不断袭来的恶魔对人心的腐蚀、以及从未来对此刻虎视眈眈的蠕虫及其追随者……这些东西才是更值得注意的。”   “一点也不错。”   安南赞赏的点点头,平缓的说道:“你说的非常好。   “如果不解决这些更为根本、更为现实、更为迫切的问题,就着手去处理那些仅仅只是细节的事……就会显得好高骛远。这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提醒。”   ……我所担心的,其实倒不是这个问题。   龙井茶对此却只是报以沉默。   他只是感觉……或许是安南使用了崇高假身的缘故,安南身上的“神性”先比较几个小时前,已经变得愈发明显了。   之前的安南也会偶尔思考一些这种问题,但他所提出的意见、整理出的想法,都是能够立刻回馈于民众的。而安南如今的视界明显变高了许多……   就仿佛他的人性在逐渐减少,在逐渐转化为“神性”。   可假如说,这是成为神明的必经之路……但龙井茶至今为止,所看到的所有神明,却分明都充满了“人性”。   ——如今的安南,甚至比神更像是神。   虽然可能只是错觉。   但以防万一,等回去之后还是得找银爵请教一下。   如果是好现象那就只是虚惊一场,假如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提前发现也肯定会更好一些。而且银爵见多识广,也肯定比他自己瞎鼓捣来的妥当。   龙井茶至今为止,从人生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逞能。专业的事就交给专家,内行的事就交给内行……不要指指点点乱提意见。   至于如何甄选出合格的“专家”和“内行”,这是属于他的业务范围。而龙井茶也恰好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和“内行”。   ……真是麻烦。   但谁让我把你当成朋友呢。这麻烦我还是吃定了。   龙井茶心里念叨着。 第1182章 灰匠   随着剧烈的震动、沸腾的诅咒、以及要素之力的扩散……   在灰教授已经去世好一段时间后,这一层的喧嚣也终于逐渐惊动了楼下的巫师学徒们。   “……上面是不是打起来了?”   “怎么会……”   “要不要去看看?”   安南敏锐的感知到,楼下正在做实验的巫师学徒们正凑在升降台前窃窃私语。   虽然灰教授的确没干什么好事,还将他学徒们的“梦想”分分化为虚无——将“金色”的璀璨梦想化为“灰色”,以此获取更强的力量……   但对于那些地下都市的原住民来说,他们甚至就连学习法术的门路都找不到。   他们不想离开地下都市……因为他们已经完全不适应在地上、在沐浴着阳光的世界中生存了。   并非是他们的身体变得像是影魔般畏惧光明,而是他们在适应了地下都市那过于随性的道德标准与极其对付的法律执行力之后,就已经无法在地上的文明国度中生活了。   而至今为止,能够从地下都市里正经的学习法术与仪式的地方,也就只有灰塔了。   除了灰塔之外,其他地方那些“教授法术和仪式”的、有九成五都是骗子。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些在地上世界混不下去的黑巫师或者野生仪式师,跑到地下忽悠一些暴发户有钱人来坑蒙拐骗。   还有一些倒是挺实诚——他们自己倒是真想教,然而他们自己的水平根本就不够。   他们最后的结果,通常就是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法术这方面还好,如果没熬过开始那“在混沌的做梦状态下,仅凭自己的力量通关一次噩梦”这最简单的一关、那么这些“老师”倒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教不了,学生太废物”。   但仪式这行当,乱教就等于是违法贩卖烟花——仪式出个差错,能只死自己一个那都属于教导有方。   只有灰塔能够教导出“正常水平”的巫师和仪式师。   隐约感觉到灰教授有问题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但人们的确感谢他,他的很多学徒就算知道自己被利用、被当成工具……但通常也会选择服从灰教授。   就比如说阿方索。   只要不是十死无生的境地,人们宁可相信灰教授。   这种信任并非是来自对他本人的好感。   而是在黑暗的世界中,抬头望见了唯一的一丝光。哪怕心里知道那光明背后的未必是希望,但也会忍不住希望保留这份光。   ——安南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些巫师学徒们纠结许久,还是想要上来看看。   如果灰教授真的遇袭身亡,他们这些连超凡者都不能算的学徒,就算上来又能做什么呢?   然而就算明知自己在送人头,他们也还是想上来看看。   他们的想法很质朴而单纯……如果灰教授遇袭后还剩一口气,那么这个时候上去看一眼、说不定就能救了他一命。   安南悄无声息的站在升降梯前,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听的更加仔细:   他们中有人希望去找其他老师——倒是有人很清醒的意识到,如果灰教授真的遭遇不测,那么其他老师就算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倒不如派几个人上去看看,如果没回来的话、他们就想办法跳窗出去、爬到下面几层去分别通知其他人,让他们赶紧逃走……   但就在他们即将搭乘电梯上来,看到冷着脸等待电梯门口的安南而被吓哭之前——   安南的感知范围内,却突然感应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让他微微皱起眉头的身影。   “都挤在这干嘛呢?”   灰教授温和的声音传来。   “哎?”   这些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们顿时愣了:“教授,您……”   “你们要下去吗?”   灰教授指了一下电梯:“要不我先等你们下去?”   “啊,不用了……”   学徒们还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有一位少年突然提出:“教授,您上去的时候当心一点!我们听到楼上传来了激烈的碰撞声,还有诅咒四溢……”   “那是我让你们米罗导师和乔西导师,在上面帮我把那个锅炉拆下来换新的。”   灰教授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能关心我。没有别的事的话,就回去学习吧。”   “是,教授——”   一群少年少女们拖着长音齐刷刷的应道。   很快,灰教授就踏着升降台上到了安南这一层。   他看起来和之前的打扮一模一样——几乎是立刻就让玩家们紧张了起来。   但安南却是仔细看了对方几眼之后,松了口气。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啊。”   安南有些恭敬的轻声说道。   “因为他用了灰之要素,我就直接锁定了他的位置……这是人类无法独自掌握的要素之力。只有我的造物能够掌握。”   只见“灰教授”的身形突然缩水,变成了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灰发灰袍的少年。   他有着凌乱的灰色短发,带着眼镜、面容清秀而白皙,四肢纤细,身上充满了书卷气。   看上去,就像是还在读高中的,个子矮小、体型瘦削、有些忧郁的文学少年。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他的字一定写的很好”的感觉。   灰发的少年轻声说道:“因为我并非是被天车御手选中后才拥有的要素……我是先拥有了这种能力、后来才将它命名、改造为灰之要素的。”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没有反应过来的、也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龙井茶第一个开口:“灰匠大人……没想到惊动您了。”   虽然灰匠不是正神,但的确是和正神来自同一个时代。有着和正神程度相似的力量。但与此同时,灰匠也是非常低调的古神,甚至就连教会都很低调。既不贪名、也不图利、对权力也没有什么想法。   他的教士都在沉默中净化着噩梦。   如果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行动……那大概就是帮忙开导自杀者。   “回忆”与“绝望”领域的权能,被他开发到了让人感到温情的方向。   结果安南他们完全没想到。   灰匠在看到等在升降台门口的安南之后。   突然眼圈一红,泪就下来了。   安南直接就看懵了:“灰匠……大人?”   “没事,没事……”   灰匠一边擦泪,一边呜咽着:“我是高兴,天车。当然也有些难过……”   安南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应该是灰匠看到自己的瞬间,就想到了天车御手。安南就像是天车御手的孩子一样。   而且,天车之道能够重现这个世界,也就意味着这个被蠕虫盯上的世界又有了新的希望……   但与此同时……既然作为继任者的安南诞生了、并且来到这个世界了,就说明作为灰匠老朋友的天车御手真的已经死了。   她也永远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了。 第1183章 温柔的神   站在这火炉旁边聊天,终究看起来不像话。   灰匠带着安南一行人重新升到了顶层。   他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开口解释着道:“被你们之前击败的‘特里西诺’会如泡影般消失,不是因为他死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在特里西诺的存在性在被你瓦解后,他就重新回归到了我这里。   “所以,其实就算忽略灰之要素被牵动的问题……我也能在得到他的全部记忆后,晚上一段时间再赶过来。”   灰匠答道:“所以我才能认识他的那些学生,知道他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得知灰塔内部老师的名字……”   他说着,带着安南上到了最顶层。   从升降梯一出来,就能看到那被炸毁了一块的地面。   随着灰匠伸手轻轻敲了敲墙壁。   灰色的细密纹路如同无数细碎的六边形蜂巢,从他敲击的位置蔓延出去,眨眼间覆盖了整个被炸毁的空洞地面。   随后,这些灰色的部分就一瞬间被填充上了颜色——或者说,就像是非常卡顿的机器在载入游戏时,材质包突然被“刷新出来”了一样。   那不是普通的“创造出地面”的填充。   而像是这里的地面从来没有被炸毁过一样,复原到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程度。   灰匠坦然的从新创造的地面处走过去,走向了之前尼乌塞尔被捆缚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下,找到了一本书。   灰匠松了口气:“还好,它没有受损。”   随后,会将便将这本书递给了安南:“我觉得,你应该需要它。”   安南接过书来,轻声询问道:“这是……”   “关于移植圣骸骨的知识。”   灰匠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散落一地的书页认真的捡起来、分类完毕并插回到旁边的书架上。   他同时解释道:“想要用【书页锁身】将圣者锁住这么久,普通的知识是根本行不通的。   “这里的书,全部都是特里西诺自己手写的。严格来说,是他将从我这里分走的一部分知识,都写成了书……”   灰匠说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尼乌塞尔:“或许你会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呢。   “通过这种手段,直接获得这些难以学习的神秘知识。虽然过程可能痛苦了一些,但等你把这些强行灌入你脑中的神秘知识全部消化之后,你大概就能成为和你小女朋友一样强大的仪式师了。”   听到这话,奈菲尔塔利的面颊有些微红、撇开了视线……但对此却也完全没有否认。   “不过,”灰匠说着,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特里西诺和我是两个人,但我依然还要为他对你造成的伤害致以歉意。”   “说到这个,”安南有些疑惑,“其实我有些疑惑。您为何……会想要分离憎恨?”   他还有半句话藏着没说,但安南觉得灰匠应该能听懂。   那就是……   灰匠身上的憎恨,为何会如此浓郁而极端?   根据安南他们对灰匠的了解,这位看起来忧郁而温和的少年、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善神。虽然他的使徒经常被人召唤来暗杀一些人……但灰匠和他的信徒们,一直在致力于帮助因各种原因而陷入绝望的人。   被灰匠的信徒拯救的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恶徒和蠢货。他们或者是被追捕到了极限,准备狗急跳墙的攻击无辜民众或是畏罪自杀;或者就是因为贪心等原因而上当受骗,赔光了家当。   对这些人来说,灰匠教会可能就没有那么友善——因为他们会使用神术、直接吸走自己绝望的回忆。   他们对于绝望者的拯救不分善恶,但在拯救之后、却会根据目标的特性不同而选择不同的处置方式。   赋予善人新生,将恶徒交予法律审判,让愚蠢的人为自己的行为而负责。灰匠教会的理念就是,“人不能因绝望而作出过激举动”。   或者说,“绝望不是他们剥夺自己、或他人生命的理由”。   这个理念的确让人尊重,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也的确很多人认为,灰匠信徒阻止他人自杀多少有点多管闲事……但他们其实也不是会阻止所有人自杀。   他们只会阻止“冲动自杀”或者“冲动杀人”。   为了不让一瞬之间的“枣糕回忆”产生更多的“枣糕回忆”,以此打破绝望的循环……   如果一个人清晰的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并且处理好了自己的身后之事,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说服了前来的信徒。那么信徒倒也不会继续阻止他凭借自身的知性迈向死亡。   这些教士,就如同自杀干预热线的工作人员般辛苦。   不仅是经常被他人误解、承担他人无理甚至颇具攻击性的言语,而且倾诉本身也是一种心灵攻击——在教士们聆听的同时,也正是他们的心灵被倾诉者的负能量逐渐污染的过程。   他们毕竟也是凡人,只是他们相较常人要更加坚强一些、自我净化的速度更快一些而已。   拥有这样温柔的信徒的神……又为何会出现如此浓重的憎恨?   “一部分的原因是血战。之后就是巫师战争。”   灰匠温声说道:“接连发生的两场战争,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战争,死亡,饥荒,背叛,屠杀,惨叫,恐惧……   “如此浓烈的绝望,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我家的孩子们都是凡人,怎么可能承担这种程度的诅咒?   “于是,我就将跨过了他们,用我的权能布置了一个大结界、将整个世界的绝望与憎恨,全部吸纳到了我自己身上。从血战结束后,我就在这么做了……一直做到了巫师战争结束后的十年。   “这也是在连续两次世界规模的战争过后,人们能这么快就恢复建设的原因……”   说着,灰匠无奈的笑了笑:“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承担整个世界百余年的怨恨、憎恶、绝望,还是让我逐渐失控。   “但最后真正让我失控的……还是在巫师战争末期,也就是距今一百多年前。”   灰匠轻声说道:“那时,曾经有一个年轻人……他的才能不错。在巫师战争的洗礼过后,他意识到了战争的罪恶、与藏在人们内心的大恶。他想要得到正义之心,成为新任的正义圣者……并以此为跳板,成为正义之神。   “但他失败了。   “看着他在天际、全身燃烧着火焰陨落……那一瞬间,我想到了西西弗斯。我又想到了天车御手。”   灰匠轻声说道:“她被我视为母亲。我在还小的时候,就是天车御手将我带大的。   “我无法忘记她一去不复返、西西弗斯自天空陨落的画面。可能我永远都忘不掉……可能我也不该忘。   “正是那一瞬间,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厌倦感。我对‘命运’本身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憎恶——为了能够不让我自己堕落、能够继续承担这个世界的恶念,我只能进行自我切割、将我暂时无法承受的这部分憎恨隔离并放逐出去。   “因为他只要死亡,就会回归到我身上。所以就算他怎么胡闹,大家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则动了恻隐之心。   “我想,这毕竟是从我身上脱离、获得了自由意志的生命。这大概就是母亲……或者父亲的想法。我看着他,就想到了彼时的我——我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少年变成青年、青年变成壮年,能力也一天天变强,最后将自己埋入到时间的刻痕中。   “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想要杀死我。可即使如此,我也舍不得亲手终结他的生命。”   灰匠有些忧郁的叹了口气:“大概我就是这样一个成事不足、多愁善感的家伙。   “但好在……你终于回来了。我也就有了勇气,去对抗那份一百年前积累下来的绝望。”   灰匠看着安南,声音中充满了宁静:“毕竟,天车回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184章 神的使命   “您这话说的,”安南苦笑着,“我都有些紧张了。”   不管是灰匠还是银爵士,亦或是雅翁和曜先生……这些古神一个个都无比相信安南。   仿佛只要天车归来、这个世界即将破灭的未来就能被改变……   这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蠕虫这个“理论上只有天车能够击杀”,但其实安南心里也没谱的敌人姑且不算。   雾界所面临的另一个大敌,就是如今已经完全破灭的虚界。   随着虚界逐渐崩溃,来自虚界的“恶魔”,必然会落入这个世界。   这并非是侵略、也不是被召唤,而是在自己所处的世界完全塌陷过后……就自然而然的掉落到了这一层。   这也意味着,他们永远也无法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因为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彻底的毁灭了。   这些在已经被毁灭的虚界中徘徊数千年的怨灵,早已被诅咒完全扭曲。他们所剩下的唯一愿望就是复仇——不计任何代价,也要让雾界为他们数千年前的行动而付出代价。   因为虚界已经毁灭,这些“恶魔”中的多数都没有实体。他们是一种“力量”的载体……某种意义上,有点类似于弱化的真理阶。   “凡是对这个世界心怀不满、对整个世界抱有怨恨之心的人,就会吸引这些虚界的孤魂。”   灰匠叹了口气:“就算我愿意相信人们……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和品行能够被圣骸骨认可的‘圣人’相比,无论是在哪样的时代,都一定是怨恨这个世界、对世界不满的人更多。   “而这些被恶魔钻入头脑的家伙,就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他们或许会立刻报复这个世界,又或者会好好把自己隐藏起来……但当他们被恶魔盯上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会改悔了。   “因为远比他们本身的憎恶和怨恨更深的【恨】,将会彻底污染他们的灵魂。而‘恨’如同‘爱’一样,也是会传递的……随着他们所做的恶,这个世界将会变得越来越晦暗无光。   “根据好运小姐的推断,从虚界恶魔大规模出现开始、最晚两百年的时间,我们就必须停止纪年法仪式、开始直接干预这个世界,否则社会秩序将会彻底崩溃。”   灰匠认真的说道:“而今年,就是虚界恶魔‘大规模出现’的第一年。”   虽然早在几千年前,虚界的世界之心就已经被燧父夺走。   但世界之心的确实,不会让虚界立刻崩溃毁灭。而是整个世界都开始飞速变得极端而扭曲、最终一点一点的崩坏。   就如同世界之血抽多了,就会形成灰雾一般。   世界之心被夺走之后,就会到来真正的“世界末日”。   法则将被扭转、常识被完全颠覆——   白天与夜间的温差每天都会增加数度,海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台风上岸之后不仅没有衰退、反而每天都在增加,地震、海啸与火山爆发接连不断的发生……   已经死去的人,拖着一身烂肉复活;还能勉强幸存的所有人都发了疯……亦或是血肉与无机物融合在一起,形成畸形的怪物。   再往后,世界就开始逐渐断裂成无数块。   并非是陆地开裂那么简单。而是空间与时间发生了混乱的断裂……就如同细胞逐渐分裂,又像是车窗玻璃被人拿着锤子一下又一下、砸的越来越碎。   可能一个幸存的怪物走过一个拐角,就会来到两千年前的时空;随后它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掉到五百年前的“未来”。   到了那时……就不止限于“血肉和无机物融合的怪物”了。   整个世界被毁灭的仇恨、憎恶、恶念融合在一起,各种各样朽烂腐坏的物质拼凑在一起,变成了如同梦魇融合怪般的魔物。   再到后来……就连这融合起来的扭曲身躯,都已经被世界所消融,只剩下了不死不灭的怨魂。   而到了现在,就连容存这些怨魂的、像是魔女结界一样的破碎空间都已经要彻底消亡了。   这些空间碎片如同流星雨一般,纷纷“坠落”到雾界。   这些恶念也必将污染这个世界——因为恶也是能够被传递的,而且传递起来比善容易多了。   “我之所以致力于根除这个世界上的绝望、痛苦、憎恨……其实也是在锻炼。我在锻炼自我开解,与消化恶意的能力。”   灰匠诚恳的答道:“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天车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在那时的我看来,愿意出手、且有能力承担这份恶念的,大概只有我、燧父和曜先生了。为了承载未来在恶魔入侵时,百倍于血战时期的恶意,我必须锻炼足够坚韧的心灵。   “作为掌控着【绝望】的神,我决不能在其他神明之前堕落。”   “原来如此……”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灰匠会突然作出那种承载“此世全部之恶”的举动,而且一做就是那么几百年。   “那您……过来一趟,具体是为了什么?”   安南笑道:“不会是专程过来给我解释的吧?”   “其中一部分的目的,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虽然他不是我,但他给你造成的麻烦、多少也和我有关。如同孩子惹了祸……家长就要出来赔礼。”   灰发少年温和的说道:“我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事,只能先把‘圣骸骨移植’相关的知识给你。等之后,如果你需要帮助……而且信得过我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我可以帮你移植圣骸骨。”   “其实他倒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麻烦。”   安南诚实的说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成功,但您的好意我还是收下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来?您是说……?”   “就直接来灰塔就好了。”   灰匠轻声说道:“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他说着,身形突然拔高、变得苍老。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变成了灰教授的模样。   “如果‘灰教授’离开了,这里的孩子们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灰教授”沉声道:“特里西诺的确‘教授’了他的学生们,给予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力量……但同时也偷走了他们的梦、以及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此行径,根本配不上‘教授’这个称呼。更是侮辱了昔日的白教授喀戎。   “在教授他人知识的同时,更要教会这些孩子们如何做人。要引导他们的梦想,也要帮助他们走过现实的关隘……”   “灰教授”的目光坚毅而沉稳:“既然‘灰教授’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那么实现他们愿望的这个步骤,就交给我来。   “那两位女神虽然因他们的愚昧和堕落而厌弃了他们,但在离开之时却也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我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我无法创造出这么多能够改善他们生活的造物……但我的优势就是,我有足够的耐心。   “这是我承担了数百年的恶念所锤炼出的耐心——既然天车归来,你的使徒们能够轻易解决这些恶魔、我所锻炼出的能力也绝不会白费。   “我不会离开灰塔了。接下来,我要将这个堕落、封闭而罪恶的地下世界,通过教育的手段来改造他们。一代又一代的改造他们……要让他们变得文明,变得懂得尊重律法、规则,懂得尊重他人——尤其是弱者的生命。   “虽然这无法弥补那些已经走上了歧路的孩子们,但至少比丢下灰塔、就这么一去不复返要负责的多。那样的话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但却没有解决一个问题。”   “……但是,您可是神明啊!”   一盘的奈菲尔塔利惊呼道:“就这么抛弃您的教会……”   “神——又如何?”   灰匠反问道:“说到底,什么才叫‘神’呢?这不过是雅瑟兰人的称呼……你们祭拜我们、敬仰我们,但这无法改变我们的行为。   “我们不是高高端坐于圣堂之上的木偶泥塑,我们从最开始,就生活在人世之中。与其说是‘神明’,我更愿意你们称呼我们为‘领主’、‘活柱’……而我则更愿自认为‘长子’。   “我也好,天车御手也好……雅翁、持杯女、神秘女士也好。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长子,是首先诞生者、是你们的前辈、更是你们的兄长。尊敬兄长、先来者、前辈是最起码的‘传统’,但倒也不必如此敬拜。   “因为我们不是统治者、也不是剥削者。我们从最开始就是属于守护的力量……是‘通过自己的手段’,守护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的存在。   “——人生苦短。人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没有那么多的能力和精力为了他人而活。我们也体谅这一点,允许人愚钝、贪婪、易怒、漂浮不定,允许人心具有恶性。   “但我们却有着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力量。你们做不到的事,就交由我们来做。”   灰匠铿锵有力的答道:“我认为,比起坐在圣堂受人祭拜——这才是‘神’要做的事、应该做的事。” 第1185章 进阶到黄金的玩家们   “……大致就是这样。”   龙井茶如此说道:“灰匠当时是这么说的。”   在诺亚王宫后的花园长椅上,银爵士坐在龙井茶身边。   银爵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啊……   “嗯……灰匠这边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他的确是这样的老好人,前不久我们提到天车御手的时候,他还直接哭出来了。”   银爵士调笑道。   他很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至于安南那边的问题,可能比较复杂……我稍微离开一下,去找好运和神秘她们问问。你如果不忙的话,我一会就回来跟你说。”   “麻烦您了,我就在这里等吧。”   龙井茶恭敬的答道:“我今天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事要忙了。”   距离他们跟着安南一起突袭灰塔……已经过去快一周了。   虽然地下都市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但安南并没有立刻返回凛冬公国——根据安南之前的计划,他还得把德米特里摆在外面钓鱼。   而安南自己则待在地下都市,带领玩家们一起攻克副本。   虽然安南已经无法从扭曲级以下的噩梦中获取到任何好处了……但他这倒不是为了刷等级,而是单纯的帮助地下都市的居民破除噩梦的困扰。   安南将自己获得的所有经验,全部都放到了经验池里、给至今还没有“满级”的玩家开了常驻双倍经验。   而他所获得的所有圣光印痕,也都加入了“个人商店”。   虽然他们已经摊牌了,但安南之前发出去的“好感度”这种点券货币、总不能一瞬间全部白费。   那样的话,之前认真帮安南推剧情、收集知识的玩家们,岂不像是被耍的猴一样……   为了不让他们那变得有些“虚无”的好感度变得废弃,安南将好感度改为“荣誉值”。并可以用这个来兑换自己需要的圣光印痕。   因为现在这个版本,等级封顶而经验溢出,之前那些走圣职者路线的玩家们也基本都各自兼了职,纷纷成为了超凡者。   如今还在打副本练级的玩家,很多都是这些前期耽误了一些时间的圣职者。   但他们平日里奶人,也是结下了不少善缘。   如今一些满级的玩家们,也都倒回来帮助他们净化噩梦来练级——只要有三十个人的“幕僚团”守在直播前,净化噩梦的难度基本上可以说打个对折都不止。   之前和安南一起参与击杀了虚界恶魔的几位玩家,也都获得了要素适应性。   虽然他们的要素还没拉满,但也都纷纷想办法完成了进阶。   玩家中也终于出现了第一批黄金阶了!   龙井茶是专注于敕令学派的纯辅助巫师。他获得的黄金阶职业,也是辅助领域的职业……   与此同时,玩家们意识到……自己获得的黄金阶职业,似乎都与安南的“辉光君主”有些关系。   如同龙井茶的职业叫做“辉光传令官”。   一个精通使用各种buff、debuff和控制技能的职业。他首先获得的职业能力,就是在“群体光辉之翼”状态下,他能够随心所欲的使用那条光之锁链,如同在操控活物一般。   与此同时,他还获得了一面能够随时召唤出的光之旗帜。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让自己感知范围内的所有队友交换位置——最关键的是,被龙井茶立起的旗帜,也可以作为其他“玩家”的传送坐标。   并且凡是在他旗帜下的玩家,还能获得对恶意传送、恶意变形以及即死法术的抵抗,就算离开了旗帜笼罩的范围,也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阿电获得的职业,则是“辉光使者”。   她获得了非常强大的治疗能力——最大的增幅在于治疗范围。   只要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哪怕是在几千米远的位置,都可以瞬间接受来自她的治疗。从外观来看,就是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将人笼罩起来。   并且阿电随时可以切换三种不同的“光柱”,作为一种抛射式的微型领域。   一种是将周围的人弹飞出去,并且在治疗过程中“光柱”化为难以击破的实体,就如同“冰箱”一般陷入无敌状态、一直治疗到满血状态。   一种是转瞬即逝的光柱,这种光柱只会闪烁一次、治疗量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七分之一。但阿电可以通过这个光柱来使用自己其他需要“接触”才能使用的法术,也可以将自己的要素之力投入其中。   也就是说,这个效果也可以对敌人使用。因为阿电作为偶像巫师,多少还是掌握了一定的控制能力的。   再有一种,则是持续性的全自动光柱。不会影响到被治疗者的行动和攻击,随着他们的移动、这些光柱也会自动的随之移动,不用追着屁股奶……缺点就是可能有点暴露位置。   阿电可以同时引导复数的光柱,但三种累计至多七道。也就是说,如果阿电投射了三道“无敌光柱”、四道“追踪光柱”,那么她如果不收回追踪光柱的话,她就无法再使用“瞬间光柱”。   这种不占用法力池的强力治疗能力,已经让她拥有了足够改变战局的能力。只要找个视野开阔的高空位置、熟练了这种“七线操作加统揽全局”的能力,可以说她一个人能奶至少上百人。   四暗刻是最意外的。   他的黄金阶职业,和爆炸倒是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因为他的适应要素是“毅力”,他得到的职业是“辉光骑士”。   这个听起来很像是“银骑士”的职业,却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阶职业。因为它的职业特性“不败之躯”,单论战斗强度来说,可能比前面两个加起来都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控的“回光返照”技能。   只要四暗刻开启了这个能力,他就无法承受任何来源的治疗,并且接下来他承受的伤害就会转为治疗他——这个持续时间是永久。   当他自己被治疗到满血之后,还可以获得额外生命……至多可以获得生命值上限三倍的额外生命,也可以随时手动关闭。   获得的额外生命将会缓慢流失,当所有的额外生命全部流失或者被打掉之后,就可以再度开启这个能力。   假如超过“三倍生命”这个极限值,四暗刻就会在二十一秒后“爆掉”——就像是二十一点里“爆掉”了一般。爆炸威力与他的额外生命值相关。   这个能力最强的地方在于,它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用法。四暗刻可以依靠这个能力,将自己从一个脆皮法刺变成一个打不死的法坦——要知道,他本身的制造爆炸物的能力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用自己血肉随时随地制造爆炸物的能力消失了。   这就可以让四暗刻使用爆炸物的时候,不必太过拘谨——只要一次炸不死三倍血量的自己,就可以近距离硬吃一次爆炸,然后开启“不败之躯”吸收伤害来治疗自己,以此实现永动。   而如果遇到他难以抵抗的敌人,也可以把这个能力当成一个有足足二十一秒持续时间的“死而不僵”来使用。并且在队友全部撤退后,还可以直接带着敌人同归于尽,保底也能一换一。   他们三个都回到了地面——分别来到诺亚、凛冬和联合王国,带着其他玩家组队一起打恶魔来“开等级上限”。   其中,阿电那边可能有点费劲……虽然她也有要素之力,但毕竟本质是个奶。不过只要四暗刻和龙井茶这边带出来了第二代的黄金阶,也就可以派人到她那边援助。   龙井茶在带着美味风鹅和孩子他们打完一轮恶魔后,就来到了王宫、找银爵士询问一下关于安南状况的问题。 第1186章 更完整的安南   说是一会就回来,但银爵士大概是被雅翁感染了……龙井茶一直等到天黑,银爵士才终于赶了回来。   “抱歉,龙井茶……”   带着一身海边的潮气匆匆坐回原地的银爵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龙井茶道了声歉:“中间有些事,被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会补偿你耽误的时间的。”   “没关系的,银爵大人。我其实也没有感觉到无聊。”   龙井茶笑了笑,温和的答道。   毕竟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干等,而是去看书刷剧了。   躺在王宫那美轮美奂的银紫色花园的躺椅中,周围没有任何喧嚣、也没有吵闹的熊孩子或是腻成一团的情侣。就从午后时分晒着太阳、吹着风,看着书刷这剧、一直到太阳落下……倒也还是蛮惬意的。   “那么,银爵大人。”   龙井茶直起身子,对着银爵士询问道:“结果如何?”   “我已经问到了。”   银爵士严肃的说道:“先从结论来说吧——你的担心是正确的,而且提醒非常及时。   “根据神秘女士那边的说法,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安南不应该出现这种‘人性逐渐变得稀薄’的症状。”   “那么这具体是因为什么呢?”   龙井茶在一旁捧着哏。   “追根究底,”银爵士解释道,“是因为安南其实并不完整。”   “……并不完整?”   这个答案,让龙井茶一时有些疑惑。   银爵士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在这方面知道的可能比较少……安南他其实很早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大概是一两岁的婴儿时期。   “那时的安南,以理性与睿智著称。他从七八岁开始就在学习神秘知识,到了十二岁就已经是世界知名的仪式大师,甚至在暗中操控整个凛冬公国……比小伊凡称职的多、也心狠手辣的多。”   “……心狠手辣?”   龙井茶听到了这个词汇,一时有些讶异。   他有些难以将这个词联想到安南身上。   “因为那个时期的安南,冬之心并没有被反转……所以那时的安南无法感受到人间所有的善念,也无法感受到快乐。这种冰冷黑暗的意志,是继承【三之塞壬】的必备条件之一。”   “也就是说,那是黑化版本的安南吗……”   龙井茶喃喃道。   银爵士听闻,立刻摇了摇头:“黑化?不,我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   “你是说炼金学概念的黑化……还是单纯指善性和恶性?但不管是哪个,这个形容都不确切。   “更准确的说法……是你所见到的、是已经完成了‘白化’的‘白安南’。那个‘黑安南’反而才是原始的状态……而且就算那个形态的安南,也根本算不得恶。”   “……但是,白化是怎么做到的?”   龙井茶忍不住询问道:“在无法感受到温情与善念的环境中,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孤寂和淡漠……就算是这个状态被反转,也没法直接根除昔日累计遭受的影响吧?”   “看来安南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和你们聊过啊……”   银爵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肯定都知道的。”   龙井茶有些疑惑:“什么?”   “简单来说,”银爵士轻声说道,“安南将过去的自己‘杀死’了。   “他在完成了‘冬之心的反转’后,就将过去自己的所有记忆、连同这部分的记忆所新形成的人格,全部都献祭给了寂静女士。”   听到这话,龙井茶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安南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达成【全然的善】。”   银爵士答道:“这是我询问了好运小姐和神秘女士后,才得到的答案。   “因为安南认为,相比较来到我们的世界十四年后、变得阴沉淡漠的‘黑安南’,被自我改造后的‘白安南’反而更适合这个世界——也更适合自己的使命。   “这种能够将自己也置于‘牺牲者’的托盘之上,来计划谋算的绝对理性,就是‘黑安南’的特性之一。它的核心相比较与‘邪恶’、更接近于‘淡漠’。或者说,是‘无心也无爱’。那是不懂爱,也不认为自己需要理解爱的无情者安南。   “在那之后,我心生疑窦,就去教国问了一下持杯女。她在当年第一次接触、拥抱安南的时候,的确尝到了安南的本欲……也就是安南晋升黄金的‘上升之欲’。   “持杯女说,安南对权力、金钱、力量、异性、名声,都没有什么欲望。他也不渴求什么新奇的生活,或是有趣的旅行。在他内心深处最为渴求的,是希望自己能偶获得‘将自己与他人的意外与不幸全部消去’的能力。”   银爵士总结道:“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安南正是为了让自己与他人感到幸福而活的。   “而如今的安南……正是因为沉浸于过于强烈而偏执的‘幸福’中。他希望能够让自己来解决一切,也认为自己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于是他就试图将一切责任包揽到自己身上……   “就如同一个人被暗侵蚀——因财色而被腐蚀、因欲望而变得扭曲,这会让他们‘远离光’,也就是逐渐丧失被救赎的可能。这是因为暗是会膨胀、会自我繁殖的。   “但一般人所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知晓的是……过剩的光同样也是‘有害’的。光也同样会自我繁殖,如同病毒一般。它会让人本能的远离恶性,而如此一来就会越发脱离人性——就像是那些孤高的贤者与圣徒,也无法被人们理解和接纳。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堕落,他们宁可如机械般生活、严以律己。这的确可以维持自身的善性,但同时也会磨损他们的欲望,让他们趋近于所谓的‘神性’。”   “……也就是说,安南将会不可逆的逐渐失去人性?”   “假如我们没有及时察觉的话,就真的是这样了。”   银爵士说到这里,笑了笑:“你立功了,龙井茶。如今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具体来说呢?”   “安南会出现这种问题,主要是因为他并不完整。他只有‘向往着善’的一面,思维方式残缺了一半。那么我们要做的事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安南完成补完。   “他当年‘抹杀’旧自我的方式,是向寂静女士祈祷、将自己的某一段记忆彻底忘却。这个过程,同样也可以视为一场献祭。”   银爵士认真的说道:“既然是献祭——就像是寄信一样,有着发件人与收件人。寂静女士就会得到这份记忆。也就是说,虽然安南彻底的遗忘了自己的过去,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将这份记忆彻底抹消。”   也就是说……是删除了,但是并没有清空回收站的意思?   龙井茶脱口而出:“那么要从寂静女士那里,再把这段记忆找回吗?”   “不。找回已经失去的记忆这种工作,应该去找灰匠。神明之间的分工是非常明确的。”   银爵士有些忧虑的说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困难。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安南他到底想不想解决。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尊重他的个人意志。如果安南并不希望补完,我们也不能强迫他接受‘另一个自己’,那么他的人性逐渐流失也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另外一方面——如果重新获得了‘理性’那一面的自我,安南还能否被【正义之心】认可?如果他已经获得了正义之心,又重新获得了另一半的真实自我,那么完整的安南又会不会被正义之心抛弃?   “还有更关键的……”   银爵士说到这里,也面露犹豫:“那就是他的【三之塞壬】。如果两个安南重新合为一体,那就代表他失去了冬之心的遮蔽与保护。   “——那样的安南,还能否有使用三之塞壬的意志力?而三之塞壬,毫无疑问又是对抗蠕虫的利器。   “到底是冒着引起一堆乱七八糟问题的风险,去寻求更完整的自我;还是保险起见,什么都不改变、但让自己逐渐失去绝大多数的人性?这个抉择,得让安南在完成升华仪式前搞定。   “一旦进入光界的默卡巴哈大殿,安南的人格就只能切割、无法添加了。根据我的观察,安南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要踏入真理阶……这意味着他马上就要飞升了。   “安南就算尽力拖延,也最多只能再拖一个月。能留给他来做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终银爵士总结道:“这件事牵连甚广,但我们都不好做主。龙井茶你可以回去对安南陈清利害,问问他的意见。当然,如果安南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话……你也可以催着他回一趟凛冬。   “根据神秘女士的说法,老祖母马上就要醒了——最晚还有三天,老祖母就要睡醒了。”   他说着,露出莫名的笑意:“还有,龙井茶。我刚刚往你的户头上转了一千镑。   “这就算是我迟到的歉意……以及报销你这趟跨国旅行的路费了。等你事成归来,还可以再加。”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钱嘛,缺了就说。我们是朋友嘛……只要安南的问题能够得以解决,就一切好谈。” 第1187章 二合一的仪式   龙井茶和安南都不是喜欢那种磨磨蹭蹭的人。   在龙井茶从银爵士那边问清楚情况后,他就直接将这段录像发给了安南。   ——之前在安南和玩家们摊牌了之后、安南也和不少比较活跃的,关系比较亲近的玩家互相“加了好友”。   这样如果安南需要找到某个人,也省得费半天劲找到个玩家,然后让他们一个个打电话过去传话了……哪怕他们没上线,安南也可以直接与他们对话。   而从龙井茶那边得到了这样的紧要情报后。   安南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立刻作出了决定。   他决定将“黑安南”迎回来。   因为安南自己非常清楚,他当年切割旧自我、实际上是为了“重新唤醒自己的正义之心”,而非是过去的自我是邪恶的。   他真正需要的是“得到一个新安南”,而不是“去掉一个旧安南”,不能将手段视为目的。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那么也是时候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了。   而真正让安南无法忽视的,倒不是自己可能会逐渐缺失人性、人格被神性充满这种小事……   安南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但也一直没感觉自己很正常——他从很久以前、甚至于在地球上的时候,就是在强行用“道德”和自己制定的“规则”来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如若不然,他甚至可能会成为一名愉悦犯。   安南当然不认为,这种行为和“人性”哪里沾边。   如果能达成更好的结果、让全世界的人变得更加幸福,就算舍弃自己的人性也无所谓。   这是简单的功利主义哲学——即追求“最大之善”。不考虑动机和手段,仅考虑结果的影响。   就和精灵们所信奉的,追求“最善之生”以及“最善之死”的【善道】一样。   真正让安南心动、决定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的动机,是安南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之前因为纸姬的缘故,安南和蠕虫见了一面。蠕虫窃夺了安南所有的才能,制造出了“安南的复制品”,作为自己的人间形态。   客观上来说,安南就不可能战胜与自己一模一样、拥有相同的思维模式、相同的智慧和力量,同时却又多出来一部分独属于“蠕虫”的力量的敌人。   因为安南的任何思考,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他们太过相似,反而可以互相猜测对方打算怎么做……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智谋还是拼命,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如果将已经被忘却的自己找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安南与蠕虫就各有一半相似、还有一半不同。安南就与蠕虫重新回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或许才是唯一战胜蠕虫的机会。   至于正义之心——和银爵以及玩家们所想的不同。   安南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自于安南对自己的理解。   哪怕是持有冬之心,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十余年……但如果是安南的话,他也绝不可能堕落。就算重新得到了“黑安南”的部分,也不会改变安南如今的决意。   那是非常简单,发自内心的想法。   就和其他的神明一般……   他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要让人民幸福安康。   他要维持公义,让好人得以好报、恶人得以恶报。   但与此同时,安南也并不打算剥夺“人们作恶的能力”,让这个世界化为乌托邦。因为人也有赎罪和后悔的权力,也有修正错误、从错误中汲取教训的能力——那才是人。   唯一让安南有些迟疑的,是关于三之塞壬。   根据白教授喀戎的说法。   在精灵帝国巅峰时期,没有冬之心的精灵皇帝,也能仅凭自己的意志、就能强行握持三之塞壬。这也就是说明,一个完整的人格,的确是有可能控制三之塞壬的。   安南其实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并不弱。   但他缺偏偏无法握持“昏君”形态下的三之塞壬……哪怕如今的三之塞壬已经变成了“二之塞壬”,上面缠绕的诅咒缺失了三分之一,也是如此。   而灰匠提出一个可能性:   “这可能是因为你的人格产生了失衡。”   “失衡?”   “对。因为冬之心的影响,无论有没有反转、冬之心都让你变得极端、不完整。   “你要么是无法感到幸福快乐,要么是无法感到恐惧痛苦,就如同人体失去了调节平衡的能力一样。   “所谓坚强的意志,并非是如钢铁般冰冷无情的心,而是在感到恐惧时能够克服、感到欣悦时能够压抑。”   “也就是说……要等我把冬之心挖出来、移植了正义之心,才能实现二合一吗?”   安南询问道。   灰匠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因为被你曾经忘却的,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他就算在你的身体里一段时间,只要不是太长、也不会被如今的你扭转同化的。而且这样的话,倒也很简单——连仪式都不用,我就能将‘过去的你’重新放回这个身体。   “但我觉得,你真正需要的并非是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存在于同一个躯体中,而是要将它们完成彻底的融合,对吧?”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寻回过去的我,那么这毫无意义。因为当年‘我’选择了自我牺牲,那就不指望还能被未来的‘我’救回来——复活必须有其意义。”   就像是学长和学姐完成了融合一样。   安南也希望和“黑安南”完成那种程度的融合。   “既然如此……你需要更完整的仪式。”   灰匠思索了一下,打开了一个暗门、进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安南礼貌的在外面等着,并没有跟着进去。   似乎是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身份认证,灰匠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本书。   那是书页的触感如沾满粉尘的蛾翼般的枯黄薄本。   “这是……”   “梦凝之卵。它完整的名字是《梦凝之卵:不落之日》,一个解谜类型的异界级噩梦,”灰匠感叹道,“特里西诺曾经希望用它完成升华仪式、搭乘天车进入默卡巴哈大殿来彻底的杀死我。   “而你将他杀死……或者说,溶解的举动,的的确确是救了我。与此同时也让特里西诺没有使用这本梦凝之卵,来完成升华仪式。   “这也正好让它得以留存——它还有最后一次使用机会,如今我将它送给你。”   灰匠温和的说道:“我有特里西诺之前使用这本梦凝之卵的记忆,我可以开启仪式、修改这里面的内容,将这个噩梦畸化……   “确切来说,就是把‘过去的你’变成这个异界级噩梦的一部分和最终的奖励。等你顺利通关噩梦出来的时候,也就等于是‘消化’了过去的自己,完成了人格的统一。   “但同样的,如果你从里面死掉的话、那么过去的你就会占据你如今的躯体重生……虽然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仇怨,然而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结局。”   “也就是说,”安南重复道,“只要一命通关就好了,对吧?   “除此之外,我记得灰教授改进的圣骸骨移植仪式,也需要进入噩梦之中……而纸姬已经帮我去找正义之心了。   “要不然,等我的圣骸骨快递到了之后,我们把两个仪式合并起来?这会影响仪式效果吗?”   “不。这没关系的,因为这两个仪式都属于我的领域。倒不如说,假如你能够顺利净化噩梦的话,可能还会更顺利。”   灰匠思索了一下,强调道:“但前提是,你能够从噩梦中活着出来。不然假如出来的是过去的你,我不保证正义之心能够认可他。   “而且,我也不能把这里面的剧情告诉你,不然会破坏这个仪式。”   “啊,这都是细节。没关系的。”   安南笑道:“噩梦解谜而已……我最擅长这个了。” 第1188章 雅各布与正义之心   如果从本就在北方的凛冬公国继续往北走,直到脱离风暴形成的大结界,就可以抵达“琥珀海”。   在那片海洋中,有着大量的琥珀漂浮着。   从那里再往北,就是这个世界的极北之地——被俗称为“大冰川”的无限冰川。   假如与地球的地图对照……这里差不多就是格陵兰岛冰盖所在的位置。   在这种地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植物能够活下来。除了少数的野兽之外,就只有冰层下面的鱼、以及路过的海鸟能吃。   和地球上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的空气和水源都已经被灰雾所污染。以前住在这里的矮人与巨人,也几乎都因为大结界破碎、灰雾涌入的缘故而死在了这里。   只有不到三位数的矮人活了下去,几乎所有的巨人都因此而殒命。   强烈的诅咒与怨念让这片大地发生了异化。原本还能勉强住人的冰盖地区,隆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冰山——而这些冰川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又一个的冰棺。   因为这些诅咒的缘故,附近区域的温度也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即使有保暖装备也很容易冻毙的程度。   在这里旅行的话非常危险。   灰雾中充斥着的过量诅咒,让指南针之类的道具全部无效化。   就连法术和仪式也会畸化而无法使用,携带的一切食物与水都极易腐烂,而伤口根本无法痊愈、一旦得了疾病就不会恢复……   正因如此,这里不会有什么路人经过。正义之心也正因如此,才始终没有被发现。   纸姬在大约一个月前,就变成巨龙的形态飞到了这里。   她身上背负着自己的主神雅翁所赋予的任务——   在一个月内替安南寻找正义之心,再加上绘制三幅魔画。   不得不说,雅翁对她的判断是如此精准——雅翁提出的需求,刚好是以纸姬如今的水平来说、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绘制中,才能做好的魔画。   “真是的,”飞在天上的纸姬抱怨着,“不要把两个需要我认真完成的事丢到一起让我做啊……”   纸姬最开始,想要先将正义之心找到,再去专心画画。   不然的话,心里如果总是惦记着什么没有完成的事,纸姬认为自己会变得焦躁起来、无法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也就无法抵达自己的最高水平——能够超越雅翁、让雅翁也满足的程度。   虽然抱怨,但纸姬心里还是明白的。   相比较绘画这种雅翁给她的“功课”,还是为安南寻找正义之心才是比较重要的正事。   ……结果纸姬整整找满了一个月,也始终没有找到正义之心。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逾期后再开始绘画,至少回去能交付一样工作。   描绘冰川与极寒风暴的前两幅画,她已经完成了。   第三幅画,要求绘制飞在冰川上空的自己。   虽然纸姬对自己的样貌非常了解,但还是得想找个地方去采个景——顺便也可以再寻找一下正义之心。   尽管她其实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   “……嗯?”   纸姬突然远远的看到了什么人。   那似乎是某个男人,倒在了一处岩洞前、一动不动。   从身上还没有被雪覆盖来看,他应该倒下还没有太久。   ——是迷路的旅客吗?   先下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吧。   如果他还有一口气的话,就顺便去救一下他。   纸姬想着。   有着绚烂之翼、任何人来看都能感受到“美丽优雅”的纯白巨龙,缓缓降落下去。并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为了人形。   那人似乎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动静,想要抬起头来、却只是蠕动了一下就失败了。   ——果然还活着!   “你没事吧?”   纸姬连忙凑过去,掏出一只红色的蜡笔。   她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卡通的红色心形,随后将其涂满。   随后,她将这个心打入到了旅客体内。   就像是游戏里的“生命值”发生了波动一般,红心内的红色如液体般缓慢下降、就像是注射到了旅客体内。   当红心再度变成空心的红色轮廓时,旅客那苍白到近乎青色的皮肤就恢复了血色。   他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纸姬面容的第一时间……或许是因为还不够清醒的缘故,他竟然没有被魅惑、眼中反而出现了强烈的迷惑与惊喜。   “……陛下?”   他喃喃道。   “咦?”   纸姬反而是愣住:“你认识安南?”   旅客怔了一下。   他的意识渐渐回归躯体,缓缓从雪地中坐了起来。   这次,当他清晰的看到纸姬的瞬间,也被那压倒性的美冲击到了。不过还不等纸姬继续对他进行治疗,他自己就很快就取回了意识。   “……您是纸姬吧。”   他很快熟练地错开目光,看着远处的冰川、以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是隶属于安南大公的仪式师……为陛下来无尽冰川寻找某件宝物的。我叫雅各布,您能联系上安南陛下吗?”   “你不会是来找正义之心的吧?”   纸姬脱口而出。   “……您也是?”   雅各布也怔了一下:“陛下这么急着要吗……”   他犹豫了会,很快就决定了下来:“既然您是纸姬阁下,那么我想这个应该可以托付给您。   “我带着它无法使用其他的传送仪式。但如果说希望您将我带出去的话,就未免太过僭越……”   雅各布说着,用还有些僵硬的右手、艰难的将左手的皮质手套取下。   映入纸姬眼中的,是一个圆洞。   她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要为这位仪式师治好伤势。但很快她就从这伤痕之美中判断得出,这应该是由仪式留下的痕迹。   只见雅各布取出了一把钥匙,将自己的左手扣在冰面上。将钥匙从手背处的黑洞中探入。   那一刻,纸姬清晰的听到了“咔哒”的一声机簧响。   但手中是不可能有那种机簧的。这只能是某种幻听——以仪式修改世界所留下的痕迹。   ……关于锁的仪式吗?   纸姬心想。   她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新的灵感,但抱着礼貌的念头、还是没有打断这位仪式师的举动。   只见雅各布低声咏唱:   “我乃锁扣,钢为锁匙——我以光洞开己身血肉,如同以钥匙开遍全部的门。”   说着,他缓缓将钥匙旋转着。   空气中凭空响起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我以光洞彻自身,如同钥匙洞开门锁。因而我乃门扉——我乃秘宝之扉、血肉之门。”   璀璨的金色光辉,从雅各布掌中溢出。   看到那光的同时,纸姬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强力的泵动了一下。   雅各布示意纸姬按住它。   就仿佛它下一刻就会突然飞走一般。   纸姬伸手按住它的同时,立刻感受到了滚烫的灼热感、以及强烈的排斥感。就像是烙铁般的高温,又像是将两块磁铁强行按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一般。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自己由光界塑造的心脏、与这灼热的光球近乎同步的激烈跃动着。   并非是血肉。而是光与热的集合。   她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始终找不到正义之心……原因就在这里。   安南这个手下,名为雅各布的仪式师、早就找到了正义之心。   但是正义之心滚烫灼热、闪耀着在十里之外都能看到的璀璨光辉……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正常握持的热度,他更不可能制造出能够囚禁圣骸骨的器皿。   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的运输它、也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夺走,他把正义之心保护到了就连神明都无法窥探到的异界——也即是自己躯体的内侧。但也因此,他失去了传送的能力……往回徒步跨越冰川的过程中,最终力竭倒在了无尽冰川之中。   “辛苦你了,雅各布。你是一位了不起的仪式师。”   纸姬柔声道:“我会跟安南如实讲述你的功绩……现在的话,你能自己回去吗?”   闻言,雅各布松了口气:“那就好……您不必管我,我会直接传送回凛冬。并且跟德米特里殿下汇报此事。   “不必运输正义之心的话,传送这种距离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虽然气息还有些微弱,但雅各布的言语之中满是自信:“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在大公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   “我会的。”   纸姬肯定道。 第1189章 梦凝之卵:不落之日   初代的正义圣者,就是昔日与天车御手的陨落直接相关的西西弗斯。   而西西弗斯并非是雅瑟兰人——它也不是精灵、巨龙、巨人等古代种族中的任意一种。它是通体由苍白的火焰组成的巨大十字……   早在西西弗斯升神之前,它就已经做好了自己陨落的准备。因为对于身为火元素的西西弗斯来说,个体的死无关紧要,“火原本就是代代相承”的。   同一处篝火,就算日日添柴、使火常燃不熄,但对于火元素来说,这燃烧着的火也早就已经变了;而从此处引出的火,若是点燃了他处的篝火、那么这两朵不同的火之间也有联系。   这就是“传火”。   作为个体的死无关紧要,因为只要能有人继承自己的一切、它就是新的“西西弗斯”。就如同添了新柴后的火堆一般。火焰从未熄灭,但火早已不同。   西西弗斯曾在天车御手面前发誓——如有一天它将败亡,它绝不会熄灭于地、它必破碎于空。   到那时,诸火如雨般落地……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作为它核心的“正义之火”。   等到有人捡起正义之火,就将继承西西弗斯的位置与使命、再度走上这条道路。   这份继承着它的愿望与力量的源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圣骸骨”——正义之心。   它自然不可能是剖开胸腔后看到的,那块有着孔窍、用于泵动血液、搏动不息的血肉。而是一团温度极为内敛的,如同胶质的火。   它并非是球体,看上去就像是那种用来捏的史莱姆解压玩具一样。   如果将它放在地上,能够让周围人都暖和起来,就像是坐在篝火旁一般;它在房间中也能照亮整个房间,其亮度更胜过大晴天的日光;而如果将它握在手中,估计很快就能飘出让人开始想念烤肉干碟的香气……   但除此之外,也不能用车子或是提包等方式运输。圣骸骨虽然意识薄弱、没有宿主的话几乎什么也做不到……但它至少还是会逃逸的。   哪怕是把它放到背包里,一不留神它就会自己逃走。   也正因如此,纸姬选择了最安全的运输手段。   ——她在变成巨龙形态后,直接将正义之心咽了下去。   毕竟纸姬没法保持巨龙姿态进入地铁……也不是所有神都有超远距离瞬间移动的手段。   为了不让正义之心里面溢出的光和热惊动、弄伤周围的普通人,纸姬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化为运输货物的包裹。这样的话,她完全能够变成人形前往地下都市后、找到安南再把正义之心吐出来。   反正神明的躯体,实际上也根本就没有消化功能,不用担心她真的把圣骸骨消化掉。神明躯壳的本质仅仅只是投影,其实就和玩家们使用的躯体是相似的。   而且,那团火也怎么不容易被消化……   “……咦?”   但还不等纸姬飞回到联合王国,她就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被雅翁在身后冷冰冰的凝视着一样。   下一刻,纸姬感受到了冰冷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眼前的世界骤然被漫天的大雪所淹没。暴雪甚至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尽管这无法阻止一位真正的神明,但隐藏在那暴雪中的寒意、却仍然让纸姬意识到了什么。   她扇动着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中。   纸姬敬畏的低声询问道:“祖母……是您吗?   “——您醒了?!”   她的声音中还有些许欢欣。   无论老祖母对她的态度如何……纸姬终究是一副老祖母的画像成了精。她对于画上的本体,始终是抱有一种孺慕之情的。   “莎莉,你不必叫我祖母……算了,你随意。”   一个与纸姬的声线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威严而尊贵、还有些许刚睡醒时的慵懒沙哑的龙语声,在雪中隐约间响起:“你来到凛冬,是要做什么?”   “我是帮安南来拿他的正义之心的!”   纸姬立刻答道。   她说着,将正义之心吐了出来。   既然老祖母已经醒来,那么也不必担心它会逃逸了。   “……西西弗斯之心?”   老祖母的声音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似乎有些讶异:“安南想要成为正义圣者?他不是这一代的天车吗?”   “我推测,安南应该是打算带着正义之心一同飞升……”   “这样啊。”   老祖母思索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声音:“我这一觉睡的太沉……虽然之前半睡半醒间和安南聊了两句、但我都记不太清我说了什么。明明看护他应该是我的职责……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   “既然他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那就由着他来吧。”   老祖母平和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先去检查一下凛冬公国的情况。我沉睡了实在太久太久……未免会有人忘记了我的存在。虽然有了安南这样优秀的大公,但也难免他们看安南年轻而欺负他。   “等安南那边的问题处理完,就让他回凛冬。凛冬开春的奇迹之景,如果凛冬大公自己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会转告他的。”   纸姬恭恭敬敬的答道。   随后,纸姬就像是被关在老师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夹着尾巴低着头,头也不回的飞速逃离了这里。   等她一路飞回到联合王国,搭乘地铁到了灰塔、重新见到安南的时候,才后怕的呼了口气。   纸姬一边把安南抱在怀里、用力搓着安南的头,一边喃喃道:“你家老祖母好凶……”   “……祖母这就已经睡醒了吗?”   安南有些讶异:“我还以为要再过几天来着。   “不过……为什么老祖母醒了之后,没有联系我?”   老祖母不会喝了忘崽牛奶把自己忘了吧?   安南一时有些忧虑。   纸姬轻笑道:“并不,只是因为你在地下、老祖母联系不到你而已。   “你知道吗,在我飞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雪——无尽冰川也就罢了,但是就连联合王国和教国、甚至于活沙漠那边都下雪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八月!这肯定是老祖母刚刚醒来,准备透过暴风雪收集一下这个世界的新情报。当雪落下的一瞬间,老祖母就知道你不在凛冬了。”   纸姬说到这里,突然怔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那腐夫他最近一直躲在地下,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好了,纸姬阁下。把正义之心给我吧,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的灰匠笑呵呵的说道:“安南你可以先躺到床上去了……就是正对着炉子的那个床。   “等你进入噩梦后,我再把你的冬之心剖出来。不然的话还得先进行麻醉,比较拖沓。”   我懂,就是躺上去就像是要被火化了一样的那张床。   现在起码退了一步……变成躺上去之后像是要被解剖了一样的床。   安南心里吐槽着。   但他还是安安分分躺在了上面,闭上了眼睛。   灰匠一手握着正义之心,低声颂念着:   “正义之心,无私无怯;   “持火之徒,宁死不败;   “命亡火续,人逃火灭;   “羔羊抬头,须有明星——”   随着他的颂念,被他握在手中如同发光史莱姆一样的正义之心、猛然间被激发,并释放出了更为璀璨的光辉。   一道道的光之波纹,如同心脏的泵动一般、从它下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着,让安南与纸姬的长发像是被风吹动般扬起飞舞。   它悬浮于空中,变成了球体。在被灰匠置于仪式中心中,周围探出来了一根根黑红色的符文锁链、延伸着将它锁在正中心。   而正义之心也的确没有挣扎,就安安稳稳的悬浮于正中。   “接下来,就是梦凝之卵了……纸姬阁下,您要看着吗?”   灰匠礼貌性的对纸姬询问了一句。   纸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老祖母那边要求我把安南带过去……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就待在这里吧。”   她其实言下之意,就是帮安南看守一下。   尽管灰匠算是相当有资格的古神了,但完全把安南的生死放到他手中、纸姬还是有些静不下心。   灰匠倒是毫不在意。   他只是笑眯眯的说道:“能有您这样美丽的见证者,也是我的荣幸。”   见证者——这说法倒是挺高情商的。   不过说起来,纸姬这能不能算甲方来着……   安南嘟哝着,闭上了眼睛、放松了心灵防御,让自己陷入到睡眠状态中。   他一直格外擅长对自己身体的操控。   在安南穿越之前,他就能让自己在三分钟内稳定入睡,即使是在感冒发烧之类头疼难受的状态下。   而这或许也是自己的一种才能……   安南如此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这次没有像是普通的噩梦那样、在进入噩梦的一瞬间感受到某种坠落感,只是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寂静无声。   ——咚咚!   安南清晰无比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来自天外的鼓声,泵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安南的整个身体都在为之震动。   ——咚咚!   ——咚咚!   安南逐渐感受到,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甚至跳动都变得越来越“沉稳”。就像是篮球掉在地上,一次比一次弹起的低。   直到最后。   ——咚咚。   最后的一次搏动过后,安南再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似睡似醒之间,安南听到了飞蛾的振翼声。   以及一位中年人平缓的声音:   “我的故事,始于新日升起之时。” 第1190章 全都是安南!   但是,和之前所有的噩梦都不一样。   在听到导语过后,安南并没有立刻醒来、也没有听到。   就像是鬼压床一般……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恢复了清醒,但却始终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无法移动。   周围似乎燃烧着大火。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不时传来,烟雾弥漫在四周。安南能够嗅到焦臭的气息……那并不只是烧焦木材的味道。   安南隐约间,感觉到有什么人、在大火之中喘着粗气站到了自己床前。   就在这时,在烟熏之中、安南非常勉强的,正好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他眼中都是泪水,隐约间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双手紧握的斧头——   下一刻,安南骤然惊醒。   他感受到了极具活力的阳光。   就像是太阳能充电板一样,安南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快恢复了活力。   抬起头来,顺着日光望去。   巨大的夕阳挂在天边,发出灿金色的光辉。   而安南自己正身处麦田之中。   风吹拂着麦田,在灿金色的夕阳之下缓缓翻动着。   不知为何……这翻涌着的麦浪,一瞬之间竟让安南联想到了金毛犬的毛皮在风中翻涌的样子。   安南检查了一下自己。   他意外的发现——虽然是异界级的噩梦,但安南所使用的,竟不是自己的躯体。   他的肢体干瘦黝黑,皮肤有些松弛。他身上的衣着简单朴素,身边放着锄头。   由此可以看出,自己如今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一位老农夫……   主线任务依然没有出现,导入剧情也没有发生。   这个地图未免太空旷了……   安南心中思索着,拿着自己的锄头起身张望。   他很快就看到了,这一望无尽的麦田在向东方无限延伸。而西方的夕阳下不远处,有着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小村庄……甚至能看到袅袅炊烟缓缓升起、在空中消散。   就在安南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时。   在安南身后,突然有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   “哟,阿伯。”   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呢?”   安南回过头去,顿时被惊了一下。   在身后呼喊着自己的,是一个有着枯草般的黄毛乱发、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但让安南注意的是……他的脸竟然与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的身体到了他身上?   很快安南就意识到了不对。   与其说他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倒不如说是长得像是“二十多岁的安南”。安南虽然已经长了一岁,但他还是太嫩。   这个人的面容,倒是与之前安南在另一个异界级噩梦中的“成年版”安南长得差不多。   ……但他该如何称呼呢?   安南思索着,但他嘴上却直接回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太阳。”   青年爽利的答道:“不觉得这夕阳很美吗,阿伯?”   “确实很美。”   安南点点头,赞同道。   “如果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夕阳就好了。”   青年低声喃喃道。   “什么?”   安南发问道。   他其实听到了,但安南决定还是要问一下——从对方的回应中,就能敲出来一些情报。   而青年对此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这是打算回哪去?”   安南追问道。   “去姐姐那吧。”   青年想了一下,答道:“去她那吃饭。”   “那带我一个?”   安南试探性的询问道。   “你今天没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了吗?”   青年反问道。   安南顿了一下。   “没有了。”   他如此回道。   随后,还不等安南再说什么。   安南所处的场景就自动切换了——   从那麦田之中,突然转移到了建筑物内部。   ——就像是进入到了结算阶段一样。   安南第一时间观察着周围。   没有电视机、但是有造型老式的冰箱和收音机,可以确定应该是地球近现代的年代;墙角有几处打理的很好的观赏植物,所处的客厅并没有床……应该不是那种很小的户型。   占据了房间一大半的,是一张大圆桌。圆桌上周围摆着八个座椅,从座椅到桌子的大小、看上去就像是饭店十人间的那种规格。   外面有着西侧的窗户,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外面的金色夕阳。   房间门是木质的,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亲戚在走廊里大声闲聊时的那种感觉,给人以热络而头疼的感觉。   安南身边的墙壁上贴着许多的纸片,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东西……   但不能安南检查去看。   房间门就打开了。   外面有三个人一并进了房间。   一个是坐在金属轮椅上、戴着白色棉绒帽子的老太婆;一个是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瘦小孩童;一个是推着轮椅,给人以沉稳感觉的壮汉——他看上去格外的强壮,胳膊甚至比人的大腿还要粗。   而他们的共同点在于。   老婆婆、小男孩、壮汉……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和安南一模一样。   或者说,就是安南在不同身份时“所应拥有的面容”。   “黄毛!”   歪着头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婆,一进门就高喊道:“你明天说什么也得来上工!”   ……他还真叫黄毛啊?   安南怔了一下。   “好好好,老太婆。”   两条腿搁在桌子上的黄毛不耐烦的说道:“一定啊,明天我一定回去上工。   “对了,修补匠!”   黄毛说着,翻身从桌子旁坐了起来:“你给我看看这个……我的手表他不转了。”   他过于粗暴的举动让桌子上的烛台摇晃了一下,险些倾倒。一旁的壮汉第一时间稳稳的将烛台按住,放回原处。   黄毛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机械表解下来,递给了那个瘦弱的小孩。   小孩接过手表、检查了一下,以很专业的态度询问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转的?”   “我今天下午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转了。但我确定它昨天是转的!”   黄毛肯定道:“把它的时间倒回到昨天吧。”   “行吧。”   小孩如此说道,伸手按在手表上。   在安南的注视下——这手表的指针先是维持了一阵不动、随后突然开始倒转。一直转到指向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复原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修补匠”答道:“还有什么坏的东西吗?”   “没了没了,”黄毛嬉皮笑脸的重新坐下,在桌子上重新架起腿来,随后才突然想到一般补了一句:“谢谢啊,修补匠。”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打开。   一个至少直奔三百斤的胖孕妇,大声抱怨着、艰难的挤进了门:“医生,我最近感觉很难受……我是不是要生了?”   “让我看看,女士。”   那个壮汉很快沉声应道。   他把老太婆的轮椅推到桌子旁,便回过头去将那个胖孕妇扶着坐到了桌边。她因为过于肥胖,一个人便坐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个壮汉居然是医生?   安南有些讶异了。   只见那个壮汉轻轻触碰了一下孕妇的腹部,便很沉稳的收回了手:“预产期是明天。   “今天少吃点,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生了。”   明天,又是明天……   安南思索着。   这些人似乎都有关于时间的能力。而他们似乎都和“明天”有什么关系……   老伯,老太婆,黄毛,医生,修补匠,女士,加上在做饭的姐姐。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安南耐心的等待着最后一位客人,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纸条。 第1191章 哲学家   老太婆来的时候,是推着轮椅来的。她等于是自带了一个座位;而后面来的孕妇,则一个人占了两个椅子。   即使算上还在做菜的“姐姐”,这桌旁却始终还是少了一个人。   始终有一个椅子空着。   而安南趁机起身,试图查看墙上贴着的纸条。   那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个留言板。   就是以前在学校周边的店面中偶尔会有的,贴了许多写满了字的便利贴的板子。   有的人把它当成表白墙,有的人把它当做秀恩爱的地方,还有的人则用它来打卡留念。店家倒也能把它当做一种人气的证明……   而在这留言板上面贴的字条,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便利贴: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明天是我的生日。他说等我过生日他就会回来。   “他是个骗子。   “他也是个英雄,因为姐姐说他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异国他乡。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祭拜,都不知道该跪向哪个方向。无论如何,他都永远也回不来了。”   比如说,这样的便利贴。   与其说是“留作纪念”,不如说是某种日记。   不同的是,这日记是公开给其他人看的——安南在这里看了好一阵,其他人早就看到了他的举动,但却始终没有人来阻止这位“老伯”窥视他人隐私的行为。从这点来说,这个行为在这里或许是被允许的。   “……咦?”   安南突然注意到,有一张纸条上沾染着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确切一点的说,应该是血指纹。就像是当时把这张纸条按上去的人,指尖就沾着还没有干掉的血。   这纸条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住了安南的目光: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是包含恐惧的笔触。仿佛是沾着汗水写出来的纸条,能够看到纸张的湿润卷曲。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虽然我能听到广播、似乎外面还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虽然我的记忆中,还有着儿时的同伴……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再见过外人了。   “加上我在内,这个村子只有八个人。我们的衣食住行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工厂只有一个工人?生产出来的东西,又被那老太婆卖到了哪里去?   “所以我大胆的推测: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等明天太阳升起,我就要逃走了!我要看看这村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这是什么人才?   如果说是疯子,他的逻辑似乎也挺清晰,忧虑也比较合理;但如果说他是个智者,最后这大胆的推测,又特么跳跃性有那么亿点强……   安南思索着,回头向几个人看去。   他想起了,之前那位“老太婆”催着“黄毛”明天返工;   “女士”明天就要生产了;   第一张纸条的主人,明天是他的生日;   第二张纸条的主人,明天则打算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假如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在座的八个人、应该对“明天”都抱有某种期待……   ——或者说,恐惧。   “饭菜都做好啦!”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少女声音响起。   安南佝偻着腰回过身来。   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披散着柔顺的黑长发,戴着眼镜的少女、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中走出来。   看到站在墙边的安南,她浅浅的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阿伯,先吃饭吧。”   “好。”   还在收集情报阶段的安南乖巧的点了点头,顺着他们的意思坐在了桌边。   毫无疑问,以安南的目光来看、桌上的都是美食。而且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从烟熏牛肉汉堡、蛋挞、半熟芝士,到梅菜扣肉、可乐鸡翅、水煮肉片、煲仔饭。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大条战斧牛排和烤的焦脆的烤乳猪,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几个小时内用这种简陋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   安南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有家乡气息和现代气息的饭菜了。   但安南却顾不上动筷子,而是观察着这位被叫做“姐姐”的女孩——是的,摆在桌边的居然有筷子、而不仅是刀叉。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同样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着与安南近似的面容。   “给我吧,姐姐。”   给人以沉稳气质的壮汉走过去,接过了女孩手中的菜。   这至少三十出头的壮汉,却对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说着“姐姐”……这让安南顿觉一阵怪异。   但其他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之色。这种诧异感,给安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姐姐扫视一圈,开口询问道:“哲学家呢?”   “他没来!”   第一个动筷子的黄毛,塞了满嘴的食物,抢先答道:“我都一天没见过他了!”   ……哲学家。   安南听到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留下第二张纸条的人。   但安南心中又冒出一个疑惑——这村子里明明只有十个人,如果黄毛一天都没见过他,那么他的纸条为什么留在这里?   “阿伯,你不吃吗?”   姐姐在一旁询问道。   那是无比温柔、甚至近乎尊敬的语气,但安南的直觉却莫名感受到一阵隐约的危险。   就仿佛——如果他不吃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点走神了,姐姐。”   安南脸上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拿起了筷子。   他故意喊了一声姐姐,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结果就是没有任何人感觉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噩梦的规则,大概明白一些了。   安南心中念道。   不过还得再收集一些情报。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听到那位“哲学家”的死讯了。   ——这是最后的晚餐吗?   食物的味道,也果然和看上去一样美味。倒不如说是绝妙——每样食物都堪比安南记忆中最为巅峰的状态,美妙的让人忍不住赞叹。   就算最开始抱着警惕心的安南,也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子。   但即使全心全意沉浸于美食中的安南,也在隐约观察着四周。   虽然自己的能力,在这里莫名其妙全都无法使用……但安南的灵魂质量并没有下降。他的本能告诉他,有人也在用和自己类似的方法观察着他。   直到安南吃饱,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今天的夕阳很美。   “要不,我给你们占卜一下?”   歪着头躺在轮椅上的老太婆突然笑着说道:“就当时饭后消遣了?” 第1192章 夕阳从未落下   “我倒是没意见。”   身体格外强壮的医生第一个答道。   黄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少年模样的修补匠询问道:“您带水晶球了吗?”   “没有,”老太婆笑呵呵的说道,“也不是所有的占卜都需要水晶球的。   “姐姐,这里有塔罗牌吧?”   “啊,的确有的。”   姐姐说着,回头取来了塔罗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这些女孩子中的确有这种流行来着……这是我以前买的,不过买了就忘记玩了。”   “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占卜的。你不靠占卜也能平静的生活,这不更说明你是个有自信的好孩子嘛。”   老太婆发出苍老如乌鸦般的嘶哑笑声。   她这么说着,却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有仪式性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洗了洗牌,就在自己身前摆出了四张牌。   “谁先来?”   老太婆发问道。   安南保持着沉默,决定冷眼旁观。   “我来吧。”   医生第一个答道。   他站起身,走到老太婆身后研究着:“翻开哪张?”   “选一张翻开。”   老太婆笑呵呵的说道:“一张就够了。”   “那就这张吧。”   医生说着,就要翻开左起第一张牌。   但就在这时,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咚!   就像是醉鬼在外面拍门一样,非常巨大的一声响。   “是哲学家。”   黄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来迟了!他不会喝多了吧?”   “我去开门。”   医生停止了翻开塔罗牌的动作,走向房门。   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并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更加急促。   “来了来了来了!”   医生高声应道:“你不要急——”   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中。   他的脸上显露出极为明显的惊惧。   ……血的味道?   很浓郁的鲜血味道涌了过来。   安南立刻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和他一起反应过来的,是吃饱之后还在缓慢进食的黄毛。   于是安南立刻就看到了来客。   或者说——是看到了客人的残骸。   一个头发糟乱、表情扭曲的中年男人,右手向前探出并微微弯曲、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而他就像是秋千般被人吊在了门前,前后摆动时、他探出的右手就会敲动大门。   而“哲学家”的两条腿不翼而飞,正不断向下倾洒着血浆。房门以及门口的地面,已经被血浆完全染红。   在医生开门后,随着“哲学家”的一击“无腿飞踢”,他整个人自下而上被泼了一身的血。   以这血的新鲜程度来说,“哲学家”应该死去还没有多久……   “怎么回事?”   姐姐发出了害怕到颤抖的声音:“这是……有匪徒吗?杀人犯进村子了?”   “应该是从外面闯进来的凶手,”老太婆平静的思索着,“这村子里就我们八个人。而我们七个都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我们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过这种事。”   ——不对。   安南在心中否决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姐姐反而是有时间犯案的。当所有人进屋之后,她反而可以从窗户翻出去作案……前提是,凶手真的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人。   这次是侦探副本?   但安南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我怎么办?”   挺着大肚子的女士看起来是真的慌了:“我孩子明天就要生了!”   “不要慌。”   医生先是伸手在自己身上按了一下,他身上的时间发生了倒流、血迹完全消失。   随后他沉稳的说道:“既然有外人进村了,就说明我们回家可能会危险。那么我们不如几个人凑堆,也能互相保证安全……我今晚可以和女士你与老太婆在一起,保护你们两位。”   “那我和阿伯住一起吧。”   黄毛很快答道:“我来保护阿伯!”   “我和修补匠住一起吗?”   姐姐的声音还有些犹豫,她显然觉得这孩子应该保护不了自己。   而黄毛也看了出来,立刻答道:“要不再加上姐姐和修补匠?那干脆我们四个就不要走了吧?”   “也行。”   医生沉声道:“你保护好修补匠他们。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我先带着她们离开。”   “你路上也小心。”   黄毛嘱咐道:“你推着个轮椅,还带着个孕妇。那个匪徒说不定还没走远。”   这聚会突然就这么结束了。   在三人离开后,房间中的气氛骤然变得清冷了许多。   无论是沉默着的修补匠,还是看上去只是普通女孩的姐姐、以及在思考着的安南,都显然没人愿意和黄毛聊天。   安南思索着,走向老太婆留下的四张牌。   这是姐姐的牌,所以老太婆离开的时候没有离开。而医生显然也没有那个闲心再去玩占卜。   于是安南先是凭着自己的感觉,翻开了从左边数第二张牌。   那是一张正位的正义。   安南顿了一下,又掀开了左数第一张。   也就是医生原本相中的那一张。   ——那是一张倒位的死神。   “你在看牌吗,阿伯?”   黄毛凑过来,随后翻开了一张:“力量……这是说我和很有力量的意思吗?”   “这是倒位的力量。”   安南随口道:“怕不是正好相反。”   “啧……这么悲伤的吗?”   黄毛讪讪的将牌放下。   而一旁的修补匠和姐姐,显然都没有兴趣玩这个。   甚至就连桌上的盘子都没有人刷。   “今晚大家就先睡在客厅吧。”   姐姐翻出来了几床被子和几套睡衣,低声解释道:“房间的隔音可能有点好……以防万一,我们就睡在这里吧。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等明天早上,趁着天亮大家再合力在村子里搜索一下吧。”   “你说得是。”   安南低声赞同道:“我都有些困了。”   他突然出现了非常强烈的困意……甚至来不及钻到被子里,就这样侧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那种被什么人注视着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就仿佛只是眼一闭一睁的“一瞬间”。   当安南再度醒过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依然保持着坐姿,而膝盖上还盖着张毛毯。   “老太婆?”   医生那沉稳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醒了吗?”   ……老太婆?   安南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睁开眼睛。   他并非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在轮椅上——   映入安南眼帘的,是高悬于空中的巨大夕阳。   就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就仿佛夕阳从未落下。 第1193章 二周目的变数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不落之日”吗?   安南在进入这段噩梦之前,就知道这个梦凝之卵的名字叫做“不落之日”。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个世界是永昼的灼热废土,心想这可伤不到自己——持有光辉要素的安南,能够完全免疫辐射类型的伤害。哪怕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安南也能够活的很好。甚至还能反过来把它作为武器攻击他人。   结果安南没想到,这个噩梦的形态却是这种心理迷宫。   虽然还只是经历了第一阶段……但安南已经大致猜出来这个噩梦的系统与机制了。   ——为什么安南的能力,几乎全部都被封禁?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这里应该是某人的梦中……或者说,是梦中之梦。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安南心想,“这里应当与之前那大火和浓烟有关。”   安南没有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在他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他首先是出现在床上的。而那时他似乎被人喂下了什么药,变得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紧接着,有个人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不出意外的话。   安南如今所待的世界,的确应该是虚幻的。再往上一层,就是火灾之中的那个男人。   或许还有第三层,但是……谁知道呢。   既然蛾母将这个梦凝之卵命名为“不落之日”,就说明这个噩梦的主题肯定就是如今的这一层。这个解密本某种意义上,甚至被它的名字剧透了……   而安南在这个副本中不能死亡,否则就会真正死亡;灰匠既然知道老祖母已经醒了,外面还有纸姬看着、他不可能故意设计谋害安南……那么他之前完全不跟安南说这噩梦的具体情报,毫无疑问是真相只需一点就破、根本容不下一点剧透。   ——那么故事的真相就一定很简单。   对安南来说……灰匠“选择完全不剧透”这件事本身,也成了另外一种剧透。   在太阳落下之时,安南重新轮回到了“老太婆”这里。而且看医生还在自己身后,那么这时间至少不是之前“第二天”的早上。   根据安南的理解,这个噩梦应该有一个“软狂暴”机制。   因为每次进入新的身份时,安南获得的情报、以及他的视野都会有夸张的增加。这种优待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当安南经历所有人的视角后,他就一定能够解开所有谜团。   那么它的难度必然就在于,安南无法得到完整的情报。   如果安南在八次轮回——或者七次甚至于六次轮回中,都没有找到最终的“凶手”,那么可能他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当然,说是有六次机会……   其实安南现在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   顺利的话,只要再渡过这一次轮回。到三周目开始的时候,安南就能完成解密了。   “医生,”安南模仿着老太婆那嘎嘎的笑声,低声唬骗着身后的壮汉,“您看起来有话要说。”   “……有这么明显吗?”   医生苦笑道:“那真是抱歉……   “一定要说实话吗?”   “我希望如此。”   安南答道。   医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老太婆,你对自己的身体……多少也有点数吧?”   安南不吭声,等医生继续发挥。   “明天说什么也得动手术了。”   医生严肃的说道:“不然就真来不及了。   “但就算是动手术,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顺利结束。”   “也就是说,我明天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对吧。”   安南轻声说道。   健壮的医生沉声道:“您说的是。但我会尽力……”   “不必说这些,医生。”   安南打断了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当然相信你。   “但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吗?”   听到安南这没头没尾的话,医生沉默了一瞬。   安南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明天那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吧。”   “啊,是的。”   医生叹了口气:“的确,我曾经这样承诺过……但我注定是要食言了。”   安南心中一动。   他微微侧过头来,低声道:“你还是决定就这样下去。”   “已经太晚了。”   医生叹了口气:“他把我当做英雄,但我只是个逃兵。   “明天是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但我……”   “你打算逃吗?”   安南尖锐的质问道:“都到了现在,还无法面对过去吗?”   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话就不是多么礼貌、可能会招致敌意。   但安南如今的身份,却正好可以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位马上快要嗝屁的老太太。即使稍微说些不太礼貌的话,也能被人理解和忍让。   于是,站在安南身后推轮椅的医生只是苦笑着。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卑鄙可耻的逃兵。   “当年我是怎样从战场上逃走的……如今我也将在家门口像那样一样逃走。   “像狗一样。”   “你还是不打算去找你儿子吗?”   安南进一步询问道。   但医生没有回话,只是沉默。   他基本可以确定,医生就是他在第一张纸条上看到的那位“英雄父亲”了。   那么反过来推断……第一张纸条的主人身份,也就基本得以确认了。   于是安南诱导式的发问道:“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早就已经认出你来了。不然他也不会在你面前格外沉默。”   “他本来就很沉默。”   医生辩驳道。   而这回话基本就等于是承认,“修补匠”就是他的儿子——在这村子里的八个人中,只有修补匠是最沉默的。   于是安南呵呵一笑,作出了最后的确认:“没错。因为他唯独修不好的,就是他的心。”   “……是我的错。”   没有意外的,医生沉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我死了。他以为我寄回来的那块在爆炸中损坏的怀表,就是我的遗物……”   “好啦,”安南打断他,“咱们该去吃饭了。”   “您没有其他的事要做了吗?”   医生询问道。   安南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当然。”   他答道。   下一刻,安南就和医生一起出现在了姐姐家。   然而这时安南清晰的意识到——时间线发生了变动。   原本应该和“老太婆”和“医生”以及抵达的“修补匠”,却不在这里。而应该更早一步抵达的“阿伯”和“黄毛”也还没有抵达。   安南和医生,反而成了第一波抵达的人!   “我要去看看那个。”   他扯着嗓子,指着墙上的纸条、大声对医生说道。   这同样也是一种试探。   果不其然。   医生有些茫然。   “看什么?收音机吗。”   他询问道。   显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放在收音机上面的纸条。   就仿佛它们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是啊,收音机。”   安南应付着说道:“我看看它还能不能用。”   无法自行走动的安南,就被医生推着走到了收音机前。   安南伸手在收音机上胡乱摸索着,用余光打量着墙上的纸条。   意外的是……这次连纸条也有了不同!   原本应该是哲学家的那张纸条上有着血手印,但这次却变成了另一张纸条上打着个黑圈。   安南仔细的看向那张唯一不同的纸条:   “我已经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那笔迹凌乱而脏污,纸条微微发皱:“我过够了,实在是过够了!   “我再也不想上一天班!我不想再见到那老太婆的脸!我原本应该过着精彩而有趣的生活,可为什么——凭什么非得是我,而不能是其他人?   “每天晚上都是催催催——我只是不想工作还想有钱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工作永无止境,它根本无法结束……每天看着她都像是快要死掉一般,可我都等了大半个月、之前还等了更久,可她还就是吊着一口气不死!   “明天吧……等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和那老太婆好好谈谈……找个人来替我吧。我觉得老伯就不错,正好是一对。短命鬼配糟老头,简直是绝配。   “——实在不行的话,就杀了她。就用枕头在轮椅上闷死她,让她窒息而死。反正她本来就快死了,没有人会怀疑是我干的。   “好,就这么做。”   字条上的字迹,从混乱逐渐变得整齐。   如同它主人的思路,渐渐变得清晰一般。 第1194章 曾被抛却之壳   毫无疑问,这是黄毛留下的“便签”。   根据医生看不到它们这一点来说……   这或许正是这些人的“心声”。   上一周目安南看过的,属于修补匠和哲学家的两张纸条仍然还存在。只是哲学家的纸条上面没有了血迹,变得崭新。   与上次明显不同的是,这次的便签并没有血迹,而是被用黑色的记号笔粗略的画了个圈。   安南原本还想看看其他的纸条——但除却他已经看过的三张纸条之外,其他的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这影响不大。   因为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是那个自闭儿童模样的“修补匠”。   而另外一人……   那是一位留着凌乱的头发与唏嘘的胡茬,看上去相当憔悴的男人。   ——安南一样就能认出来,他正是之前在门口“荡秋千”的哲学家!   “老太婆……你们先到了啊。”   哲学家看到两人,嘴角勉强上扬、露出了一个看上去相当应付的微笑。   大致来说,就像是老婆刚出轨、孩子考试不及格、被路人莫名其妙喷了一顿,然后还要对着啥也不懂的领导耐心解释“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时的那种……非常勉强的客气笑脸。   他们两人,显然都不是那种多话的人。   在坐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医生望着修补匠,似乎有话想要说。但修补匠低着头,实现并没有与医生交汇。   最终医生他还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出口。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他是个逃兵。   令人尴尬的沉默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修补匠两人屁股都还没做热乎,阿伯就搀扶着怀孕的女士敲开了门。   那位看上去相当肥胖的孕妇,高声喊着话就进了门:   “医生,我最近感觉很难受……我是不是要生了?”   “让我看看,女士。”   在安南身后的医生沉声道。   他把安南坐着的轮椅推到桌子旁。   走到门口,和阿伯一同将那个胖孕妇扶着坐到了桌边。而阿伯也坐了下去,深深呼出一口气、喝了一大口水。   “喝水别这么急,”医生提醒道,“对身体不好。”   “哦,谢谢……”   阿伯答道。   而在这时,安南扯着嗓子大声说道:“黄毛那小子呢!你们谁看到黄毛了?”   以安南如今所扮演的这位“老太婆”的身份,他开口质问黄毛这位“在逃员工”的下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因此也没有任何人起疑。   阿伯还在回忆着:“我之前还见到他了……就几个小时前,他还跑到了我的麦田里来。踩倒了我的不少麦子。”   “我出门的时候……也看到他了。”   哲学家开口道:“我看到他往这个方向来了——他是还没到吗?”   “不知道。”   医生答道:“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也不见得,医生。”   安南所扮演的老太婆发出了刻薄的低笑:“虽然咱们进来的时候,这屋里的确没人……”   安南说着,非常艰难的从轮椅上支起身体、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的边缘,吸引到了周围人的注意。   “来看看这个,朋友们。   “会在姐姐家中的桌子上踩出鞋印的,我想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在安南指着的位置,有非常明显的尘土。那正是把鞋子担在桌子边上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黄毛已经来过一趟了。但不知为何又离开了。”   医生若有所思。   “不止,”就在这时,修补匠第一次主动开口,“既然这灰还存在于桌子上,就说明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跟姐姐打过招呼。否则姐姐肯定就将这桌面打扫干净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黄毛离开这里之后、姐姐都没有从厨房中出来。   还是说……   安南将目光投向了厨房。   “医生,”他发出干哑如乌鸦般的声音,“去问问姐姐——她知道黄毛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吗?”   “……嗯,我去问一下吧。”   医生显然有些犹豫,似乎是不太希望老太婆找到黄毛。   但看其他人也没有反对,于是他还是走了过去。   “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无论医生怎么拍门,厨房门却始终没有人打开。   “里面能清晰的听到炖菜的沸腾声,却没有脚步声和其他声音……”   医生转过来,面露迟疑之色,对着众人回道:“难道他们两个在我们来之前就一起出门了?”   “你是不是傻?”   安南不客气的问道:“他们要是都出了门,这厨房又是谁关的门?   “去把门撞开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可能出事了。”   ——但具体出事的是谁,那就不一定了。   安南默默在心中补了这么一句。   他就只是这么坐在轮椅上,看着医生将厨房门撞开——   只见黄毛挂在姐姐家的厨房中,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看起来像是上吊自杀,然而他脚下却并没有用于垫脚的凳子。   黄毛所挂着的位置,是正在缓慢旋转着的大风扇上……如同壁炉里的烤鸡一般,他的尸体也随着风扇一并原地旋转着。   但他并非是被麻绳挂起来的。   而是理论上应该根本撑不住他体重的……黑色丝袜。   而“姐姐”却根本就不在这里。   早在安南和医生进门之前,黄毛他就已经被吊死在了这里!   就和一周目时的情况一致——当时安南在哲学家的标签上能看到血手印,结果哲学家果然死的时候出血量超大。   而黄毛被打了个黑圈,结果就被“黑色的东西吊死”了。   这是某种情报?亦或是某种预言?   ——当然不是。   因为这实际上是一种暗号。   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对安南发送某种情报——他也能看到这个标签。并且他希望安南知道这件事。   “……呵。”   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用不到第三周目了。”   “什么?”   医生有些疑惑的询问道:“您说什么?”   “能做出这种事的,只能有一个人。”   安南自顾自的说道。   “他与我一样,都是这个噩梦中的外来者——我们同是特异之物。”   那就是安南的另一面。   或者说,曾经被安南所遗忘的……“过去的自我”。所以原本只有安南能看到的提示,却会被改动。   “黄毛之死中,凶手很明显就是‘姐姐’。她对此并没有做任何遮掩。   “根据这个答案反过来溯源,也可以得知……在哲学家之死中,凶手同样也是‘姐姐’。无论她通过何种方式离开的厨房,在所有人都已经凑齐的情况下,她都是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那个人。   “这也就是说,和我不同的是——这两次轮回中你‘随机’到的身份都是固定的。   “怎么,这是你对我的某种考验?亦或是【自娱自乐】的无聊小游戏?留下了这么多的线索,我想你对我应该没有什么敌意。”   “——当然,都不是。”   姐姐那温柔的声音从客厅中响起:“你猜错了……大概猜错了那么三分之一。” 第1195章 主线任务:日落   在姐姐的声音突然响起之后。   只见客厅中的冰箱门突然打开。   赤着一条腿的“姐姐”,裹着一身寒气与冰碴、从中走了出来。   但其他人却并没有对她的出现而感到讶异。   因为在“姐姐”出现的同一时间,其他人就仿佛变成了呆滞的人偶——瞬间就静滞了下来。   他们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无脸男”一样。包括被吊死的黄毛在内,从他们身上再看不到一丝独属于安南的特质。   周围一瞬之间变得宁静,只有夕阳时分的光从屋外洒进来。   安南坐在轮椅上、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中,表情平静到近乎安详……而姐姐站在他侧对面,身上冒着淡白色的寒气——那是整个屋子中最为阴暗的角落。   两人互相凝视着。   他们之间隔着半个房间,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在短暂的迟滞过后,安南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温和的轻笑着。   那老朽的脸上,是让人不自觉就会产生好感、使人亲近的慈祥笑容:“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你想如何称呼自己?”   “姐姐”脸上那原本温柔害羞的表情也不再遮掩,变得冷漠了下来:“称呼——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虽然在身高上并没有差出太多。但那冷淡而毫无感情的视线,却像是在从高峰之上俯瞰人间的神明。   “还是有的。”   安南固执的说道。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闪着光:“你和我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因为我们两人的命运轨迹必然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你并非是我的影子,而我也不是你的替身。我们既相同、又不同,是缠绕在一起的【双子】。”   “……呵,双子座的传说吗。”   黑安南轻笑一声,双手抱胸不置可否:“神之子与人之子的传说啊。   “既然我是先‘死去’的一个,那也就是说……我是人之子、而你是神之子咯?”   闻言,安南怔了一下。   他反问道:“你没有我的记忆吗?”   “是啊。”   黑安南叹了口气,往后靠在了冰箱上:“所以,其实你说的还真对了。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进步过。你的经历是独属于你自己的……你的确不是我的替身。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现在的确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但我们又是比谁都亲近的兄弟。”   安南笑道。   黑安南叹了口气:“你为何总是把人看的如此单纯?   “是反转的冬之心让你变得幼稚了吗?那我可真要为我愚蠢的举动而后悔了……”   “与其说是单纯、幼稚,倒不如说是懈怠吧。”   安南脸上的近乎慈祥的笑意并未消去:“因为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与我敌对。   “凡是我的敌人,那也正是大家的敌人。因为我走在一条让最大多数人幸福的道路上……我正是人们前方的指路明星。”   “仅仅只是指路明星,可远远配不上我的牺牲。那种程度的事我也能做到,”黑安南再度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要成为太阳才行……安南。   “你会……让我失望吗?你会让我后悔,让我觉得自己那自我放逐的计划是错误的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疑问呢?”   安南反问道:“你就对我这么没有自信吗?   “甚至就连试探我的布局,都给的如此简单。简直堪比柯南剧场版的谜题……”   听到这话,黑安南却是恍惚了一瞬。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答道:“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对话了。”   “你太孤独了。”   安南也同样放低了声音。   他讲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我也曾经面对过类似的情况。那是一个试图抢占我躯体的敌人。他是一个已死的亡灵,却得到了我过去的经验、试图起死回生。”   “在那之后呢,他怎么样了?”   “自然是被我击败了。但在那之前,他变成了我的镜像版——我是说,发色和瞳色完全相反的姿态。你懂的吧。”   “啊,我明白的。”   黑安南立刻明白了安南的意思。   “每一分每一秒的我,都比上一刻的我更加强大。而在完美的我中掺入了他的成分后,反而纯度就变低了。   “于是他就反问我——纯度,有用吗?”   “真好啊……”   听到安南的叙述,“姐姐”的脸上竟是显露出了些许羡慕的表情。   “所以,我想说……你应该非常孤独吧。”   “当然。”   “姐姐”轻轻点了点头:“对自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更没有什么可嘴硬的……毕竟在你问出这种话的时候,想必就已经猜出来了。”   “因为最了解我的就是你。而最了解你的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为了自己所信之正义,不惧一切亵渎之举的人?”   黑安南下意识的接道。   她注视着安南,两人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那种微妙的对立氛围顿时消散,两人之间再度变得和谐了起来。   “……既然你提到这个,应该是猜到这个噩梦的本质了吧。”   黑安南感慨着:“不愧是另一个我。”   “没什么不好猜的。”   安南轻声说道:“很简单的事——根据灰匠所说,想要让你回来、我在进入这个异界级噩梦时,一定要用本体进入。换言之,此刻我的冬之心已经被更换成了正义之心。   “而你并不在我的身体中……从最开始就不可能在。你是被灰匠以‘回忆之灰’的形态,放置于梦凝之卵中的。   “换言之——你是存在于这个噩梦中的一个‘NPC’。而我想让你加入我的‘小队’,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或者,”黑安南打断道,“让我成为‘噩梦的奖励’本身。”   “无论是哪种可能,”安南接道,“你都将是这个噩梦的【出题人】。   “虽然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但你不可能出一个会难倒我的题。因为你对这个世界并不抱有愤怒之心……你并非是被任何人强迫,而是自愿离开的。   “但根据我对自己的了解——你也不可能就直接与我相认。那实在太无聊了。   “你会干涉这个噩梦,在里面藏一个让我一眼就能看出的提示。这就像是儿时伙伴之间的暗号一般令人惊喜。   “既然如此……你肯定不会躲在关底,看着我一层又一层的闯关。如果是‘我’的话,就一定乐于参与其中。那么你就将会是第一道关卡。   “也就是说,我在‘第一周目’中的经历。就是你给我出的题目。假如我真的迟钝又愚笨,到第六次轮回也没有认出你的话,你就会在第七次轮回中亲手杀死我——我说的没错吧。”   安南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陈述句。   被他注视着的“姐姐”只是安静的一言不发。   而在安南眼前,主线任务也终于刷新了出来:   【主线任务:日落】   随即,这行字下再度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找到另一个自我(已完成)】   【找到真正的死者】   【找到真相】 第1196章 梦的解析   “另一个自我……”   安南轻笑着:“它在说你呢。”   “你怎么知道这任务不是在说你?”   黑安南嗤笑一声。   留着长直发的少女,双手抱胸望向安南、露出戏谑的笑容:“说不定……你才是多余的那个呢?”   “谁都不是多余的。”   安南轻声说道:“我们彼此需要,彼此证明。”   “说的好听。”   黑安南叹了口气,意兴索然:“但终究也就只是哀悯。   “临终关怀,是吗?亦或是捧着花来撒酒哀悼?”   “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哀伤了。”   安南轻笑着:“就仿佛我是专程来给你上坟的一样。”   “难道不是这样吗?”   少女反问道。   安南露出飒然的笑容:“当然!”   说着,他向黑安南伸出手来:“我是带你离开这里的——这么说才对。”   “……呵。”   少女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愧是我。   “需要帮助吗,另一个我?”   “请帮帮我!”   安南立刻毫不客气的呼求道。   “……你还真不客气啊。我是不是得回一句‘请到这边来’?”   “这叫自食其力。你应该夸我自力更生。”   “这脸皮,不愧是我。”   黑安南嘴角微微上扬:“这种平静感……如此令人怀念。如果能早写遇到你就好了。”   “很蓝的啦……”   安南笑着摆摆手:“只有我和你之中死掉一个,我们才能在这里碰面,不是吗?”   “那我宁可死掉的是我。”   黑安南冷淡的说道:“毕竟有人牵挂着你……但没有人怀念我。   “对任何人来说,你都是我的升级版……可以说是安南PLUS,或者说mega安南。如同有了新型号之后,旧产品所能够夸赞的也就只有‘性价比’了。   “这就好比评价一道菜‘取材新鲜’、评价一个演员‘很会背台词’一样。属于实在没的夸,才会使用的评语。”   “当然不是这样。”   安南毫不犹豫的反驳道:“直到现在,也一直有人记着你。”   “冬之手的人吗?”   然而他们之间高度同步的思维,让黑安南还是立刻就猜到了真相。   她嗤笑一声,随手打开身后的冰箱、从中取出两罐冰可乐,并丢给安南一罐:“我想你一定特别怀念它。”   “那怎是特别一词所能概括的!”   安南惊喜的捧住了冰的恰到好处的可乐:“冰镇的气泡果茶,终究也还不是快乐水……”   “但无论你多么怀念它,它也都还是假的。”   黑安南嘲笑道:“就和我一样。”   她说着,将那罐冰可乐一饮而尽。   随后,她将可乐空罐随手一抛,它便自行消散在了虚空中。   安南只是轻笑着:“这么在意【真与假】……这可不像我。还是说,你是在提醒我什么?”   看着黑安南,坐在轮椅上的安南幽幽说道:   “——这是第二轮任务的暗示?亦或是某种考验?   “【找到唯一的死者】,以及【找到真正的世界线】……”   “你解开了多少?”   黑安南突然问道。   安南不经意的答道:“六七成吧。”   “那可有点弱了。”   “我只是在谦虚而已,看不出来吗?”   安南不满的答道。   他很快严肃起来,正色道:“情况其实已经很简单了。   “假如将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视为第一层,也就像是深埋于这海底之中……那么从这里再往上逃,就是第二层。   “也就是在我噩梦刚开始时,所出现的【身处火海之中的人】。   “他被人下了药。明明已经逐渐清醒、却依然还是无法移动身体……最终被不知名者袭击。   “而在濒死之际,或许是因为恐惧、又或者是被他吞食的药起了作用。他产生了幻觉,于是就产生了我们在第一层所经历的噩梦。   “所以,他就是那唯一的死者。”   安南肯定道。   少女开口追问道:“那么,他是谁?”   “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安南笑了笑:“在这第一层的噩梦中,除了我们之外……其他的人其实都具有某种特质。”   “畏惧明天的到来?”   “不仅如此。准确来说,他们其实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村庄里。无论是什么濒死而未死的老太婆、逃窜一个月还没有被开除的打工仔、完全无人照料甚至连丈夫都没有的超肥胖孕妇、一个人打理着一望无尽的麦田的农夫……   “所有人的‘人设’看起来都格外虚幻。甚至能称得上是怪异。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真人。   “他们都是某人潜藏在心中的恐惧,所化为的投影。”   安南平静的答道。   对孕妇来说,过度肥胖原本就是非常危险的。   而根据其他人的记忆……以及他们在纸上所写的“日记”,这个村子“从最开始就只有十个人”。   “既然她没有丈夫、甚至连照料的人都没有,其他人和她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密切,她是怎么凭空怀孕的?”   安南反问道:“总不可能是圣灵感孕吧?   “就算是圣灵感孕,你这黑丝美少女也显然比那三百多斤的孕妇更适合当圣母……”   安南才说到一半,就被黑安南投掷过来的冰可乐打断了话题。   他笑了笑,随手揭开了手中的可乐罐子,任凭可乐罐子用喷涌而出的可乐泡沫涌到手上、顺着胳膊洒在轮椅上。   他直接给出了答案:“因此,‘女士’不是真实的。她所代表的,并非是对孕妇的恐惧、而是对新生儿的恐惧。”   “从这个角度继续思考,‘老太婆’一词所指代的……就只能是有钱的老板。   “她的身体如此差劲、仿佛随时都会死去,这实际上是暗示了‘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健康’的恐惧。但反过来说,这恰恰意味着噩梦的主人并没有钱。   “他无法想象工厂主是如何挣钱的,更不知道工厂具体是如何运转的。一个人无法梦到自己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才会有这种工厂主狂追唯一的走失员工一个月的桥段。   “而同时,他的身体却可能不太好。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就算挣到了钱、可能也无法治好自己的身体’。   “对于明天手术之日的恐惧,则说明他很可能曾经在手术台上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   安南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   “除了你,除了他。这里只剩六个人了……我已经说完了三分之一的谜底,还用再继续说下去吗?” 第1197章 内心深处的恐惧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不如直接说完吧。”   黑安南轻笑一声,对安南揭示真相的举动毫不在意。   她向安南走来。   并在路过安南后,继续走到安南身后的窗口处。双手撑在这“自己家里”的窗台处,怔怔的望向夕阳。   而在她走到窗前时,她也正好将原本投射在安南身上的夕光遮住。原本面对面的两人,姿势也正好变成了背靠背。   之前身上披撒着辉光的安南,也就此遁入黑暗之中。   安南并没有转过轮椅来。   他就保持着背对少女的姿态,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在黑安南看夕阳的时候,安南轻声道:“一个痛苦的、濒临疯狂的哲学家。   “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意向。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往往愿意相信哲学家们手中掌握着某种晦涩难懂的真理,如果有闲工夫、或者在陷入迷茫的时候,也会愿意聆听他们的教诲。   “但与此同时,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比如说在生产生活中,普通人又不愿意听哲学家的教训,认为他们是无用之人、学的东西都是无用而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种态度粗一看是矛盾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不矛盾、而且非常合理。   “人们愿意相信的,是远离他们平庸生活的哲学家;嗤之以鼻的,是停留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一同工作生活的哲学家。与其说这些人是对‘哲学’本身感兴趣,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向往着能够脱离自己枯燥的学习、工作的生活。   “如同男人习惯于在酒后谈论哲学。这本身就是一种放松——或者说,是对枯燥而庸碌的生活的逃避。讨论哲学、聆听哲学的行为,能够让他们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平凡’,借此从生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换言之,他们根本就不爱好哲学。他们只是将哲学视为一坛无形的美酒。”   安南轻声说道:“一个了解了世界的部分真相,并因此而痛苦到近乎疯狂的哲学家。这相当符合一个对哲学丝毫不了解的人对哲学家的印象。   “而在他的梦中会出现这种意向,其实就意味着他想要逃避。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实的,自己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但最终他的思考,并没有给出一个有力的、有效的、能够让他践行的道路。他只是痛苦的挣扎着,从他所窥视到的‘真理之片羽’中,意识到了世界的恐怖。   “他能够‘认知’,却无力‘改变’。因此他选择了逃避。   “他不希望自己看到真相,因此才会对揭示一切秘密的‘明天’抱有恐惧。”   安南的言语如同冰冷的手术刀。   将潜藏在这梦境之中的,连梦境主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一片又一片的剥离出来。   “至于‘黄毛’预兆着什么,也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   “他的形象,是一个焦躁的、怠惰的、没有礼貌的年轻人。他没有什么学识,对自己如今所面临的一切都没有认知、更不了解自己所应背负的责任。   “他厌弃了自己枯燥的工作,并选择了逃离——   “这看似是正常的动机。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这也正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打破这一点。他不知道如何让自己获得新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工作……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最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于是他选择了逃离。他在工作上逃离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但在生活上却完全没有离开。   “他是一个粗暴的、没有礼貌的、给人以不快感觉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待人处事却并没有出现恶意,反而看上去很温和。   “那么就很清楚了——”   阴影之中,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黄毛’就代表了噩梦主人对自己的认知。   “从某种意义上,他憎恨着一事无成的自己。他虽然待人处事是‘温和而善意’的,却始终‘给人以不好的感觉’,而他认为这种不好的感觉来自于自己‘缺少礼貌’。   “到了这一步,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这个‘梦’的主人,正是‘修补匠’!”   安南肯定的答道。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修补匠?”   背对着安南的少女,望着夕阳轻声问道。   “不。”   安南否定道:“真正的死者,是‘医生’。   “或者说——是修补匠的父亲。”   这个噩梦对雾界的土著来说,或许足够困难。恐怕只有夺魂学派那些经过专业教学的巫师们,才能从中找到线索——大多数人,恐怕都意识不到这些人是虚假的。   他们最多只能察觉到,这个村庄的不自然。但考虑到这只是一个噩梦,就算规则奇怪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只要他们意识到这些“存在”其实都是某个人的其中一面……   那么答案就变得非常清晰了。   “将每个人的举动、行为、性格、目的,都视为一种潜意识的行动。随后再找出那个‘外在表现’能够符合其他人的‘内在意向’的人,就能找到梦的主人。”   从这些“人格面具”中,安南就能了解这个人的心理侧面。这就像是侧写……只是变得更加直截了当、无法隐藏与矫饰。   “既然我们知道,修补匠是一个沉默的、不擅交际的人……”   这就可以让人联想到“没礼貌”的黄毛。   黄毛对他人抱有善念,但却不讨人喜欢。这大概是因为“不够礼貌”——而“不搭理人”就是一种不礼貌。   “同时,修补匠的工作非常单一。也就是在使用某种时间能力,修补他人损坏的物品。”   这正对应了黄毛对自己的工作与未来的迷茫。   “他曾以为父亲是一位英雄,但实际上却发现他只是逃兵。这也就是说,他是母亲带大的。   “那么,死在手术台的老太婆,催着黄毛在工作、寻找着失踪的黄毛……她预示着什么,就很清楚了。”   安南轻声答道:“那就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的离家出走、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离开了他原本稳定的生活,而担心的寻找他……最终却因为重病,不治身亡的母亲。” 第1198章 从恶如崩   在安南的叙述之下,一个寡言少语的青年形象,逐渐在言语之中变得鲜活。   安南那潜藏与阴影之中的双眼,此刻正闪烁着智慧与理解的光辉。   “你来听一下,会不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他十指交叉,坐在轮椅上的苍老面容上露出平静而安详的表情。   “在他小时候,父亲就离开了他。”   安南叙述着:“他的母亲收到了父亲送来的‘遗物’,告诉了他、他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为了荣光而战死在异国他乡。   “母亲抚养他很辛苦,他没有学习到知识。只能当个学徒工,修修手表。而他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离家出走。   “当他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母亲早已病死,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觉醒了能够扭转时间的能力。   “但他就算能够逆转时间,却也救不回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隔得太久,也或许就是他的能力不能用来做这种事。他最终还是回去当自己的修补匠。   “他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最好的修补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行能做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虚度时光。   “他真正想要的,是成为一名【医生】。”   安南轻声说道:“他不想要修补这些零零碎碎的破烂……他想要修补他人。他想要让像自己母亲一样被病痛折磨的患者,能够被自己‘修好’。   “但他的能力不便透露给他人——再或者是,他的能力就无法用于治疗他人。他并没有接受过教育,就连写字也歪歪扭扭的。在他心目中,哲学家是能够解答自己一切疑惑的疯子。这也是为什么,在他的梦中有这样一位医生。   “他希望医生是他的父亲。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或许没有真正死去,只是从战场上逃离……他已经模模糊糊间有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父亲在的话,或许母亲就不会死了——他这样想着。这就是‘医生’与‘老太婆’总是在一起的缘故。   “他真正的年龄,应该远大于修补匠的十几岁。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大概和‘黄毛’的年龄差不多;而在他重新回到家乡的时候、母亲的年龄应该与‘老太婆’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位中年人。   “从某种意义上,‘医生’同时也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自己’,在梦中的投射。所以医生才是这样一位强壮的肌肉猛男,所以他的脾气温和、有文化、和任何人都能处好关系……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也同时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一个人。   “但他终究不是、也成不了。   “如同他身为修补匠,也修不好自己的心。他能够逆转时间,却也始终改变不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随着安南的叙述。   房间中那些静滞的、失去面孔的人们,都一个又一个的开始变淡消失。   “他终于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安南悠然道:“他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好工作。他的妻子也与他相称、平凡而肥胖,是典型的村妇。   “终于,他的妻子怀孕了。   “他在这时,却产生了新的恐惧。   “虽然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因此非常缺少父爱……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带好自己的孩子。   “——因为他也给不了自己的孩子很好的教育。他到现在也依然认为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过去。所以‘修补匠’才是一个瘦弱的小孩。   “他逐渐意识到,假如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他的命运大概和自己不会有什么区别。他就算能够看护孩子长大,恐怕最终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只能是又一次的轮回。”   安南轻声说道:“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杀了人。一个和他关系很好,能够信任他的有钱人。”   在安南说到这里时。   周围的世界如碎裂的镜子一般——在刹那间崩溃。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传来,烟雾弥漫在四周。   安南和黑安南,都能清晰无比的嗅到焦臭的气息……但那并不只是烧焦木材的味道。   那是尸体被燃烧的味道。   是头发、血与肉烧焦的味道。   女子和女孩的尸体,还置于另一张床上。而撒了酒的床铺已如烈火熊熊,升起高高的火焰。   而一位喘着粗气的瘦弱青年,正高高举起一把染血的斧头、对准在床铺上刚刚睁开眼睛的中年人。   他身后就是安南与黑安南。   原本站在窗边欣赏落日的黑安南,也走到了安南身后,推着安南所坐着的轮椅、让它离床铺更近一些。   他们清晰的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身体完全不能动、甚至连嘴巴都张不开的中年人、眼中逐渐溢出了泪水。   而两位安南就如同幽灵一般,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安南轻声说道:“他在菜中下药,给对方全家服下了足够多的催眠药,从他家翻箱倒柜、偷——或者说,抢到了足够多的钱。一笔能够让他的孩子过上富足的生活,不至于走他老路的钱。   “但这样的罪行一定会被发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将他们全家都烧死在家中,用一场大火掩盖一切证据。”   青年剧烈的喘着粗气,在火海之中汗水滴答。   他的瞳孔激烈的颤抖着。   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狠心将斧头劈落。   ——鲜血迸出。   从安南和黑安南身上透了过去。   安南轻声说道:“而此时正是深夜。   “太阳已经落下。”   随着安南的解答,【主线任务:日落】下面的几行小字,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找到另一个自我(已完成)】   【找到真正的死者(已完成)】   【找到真相】   “快了,安南……就快了。”   黑安南在安南身后,隔着轮椅、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少女跪在地上,额头抵在轮椅的椅背上、低声呢喃着:“你距离最终的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安南闭上了眼睛,“我已经抵达了我所能知晓的一切真相。” 第1199章 噩梦:不落之日,通关!   安南轻声说道:“剩余的部分……就不是我的‘所见’能够【理解】的了。   “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事应该是你来讲。因为你是我的队友。所以支线任务的第一条,才是让我找到你——你与我原本就是一边的。”   当安南说到这里时。   建筑物已经在大火中完全被溶解,就连大地也为止消融。   他和黑安南背对着背,在灰色的虚无空间中。   他们脚下泛起一圈圈浅淡的波纹。   “哎呀……还是没瞒过你吗。”   黑安南轻声笑道:“你不觉得,如果我们从最开始就联手……这噩梦就简单到无聊了吗?   这也是她第一次笑出了声。   只是一个恍惚,安南的形象就被改变了。   坐着轮椅的老太婆,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本的安南。   纯白色的长发披肩,身上不着片缕。已经有了些许肌肉的结实胸膛,给人以正在成长的少年感。   安南从轮椅上站起身,他身下的轮椅就消散。   而当安南回过头来时,却发现黑安南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因为我和你不同。”   她脸上的笑容变淡,重新变得平静下来:“我只是来自过去的残影。   “我就是这个噩梦的一部分。”   “如果你告诉了我答案……”   安南轻声道:“就等于是结束了这个噩梦。”   少女接道:“就意味着我将彻底消失。而如果我不说的话,你就要一直在这里陪我。”   “不是消失,”安南严肃的说道,“而是回归。”   “你希望我回归吗?”   “我尊重你的选择。”   安南答道:“因为我尊重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黑安南轻笑道:“真是个疯子。   “你明明只要说‘是’,我就会与你融化。你在和我客气什么?”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之处了,另一个我。”   安南轻声道:“我的心还没有被冰封,因此有着小小的任性。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抵达幸福的结局。我希望消弭这世间一切不幸。   “——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幸福、与我自己的不幸。”   安南一字一句的答道:“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想必会说出‘没有人做的事我来做’、‘没有人牺牲就由我来牺牲’之类的话吧。   “但现在的我,可以骄傲的说出——我连‘牺牲我一人’,换取全世界的幸福这种天大的好事都不同意。我要的就是大团圆的完美结局。一个都不能少——包括我自己。”   “……这可不够理性啊,另一个我。太天真了。”   少女无奈的笑笑:“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事的。”   “有与没有,试过再说。至于理性……”   安南伸手握拳,锤击心脏。   他庄严宣誓:“我是【狂徒】,另一个我。   “我并非是从不可能中寻找生路之人,而是突破一切不可能之人!   “至于凡人——   “他们如何期许,从来就与我无关。   “我拯救这个世界、改写一切不幸……与他们无关。我不为了他们的赞赏而行动,也不承载他们的期许。   “我从头到尾,都是为自己而战的——”   “——任性的救世主啊。”   少女轻声呢喃着,毫无阻碍的接道。   她终于露出了恬静的笑颜:“果然。我还真是……从未改变过。”   “和我猜的一样。”   安南挑了挑眉头:“你原本就能笑。你有正面的情感。”   “我本来就是一段记忆而已,哪来的冬之心的诅咒。”   少女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她走过来,与安南对视许久。   “你在不甘什么?”   沉默了一会,安南发问道。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当然是——   “‘说出这种帅气话的主角,不能是我’这件事。放在RPG里,我大概就是那种贤者老爷爷的定位吧。”   她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听好了。   “如果我见到我的那个地方是第一层,而火灾现场是第二层,我们所在的这片虚无是第三层……”   “这个噩梦还有第四层,对吧。”   安南毫不意外。   他轻笑道:“我将它取名为‘第一层第二层’、而不是‘表世界里世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了。”   “那你不妨再猜猜看,第四层是谁的噩梦?”   少女反问道。   “那我随意猜一个啊,”安南笑道,“我猜……   “——还是修补匠,对吧。   “他亲手杀死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那位当了逃兵的父亲。”   安南笑了笑,声音变轻了许多:“不然的话……谁愿意如此信任平凡的他,对他这么好呢?”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这一片灰色的世界中,无尽的浓雾再度散去。   还是夕阳时分。   太阳还没有落下,而瘦弱的青年正接受了邀请,在一位富商家中做客。   “这位富商一直以来,都对他的生意格外照顾。而且还热心的要给他介绍工作,来到自己的商会里工作……但因为修补匠的自尊与警惕,他并没有接受这份毫无由来的好意。”   黑安南轻声叙述着:“因为少年时期那次离家出走的经历,他不愿意再为其他人打工……只愿意接受‘修补订单’。每次富商想办法给他多留些钱、或是邀请他来家里做客,他就要沉默的帮忙做一些体力活。   “通过自己寄出的遗物,富商早已认出自己的孩子。   “但他这段时间隐姓埋名的流亡,也已经有了自己新家庭、以新的身份有了新的妻子与孩子。如同昔日从战场上逃离的胆怯……他不知道修补匠对自己的感情如何,因此始终不敢与自己的孩子相认。   “或许是因为血脉亲缘,他的女儿很喜欢与修补匠在一起玩,因此作为母亲、他的妻子也对这个老实又本分的年轻人很是信任。”   在和“姐姐家”布局近乎一致的餐桌上,年龄小到能当修补匠姐姐的年轻太太,正热情的给沉默而羞涩的青年夹菜;   富商正与青年谈笑风生,讲述着最近有哪些容易发财的行当;   小女孩吵嚷着要让青年抱她,因此而被母亲训斥……   窗外的夕阳还未落下。   它仍然还悬在空中,却显得那样苍白。   它照不亮任何东西、也投射不出任何阴影。甚至就连日落都找不到方向。   “就像是‘修补匠’一般。”   安南轻声道:“他就是那颗太阳。他能够修好最复杂的手表,能够修好水管与电器……却无法修好一个人。却无法修补好自己。   “那颗永远也不会落下的夕阳……   “就是他在这个噩梦中的第九个投射。”   他多么希望……那天的太阳能够永不落下。   永远也不要抵达夜晚。   画面一转。   留着胡茬、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已被捕获归案。   他正被挂在绞刑架上。   他眼中的整个世界,也正是如那天晚上一般的夕阳。   “父亲……”   他无声的喃喃着。   【找到真正的世界线(已完成)】   【主线任务:日落(已完成)】   安南眼中,最后的任务终于完成。   而之后,修补匠与夕阳一同坠落。   ——能给我讲个故事吗,父亲?你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你以前的故事。   恍惚间,修补匠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他似乎被什么人抱起,放在腿上。   一个温和的、似曾相识的中年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因为属于我的故事……是在有了你以后才开始的。”   中年人的声音,与黑安南重叠在一起。   而另外一边……从后面抱着安南的黑安南,也正如此说道。   “旧日虽已落下,新日终会升起。我就是那颗终要落下的太阳。”   黑安南的声音,在安南耳边轻声响起:“为了新日能够到来……为了黎明的到来。我愿意为你的诞生而死。”   安南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缓缓落下的夕阳,轻轻握住黑安南环住自己腰际的……逐渐变得透明的手。   在夕阳落下的瞬间。   安南与黑安南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响起:   “所以……   “——我的故事,始于新日升起之时。”   安南紧握着黑安南的手,猛然抓了个空。   他的心中突然充斥着无尽的虚无……紧接着,便是充实。   昔日忘却的记忆,纷纷流入心中。   安南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黑安南完全消失之后,黑夜已然笼罩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   在夕阳落下的另一侧。   象征着黎明的新日,逐渐明亮——   ——缓缓升起。 第1200章 正义圣者   噩梦世界,虽然伴随着黑安南一同消散。   但身体散发出明耀光芒的安南,并没有被立刻抛出噩梦世界:   【世界已净化】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找到真正的世界线,评价提升】   【与另一个自我达成和解,评价提升】   【综合评价——A】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曾被放逐的记忆(安南·凛冬)】   【得到世界净化奖励:逆时者之血】   【获得灵质200%,感知+1】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天车御手的圣光印痕】   【基于你的真理之书,天车御手的圣光印痕已被转化为天车的圣光印痕】   安南的眼前,正划过一条条的光流。   他一边分心看着系统通报,一边努力消化着自己过去十三年的记忆。   当安南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   他却意识到,自己竟悬浮于无光无暗的虚无之中,身上正散发着明亮的辉光。   那正是属于安南灵魂的光调。   因为能够包容一切,反而变成了纯澈而单调的白光。   “这是……”   安南喃喃道。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就清晰的看到——自己那如宝钻般璀璨、坚固而明亮的灵体正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非常光滑的圆形空洞。   而一颗明亮如星辰般的白色火苗,正在那空洞之中逐渐燃起。   它将安南的灵体作为燃料,正在不断壮大着。   安南这次从噩梦中得到了多余的灵质。这些溢出的灵质就如同灯油一般,让这火苗从黄豆大小变成了拳头大小。   紧接着,液态般的白色火焰从安南胸口的洞中流出。   就像是沿着油线、逐渐燃起的纯白火焰——沿着安南原本黄金阶时背负咒纹的形状,将那太阳形状的咒纹完全引燃。   在它们完全勾勒出咒纹的形状后。   安南的灵体就像是被高温灼烤,内部逐渐出现了万华镜般的诸多碎片。那火焰被镜子无数次的反射着,温度却也随之提升。   终于——   安南悬浮于纯澈如白水晶般的灵体,轰然被引燃!   那一刻,就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   无光无暗的虚空,被从安南体内迸发出的、无穷无尽的光照亮。   ——那正是属于黄金阶全力燃烧灵魂时迸发出的火焰。   但被它燃烧的却不是安南的灵魂……而是安南胸中的“火”。是安南的“正义之心”。   它是火种,同时也是燃料!   圣骸骨的燃烧,给安南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那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近乎全能——   现在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要素之力、召唤崇高假身,而无需支付任何代价!   而在这时,安南眼前也终于出现了新的提示:   【“辉光君主”的职业等级已抵达满级】   【开始进行真理强度检测】   【检测是否存在圣骸骨……】   【——确认,存在正义之心】   【检测正义之心认可度……】   【——确认,正义之心完全认可】   【请说出你的圣契】   安南恍惚了一瞬。   ——正义。   这个命题过于宽泛。   除恶是正义。卫道是正义。   惩戒罪人是正义。保护善人是正义。   公正是正义。牺牲是正义。守护同样也是正义。   无论安南选择任何的道路。   正义之心都将认可他的誓言。   安南沉默了许久,坚定不移的答道:   “我将拯救这个世界,改写一切不幸。”   如同他对黑安南承诺的一般。   ——因为那正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响应着安南的言语,安南眼前又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已确认真理】   【正义圣者-救世形态】   【已获得圣契】   【已解除所有中低深度的咒缚】   【尚未被解除的咒缚包括:诸光之光、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   那一瞬间,无数记忆涌入了安南脑中。   那是从西西弗斯开始……历代所有正义圣者的记忆。   或许其他的圣骸骨,传承时会有所不同。   安南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稍微高位一点的超凡者,都认为正义之心是最为强大的圣骸骨。   不仅仅是因为正义之心是最古老的圣骸骨。   更是因为——历代的正义圣者,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开正义之心。   无论他们是背离了自己的正义之道,亦或是不再被正义之心认可、再或是出现了更适合正义之心的继承人……或者只是单纯的累了。   哪怕是被正义之心抛弃。   他们也选择,将自己的记忆、以及剩余的全部力量,都储存在正义之心内部。   用自己的生命、在这传递着的火中……添上属于自己的一份柴。   ——这正是一代又一代的正义圣者,所传承着的正义之火!   【真理等级:LV53】   在安南眼中呈现出的,便是已经被孕育到成熟状态的正义之心。   这是独立于安南所有属性与技能树的,全新的力量。   和其他的圣骸骨不同,它的能力非常简单。   四十三级的正义之心,给安南提供了四个能力:   【不熄之火:正义之心将代替圣者承担任何能力的全部消耗,每秒低于1%灵质的消耗将视为无消耗】   【不灭之光:当圣者死亡时,正义之心将支付用于完全复活的全部代价】   这两个是正义之心的基础能力。   和其他圣骸骨的力量不同……这是完全的辅助能力。   也是代代传承的圣者们所储存的力量。   而后面的两个,就是正义之心根据安南的圣契、所变换的形态——   为了让安南能够有完成誓言的力量,它将自己的真理、改写成了全新的形态。   【救世圣剑:当你为救世而战时,能够将正义之心化为“救世圣剑”。】   【“救世圣剑”视为任何形态的武器,持有救世圣剑时、一切负面效果与伤害由圣剑代为吸收;圣剑将完美复制本体发出的所有攻击与技能】   【救世之光:当“救世圣剑”形态的正义之心,因“承担消耗”、“支付代价”、“吸收伤害”而破碎时,能够从过去或未来抽取正义之心的力量,重新塑造救世圣剑】   【我必为正义之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西西弗斯】   当安南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并非是躺在床上。   而是赤裸着躯体,如婴儿般蜷缩成一团、漂浮在空中。   他全身的躯体都变得透明,闪烁着如同水晶般的光辉。而在水晶之中,有着一束束如同光纤般的白色纤细火焰安静的燃烧着……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发光的水母。   随着安南逐渐恢复意识,他的身体逐渐展开、也不再散发出稳定的光辉。   他意念一动,纯粹的光便编制成了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袍、披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昔日银爵士所做的事。   而如今,他也能做得到了。   “感觉如何?”   灰匠笑眯眯的问道:“恢复了记忆,掌握了真理,得到了正义之心……现在的你,已经随时都可以准备升华了吧。”   “除了没有掌握真理之外……简直就如同神明一般。”   安南诚实的讲述着自己的体验:“仿佛无所不能。” 第1201章 双倍丢人的腐夫和灰教授   这并非是夸张。   在要素之力彻底解禁的现在,安南甚至能够将自己化为光流——瞬息之间跨越国界、抵达极远之处。   除了尚且不具有神明独有的权柄……   比如说老祖母的那种伟力——全世界只要在飘雪的地方、就等于是在她的触及之地。   就像是“心念入雨”能够作为夺魂法术的载体一般。   被雨直接接触的人,被视为与夺魂巫师直接接触一般、能够直接承受夺魂法术的效果。   ——但那是法术效果凝聚成的非自然雨水。   如果感知属性足够高,就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雨水之中蕴藏的诅咒。一些同阶的仪式和法术,都能够解除这种非自然的降雨。   而且那雨水是有范围的——本质上依然是一种接触。毕竟这雨水本身就等于是施法者肢体的延伸。   然而对老祖母来说。   无论是降雪,冰雹,寒风,亦或是冬天窗户上结的霜——只要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寒冷”的天象,都是老祖母的触及之地。   在老祖母清醒的时候,她甚至能够本人在凛冬公国的情况下、直接将联合王国的不敬之人在寒风中冻毙——哪怕他周围全都是人,只要在雪中、老祖母也能让自己的龙息只命中一个人。   那种传说中走着走着突然冻成冰雕的;或者是在被子盖得很厚实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冻死在了并不算很冷的屋子里的人……一看便知,那一定是对老祖母做了不敬之事。   同理,银爵士也能感知世上一切交易的内容。   只要这件事的性质是“交易”,他就能够跨越时空直接得知。他甚至能够直接终止任何交易,或者强制契约的执行、亦或是从中抽税——   是的,原则上银爵士可以从世上的一切交易行为中“抽税”。不管它是否被人所知。   哪怕是雇佣杀手、金融欺诈,甚至伙同叛徒窃国——银爵士都可以“给点给点”。   这就是独属于神明的权能之力。   “我感觉……我现在应该能够干掉腐夫那家伙了。”   安南握了握拳,非常有自信的确认道。   腐夫只是七分之一的神而已。他对自己权能的掌握也并不深刻。   安南和腐夫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还没有抵达过光界、依然还是血肉之躯。   从光界得到的躯体,才是神明那近乎豁免一切的超凡抗性的根源。   “腐夫的话,问题不大。”   灰匠思索良久,确认道:“不考虑其他一切因素,就单凭你本身、战胜腐夫的可能性都已经超过了六成。   “正义之心作为最强的圣骸骨,它的灵活性非常强。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圣骸骨中得到了什么力量……但靠着它战胜腐夫问题应该不大。   “你可以将腐夫视为一个有着三百年寿命的黄金阶巫师和第二序列的仪式师。他的躯体韧性却非常高,有着神明级别的各项豁免——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在与你战斗的时候,能够赋予信徒神术、召唤信徒来干扰你的能力,在你现在到这个阶段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你自己也已经有了属于你的使徒——你的使徒对抗他的使徒,我觉得优势在你。   “之前假如他能够成功招揽到‘窃梦者’丹顿的话,他手下或许会有一员大将。将丹顿使徒化的话,你就等于同时对抗至少两个黄金阶巫师——而且丹顿有着蛊惑他人内心、控制他人的能力。你的麻烦还会更大一些。   “但就目前而言,你需要在意的也就只有腐夫和他的新教宗。他新教宗的实力也注定不会太强。毕竟之前腐夫在诺亚积累的势力已经被你完全铲除……从零开始发展到现在不过大半年。   “我甚至怀疑,他现在可能就没有教宗。毕竟他还被人追着到处逃窜……很难经营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如今在老祖母已经醒了的情况下,他连地面都不敢上。但地下这些人,和腐夫是有宿仇的——他在这里的名声依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天然仇恨。   “只是这里理论上属于那两位女神的地盘,所以其他正神给她们一个面子、一般不伸手到这里来;而两位女神又不喜欢热闹……所以腐夫才会在所有人都不欢迎他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躲在这里。   “他已经被银爵驱逐出了诺亚王国,而雅翁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叛上作乱之人。教国更是有着曜先生——你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但凡见到腐夫、肯定会直接上去把他干掉。   “如果腐夫愿意流亡在大海之中,或许还能活久一点。但如今老祖母已经醒来……只需要一场暴风雪,地上世界就将全部纳入她的窥视之中。   “不过只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腐夫他没得选。”   灰匠慢悠悠的答道。   显然,他也不喜欢腐夫这位神中之耻。   “他具体的位置……您知道吗?”   安南向灰匠询问道。   灰匠摆了摆手,笑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直接开一个仪式去问问无面诗人就好了。她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看腐夫不顺眼很久了,必然不会帮你隐瞒——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还会亲自过来。”   “毕竟她的确挺闲的样子……”   安南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好。等我处理完凛冬那边的事情,我就去找腐夫。   “说起来……灰匠阁下,这个异界级噩梦的难度是不是有点低了?”   安南询问道:“这真的是梦凝之卵所提供的异界级噩梦吗?”   “很简单吗?”   灰匠有些讶异:“我倒是觉得难度挺适中的。我的那位分身,也是在第三次进入的时候才完成了正式通关,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   安南怔了一下。   那应该还没有通关才对……   于是他立刻反问道:“那真实的世界线呢?”   “什么世界线?”   灰匠反而有些迷茫:“你是说找出凶手与死者之后,还要再扭转他们的悲剧吗?”   “就是在那个灰色迷雾的再上一层。”   透过只言片语,安南便猜到了当初“灰教授”清到了哪一关。   于是他直接进行了一番解释。   听完安南讲述后面更深一层的解谜,灰匠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   “他为什么会想要得到这个梦凝之卵。”   灰匠认真的说道:“因为蛾母其实制造梦凝之卵的时候,是有标记的。   “——【这份梦凝之卵,适用于想要与自我的过去切断联系、或是与过去的自我重修于好的净化者】。这是蛾母对‘不落之日’的批注。   “而特里西诺……假如他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开了这个梦凝之卵。恐怕他就能够真正和我斩断联系了。”   灰匠严肃的答道:“那就意味着,你之前对他使的手段也就无效了。甚至可能我真的会死在他手中……   “……他离开那个噩梦太快了。在灰雾瓦解现实之后,他就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净化。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第1202章 过于有牌面的安南   “正义圣者,辉光君主……”   纸姬看向安南,感慨万千:“简直就像是西西弗斯先生从你身上复活了一般。”   “但我肯定不是西西弗斯。”   安南笑了笑:“因为我必将超越他。   “我将超越昨日的自己,更要超越往日的英雄。”   “我相信。”   纸姬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看向安南的眼中仿佛闪着光——那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后辈、倒更像是望着自己崇拜的前辈一般。   “当然,除了力量之外……”   安南有些怀念的握紧自己的拳头,低声说道:“这份‘完整’带来的清晰感,也让我迷醉。”   在安南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是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美妙。   他的感情、意识是完全自由的——不再受到任何拘束。   不被冬之心锁住正面情感、也不被反转的冬之心锁住负面情感。   “简直就像是个……正常的人类一般。”   安南感慨着。   听到他这话,一旁的灰匠和纸姬却都是愣了一下。   安南转过身来,对着两人眨了眨眼:“我猜你们肯定没听懂。”   “不,我大概能理解。”   灰匠轻轻摇了摇头:“情感的确可以给人带来这种力量。我甚至都无法想到,为何在你的情感完全分裂相对的情况下、两个人格却能达成统一……”   他说到这里,显然是想到了灰教授。   从自己身上分裂出的人格,想要杀死自己——这基本上约等于自己的崽想要宰了自己。虽然最终灰教授还是失败了,但仅仅只是知道这件事,就足够让灰匠为之叹息了。   “大概是因为……在我响应召唤,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有了成熟的人格吧。”   安南笑了笑:“只是十几年的苦难而已。还改变不了我……   “更何况,说是承受冬之心的苦难——我其实也没有遭什么罪。”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我的父亲很爱我……兄长对我很负责、很宽容,姐姐也非常疼爱我。老祖母庇护着我,十指在暗中保护我。   “虽然我感受不到任何快乐、没有任何成就感、没有任何值得兴奋值得雀跃值得期待之物……心灵就如同一滩死寂深寒的湖水,平静到没有任何波纹。十几年的时间中,没有一天能让我感到有趣……   “——但我的确过的很好。我的地位很崇高,在家中被重视,衣食无忧、能够接受很好的教育……虽然我们都承受着冬之心的诅咒,但这也让我们更加团结、更在乎我们感受不到的‘爱’。   “我比那些同样冻结了大半情感的冬之手过的好;比那些前线厮杀的战士们活得好。比那些底层的穷苦人民,比那些小结界之外、在雪原中受冻的狼人部落过得好……甚至可以说是过得好的多。”   说到这里,安南咧开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但纸姬却没有从那笑容中看到一分一毫的愉快。   反而是在从那复杂的笑容中,看到了沉重与清醒。   安南像是在质问纸姬,又像是在反问自己:“得知了那些人的遭遇——我又怎能说,我的日子过得很苦?我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我过着痛苦的生活’?   “我既已知晓他们的困难,又怎能视而不见?我的家乡有人曾这样写道:‘看看我的周围,我的灵魂由于人类的苦难而受伤。’而我的感受也大致如此。   “不过是从出生开始就感受不到快乐而已。太轻了……实在是太轻的诅咒了。”   “这样啊……”   灰匠叹了口气:“那我就理解了。   “是我的认知出了错——我不该将你当成普通人看待。你生来就是为了改变一个时代、拯救一个世界的……好运小姐果然是找对人了。”   “果然,”安南喃喃道,“将我拉到这个世界的就是她。”   “没错。”   灰匠点了点头:“她其实也对我们说过,这个无需对你保密。但最好在你进阶到黄金前,还是不要说为妙。”   “……啊,确实。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安南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取回了黑安南献祭的那部分记忆,安南终于想起来好运小姐是谁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好运小姐,应该就是他那位老板在这个世界的化身。   ——枉他在失去记忆之后,还觉得她是个好登西!   顺便,在确认好运小姐的身份之后。   安南也回忆起了——泄密诗人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被好运小姐带到这边来的、在这个世界成神的一只修格斯。   怪不得她和安南的关系很好。   她可以算是好运小姐的手下了。而安南同样也是另一位化身手下的员工。那么四舍五入,那个泄密鬼和他大概能算是同一家企业不同部门的同事……   “在重新取回记忆之后,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也终于知道,在“长夜将至”的噩梦中,自己见到的那个名字都被涂黑的绿衣人到底是谁了。   “翡翠喇嘛吗……”   属于哈斯塔的某个化身。   ……大概算是隔壁公司的董事长?   他给安南发了个黄印是想做什么?   挖角吗?   还是说,反而是安南主动跳到了他的地盘上?   这倒也有可能……   毕竟梦凝之卵的本质,也只是蛾母只是把自己看到、觉得有趣的异界记录下来。既然老板他在不同的世界都能存在化身,那么显然隔壁那位应该也不差多少……   ……这么一来的话,他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了。   也就对“为什么是自己”而不再有疑虑了。   因为这显然属于公司委派业务——从总公司调职到分公司。顺便赠送一份异界穿越终身年假大礼包。   这么说来,隔壁项目组那位猝死的产品经理多半也……   安南表情有些复杂。   说起来,以前是安南的学弟、如今与安南合居的……名为罗素的孩子,也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来着……   ……还是被安南推荐过来的。   如今在公司的公关部门工作,听说前不久也当了个小领导。据说老板很看好他……就和当年看好自己一样。   估摸着应该是快了。   安南心想。   “对了,”纸姬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要回凛冬了?”   “嗯,我听说老祖母醒了。”   安南答道:“我怎么也得先去见见她老人家……正好,如今我也不用坐地铁了,大概几分钟就飞到了。”   至于他之前在凛冬公国埋伏的那些设置,就不用跟纯洁天真的纸姬小姐提了。   安南心中默默想道。   “那这样的话……”   灰匠说着,递给了安南一个罐子。   这罐子里面是银灰色、如同梦幻轻纱般的溶液。而里面泡着一枚还在缓慢搏动着的心脏。   和常人的心脏不同——这心脏上缠绕着银灰色的网状图案、复杂的图案将其完全覆盖。另有一些细小的、如同打针时的胶带一般的黑色符文条贴在上面,在那些网状图案中切断了一些线。   “这就是被反转的冬之心啊……”   安南喃喃道。   有了它,姐姐也就有救了……不必屈从于风暴之女的命运了!   于是安南恭敬的对灰匠道谢:“真的麻烦您了……那我就这回凛冬了。”   “还你的人情罢了。”   灰匠笑眯眯的说道:“慢走。”   “我跟你一起走!”   纸姬匆匆道:“老祖母叫我把你带过去……如果你自己回去的话,她会责骂我的!”   “啊……那也行吧。”   安南笑了笑:“那就麻烦您载我一程啦。”   “没问题,”纸姬信心满满的说道,“我飞的很稳,背上很舒服的。”   乘坐一位神明回国——未免是太过有牌面的载具了。 第1203章 剃刀岭的理发师   虽然纸姬是以巨龙形态飞入了凛冬公国的领空。   但其实普通人根本意识不到——居然有一头巨龙从他们头上飞过。   因为纸姬那夺人心魄的“美”,在要素与领域的加持下,是能够跨越种族、击穿审美观的。   即使她并非是以人类姿态、而是以巨龙形态被人窥视到,那姿态也足以迷乱他人的心。很多人甚至可能会就此开始怀疑自己的取向与审美……   因此,纸姬平时都会使用虚妄领域,将自己化为“虚妄”之物。就如同真正的纸片人一般……是在现实世界中无法被窥视到的形象。   并不是物理学隐身,也不是心理学隐身。   ——而是美学隐身。   纸姬将自己的存在完美的融入于这个世界的景象中。就像是以视觉误差形成的画,如果一直没有看到另外一种构图、那就始终看不到——但只要看到一次,接下来就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只是想要看到纸姬,所需要的就不只是“换个角度”那么简单。   只有审美水平到了一定高度……至少得是奈杰尔·埃利奥特那个级别的画家,才能从现实之景中分离出纸姬的存在。   还不等安南与纸姬落下,那暴风雪结界中的寒流、便指引着他们前往某个方向。   那并非是霜语省的方向。   而是剃刀岭——   在纸姬载着安南降落之前。   便看到一头体长大约二十多米的白龙,从剃刀岭的最高处拔地而起。它那纯白色的体表结了一层带有花纹的霜壳、就如同在冬天自然结霜的玻璃一般。   【好久不见了,纸姬】   他发出了低沉的龙语。   如果是以前的话,安南只能以霜语来和巨龙勉强交流。但如今已经掌握了“理解”要素的安南,语言已经无法阻止他与其他生物进行交流了。   别说是有着成熟而发达——语言极简化的同时意蕴丰富的巨龙,甚至就连没有语言可说的小猫小狗、甚至于连智慧都没有的植物,安南也能与之沟通交流。   “好久不见,理发师。”   纸姬发出优雅的低语:“是老祖母指引我来到此地。”   【我知道,祖母已经醒了。所有的霜语龙族都知道……】   理发师说到一半,看向安南、恭敬的低下了头:“向您致敬,伟大的天车。”   这并非是龙语、甚至不是霜语,而是有些生涩的人类语言。   “不必如此客气,”安南轻声说道,“你也算是我的先祖了……”   理发师是非常古老的巨龙。   他大概能算得上是老祖母的直系后裔——因为他就是老祖母蜕下的鳞片所化。   最为古老的三头巨龙,他们诞生子嗣后代的方式、并非是依靠血肉生物的交配……从他们身上脱落的鳞片、滴落的鲜血,都可以在接触到这个世界后、汲取一部分的资讯,形成完全不同的新个体,堕化成了血肉生命。   这也是凛冬家族的“霜语之血”的来源。   虽然在精灵时代,的确也有和龙族通婚的记录……但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被称为神裔,是因为先祖服下过老祖母的血。   当然,这也得是在老祖母允许的情况下。   老祖母的血滴落在雪地、冰川、河流——甚至岩层、大气上,都会化为新生的巨龙……那么有机物就更不用说。精灵服下鲜血之后,自然也会被转化为新的巨龙。   ——这就是冬之心最初的来源。   那一滴鲜血即使经过一代代的稀释,也足以在胚胎阶段积累起足够强烈的诅咒。胎儿的心脏在出生之前,就已经化为了冬之心。   某种意义上,这“冬之心”正是孵化龙类的“蛋”。   如同伊凡大公化为巨龙——构成巨龙躯体的,并非是他作为人类时的肉身,而仅仅只是他的灵魂与他的冬之心。   当他的肉身瓦解、失去生命,储存在冬之心内部得以精粹化的龙血,就会重新获得活性。它将吞噬周围的“材料”,化为新的巨龙。   从这点来说,伊凡虽然是安南的先祖,但同时也可以说是安南的兄长——凛冬一族化为的巨龙,甚至比很多真正的龙族都要纯血。   因为他们才是“直系龙族”,而龙与龙诞生出的后代、反而比他们的辈分更低一级。   祖先的辈分比后代低——这也是只有在凛冬公国才能见到的奇景了。   而纯血的巨龙……也就是“直接从老祖母身上诞生”的龙族,其实数量并不算多。   理发师这种如今依然还在世间活跃的纯血龙族更是少见。   他原则上只是缩在剃刀岭睡觉……但其实他真正的职责是在老祖母冬眠的时候、守护这个国家。或者更直白的说,是守护三之塞壬。   如果凛冬家族实在不争气,倒也不是不能换人;但如果凛冬家族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却有贵族夺权……而凛冬大公无法处理,那么他就要出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巨龙之怒了。   ……当然,这其实也不是为了保护凛冬家族的血脉,只是保护三之塞壬、顺便保护一下“三之塞壬发射器”而已。   安南非常清晰的,注意到理发师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中额“三之塞壬(23)”。   但他凝视了一会,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安南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变成龙的时候,理发师反而是化为了人形。   理发师变化而成的,是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他留着一头毫无杂色的白色长发、胡子也差不多是这个长度,身穿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袍。   理发师的形象,看起来就会让人联想到某个点了一级圣光术,然后喜欢一个冲锋上去直接rua脸的双持近战法师……而且从他身后背着的武器来看,理发师真的点了双持武器。   而且是他的武器还稍微有些偏门——安南大致扫了一眼,似乎是一把长锥般的穿甲剑加一把精灵曲刃。   ——从武器种类上推断,就能知道这头寿命比凛冬公国还长的老龙,剑术技艺显然不简单。   很显然,理发师阁下应该是认为,把头直接砍下来也能算是一种比较过激的理发……   “跟我来,”理发师一边往山洞里走一边说道,“老祖母就在里面。”   纸姬也化为人形,拉着安南跟在后面。   理发师在前面自顾自的说道:“老祖母其实醒了有几天了。但凛冬的那些热血上头的叛乱贵族们,应该还没意识到凛冬公国之外,全世界都陷入暴雪之中的异状。   “如果搁以前,她老人家肯定就直接把他们都冻成冰雕了。但还好拉斯普廷家的那只小猫足够敏锐……她意识到了老祖母的醒来,就通过祈祷将你的计划传给了她老人家。   “老祖母认为,为了保证你的威望——最好等你和他们正面对上、发生冲突的时候,她老人家再显身。将那些叛逆制裁……同时再让你宣布开春。   “不然人们就只会记得老祖母之名,而会忽视你的威望。   “在那之前……”   说着,理发师在冒着森然寒气的洞穴前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望向安南,眼神软化、变得像是长辈般慈祥。   “祖母想见见你。”   他发出苍老的声音:“她很想你。” 第1204章 黑安南是个大骗子(二合一)   见安南往前走去,理发师也跟在后面。   他并不是打算站在外面等候……   而是不敢在老祖母面前,站到安南与纸姬身前。   ——在这种微妙的细节之处,这头老龙可以说是意外的古板而谨慎。   他就这样跟在安南和纸姬身后,发出温和的声音:“顺便一提,安南陛下……这里同时也是我常住的地方,有空记得常来玩。”   “我来这里玩的话,不给我理发吗?”   安南有些调皮的笑着回应道。   “他们是他们,您是您。”   理发师认真的说道:“而且,其实我也不是给所有人都会理发。如果是懂礼貌的客人,我也愿意解答他们的一些问题、或者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无论是龙血还是龙鳞,我都给出去了许多。有些人带着报酬来,有些人没有——谎言在我们这种老东西面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我能够看到客人那真诚的心,就算什么宝物都没带、我也愿意送出一些血和鳞。   “比如说……需要龙血来封印圣骸骨之类的。这种就属于正事。”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变成沉凝了许多、而人类的语言也逐渐流畅了起来:“但那些大呼小叫,只是为了看一眼是不是真的有龙在剃刀岭上的蠢货……我对他们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甚至到了这个时代,还有试图猎龙的狂徒——祖母在上,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敢想的。说是异想天开都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理发师叹了口气:“但除非真的惹怒了我,否则我还是不愿意杀人。倒不是基于道德、或是老祖母授予了我某种束缚……只是懒得杀人而已。”   “对你来说,杀人似乎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吧。”   安南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理发师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在抵达染色之位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过费力。无论是想要杀死一个人、或者是毁灭一座城池,其实也都只是消耗的精力有所不同。   “毕竟不管你怎么做,其实后续对你都没有什么影响。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假如你习惯了这样的心态,甚至连发怒都会变得困难。”   理发师平静的说道:“再加上想要抵达染色之位,就必须拥有纯粹之欲……在那之后,就没有那么多的事能够引发你的情绪波动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反而会变得宽容很多。   “根据我的经验,凝结阶段——也就是白银阶,大概是超凡者最为膨胀的时候。   “他们在凡俗社会体验到了最大的特权,就自以为能够改变这个世界。但其实他们甚至都还不了解,比他们更高位的超凡者到底有多强。   “那些试图‘屠龙’的勇士们,全部都来自于这个阶段。我询问过了几个人,他们基本上都认为‘巨龙作为一个古代种族,不可能人均黄金阶’。”   理发师笑了笑:“但没办法,的确如此。巨龙确实是人均黄金阶——倒不如说,能够活这么久的巨龙,哪怕真的是白银阶,那也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敌人。   “与其说是他们没想到,不如说是他们不愿承认。就如同才刚刚成为超凡者、以及那些没机会踏入超凡之路的雅瑟兰人,如果他们得知奥瑟人生下来就拥有纯净之魂的话……他们同样也会不愿相信。   “我知道您心中拥有善念,陛下。但您也该试着习惯染色之位的半神——甚至神明的世界观了。这并不代表要求您抛弃人性,只是希望您能够了解,有一些对于凡人来说很重要的事、对神明来说其实根本无所谓。   “如果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假如他们被凡人辱骂、轻视,这无疑就是一种强烈的羞辱。他们会立刻使用所有能力,来要求对方付出代价。   “但对于黄金阶甚至更高——比如说神明。哪怕严苛如祖母,若是有人咒骂她、亵渎她,祖母也会视而不见,甚至懒得降下诅咒。   “因为凡人会对‘质疑者’、‘反对者’报以恶感,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社会、同一个社交圈中。这份质疑与恶意,可能会对他们的生产生活具有一定的扰乱作用。于是人就会本能的抵触这种观念——这一行为的根本,是他们希望维持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   “正因如此,白银阶的超凡者就像是那些贵族……他们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位置,并竭尽全力的维系这种关系、证明自己的地位。   “但如果再高一级呢?   “到了仅凭‘社会’无法对抗的高位,凡人的态度就已经无法影响他们了。别说是老祖母这种正神,哪怕是敲钟佬、悲剧作家这种比较年轻、领域又比较敏感的新神,他们被咒骂、被诅咒的次数必然更多。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对那些亵渎者降下神罚——并非是因为听不到,而是没有那个必要。”   “我能理解。”   安南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暂时还不适应……但我会努力的。”   他非常理解理发师说的话。   这的确是包含善意的劝诫。   “就如同奥瑟人与雅瑟兰人之间存在的寿命差距,就会改变他们对很多事物的认知。”   理发师严肃的说道:“奥瑟人的寿命长达数百年,他们并不认为浪费时间是一件可耻的时间。他们能够非常自然的记住以数十年为时间跨度的事件,对于他们来说遗忘甚至比铭记更加重要。   “雅瑟兰人的寿命就极短。他们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凡人活不到五十岁——百年的一半。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寿命三分之一的时间段就发育完毕,开始生产自己的后代。   “而选择配偶又是一件困难的事。他们不像是奥瑟人,有着数百年的时光、能够悠然的挑选自己的配偶;必须通过能够一眼即明的标准来进行判断。   “因此对他们来说,高矮胖瘦黑白智愚都自有说法。总的来说,是他们作为动物的本能,在挑选价值更高的配偶……而这种匆忙的、甚至潦草的选择,往往会让他们忽视了内在、忽视了爱。   “但这能怪他们吗?五十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眼睛一眨就过去了一大半……我也曾认识一个雅瑟兰人。他少年时曾来拜会我,而我只是打了个盹、他就变成了走路都困难的老人。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安心享受生活呢?那么,如果一个雅瑟兰人得到了奥瑟人的寿命,却没有改变自己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那么这份长生对他来说就是折磨;同理,如果一个奥瑟人却只剩下了雅瑟兰人的寿命,而他如果不加以珍惜、就会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就老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理发师沉声说道:“我被他们称作理发师,也正是因为我通常不会杀掉他们、而是会剃去他们的头发。   “但我为何要这样做?对我来说,杀死他们比剃去头发简单多了。我就算将所有来骚扰我的无礼之徒全部杀死,也不会影响任何人任何事、他们的报复对我来说软绵无力。   “然而我却花费了大量的——我是说对比杀死他们的时间,将他们每个人都剃成了光头。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为此而感到好奇,进而启发他们的思考。   “让他们自己清晰的意识到……这些在凡人面前如同神明般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对于比他们更高位的存在来说,杀死他们甚至比剃个光头还要简单。”   “我明白,”安南点了点头,“跟别人讲道理,他们是听不懂、也不愿意听的。但如果是作出怪异的举动,让他们自己想到了这样的道理,他们反而会铭记于心。”   “也会有一些骗子,会反过来用这种技巧来骗人。”   理发师提醒道:“你可要小心。你是天车,地位至关重要……你是这个世界的掌舵者。在你身上成功的每个骗局,都可能将未来引到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当然知道。”   安南笑了笑:“因为我自己——也正是这样的骗子。”   ——欺骗自己的大骗子。   “白安南”发现的每一件事、明白的每一个道理,几乎都来自于“黑安南”的引导。安南完全的了解着自己;而有心算无心之下,他根本无法从这算计中躲避。   最终他培养出的人格,也正是“黑安南”希望他拥有的人格。   这就如同锦囊中的纸条——   甚至黑安南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重新回归到安南身上……   ……因为这也同样是黑安南的计划之一。   黑安南作为此世最强的仪式师,他早就知道蠕虫的存在。   以蠕虫和天车的联系,蠕虫一定会使用各种手段找上门来。   如果自己不留下任何备份,当蠕虫找上来之后、他就没有任何翻盘的余地了。因为蠕虫的规模等同于天车御手,而天车要稍逊一级。   而蠕虫希望得到实体——它希望自己能够以物质的姿态降临于世。那么天车就是最合适的载体。   因为蠕虫自天车御手的尸骸中破腹而出,在概念上可以算作天车御手的孩子。而天车又是实实在在的“天车御手的继任者”,安南的躯体就是最适合蠕虫的。   当安南集齐天车之书,他就会直接暴露在蠕虫面前。   黑安南正是为了提防这种“可能性”,才分离出了自己的一部分!   继承正义之心,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最为显眼的一部分。也是用于迷惑他人的部分。   黑安南真正的目的,就是创造的一个“具有差异性的自我备份”。   这样无论蠕虫打算怎么做……   是试图污染安南的思维、亦或是夺舍安南的躯体、或者复制安南的存在。一切可能让蠕虫得到“物质存在”的计划,都可以通过这“差异备份”来实现“自我修复”。   如果蠕虫污染安南的思维,黑安南就会归来、杀死被污染的安南;如果蠕虫试图夺走安南的躯体,黑安南就会帮助安南一同对抗蠕虫;如果蠕虫想要复制安南的存在,那么黑安南就会将自己作为增量,倍化安南的存在性。   从最开始,安南就知道未来的自己、一定会试图将这份记忆找回。因为比起多疑,他是更倾向于相信他人的。   黑安南计划也正是利用了这份信任。   他将自己的人格与记忆裁剪下来、献祭给神秘女士的时候,特别小心的没有将其损毁。正因如此,安南在重新得到自己以前记忆的时候,才能在一瞬之间就将其消化。   假如反过来的话,这样的计划就必然不会成功。多疑的黑安南不会举行这种仪式……就算他怀念逝去的自己,也是只会坚定的前行、绝不回头。   这样的话,他们就永远也不可能合二为一。反而可能会被蠕虫得手。   “——这是一种命运。”   老祖母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南。”   说着,她以人类的姿态走了出来。   安南第一次看到了这位自己名义上的长辈,实际上的庇护者。   她的外貌看上去和纸姬很是有些相似,因此也和安南有些类似。   但老祖母的体型足有三米高——相比较身形偏瘦、有着少女体态的纸姬,老祖母无论是胸膛还是大腿都要丰满许多。   她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年轻,却莫名给人以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或者说,就是那种“看上去非常年轻的长辈”、而非是气质老成的少女。   她的头发不像安南和纸姬一样披散在身后,而是在身后束成三条长短粗细不一的马尾,最高的一束从她头顶的冠冕处探出。脸前则还有一束银发挡住了半张脸。   在王冠的两侧,她长着一对一对纯白色的、如同冰雕成的弯曲龙角。龙角上还有繁复的暗金色花纹。   她身上穿着庄严、传统、复杂而华美的银、白、紫、蓝、灰五色长袍——哪怕以正装的标准来说都过于肃穆。如果是普通人,光是穿上这件衣服恐怕就要花好几个小时。   她在看到安南之后,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一下。   随即她便弯下腰来……如同抱着婴孩一般,将安南抱在了自己的臂弯中。 第1205章 老祖母的家法   并非是温情的拥抱,也不是安南扑入到老祖母的怀中,更不是把小孩或是宠物举高高的那种抱法……   老祖母让安南缩在她的臂弯之中,左侧的肩膀与胸膛担着安南的头、左臂撑着他的背,而她的右臂则托着安南的膝弯。   这时就很适合伸出手来,环住老祖母的脖颈、趴在她怀里。   ——从这点来说,老祖母的确有种祖母的感觉。这的确是近乎溺爱……现实生活中的祖母不会这样做,大概也只是因为衰老了、抱不动。   而老祖母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她抱着足有一米五的安南,简直比抱着一袋包子还轻松。   “真是抱歉,安南。”   老祖母将安南抱在怀中,用自己的额头触碰安南的额头、轻声呢喃着:“你受苦了……”   “受苦还是不至于的,”安南轻咳一声,稍微有些别扭,“我其实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苦……这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是我在让别人受苦。”   “不是‘别人’。”   老祖母纠正道:“而是恶徒。   “不要太过纠结,安南。你正走在自己所向往的正义之路上,让恶徒受苦算不得罪过。你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力惩戒恶人,那么你想要怎么做,都是你说了算——是你制定规则,而不是你来遵守。   “治安官,法官,领主,公爵,国王……乃至于神明,所有人的断罪权与惩戒权,都不如你高。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因为你就是正义本身。   “等你升华成了天车,一句话就可以修改全世界的律法。你只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只要认为自己做得没错,祖母就会在你背后支持你。”   老祖母说着,叹了口气:“我所说的你受苦了……指的是那个孩子。”   ……原来如此,是黑安南吗。   “需要让孩子选择自我牺牲,这就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无能。”   老祖母的声音很是沉痛:“然而这种选择,我们却无法阻止。因为我们都无法触及到蠕虫。   “但这样就等于是逼一个孩子登上最为残酷的战场——毫无疑问,这更是我们这些长辈的无能。   “我们对你是有所亏欠的,安南。那些老东西,第一眼就知道你会如何选择……他们对曾经的你如此友善,正是因为他们对你未来的选择心怀愧疚。”   “我也算不得什么孩子。”   安南无奈的笑了笑:“我曾经也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   “那是上辈子的事。”   老祖母毫不犹豫的说道:“你对我们来说,就是孩子——是一个没有任何罪、在出生后就莫名其妙背负起沉重使命的孩子。   “哪怕我改变不了你的意志,但如果我清醒着的话,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足够快乐的童年。更不会让冬之心的诅咒折磨着你的意志……”   她说着,有些哀悯的叹了口气:“但那也只是如果。   “我的沉眠是我所背负的圣契,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如果途中偶然因为什么事而醒来……哪怕只是醒来一小会,就要再补上十二天的沉眠时间;如果醒来一天,就会补上十二个月。   “如果一直被人叫醒,我恐怕终日都在沉眠之中浑浑噩噩的渡过。所以我轻易是叫不醒的,只有在凛冬一族遭受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将我惊醒。   “因此,我其实对你的诞生所知甚少。在你出生之后,只有在德米特里、玛利亚和你在得到名字的那三天……我努力醒了过来,看了你们一眼。   “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你的身份。”   原来如此。   安南了然。   传闻中,老祖母的龙眠时间飘忽不定……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普通人并不知道老祖母途中有没有被呼唤,有没有因为某事而醒来一段时间。他们只知道老祖母的睡眠时间时长有时短。   “真的很对不起……”   老祖母再度叹了口气,将安南深深埋在自己怀中:“即使说再多次,也没有办法改变过去、弥补你的童年。但如果就这样看着你在童年时期受完了苦、作出了牺牲,等你在少年时期却要代替全世界参与最终一战,我又无法接受……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补贴你的,不如你自己说吧……有什么事是能让祖母做的。”   她轻声说道:“只要是祖母能做到的,一定会满足你。哪怕是打破纪年法的事……我也会想办法去做。”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无视创世仪式:纪年法,亲自去把腐夫杀掉。   ——但是神明对神明直接出手,是绝对的禁止事项。   除非对方首先违禁。   早在几年前,曜先生就明确警告了腐夫、让他不得进入教国。   因为教国的特殊政体,是以七位正神为主干的。但因为还有一些从神与伪神也同样在教国的缘故,在这里所有神明的圣职者,天然都具有崇高的地位——因为他们有着竞选权。   哪怕从神和伪神的圣职者,没有成为“教皇”的机会。但他们也可以在各地方、各部门尽自己所能的担任管理职位。   教国的本质,就是将官员的监督权交由各教会、将教会的监督权交由神明。通过这种手段,防止人亡政息的情况出现。   但这样的话,其他神明的圣职者、也可以直接获得较高的地位。   因此在教国有明确的律法——并非是所有的神明及其教徒都能够进入教国。他们必须提交申请,并得到至净厅的审核允许。   在那之后还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召开一次的审核。如果他们被至净厅认为存在不利于教国,就会被驱逐出去。   因为这特殊的法律,教国本身就等同于七位正神的圣堂。而腐夫是被明确告知“不允许进入”的。   如果腐夫的信徒敢进入,最次也是被驱逐、完全有可能被处刑;假如腐夫强行进入,那么他就等于是故意挑衅、主动入侵他人圣堂,其他正神都可以对他动手。   而凛冬公国那边是另外一个情况。   因为老祖母上次沉睡之前,腐夫还没有跑到凛冬公国作妖。她也就忽视了他的存在。   这才是腐夫能够进入凛冬公国,夺走了德米特里的生育能力、差点杀死了安南一次的缘故。   而凛冬公国,是冗余法律最多的国家。如果仅从律法上看,在凛冬公国甚至在街道上尿个尿、骂个人都是犯法的——但实际上,执法的时候却不会这么蛋疼。   如此严苛的法律,是为了方便老祖母的圣职者使用神术。   老祖母的神术有一部分是冰霜,但更多的是“传统”。简单来说就是“断罪”。   就如同银爵士的“强制纳税”一样。   老祖母的教士也可以让人“强制服刑”,用这种方式将人束缚起来。   如今老祖母已经醒了,腐夫如果进入凛冬公国、就会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触发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律,随后被老祖母正义执行。   ——这就是“祖母”的“家法”。 第1206章 祖母的爱   虽然老祖母家法严苛。   但是,如果腐夫一直不来凛冬公国,老祖母在纪年法的约束下是不可以追出去揍腐夫的。   而腐夫甚至很怂的躲在了地下,连这个险都不敢冒。   但其实他哪怕在地面上、老祖母也不能轻易对他出手。   因为,如果老祖母主动违背了纪年法,就要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哪怕能够通过仪式修复,也意味着老祖母在一段时间内会被剥夺不死性、同时自身的力量还会被其他正神留在纪年法仪式中的神力压制。   这个剥夺的时间,是按照老祖母出手的时间决定的。   哪怕老祖母出手就能把腐夫秒掉,也得被封禁个半年左右。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   不过就是眯一觉就过去的事。   但如今正是蠕虫与天车同时醒来的关键时间点……安南并不敢让老祖母出去浪。   而且……   “您还是别动手了。腐夫那家伙,我完全能够将他干掉。”   安南很有自信的说道:“我不升神,就是因为我升华之后对他就不好下手了。   “他从最开始就是我的敌人——您可不能抢走我的猎物。”   “很好,很有精神。”   老祖母显然非常满意安南的回答:“凛冬家的孩子就应如此!那些胆敢对你下手的人,就必须迅猛出击。要出重手!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威严不可侵犯。”   她说到这里,眼中寒光一闪:“就比如说……凛冬国内的那些叛徒们。”   老祖母将那些找德米特里茬的贵族们称之为“叛徒”。   如果在老祖母没有醒来的冬年,这只能称得上是贵族们的挑衅、试探。   但在老祖母醒来的情况下,任何胆敢侵犯凛冬家族的行为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是一丁点的苗头都不允许看到。   所有的巨龙都是两相种。   凛冬公国在老祖母醒来和沉眠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   首先在地理上就完全不同——随着春年到来,土地会变得肥沃起来、霜兽的活动范围大幅缩退,野外的暴风雪消失、冻结的港口融化……政治、经济、军事、律法,甚至于整个国家的精气神都完全不同。   有位诺亚的哲学家曾说过,凛冬就像是一头会冬眠的猛兽。   在飘落着大雪的时候,它是无害的、甚至脆弱的,可一旦它睡醒后醒来,就会让那些遗忘了它昔日威严的人重新想起它的荣光。   “我刻意没有对他们出手,但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老祖母深吸一口气,将安南缓缓放下:“因为这事还是要让你牵头。   “我是你的保障,是你的祖母。家中大事可以由我拿主意、出了大问题我也可以扛得住,但你才是这个家的家主。这种事得你出头——得让你有面子,才能镇得住那些小辈。”   老祖母的言语铿锵有力:“对于那些还在犹豫,没有真正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还是应该教导他们、引导他们。   “整个凛冬公国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你就是这个家的家主。   “真正犯了大错的人,必须得到惩罚;但那些只是心思不对的人,就应该好好教导他们、劝诫他们、警告他们。要让他们没有那种不该有的心思!   “如果不教诲他们就加以处刑,这称不得仁政;如果不惩戒他们就宽恕他们,就会被人轻视。这其中的分寸,你得好好把握。”   老祖母说着,眉头紧皱:“伊凡也太不像话了。如果想办法延寿的话,他的龙化应该还能再推迟几年——而这几年正是你最忙的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给你添负担。   “好在德米特里也是个好孩子。他的能力可以撑得住,也没有被权力迷了心。如果没有他的话,你遇到的麻烦可能就会牵住你的升华之道了。   “毕竟你升华成天车,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远比成为区区凛冬大公要更加重要。没有被这种小事拖慢你成长的步伐……可以说,你很有分寸。德米特里和玛利亚也都靠得住。”   “我一直都记得的。”   安南轻声应了一句。   老祖母的话很多——可能是因为她刚睡醒,憋着一肚子话要跟安南说,也可能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位有些话多的长辈。   她就像是那种封建家族的祖奶奶、老太君、当家老太太,而安南就是年幼而沉稳的家主。   她有那么满满一肚子的话要嘱咐安南,有数不清的经验和教训要教给安南。而在此之前……她还是一位经历了特别特别长的时间,都没有见过自己孙儿的“老祖母”。   那种又惜又疼又担忧的感觉……如今的安南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   也只有如今完成了仪式,重新变得完整的安南、才能深刻的体会到如此复杂的感情。   这也让安南坚定了让玛利亚变回正常人的决心。   玛利亚的寿命还非常悠长。   她甚至可能变成风暴之神——在这种情况下,越早取回真正的人性,对她成神之后的体验就更好。   至于德米特里……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   但安南的这位长兄,大概不会想要活很久。   他如今马上就要成为老祖母的教宗——而在老祖母醒来之后,这个“马上”大概就变成了“随时”。   如果他想要成神的话,走仪式师转教宗的路线,也可以成为老祖母的从神……就像是石父一样。   然而和安南与玛利亚姐弟不同,德米特里并没有特别旺盛的欲望。   安南也提过好几次,德米特里每次都明确拒绝了安南帮他找回感情的计划。   “因为没有那种必要。”   德米特里如此说道。   或许是因为,他陪伴伊凡大公的时间远长于弟弟妹妹们,他和父亲伊凡的关系特别好。   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弟弟妹妹们、又放心不下凛冬公国,德米特里在伊凡龙化之后,其实就也要跟着他一起走了。   等凛冬这边彻底安定了下来,也有了可堪大任的继承人之后、他就要准备龙化去找伊凡了。   毕竟龙化本身也是取回感情的仪式——这意味着冬之心彻底孵化。   ……然而龙化必须要耗尽自己的寿命,实现的自然死亡。   某种意义上,德米特里如此勤奋的处理政务、大概多少也有求一个过劳死的想法……   毕竟对于凛冬一族来说,死亡并不是永别。   德米特里如果想见安南,也随时可以通过老祖母、或是安南的仪式,再度短时间内返回人世。   这也是一种活法,安南无权干涉。   但至少现在,安南可以让他活的轻松点——   “我准备好了,祖母,”安南认真的说道,“我们该返程……   “——去彻底解决这些年在凛冬残留的【问题】们了。” 第1207章 梅尔文的发难   “——不行。”   德米特里冷淡的说道:“苏马罗科夫·梅尔文阁下。您提出的这个议案,无论如何都过分了。”   “不必拒绝的这么快,德米特里……主教阁下。”   一个嗓音极具磁性,看上去非常优雅的中年人,做在德米特里的对面,态度非常温和、从容不迫的说道:“具体的细节,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商议。”   他的言语之中,强调了德米特里作为枢机主教的身份。   他这是在提醒,德米特里并非是大公,也不是执政官。   在原则上,德米特里并没有代替安南审阅议案的权力。安南最开始提的建议,是让德米特里假装自己还在、把事务全部都拦下来,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后台批改。   然后再以安南的名义,代为传递消息。如果再有什么新的事件,就再“传回来”——再假模假样的回去一趟,过一段时间后再出来,装模作样的以安南的名义提出意见。   但德米特里总觉得这样很无聊。   而且就像是那些德米特里最看不起的官僚一般……流于形式、反应迟钝。   反正安南已经在联合王国召集了一次冬之手。   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贵族肯定都知道,安南大公虽然没说、但多半是已经离开了凛冬公国。   如果继续这样演戏,可能反而会被人误认为是绑架、挟持、架空了安南。   于是德米特里这样维持了一段时间后,干脆也就不演了——他省略了来回溜达几圈的过程,直接自己做主拿主意了。如果有人问,那就是“安南大公说了,这件事由我全权代理”。   可就算大家心里清楚,一时之间却也不敢造次。   毕竟就在前不久,安南大公才刚把北地贵族屠了个干净。余威尚在。   虽然他们中也没有什么大贵族……会被排挤到条件最为艰苦的北地,肯定是政治圈中最为边缘的那类。   然而,这位年轻的凛冬大公在没有收集他们叛乱的证据、也没有提前宣判他们的罪行并签订逮捕令的、也没有与这些贵族们发生过任何摆在明面上的冲突的情况下。   ——甚至都没有通知他们当地的警署和军队,就直接从霜语省派遣霜兽部队杀了过去。   凡是反抗的就地处决,其余人等、及其家眷统统监禁。   这实际上是完全不符合凛冬公国的“传统”的。   在凛冬公国,面子和体面其实都是很重要的。而安南的这个举动就是不给人面子、也并不体面。   其他贵族们一方面对这个不讲道理的暴君,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另一方面,他们也有强烈的不满——一种基于不安的不满。   安南的所作所为,和他们认知中的“常理”、“习俗”并不相符。这会让他们无从判断安南的意图,也就无从应对。   而在冬年,凛冬家族和其他贵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种试图将话语权夺还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贵族们的反弹——他们也不是要造反夺权、只是想要争取优待而已。想要争取优待,就先要让人看到自己的价值。   但这些贵族们,却从来不会“努力工作、奋力拼搏”。而是会找个借口撂挑子,然后开始找人制造麻烦、再或者是把自己压下去的那些麻烦全部一股脑报上去。   要让凛冬家族,知道他们存在的价值——   如果失去了他们这些地方管理者,仅凭凛冬家族自己的力量、他们在凛冬公国内寸步难行。这样的话,凛冬家族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别的不说,北地那些土地虽然贫瘠、但也还是可以分一下的。领地这个东西,没有贵族会嫌多的。   德米特里虽然对政务并不擅长,但他不傻。从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自己随时都会被人找麻烦的准备。   ——是德米特里被找麻烦,总比安南被找麻烦要强。   德米特里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份不讨好的苦差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弟弟……凛冬公国的大公,安南。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安南正在试图进阶黄金阶——而在这个过程中,稍有问题就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每年都有知名的白银阶超凡者进阶黄金失败而死,这不是一个两个的偶发性意外,而是在每个国家、每年都在发生的事。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正常的超凡者想要进阶黄金、就必须进行足够充足的准备。   如果政务缠身、被凛冬国内各种麻烦的事拖后腿,安南就会很难有时间和精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些贵族们甚至都不需要直接对抗安南。   只要将自己平日里按下的麻烦事,原原本本交上去、就能拖住安南。安南哪怕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也必须得在短期内出让一些利益,来让开始逐渐躁乱的凛冬重新安静下来。   ……但他们没想到,安南大公居然跑了。   这又是一个不合常理的举动。   一般来说,统治者会连保镖都不带、就直接跑到外国去溜达吗?   当然,这个统治者本身,可能比他的保镖们加起来都能打……   但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些原本打算给安南找麻烦、而突然变多了好几倍的政务,就一股脑全部都压到德米特里身上了。   如今也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德米特里也不知道安南那边进展如何。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替安南处理政务。至少别丢人到出了事让安南听到,打乱他的节奏。   就如同家中长辈在外打拼的时候,他作为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所能做的就是看好家,别让家里出什么乱子、逼得外出的长辈只能放下工作回家——虽然从年龄上来说,其实德米特里才应该是那个长辈。   而如今面对这些心怀叵测的贵族们,德米特里只感觉自己头疼又胃疼。   ——他们越来越不加以遮掩了。   他们就是来找麻烦的。   就比如说这份文件……   “很抱歉,凛冬公国是不会应允的。”   德米特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让梅尔文家族接手国内的孤儿抚育机构和学前教育机构?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们可是能够制造‘神稚子’的家族。这些孩子交到你手中,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这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作为这一代的家族代理人的苏马罗科夫·梅尔文,悠然道:“您看过这份报告了吗?凛冬全国的孤儿加起来,每年新增其实也就只有三位数出头,这是一个很少的数字——当然,这是在安南大公领导下的结果。”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   安南继任之后,几乎就没有在大方向上改动过。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伊凡大公的功绩。   苏马罗科夫当然知道这件事。   但他却故意这么说,就是在给德米特里挖坑。   如果德米特里对此进行分辩,这并非是安南的功绩、而是伊凡的功绩——那么这最终就会成为“德米特里与安南大公不和”、而在贵族间流传的“证据”。   这种流言传个几轮就会彻底变形。传到民间的版本更加古怪,然而德米特里作为当事人、却不能站出来撕破脸皮……因为他毕竟不是执政者。   他是神权的代言人、而不是政权的代理人。   假如他进行分辩,那么“梅尔文伯爵和德米特里主教谈论政治”就会成为另一项事实。   德米特里作为执政者,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份隐患让他非常容易给自己、给安南埋下隐患。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感觉到越来越头疼。   德米特里现在开始有点后悔……或许他该听安南的、从最开始就假装安南还在凛冬。   这样的话,梅尔文至少不会那么张狂……   德米特里深吸一口气,明确的答复道:“总之就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通过的。安南在这里更不会通过——这和孤儿有多少人无关。哪怕只有一个两个孤儿,也不能让你将他们作为商品买卖。   “这些孩子都是凛冬的孩子,是凛冬未来的公民。并不会因为他们年轻、无力,身后没有能为他们出头的家长,就能让你随意摆弄。”   德米特里眯着眼睛,认真的答道:“请回吧,梅尔文伯爵。以后这种事就不必来了——安南和我的意见必然是一致的。”   “不不……”   苏马罗科夫·梅尔文连连摇头:“不不不——”   他睁大眼睛,露出一个真挚而谦逊的表情:“我很——我很抱歉,德米特里枢机主教大人。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我的错误……但是我必须说明,这并非是向您请求许可。”   “……什么?”   “这是在向您汇报啊,我尊敬的陛……我是说,阁下。”   苏马罗科夫恭敬的行了一礼:“是我们早就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而且以后也会继续这样做。”   “你——”   “同时,”梅尔文伯爵打断了德米特里的话头,“我们会给这些孩子们优良的教育,并把他们分配到梅尔文所属的产业中、给他们稳定的工作。”   他瞪大无辜的眼睛看向德米特里。   这个只有左侧的一半头发梳成细辫、右侧则布满看上去像是头发的纹身,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实际上却是和伊凡大公的父亲同一个时代的老爷子,诚惶诚恐的向德米特里发问道:“您是打算,因为我给他们好吃好喝、教育他们、给他们一个稳定的工作——而派出冬之手吗?” 第1208章 仁慈的暴君   面对梅尔文伯爵的突然发难,德米特里怔了一下。   他先是感到警惕——   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挑衅。   假如梅尔文伯爵不将这个情报说出来,还可以理解为他们在收集人口。   梅尔文家族的确需要大量的人口。   因为他们本家其实不剩多少活人了……   根据安南提供的情报,梅尔文家族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用神稚子制造“生骸”。   在他们家族,能够一直活下去的,最终基本都成为了“长老”——就如同苏马罗科夫·梅尔文一样。   这种地位的人,肯定是不会去打工的。然而梅尔文家族是凛冬第三大的家族,他们的领地、产业都需要相当多的人手打理。   这些重要的岗位交给外人肯定不放心,可交给自己人的话……又没那么多人。基本上到三十岁之前,就要被做成生骸了,而少年和青年的经验又不能让他们照顾好这些产业。   所以梅尔文家族一直都对教育产业很上心。   凛冬有至少八所大学,都是梅尔文家族投资的。而在基础教育方面,超过三分之二的教会学校都有梅尔文家族的投资。   凛冬公国是没有中学的——他们只分两种教育,一种是在负责教认字、算数、读写、基本法律、以及“规矩传统”的教会学校;另外一种就是真正教学问的大学。   教会学校不分年龄,随时都可以去读。只要有自己的名字,从个位数的年龄到四五十岁都随时可以入读。   按照规矩,教会学校通常不收费。一般由当地的正神教会负责提供资金的大头。   而教会也会享受福利——在这些教完基础教育的学生即将毕业的时候,当地主教就可以过来、提前询问一圈是否有人愿意来教会工作。   如果有意向的话,就要通过各地教会倾向不同的考试。   比如说在诺亚就是要会算数、会笑、会聊天,在联合王国就是有艺术天赋……而在凛冬,就是要对律法有天赋、有调解能力。   最优秀的毕业生优先被教会挑选,其次是投资教会学校的股东们。这些校董也可以派遣自己的公司前来招一波人。   通常这些公司和教会都是供不应求,所以他们可以拉高考核标准,收走最优秀的一批学生。   各国的具体规则不同,而在凛冬的规矩是,其他股东收取的毕业生加起来只能和教会收取的人才数量一致。也可以视为教会始终占比所有教会学校51%的股份,剩下的才按他们的股份比例分。   而梅尔文家族,一直以来都是教会学校投资的主力。   凛冬公国有三分之二的教会学校里,有梅尔文家族超过5%的股份。而这些校董中有梅尔文之名的学校中,有接近一半的股份占比超过所有股东的50%——不算教会的50%。   大家通常认为,这是因为梅尔文满世界找人联姻、把自己家的孩子全卖出去了的缘故。   其实不然。   那些被“卖出去”的……反而几乎是最幸运的一批。   德米特里意识到,苏马罗科夫·梅尔文的这段话,其实就是一种试探。   他在试探自己……通过这种近乎挑衅的方式,来试探自己是否知道梅尔文家族少人的真相。   于是德米特里抬起头来,深深的望向苏马罗科夫·梅尔文。   “梅尔文伯爵,请容我确认一下……”   留着黑色及腰长发,眉头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深深紧皱着的男人,发出低沉的、隆隆的声音:“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德米特里的声音并不算响亮,甚至语气都可以称得上是平和。   但他这在喉咙深处滚动着的声音,却震的人心脏嗡嗡的。仿佛是被惊醒的狮子,发出了震撼心脏的低吼。   虽然并非是超凡者,也并不是真正的大公——但他毕竟是一位枢机主教。   德米特里身上独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对所触及、所擅长的领域了如指掌的威严感——只是德米特里所擅长的是治国与政治。   就算苏马罗科夫·梅尔文是白银阶的超凡者,也被德米特里不轻不重的这一眼,瞪到瞳孔颤了一下。   苏马罗科夫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小会,随后脸上堆出笑容、似乎是退了一步:“您这是哪里的话……   “在咱们这,孤儿不是最麻烦的群体吗?我这是主动替您承担这部分麻烦啊。”   梅尔文伯爵这话其实倒也不假。   在凛冬,婴幼儿是“不算人”的,只能算作幼崽、算作一种“兽”。他们将这种孩子叫做“稚子”。这种观念大致类似于不把鸡蛋算作是鸡。   必须要孩子能够自理——具体来说,就是能够站直、能够说话、自己会吃饭、自己能穿衣、自己可以把饭弄熟,即使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会饿死的情况下,才能算做“一个人”。   通常得到名字的时间,是五六岁。有些时候孩子开窍的早,也可以提前授名。   一些没有文化的乡镇人,甚至将这种传统倒果为因、认为是“孩子在得到名字之后,才有了属于人的知性”;而如果始终不在仪式下,给符合标准的孩子授予名字、孩子就会始终是野兽。   因为有些孩子晚开窍,或者就是单纯的性格不好,一直到七八岁、甚至八九岁还得不到自己名字。有些时候家长心软,就会在孩子还没法自理的时候,就直接给孩子取名字。   但这种孩子通常都会不那么懂事——具体来说,就是巨婴。一些老人就认为,这是因为干涉了神圣的仪式、如同将蝴蝶直接从蛹中取出。   他们认为,那些孤儿之所以不懂礼节、不懂规矩,心狠手辣如同野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长辈授予他们名字。   但实际上,这肯定是因为没有人教育他们。   不过这种教育倒也不能算错……因为这实际上,等于是在取名之前、就让每个家庭都耐心培养自己的孩子,至少要培养到能够懂事到通过检查、被族老授予名字的程度。   一般来说,授予名字的时间是生日。各地方的族老,除非身体实在不适、否则一定会出席“稚子”的生日。   如果在生日上表现得好,看上去开了智懂了事、就会被族老授予名字。从这一天开始,他们才能算是一个人。   当然……这种规矩,其实越是上层、越是有文化反而越是开明。   就比如说玛利亚这个名字,是老祖母起的;而德米特里则是伊凡取的——当然,也是经过了老祖母的统一。   安南就更厉害了……他的名字实际上是自己取的。   只是对外宣称是伊凡大公给他取的,要让伊凡背这个锅——毕竟在凛冬公国,“安南”其实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它读作“安娜”,含义是“仁慈”。   如今,这位名字叫“仁慈”的大公、因为他之前在北地的举动,已经被全国贵族视为近百年来最大的暴君。 第1209章 传统之国   在凛冬,名字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说教会学校,就必须是有名字之后才能入学。而做买卖、找工作,也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甚至就连被人收养,这孩子也必须被自家族老授予姓名。   如果没有名字的“东西”就算被杀死,杀人犯也只会被判处“破坏公众财物罪”。   再问得细一点的话,还会借着询问名字含义的机会、趁机询问给你起名字的族老是谁……这实际上就是在继承老一辈的关系网了。   而这个名字,必然是包括姓氏在内的。   凛冬的规矩是,如果一个孩子来自两个不同的家族,那么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家族的人——只要这个家族的族老愿意给取名。这意味着在凛冬,可能大城市的贵族和乡下的猎人农夫、甚至很有可能是三代之内的亲戚。   而这个取名是非常严肃的。   意味着如果这个孩子在日后犯了什么事、得了什么奖,都是会被当地的凛冬教会通报给族中的。授予他们姓名的族老,也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如同教国的“教父教母”这样的关系一样。   凡是没有姓氏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假名”、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法律效益——因为所有的“真名”,都是会被族老交予当地教会,由教会记录在案的。   这其实就是一种不用出示、能够用神术随时随地查证的身份证。   假如已经被夺走了族名,却依然自称是这个家族的人;或者没有姓氏的人随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姓,都是能够直接发配到霜兽部队的程度。   哪怕是有自己的姓氏,却用其他的族名也是不可以的。假如没事也就罢了,但如果犯了法、这通报传到家族,给他取名的族中长老,甚至可能会不堪受辱而自杀。   而冒用他人姓名犯法者、也会被视为“侮辱这个家族”因而罪加三等。被冒用的家族可能会将冒用者的家族视为仇敌——这份宿仇可能三代不忘。   假如某个家族被夺走了“族名”、也就是姓氏,就意味着他们在凛冬被“销了户”。这是在凛冬最重的罪,一般是举族造反才可能被判的罪名。   一旦被剥除了姓氏,他们就不再是凛冬公国的公民……虽然没有被丢出去,但实际上也等于是被流放、被驱逐出境了。   就像是狼人。   除非是狼人和正常人的孩子,才可能会被正常人那一边的族老授予名字;纯种的狼人是没有姓氏的。   同样是狼人,多琳就有着“多琳·安吉尔”的名字,而贝拉就没有姓氏。   而同样是孤儿——有名字的孤儿,会被人怜悯、甚至收养;但没有名字的孤儿,就如同野兽。他们的地位和狼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凛冬公国。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传统”之国。   这份传统并不存在于落后时代的审美,不存在于拒绝科技的进步,也不影响他们平日里处事灵活、幽默风趣……不会让他们变得古板固执、甚至经常有人会爱上狼人。   就比如德米特里。   但他们的确重视传统。   以血脉亲缘组成的传统,形成了一条条以人际为载体的无形锁链,约束着每个人遵纪守法——虽然在法律上不存在连坐,但在道德上、民俗上,都在无形的约束着每个人。   假如有人意图刺杀凛冬大公,他的族人并不会被判处罪刑,但当地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有亲属犯了这样的罪;就算他们举族搬迁到了外地,当地的凛冬教会依然会通知当地人,这户人有什么亲属、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   无论族人做了什么好事、什么坏事,都会被凛冬教会铭记——当地人一定会知道各家的黑历史与荣耀之事,谈及婚姻嫁娶、甚至于开店拜师的时候,都会考虑他们的亲属做过什么事。   正是这种强而有力的道德约束,让每个家族都不得不在族内开展道德教育。   如果一个孩子品行不端,他们就万万不敢放他出去闯荡,唯恐给家里惹了什么祸,如果有人不得到允许就出去、可能会被夺走姓氏来逼迫他们回家;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孩子非常优秀,那么哪怕自家没钱,隔着好几代远的族老也会主动贴钱给他,让他出去“看看能不能给家里闯下什么名声”。   假如某个人因见义勇为而死、因英勇奋战而死,他的族人亲属都会被当地人非常敬重;如果家里有人出了重刑犯,整个家族可能在当地十几年都抬不起头来——凛冬公国就是这样重视“面子”的国度。   正因如此,“孤儿”在凛冬是非常危险的“族群”。   与其说是“孤儿”很少,倒不如说是无名无姓的孤儿、可能不知何时就夭折了。如果他们无声无息的死在街头巷尾,甚至都不会有人追查。   在整个凛冬的传统观念中,都认为“没有名字的孤儿是教不好的”。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歧视。   那么想要让孤儿不再是孤儿,就必须给他授予姓名。   ——这意味着,家族要为他们今后的罪刑担责。   而在凛冬人的观念中,这些孤儿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拿不准具体的好坏,哪怕有族老愿意取名、可能也会被族内其他人阻止——脱离血脉关系后,每个人都不想为他家的孩子担责任。   但如果是已经被取了名字的孤儿,就没那么麻烦了。   反正出了事,也不是自家丢人……甚至随便教都无所谓。   假如这孩子的父母是因为荣光的原因而死,那么可能当地所有的家族都会一起努力抚养他长大——他们也希望能够借此沾沾“荣光”。   因此,凛冬公国的孤儿院和其他国家完全不同……这并非是作为一种福利机构,而是一种收容机构。既然有姓名的都会被挑走,能落到孤儿院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姓氏的孤儿。   在凛冬的大环境下,只有文化水平比较高,接受了大学以上的教育、或者成为了主教以上的圣职者,才能逐渐明白……并非是“没有名字的孤儿就一定会犯罪”,这完全取决于他们接受了怎样的教育。   德米特里自从担任枢机主教后,一直努力的方向、就是改善孤儿院的环境。   如果所有人都将孤儿院当做垃圾场的话,那么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就会真的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垃圾。   但这些孩子其实不比什么人差,也并非像是没文化的那些人一样——认为没有名字的孤儿是无药可救的“兽之子”。   有没有名字,并不决定他们本身的素质。后天的教育、与社会的看法才是让他们堕落的真正原因。   梅尔文家族将这些孤儿聚集在一起,给他们梅尔文的姓氏——这看似是大恩大德,能够让那些孤儿们感谢他们一辈子。   而事实上,也的确能够肉眼可见的改善他们的处境,让他们从没有姓氏、连人都不能算的孤儿,变成梅尔文家族的一份子。   但是,梅尔文家族在这里面肯定酝酿了什么阴谋。   德米特里有这样的预感。   朦朦胧胧间,他已经察觉到——如果自己这番对话处理的不对,或许会给安南招致巨大的祸端。   可德米特里对神秘知识和超凡领域了解的不深。   他仅靠自己的知识,根本意识不到,梅尔文家族在谋划着什么……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大公府的密闭房间在没有人敲门的情况下、却自行从外面打开了。   ——好机会!   “什么人?”   德米特里立刻高声呵斥道:“不知道敲门吗?”   他甚至都打算好了,就是要凶狠的呵斥一顿进来的人,装作没心情答复的样子、趁机把梅尔文伯爵带来的这个弄不清楚的事搁置到一旁……等他去找自己的神秘学顾问的“瓦西卡”询问过后再予以答复。   结果他就听到了非常熟悉的、满怀笑意的声音:   “怎么,我亲爱的德米特里,你的弟弟回大公府还得敲门了吗?”   ——祖母在上,太好了!   是安南回来了!   德米特里几乎是立刻呼了口气,整个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就连他始终紧皱着的眉结都打开了。   不管梅尔文家族有什么阴谋都无所谓了。   ——安南回来了,凛冬就有救了! 第1210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凛冬公国的阳光本就暗淡。   虽然笼罩城市的小结界,能够将暴风雪挡在外面……但是这结界本身并没有照明功能,上方呼啸着的暴雪依然挡住了天光。   因此在凛冬公国,街道上始终都是昏暗的。   大公府的办公室也同样如此昏暗——只有拧动桌上的开关,才能燃烧绿火、照亮这个房间。   虽然燃烧着的是绿色的火焰,但发出的却是浅黄色的明亮光辉。这也正是绿火的特性。   桌上那盏绿火灯比蜡烛要明亮许多,能够有效保护视力。   就亮度而言,这一盏绿火灯大概和护眼台灯差不多,可能还要弱一些。因为外面还套了一层灯罩,用于让这灯光不那么刺眼。   而在安南进入这个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开始。   整个房间中骤然充满了光。   既不刺眼,也不灼热。反而让人感觉到明显的舒适,就仿佛在温度刚刚好的时候、在午后松软的沙发上晒太阳一般。   就连房间中那盏绿火灯的光辉,在安南进入这个房间后都变得暗淡了起来。   就变得在正午时分,从太阳底下点燃的烛火般无力。   这微弱的光,甚至莫名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只因诸光在安南面前皆为驯服。   而安南关上门之后,就直接慵懒的靠在了身后的门上。   安南微笑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美】到震慑人心的笑容。   那毫无疑问,是属于要素之力的领域。   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于他仅仅只是存在于这个房间中,安南就将无尽的光灌入到了德米特里和梅尔文伯爵的知觉中。   是的,知觉中——而不是眼中。   即使闭上眼睛也无用。用手遮也无用。   房间中的每一滴光如同细小的雾滴,甚至能够用皮肤感受到、能够用口鼻呼吸到……能够嗅到香味、能用舌头尝到味道。   就像是燃烧的松香,又像是带点清甜的微苦的油脂。   只要见过一次安南,就绝对不会忘记——   梅尔文伯爵心中似乎有些恐惧。   但也只是似乎。   因为这些杂乱的情绪,在产生的瞬间就被自己心中的光芒完全驱散。只是看着安南,梅尔文伯爵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宁静……   梅尔文伯爵至今已经活了几十年,心情却从未有一天能像是今天一般宁静。   外面的诸多纷扰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变得寂静而和谐,一切烦心事、甚至是需要处理的工作,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像是睡饱了非常香甜的一觉,愉快醒来之时那般神清气爽。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因此,梅尔文伯爵即使心里知道自己必须警惕安南大公、却也还是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了好感。   梅尔文伯爵立刻收敛心神。   随后他便用法术查探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几个他或是见过、或是没见过的影响。   ——低阶影响:眼前一亮。   ——低阶影响:温暖的幸福。   ——高阶影响:流动的光芒。   这其中,梅尔文伯爵只知道【流动的光芒】这个影响。这是属于辉光领域最为纯粹、通用的影响。   剩下的两个新影响,都是独属于安南的新影响。   ——无需任何法术。   只是存在就会改变他人的心智,哪怕只是“看上一眼”这种程度的接触就会获得影响。   这毫无疑问,绝对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才会持有的特性。   甚至还不是那种凑数的黄金阶。   从这个影响的密度来说,甚至已经是距离升华仪式仅差一步、完全构筑崇高假身的……仅存于传说中的“真理阶”!   真理阶并非是一个真正的阶位,相比较黄金阶来说并没有完成脱胎换骨的升阶,灵魂依然还是黄金阶时的固态灵魂。   这个词通常用于描述“已经完全超越了黄金阶”、“却又还没有成为神明”的中间态。   这意味着,安南现在基本上就只差一个仪式、只要过个手续,就能成为神明——他甚至已经能够招揽信徒、建立教会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要阻止安南升华已经来不及了。   但当梅尔文伯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   他就猛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安南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阵莫名的、无形的寒意浸透他的身体。   就如同迎面吹来一阵极寒的微风……而他穿着满是孔洞的毛衣、刚从温暖的房间中走出。自身前浸到身后,一瞬之间驱散了他前不久产生的倦怠感与幸福感。   那并非是错觉。   而是填充了“理解”之要素的领域!   尽管安南对夺魂学派的法术并不了解,但他所掌握的“理解”要素,同样也可以用来读心。   并非是“窃取思维”,而是“理解想法”。   如同理解要素能够用来和动物、植物甚至天空大地沟通一般……就算一个人的主观意识想要保守秘密、但他的身体却会很诚实的与安南达成共识。   “原来如此。”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是想要打断我的升华仪式啊。   “那不妨说说吧——”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梅尔文伯爵感觉到周围的环境顿时变得昏暗。   只有他、安南、地面发着光……甚至就连德米特里,以及在他身后的桌子都消失无踪。变成了纯粹的黑暗。   窗外的声音也消失无踪,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寂静,只有他的心跳声变大了数倍,宛如擂鼓般隆隆作响。震的他耳膜生疼。   ……这是,幻觉?我身处梦中?   亦或是某种特殊的领域?还是把我拉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梅尔文家族的这位族长,表情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以他白银阶超凡者、大仪式师的水平,居然看不出来安南这招的底细……   在梅尔文伯爵对面的安南,伸出一根食指,不慌不忙的在身前划了一条线。   从伯爵这边望过去,那真的就只是一条线。   但安南却伸手在它上面轻轻旋了几下,就如同将纸钱划开一般,将这一根线划开成了一个圆。   随后安南伸手握住了这个光之圆盘,如同它真的具有实体一般——它如同太阳般发着光,但当安南拿走它的时候、梅尔文伯爵又分明看到它根本就没有“厚度”!   安南就将这个“光盘”放到自己身下。   它就这样悬滞于空中,而安南优雅的坐了下去、翘起右腿。双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上。   安南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一对湛蓝色的瞳孔、骤然变成了星空般的深蓝。在深处浮现出两个复杂的符文,看起来就像是被点亮的星座。   “说说看,梅尔文伯爵,”安南的声音温柔而毫无敌意,“梅尔文家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   两人之间的存在“体积”,存在极大的差距。如果说安南是恒星的话,梅尔文伯爵只是行星上的一只鬣狗而已。   梅尔文伯爵现在完全不能动。   不是被束缚住、也不是感到惊愕……要比喻的话,就是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权限被下调到了无法驱动躯体的程度。   ……黄金阶和白银阶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不可能。   梅尔文伯爵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他也见过“人间之神”。那是代代相传的资深黄金阶——而当人间之神发怒的时候,梅尔文伯爵只是仿佛看到了雪崩、地震、泥石流这般的天灾一般。   虽然恐惧到只能逃走,但也不是完全无法逃走。   而如今……   在他极力克制之下、他的思维还是不自觉的飘向了那个最为隐秘的角落。   一个让安南有些熟悉,又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   ——格良兹努哈。   他曾经的名字是格良兹努哈·凛冬,是一个被“除名”之人。   凛冬家族的被除名者……以及,已死之神骸骨公的教宗。   “……原来是他?”   安南有些意外的喃喃道:“我还以为是蠕虫……”   还是说,格良兹努哈才是蠕虫的代理者、而梅尔文只是一个工具? 第1211章 格良兹努哈(二合一)   格良兹努哈。   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他当初刚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   他当时在阿莫斯的书房中,看到过一些禁书。   其中在《信仰这些神明有危险》中,安南第一次看到了格良兹努哈·凛冬这个名字。   格良兹努哈在这本书中,将骸骨公吹成了第三纪的古老神明。他的原话是“在第三纪新出现的伪神”——事实上,如果将整个巨人之国的历史算上,差不多的确是从第三纪开始的。   然而骸骨公作为个体,他其实只活了几百年而已。   这种伪装,显然是为了给读者制造一种“他都活了这么久、肯定有其他人已经用过这个仪式了,如果出事的话应该早就成邪神了”的安全感。   之后,格良兹努哈一边在这本书中讲述着“骸骨公的仪式都具有诱骗性、每进行一次仪式下一次都会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另外一边却又写了“每次进行仪式时具体如何选择收益最高”的攻略,以及仪式生效之后如何切断。   这就给人一种错觉——虽然骸骨公的仪式非常危险,但如果我遵从这本书上的内容、严格按照攻略走,那么就等于是可以白嫖好处而不付出代价。   但这当然不可能。   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也肯定不是这种刚接触神秘知识的新人能够了解的;退一步讲,假如这书上的内容正确无误,但骸骨公又不是傻子——   这种印刷版的“畅销书”早就流传到了世界各地。它又不是什么手写的原版,当看到它是印刷版、甚至有出版社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已经有很多人都试过、并且试图薅了羊毛。   他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天才,在看到这书上充满诱惑的描写之后、难道所有人都不会去做,只有他是特殊的吗?   而如果这么多人都成功薅了羊毛,骸骨公难道就不会修改仪式条件吗?   ——这骸骨公又不是羊毛公,他的力量又不是无限的。能成神的凡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被人无限骗的白痴?他哪来的那么多羊毛可以薅?   但这些被迷了眼的仪式师们,当然不会往这方面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书一方面在传播接触骸骨公的仪式、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做先期筛选。   会因为这本书上面的内容而接触骸骨公的,多半是以为“世界上只有我是特殊的”的傲慢无脑之人。   他们要么是想都没想过其他人也可能得到这个知识;要么就是认为自己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一定不会被骗。   因此,这上面的知识、单就文字内容来说完全正确。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得以审核通过,并有正规出版社代为出版——这意味着出版社对文字内容负责。   事实上,也的确有类似的仪式和神术,能够直接判断他人有没有撒谎、是否真的掌握了某项能力。   既然这本书能够通过出版,就说明它的作者已经通过了审核。那么他的确掌握了类似的知识,并且至少“在文字上”,这些都是实话。   但至于有没有隐藏起一部分……   那是必然的。   根据神秘学书籍的规矩,能够公开出版的书籍、就必然不能完全讲述全部的神秘知识……具体的底线是,在看完这本书后,至少不能培养出新的野生仪式师。   这意味着,格良兹努哈已经对这个知识经过了加工。让新人根本无法使用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那么,它其实就并非是“原典”、而是“伪典”。   假如阿莫斯意识到这件事的话,他必然不会如此轻妄的举行仪式。   然而它的“禁书”之名欺骗了他。   这显然是因为它出版十数年后,有人察觉到了这本书中满是谎言。为了不让其他人上当受骗,于是就把这本书ban掉了。   结果阿莫斯确认为——既然它被ban掉,那么它里面记述着的就一定是好东西!   因此,阿莫斯没有将这书里的内容跟任何人分享。   他没有在举行仪式前,询问过任何专业人士……无论是任何巫师还是仪式师的意见和建议,就唯恐他人抢夺这本书。   毕竟阿莫斯本身就是个凡人,这是从他妻子——那位黑巫师的遗物中找到的。   虽然这里,阿莫斯的愚蠢与贪婪是不可洗清的。   他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   然而并不能因为受骗者的愚蠢,就把罪责归拢到受害者身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骗局的主导者……也就是格良兹努哈。   被“除名”的,某一代的凛冬。能被削除姓氏,这在凛冬已经是一等一的大罪了……不只是法律上、更是在道德上。   但格良兹努哈依然还自命名为“凛冬”,这意味着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就具体的辈分上来说,他大概能算得上是安南的祖父——他是和伊凡的父亲同一个年代的人。   格良兹努哈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应该多少生下了一些孩子……这些孩子都拥有着“冬之心”的血嗣诅咒,理论上也是可以拿起三之塞壬的。   早在之前北地联盟叛乱的时候,安南其实就怀疑过一次……那些家伙之所以搞事,会不会不是为了从德米特里这边攫取权力、而是为了投奔那个同样拥有凛冬公国宣称的家伙?   毕竟因为老祖母的缘故,让“凛冬”之外的人担任大公是不现实的。等老祖母醒来,篡位者就会立刻付出代价。的   但如果凛冬大公依然姓凛冬,那么这就只是家事——他们只是投奔了凛冬家族的其中一支,而非是叛乱夺权。这意味着就算他们被清算,也只能用家法、而非是国法。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根据尤菲米娅那边的消息,安南得知梅尔文家族依靠着似律、源源不断从骸骨公那边抽取力量。   等骸骨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安南一度思考——会不会梅尔文家族也因此而抽不到任何力量了?   但如果说,梅尔文家族的后台、从最开始就是格良兹努哈的话……   那意味着,他们并非是仇敌、而是盟友。他们偷取骸骨公力量的这个过程,骸骨公并非不知情——   “……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回忆起了,他第一次遇到骸骨公的时候。   他发现安南是霜裔之后,语气就变得友好了起来。他还称呼安南为“安南·霜语”,并说什么“早晚会是霜语的”。   这的确是事实——当安南死亡的时候,他就会从凛冬之民变成霜语之龙。   但假如说,这份好感并非是因为他和老祖母关系好、这份称呼不是基于死者的视角,而是因为骸骨公的教宗、从最开始就是格良兹努哈·凛冬,或者说……格良兹努哈·霜语呢?   【我与老祖母的交易,使我跟随雏龙来至此地】   【祂让我保护霜语之裔】   这份交易的内容,得到了银爵士的认可。而且银爵士说,这是他“前几天才听到”的内容。   那么问题来了。   老祖母认识的神明不少,为何要将安南的安危托付给一位伪神?   又为什么偏偏是骸骨公?   这个“跟随雏龙来至此地”,显然指的就是让骸骨公从冻水港到罗斯堡——从腐夫手中保护安南。   但安南记得很清楚,当时冻水港并没有下雪。也就是说,半睡半醒之间的老祖母应该联系不到和她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骸骨公。   骸骨公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我终于明白了……”   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终于让安南理解了一切。   老祖母的命令显然并非是直接传给骸骨公,而是传给了格良兹努哈!   格良兹努哈敢自称凛冬之姓,显然是得到了老祖母的认可——那些给凛冬家族授命的“族老”,可不是什么小村子里的乡绅。不是他躲着不回凛冬就能解决的问题。   而是正经的正神,巨龙之祖!   这说明,他应该犯了什么在凛冬家族和凛冬公国来看不可原谅,但对老祖母来说却又不是什么大事的罪过。以至于如今,有人以他的名义拉起来了一支“叛军”。   无论是北地贵族还是梅尔文……他们显然都已经投奔了格良兹努哈!   也就是说,格良兹努哈本身是有成为凛冬大公的想法和能力的。梅尔文家族没有蠢货,能被他们认可;说明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并不弱。   ——必须找到格良兹努哈本人。   安南心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只有找到格良兹努哈本人,才能真正结束凛冬所面临的一切——让凛冬迎来久违了数十年的春年。   那么眼前的问题,就从贵族犯蠢、试图抬高自己地位的“小事”,变成了“前太子夺位”的大问题。   “我还以为骸骨公死了,他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就会彻底消失……”   安南垂下眼眸。   璀璨的光辉从他眼底闪烁着。   “没想到,我居然忽略了这样重要的消息。”   他走到梅尔文伯爵面前,伸手拍向他的额头、同时轻声开口:“放轻松,我不想在这里杀掉你……你应该在国民面前接受法律的正义审判。   “在此之前,让我看看——格良兹努哈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做什么事。”   安南身后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他的崇高假身。   而在安南脚下,绚烂光辉形成的法阵、将安南与梅尔文伯爵套在了一起。   代表着“理解”的光翼闪耀并高高举起,安南瞳底开始流过大量的资讯——   被梅尔文伯爵掌握、藏在脑中的秘密情报,被安南飞快的“理解”着。就如同使用着默认防火墙设置的电脑,面对世界顶尖的黑客时一般无力。   并非是使用夺魂法术,控制梅尔文伯爵的意识、偷走或者改写他的记忆。   而是非常简单的……   如同拿着信用卡,在POS机上刷了一下——里面的“情报”就被读了出来。   如今安南就是这个POS机。   而梅尔文伯爵脑中的知识,甚至没有设置“支付密码”。   在大约五秒钟的读取后,安南放下了手。他身后的光芒暗淡,而梅尔文伯爵仍然惶恐的看向安南——他大概了解了一些,但对发生了什么事毫无感觉。   若是要从这种年龄的、浩如烟海的记忆中,翻找并不确定存储在哪一年的记忆和知识,哪怕是记忆大师也得查上一两个小时。   而且过于粗暴、迅速的读写,可能会将受术者的大脑烧坏。就如同硬盘也是有读写速度上限的。   然而被安南“理解”的知识,甚至都没有从梅尔文伯爵脑中过一圈。他甚至不知道安南到底看到了什么知识,这份记忆就已经被安南拷贝完了。   ——这就是要素之力的力量。   没有要素也没有真理的,终究只是脆弱的凡人。在要素之力面前,低于黄金阶的任何法术和仪式都是无效的。   哪怕真正的凡人和白银阶超凡者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但对于黄金来说,他们始终都是还没有跨出第一步的凡人。   而完整的搜索了一下梅尔文伯爵的记忆,安南终于理解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北地联盟和梅尔文家族、以及地方的一些官员,都已经投奔了格良兹努哈。   他真正的名字,的确不是格良兹努哈·凛冬。   而是格良兹努哈·霜语。   作为和安南爷爷同辈的凛冬,他如今躯壳已经死去、并成为了一头霜语之龙。   任谁都会以为它是老祖母的代言人。   但为什么它并没有进入老祖母的领域,而是依然在现实飘荡呢?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它并非是霜鳞之龙。   而是一头亡灵龙。   在自愿的情况下,被骸骨公转化而成的……此世仅有一条的亡灵巨龙。   他会得到老祖母认可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和安南最开始的判断不同——   格良兹努哈并非是投奔了蠕虫。   而是打算用另一种手段对抗蠕虫。   如果蠕虫将这个世界不可逆转的污染、蛀穿。那么它就可以收集这个世界上的灵魂,作为这个世界的载体进入梦界。而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成为骸骨公的使徒……所以他就帮助骸骨公,加速获得他人的灵魂。   因为格良兹努哈已经是死者,不会做梦。   因此,他就能够直接在梦界中穿行,找到适宜生存的下一个世界——只要他的躯体能够承受梦界的压力。   等安全抵达之后,格良兹努哈就可以通过骸骨公的神术,给灵魂塑造躯体。以亡灵的形态,重新发育这个文明。   “——简单来说,就是失败主义谋士?”   安南低语着:“他以为他是什么?面壁者吗?”   在一百多年前,这的确算是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他需要进行亡灵转化的实验。而这个过程就需要大量的……人。   所以他才会作为唯一被除名的凛冬。   但在老祖母的维度上,当年的他,的确是世界文明存续的另外一种可能。   然而格良兹努哈的计划、乃至于他的存在,在安南——新任天车诞生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因为存在了天车,蠕虫未必是不可抵抗的。   于是,已经接近疯狂的格良兹努哈,并不接受这样的命运。他固执的在为世界末日而做准备,如同默认天车必将失败、如同天车并不存在。   因此,在他的计划中……就顺理成章的需要得到凛冬公国、需要成为凛冬大公。   必须掌握足够的权利,他才能将一国之民化为亡灵。   就如同昔日骸骨公一般。   ——在骸骨公已死、背叛之神易位的情况下,骸骨之神可还空缺着呢。   “不愧是迈达斯的教宗。”   安南感叹道:   “……这份痴愚,与他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第1212章 安南的威慑力   安南大公重新出现的消息,连带着他已经顺利晋升的情报,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霜语省。   黄金阶的超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中、都具有天灾般的压制力。   因为通过常规手段,不具有黄金阶超凡者的势力,是完全无法对抗黄金阶的——要素之力的绝对压制力,体现在方方面面。   青铜阶击败白银阶,凡人击败青铜阶,甚至于凡人击败白银都还算常见……就比如说当年刚进入游戏时的德芙、和那位叫做裘德的塑形巫师。   但是,白银击败黄金不同。   纵观历史——   哪怕将时间的维度向前推到第二纪,像是安南那样能够越级击败黄金的白银阶、也是屈指可数。他们本身就可以称之为“传奇”。   他们的事迹将会世代被人歌颂,而被他们击败的黄金阶也会和他们一起出名。   而且通常来说……这些人原本就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凡是没有夭折的,百分之百都成为了黄金阶以上的存在。   要么是某位正神的宠儿——极有可能成为教宗的那种,他们可以通过神术的力量打败较弱的黄金,就比如说诺亚的银骑士长亚历山大团长;要么就是真理残章的持有者,未来的神明……比如说当年的鸢尾侯、如今的安南,都是如此。   而萨尔瓦托雷是特例中的特例。   至今为止,能够在白银阶手搓贤者之石的也就只有他一人……除了贤者之石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提前进入黄金了。这毕竟是与要素之力同级、甚至位格更高的存在。   想要对抗黄金阶,就必须派出其余的黄金阶;不然的话,以举国之力、最多也就只能将其驱逐出去。   在神明、尤其是正神,都无法对凡人直接出手的情况下,黄金阶就是这个世界任意妄为的巅峰了。   而假如这个超然存在,原本就具有特殊的权利和地位、让这个国家无法团结一致的抗拒他……甚至反而还爱戴他,那么这就是完美的无解。   只能等他寿命终结。   在那之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些原本游移不定的贵族,立刻毫不犹豫的倒向了安南与德米特里。在安南回到凛冬的第一天,就已经婉拒了十几位大小贵族的“庆贺宴会”和“会面请求”——当然,心意与贺礼还是收下了。   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要事……也不可能有什么要事。   众所周知,凛冬公国实际上在做事的是德米特里。凛冬大公只负责提供大方向上的意见,以及作为德米特里“坚实的后盾”。   这些人不过就是来奉承几句,表表忠心。   如果安南连礼物都不收,他们肯定是要胡思乱想——大公这是不是想要干掉自己?自己现在再投奔大公,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防止他们来一波云恐惧、云到狗急跳墙……安南还是让那些招待客人的冬之手,把他们的礼物与信件收了下来。   这样等他们互相一问,发现安南虽然没有接受他们的会面邀请……但安南大公谁的会面邀请都没接受。这样他们就能安下心来了。   不过安南倒是看都没看过那些人送上来的礼物。   他直接让那些在冬之手任职的玩家们,自己把那些礼物分了——有什么想要的自己拿走就是。   如果是传统的冬之手,面对这种事时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很容易把这些还算是安分的人赶到敌对的阵营中……这种事只能让没有被冬之手的咒缚剥夺部分感情的玩家们处理。   当然,安南这边其实是有名单的。   或者说……小本本。   那些之前给德米特里找过麻烦的,或者在安南离开凛冬公国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安南就会直接对他们派出真正的冬之手、并直接跟这些冬之手说明,“什么都不要收、什么都不要答应”。   冬之手仅忠诚于安南大公,安南的命令说一不二。   在没有得到安南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将人遣退、无论看到什么礼物都不会收。   当然,这个举动本身毫无意义。   那些家族不会因为被安南拒绝了礼物,就立刻痛改前非变成大善人。实际上这是为了安抚那些还算老实本分的可用之才……同时,也不让这些可能耳根子比较软、“不够专业”的玩家们去和那些专业说客在一起battle。   防止他们听着听着,就觉得对面说的挺有道理的、挺可怜的……一个心软就把礼物收了下来。   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只是两天过去,凛冬各地的贵族官员、就通过安南的态度,大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有一些人还算是体面。   他们或是成年以上的成员全部自杀、把剩下的孩子都过继到远亲名下来更换姓氏;或是在散尽家财的同时,让家主长老自行前往了老祖母的教堂领罪;或是直接全家前往霜兽部队报道——   总而言之,就是自行瓦解自己的姓氏。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要脸面,只求一条命……只希望孩子能够活下来,血脉能够得以延续。   而对于这种比较体面的先生们,安南也乐意展示自己的“仁慈”。也不直接宽赦他们的罪,只是当做他们家族不复存在。   换言之,就是留个案底但不再追查。   如果他们以后的子孙还是为非作歹,倒也不是不可以翻翻旧账,把旧案延后到二十几年、四十年后追查;假如他们能够成为国之栋梁,倒也可以假装这个不存在。   假如是低魔奇幻世界,安南可能还得担心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者是门房的儿子卧薪尝胆来复仇之类的问题……   但是老祖母已经醒了,而安南马上就要升为正神——这些人的忏悔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不把人彻底围死,也是为了防止狗急跳墙。   虽然安南不怕他们——但不代表凛冬的普通人不怕。他们如果真的要报复社会,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遭难。   但也的确存在就是不服的选手……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试图抗拒。不认错也不认怂,而是暗暗积蓄力量。   ——就比如说梅尔文家族。   他们名义上的族长都被安南扣下了,但他们却就当没有这个人了一样、要都没有来要过。   毕竟梅尔文家族,本质上是以“人间之神”为核心的传承家族。代代相传的“人间之神”才是他们的主心骨,以及真正的意见领导者。   这族长只是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你家的那些人,就是不想体面的结束啊。”   安南对着大汗淋漓,两天瘦了一大圈的梅尔文族长感叹了一声。   他没有对这位族长用刑,甚至都没有监禁他。安南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只是让他在旁边看着安南所做的一切,就让这位族长变得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敬畏安南。   这和面对德米特里时毫不畏惧、甚至有些轻视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吃完午饭,安南擦了擦手。   他平心静气的询问道:“梅尔文伯爵?”   “……您是想要去找格良兹努哈?”   “那是之后的事了。当然,也不是不能一起完成。”   安南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们不体面——我就帮他们体面。”   说罢,安南拿起了放在桌边的、象征着凛冬大公权力的三之塞壬。   “雅各布。”   安南道。   在他身后,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于光中浮现。   那是安南授予他的“神术”。   “我在,陛下。”   “开个门,”安南轻快的说道,“送梅尔文族长回家。我也一起去。”   “需要我也跟着吗?”   “那就免了,”安南笑了笑,“倒不是护不住你,但死一次还是挺痛的。   “等事情了结后,我就自己飞回来。”   安南若有所指的说道。 第1213章 【梅尔文】(二合一)   安南清晰无比的感知到,苏马罗科夫·梅尔文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你在怕什么,梅尔文伯爵?”   安南偏过头去、用余光注视着苏马罗科夫,嘴角微微上扬的:“我接下来可是要专程送你回家啊。在这种事上,我从不会撒谎。   “还是说你害怕的——是你自己的家?”   “不不不,怎么可能……”   苏马罗科夫讪笑着。   但他的反驳却是那样苍白无力。   安南轻笑道:“你会害怕倒也合理。毕竟你也不过就是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以你们家的风格,光是知晓关于死之蛹和生骸的秘密、都会被人下了保密用的咒缚。而你的地位,可比那种消耗品重要得多——你能够接触到其他家族的高层,更能合理的接触到主教甚至教宗。   “如果不给你下咒缚,【人间之神】又怎么会放心呢?”   “你怎么知道——”   苏马罗科夫的瞳孔一颤,惊呼道。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中显出更为浓重的恐惧与惊悸:“你从我的脑中看到的?”   “比那更早。”   安南嗤笑着:“你不会以为,我真就毫无理由的丢下了整个凛冬公国,任由你们找德米特里的麻烦吧?   “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刻离开?为什么我又会在这个时候归来?你们是真猜不到我在想什么……还是心里清楚,却还是忍不住?”   先是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两个多月前,又往联合王国调集了一波冬之手。从冬之手归来后,各方势力不断派人前往联合王国打探,最终得到的情报,是安南大公进入了地下都市。   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虽然最开始,凛冬的这些叛党也始终怀疑这是不是钓鱼的陷阱……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变得越来越躁动:   因为假如安南真的和凛冬这边断了联系,而他在短时间内回不来,那么此刻就是支持格良兹努哈上位的最佳时机!   一旦安南重新回归,他们再想要发起政变、就必须与冬之手正面对抗。   老祖母倒是无需畏惧……因为格良兹努哈本身也是被老祖母认可的“凛冬”。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手中并没有三之塞壬。   这把权杖象征着凛冬公国的最高权力。   不在于它的造型,而在于它“伟大级咒物”的身份。   这意味着仿制也是无效的。   如果安南将三之塞壬留在凛冬公国,那么他们毫不犹豫就会开始政变——他们的确有着能够握持三之塞壬的一位“凛冬”。   但是没有。   安南不只是早就想到了这点,还是单纯只是想要随身携带伟大级咒物,他离开凛冬的时候竟然将这护国至宝带到了国外。   ——他就没想过,可能会遗失在国外嘛?   结果正因安南的这个举动,他们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安南在钓鱼。   他们就是纠结于此,所以才始终没有动手。   但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就越慌。   终于,他们还是忍耐不住,决定出手了。   而恰巧就在这时,安南回来了。   “除了‘格良兹努哈’居然还活着之外,我从你脑中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新情报。因为我早就得知了一切……从另外一个梅尔文脑中。那是一个叫做尤菲米娅,抛弃了自己姓氏的女孩。”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你们有不臣之心。甚至从上一次拜访诺亚开始——从对付北地联盟之前,我就已经盯上了你们家族。   “还是说……”   他伸手抓住梅尔文伯爵的肩膀:“你们还心存侥幸?”   光之锁链自他袖口钻出,眨眼间便将梅尔文伯爵绑了个结实。这锁链看起来倒是很结实、很宽松,就像是出门遛狗牵绳一样。   非常礼貌。   “竟然如此……”   从最开始,就是阴谋吗?   自家出了个背叛梅尔文之名的叛徒的事实,让苏马罗科夫·梅尔文感到全身冰凉。   那个叫做尤菲米娅的叛逆者,苏马罗科夫的确认识。   按辈分来说……那算是他侄女。   “那个叛逆者!”   苏马罗科夫咬牙切齿:“当年没有将她做成死之蛹,她竟还不知感激——”   “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弃暗投明。”   安南叹了口气:“当然,我们客观地说,她并非是天生的圣者。也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想要活下去、而不是沦为道具的正常人。   “如果她当年是被选为长老,而非是联姻的牺牲者、死之蛹或是生骸的材料——假如她没有日日蒙受生不如死的恐惧,或许她也不会离开梅尔文家族、或许也不会选择这所谓的‘弃暗投明’。而是会享受起自己所掌握的权势。   “但没有那种‘如果’。”   “人都是逼出来的。浑浊的光明能够将人逼到暗处,黑暗的污秽也能将人逼回日光之下。”   安南幽幽道:“家族中能够诞生出这种叛逆,正说明了这份黑暗有多么让人不可忍受。”   “陛下,仪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雅各布的声音响起:“传送地点已锁定。”   “直接传送。”   安南吩咐道。   “是。”   雅各布应允道。   随着他将盖在镜子上的幕布撤掉,环绕在大公府新改建的“传送大厅”内的诸多大小不同的镜中,纷纷映出相同的蜡烛。   那是十三根大小粗细都不同的蜡烛。   它们分别依附于十三道铜环之上,形成十三重同心圆环。而将这圆环转到不同刻度上的时候,就如同复杂的罗盘、将具体的位置进行了锚定。   无数镜面中都映出了无数的蜡烛。   在诸多镜面的反射之下,它们化为了光之海洋。   而安南和苏马罗科夫·梅尔文的身形,在这光芒之海中逐渐变得模糊。   这也是安南第一次清醒的感受着传送——他在传送的过程中并没有昏迷,而是全程保持着清醒。   “原来传送的原理是这样的……”   安南心想:“这样的话,我似乎也可以构建起属于我自己的传送仪式……不对,天车原本就有传送仪式。那我或许可以优化这个仪式……”   而也正因他的清醒,在落地之前、安南就察觉到了——他们传送的地点有许多人。都在安静的等待着。   ——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   他们不可能用预言法术追踪天车。   那应该就是这位梅尔文伯爵身上刻着某种让安南也没有发觉的咒纹……能够定位他的距离。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   在显现的瞬间,他就召唤出了自己的崇高假身——   果不其然。   梅尔文的家族驻地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但这里有个奇景。   那就是除了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婆,就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了梅尔文伯爵之外,这里似乎就没有几个青年人、中年人。   而所有的“梅尔文”,都有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黑色的、茶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绿色的……   他们的发型看上去也相当“时髦”,是那种去隔壁夜之城也没有丝毫违和感的程度。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显然是为时尚早的艺术。   他们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沉默的望着安南和梅尔文伯爵。   过于安静的氛围,会让人联想到夜幕降临后,玩具店的人偶、布娃娃。   他们只是存在,就让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异常、诡异的氛围。   而梅尔文伯爵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这位名义上的族长颤抖着,高声叫道:“大家,听好!这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你已经不再纯粹了。”   梅尔文伯爵眼前的一位长老叹息着。   梅尔文伯爵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瞬间失去了全部声音。   “你已经失去了神性。”   而另一位在伯爵身后的长老,用和之前那人完全一致的语调叹息着。   他的言语让伯爵惊慌的回头去看,但就在这时第三个声音响起了:“你产生了畏惧。”   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开口,发出了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你开始畏惧死亡。”   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严肃的接道:“你应当别离此世。”   “你应当别离。”   “你应当别离。”   “你应当别离。”   一个接一个的,所有人如此重复道。   情绪既不激昂,也不悲伤。不愤怒,也不恐惧。   没有笑容也没有怒容,就仿佛是货架上摆着的玩具一般。   梅尔文伯爵的脸越来越白。   他一言不发,喉咙伸出发出咯咯的咕噜声,指尖如同帕金森般哆嗦着。   但随着这一句又一句的复读,他身上的恐惧逐渐被平息。整个人相当异常的,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甚至就连指尖也不再抖动——一抖都不抖。   就和周围那些如同人偶无二的同族,没有什么差别。   “我应当别离。”   他面无表情的应允道。   下一刻,梅尔文伯爵突然伸手。   两只手从胃部开始,向下轻抚。如同解开衣服拉链一般,他轻而易举的剖开了自己的腹部——连同自己穿着的衣物。   梅尔文伯爵的双手指尖沾满了血。   被捆缚着光之锁链的梅尔文伯爵,如稻草人般大大的张开双臂,庄重而平静的说道:“而我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其他的梅尔文一边复读、一边鼓起了掌。   他们的脸上没有雀跃、没有解气、没有仇恨、没有欢欣,只是平静的鼓着掌。如同完成着每日任务般枯燥无聊。   血自梅尔文伯爵身下流出,他整个人还顽强的没有失去生命——哪怕只是巫师,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没那么容易死亡。   但梅尔文伯爵却也没有试图治疗自己……甚至张开如稻草人的双臂都没有丝毫动摇。如果就这样让血流下去,他早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一旁的安南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也没有为梅尔文家族诡异的举动而恐惧。   他只是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但如今终于可以确信了。   ——他已经窥见了梅尔文家族的本质。   “原来是这样。”   安南深深呼了口气:“擅长相似律的梅尔文家族。制造甚神稚子、使其远离尘世,相似于神;让最为优秀的神稚子继承属于人间之神的职业……   “在偶像学派中,‘触染律’让偶像巫师们的命运互相接近、互相吸引。弱小的偶像巫师,会不自觉的靠拢到强盗的偶像巫师身边,而他们双方的命运也会被对方扰动。   “——这是为巫师们所熟知的,关于‘触染律’的秘密。   “但相似律不同。因为擅长相似律的偶像巫师并没有那么多,并且主要集中于梅尔文家族,这就让相似律的知识变得稀有。   “不过凑巧,我看过《相似律与预知梦》这本书。它上面提过,足够相似的两个偶像巫师、他们的命运也可以连接在一起。   “所谓的预知梦,就是他们过于相似、以至于梦境都能互相联通。其中一人的经历和记忆,流到了另一人梦中。而因为他们的相似,这个人所经历的事、另一人或早或晚也会经历。   “他们的灵性是链接在一起的。就如同两个双胞胎,如果养在一起、他们就会越来越有默契。如果感情足够好的话,甚至可能同步说话、或是无需说话也能了解对方想要什么、其中一人受了伤另一人也能感知到。   “但如果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同,那么这种灵性的链接就会被终止。因为他们已经不再相似了——生活的差异性终止了这种相似性。   “当时我就想……如果说持有相似律的偶像巫师,能够将灵性链接在一起。那么梅尔文家族又是怎样的?   “我当时就这样怀疑过。但那些离开凛冬的梅尔文,却又那么正常……这让我的怀疑变得毫无根基。   “如今我终于来到了梅尔文家族的驻地,见证了这一切。”   安南叹了口气:“您能给我讲讲吗?   “——【人间之神】阁下?”   “当然。”   就在这时,安南身边的一位老年的梅尔文答道:“乐意之至。”   “您老人家……就是人间之神?”   安南挑了挑眉头。   “不。”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答道:“我也可以是人间之神。”   “我们都是人间之神。”   “我们都是人间之神。”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那么,那位黄金阶呢?”   安南询问道:“‘人间之神’不是一种职业吗?”   “人间——何来神明?”   一位梅尔文反驳道。   “我等渴饮神子之血,自有神性。”   另一位梅尔文答道。   “假如需要,我们都可以成为人间之神。”   “但在人间之神显现前,它存在于任何人身上。”   “为何你们从来没有看过人间之神?”   “为何梅尔文们都记不起来继承了‘人间之神’那人的样子?”   “因为它并不总是存在。”   “因为它并不总是能被人想起。”   “因为它是我们共同的幻想。”   “它仅存在于此地。”   “出现在恰当的时刻。”   “你不该来的。”   事已至此,真相就很清楚了。   所谓的“人间之神”……并非是指某个特殊的个体。   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意志。   一个无形的缠绕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存在了不知多久的地缚神。是完成了全族同步的梅尔文家族,所产生的“共同之愿”。   “继承职业”的这个过程,就是让族人分食“神子之血”。   随后,他她就可以为“人间之神”提供新的力量。   那并非是继承者,而是牺牲者。   这样一来,为什么梅尔文家族需要那么多的死之蛹和生骸,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是让族老们开人形高达。   而是为了给“人间之神”提供显现时使用的“最好的躯体”。   这个“人间之神”——   ——它的名字就叫,【梅尔文】。 第1214章 此处应有进化曲   与其说这是梅尔文家族的传承。   倒不如说,这是一直缠绕着在“梅尔文”这一姓氏之上的地缚诅咒。   只要梅尔文家族仍然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只要他们仍然接受“属于梅尔文”的教育——也就是成为神稚子,那么这诅咒就无法被根除。   所谓的“神性”,本质上就是与这无形之神的本质变得近似。通过相似律,获得某种神性。   神稚子的预知、念力、造物等超能力,其实本质上就是因为、他们本质上属于这个“无形之神”的圣职者。   当然,按照术语来说……这还不能称之为圣职者,而应该称为“萨满”或者“先知”。黄金阶的超凡存在,的确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赋予他人一些特殊能力、但它并不成体系。   就如同那些虚假的神明——比如谷中狼,也是有人崇拜的。在祈祷之后,这些虚妄之神也能给予愚民一些回应。   而在诸多的联系中,偶像法术的联系性是最为坚固而有效的。因为偶像法术原本就是“造神之法”。   【梅尔文】甚至都不是什么古老者的灵魂。   祂从最开始就是虚造之物。   是所有的梅尔文共同构想的“庇护者”。   简单来说,就是让已有的梅尔文的共同想象,构筑起“人间之神”的形象、给它定性并提供力量;再通过进阶黄金的“继承者”的血祭,来供养这个虚幻之物、给它填充血肉。   等到培养完毕,再通过相似律培养神稚子。通过“与神相似”的方式,来从这个形象中抽取力量,以最高的效率导入超凡之路、成为新一代的偶像巫师。   整个过程自给自足。   如果没有外界干涉,这个系统是可以一直这样自行运转下去的。   而一代一代的梅尔文坚信人间之神是存在的,坚信每一代都有人间之神的继承者——近百位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一代又一代的如此坚信着、最终“人间之神”不仅变成了现实,甚至一代比一代强大。   祂的强大远超黄金阶超凡者的极限。   因为祂没有灵魂,也没有肉身。   仅仅只是“意志”而已。   梅尔文家族周围的整片土地,都因为这份愿望而扭曲。   最终,这份深埋于大地的诅咒,就顺着这份祈愿逆流而上,污染了所有梅尔文的思维。   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就会变得神神叨叨。他们会产生错误的记忆,在幻觉中认为“人间之神”是存在的、继任者仍然是存活的……   所有的梅尔文都以一种奇异的生活方式维持着“相似”,来源源不断的给“人间之神”提供力量。但当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无论是苏马罗科夫还是尤菲米娅,是弗雷德里克亦或是白塔里爆头的那位梅尔文——只要离开这片驻地,梅尔文们就会变得正常起来。   他们被打磨到锐利的本能,会让他们隐约察觉到某种不对,因此不希望回家。对自己的家族产生本能的畏惧。   而一旦回归,并且接触到其他人、就会迅速被同化。   梅尔文的确有着“神性”,他们也的确需要通过神稚子来培养神性。   ——因为每一个梅尔文,其实都是构成了这“人间之神”的一部分!   “如此扭曲……”   安南叹息着:“梅尔文的恶灵吗。”   “如此无礼——”   梅尔文们异口同声的颂道。   地面突然开始摇晃、开裂。   灿金色的光芒从地下溢出,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   ——来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提起了精神。   人间之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在安南的注视下,一个大约七八米的巨物、以地脉中溢出的光组成了。   那并非是光之巨人,而是以“愿望”、“执念”所凝聚而成的发光魔物。   光是看它的外貌,就足以知晓它的扭曲——   梅尔文家族呼唤出的“人间之神”,甚至不是人类。   像是蜷曲的婴儿,又像是风干的虾仁。它的头颅足有身体的两倍大,身体鼓胀着、里面似乎充盈着什么发光的液体,手脚则萎缩到像是虾足一般。   这个婴儿大约有七米高。   而在它的背后,伸出了怪异的“翅膀”。   那是无数的“手臂”连接在一起,交织而成的翅膀。最初的胳膊从婴儿背后长出,就和成年人的手臂一般长短粗细——而在这手臂的掌心处、又有新的手臂钻出,比起最大号的要小上一圈,而在新的手心处依然还有新的手臂钻出。   如此重复,不断套娃。最终处于尖端的手臂,就如同婴儿般肥胖。   如果野蛮生长的话,比起虾仁恐怕更像是刺猬。   但实际上,这些“手臂”互相交叠、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两片巨大的翼。   并非是羽翼,而是蝶翼。   多余的手臂则向下弯曲、裹住那歪小到畸形的婴儿腿部,向下堆积着形成了底座。   那是一个类似“虫蛹”的结构。   如果没有光辉要素的适应性,恐怕安南会以为这是正在努力破茧而出的光之幼蝶。但正因安南能够看穿一切光,他才能看破这表面的辉光,看到里面歪曲的本质。   而那些梅尔文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抱着膝盖、低着头蜷成一团。   无数并拢的光之手,将他们包裹着、织成了微小的蛹壳。又像是被蜘蛛缠绕、即将被进食的姿态。   “未生之蝶……”   安南喃喃着。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他真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毫无疑问,这并非是单纯的黄金阶,而是真理阶的强敌!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威胁!   梅尔文的驻地各处,突然有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出现。   那都是一些二十岁出头的俊男美女。   他们不着片缕、表情空洞,与常人体型一致、身后有着光组成的凤蝶翼。他们正优雅的飞行着,在空中拖曳出一道道光痕、盘旋在上空,将安南隐隐包围。   但那并非只是单纯的包围。   他们飞行时留下的轨迹,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一种阵法。   “……你们当敬重我。”   安南闭上眼睛,低声吟诵:“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前所未有的光辉,自他身上溢出。   而安南仍然在颂念着。   周围那些“蝴蝶”的光,和安南相比逐渐变得暗淡。但这并非是因为它们身上的光变暗了,而是安南愈发明亮:   “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在安南进入黄金阶后,才终于能够完整的使用这个能力!   以“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的咒缚,以他的崇高假身为能量来源。   完全展开的……   ——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下一刻,天空裂开了一个大洞。   云层向周围退避,暴风雪自行分开,大结界与小结界一并被击穿。一道通天般的光柱,自无垠的星空彼端凝聚、落在安南身上! 第1215章 未生而已死之蝶   就在这一刻。   席卷凛冬的无限暴风雪突然平息了。   因此在整个凛冬公国,所有人只要抬起头来,都都能目见到那通天般的光华。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停下了谈话,望向那个方向。   最开始只有七八米的直径,但它在落地之后、便如同浪潮般向着周围涌去。开裂的大地重新愈合,干枯结霜的树丛再度发芽开花,万事万物再度酝酿起生机。   如同地脉再度被激活。   在小结界之外、被大雪冰封的原野重获新生。肉眼可见的能够看到,整个凛冬公国范围内的积雪都在逐渐下降。   然而原本应在雪融之时出现的极寒,却并没有出现;明明雪在消融,在空气却反而变得温暖了起来。   ——或者说。   与其说积雪是被光照到瞬间融化,倒不如说是在这光芒出现的同时、这寒气也被另外的什么力量吸入到了地下。   吸纳这份积攒了数十年寒气的,正是安南——   随着暴风雪的平息,通天之光渐渐暗淡。   当安南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与自己身后的崇高假身完全合二为一。   那是足有十二米高的光之巨人。   这巨人没有双手、十指:   祂的左臂自小臂开始,化为白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塔盾;右臂则自前臂开始化为一把钻石般的十字剑。这钻石像是有着诸多切面,这绚烂的白光因此被折射成虹色的奇异光辉。   祂身上披着的龙鳞甲由纯粹的臻冰构成。   那是凛冬公国一整个冬年积累的所有寒气、死气、怨气的诅咒,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厚重鳞甲。并非只是环境的严寒,更包含了人心深处的冷漠、麻木与疏远。   甚至如今还能看到它不断的散发着纯白色的寒气。   那是阻隔一切光与热的臻冰——   但正因如此,它却成为了安南最好的防护。   因为它们将光辉全部约束在巨人体内,就如同无数面以冰构成的镜面、不断向内部折射并加强这些光华。   安南身后那原本就有些锐利的七对光翼,则变得虚幻——或者说,变得异常明亮。   七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耀目的虹光。仿佛是粒子效果拉满一般……   与其说是“翼”,倒不如说是发动机喷射的光流。   那是会让人联想到强袭自由高达的光翼。   原本缺了一个洞的盾牌,如今也被填满——液态的白色火焰如涌泉般从中间的空洞中涌出,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液氮一般。   填充在那里面的,正是“正义之心”!   而崇高假身原本空白一片的面孔,也变成了安南的模样。   安南纯白色的及腰长发无风自动,飘扬在半空中。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头发,而像是某种丝……或者说,像是光纤材料一般。   在安南面前,那巨大的“未生之蝶”都仿佛变得幼小了起来!   但那看起来就像是挣脱了一半的蝶蛹、还有半截留在蛹壳中的“未生之蝶”,却是毫不畏惧的向安南发起了攻势!   第一波攻势来自于那些漂浮于空中的“凤蝶”。   共有十四人。   那应当是从“死之蛹”中孵化的“光之蝶”,填充生骸作为驱动力——   “愚钝。残酷。拒绝。无感动。丑恶……”   “正义与美德皆为谬误,无明之光高颂万物之罪……”   “苦痛之女曾有三人,复仇女神亦有三人……”   他们优雅的飞于空中,咏唱起不同的法术。   黑红色的不详锁链自其中八人手中放出,捆缚在安南身上,看起来就像是蛛网般被死死固定在空中;   明亮的午后天空骤然失去了全部的光,如同眨眼间变成了深夜;漆黑的火焰从安南脚下涌起、舔舐着安南身上的光芒;   另有一男三女组成正四面体,悬浮于安南身边。透明的正四面体结界将周围的世界罩住。随着他们同时唱起了神秘而悠远的歌,安南的存在开始缓慢崩解、一道道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龙鳞甲上……但那并非是被击碎、而是逐渐化为虚无。   ——这是整整十四道黄金阶的偶像学派法术攻击!   而且全部都是专门针对安南的法术!   就在这时。   那“未生之蝶”发出了婴儿般的哭声。   祂的哭声传遍天际。   整个凛冬公国的人都隐约听到了哭声——甚至就连大结界都被其动摇。   那是最为纯粹的要素之力。   无形无质,无法防御。   它甚至听起来都不像是能用来攻击他人的要素……   ——其名为,【诞生】。   无数的光之蠕虫从安南的鳞甲下方钻出,如同寄生虫般试图钻入安南体内。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   他直接将龙鳞甲爆碎——   他舍弃了崇高假身刚刚汲取到的,凛冬数十年寄存着的所有寒意。   冻死饿死无数生灵的诅咒,数十年的深寒、永不停息的暴风雪,在这一刻压缩至极限、化为了实体。   黑红色的锁链被崩断,黑火被浇灭,那些刚刚诞生的蠕虫在眨眼间被冻结粉碎。   这纯白色的暴风雪所过之地,死寂随之降临。   周围那些缩成蛹壳的“梅尔文们”,都被这静默之雪所覆盖、淹没。   就连光和声音都被冻结……这数十年不变的暴风雪,正是来自于老祖母的圣契——从中萃取到的力量、是可以被视为“凛冬之秘”的创世伟力。   因为这暴风雪也冻结了光,因此它无法被常规手段看到。假如是活的黄金阶,他们自然会张开感知领域……但死物是无法感知的。   他们都是被这“未生之蝶”的“诞生”之要素赋予生命的虚假之物!   因此在他们察觉到这暴风雪的时候,就已经被其淹没、冻结。   那些“凤蝶人”躲闪不及,被这白之寒流瞬间淹没、冻结、开裂、粉碎。   “未生之蝶”则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   祂缩成一团,那些蝶翼般的“手”纷纷合拢、如同蛹壳般将祂重新裹起来,并开始疯狂增生。   那正是“诞生”之要素的正确用法。   无需任何材料、也不需要理解过程的造物之书。   如果这个要素给予一个正常人……他可以创造无数物种,甚至能够制造一个新世界!   但【梅尔文】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怨魂、一个活化的诅咒而已。   只需要再生的速度能够赶上毁灭的速度,就约等于是无伤——   随着这永冬的寒气不断扩散,就连夜空本身也被冻结。   就在这寒流停止之前,光芒却在暴风雪中闪过。   安南已经出现在了“手”之蝶蛹的另一侧,举起化为剑刃的右臂。   但那仿佛只是残影、亦或是幻象……   因为安南眨眼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角落,保持着另一个姿势。   先是一个、两个……随后突然开始狂暴增加,眨眼间变出数百个安南。   开始的残影不断破碎,而围绕着蝶蛹、新的残影不断诞生。无数的残影在暴风雪中出现而又熄灭。   当安南终于停止“分裂”的时候,暴风雪也终于止息。   无比璀璨的光华自那蝶蛹中绽放出来——   瓦解一切的光,让“未生之蝶”化为烟尘消散。   那是被【全能者】转化至百分之百的【严格】与【胜利】之要素——   那是用于阻断再生的【严格】、以及断绝不死的【胜利】!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真正的杀死“未生之蝶”。   因为祂的本质,仅仅只是“愿望”而已。   不过,那也无所谓。   “那就将你,连同这数百年的悲愿一同斩灭……”   在已然空无一物、完全被霜覆盖的空地之上,随着低语声落下:“将你,连同这片受诅咒的大地——”   安南半跪在地上,将右臂化为的钻石剑刃坚定的、缓慢的刺入大地。   “一并瓦解。” 第1216章 蝶化之咒(二合一)   名为【梅尔文】的魔物,是从古至今所有“梅尔文”的欲望、思想、生命的结晶。   换言之,祂其实就是梅尔文家族独有、专有的“阿赖耶识”。   因此光是想要击退他,就等于是在同时对抗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历代所有梅尔文、以及如今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当代梅尔文。   ——这其实是与安南类似的能力。   神话形态的安南,可以通过关掉自己的一只眼睛——也就是暂时牺牲掉其中一位玩家,来为自己复活。   而蝶化的“梅尔文”们也是如此。   就算它们的躯体连同灵魂,都被安南的创世之力瞬间冻至粉碎,但它们却并未真正死去。   因为它们同样是真正的永生之物——   安南观察的透彻,在它们被冻死、粉碎之后,就有同等数量的“蝶蛹”有了异动。“新生”之要素在“理解”之要素前,就像是点燃的狼烟般显眼。   那些光之蝶,哪怕身躯粉碎、灵魂破碎,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或许可能是【梅尔文】中的备份数据,而转生到附近的某个蛹壳之中,将其再度发育成为新的成体。   根据安南当时的测算,恐怕只需几个呼吸,它们就可以吸收其他蛹壳的生命、再度满血蜕变重生!   到了这个时候,最初的黄金之躯已经无关紧要——那只是最开始培育它们时使用的蛹壳而已。它们已经光化,就算再度重生也不会损失任何力量。   ——所谓的蝶蛹,正是象征着“新生”之物。虫化为蝶的变态发育,完全改变了旧有的自我,获得了新的生命形态。   但如果了解的更深入一些的话,就会知道在蛹壳中,虫的身体会先融化、被还原后再度重塑。   既然全身都已易变,那么新生的蝶、是否能被视为是以“虫”为原料、诞生的新生之物?   这正是梅尔文家族代代相传的偶像法术的核心。   这是名为“蝶化”的偶像法术。   那些偶然间离开驻地、变得清醒的梅尔文们,却自以为这个法术的本质,是为了将自己褪去凡性,升华为崇高之物——以凡人之躯继承“人间之神”,得到神之躯。   但他们却不知道,【梅尔文】骗了他们。   ……或者也不能说是骗。   因为祂原本就没有做任何承诺。   祂没有独立的灵觉,一切行为都与梅尔文们内心深处的祈愿相关。   他们以死之蛹包裹生骸,将充斥着强烈欲望的纯粹之魂、藏在无知无觉的黄金阶之躯中酝酿,等待着它的变态发育……   ——生骸就是幼虫的残躯,而死之蛹则是蛹壳。   最终的新生之物——“梅尔文”家族进化的终点,正是那些“光之蝶”!   从这个角度来说,“死之蛹”与“生骸”、其实才是梅尔文家族的真正形态。   通过毁灭这些光之蝶、亲手摧毁了【梅尔文】,安南也终于使用理解要素,得到了他不应得知的情报。   梅尔文家族并非是有那么一些冷酷无情的长老、将族中的年轻人,冰冷无情的抹去生命与神智,化为了用于反叛凛冬家族的实际战力。   而是因为,“梅尔文家族”的本质如同虫群……   更接近本质、接近核心的梅尔文,认为个人意识是不需要的杂余。他们必须剔除这些杂质,才能更接近本质。   所谓的本质,就是这个“光之蝶”。   想要让“光之蝶”形态的梅尔文诞生,必须打出一张融合魔法卡:   需要先牺牲一批人,让他们晋升黄金失败,成为没有欲望、空洞无物的死之蛹;再将“生骸”填充到其中。两两组合,最终孵化而出的,就是这种“高级形态”的梅尔文。   以个体来说,这等于是杀死了两个人,换取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但以蜂群思想来说,这等于是“两个不完整的、拼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属于一种进化。   从这点来说,梅尔文家族其实挺接近宝可梦的……   他们先需要分化成两种不同的进化形态,然后两两结合、才能结合成真正的进化体。   至于那些活下去的梅尔文,反而才是被“抛弃”的。   被送到外地的,在冰冷而无情的【梅尔文】看来、其实是无缘“进化”的失败品;而那些“继承人间之神”的梅尔文,是所有梅尔文中纯度最高的——他们将会自我献祭、成为【梅尔文】核心的一部分。   如果这些纯度最高的梅尔文,不断过来送人头。   恐怕最终【梅尔文】也能顺利诞生吧。   ——是的,被安南击溃的【梅尔文】,终究还是“未生之蝶”。   祂已经从蛹壳中挣脱出了一部分,扬起了湿漉漉的翅膀。但祂毕竟还是未曾完全挣脱——终究是少了一部分力量。   “未生之蝶”显然不能通过这种轮回之术转生。但假如这【蝶】真的诞生……应该就可以用极低的代价,完成转生。   每一个梅尔文,都将成为【蝶】重生的基底。甚至是每一个流淌着梅尔文之血的人,所有学习梅尔文独有的知识的人,都会成为【蝶】复活的根基。   而【蝶】还会制造更多的“光之蝶”。   从这个角度来说,祂其实与真正的神明已经不差多少了。   那些流淌着梅尔文之血的人、以及学习了梅尔文家族之秘的人,都等于是祂的信徒;而这些代代相传的神秘知识,也可以视为是一种“神术”,偶像学派原本也有赐予他人神术的高级法术。   当信徒足够虔诚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蝶化仪式成为“光之蝶”,而这正等同于神明的使徒——拥有黄金阶施法能力、只要还有信徒存活就可以无限重生的使徒,这已经是正神的规格了。   而且就连作为“神”的【蝶】,也能够无限重生;想要杀死他,也必须先杀死他所有的“信徒”。   从外观来看,简直就像是正神或是从神一样。   安南能感觉到,假如这【蝶】能够完全诞生、祂的力量应该会远强于一般的黄金阶……甚至可能比得到真理之书的真理阶更为强大。   假如祂看起来像是从神,遵守着从神才有的规矩,拥有着从神才有的福利,信徒也能够享受如同从神信徒的神术待遇、能够通过仪式召唤出的等同于从神甚至于正神的使徒……那么某种意义上,祂的确可以视为是“没有主神的从神”。   但和正神与从神们不同。   ——祂是无需遵守纪年法仪式的。   这意味着祂可以在人间肆意妄为。   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祂没有通过升华仪式,升华至光界,因此祂的确不能算是真正的神……正神们也不能直接对这样的“凡人”出手。   初代梅尔文的确天才。   这几乎可以算是“升华之路”、“堕落之路”、“仪式之路”之外的另外一条道路了——   想要围剿成熟的【蝶】,就必须杀灭梅尔文所有的血脉、抹除梅尔文所有的知识。而要知道……几乎所有的现代相似律法术、以及三分之一的仪式都被梅尔文家族改造过。   他们还到处往世界各地发血嗣,给世界各国以及各大教会的高层联姻。如今梅尔文的血脉早已在世界各地开花。   在这些条件的基础上,最终动手的正神还必须得违反纪年法仪式——从神想必是打不过祂的。   这毫无疑问,这称得上是血亏。   恐怕,假如梅尔文家族的计划成功、那么就连正神也必须捏着鼻子接受他们的地位。   【蝶】甚至可能成为“无月之正神”。   通过“理解”之要素,了解到了这些情报的安南不由得暗自庆幸。   幸好被自己察觉……   虽然强度远远比不上各大古神,但最终完全体的【蝶】,对这个世界造成的混乱与破坏、恐怕未必会比“蠕虫”逊色多少。   但他们正巧遇到了安南。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关底BOSS……   在安南的凛冽寒风摧毁那些光之蝶的时候,它们用于重生的基底、那些普通梅尔文化为的蛹壳,也被寒风一并冻结、吹散。   安南当时选择炸裂自己的鳞甲来解控,属于灵机一动。   但也正巧是这个选择,让安南直接消除了这些“光之蝶”源源不断复活的可能性——还是在安南将【梅尔文】击溃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件事。   为了防止,这片大地中埋藏的诅咒、让光之蝶与未生之蝶能够再度重生……   安南决定做事就做绝一点。   随着安南将手中的光刃深深插入地面。   名为【严格】与【胜利】的要素之力,自闪光的钻石剑刃浸出、如脉搏般有节律的注入到大地深处。   嘎吱——   大地突然发出了酸响。   安南周围的大地猛然鼓胀着、高高隆起。   正如同被洪水淹没过的塑胶操场,又像是被吹到膨胀、鼓起的热玻璃。而在膨胀到极限的时候,这些土石便纷纷瓦解破碎、溢出如实质般的灼热光芒。   就连上空那被法术造出、被安南冻结的虚假夜空,也在这沸腾的光流之下一并被崩碎。   天空如同龟裂干枯的大地般裂开,光芒从缝隙中溢出。   若是从正上方看向安南,就可以看到以安南为中心,一个光环正在不断向外扩散、蔓延至周围数十里。   但那实际上不是光环。   而是地面一层层开裂、化为虚无。   之前寒流掠过的时候,梅尔文家族驻地的建筑物群,就已经全部被寒流冻结、粉碎。而如今就连地下室和地基都被一并翻了出来。   为了保持神性、防止沾染凡俗,梅尔文家族只能待在深山之中。平时更是要与外界断绝联系……只有狭窄的一条山路能够通行,门口还设置了双向的幻术结界。   这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那些偶尔突然清醒过来的族人偷偷逃走。   他们只要在这片砌满了诅咒的土地上待久一点,就会逐渐重新被迷惑、再度被名为“梅尔文”的无形恶灵控制。   最关键的是,他们驻地并不设地铁。   想要离开这绵延的深山,就需要在充满自然气息的深山密林中先徒步十数里。在破解幻术结界后,再踏入到被大雪覆盖、连绵不绝的山脉中。   等走出了这重重山脉,才能抵达有人烟的地方。   这让梅尔文家族的居所,也染上了些许神秘的色彩。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能通过居住在霜语省的话事人来联系他们……这也有效防止【梅尔文】的存在被外人知晓。   但如今,这也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防止安南的“净除”工作会波及无辜。   ——是的。   安南想要做的,就是将这片受诅咒的大地——从物理层面连根拔起、彻底消除。   当光芒彻底散去的时候。   已经变回原本姿态的安南,安静的站在唯一完好的地面之上——那是一道大概十多米高、直径不到两米的狭窄立柱。   但并非是安南之前站在了高处。   而是随着周围的地面深深塌陷下去,被这光流消融了足有十余米深度的土地。   是的。   仅仅只是一剑——以安南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半径四十千米范围的深山、都只剩下了十几米往下的岩层!   【梅尔文】也已经被安南彻底铲除。   安南这并非只是消融了这些土块这么简单。   而是将根植于这大地之上的诅咒、梅尔文家族这么多年,在自己领土上设置的所有结界、埋藏的所有宝物与尸骸……也全部一并销毁、一个不留。   哪怕不留下任何战利品,还要背上毁灭一个大家族的罪名——安南也必须将这个世界的祸患彻底排除干净。   安南清晰无比的感受到。   名为【梅尔文】、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诅咒,终于在此时彻底被他终结。   甚至整座山脉都被安南抹掉了厚厚一层。   而作出这种改写地图级别的攻击,安南却并没有任何压力。他都没有怎么从正义之心中抽取能量……因为只是摧毁地面这种事、根本不会花费多少要素之力。   如果安南希望的话,哪怕将整个凛冬的地面都这样翻一遍、恐怕都烧不了自己四分之一的灵魂——也就是说,每个黄金阶都可以轻易做出灭国级别的攻击、而且不止一次。   但对于凡人来说,这基本上等于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级别的灾难了。   也就是在如今,安南才真正意识到——黄金阶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   如同听到安南心中的念头一般。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   安南无需回头,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他平静的答道:“意味着——你从最开始就见证了这一切,却没有帮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想要做什么……   “——格良兹努哈?” 第1217章 那我呢?   “我吗?”   格良兹努哈发出了低沉而苍老,会让人联想到震动的翼膜的声音:“我当然……是前来见证这一切的。仅此而已。”   “见证?”   安南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抬头望向格良兹努哈。   那是一个极老的人。   他须发皆白——不是安南和玛利亚那种,觉醒了冬之心后、给人以雪原般冷冽感的纯白色。而是老人那种极为纤细的白发,甚至能隐约透过纤细的发根看到头皮。   他穿着白色的双排扣风衣,手上没有握持任何东西。苍老的身姿依旧挺拔、纤细的白发随风飘扬,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老将军。   格良兹努哈看起来,大概与伊凡大公只有五六成相似。   如果两人摆在一起,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有亲属关系——但假如不算特别熟悉、就根本看不出这个老人居然来自凛冬一族。   他的瞳孔并非是凛冬一族常见的冰蓝色,而是暗金色的竖瞳。   他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皱纹,但皮肤看上去却相当干净白皙。   格良兹努哈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矛盾感,若是走在街上、恐怕一瞬间就能抓住路人的目光。   安南反问道:“信仰骸骨公,诱骗他人献祭亲友;鼓动北地贵族建造咒窖、刺杀大公;联合梅尔文等家族发起叛乱,谋图大公之位、试图攫取伟大级咒物的力量……甚至,试图将整个凛冬公国化为亡灵之国。   “而如今,梅尔文家族已经被我连根拔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却说——你只是为了见证?”   安南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也知道,任谁来都不会相信的。”   格良兹努哈低声说道:“但这就是事实。   “我来见证这一切——一如既往。”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格良兹努哈的造型,看起来会有些别扭。或者说,不对称。   他虽然穿着纯白色的双排扣长风衣,但他的左臂却并没有从风衣袖子里钻出来、而是就这样藏在衣服里——从鼓起来的地方可以判断,他的左臂并非是断臂、而是如管家般背在身后……又像是杀手一般将匕首藏在身后。   而他的右臂倒是老老实实自然下垂,没有握着任何东西。从中能看出他的指节有些茧子——这证明了他在踏入白银阶之前,曾经习练过一段时间的剑术。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提起精神来。   虽然他能“看到”,格良兹努哈背在身后的手只是轻握成拳、并没有拿着什么武器。   但作为被革除了“凛冬”知名,还多次试图刺杀伊凡和安南的幕后黑手……如何警惕都不过分。   毕竟格良兹努哈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黄金阶超凡者——而且还相当年迈。在超凡者的世界中,年迈通常也就意味着强力。   假如不计算“剩余灵魂”的量,这个定理在黄金阶也是同样通用的。   安南甚至从格良兹努哈身上,品尝到了清晰的危险感。   这意味着,格良兹努哈对如今拥有正义之心的安南同样有着足够的威胁。   “你知道吗,安南,”格良兹努哈发出低沉的声音,“这并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在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一次。   “是伊凡带我来见你的。”   “……你这意思是,”安南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是一个卧底?用来把那些反对凛冬的人都坑死的最佳第六人?”   “我的确是被剥除了凛冬之名。”   格良兹努哈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平淡的说道:“但那并非是因为我信仰骸骨公。而是因为我试图将自己所守护的国民、化为材料。   “我想你也猜到了……”   “骸骨公的升华仪式,对吧。”   “没错。”   格良兹努哈安静的点了点头:“我从最开始,是和你一样的仪式师。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骸骨公的仪式……也进而了解到了他真正的历史。”   他暗金色的瞳孔深邃如渊:“和你们不同。   “我从最开始,就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的。   “在每一个不惧怕、甚至期待死亡的国家中,在不经过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就牺牲他们的生命——这或许有些不当之处,但真的能算是背叛吗?”   “当然能。”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背叛并非是一种持续中的状态。它只分有和没有,一次和一百次同样有罪,因为那一次的后果可能比一百次加起来更为沉痛。   “因此,凡人不能度量‘背叛的量’、也不配进行权衡。哪怕是再小的背叛,都可能在时间的酝酿中、在蝴蝶的翅膀下,变成毁灭一切的绝望。   “而到了那时,无论多么荒谬、背叛者都应为此而付出责任……”   “你也说了,责任——”   格良兹努哈打断了安南的话语:“就是这个。”   老人反问道:“为什么——人要背负责任呢?   “难道人是为他人而活的吗?”   “人当然要为自己而活。但也可以为他人而活,这全看你自己。”   安南轻声道:“你可以为自己而活,这没有任何错误。但不要嘲笑那些为他人而付出一生的人。”   格良兹努哈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说来轻巧。”   他重复道:“为他人而活,是这世界上第二艰难的事。做什么事都要束手束脚,都必须考虑他人——考虑那些愚蠢、短视、懦弱的凡人。   “假如你能确定、能够确信,最终的结果是善。过程真的重要吗?”   格良兹努哈说着。   他的右手放到身前。   一个一个的,他缓慢的解开自己的风衣的扣子。   与此同时,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我已经败了。虽然我什么错事都没做,只是因为有除我之外的人做的更好。   “这个世界有了天车,已经不再需要我来让它辛苦的存续下去。它能够像是个人一样,挺胸抬头的活下去,就不必去当狗。这挺好的,这自然挺好的。”   他说罢,将自己的风衣扣子全部解开。   格良兹努哈右手抓住风衣的左胸,一把将其扯下、顺手抛起。   此刻正好刮来一阵大风,将他的外套高高吹起。   “我牺牲了一切。”   格良兹努哈低声道。   “名誉。金钱。权力。爱情。我有家不能回……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名字】。我最为重视的名字。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是救世主——因为我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可能性,而他们不了解我。   “我也不怕跟你说。我可以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我可以服从安排前往任何国度、从事任何工作,这都是因为我知道,世界末日终将到来,只有跟随我的人能够存活;而那些轻蔑我的、厌弃我的、排斥我的人……因为他们的短视而愚蠢,我的新世界中绝没有他们的位置。   “我才是长子!我原本会成为凛冬大公——我舍弃这高贵的身份,忍受这种平凡、庸碌、枯燥的生活来‘等待时机’,就是为了那更加崇高之物!   “是,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难道恶人就不允许拯救世界了?想要拯救世界,还得过个法术判定?哦,您不够善良又正义,还是请回吧,我们要等待更好更善的义人?   “我就是为了名声、为了以后的权力而拯救世界!我的动机没有任何值得逃避的,因为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拯救!   “我就这样,在凡间等了足足一百年……然后你诞生了。   “每个知晓蠕虫的人,都在为你欢欣鼓舞。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有救了,他们不需要被抛弃在这里了、不需要被转化成亡灵了……有了比原计划好上数倍的计划,那么原本的计划就可以废弃了。”   随着格良兹努哈的叙述。   他的外貌逐渐开始变得年轻。   就如同时间在他身上开始倒流——他逐渐变成了三十多岁的青年样子。   目光灼灼。意气风发。   如同桀骜的山鹰。   “但是,安南。”   他的左手仍旧背在身后。   格良兹努哈抬起头来,注视着安南、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新的救世主。你是天车。你是天车御手的继承人。你是蠕虫克星。你被这个世界所爱,每个正神都是你的靠山。所有人都爱你……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才十五岁,你充满活力、年轻美貌。   “……那,我呢?   “我就应该去死,是吗?” 第1218章 希望之手   “正是如此。”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   面对眼前这位牺牲了一切的“前救世主”,安南却没有丝毫动摇:“假如我是你,而这个时候却出现了另一位能比我做得更好、比我能力更强的救世主……那么我的反应,应该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不再需要将这个世界的存续系于一身了。我不再需要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他人为我付出代价了……这难道不应该庆贺吗?   “我心知自己能力不足,到了这种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刻、有了比我更强的人出现,我自会让出我的位置。哪怕心中可能有些不甘,但也是指向‘为什么我这么弱小’、‘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不是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但我和你不同。”   格良兹努哈毫不犹豫的答道:“你能宽容的接受这一切,但我接受不了。你牺牲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牺牲,但我牺牲了一切!我必须得到相应的回报——”   “牺牲从来都不是代价……从来都不可能是。牺牲只是钥匙,用于在关键时刻开启那一扇紧闭着的命运之门。   “但走到那一扇门,用的是毅力;识别路上的陷阱并避开,靠的是智慧;能在分叉路口上选择正确的道路,是运气;在危险时刻勇往直前而不是掉头返回,是勇气。   “在其他的要素都已具备之时、牺牲才可能有价值。对于缺乏其他素养的人来说,即使牺牲一切,也不一定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语:“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牺牲的更多的人就更有道理’这样的说法。”   更何况,我也不是毫无牺牲……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想到了黑安南。   虽然如今,他已经被自己从遗忘之河中捡拾。   但昔日,他的的确确就是因为“有人能够比我做得更好”这样的原因,而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并且已经做好了永别此世的准备。   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甚至大家都不鼓励如此……大半正神都担心可能会出事,因此不建议他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然而黑安南却是谨慎的做出了最为理性的举动——为了摘到更大的星星,他甚至牺牲了自己。   ——所以,这绝不是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闲话。   而是安南的“切身经验”。   虽然格良兹努哈对安南并不了解。   但到了他这个层次,也能很轻易从简单的言语之中,直接读取到对方背后的想法。   因此,格良兹努哈倒也没有反问“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是深深望了安南一眼。   这一眼仿佛直接钻透了躯壳,看到了安南灵魂的颜色。   “原来如此。”   格良兹努哈轻声叹了口气:“你的灵魂深处是纯粹的光……所以你才会被选中。   “——所以我才会被抛弃。”   “你被抛弃了?”   安南反问道:“你如今持有的超凡力量,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吗?虽然你或许承受过一些苦难,但这也让你踏入了原本不可能成为的黄金阶超凡者,拥有了比正常的凛冬更多三倍的寿命。   “如今骸骨公已经死了。你更是可以成为任何人、前往任何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身为黄金阶的超凡者,你在哪里不能享福?”   “可我就是想要成为凛冬大公!”   格良兹努哈毫不犹豫的说道:“这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梦想!”   他说着,将自己藏于身后的左手露了出来。   和格良兹努哈的右臂完全不一样……他的左手如同璀璨的黄金,在日光之下闪耀着熠熠虹光。   一道虹色的光环,如同投影般、在格良兹努哈黄金手的手腕处晕开。   格良兹努哈的嘴角动了动。   他似乎是想要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就连它……”   格良兹努哈低声说道:“它也想去你那边。”   “这是——”   安南的目光立刻就黏了上去。   他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力……   他那已经化为火种的【正义之心】,也在此刻发出了虚幻的搏动声……   就如同在与“它”无声的交流一般。   “——希望之手。”   格良兹努哈尽力保持着自己那平淡的表情:“遗留于世的圣骸骨之一。   “如果按照比较疏远的称呼,你应该喊我为希望圣者、而我应该叫你正义圣者。但我觉得那种说法太过别扭。”   他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我居然会被【希望】认可。   “而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希望】就要离我而去——如同我的其他希望也同样被你剥夺一般。”   格良兹努哈注视着安南。   “我不是来杀你的,安南。你不必紧张……我们之间不会有战斗的。”   他嗤笑一声:“因为老祖母不会同意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躯体。   格良兹努哈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上扬最终却还是没有笑出来:“你以为我是以什么形态存活下来的?你以为我的眼睛为何会是暗金色?   “如果你还记得伊凡龙化的样子……就会知道,这是属于龙的眼睛。如今的我连人都不是,仅仅只是一头龙——无鳞之龙。   “所以我是第一批知道老祖母苏醒的人。倒不如说,梅尔文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他们自信……假如出了这种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他们说。既然我没有说,那么老祖母那边就肯定没有什么意外。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你面前露出破绽——不是吗?”   “但你的确试图发起对我的叛乱,以及对伊凡的刺杀。”   安南纠正道。   “那能算什么?”   格良兹努哈毫不羞愧的反问道:“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阴谋都无法破解、这种级别的敌意都无法招架,你还有什么脸面能说自己可以战胜蠕虫?   “我们需要的是救世主,不是温室里的宝宝。在诸多正神的见证下——我对你进行的每一项阴谋,都留足了破绽。倒不如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阴谋能瞒得过悲剧作家?既然正神没有阻止我,就说明他们默认了由我来给予你历练。   “假如你连这种程度的困难都无法越过……那你不妨退下,将救世主的资格让渡给我!”   拥有黄金之手的青年,高声斥喝道。 第1219章 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但安南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理解了一切。   如同“备用天车”英格丽德的存在……   格良兹努哈就是“备用的救世主”。   他看向格良兹努哈,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那种眼神让格良兹努哈变得敏感。   他眉头紧皱,却并没有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之类没用的话。   格良兹努哈只是用同样锐利的目光看向安南,看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安南开口,缓缓念诵道:   “‘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闻言,格良兹努哈突然一怔、浑身一震。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段话。   来自《赞颂天车之名》,最为出名的那几句。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句话在此时此刻、竟会如此贴切……   他何尝不是看着太阳而流泪……为自己的渺小而疯狂之人?   “‘在光界的熔炉中,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我为此痛哭……我竟是凡物。’”   安南缓缓说道:“我已经理解了,这份连你自己都已经忘记的绝望。   “你其实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他说着,走上前去、伸手触碰着格良兹努哈的额头。   格良兹努哈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在这个时候,安南可以直接杀死他。   但他没有。   通过这触碰,安南的意识浸入格良兹努哈的脑海中。   格良兹努哈清晰的接触到了安南的思想:   但让他讶异的是。   藏在安南脑中的念头……   却并非是怜悯。也不是愤怒。更不是宽恕。   他心中没有对蠕虫的恐惧。却也没有丝毫自大、傲慢。   而是平静的——希望。   “忘却最初的目的、迷失于欲望、被命运所抛弃的救世主啊……”   在自己曾经的敌人面前。   在这个遗忘了自己荣誉使命,自暴自弃的恶徒面前。   安南却接触着他的额头,庄重而认真的宣誓:   “——我将继承你的道路。   “我绝不会失败。我绝不会认输。我绝不会屈服。   “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堕落。”   只听得咔哒一声。   格良兹努哈的左臂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光泽,自大臂为起点、脱落至地上。   变得年轻的格良兹努哈面色一变,他退后两步、整个人以肉芽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左臂的鲜血如泉般涌动着。   他有些狼狈的伸手在自己左臂一抹、将血止住。   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希望之手”,格良兹努哈深深的叹了口气。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安南也和他一样抱持着某种私心——他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么他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更强的力量,为了统治世界,那岂不是合情合理?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愿意为了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而付出一切?   这世上,凡人短视而愚钝,贵族贪婪而自私,教会傲慢、神明淡漠,堕落者从内心深处就充满恶念……巨龙曾经入侵过其他世界,精灵曾经使用了咒能,巨人比凡人更加痴愚、矮人比贵族更加贪婪。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干净的。没有什么是美好的。   他是这世上最高贵的血脉,又生活在各国的底层社会。他越发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混沌而黑暗——格良兹努哈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为何需要被拯救?   他当年,又为何接下了这样的任务?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   他毕竟只是“凡物”,没有那么悠久的记忆。更不可能像是神明一样永恒,随时光流逝而不会改变。   格良兹努哈只是知道——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如果安南也失败了,那么就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个世界只能由他来拯救……他就是最后的保险!   就像是公司的老混子,在被所有人都信任的年轻新人即将取代自己、甚至地位比自己更好之时,就会在内心祈愿着对方出个大丑、犯个大错。   到了那时,人们总会再重新尊重我、信任我、依赖我吧?   格良兹努哈如此祈愿着。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怎样,他都饱含希望——永恒不变的希望。   安南越是璀璨,这份希望就越是永恒而坚固。   ——替代安南的命运,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这份希望,毫无疑问是建立在“安南有失败的可能”的愿望之上的。   ……可格良兹努哈今天,却真的见到了安南、真实的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他意识到了,那并非是“纯善”。   而是“崇高”。   不是软弱的善人,也不是令人厌恶的伪君子。而是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强迫,只是顺承内心最本能的愿望、为所欲为的“狂徒”。   ——是天生为善,毫无理由便要击倒世上一切恶的狂徒!   如果立场颠倒,他将成为灾难性的魔王。他的危害性远比蠕虫更大……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被好运小姐选中、作为对抗蠕虫的天车。   “原来如此……”   格良兹努哈喃喃道。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安南如此宠爱,他已经完全理解了。   ……那一瞬间,他终于想起来了。   曾经的他为何想要拯救世界。   他曾是一个很早熟的少年。   他早就意识到了,人们内心的痛苦、黑暗、憎恨、嫉妒、悲伤、贪婪……只是他不服。   ——为何这个世界会是这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改变这一切。   而当他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的才能不足。   但他的决心却愈发坚固。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拯救这个世界。   可那只是徒劳。   无论再怎么努力,他的才能只能到这里为止。   因为他的才能不足。   但他难道能回头吗?   他行于崇高之路上!   这道路的尽头,是充满荣光的救世主之位!   那么,哪怕将他人也作为代价——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格良兹努哈喃喃道:“因为我的……才能不足?”   只是如此?   只是这样?   ……可是,凭什么?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却已经无力继续与安南为敌。   安南并没有攻击他,也没有使用任何法术。   他仅仅只是解开自己的防备,用自己灵魂的本质、触碰了他灵魂的本质。   是固态的灵魂与固态的灵魂的接触。   那一瞬间,让格良兹努哈意识到了……哪怕同样是黄金阶,但作为人的本质是有优劣的。   这让格良兹努哈坚固无比的世界观瞬间崩塌。   因为只要接触过安南那毫无遮掩、光明正大的内心,他就无法再发自内心的祈愿……他为自己之前的愿望而羞愧。无法再由衷的产生“让安南失败吧、让我来拯救世界吧”这样的希望。   ——【希望】结束了。   哪怕是他,也无法兴奋的亲手毁灭美好之物。   他的确是恶徒……可他哪怕是作为恶徒,也不够纯粹。   “半吊子的救世主,半吊子的恶人,半吊子的英雄,半吊子的阴谋家……”   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是因为我的……【才能不足】。   那么我,还能剩下什么?   断臂的格良兹努哈,一眼都没有再看掉在地上的【希望之手】。   他的面容变得和来时一般苍老,但佝偻的脊背看上去却比之前更加衰老了十几岁。   格良兹努哈疲惫的、迷茫的,踉踉跄跄的从雪原之中离开了。   他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再度卷起的暴风雪之中。   像是被打断了腿的野狗。 第1220章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在格良兹努哈离开后不久。   天上便下起了细雪。   随着梅尔文的领地被安南直接消融……保护着这座深山的小结界也已然一并瓦解。   若是在过去,这意味这片大地失去了保护。被安南铲平的山脉,终将被这诅咒之雪冻结、覆盖。原本在这里生存的野生动物,也将被冻毙并转生为霜兽。   但如今,既然老祖母已经醒来……   在各个居住地建起的保温用小结界,也就终于在此时此刻失去了意义。   安南将地上的“希望之手”捡起。   它已经失去了那璀璨的光辉。   之前那带有一圈炫目虹光的黄金之手,如今却变得像是生锈、暗淡的黄铜手臂一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圣骸骨,倒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什么破旧金属手套。   离开格良兹努哈后,“希望之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它所具有的温度。   就连这雪花落在它上面的时候,都没有融化。   就在安南注视着飘落着的雪花时。   老祖母的声音也在安南身后响起:“格良兹努哈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只是还不想承认,对吧。”   安南说着,回过头来望向老祖母,轻声说道:“因为他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老祖母幽幽的叹了口气:“但好在,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算是冷静吗?”   “这对他来说,就是冷静。毕竟他也是曾经的救世主,也曾有一腔热血、有过诸神眷顾……他手头能对你造成影响的,也不只是【希望之手】。”   老祖母的目光投向安南手中的黄金手:“所以我一直在这里。   “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彻底失去理智。”   这听起来很像是在保护安南。   但安南却只是笑了一下:“您是在保护他吧。”   “是这样的。”   老祖母缓缓点了点头:“他毕竟也是我的孩子。他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正义之心是圣骸骨之王。持有正义之心的你,就连神明也能加以制裁——更不用说从小就欠缺才能的格良兹努哈了。”   “您明知道他欠缺才能,又为何要引他到这条路上?”   安南不客气的反问道:“拯救世界……如此沉重的包袱,如果看不到希望、是会逼疯一个人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选择了他。”   老祖母答道:“格良兹努哈并非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强大的……他远远算不上‘优秀’。即使在历代凛冬中,他也只能排到中间偏上的水平。   “但那个计划,也并非是与蠕虫正面对抗……假如我们无法获得新的天车,那么蠕虫就是完全无法对抗的。因为唯有天车才能杀灭蠕虫。   “我们从最开始,就不是在找‘最优秀的勇者’、而是对这个世界眷恋最少、却拥有最多的希望的……拥有野心与毅力的凡人。   “我们要的是哪怕世界就在身后毁灭,也绝不会回头看一次的逃跑主义者;要的是能够斩断一切旧有的联系,对旧世界没有丝毫留恋的无心之人;要的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爱,绝不会从异界重建旧世界文明的自私者。   “并非是英雄堕落成了恶徒。而是我们从最开始,找的就是这样的恶徒——因为并非是所有情况下,英雄都能代表最多的希望。”   老祖母低声说道:“有些时候,人们反而会不希望英雄的到来。因为英雄会让他们燃起不必要的期待……最终反而会失望的更深。   “如果从来都没有希望——如果不曾相信希望,他不会如此厌倦黑暗。”   “那是因为,英雄还不够强大。”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那是因为力量还不够团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还不够好、依然还有得到优化的空间。”   老祖母嘴角微微上扬。   她露出浅笑,伸手把安南抱了起来。   保持着让孩子坐在手臂上的姿势,她单手撑住安南的身体,让他能抱住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安南的长发。   “那也是很难很难的,安南。”   老祖母轻声叙述道:“这个世界从古至今,不完满的事都远多于完满的事……而这些遗憾、这些悲剧,都是因为人力所不能及。   “格良兹努哈所说的,‘欠缺才能’。就是这样的事。   “只有童话故事中的英雄,才会总是无敌——总是战无不胜。因为每当英雄击败了一个敌人,他就会来到新的一番天地……他就会遇到新的、更强大的、更加难以击败的敌人。   “总有一天,英雄会因失败而停下。童话故事未必总是虚假的,它或许只是结束的比较早而已。”   老祖母抱着安南,如同抱着孙儿的祖母一般。   她轻拍着安南的背,轻声道:“像是某篇故事中,英勇的骑士拯救了公主,但却没有人提到之后公主嫁给了谁;而在勇者击败魔王的故事中,也没有讲述勇者回国后做了什么、面对了什么。   “若是将童话继续向后延伸,我们得到的就只能是悲剧。那悲剧的名字,就是‘人生’。   “你真的能够成为永远不会失败的英雄吗?就算任何人呼唤你都能听到,还能够直面并解决世上一切不公……但对于一部分人的公平,对于另一部分依然也是不公。   “你是要作为裁定者吗,安南?你要准备用你的‘公平’,来覆写这个世界吗?”   “不会。”   面对老祖母的询问,安南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什么‘我必然不会失败’,那必是没有见过失败的年轻人的轻狂之语。   “这个道理,阿方索和他的继承者都已经教给我了。真正的勇气,不在于毫无畏惧……而在于能够直面自己的恐惧。”   他说着,看向手中逐渐亮起的金色义手。   安南的声音逐渐变得轻柔:“我想,【希望】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   “不在于永不失败、永远胜利,而在于总能再度振奋——在失败后也能再度奋起。”   毫无疑问。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那正是西西弗斯之心。”   安南轻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刻,希望之手在安南手中再度绽放光辉——   “很好。”   老祖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将安南放下,看了一眼周围的荒原、开口道:“记得回去之前,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打扫?”   “就是用你的要素之力,让这片大地再重新长出植物来。”   老祖母用催促孩子做家务的语气吩咐着:“这样光秃秃的,不觉得很难看吗?而且没有植物的固化,对这片土地是一种损伤……现在你可能看不出来,但过上足够久的时间,它就或许会沙化。   “这是到了染色之位后应该具有的常识:当你们的战斗将周围的地貌改写的时候,你应该想办法把它变回来、或者至少进行修补。因为这个世界是我们共同所有,自然也有属于你的一份。   “就如同不要将自己的家弄的太过脏乱……也不要让其他人为你善后。这样不够体面。等你把它收拾好,我回去亲自帮你装上希望之手。   “然后,等你在公开场合,宣布开春后——我再结束凛冬的冬年。” 第1221章 凛冬开春   原本安南以为,想要让自己的身体适配第二份圣骸骨、可能会比装上第一份更艰难……   但事实远非如此。   在安南获得第一份圣骸骨后,他的灵体就已经被正义之心改造过了……就算再获得新的圣骸骨,安南的灵魂也不会再一次进化了。   其实从格良兹努哈和阿方索那边的情况来看,安南有些怀疑,或许除了正义之心之外的圣骸骨,原本就没有让灵魂蜕变的可能。   这倒也很合理。   毕竟正义之心的本质,是即将升神却又失败的西西弗斯,为这个世界留下的“火种”。本质上,是他最为精华的一部分。   而仿照“正义之心”制造的其他圣骸骨,那些圣骸骨的“原料出处”其实并没有尝试过升华仪式。他们是下定决心不再升华、或者无法寻找到升华的途径,才将自己的一部分留给这个世界的。   这就是“正义之心”和其他圣骸骨有本质区别的原因。   安南的灵魂已经得到了正义之心,再装配其他圣骸骨的难度就要下降很多……而且“希望之手”原本就是最容易装配的圣骸骨之一。   圣骸骨安装的难度,在于它必须装配到灵魂上。否则如果得到治疗,愈合的躯体是会将圣骸骨“推出来”的。   只有先将自己的左臂与对应位置的灵魂一并切除——在灵魂的形状改变后,才能让身体记住“得到圣骸骨之后的样子”。   而这就是移植圣骸骨的难点所在。   如何精确的切去合适部分的灵魂,不多又不少……不会因为肢体萎缩而与圣骸骨脱钩;也不会因为过度治愈,而将圣骸骨变成异物并推出。   老祖母亲自为安南进行的手术,是令人惊异的精准而迅捷:   和安南准备更换给玛利亚的心脏不同。   安南的左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在问询过安南、并得到再三确认后,老祖母直接将安南的左臂连同灵魂一并冻成了粉末。   仅仅只是一瞬间——来自创世之初的凛冬冻气,便将安南的左臂连同他璀璨如钻石的灵魂一并冻碎。   之后只需要将早就已经认可了安南、并且刚刚被安南完全激活的圣骸骨放上去,并施加治疗就足够了。   希望之手其实早就已经认可了安南。甚至安南都已经抱着它,许下了圣契……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这正是安南对希望的理解,也是被希望之手认可的希望。   只是因为安南的左手健在,而因为正义之心的威慑、它不敢直接夺走安南左手的位置——那意味着撕裂灵魂的剧痛。   在真正的“老大哥”面前,它也不敢造次。   于是安南直接就获得了希望圣者的能力。   他的真理等级又提升了十一级,达到了五十四级。   ——与四十三级的正义之心相比,希望之手的确只是个弟弟。   希望之手给予安南的能力,也没有正义之心那么直白朴素——无限复活无限蓝、复制所有技能。   而是相当花哨的……只在某些情况下,或许会有大用的能力。   很符合“希望”之名。   其中之一,就是格良兹努哈在安南面前用过的:   【重拾希望: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即使被控制或是杀死)回到你的巅峰状态,但已受到的伤害依然会累计,并在解除此效果后承受记录伤害的七分之一】   而另外的两项,就是格良兹努哈没有展示的能力、其中也可能有安南得到的新能力:   【胜利希望:圣者激活“胜利”要素时才能被触发,且使用胜利要素时无需燃烧灵魂。每次判定失败时,“胜利”要素的深度都会翻倍,此效果可以让“胜利”要素的觉醒深度超过100%】   【分享希望:圣者可以通过使用“希望之手”触碰他人,将仅能用在自己身上(即描述为‘你’)的任意能力暂时赋予他人】   安南试过了,这个能力是可以“分享”【重拾希望】、但是无法分享胜利希望和分享希望。也就是说,安南没法分享分享本身。   正义圣者的无限血无限蓝也无法复制,但是救世圣剑可以。   其他的能力几乎都可以。   ——这是货真价实的奇迹。   而且是奇迹的缔造者!   只要拥有这三个能力中的任何一个,都毫无疑问会成为能够为他人带来的“希望”的圣者。   而如今,安南就要为凛冬公国带来真正的、至高的奇迹:   “至今为止,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在夕阳之下,安南在霜语广场上、对着民众们如此说道。   被那些召集而来、已经大致知晓会发生什么事的民众,以迫切的目光注视着,安南实在讲不出什么长篇大论。   那一双双的眼睛渴望的是什么?   ——是“生命”。   于是安南打消了自己做一番演讲的原计划。   因为生机与活力,应当是不言而喻的——   “……而如今,旧时的苦难终将结束。   “凛冬公国,于此——开春!”   随着安南一声令下。   霜语省的小结界被玛利亚打开,人们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准备迎接寒风。   但结果吹来的,却是扑面而来的暖风。   带有符文的太阳挂在空中,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到;天空不再永远是灰蒙蒙的、暗沉而卷积着乌云的……人们毫无预备的抬起头来,便被那湛蓝的天空与耀目的太阳刺到了眼。   凛冬的雪一瞬之间全部融化,并且以违反常识的速度——所有的树木都抽出了新芽。光秃秃的地面再度出现了生机。   城市内的“温室”中,所有的蔬果、粮食无视季节疯狂成长,眨眼间就成熟到了能够被收割的地步。   野外的、城内的霜兽们,眨眼之间再度获得了生命,变回了普通的野兽、重新得到了血肉之躯,但已然存留着它们在霜兽时期获得的一些特殊能力。就连德米特里的女儿,都因此而变成了“真正的人”……或者说,真正的半狼人。   被冰封的河流眨眼间冲开,里面不仅没有腐臭的气息、没有被常年冰封的破旧味道,反而有着旺盛的生机……鱼群如同疯了一般跃动着,将夕阳下的河流染成一片跃动着的银光。   ——只是一瞬之间。   被暴风雪缠绕、冰封的国度,便在老祖母的注视下化为了人间伊甸。   充满希望。 第1222章 一瓶又一瓶,吵闹到天明   只是过了半个月。   在这个消息流动还不算方便的时代……   老祖母已经从龙眠中醒来的情报,就已经传遍了世界各地。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是诺亚人。准确的说,是扎堆凑在凛冬这边的蒸汽货轮。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之前在长公主竞争王位失败后、带领退伍军人转业的那家公司。也就是由王室进行招标并认购的那家,在诺亚王国范围内综合资质最高的海业公司。   在王室征购了所有股东的一半股份后,它原本的名字就已经无所谓了。   它将获得新的,地位最高的名字——直接以王国命名,没有任何附加后缀的“诺亚海业公司”。经营范围也将从单纯的海路货运,扩展到渔业、水产品加工处理、深海资源开采、远洋贸易、旅游等范围。   在凛冬重新开放港口后,诺亚海业公司的船几乎每过三天就会来一趟。   要么就是运人、要么就是运货……虽然凛冬这边的自然资源暂时比较匮乏,然而凛冬这边却有相当一批的高价值商品——   在凛冬北部的琥珀海,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琥珀采集地。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裸矿”,只要开一艘民船过去、拿细密的渔网随便一捞,就能像是捞小鱼一样捞起来满满一网的琥珀。   而凛冬的霜兽血、霜兽皮毛,也是仅有凛冬这边出售的特产。   虽然这都不是什么刚需,但因为凛冬对外断绝贸易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私人养殖霜兽又是不被允许的。市面上的霜兽制品,已经被地下都市进行了实质上的垄断,早已高出实际价值七八倍以上。   再加上凛冬近海处,有着全世界质量最好、品类最多的肥美海鱼——那是能够养活半个公国还有富余的天然渔场。   在凛冬封海时期,哪怕是诺亚的大贵族也根本没有机会品尝。   因为这个东西还不比霜兽血,难以保存和运输的特点,让它连运到地下都市都很费劲……哪怕是商品品类最为丰富的地下都市,凛冬海鱼也是最为昂贵的食材。   甚至比教国出品的最高质量牛肉都要昂贵。   最开始只是诺亚海业公司,每次从凛冬这边放下物资后,为了不空仓返回、就随便带了点东西。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个东西在诺亚能卖出十倍以上的价格……毕竟在凛冬,鱼是最不值钱的食材。   因为凛冬的鱼“很傻”。它们完全不躲人、见到饵就吃,而且数量多到根本就捞不完——毕竟老祖母的领域也包括传统。她作为万龙之母,和持杯女共同掌握着繁衍与新生的领域。   在没有被暴风雪冰封的那些海面上,每次出来收网的时候、渔网中都是满满的大肥鱼。   也就是因为并非所有城市都在海边,有些地方比较偏僻、出来收鱼的时候需要离开小结界,顶着暴风雪作业……结果就是这些鱼一离开水,眨眼间就冻成了冰疙瘩,没有前者那么鲜美。   但在诺亚,因为这些东西稀少、美味又难以运输和保存,让它轻而易举成为了诺亚王国最新的潮流。   凛冬海鱼已经翻到了购入价的十倍,而且还在涨。其中活鱼的价格比冻鱼还要再高处一截——毕竟诺亚的贵族们是真的不差钱。   意识到了商机后,没过多久其他公司的货轮也开始一并开往凛冬。   很快,凛冬这边的商船就增加到了每天至少一艘。之后又增加到了每天三到四艘……甚至就连联合王国那边的货轮,都硬是从诺亚那边绕了过来。   而最新的一批货轮,还在凛冬这边谈生意、装货的时候。   毫无预兆的,各地方的小结界突然同时打开——而在人们惊慌、恐惧的喊叫声中,冰封一切的暴风雪却并没有到来。   吹进来的是暖风。天上的是明晃晃的太阳。   所有河流的冰一瞬间融化,冰封的农田解冻并恢复了肥力。就连野生动物都突然出现……仿佛一个国家的人全部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人们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狂欢的喜庆氛围席卷全国——   凛冬人纷纷从家中出来,奔向周围的田地、山脉,看着那片虽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充满了生机的绿色。   几乎每家人都把自己家里的存粮都拿了出来,在各城的广场拼拼凑凑、开办了宴会。   很快广场就被站满了,于是各家各户干脆就在自己家门口、在街头巷尾烹煮并赠送这些堪称大乱炖的、不那么美味的食物。   对凛冬人来说,酒当然是必备的,于是人们又掏了掏兜,把能买的酒都买了下来。酒馆老板也是全都不挣钱了,直接按进货价卖出去、库存都卖个干干净净。   就连那些外地的商人,都被拉着一并参加这空前规模的宴会。   他们何时见过这种壮观的场面?   所谓万人空巷——   近乎一座城的人,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在广场、在街头巷尾吃着免费的菜、喝着免费的汤,手里端着一瓶或便宜或贵的酒。   每次见到其他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互相之间的地位如何、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脸上都要洋溢起灿烂的笑颜,与对方碰杯、饮酒。   他们脱帽行礼、敬祝大公、互称兄弟、齐声庆贺。   人们在宴会上,在街头巷尾欢笑,呼喊,歌唱,舞蹈。   一瓶又一瓶,吵闹到天明。   喝多了便会抱在一起哭,壮的像是熊一样的壮汉如同婴孩般蜷缩着、嘴里呜咽着谁都听不懂的方言。   ——在春年,甚至就算喝醉之后卧倒在地、也不会被清晨的寒风冻死。   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了。   这在冬年时,永远是青壮年的第一死因。   那么,为何这些壮劳力、家里的顶梁柱,却又会喝一夜的酒、无人照顾的醉倒在天明呢?   那自是不言而喻。   因为他们缺少【希望】。抬眼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如今,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诺亚的商人们自是听不懂那些胡乱呜咽的言语。   但那乱炖的味道,那夜不熄的赤红灯火、狂欢的歌与舞蹈,他们必将铭记终生。   这些商人回国后,就立刻通知自己所能通知的所有人“凛冬开春”这件事。   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这奇特的经历。甚至有人将其写成小说,改编成歌剧。   这些商人们,这次回国也没有带回来任何紧俏的特产……只带了一船又一船的信。   那是一封又一封的家书。   是凛冬大公亲自委托他们带回去的东西。   ——那是【希望】本身。   留在凛冬的孩子、老人——没有务工能力的留守居民,在教士们的帮助下写下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呼唤着他们的家人回来。   一字一句,满是欢欣。如同火苗,灼烧着游子的归心。   冬年结束了。   ——凛冬开春了! 第1223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5100)   在老祖母苏醒后,凛冬原本还有些震荡的政局、也在顷刻之间回归平稳。   至于凭空消失的梅尔文家族,却仿佛被人们遗忘了一般。   在他们消失之后足足一个礼拜,都没有任何人问过一句话,甚至连打听都没有人打听。   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人间之神的真相,但他们大概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尔文家族试图谋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凛冬公国里除了拉斯普廷之外,几乎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对大公之位有点想法。   虽然掌握三色权杖的人只能姓“凛冬”,但根据凛冬的传统、凛冬家族是不允许族内通婚的。因为这意味着夭折率的提升,以及天赋才能的固化。   然而不论男女,凛冬的另一半都无法承受极寒的龙血对内脏的破坏力——在情绪激荡的情况下交换体液,基本上等于粘膜吸收了被稀释过的活性化龙血。   这其实和当初凛冬家族被转化成龙血家族的仪式是一样的。   如果能够熬过去,身体就会被改造、成为真正的霜鳞之龙。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熬不过去的。   这意味着,哪怕凛冬家族的繁育力很强,但每次同房都会大幅缩短对方的寿命、削弱对方的体质。   这也是为何凛冬家族中,女性留下后代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被损坏了体质后,哪怕有仪式和神术的治疗与保护,也很容易在孕期流产。   这也是北地联盟一直对安南下手,却从来不管德米特里和玛利亚的原因。因为德米特里被腐夫诅咒,失去生育能力已经不再是秘密了……那么只要安南死亡,留下后代的就只能是玛利亚。   ——而她留下的后代,就必然是下一代的凛冬大公。   与此同时,玛利亚又是风暴之女,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献身风暴之塔……她不会太过长寿,年轻大公可能会在和安南差不多的年纪就继承三色权杖。   那么,他们作为大公唯一的亲属,就极有可能成为暗中掌控凛冬公国的家族。成为比拉斯普廷地位更高的家族——在凛冬家族人口极为稀少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家族。   这是一个可行性极高、翻车率极低的阳谋。而且无关家族的实力和底蕴,只要家里有孩子能被玛利亚看上就可以了。   ——前提是,他们真能杀掉安南的话。   但显然,他们不敢动手。因为这个半公开的计划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添头,有了自然好、没有也不强求。除了北地联盟之外,其他家族的生活环境、远远没到“必须刺杀大公”的这种程度。   不过他们可以在旁边看着。   因此,几乎所有家族,都知道关于北地联盟以及梅尔文家族的计划。   他们全部都在旁边看着,明面上依然支持凛冬家族、实则两不相帮——但如果安南真的被杀掉,他们反而就会全部、并且争相恐后的倒向凛冬家族了。   而如果有哪个家族忍不住想要动手、跨过了“观望线”,他们也不介意卖掉同僚、把它举报给安南大公。   他们并不支持梅尔文和北地联盟,同时也并非真正对三色权杖完全忠诚——他们唯一忠诚的目标就是自己。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也是非常正常的。   甚至可以说,拉斯普廷家族愿意始终与凛冬家族站在一起,也仅仅只是因为安南与玛利亚的母亲都来自拉斯普廷家族而已……他们是安南的天然盟友,因为他们就是目前最大的受益者。   虽然他们之前的确是不怀好意,然而安南并不打算让他们“因念获罪”——   在老祖母苏醒后,他们的这些想法便已然宣告破灭。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春年来到后、随着凛冬资源瞬间变得富饶,经济必将飞速复苏。他们就不再需要焦灼的内斗,来互相争夺那一丁点的利益了。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追究关于梅尔文家族的事。   毕竟在梅尔文家族消失的当天,老祖母就醒了。如果要说这是巧合,那可未免太巧了。   鬼知道是不是梅尔文家族做了什么特别犯忌讳的事,惹怒了老祖母——让她老人家醒来第一件事就把梅尔文家族夷为平地了。   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难免会让她老人家认为自己是梅尔文家族的同党。   毕竟要说的话,其实凛冬贵族可以说每家都不干净……这个时代哪有干干净净的贵族。真要说细查,谁家都经不起细查。   而如果真是一点黑历史都找不到,反而是更不好的苗头——别说是贵族了,哪怕是圣者也不可能全家所有人都长在法律条文里。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们使用某种手段,抹去了相关的记录与证据;要么就是他们为了某个目的,而特别约束全家所有人谨言慎行、保持风评洁白无瑕。   无论是哪个都非常危险。   凛冬公国其实反而是一个特例——因为只有凛冬家族是被正神钦定的血嗣继承。正神通过这种方式,绕过纪年法仪式,直接介入到凡俗社会的统治中。   安南现在哪怕真要大清算,将整个凛冬贵族、及其利益团体全部拉出去砍了,都不会遇到任何阻力。但那样也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目前的教会、冬之手、老祖母的三维监督系统,还在正常运行。在凛冬公国经济刚刚开始复苏的这段时间,凛冬公国需要解决的首要矛盾,是解决居民饿肚子、资源匮乏的问题。   安南所做的,也就是将冬之手的高层和重要节点全都换成了自己人,以此保证冬之手不会被贿赂——毕竟安南可以共享玩家们的任何情报。   至于其他方面,他既然不了解、就不会去动。如同他将权力放给德米特里一样,如今他也会将权力放给贵族和大臣们。   哪怕如今安南已经找回了黑安南的记忆,但他其实不了解凛冬公国的底层民众——他从未有过正式、全面的接触;他其实也不懂得凛冬公国的各种规矩、传统、习俗……毕竟他在凛冬家族里是最小的幼子,至今甚至都尚未成年。   在任何情况下,安南都是被“谦让”、“保护”的那个:   要知道,在嗜酒如命的凛冬公国,安南至今还没有碰过真正的酒!   而不论男女、不论是人类还是狼人、甚至不论身份高低——无论是农家、军人家庭、年轻的贵族继承人,就连安南的姐姐玛利亚,也早就在这个年龄习惯喝酒了。   或许是因为安南身上背负着太过沉重的命运。   从最开始,他就离“凡俗”二字非常远。而在安南升华之后,还会离的更远……   既然如此……安南所能做的,就是不胡乱给他人拿主意、不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如今的安南身为在老祖母加成情况下的大公,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手势,就能让几乎任何人失去生命,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而在安南升华之后,他所握持的“权柄”还会进一步的提升。凡人大公的权力,怎么可能与神明之伟力相提并论?   如果他如今习惯了以势压人,随意夺走他人包括生命、信念、欲望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么在他成为神明之后,就会成为安南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存在。   ——变成他的“镜子们”那种存在。   是的。   虽然安南至今为止,都没有非常明确的“我一定要成为什么存在”。他的欲望天生淡薄,人生目标也不明确……但他所知道的,就是“我绝对不要成为什么人”。   等日后带着正义之心升华之后,在安南手中还将涉及关于“正义”的权柄、而他的管理范围也将辐射到整个世界。在天车正式启动、开始万界迅游的时候,他更是可能会影响到其他的世界。   这份力量并非是让安南比其他人更高贵的,也绝不是为了让安南能够任性的杀死任何人、管理任何事,为了让自己肆意妄为横行一世的——   和安南的镜子们不同。   他的力量、他的权柄、他的使徒们……永远都是、都要为“让他人更加幸福”的目的而存在。   安南自信,这是绝不会让过去的自己否认、让未来的自己后悔的道路——   虽然圣骸骨无法约束安南,但随着身份的改变、安南开始自己约束自己。他开始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反思自己的最近的举动,到底是基于公义、基于理性,还是仅仅只是因为情绪和个人好恶便做出了随意的决断。   如同这位“暴君”、这位“狂徒”,在清醒的时候、给自己的身上挂上了诸多锁链与镣铐。他以自己的理性与道德约束自身,就如同他穿越前一样。   ——但和那时还经常忧郁、迷茫的安南不同。   如今的安南,却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   和大多数神明的路途不同:安南不打算抛弃自己的人性,仅关注与自己领域相关的事。   他将紧紧握持自己的人性。   有着人性,就代表他会发怒、会悲伤、会同情。他会判断错误,也会一时兴起。   他将是会出错的人,而不是永远都不会做错的神。   然而这条灵活的、可变的道路……或许反而更加适合“正义”与“希望”。   但与此同时,安南也将从另外的角度、自我监督这份自由的人性,以免其作出错误的决断、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为了不让属于天车的光辉堕落,安南已然下定决心、必将为此而竭尽全力。   人性与神性、自由与正确……他全都要。   在明确了自己的道路后。   安南仿佛感到,有什么薄膜被他突破了——   他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天车的呼唤。   只要安南现在举行升华仪式,他就可以立刻完成飞升。   ……但是不行。   安南还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说腐夫,比如说……   “……孩子?”   安南有些迷茫:“可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老祖母毫不犹豫的确认道:“你要知道,安南——在你完成了升华后,你就会失去物质的躯壳。而你不像是我、阿南刻和西布莉一样,是具有‘繁育’领域的女神。   “那样的话,你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孩子了。”   “……玛利亚应该也是吧。”   面对老祖母刚一睡醒,就立刻袭来的催婚,安南有些心虚的分辩道:“她不也没有嫁娶嘛?而且等我击杀腐夫,德米特里的绝育症就自然变好了。”   在老祖母的帮助之下,玛利亚已经换上了安南交予她的冬之心。   换上了她兄弟的心脏,就如同换上了兄弟的万花筒写轮眼一样——玛利亚立刻打破了某种束缚。   和安南最开始猜测的一样,《风暴与心的颂歌》中,心与风暴是同样重要的。   而之前的玛利亚,缺失了人类一半的情感。她无法感悟到“心”的存在。   如今的玛利亚,已经能够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属于她的真理之书,也就终于在此刻显现了。   不知道传承了几代的风暴之女,终将继承昔日“风暴长女”的衣钵、拾起前人的遗物,在真理之路上继续前行。   事实证明,“风暴长女”当时的路、她对真理的理解,的确是错误的。   以正确方式显现真理残章的玛利亚,光是走路、旁人就能听到清晰的鼓声。她微微一笑就会卷起风暴、板起脸来就会奏起雷鸣,就连火山爆发、海啸、地震等灾害,也能随心所欲的卷起或是平息。   这原本就不是关于“风”的真理。   而是关于天灾、灾难,以及战胜这一切的“心”的真理——   就如同“背叛”之真理一样。   相比较背叛本身,背叛后的赎罪才是真理的本质。风暴什么都守护不了,它仅仅只是现象。   倒不如说……   正是因为风暴长女的死亡,让风暴之塔成为了天灾面前的守护者——而这才让玛利亚能够理解这份真理的含义。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的确就是风暴长女真正的继承人。   这数百年代代传承的厚积薄发之下,或许玛利亚的升华仪式还会比安南更早。   “德米特里的孩子要用来继承凛冬公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但面对安南的狡辩,老祖母却是不为所动:“至于玛利亚——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配得上玛利亚?   “那孩子是那样的优秀……她心中所爱的,也就只有她的亲人。而作为‘祂’时,祂所爱着的又扩大到整个世界。玛利亚将是最为正统的神明。她是单纯的守护者,此世之活柱。她和你不同。   “你是有所爱之人的,安南。不要让你自己后悔。”   “……我其实也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爱。”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诚实的答道:“而且我也不确定,她是否对我有着真实的爱——不是对偶像、对神明、对长辈、对师长的爱,而是伴侣之间的爱。   “在不确定这份感情的情况下,我不觉得诞生一个子嗣会是好事。”   “那么,你问过她吗?”   老祖母反问道。   安南沉默了。   难得严厉起来的老祖母,追问道:“你心中有着疑问,却不去询问。你是希望那孩子自己悟出来你在想什么,然后屁颠屁颠赶过来告诉你她所想的一切——不仅是得满足你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还得说服你相信她?   “你是这样想的吗,安南?”   “……当然不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在矜持什么?你是地位与她不称,还是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还是说,其实是你看不上她?   “你要知道,那孩子是女王。她现在还很年轻,但她未来也必须有着自己的后代——以此延续王国的存在。你能接受她与其他人生下孩子吗?”   老祖母认真的说道:“去告白,安南。不要让自己后悔。   “你连一次告白都没有,是在等待那位小女王舍弃自己的尊严投怀送抱吗?还是说你对她的爱,还远远不到能够让你‘舍弃面子’去告白的程度?”   “……我的确喜欢她。我只是——”   这位年幼的大公、未来的神明,此时却是有些犹豫。   只有在这个时候,安南才会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大致能猜到卡芙妮的答案,可他依然对此惴惴不安、心怀忐忑、犹豫不决。   ……说起来,安南不是应该有着前世记忆的吗?   难道这孩子,前世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那未免也……   这位慈爱又严厉的老祖母叹了口气,决定再推上一把:   “听好了,安南——等你将腐夫干掉之后,不要立刻回来。   “你直接去诺亚,把你担忧的一切、你想知道的一切,由因到果、原原本本、正大光明的都说出来。告诉她,你对她的所有感情,然后等待她的回应。   “这份稚嫩而迷茫的感情,在人生的诸多次感情中,都称得上是最为宝贵的。   “很多人的感情,都在这朦朦胧胧的时代,在得以明确之前、在开始之前结束,就此留下一生的遗憾。   “——你必须正视它,安南。不许逃避。   “如果在‘爱’的面前都要逃避,你又如何面对蠕虫?你又如何宣称自己了解爱、懂得爱?”   “……好。”   安南轻轻点了点头,坚定的应了下来:“我明白了。   “谢谢您,祖母。”   老祖母并不作回应,只是抱起安南、摇晃着他的身体、轻拍着他的背,脸上的严厉逐渐变为溺爱。 第1224章 好像是拿错剧本了   虽然安南答应了老祖母,要正视自己的感情——   但在临行之前,他未免还是有些踟躇、拖延。   就有种磨磨蹭蹭不太想动的感觉。   毕竟安南这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好感。   他一时之间都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对方、亦或是因为“曾经认识”而产生了亲近感、亦或只是对爱上自己的卡芙妮产生了占有欲、或者是因为这具身体正在青春期而产生了懵懂的少年情怀……   实际上,白安南和黑安南对卡芙妮产生的感情并不相同。   最初见到卡芙妮的是黑安南。   根据安南已经重新拾回的记忆,当时黑安南的冬之心还没有反转,他的心中并没有爱。   在安南在诺亚后花园的银紫色花海中,第一次见到卡芙妮时……首先涌出的记忆是经验。他被那一瞬间的和谐之美所震撼。   ——但也只有那一瞬间的动容。   黑安南从始至终,都是冷酷而薄情的。   他的确说过要保护卡芙妮,也的确说过“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之类帅气的场面话。   但和白安南所理解的稍微有些偏差……   当时的黑安南,并非是完全因为“无法对发生在面前的惨剧置之不理”这种听起来很假面骑士的,仿佛自带BGM的原因,才舍弃自身的安全、冲过去见义勇为的。   那仅仅只是因为卡芙妮的灵视,让安南认为卡芙妮必有不凡之处。   这让淡漠的黑安南对卡芙妮稍微重视了几分,将她从“和自己无关的路人”的地位调高了两级,变成了“重要人物”。她的存活与对自己的看法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在安南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阴谋、并且这个阴谋涉及到卡芙妮的时候,安南才没有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也就是与腓力合作。   毕竟不管腓力如何布置阴谋……是要谋杀大臣、还是要谋朝篡位,影响的都是诺亚而非是凛冬。倒不如说,如果腓力把诺亚折腾的不行了,对凛冬反而是件好事。   ——反正凛冬有暴风雪和霜兽军团的加护,你也不可能打过来,随你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就算没有卡芙妮,安南其实也未必会与腓力合作。   对安南来说,那个喜欢吃糖的娃娃脸胖子实在不怎么讨喜——毕竟他们是互为镜子的关系。可能在安南接触过腓力后,他就会对腓力心生厌恶……随即兴趣使然的破坏掉他的计划,也是有可能的。   直到这时为止,安南对卡芙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最多也就是感觉比较顺眼,或许比较好利用。   而之后,安南失去了记忆。   但卡芙妮没有。   她在再度见到安南的时候,因灵视和诅咒的侵蚀而导致的疯狂已经愈发严重、甚至影响到了她的灵智。   她的记忆和思考能力都因此而变得残缺。当时的卡芙妮,正艰难的跋涉于堕落之路上,整个人充满了魔性、甚至就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逻辑也是支离破碎的。   可在见到安南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安南的手。说出了他已经忘却、但她却还没有忘记的内容。   和黑安南对卡芙妮充满了杂质的感情相对应的……   卡芙妮对安南的感情也并不纯粹。   对于因为觉醒了灵视的天赋,从小就遭遇其他同龄人的霸凌的卡芙妮来说,安南的存在对她来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她的父亲虽然很爱她、但同时也对她有些畏惧;她的亲生母亲想要杀死她;窃梦者想要通过她来间接操控她的父亲;她的老师,自称‘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尼古拉斯二世,本质上也是在利用她杀人……   她被排挤过、被涂改过记忆、也曾多次被人暗杀。从小生活在诺亚王室的那种环境之下,天生拥有灵视的卡芙妮、早就觉醒了看穿他人内在的能力。   对她来说,黑安南的存在是压倒性的强大。   那毕竟是能在与还没有变成“逆冬者”的弗拉基米尔的交流中,占据绝对主动权的强者。他的冷酷、睿智、决断、可靠,让卡芙妮联想到了自己的祖父。   如同漆黑的太阳。   ——如果她的父亲也有这样可靠就好了,她想。   那样的话,她就不必如此委屈了……   她所画的画,因为扭曲的同时直指事物的本质,被同龄人嘲笑、被母亲咒骂。而她的父亲……智商不是很高,所以无法理解画中的真意。   安南是第一个不把她当做怪物的同龄人,也是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认为她的画很美的人。   这实际上是因为,安南的心理年龄相当成熟,而他的智商和理解能力能让他立刻判断出这画的本质……以及他的行为举止正大光明,没有什么“隐藏着的实话”是能让他羞愧与恐惧的。   他是卡芙妮的第一个知音。   而他“豁出生命拯救了所有人”的举动,又深深震慑了卡芙妮。   她在诺亚王宫中长大,从未见过有人有如此璀璨的灵魂。   安南甚至可以说是能她活下来的,最初的动力。是安南,才给予了她对抗这一切恶意的勇气——以及将一切战胜的信心。   虽然卡芙妮讲述自己被霸凌的经过时,态度很是淡漠,如同什么都不在乎一般。她很是成熟的,将自己承受的非议与敌意淡然处之——但那其实并非是成熟、而是麻木。   那时的卡芙妮,还不算是真正的“恶魔”。   她的精神还没有被诅咒腐蚀。也就是说,她就是一个正常的、八九岁的小女孩。   一个就连生日都被所有人忘却的小女孩。因为遭受了太多的恶意,甚至习惯了生存在恶意之中。   那份感情最初的形态,并非是爱。   正如卡芙妮对安南所说的一般——她认为安南是神明,而她是安南的狂热信徒。   作为卡芙妮接受安南礼物的代价,她承诺在再次相见时、赠予安南与“霜之眼”相同价值的礼物。   “我很强大……我能保护你。”   她当时如此说道。   那时的卡芙妮,是打算将自己作为礼物、赠予安南。   以保护者与信徒的身份。   因为她觉得自己还配不上安南。她还希望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能够保护安南、值得拥有安南的程度。   这种错位的认知,一直到安南经历“伟大猎杀”的噩梦,和卡芙妮在互相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噩梦中联机打了一个副本……   于是卡芙妮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再遮掩自己。   而安南也是在卡芙妮对自己做出了亲昵的举动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也不讨厌卡芙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喜欢。因为和卡芙妮在一起的时候,他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什么事,尽可以安下心来享受宁静。   他甚至有些担心卡芙妮,这种担忧如同师徒、如同父女……因为安南觉得,卡芙妮离了自己或许是活不下去的。   从那之后,他们之间才逐渐形成了新的、奇妙的关系——   因为奇妙的“缘”,两个都不懂“爱是何物”的孩子、互相对另一方产生了强烈的、贪婪的占有欲……不希望对方被其他人夺走,也不希望对方出什么意外。   而无论是安南还是卡芙妮,对其他人都完全没有这种欲望。   ……这是爱吗?   他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安南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他好像,从最开始拿的就是女主剧本。 第1225章 双赢就是赢两次   从世界各地务工的凛冬青年,逐渐得到了情报、意识到他们的家乡发生了什么。   虽然还有一些人因为工作交接、因为等待薪水等缘故还没有动身……但他们的心也随着其他的同乡伙伴一同返回了凛冬公国。   有了一大波劳动力的涌入,开春之后凛冬公国的重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农场、林场、猎场、矿场——那漫天的暴风雪散去之后,几乎遍地都是财富、到处都是钱财。   这数十年的冬年,并没有将这些资源冻结到荒芜……毕竟那并非是真实的永冬,而是万龙之母的呼吸。   在霜雪散去过后,凛冬的土壤反而变得更加肥沃;由重新获得肉体的霜兽化为的那些动物,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魔兽”;而那些吸饱了老祖母的霜息之后再度重生的树木,也成为了最为优秀的硬质木材、以及不包含诅咒的仪式材料。   用这木材搭建的房屋……甚至只需要铺一层地板,就能在炎炎夏日之下也能让房间保持清凉。   因为有着极淡的一丝龙威,这木材还可以让虫蛇本能的不敢靠近。在潮湿的南方……比如说联合王国那边、以及阴暗的地下都市,都有除虫的必要意义。   他们通常都是用猛兽尿液或者仪式来除虫,但这肯定不如散发着木质清香的木材来的高档且方便了。   毕竟这木材不会被虫蛀坏,能持续使用的时间也会相当长。   同理,那些被浸透了霜息的金属矿脉,里面的矿石材质也会被异化。用这种矿石打造出的武器,就是“寒铁武器”,在质地坚硬的同时还会有一些特殊效果。   虽然凛冬失去了霜兽血和霜兽皮毛这一项特产,但凛冬这可不算什么稀有货色、存货还是有不少的。而随着霜兽暂时消失,这些霜兽制品的价格只会不断飞涨。   与此同时,魔兽血液也会成为新的出口产品。   这些咒性生物的血液,虽然效果比霜兽血弱、但在仪式上反而更加常用。因此反而可以大量出口。   在几百年前,魔兽还是挺多的。学名为“低烈度侵蚀型咒性生物”的这些野兽,有着高于普通野兽的智力、以及些许接近超凡者的超自然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除非使用陷阱否则难以对抗。   而它们增长的智力,主要体现在“对精灵言听计从”、如同家养的宠物一般。因为它们知道这是比自己更上位的存在,是绝对打不过、也绝不能伤到的存在。   ——但如果是普通的雅瑟兰人,那么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打得过。   所以在精灵时代结束后,很多魔兽胆子都逐渐变大了。甚至敢于袭击人类。   ……于是,如今还有魔兽的地方,也就只有地下都市了。那是被黑寡妇庇护的领地,而她是一切有毒生物与节肢动物的庇护者,在人类还没有触及的地方、还生活着许多的魔兽。   因为这些充盈的材料,凛冬这边可以说……无论是矿工、农民、渔民、猎人、伐木工,收入都比其他国家地区的同类工种要高很多。   按照往年开春之时,凛冬人的反应应该是往死里挖、往死里砍、往死里抓。在短短数十年中,通过投掷这种“可再生资源”,来积攒别的国家几百年都难以获得的天价财富——然后就成为暴发户,可劲的生、可劲的买。   春年的凛冬,哪怕是个老农、都可能比诺亚的爵士有钱。因为他家里可能存了好几组魔兽皮毛,甚至能拿霜息木做家具、做手工艺品。   但因为安南的存在,这次春年和往年不同。   根据安南大公新追加的法律条款,即使是在春年,每年允许开采的寒铁矿石、霜息木的数量也相当有限。   这并非是因为这些资源足够宝贵,而是为了控制流入市场的份额、保证它一直处于稀缺的状态,以此来抬高价格。   而魔兽也不再是往年那般单纯的、无限制的猎杀。   这些由野生霜兽转化而来的魔兽,都是相当宝贵的财富——因为它们是能正常育种的!   之前诺亚长公主的思路,也给了安南启发。   安南直接派遣了两个军团,分别在接近琥珀海的北部领地、以及接近教国的东南方密林中长期驻扎。主要职责就是在保卫邻近地区的同时,尝试进行魔兽的捕获、驯化与养殖。   昔日魔兽不经驯化,就会直接服从精灵们,这种程度的智商可以说是相当利于驯化的……而且魔兽的各种附属产物也有极高的价值。   但当年的人们,却因为“服从于精灵的魔兽大量袭击人类”的事实,认为这是魔兽对人类展开了报复——毕竟在雅瑟兰人的历史教材中,精灵是被人们“打倒”的,凛冬也并不例外,而地下都市和联合王国的教材是改的最离谱的。   只有教国的教材,才稍微提了些许实话……也就仅仅只是“精灵是自灭的”这一句。然而上面也根本没有提咒能、蠕虫和伟大级咒物的问题。   正因这里的历史发生了变动,人们的逻辑自然就出现了错误。   ——既然精灵是被打倒的、而魔兽原本就对精灵天然驯服,那么人们会认为,这些魔兽是因为精灵帝国被人类颠覆、而对人们发起报复……也是非常合理的。   那么对他们来说,这些魔兽就从中立单位,变成了“前朝余孽”——我们虽然没有经历过颠覆精灵帝国的战争,但是剿灭一下这些杂兵还是没问题的吧?   于是这么想着,各国各地方缺少文化、历史也被改写的当地军团,就异常兴奋的对魔兽展开了报复性、针对性的围剿。   那并非是捕杀、也不是猎杀,只是单纯的杀戮。他们从最开始,就认为这是“精灵帝国最后的一支军队”。   而在魔兽几乎被完全剿灭后,也是在凛冬公国在人类的主政下经历过了一次冬年-春年的相变,才有学者通过霜兽到魔兽的两相转化,推断出魔兽当时驯服精灵、袭击人类的本质。   但是已经晚了。   魔兽已经成为了濒危保护动物——而且还是刚需!   正因它们的价格极为贵重,每次凛冬开春的时候,凛冬人就会大肆捕杀、用于贩卖。这个贩卖的数量是相当大的,甚至能将市面上的魔兽制品的价格冲淡到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   因为凛冬人自有另外一套逻辑。   他们认为,等凛冬下一次进入冬年的时候、这些魔兽都会死去并化为霜兽。   既然是霜兽,那么就是袭击人类的恶兽。   ——那么这个时候赚的钱,同时也可以降低自己后代被袭击的概率!   简直是双赢! 第1226章 千手先生的神术   但这一代,规矩就有所不同了——   因为安南打算重建大结界。   安南现在的话语权,已经能够辐射到凛冬、诺亚、联合王国、地下都市。只要等安南和教国沟通完毕,就可以五国归一、重建统一大结界了。   假如安南真的成功,那么虽然老祖母依然还会陷入龙眠、凛冬依然还会有冬年……但他们至少可以正常搬迁、暂时离开凛冬公国了。   而随着老祖母呼吸时喷出的暴风雪,也不会充斥整个凛冬公国,而是会扩散出去,让全世界一同降温——那意味着凛冬公国的生存环境会缓解很多,霜兽就未必会出现了。不需要主动使用暴风雪来遮挡诅咒,寒气也会减轻很多。   那么,既然霜兽不会出现,那么下一轮的魔兽可能也不会出现了。   如果在这时让这些能够正常繁育的高价值生物灭绝,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于是安南就本能的开始进行种田规划——   玩家们也兴致勃勃的加入到了其中。   一些巫师职业的玩家们,仅仅依靠在网上搜到的设计图、就靠法术在迷雾大陆上还原了许多农业设施。   还有一些玩家,成为了“机器与自动化之神”,也就是“千手先生”的信徒。通过他的神术辅助,在凛冬修建工厂流水线。   千手先生的神术,可以让工业化变得异常简单。   简单来说,就是标准化——   只需要有人发明出了某个可行的设计图,他就可以将其登记并上传,用它以一定价值来兑换圣光印痕。   他们又可以用这个圣光印痕,来购买一些其他人的设计图、或者是特殊的神术……   为什么说是特殊的神术呢?   因为千手先生的神术,很大一部分都是叫做“H2-33型螺母构成”、“A-345型弹簧构成”之类的名字。   使用这些神术,就可以直接将材料炼制成对应的零部件,并且可以保证完全和所需零件一致,不会有丝毫缺损和误差。   这些超高质量的优秀零件,当然也可以直接用于手工拼装,然而千手先生是鼓励“自动化”的——如果没有制造出能够自动化生产的机器、或者具有开创性的新发明样品,那么神术的CD就会回转的很慢。   而如果能做出来自动化机器、或者什么能够正常使用的新机器的样品,都可以得到千手先生的嘉奖、获得相当一批的圣光印痕。   毕竟这神术的本质,等于是让千手先生当了一次超高精度的代工。是千手先生在用这种方式,来降低工匠们进行研究的精力和材料成本。   但这次代工仅仅只是友情赠送的“新人福利”。   如果毒豆芽想要偷奸耍滑,一直靠“老玩家”赠送的新人福利来赚钱,那么他最终也会遭受神明的制裁。   如此重复,最终留下的,只会是有着开创性的思维、熟练的动手能力、积极发明新机器的精锐工匠。   而千手教会的内部的“图纸变相共享”、“优质零件免费供给”的福利,也能变向加速他们的进步。加上同教会的就教友互相都是同行,而高位主教都是业内大师。   在这种友好的氛围下,千手教会的科学氛围相当热烈。   因为很多千手教会的成员,都不是纯粹的普通人、他们的发明实际上都是混合着法术与仪式成分的复式造物。   而这些被千手先生记录的成品,也会以一个很高的价格登记到仪式中,其他的教会成员也可以通过献祭圣光印痕的手段,直接召唤这成品的复制品。   正因如此,千手教会的主教未必战斗力稀缺。   因为他们不一定能发明出来什么东西……   严格意义上来说,镜中人升神前制造的那个“滞时之眼的留声机”,也属于千手先生管辖的“机械”这个范围。   换言之,他们的神术,实际上是关于咒物制造、交易、复制的。   正因如此,不少玩家都对这位新神有着相当程度的好感——   虚假的好感度商店,给开放的全都是复活权限、传送权限之类不要钱也没法交易的东西;   真实的好感度商店,光是列表就能翻好几页、不仅能换装备——最后甚至能换高达!   那是千手先生自己升神前制造的“巨型可操纵式金属魔像”。这并非是他所完成的“创造的工作”,但的确是他最为自傲的造物、因此价格也是最为昂贵。   它有着十四米的高度,能够发射激光、能够撑起光盾、能够挥舞光剑——当然,这都需要驾驶员灌入要素之力才能使用,而属性也会随灌入的要素之力而变化。   玩家们当时看到这东西,顿时直呼卧槽。   甚至安南都有点心动了——他示意哈士奇等攒够了之后,换好了高达借他开两天。   而玩家们,也已经逐渐晋升到了黄金阶、掌握了要素之力。   如今完成了晋升的,已经接近十二分之一了。当然,后续那些玩家,基本上支撑他们晋升的欲望就不太够了。   ——听起来不多,但那可是足足五十多人!   这是一支无比恐怖的高端力量。   哪怕那都是阉割版的黄金阶——毕竟他们作为安南的使徒,躯体、灵魂甚至于使用的系统,都来自于天车之书的力量。   所以他们获得的职业都只能是固定的。都是有着“辉光”前缀的,服从于“辉光君主”的天使。   然而即使如此,黄金阶的特殊能力和要素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安南毫不怀疑,他甚至都不用出手……光是这些玩家直接A上去,腐夫就会被直接干挺。   因为他们之间还是有协作的!   这是足足一个军团——辉光军团。   安南的确询问过那些玩家们。   按照安南最开始的想法,他应该要和腐夫单挑的——但是玩家们对此却是相当积极。他们强烈要求参与到这个事件中,哪怕只是围观也好。   而这时安南才反应过来……   不光是安南在腐夫手下,吃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瘪……实际上,就连玩家们也是如此!   那就不必多遮掩了。   这些“辉光军团”,同样也是属于天车之书的力量之一。那么它当然也是属于安南实力。   “这倒也不是不行。”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吾名军团,因吾等众多】。   “如果你们想的话——那么就出发吧,我的朋友们。” 第1227章 腐夫的陷阱   在安南持有“永生者”咒缚的时候,他就曾经探测过腐夫的大致方位。   虽然不知道祂和自己的具体的距离,但可以判断是在诺亚王国的南部下方——大概是在硝石牧场附近。   而硝石牧场所链接着的区域,安南都挺熟的。   往西是肯定走不通的。因为那个深度,已经接近深海了。   如果隧道继续往西挖、挖穿之后,就会直接引来海水淹没隧道。   虽然掘者这个职业本质上是看运气的,但最基础的地理知识还是要有的。不然的话,一旦挖着挖着隧道迷路了,连地图都看不懂、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现在在哪里。   那么硝石牧场就只剩下了两条隧道。   一条是通往东南方向,路过宝钻岛地下、进入到丹尼索亚境内。菲尔德群岛链接丹尼索亚的水面不算特别深,如果海平面往下几十米上百米、估计就能显现出陆地了。   当然,海平面不可能凭空下降这么多。然而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地下都市修建隧道了。   也只能是隧道。   因为面积实在是不够,而且土地强度不够高。地下都市的照明全靠光蚁层,如果要保证正常生活的话,穹顶到地面得有至少几十米的高度。   而如果挖空到这种程度,光蚁层未必能撑住上面那点脆薄的土地。   因此对掘者们来说,这里并非是“适合建城”的位置。   一路跋涉再往东南方向走,就是熔岩禁塔所在的那座火山的正下方了——那是属于联合王国的地下都市区域,安南还没有正经去过。   而如果往东北方向移动,就会进入昔日沉没的帝都正下方。   ——是的,帝都沉的其实也不算特别深。   至少地下都市还能在更下方挖掘城市。主要是那大漩涡阻止了勘探……这也是诺亚的那位长公主,有胆量惦记帝国遗产的原因。   虽然船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但如果从更远的地方,直接下潜、利用法术或者仪式从海底前进……也未必就一定挖不出来。   而这片区域,同样也因为隧道的缘故而无法建立都市。   但如果继续往北,就会抵达一个同时接近凛冬和诺亚的中间地带。这里的水相对比较浅,能够允许建立都市。那差不多就是从冻水港,再往东南角开一段路程……   ……差不多就是“唐璜”,在海边遇害的那个位置。   而这里的正下方,也就是灰教授所在的养骨地。   这也是养骨地最初作为“灰塔”的名称来源。   所谓的倒影之塔……   既然是“倒影”,当然要在水中。   ——而灰塔的正上方,就是帝都沉入海底后留下的大漩涡。   之前在使用【梦凝之卵:天车颂】的时候,以及去解决掉特里西诺的时候,安南分别去了这两个地方一趟。   在那个时候,安南还没有解除“永生者”的咒缚。   通过三角定位,安南就可以轻易判断出腐夫的具体位置。   绝对就是在硝石牧场里。   祂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中间至少隔开了两个月。   这应该不是单纯的路过。大概是在里面寻找什么东西,或者暗中做什么准备。   毕竟在安南能够查探到腐夫的同时,腐夫同时也能感应到安南的存在。那么祂就必然已然知晓,安南已经知道祂的具体位置——可祂却一直到安南成为正义圣者时,都完全没有移动。   所以,当前的局势就很清晰了。   腐夫已经意识到了祂与安南最终的命运,并且在为他们之间的最终决战而做准备。   虽然安南如今的硬实力,即使不依靠玩家们、也已经能够正面战胜腐夫了。   但安南并不会轻视他的敌人——更不用说,这本质上,依然是越级挑战……   虽然腐夫的升华仪式、至今还没有完全完成,但祂已经掌握了权柄的他,位格的确还是比安南要更高一些的。   于是安南带着黄金阶的玩家们,在加持了所有方便加持的仪式、补足了消耗品和状态后,以隐蔽状态群体传送到了硝石牧场。   算上安南在内,一共有五十七人。   这种规模的传送,必然会惊动腐夫。但总比一部分传送过去之后,腐夫拉起了阻断传送的结界,把剩下那部分人挡住要好。   ——结果刚一进入硝石牧场,安南就察觉到了腐夫到底在做什么。   安南与玩家们的传送点,是西酞普兰和四暗刻他们之前攻下的、属于堕落者们的那个仓库。也就是血手兄弟被“与己对立之人”亨利·沃登秒杀的那个地方。   这里原本应该算是安全屋。   如果这里被人重新占据,那么玩家们传送落地之后、就会立刻出手,先将占据了这里的人击杀或是控制。至少要让他们不会向外发出情报。   可就在紧绷着精神传送落地的五十多位玩家,分散着传送到这个仓库中的时候……   他们却立刻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极具特色的香味。   如同是用朗姆酒煮沸的玫瑰。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红色雾气,看起来像是血、又像是玫瑰酒的颜色。   给人以潮湿感的香气无处不在,光是在房间中走动、就会感受到面部被水雾打湿。   就像是先在空气中喷了香水,然后闭着眼睛撞上了还悬浊于空中的水雾一般。   这昔日曾被玩家们攻破的仓库,无论是墙壁亦或是什么、那些被暴力破坏的位置,如今都已经被人修补好了。   修补的手艺不是多么的高明,但至少能不透光不漏风,不会被人隔着木板从外面开枪、精准狙杀躺在里面的人。这说明肯定是有一伙人打算住在这里的。   然而玩家们用感知能力快速扫了两圈,发现这建筑物内一个人都没有。   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活物都没有。   干净到了近乎死寂的程度。   甚至让安南联想到了见到翡翠喇嘛时、弥漫在异界巴黎中的大雾。   ……可这肉眼可见的玫瑰香气,却是在已经做过防风处理的建筑物内部。   安南和体质足够强健的玩家并没有察觉。   但那些进阶到黄金阶之后,体质属性依然不达标的玩家们,却逐渐开始出现了奇异的幻觉。   他们眼前的世界开始渐渐失真,一切色彩都变得异常明亮。尤其是冷色调的光,变得极为耀眼……其他人的皮肤都仿佛变成了青色和蓝色。   用龙井茶的话来说,有点接近“去云南旅游时不小心吃了毒蘑菇”时的感觉。   而安南对这个描述,记忆更为深刻。   这正是他当时被腐夫夺走了视力和听力时,闻到的那种香气!   ……难道腐夫已经猜到了他们传送的位置?   安南抱着这样的念头,伸手指向刚被修好的墙板。   那墙板上嘎吱嘎吱的浮现出了一层薄霜,随后悄无声息的瓦解消散。就像是冰霜组成的虫群咬噬、吞没一般。   而在建筑物被破坏之后,安南看到了外面的都市。   ——只见整个硝石牧场的上空、街道中,都弥漫着这种血色的雾气。   放眼望去,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全城空无一人。 第1228章 致命的浪漫   事实很明显了。   腐夫并非只是在建筑物内下了毒。   而是将这“特色香料”投放到了全城。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腐夫并不知道他们传送的落点。这意味着,腐夫对他们的研究还不算透彻……对于这种级别的战斗来说,欠缺情报就等于先天失利。   而坏消息则是,腐夫为了对抗安南,已经不择手段了。   这种规模的投毒,只是为了预先城市、封锁传送过来的安南和玩家——而且是在祂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是否有效果的情况下!   就连黄金阶的玩家,都有人中了毒。   那些原本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居民们,又怎么可能幸免?   “老大,”四暗刻第一个凑到安南身边,有些严肃的开口道,“我可能知道这毒物是做什么用的了。   “我刚刚试了一下……我们现在无法传送离开了。而且在这里,我们无法打开论坛。”   “……是吗。”   安南心中一动。   他试图打开论坛,但果然失败了。就如同在噩梦之中一般。   紧接着,安南试图化为流光。   但他的躯体刚刚变得如同琉璃般清澈、还未变成光芒的时候,安南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危机感——于是他立刻又变了回来。   “看来不只是禁止传送。”   安南叹了口气:“就连元素形态也被封禁了。”   “那估计,我们使徒化之后、能够任意传送的能力应该也被封印了。”   一旁的龙井茶接着说道。   猫形态的德芙口吐人言,安慰道:“腐夫已经知道我们能够传送了,这种程度的布置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我只是在想……”   林依依突然开口道:“既然我们的传送、我们的论坛都被封印了……我们是不是死后就无法复活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沉默了一瞬。   “问题不大。就算你们会暂时失去复活能力,但你们灵魂的拓本依然在我体内储存着……只要我不死,你们的‘账号’就至少不会被删除。”   安南这时开口道。   十三香接道:“也就是说,可能会【重生受限】。我们要做好无法在这里无限复活的准备。”   哈士奇吐槽道:“然后紧接着就是‘你的光能消散了’是吧……”   “这才正常。”   西酞普兰点了点头认真分析道:“芙芙知道我们能够任意传送,能够无限重生——甚至这无限重生本就是腐夫的权柄。祂对此加以限制,完全在意料之中。   “我记得之前尼二就做过类似的,能够给我们暂时封号的‘赫尔墨斯之毒尘’。腐夫作为神明,作出更高级的版本也是合理的。”   龙井茶补充道:“我甚至感觉,可能我们接下来都无法下线了……或者就是下线之后无法上线了。以防万一,还是先不要尝试了。”   酒儿将目光看向城中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通过城市最中央的‘新风系统’,直接将这毒雾吹遍了全城。就像是在加湿器中滴入香薰精油来做水香薰一样。   “它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毒气,却能封禁我们的能力。那么这大概是类似于‘赫尔墨斯之毒尘’,可能是‘腐夫的毒气’、‘腐夫的香薰精油’之类的东西。”   玩家们之前就从孢殖磨坊那边得到了相关情报。   地下都市最初的形态,是如同圆形蛋糕一般的双层建筑、也就是所谓的据点房。   因为在人口较少的情况下,空气其实还算是够用的。当初安南在“双子座”噩梦中,曾经前往了十几年前的煤烬瘠地。   那时的煤烬瘠地,就是连风都没有、环境光也很是暗淡。   那就是因为还没有构建起基于仪式的新风系统,而光蚁层也还不够厚。如果城市要正式建立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城市的最中间,插上一个能够在周围一定范围内更换新鲜空气的装置。   在那之后,这片区域才能算是“城市”。   而理所当然的——如果说地上世界的“新风系统”,是从外部抽取空气再进行净化。但在地下却不满足这样的条件。   哪怕有植物能够产生氧气,但那种程度的氧气根本不可能供给这么多人。因此他们不能只是做到“气体交换”这种程度。   毕竟地上和地下是有阻隔的。   这阻隔用于隔断灰雾,自然也可以隔断空气。而这个时代的人们,还远远没有研究出空气的成分,更不用说创建出能够轻而易举供给全城使用的氧气制作装置了。   这其实是神秘女士亲自发明的,能够“不断产出温度适宜、方便呼吸的可用气体、并将它传遍周围邻近空间”的复杂仪式装置。   虽然至今仍然不知道原理是怎么做到的,但智者们至少学会了制造这个装置的工艺。   但这个装置也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它其实并不能让空气变得清新,而只是产生新的可用气体。   这也是地上人在进入地下都市后,总会闻到的那种“怪味”的来源。   就如同进入了密闭的工厂中一般。哪怕一直开着空调、排气设备全力运转,空气中也总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奇怪味道。而且在不同类型的工厂中、那种味道也会微妙的有所差异。   而在地下都市中,也一直有类似的味道——而且更加强烈。   一旦某个地下都市中被毒雾或是灰雾充满,仅靠那个装置、是远远不足以将空气重新变得清新洁净的,因为它连换气功能都没有。   同时,它也可能被反过来利用——   以前就曾有一位黑寡妇的信徒,在新风装置中下毒。结果造成了毒气在全城范围内弥散,最终就连下毒的那位信徒自己也没能跑掉。   从那之后,这个装置的口子就被堵上了。   普通人根本无法操作,哪怕将它拆毁、也无法投毒。   “酒儿说的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的。”   安南赞同道。   因为安南还记得……腐夫曾经就是一位非常杰出的炼金术师。   而且是能够满足“至高冠冕”的,在某个时期、曾是世界最强的炼金术师。   虽然地下都市的智者们,无法顺利拆解这个仪式装置,但腐夫只是想要将它的功能歪曲的话、未必办不到。   ——那些智者设置的技术加密手段,多半是拦不住腐夫的。   很快就有玩家远远的飞到城中央去看了一下。   发现那个像是一条电线杆子一样的“巨大空气净化器”,如今正在向外吹着一种粉红色的风。   这推测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   但他们——尤其是那个带头的“流浪的孩子”,大着胆子、作着死,硬是敢凑上去近距离闻了一下。   也幸好有这个决策。   他们立刻得到了与之完全相反的答案——   只见孩子的身体突然僵住。   他大喊着:“别过来!   “这不是同一种香气!”   已经进阶黄金阶的流浪的孩子,身体却骤然间变得枯干、绽放出一朵朵带有些许粉边的白色玫瑰。   而在他身上出现那粉白色玫瑰后,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木化。   ——他并没有死去。   而是在原地扭曲着、化为了一丛“玫瑰灌木”。而因为它的根没有接触到地面,于是很快变得枯萎……   紧接着,这些花瓣如活物般散去。   甚至到这种程度时,孩子依然没有死去,依然保持着“不死”。   只是他的生命,被“分解”成了诸多碎片。   每一片花瓣,都是他的一部分。   ——这时,安南才猛然意识到。   这城市中到底多了什么……   或者说,因为腐夫精通制造植物精油,让安南下意识的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在全城的各个角落,都散落着一些或是新鲜、或是枯干的玫瑰花瓣。   有的是深红色的,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紫色的,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黄色的……   如同下过一场浪漫的玫瑰花雨,花瓣散落在全程各地。   “这就是你制造的……‘植物精油’吗?”   “正是如此。”   腐夫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可惜,如果你亲力亲为,去检查那个仪式装置的话……现在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   祂从拐角中出现,身上裹挟着香风。   腐夫身上依然披着那身纯白色的丝绸长袍,头上戴着那顶带着五个尖角的、白色的象牙王冠。   王冠两侧一米多长的白色轻纱如耳如翅,从耳侧垂下,向祂的身后飘去。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则始终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祂在很远的地方就对安南张开了手臂,如同要拥抱安南一般。   腐夫赤着足走在地上——祂每走过每一步,地上便盛开了各色的花。   而在祂身边,无数花瓣如同有生命般环绕着祂、飞舞飘散着。随着他的出现,天上下起了花瓣雨,复杂而丰富的香味浮荡在空中。   腐夫优雅的伸出右手,一片粉色的花瓣停留在他白皙而纤细的食指指尖上。   下一刻,它化为粉色的蝴蝶、晃动着翅膀飞走。一边努力飞行着,一边在空中粉碎成发光的碎沫——留下一道绚烂的粉色曳痕。   那是如此美丽,如同梦境般的浪漫画面。   ——假如,安南不知道那些花瓣的本质是什么的话。 第1229章 天车之牢   “我早该意识到的……阿塔巴努斯。”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对着自己缓缓走来的腐夫,低声喃喃道:“虽然你曾是最为优秀的炼金术师的……但在你的神职中,应该并没有涉及到关于‘香料’的领域。”   “说的不错。”   面对安南的直呼其名,腐夫却没有丝毫动怒、反而是态度温和的赞同道:“的确是没有的,但那又如何?”   祂的步伐没有变快也没有变慢。   如同午后在花园中踱步,扬起白皙而修长的右手、如魔术般的让人眼花缭乱在空中跃动着。   腐夫的身上并没有卷起一丝一毫的气流,然而那些颜色各异、或是新鲜或是干枯的花瓣,却像有了生命一般缠绕在腐夫的指尖。   虽然上一片停留在腐夫指尖的花瓣,已经化为了蝴蝶飞走了……并在空中化为了粉末。   但其他的花瓣,却争先恐后的想要停留在祂指尖。   并非是因为狂热的信仰。   而是他们——或者说,它们希望赶紧从这种形态中离开。哪怕是化为蝴蝶,在空中破碎也好。   总比这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作为花瓣在空中随风飘扬、等待逐渐被风干要好的多。   而安南继续说道:“那么,你所制造的那些各不相同、能力各异的香精又是从哪来的呢?   “如果说,这只是通过植物手段来炼制……那么这个炼成式必然是有迹可循的。   “你原本就缺少信徒,而且还没有黄金阶的、能够保护自己高阶信徒的使徒。如果你的这些香精是某种炼成产物,那么你应该是可以将它们发给信徒们的。”   “你说得对。”   腐夫欣然点头:“假如真的能够将这些芳香精油赠予给予他人,那么我的确会这样做。”   “你没有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香料无法给予其他人;或者说……如果你将它们送给他人,就会失去特殊的效力。   “既然它们并非是你的神职能力,又不是能够赠予它人的炼金产物……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这香气本身,就是你通过催化某种炼金原料、产生的炼金术效果——它并非是某个‘产物’、而是某个法术的‘效果’!   “因为你的信徒们,并没有你这种强度的炼金术。所以他们就算得到了原料,也无法进行即时炼成……”   安南看着这花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腐化、煅烧、凝结、纯化、溶解、染色、升华——升华之道最初的等级,就来自于炼金术。   “因为炼金术的目的,就是将低价值之物变为高价值之物,如同将黑铁化为黄金……乃至于化为贤者之石。仅仅只只需要‘一步’的炼成、就能创造出那种程度的香料的话……   “就说明这些材料,本身也有足够高的‘价值’。它们并非是什么极为稀有的、含有烈性诅咒的魔化植物,而是生机被固定的人类本身。”   “——准确的说,是永生者。”   腐夫优雅而平静的说道:“我赋予了他们永生,不是吗?   “只要还有一片花瓣没有完全腐朽,从世上消失、他们就仍然活着。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永生者。   “而万千片花瓣凝成的香精,那就是万千重交叠在一起的生命——只要香气还未完全散去,他们就仍然活着。”   腐夫伸出手来,优雅的捉住了一片花瓣。   他轻轻将这花瓣捏碎,伸手弹向安南。   花瓣的碎沫在空中飞行着,击碎了其他的花瓣。而这股劲道又裹挟着这些花瓣的碎片一同飞行,一边不断扩散、一边击碎其他花瓣。   最靠近腐夫的地方是近乎完全透明的,但靠近安南的那一段、已经化为了带有些许黄色、红色、紫色光晕的粉色烟团。   就像是从高处低落到水中的一滴鲜血。   宛如在人体内贯穿的子弹、又像是吐出的烟环——   这以不知道多少人的生命所发出的、气雾状的无形打击,轻柔的袭向安南。   而安南却只是表情沉凝。   他只是双手拄着那手杖,置于身前。   但包括腐夫在内的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幻觉——似乎安南身后有个持盾的女武神一闪而过、挡住了这看似轻柔的一击。   当那轻柔的粉色气雾,撞到那如幻觉般无形的光之盾上时,却像是夜间被激活的电蚊拍一样,猛然间发出激烈的噼啪声、伴随着焦臭与闪耀起的光华——   安南面前的无形之盾、骤然将变得无比明亮。   如同是从地上冒出的巨大的光之剑一般……竖着足有二十余米、横向也放射出去七八米辉煌火光,在气雾和光之盾接触的瞬间猛然冒出。   先是微风、眨眼间就膨胀为鼓荡着的气流。   风暴从接触点爆发,让安南纯白色的及腰长发、以及他身上的白袍激烈的鼓荡飘扬着。   安南的目光毫不动摇的穿过火与光的屏障,注视着腐夫。   “果然,”安南嗤笑着,“人体炼成的第一步,还得是脸皮练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使用他人的生命’这件事,变得如此……淡然?”   “我总是这样,毫无变化。”   腐夫轻笑着:“因此,我才会是永恒之神。”   “所以,”安南抬了抬眉头,“你到现在为止,升华任务的进度还一动没动过……也是因为你是‘永恒’?”   “陛下,您这话可就没道理了……”   腐夫低眉顺眼,发出惶恐的轻柔声音。   “——我要是将您杀了,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嘛。”   “谁的任务?”   安南反问道:“你的升华任务?还是……蠕虫的任务?”   “当然是您给我的任务啦。”   腐夫毫不犹豫的答道。   他无比认真的说道:“您曾向我许诺……   “若是在这里杀死您,就让我化为永恒。”   安南能够听出来。   这是实话。   同时,他也意识到腐夫在说的是什么了……   ——是蠕虫给他下了命令,目的就是篡夺安南的存在。   因为在一个历史时期,无法同时存在两个安南;而蠕虫实现了安南的完全复制,也就是说蠕虫无法直接降临到这个时间段。   就像是两个大小完全一致、名字也完全一致,但内容却稍有不同的文件。安南已经存在于这里,蠕虫最多只能变成安南(1),而无法成为真正的安南。   除非安南先被杀掉。   安南的面色变得沉凝。   这下可不妙了……   倒不是腐夫得到了蠕虫的帮助,会变得多强。   关键是,蠕虫真的窃取了安南的智慧。   蠕虫是真正的愚妄之物。   它是“不可知论”、“末日学说”等天灾的化身。   被人如何认为,蠕虫就会得到怎样的力量;而且蠕虫没有真正的物质躯体,无法通过物质手段被杀死;甚至还可以直接从未来干涉历史——唯一的问题,也就是蠕虫的智商不够高、只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是“兽”而非是“魔”。   虽然在安南的力量和智慧被蠕虫偷走后,蠕虫变得可以被物质手段杀死了……但蠕虫也同时获得了真正的智慧。   如今的它,已经是真正的邪魔。   那么这时就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安南的飞升仪式,真的还安全吗?   在一切神明升华到光界的瞬间,都有可能接触到蠕虫。   因为通向光界的最后一扇门,就是“蠕虫与蝉之门”。以“被呼唤名字就有相应力量”的能力,蠕虫同样掌管着这道门。   “已经意识到了吗?”   腐夫轻笑道:“倒也不错,不愧是陛下的前身。果然足够智慧。   “那我就让你更确信一下。陛下的能力是这样的:离祂越远的历史,祂对那段历史的掌控力就越大。除了‘无法被修改的历史’,祂可以改变一切历史。   “因为成神之后,会完全脱离第一历史、进入到向上的历史。所以陛下暂时无法干涉成神以后的真神,但在升华仪式途中时……可还不是真正的神明。   “那是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之途。在升华之道上,一切能力都无法使用……就连复活之类的能力也不行。   “也就是说,你已经没有升华的可能了。”   腐夫断定道:“而这个世界,也将再也没有天车了。” 第1230章 蠕虫的战书   安南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他突然想到了天车御手。   天车御手好像就是在运送着西西弗斯,前往光界时突然死亡的。   如果说,那个“途中”指的就是【蠕虫与蝉之门关】的话……   “——蠕虫原来是这样杀死的天车御手吗。”   安南一瞬之间,想明白了一切。   这样一来,就全部都能说得通了——   是蠕虫在得到了“黑安南”的智慧后,意识到了自己到底能做到怎样的事。   蠕虫的确是跨越时间线,通过从未来到过去的极长历史所带动的因果之力杀死了天车御手。   但不是新生的蠕虫靠着“胎盘”的联系,从他刚刚诞生的时间攻击的过去。因为那个时期的蠕虫没有那种智慧,也没有那种力量。   而且,天车御手原本是不会被蠕虫影响的。   因为超脱了第一历史的神明有着时间线本身的保护,只要升华完成、就可以同时在现在、过去与未来存在。就算从过去杀死了神明的祖父母,也已经无法影响到神明的存在了。   天车有着从现在追溯到未来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命运乃天车之辙”。   天车御手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未来,并决定这个世界将通往哪个方向……因为她才是驾驶战车之人。   神明是居于战车的旅客、能够猜到命运的方向;而凡人只不过是在车轮之上的虫蚁,只有在命运过去之后,才能意识到那是命运本身。   但这也意味着,当天车御手用这种手段接触到未来的时候。   在未来的、得到了“黑安南”智慧与记忆的蠕虫,也通过这种方式接触到了过去的天车御手。   她其实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尽头。   也就是说,天车御手是因为在升华之途中试图窥见未来……并通过这种方式,看到了守在尽头的蠕虫。在升华之途中的天车御手,没有反抗蠕虫的力量,所以她才会毫无抵抗就被蠕虫杀死。   ——简单来说,就是在天车御手开车时、分心往外看了一眼。   而就在这一瞬间,火车撞车了。   从西西弗斯的升华之日,到安南的现在一百八十六年后的未来——如此长的距离。   天车与影之天车从两段出发——在历史的惯性加持之下全速相撞,被对方的力量强烈干涉。于是蠕虫将会“死在未来”,而天车御手将“死在过去”。   蠕虫从最开始就已经知晓天车的路线,并从一百八十六年后的未来出发,逆向而行、全速前进。   ……这个悲剧,也的确和西西弗斯有关。   但祂只是一个诱发剂。   一个因为“正义”神职,让天车御手心生忧患、看向未来的动机。   ——因为西西弗斯,天车御手决定看向未来;因为天车御手在升华之道中看向未来,她才会被蠕虫“撞死”;而因为天车御手的死,如今的安南才会作为天车而被好运小姐召唤到这个世界;因为安南也试图窥视【蠕虫与蝉之门关】,才会被蠕虫偷走了自己的智慧与记忆;而蠕虫正是通过这份智慧和记忆,才决定作出了这样的举动、从未来杀死了天车御手。   一个有着安南的存在,才能实现的……完美的闭环。   一场“祖父悖论”。   而蠕虫的存在本质之一,就是【悖论】。一切依托于悖论而达成“无限”的仪式,都有蠕虫的参与。   ……这也是命运的一环吗?   “命运乃天车之辙。”   腐夫看着安南,平静而温和的微笑着:“而你既然在这时,听到了陛下的新能力,就成为了陛下新的锚。除非你——以及你们。”   腐夫翘着兰花指,遥遥指了一下安南身后的玩家们,以阴柔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说道:“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否则陛下就会一直拥有这种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呢?   “从现在开始,只要‘天车’依然存在,天车就永远也不可动用。否则所有的飞升者都会在完成飞升的前一瞬间死亡……这就是‘天车悖论’。   “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注定毁灭了。因为新的天车诞生了,却像是没有诞生一样……没有新的活柱锚定真理、这个世界就会逐步走向混乱。”   他嘴角微微上扬:“而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就是因为我在这时、在这里,说了这么几句话……而已。”   安南却是有些怜悯的看向腐夫。   ——腐夫一定还不知道。   他所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添头。是为了贴心的给安南进行“补充”的解说。   从最开始,就注定了安南必须战胜蠕虫。   否则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会毁灭;而如果安南战胜了蠕虫,那么这一绝境将不攻自破。   腐夫的确是个聪明人,但他格局太小了。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蠕虫为什么让他来杀死自己。   不是蠕虫以为腐夫真的能杀死自己。   而是因为,蠕虫料定腐夫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些话来,让安南【理解】“天车御手之死”的真相。   如此一来,安南就必须前往未来。   ——这是约战的战书。   因为安南会意识到……当他在“过去”飞升的瞬间,就会被蠕虫从未来疾驶而来、直接撞死。安南所看到的未来,浅薄到没有那种力量,来抵抗即将与天车御手相撞的蠕虫。   而如果跑到蠕虫的未来也不行。   因为那意味着天车和蠕虫变成了两不相干的个体。天车无法影响蠕虫,蠕虫也无法影响天车。   蠕虫迫切的要杀死安南,而安南也希望能够终结蠕虫的存在。   只有一个时刻,能够公平的决斗。   也就是在蠕虫所在的“那一年”。   安南必须前往那一年,进行飞升。在蠕虫还没有“起步惯性”的时刻,他和安南零距离的撞在一起。   ——那是决死之战。   在天车完成飞升的一瞬间,没有掌握一切能力的时刻;也是在蠕虫无法借助历史的因果之力,来扰乱安南飞升的瞬间。   如同两个人手持一把左轮,在独木桥上背向而行。   ……这是只有“兽性”的蠕虫,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事。因为那时的蠕虫,只有野兽的求生欲。   但现在的蠕虫,有着黑安南的个性与骄傲。   他知道,安南一定会应战的。   ——确实如此。   “你的战书,我收下了。”   安南眯起眼睛,自顾自的说着腐夫听不懂的言语。   因为他不是在对腐夫说,而是看向了未来的蠕虫。   哪怕现在的安南肉体凡躯……根本看不到未来。   但他相信,蠕虫一定看到了这一切。收到了自己的回应。   在安南的瞳孔深处,闪耀起了神明般的光辉。   当安南再度看向腐夫的时候,腐夫竟然一瞬间感到了心悸——如果他还有心的话。   腐夫仿佛从安南身上,看到了“那位陛下”的影子。   安南如此宣告道:“那么,你也该在这里退场了。” 第1231章 腐夫的魔神体   某种意义上,腐夫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那就是如今的祂,与刚刚完成升华仪式时的他……甚至与他少年时,都没有什么变化。   也可以说,祂并没有丝毫进步——就此步入了“永恒”。   他依然是那个在和“白袍王”赌博时,因为出千而被剁掉命根子的男孩;   他依然是那个藏了数年的杀意,将“白袍王”谋杀在厕所中的少年;   他依然是那个杀掉了白袍王几乎全部的子嗣,帮助“菖蒲王”夺得王位、并暗中把持国政的大宦官……是被那个人生中第一次暴怒的老好人处死之时,一无所有的复仇者。   即使升华成神,阿塔巴努斯也依然怀有对“王”的憎恨。   因此,腐夫才会进行那种离奇的、高难度的升华仪式的……他虽然有机会能够成神,在生命位格上完全高于凡人、可他的内心依然放不下那份仇恨。   他踏入黄金阶的欲望,多半就是“仇恨”本身。   因为升华仪式本身,就是要靠着永世不竭的攀升之欲,挺过独步漫行升华之道的虚无。并在抵达光界、浸没光界之泉后,将这份已经实现的欲望放下。   腐夫靠着自己的执念,完成了前半部分。   但祂始终还是“放不下”。   正因如此,祂始终还是差了一步、没有成为真正的神。   ——从任何角度来说,阿塔巴努斯都已经完成了复仇。   白袍王被他谋杀,白袍王的所有后代——菖蒲王的十三个兄弟、六个姐姐、两个年幼的妹妹,都被他依次杀死。就连菖蒲王最后,也死在了他的升华仪式中,而古普塔王朝也就此败亡。   但即使如此,阿塔巴努斯也依然无法放下这份仇恨、这份耻辱、这份曾经的痛苦。   哪怕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他的“作弊”。   而如今他已经成神多年,却依然还是忘记不了他的过去。正因如此,昔日的黑安南才能布置阴谋,通过“赌斗”来引腐夫出来。   之后的白安南也正是算到了腐夫的性格缺点,才在噩梦中战胜了祂。就算腐夫本人亲临,并且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却依然被安南轻易击败。   而到了现在……   因为“以神明之身败于凡人之手”,安南的存在又给腐夫增添了新的耻辱。   为了将安南抹杀……或者说,为了防止安南日后找自己清算,腐夫甚至不惜去给蠕虫当狗。   于是,腐夫又有了新的“陛下”。   但是……蠕虫如今所使用的,就是黑安南的形象。   也就是说,腐夫为了弥补被黑安南算计的耻辱、去投奔了和黑安南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的蠕虫……   “真是一如既往的忍辱负重,一如既往地鼠肚鸡肠……也是一如既往的死不认错。”   安南的话音落下,他面前绽放出的火光也正巧消散:“你是不是打算再来一次背刺,阿塔巴努斯?”   他面对着迎向自己的腐夫,毫不畏惧、毫不犹豫的提起手中的权杖,向前走去。   不仅没有保持距离,反而开始向着腐夫靠近。   安南的脚下流淌着光辉,一道虹色的虚影在他身后逐渐凝练。   而腐夫对此,也没有丝毫惊愕。   “我已经为这一刻,等待了许久。”   腐夫坦然道。   他不再用那种阴柔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而是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同还未变声的少年般,发出正常人所能说出的声音。   “我的确是个性格卑劣,器量狭小又记仇的人。但我发过誓,我绝不会再恐惧了。无论是怎样的结局,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阿塔巴努斯昔日与白袍王赌斗时,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也是他第一次想要逃离失败而作弊。   但是因为恐惧过于强烈,阿塔巴努斯的作弊毫无疑问的失败了。他当场被卫士压在桌子上,直接判负、刺下属于奴隶的刻痕。   而当时白袍王的低语,他至今无法忘怀。   “——并非所有游戏者都会失败,如同并非所有诞生之人都会衰亡。但即使如此,常胜之人亦如长生之人般稀少……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你很聪明,但也仅此而已。只靠聪明,无法成为常胜之人……没有勇气的智慧,便宛如无翼之鸟、失温之火。”   从那之后,阿塔巴努斯偶尔在无法入眠的深夜,还在心中复盘那把游戏。   他想,自己当时真的就必败无疑了吗?   还是说,因为节奏被他人掌控、而失去了镇定……才因此节节败退?   ——毫无疑问,是后者。   他因为恐惧,而葬送了胜局;又因为恐惧,连作弊都失败了。   从那之后,阿塔巴努斯发誓要得到“勇气”。   他要重新得到鸟的羽翼,火的温度。   他要高高飞向天空,重夺自由……他要让人感受这火焰的灼烈。要让所有向自己伸出手指的人,都因为这地狱般的灼热而痛苦哀嚎。   在奴隶制的古普塔王朝,他能够以奴隶之躯刺杀国王、谋害王嗣、篡夺王权、谋害国民。无论是哪个罪行,单独掏出来判个死刑都能算是法外开恩。   如果他真的是个胆小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胆子屡屡犯下这种弥天大罪。   ——但是,“不胆怯”真的就等于是拥有“勇气”吗?   “那不过是仇恨与恶念蒙住了你的心,让你失去了智慧之眼的指引。你却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够直视那份恐惧。”   安南叹了口气,继续向腐夫接近着:“果然。你直到最终也什么都没有变,仍然停留在人生的起点……仍然停留在让你绝望的那一天呢,阿塔巴努斯。”   “就算这次我也是开局一张J。”   腐夫低声道,步伐依然没有丝毫减速:“但我这次——绝不会,再次失去开牌的勇气了。”   当两人的距离接近到只有五步之遥时。   安南和腐夫同时抬起了右手。   在安南的身后,光铸的虹之女武神再度显现,和安南完全同步的、扬起由右臂化为的光剑。   而腐夫的右臂也在这时寸寸开裂。   皮肤如同石膏像般开裂,迸发出明澈的白色光辉。   那是真理之光。   月白色的光辉体,从他片片剥落的皮肤中显现—— 第1232章 永恒不变的是……   腐夫的身躯,和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比较起来,显得那样的渺小……   但在他和安南接触前的瞬间,他的“外壳”终于被内在的力量崩裂。   月白色的静谧光辉与安南那闪耀着虹光绚烂辉光,无声无息的碰撞在一起。   那是真理之力的交互,因为其优先度高于一切凡物、因此并不会引发爆炸。   所以交击之处没有发生任何巨大的噪声,也没有腾起烟尘。只是周围的世界被这两种力量所扭曲、改写。   靠近腐夫的那一侧,从建筑物到地面都失去了颜色、如同被明亮的月光普照……或者说,就像是对比度被拉满了一样。除了被光直接照到的地方,剩下都变成了漆黑色的阴影。   而靠着安南的那一半世界,则是明亮到如同在地面之上一般,颜色变得极为鲜艳,干净、透彻又明亮。   这并非只是“滤镜”不同。   而是两边的世界法则,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靠近腐夫的那一侧的世界,时间趋于静止、万物趋于同化……那些飞舞着的花瓣完全失去了颜色、凝滞于空,进入了永恒空间。   而靠近安南的那一侧则变得生机勃勃。   那些花瓣环绕在安南身边,已然变得干枯的重新变得新鲜明艳、而新鲜的仿佛凝出了露珠。   安南当然没有直接改变世界的能力,因此他这边控制的只有四分之一的区域……他也无法将这些花瓣变回原形,但至少可以保护它们不被“凝滞”。   而腐夫的声音,也因此而大变。   那太监的阴阳音,染上了回音和尖锐的金属音,因此而变得如同被变声器修改过的声音一般刺耳。   “并非所有游戏者都会失败,如同并非所有诞生之人都会衰亡——”   纯白色的魔神,从腐夫的躯壳中钻出、飞速膨胀。一直膨胀到比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规模更为巨大——足有五层楼高的程度。   但它的造型看起来,却极为纤细。   勉强能够分辨,祂的面容就像是“谦虚之壶”一般。祂似乎没有头发……因为头上戴着冠冕而分不清。从这冠冕的四周,延伸出四条白色的飘带、闪耀着优雅的辉光。   这些飘带上刻着金色的文字,在他身后显现出的巨大月亮中闪耀着并不算刺眼的光辉。   六条纤细而修长的手臂自虚空中钻出,一只手挡住了腐夫的眼睛、一只对称的手挡住了他的嘴巴、而两只手则指尖一上一下挡住了他的耳朵,最后两只手则一只掌心向上握着骰子、一只掌心向下轻捏着棋子,至于他的胸前。   而在人首之下,却并非是人的躯体。   那是如同白鹤一般修长白皙的鸟类躯体。它独立着一只极纤细的腿,另一条则收在腹下。   而它大大向两侧张开的双翅,则巨大到了近乎畸形的程度——   每一片羽毛,都是一片蜷缩着的花瓣。有的花瓣还饱满、有的则已经枯干,这花瓣上似乎还写着什么字。   并非是这些花瓣曾经的“名字”,而是一个又一个的“8”……或者说,正是“无限”本身。   那四片飘带,在虚空中飞舞飘动着。但构成了“羽翼”的花瓣却反而静止不动。   这种矛盾的景象,就给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从安南这边看过去,那六条手臂似乎还是从月球表面上伸出来的。   戴冠之首、人面的玉身之鸟、非视非听非言、静滞的花瓣之翼与飘扬的玉带……以及那巨大的月亮。   即使是任何人看上去,都会第一时间感受到神圣。   ——前提是,看不懂那些文字的话。   在安南的【理解】之下,他读懂了那些金色的“神圣文字”的内容。   那的确是古代的精灵语符文,也是炼金术师的秘传文字。那是早期的炼金术师,为了保护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被窃取,而研制出的具有个人风格、被特殊加密过的“密言”。   原则上来说,那是只有腐夫能够理解——就算同为炼金术师的萨尔瓦托雷都无法识别的秘密。   但安南的“理解”之要素,却能跨越中间的推理过程、直接洞穿秘密的本质。   如同他能够理解植物与大地的语言一般……想要认出这些文字的本质,也算是轻而易举。   而那些文字的具体内容。   ——都是腐夫这些年,在心中所牢牢记下的“恨”、他的“遗憾”。   每一次失败,每一次耻辱,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失误……就连别人对他的一句辱骂、他自己在赌斗中的一次错误操作,甚至就连他布置的阴谋与他最初的预计有所偏差,都被他牢牢记住。   那四条飘带上,写满了这些“记录”。   他不打算将其给任何人看,也永远不打算忘记。   在他那巨大的、由诸多生命构成的“羽翼”,以及他所处的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永恒”之时……只有这些昔日的“遗憾”还鲜活的、真切的摆动着自己的触角。   而在这时,人面之鹤缓缓扇动起了自己的翅膀。   它的声音再度变得温润。   却失去了全部的感情,如同天神一般。   【——然,吾乃长生者、亦为常胜者】   他这话,是接在自己化为魔神形态之前的言语后面的。   而天神般隆隆的声音,仍在虚空中奏响着——   【吾以智慧为翼,盘旋于天、俯视大地】   【失败与遗憾皆为永恒,胜利仅为刹那之辉煌】   【吾将延长刹那之时、倍增其光、直至永恒】   ——这才是属于腐夫的“永恒”。   如果说,成功的概率只有千亿分之一。那么就在抵达成功的瞬间,将其扩宽成永恒——将胜利复制为无限接近百分之百的“必然”。   面对着巨大的不利,安南却在这时笑了。   “我明白了。你真正想要的要素……是【胜利】吧。”   安南肯定的答道:“你认为自己作为常胜之人,必将觉醒胜利之要素。   “但你没有得到胜利的认可。退而求其次,你选择了用‘永恒’来抵达你想要完成的胜利。因为你根本就不理解胜利的本质——   “你依然还在害怕,阿塔巴努斯。你依然在恐惧着自己失败的可能……你想要胜利之要素,正是因为你害怕着自己的失败。这样的你,又如何会得到要素之力的认可?   “看来,即使我已经教了你一课,你却仍旧不理解,为何勇气。   “——就连你的魔神之躯,也写满了逃避的文字呢。”   在腐夫扬起翅膀的瞬间。   安南就看到了那些花瓣的“另一面”。   【恐惧】、【逃避】、【暴怒】、【嫉妒】、【怨恨】、【傲慢】、【悲伤】、【后悔】……   写满了负面情绪的文字,都贴在花瓣之羽的另一侧。因为它们都被盖住,从正面只能看到“无限”。   就如同是作弊的手法,两面贴在一起的纸牌。   但当腐夫真正打算动手的瞬间——   被他一直努力隐藏着的东西,才反而显露了出来。   直到如今,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昔日那个恐惧着失败、蹩脚地努力做着弊的幼子。   至今未变。 第1233章 卑劣之人   人面玉鹤背对着巨大的月影,大张双翼。   原本停留在这个镇子上的诸多生命,无论善恶、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在此刻被凝滞、被撕碎成各色的花瓣,化为了腐夫的羽翼。   那是压倒性的存在感。   安南甚至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一个神明……而是数万人的集合。   腐夫像是绑架了他们的绑匪,又像是一位暴君般胁迫着他们化为自己的力量。他们对腐夫甚至没有什么怨念……因为在那之前,他们的思维就连同生命一并被“静止”、迈入永恒了。   “这就是你从骸骨公的仪式中找到的灵感吗?”   安南轻笑道:“他将自己的国民化为骸骨,作为支撑着自己的力量。   “但你和他的不同之处就是……骸骨公有着直到最后一刻、也相信着他的国民。但却没有人愿意与你站在一起。”   【永恒之物,皆为吾羽】   腐夫威严的声音隆隆的应答着。   下一刻,那些如时光一同失色的、花瓣般的数千枚羽片……便随着腐夫扇动翅膀,从他身下倾泻而出。   那些黑白色的羽片,在空中拖曳着的时候、就像是万弹启发的导弹一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的曳痕。   可在花之羽后留下的,却并非是高速飞行时留下的破空气浪——因为这些花瓣的速度并不够迅捷。而是如同飞鸟一般,是谁都能轻易拦截的程度。   但它们后面,却留下了黑白电影般的“失色之痕”:   每一片黑白色的花瓣、后面都拖曳着一道黑白色的裂痕。当它们飞行而过的时候,将安南这一侧鲜艳明亮的世界逐步割裂、同化。   原本明艳的世界,眨眼间就被这些花之羽切的四分五裂。   就像是留下了美好记忆的照片,被人用小刀划成了无数碎片一般。   安南却仍是左手拄着权杖,侧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随着无数光晕降下,玩家们手中所持的武器骤然染上了一道晨曦般明亮的光辉。   下一刻,他们身后同时绽出了一对锋利的光翼。   紧接着,他们身上的衣袍全部变成了纯白色,金色的神圣文字浮现在上面、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如同发射出的拦截导弹。   又像是自下而上,逆飞的流星——   随着“嗡——”的破空声接连响起,极速起飞的玩家们拦向了那些飞舞着的花之羽。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同样在空中刻下了一道道的曳光。   那些灿金色的曳光在空中组成了一道细密的光之网。   绝大多数的黑白色曳痕被斩断。   只有极少数的“漏网之鱼”,从各种诡异的角度袭来、命中了玩家们。   有四位玩家的身体突然化为黑白色、就像是时间被直接冻结。   随后,一朵朵黑白色的花从他们身体表面逐渐绽放出来。   然而有了之前流浪的孩子带给安南的经验,这次安南就有充足的时间反应过来——   在那四位玩家的尸体被这埋于花瓣中的、能够冻结时间的猛毒素转化为腐夫的一部分之前。   ——安南果断将他们暂时踢出了这个世界。   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体就会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一直站在原地,就是为了观望着这一切。   看到这一幕,安南有些恍然。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失去记忆的白安南,第一次见到腐夫的时候就曾经陷入过这种状态。   他当时认为,自己或许是中了腐夫所研制的某种“毒”。那是腐夫使用炼金术制造的“超人药”,藏匿于腐夫的血液之中,在他被击伤的时候反击敌人。   ——因为在那之前,安南曾经被不同类型、不同味道的香气,依次剥夺了视觉、听觉、触觉。   因此在最后腐夫被安南的“拒斥生命”近距离不断命中之时,安南从腐夫之血中嗅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柑橘混杂着柠檬的香气的同时,他心中就咯噔一声。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另外一种“毒”。   而也就是在那之后,安南眼前的整个世界就逐渐陷入到了近乎完全的静止之中。   他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连移动自己的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原本只需要“念头一动”,身体就会自行运转,但当思维变得异常迅捷、迅捷到肢体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想要持续不断的连续产生某个念头,就会变得极为艰难。   因为之前“嗅到香气就被封印了感官”,安南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或许是中了某种“超人药”的效果、感官变得异常敏感……被加速了无数倍。   因此,这个世界才会在他面前趋近于静止。   但如今回头来看……   一切就都明白了。   ——腐夫比安南想象中的还要卑劣!   因为那并非是什么他所研制的“香料”,并非是属于凡人领域的能力。而是他作为“腐夫”所获得的“永恒之力”!   看似藏匿在腐夫血液中的毒,在他被击伤的时候反制了安南……   但其实是因为腐夫在那时,将这“黑白之毒”掺入到了另一种香料之中。   并非是安南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而被延长了观感——而是安南的生命真的被腐夫“凝固”到了永恒之境,就如同那些化为花瓣的凡人一样!   而当时安南的“拒斥生命”,能对腐夫生效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腐夫正是“永生之神”——   他将自己的生命凝固在最好的时刻,整个人就等同于一大块的“生命结合体”。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抵消”生命负能量正是为数不多对腐夫真正能产生全额效果的技能……而安南同时使用的“缓速”系的控制,也不会被腐夫的“永恒”所隔绝。   因为腐夫自己就是“最慢”的东西!   可以说,当时安南那唯一足够强力的技能组合,却恰好正是腐夫的克星——安南不是“仅仅击伤”腐夫,而是真正对腐夫产生了致命的威胁!   腐夫意识到了不妙。   原本还在和安南有来有回在凡人的能力范畴内进行战斗、突然就下了狠手。   如果银爵士当时来的再晚一些,或许安南就已经变成一片片的花瓣、变成一管管的“安南味精油”了!   “原来早在那时,你就已经在作弊了……”   安南恍然大悟:“不愧是你。   “一直在作弊。一直在逃避……”   安南摸了摸手中的三之塞壬。   但腐夫却不了解,或者说、他永远都不愿意去了解:   唯一永恒不变的——正是“变化”本身。   “正因如此,你才会处处慢人一着。”   【胜利】的光,在安南脚下缓缓燃起。   他身后的女武神也在此时,张开了身后的一对光翼。   “我曾见过一人,拥有举世无双的才华。他追随着‘究极的完美’而行,在黑夜之中永不复回。   “他希望让这螺旋上升的历史‘不再下降’。以此无限加速这个世界,使其达到最终的完美——直至超脱人类。   “治愈自身的创伤,弥补自身的不足。用智慧战胜愚行,用勇气战胜懦弱,用毅力战胜不幸。将自身升华至完美的境界……为此他甚至可以舍弃人类本身。   “只是为了跨越人智的极限,创造新的世界。   “他曾经说过一些话……   “‘——人类,自古以来都活在虚伪之中。’   “‘——欺骗他人,欺骗自我。所谓的‘愿望’不过是说着好听的,最终当我真正舍弃一切、向着理想前进的时候……无意间回过头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动。’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我。’   “他是胜利的信奉者。但他并不需要胜利的要素在证明他的所作所为——因为越是渴求着胜利的人,就越不会去等待奇迹。”   “他固然有错,但你比他更为卑劣。因为你就是站在他身后,沉默不动的那个人。   “是在寻求胜利之人即将抵达终点之时——从背后用毒匕刺入他的心脏,窃夺胜利果实之人。   “你一生一世都在追求真正的胜利,但却始终没有被胜利所认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并非是在追求胜利,从最开始就不是。”   安南轻声说道,如同法官的最后宣判:“你只是在逃避失败而已。”   来自尼古拉斯二世的遗赠。   【胜利】之要素化为炽烈的金色火焰,在安南化为黄金的希望之手中……缓慢燃起。   安南身后的女武神,左臂的盾也逐渐融化、变成燃烧着炽烈金色火焰的金属臂铠。   “放心吧,我不会使用塞壬之力来抹杀你。”   安南宣告道:“因为我要一拳一拳打死你。   “——你这卑劣之人。” 第1234章 狂战的跳劈传统   安南清晰的感受到,在自己点亮了【胜利】要素之后,腐夫身上的气氛便立刻改变了。   原本清冷而优雅的玉身人面鹤,骤然间化为了恐怖的魔神——   周围的地面瞬息开裂。   无数白皙的尖刺,如巨人的脊骨一般拔地而起、形成了足有七八米高的白玉般的尖刺山脉。   而安南将举着三之塞壬的黄金左臂高高扬起,那迎面袭来的针山,就像是被分开的海洋一般从安南左右两侧绕了过去。   被它们刺穿的玩家们,直接被染成了黑白色、一动不动的凝结在空中。   下一刻,腐夫周围的空气化为了白色的烟气、并进而转化成了灰色的细长尖针,以数以百万计的规模,如同重力方向倒转了九十度、水平袭来的的牛毛细雨般倾泻着。   这次则是完全不同的毒——假如被这一击命中,皮肤上就会染上一个黑白色的斑点。而强烈的麻痹感也会随之快速蔓延,如同被命中的肢体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也会逐渐变得迟缓。   它们并没有直接击中玩家们。   但这强烈的、持续打击的要素之力,却让安南保护玩家用的“护盾”飞速变得暗淡。而它在实际上封印了玩家们展开光翼后的瞬移能力——因为当落点随时都可能遍布毒针的情况下,任何一次瞬间移动都是危险的。   而在这时,他们头上的“天空”……也就是由死去的光虫尸体化为的穹顶,也同步塌陷下来。   如同墨汁化为的触手,形成了类似拳头、又或是说是手臂般的形状,质感则像是拉长的年糕一般。   它们纷纷自天而落,将护盾依然存在的玩家们重重轰击在地面上。   就像是无数巨人之拳直直轰落于地——辉光护盾虽然能够完全挡住要素之力的侵袭,但强大动能带来的轰击、却会大量消耗剩余的护盾。   光是余波,就足以让地面发出隆隆的轰鸣声、让周围一片地面的骨刺崩裂。而在拳头抬起之后,新的骨刺再度生成。   从这点来说,这些“墨汁触手”应该是有沉重的实体的。   但它们接触到失去护盾的玩家们的时候……却又会充满黏性。   那些玩家就像是果肉果冻里的那颗果肉一般,被嵌入在这墨汁触手中。像是被凝滞于漆黑琥珀中的飞虫、眨眼间失去了颜色。   玩家们无法瞬间移动,又得依靠飞行来躲避地面上增生的、如同鱼刺如同脊骨如同象牙般的障碍物,同时还得躲避毫无预兆从天上轰击而来的“黑手”。   在腐夫连句狠话都没放、也完全没有变身,就突然进入的“三阶段”中,玩家们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战损了超过三分之一。   那些被腐夫的“黑白之毒”冻结了时间的玩家们,都被安南第一时间踢出了这个世界、以免被腐夫“消化”为永生者,化为对方的力量。   但除了第一时间被偷袭的那些玩家。   剩下的玩家们倒是立刻展现出了无愧于黄金阶超凡者优秀素质——   他们立刻躲到了安南身后。   以光为载体的爆炸物瞬间落下,将一片区域内的骨刺完全炸毁;   紧接着,在安南身后的地面变成了无法被无条件转化的特殊合金;   如同穹顶一般的巨大光盾,将所有玩家罩在其中、其厚度足以抵挡那黑手连续不断的轰击;   一道道如莲花般的金色剑气,在光盾正前方展开、抵消了那些由侵蚀性的要素之力化为的灰色细雨;   四道颜色各异的光环,从四名玩家脚下同时绽放,加持了包括安南在内的所有友军、全属性都得到了大幅提升……   下一刻,一个如同充气般逐渐变大的、纯白色的精灵幽魂,从那光盾上方探出了半个身体。   那些“黑手”立刻感应到,并轰击而来、却从她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她伸出双手。   无需咏唱。   她的身形骤然变得透明,而极为强烈的两道灰白色的负能量化为能量脉冲,分别轰向了腐夫的花之羽翼。   两道惨白色的能量冲击,中间每过一段距离就展开一道白色的圆环。而在这圆环的加持、约束之下,原本应该扩散出去的负能量冲击,却被约束着更为明亮、更为强力!   那正是西酞普兰和她的舞伴,所能做出的最强一击!   这是足以让半个小镇的居民瞬间猝死的强烈负能量,约束成光束后、精准无比击向了魔神的双翼。   哪怕腐夫本身有着极高的豁免,但那些花瓣……可没有吧!   ——这次攻击极为有效。   灰色的负能量与被凝滞的黑白色生命发生了强烈的中和反应。   炽烈的白色火焰从魔神的双翼燃起,那些原本凝滞不动的花瓣,就像是被火焰炙烤般瞬间变得卷曲、枯萎。   那火焰并没有蔓延到腐夫本体上。但原本神圣的悬浮于空中,悬滞于巨大月亮之前的玉身人面鹤,却失去了双翼与重要的能量和材料来源,悬浮于空中的身形也顿时变得倾斜。   随着破坏了某种平衡,腐夫那连续不断的转化轰击也产生了一个微小的空隙。   ——就在这个瞬间。   一道浑身浴血,燃烧着炽烈的鲜红色火焰的矮小身影,如闪电般极速袭来、从安南身边擦身而过。   她右手握持着一把比她还要更高半头的巨大铡刀。   那是苍白公主曾经赐予安南的【白色断头台】。   斩下过无数颗头颅,依然洁白如玉的神圣铡刀,被安南附魔成为了更高一级的辉光之刃。   它的特性,让它对有生命的敌人造成“切割”伤害时,可忽略敌人的天生护甲,造成完全伤害。   而腐夫正是凝聚着的,永恒的“生命”本身——   酒儿那极为强烈的、迸发燃烧着的生命之火,让她即使冲入了腐夫的领域也没有被瞬间侵蚀。   缠绕在她体表的血之火,逐渐化为黑白——但裹在火焰内壳中的酒儿却是依旧完好无损!   和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一边吱哇乱叫着一边狂乱攻击时的姿态不同。   在【狂化】、【无上真血】、【血之狂暴】、【生命爆燃化】等诸多加持之下的酒儿,在【舍命冲锋】中依然能够保持完全的冷静。   在腐夫露出破绽的瞬间。   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命令,酒儿便直接冲入到了绝对危险的神域之中,高高跃起——   和腐夫巨大的魔神之躯相比,酒儿的身形何其渺小。   但这一击,却给了腐夫莫大的威胁。   他身边氤氲着的香气,竟然无法蚀穿由燃烧着的无锈之血形成的壁障——那是属于持杯女的力量。   是原初的,熊熊燃烧着的生命本身!   腐夫极力后仰着身体,避开了原本甚至能够瞬间斩首的攻击。   但原本捂住他的嘴巴的手,以及放置于他身前的两只手,则被酒儿毫不留情一刀斩断! 第1235章 腐夫之死   巨大的魔神,身上猛然飙出极为艳丽明亮、甚至闪烁着荧光的粉红色鲜血。   如同弹丸系列的、带着怪异荧光的血一般。   “你这无礼之——”   而这时才显现出的魔神之口,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   并非是魔神之前那响彻于虚空中的神秘回响,而是失去了一部分的神性、仅仅如同巨人般的巨响。   但这巨响卷起的黑白色的气浪,却将周围的建筑物瞬间击碎成粉末。险些将酒儿原本就因极限狂暴而变得濒危的身体直接震碎。   她身上的火焰几乎被扑灭,身体表面浮现出了清晰的裂纹,如同摔在地上、钢化膜没事但完全碎裂、如冰裂纹一般的手机屏幕。   ——然而,就在刚刚。   就在腐夫张口的瞬间。   一道如流星般的光之矢,却是毫无声息的袭来。   它甚至是预判了腐夫的开口,瞬间没入了巨大魔神刚刚张开的嘴巴。   锥形的粉红色血雾,自腐夫后脑大蓬的喷出。   溅在那巨大的月亮之上。   ——是的。   那巨大的月亮竟是虚假之物——   紧接着,月亮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那枚光之矢,甚至几乎将月亮击碎!   射出这神之一矢的,正是久违的回归到本体的德芙本身!   而就在酒儿身上燃烧着的血之火即将熄灭。   一击之后变得无力的她,即将坠地的前一刻。   在腐夫从本体中分离的三只手,化为巨大丑陋的黑色魔手握向酒儿之前。   ——安南却是出现在了酒儿身前。   他身后的光之女神,左手轻柔的接住了酒儿、另一只手化为的光之利剑、则将在一瞬间排列到一条线的魔手同时斩断!   他的崇高假身反身将酒儿轻柔的送回到身后的结界中,但安南本体却采取了不同的行动——他踏步向前。   “月下。不听。不视。不言。”   安南每说出一个词,就更是向前一步。   “手持棋子。拈花。羽翼。无限。   “——你是何等的缺少神性,以至于必须精心设计自己的魔神之躯,才能使自己近乎神明。”   安南停在了腐夫身前。   他甚至没有抬起头来仰视腐夫。   他甚至没有变成巨龙。   他甚至都没有变成和腐夫一般大的光之巨人。   他只是将左手的权杖交予右手。   简简单单的、踏步向前,然后挥拳——   已然反过身来,与安南同步向上挥出左拳的女武神。   面对着比自己更大七倍的敌人,向着虚空挥拳。   ——但腐夫畏惧了。   原本用于遮挡他的眼睛、耳朵,在防御要害的同时增强神性的三只手,全部从不同方向,向着光之女武神一并伸来。   光是手掌就几乎和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一般大。   但崇高假身挥出的左拳,却是重重与第一枚拳头接触。   下一刻,它便骤然爆碎。   “所谓胜利。”   安南答道:“如果是拳与拳的对撞,那么自己始终要比对方的拳更重一些;如果是吐息与吐息,那么自己这一方的吐息终将会压到对面……”   他再度挥出一拳,将已经化拳为掌的第二只手爆为碎片。   “比拼速度之时,终将会比对方跑的更快;比拼智慧之时,也终会比对面想的更深一层;如果两人拼死战斗,那么最终站起来的只会是‘胜利者’。”   而这时,第三只手已经向安南本体抓来。   安南挥出左拳,与它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这次倒是没有爆碎,反而是安南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向后滑动了两三米,地面都被安南踩到爆裂。   然而安南却没有丝毫畏惧。   “只要一直采取与对方一致的‘硬碰硬’的策略,胜利的要素就会始终比对方‘强一点点’。”   他嘴角微微上扬:“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腐夫的拳头被安南震开。   祂正要再度抓下,却被上方崇高假身的左拳、以及下方安南闪耀着辉光的左拳,同时命中、化为碎片。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胜势。   如果能够及时把握,便能抵达胜利。   “可你……真的敢和你的敌人硬碰硬吗?”   安南发出质问。   腐夫失去了六只手,失去了两片羽翼,整个人轰然倒下。   但安南却是毫不留情,再度一拳挥落。   只是刚接触到魔神之躯,它便浮现出了满身裂纹。   甚至碎的比酒儿更重。   “不,你不敢。”   安南自答道:“因为你不配获得胜利。   “你是被胜利所厌弃之人。”   他说罢,再度一拳挥下。   这次却没有击中腐夫,而是击向了虚空。   那黑白色的世界,骤然破碎。   如同被子弹击穿的防弹玻璃,密密麻麻的裂纹从安南的拳头处、瞬间蔓延至整个黑白色的领域。超过六成的黑白色世界坍塌。   而剩余的碎片中,全部都是链接着那颗巨大月亮的部分。   随着“永恒”的法则坍塌,安南终于再度飞了起来。   他高高飞了起来,俯视着断裂、破碎的“玉身人面鹤”,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没有嗤笑,也没有怜悯。   他只是轻声说道:“看呐。   “‘我以智慧为翼,盘旋于天。’而你卑微如蝼蚁。   “——直至我们这最后的战斗,你却依然想要作弊。”   人面玉鹤。   因为是从腐夫体内蔓延而出,任谁第一时间、都会以为这是腐夫的魔神本体。   但那不过是“人偶”而已。   但安南却是抬起三之塞壬,轻轻点向了那沾满粉色的鲜血、碎裂的巨大月亮。   “这才是你。”   安南答道:“躲藏在虚伪之中,至死也不愿意显露真实、公平一战的……懦夫。   “你永远也配不上【胜利】。”   他抬起左拳,并没有蓄势。   只是如同玩闹一般、轻轻锤向了那月亮。   原本就已经碎裂、溅满了粉色鲜血的月亮,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但它却逐渐发出吱呀的声音、浸出了鲜血。   ——滴答。   它从正下方,滴落了一滴血。   那才是真正的“血”。   深红色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带有铁锈味道的……平凡的血。   浓稠的鲜血不断滴落而下,在地上化为一小滩血池。   当这血滴落到那玉鹤的残躯之上时,它才终于开始逐渐失去神性、化为凡物。   随着巨大的月亮如被击碎的窗户般骤然破碎,连同夜空在内的整个黑白世界——瞬间且完全的,化为粉末。 第1236章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随着腐夫的死亡。   以他的神力构成的,黑白色的永恒领域也已是踏入终点。   安南身后的璀璨光辉也逐渐变得暗淡。他解除了自己的战斗姿态。   但那些被“永恒”之力、将血肉塑成花瓣的凡人们,终究是没有因此而变回来。   因为他们实际上在失去自己躯体的时候,就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毕竟当人的身体失去了原本的外形与内在,化为了其他的形态,其实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就如同将人的尸体制成了肥皂和钻石,它们又怎么可能依然是“活着”的?。   腐夫只是用自己的力量,赋予这些“生命的第二形态”以不该存在的生命。或者说,是延续了“本应死去的死者”的生命,让他们以新的、扭曲的姿态,能够继续活下去。   ——就如同他自己一样。   腐夫原本就是已经被处死的凡人。   全是依靠着这股永恒之力,才能得以用畸形的方式,存续着自己的生命。   他盛放于那巨大月亮之中的,正是自己昔日将死而未死的残躯。   而随着腐夫的死亡、随着这颗月亮的碎裂,地上浸满了黑红色的、带有奇异香料的血渍。就如同是被腌制过的香肠一般,这块地面都散发着奇异的香味,给人以一种莫大的、神秘的吸引力。   “离那边远些,安南。”   少女的声音从安南身边传来。   安南转头望去,看到了神秘女士和雅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但他倒是不怎么意外。   他们待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安南和腐夫其实都有所察觉,只是他们并没有直说。   留着一头绚烂的银白色长卷发,璀璨明亮深紫色瞳孔的少女,一只手扶在自己腰上,另外一只手则拄着镶有红色宝石的纯银手杖。   这似乎是件新装备——安南之前与神秘女士见面的时候,她手中并没有这根手杖。   “通过那些血迹,可以进入阿塔巴努斯的噩梦。”   神秘女士只是瞥了一眼,便指出了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粘稠血液:“那可是异界级的噩梦,还藏着他对你的恶意与恨意。能不碰还是不碰为妙。”   “他的仪式都没有完成,也可以诞生异界级噩梦吗?”   这并非是安南说的话。   而是凑到安南身边的龙井茶有些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真理阶就会诞生了。”   神秘女士倒也是好脾气,笑了笑认真的解释道:“这个世界与梦界相邻,所以死去超凡者身上的诅咒才可能作为噩梦的载体,从梦界投射下来一部分资讯。而这部分资讯被死者身上的诅咒与怨念歪曲,就形成了与史实不完全相同的噩梦。   “但是真理阶的超凡者不同。他们的怨念甚至可以完全打通两个世界,就像是被虫蛀过的书籍一样。他们的尸体会消失的一干二净,就是因为这尸体已经落入到了梦界之中、根据最后的怨念而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残留在现世的,仅仅只是通往这个噩梦的‘大门’。如果真的在里面死掉的话,就算是你们也是会死的哦?”   神秘女士警告道:“不要将骸骨公的那个噩梦和它相提并论——我知道你们都进入过骸骨公的噩梦。但在那个噩梦的设定中,死一次并非意味着‘结束’。而骸骨公也并不是打算将你们杀死在那里,而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他完成新的升华仪式。   “否则在你们第一次死亡的时候,人生的旅途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只是在这个世界会被抹除,甚至就连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的本体、都可能会被死。就连天车也护不住你们。”   “……这个我倒是猜到了。”   龙井茶点了点头,先是恭敬的对神秘女士行了一礼、致以感谢,随后才解释道:“我从那个噩梦的谜题、以及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愿望’,已经涉及到了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生……就已经猜到了。   “但也是如今才得到真正的验证。非常谢谢您。”   “没关系的,孩子。”   神秘女士耸了耸肩:“这种事一向都是我和蛾母处理的……毕竟放着不管的话,周围的生者都会被吸进去的。”   她说到这里,安南才注意到她的银色手杖一直顿在地上。   也正因如此,那地面上仍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浅浅一层血池、活性依然被压制着。   示意玩家们都站在安全的地方,随后神秘女士抬起了手杖。   几乎是立刻,那滩血就马上就快速的沸腾起来、冒出白烟。   如同无数细密的活物一般,它开始自行粘合、分化,长出粉红色的纤毛,血块凝固成如同闭合的眼球一般的组织……   但随着神秘女士再度顿了顿手杖。   那些凝成血块的新组织骤然破裂,重新化为了一滩有气无力的血液。   “如果你们遇到了其他死去的神明,记得呼唤我们来处理。”   神秘女士双手扶在手杖上,认真的叮嘱着:“我可以理解你们想要变强的决心。但你们都已经进阶到了黄金,渡过了最艰难的关卡、不需要再冒这种风险也能自己变强了。   “而至于升神——如果你们真的打算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只要等安南完成他的升华仪式就好了。当然,如果你们想搭乘天车成为其他世界的神明,我们倒也不会拦着你们。   “异界级噩梦是真的非常危险。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进入……梦凝之卵是被蛾母剔除了绝大多数危险性的无害化版本,但它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危险的咒物了。你们心里也要有数。”   就算是活泼如少女、稚嫩可爱的神秘女士,一旦就算做着这种动作说出这种话,也还是能给人以相当的严肃感和可信度。   “那您是……”   安南将目光投向雅翁。   这只老鸽子能动一次,可太不容易了。   甚至安南一时半会,都想不到雅翁为何要过来找自己……   “我是来向你道歉,顺便修正计划的。”   雅翁诚实的答道。   这位瘦削而优雅的老者,将自己的帽子摘下。   他那仿佛总是紧皱着的眉头,已是习惯性的皱起:“还好我担心你和腐夫的战斗,摸过来看了看。还真让我得到了特殊的情报……   “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你在腐夫的噩梦中完成升华。而我和神秘女士会保护你。等你升华成神之后,再通过【第六相往世书】前往未来……追捕蠕虫。   “但我能听出来,腐夫给的情报是真实的——这意味着,如果你真的在这个时代升华,一定会被蠕虫刺杀。   “你必须在升华之前,就前往未来。前往蠕虫所在的那个时代……这非常危险,因为蠕虫虽然没有神职、但祂比神明更加强大。   “而且蠕虫获得了‘天车之影’的特质之后,在你出现的同时它就会感知到你的存在。作为凡人的你不可能与蠕虫战斗,你必须顶着蠕虫的干扰完成升华、才能和蠕虫决战。   “真正的难度在于……那时间距离现在,太过遥远了。对于我们来说倒是无所谓,但你所知晓的情报都是基于现在这个时代的,进入未来等于舍弃你所拥有的情报。   “而蠕虫反倒是能够占据主场优势……”   “我明白。”   安南打断了雅翁欲言又止,不断绕着圈子的话。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温和的笑了笑:“我不会害怕。”   雅翁沉默了。   他那苍老的面容中,显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   “……倒也不必如此。”   他低声喃喃道:“只要你能够忍住,一直不升华……直接活到一百多年后,也可以达成这个效果。那样的话,你还能有着时间带来的主场优势……”   “我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安南坦白道:“我心中的升华之欲,让我迫切要完成自己的升华仪式。我最多还能再忍三个月……就必须要完成升华了。保留一个月的安全余量,我两个月后就要动身了。”   “……那样的话,哪怕用上持杯女的仪式,你也无法看到自己孩子的降生。”   雅翁深深的叹息着,脸上显露出苦闷的神色:“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背井离乡、反复舍弃一切,承担所有的压力、去战胜一个连神明都畏惧的敌人……这是个什么败坏的世道。”   “这世界已经很好了。”   安南笑了笑:“而我会让他变得更好。   “不必忧虑,雅翁。因为我将凯旋。”   少年发出清朗的声音。   他一字一句的答道:“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第1237章 给你留门了   安南和玩家们,姑且先将腐夫的后续问题先交给神秘女士处理。   毕竟她老人家……(划掉)这小姑娘在给神明送葬这方面,可是实实在在的“专业人士”,业务水平直逼埋骨婆婆。   但婆婆一般管的,还是在“送葬”这个阶段的内容。   腐夫现在的问题,是他在试图诈尸……   这个噩梦就封印在这里肯定不行。   终究还是得凑一支队伍,把后续问题彻底解决。   对任何领域都懂得一些的神秘女士,加上原本就打算出手的雅翁……还可以再另外叫上蛾母和老祖母,就可以组出来一支轻锐小队了。   是的,这方面也属于老祖母所属的领域。   毕竟所谓的“凛冬”,最初的时候所指的就是天空与大地对将死未死之物的憎恨。   ——简单来说,就是到了该死的时候却依然没有死的孽物,就要用寒霜将其覆盖、冻结。可以说是专门针对不死种了。   安南相信……当老祖母得知“净化腐夫的噩梦”这件事需要她的参与时,她老人家肯定会挺高兴的。   当腐夫还活着的时候,若不是创世仪式:纪年法的约束,让老祖母不能随意对他出手,老祖母甚至不用等到她完全睡醒、就会专程爬起来一次来把他干掉、再回去补回笼觉。   但如今腐夫已死,纪年法仪式对他再没有保护作用。   这也意味着老祖母终于能下狠手了。   虽然对一个死人下狠手听起来挺空虚的……   但这个世界,死亡本来也不是终点。   安南相信,腐夫也自有等待着他的一套折磨。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安南不知道也没有去打听——他只是坚信,老祖母肯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而安南这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昔日的仇恨已经结束,而德米特利被腐夫诅咒、封印的生育能力,也已经被顺理成章的还了回来。   当然,丧失了如此之久的时间,对身体也是会有不可避免的永久性伤害的。但好在人毕竟还没死……那么一切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只要服用一些魔药来调理身体、再补充一些仪式来辅助治疗,就能在几个月内顺利的“恢复功能”了。   安南也没有直接返回凛冬公国。   而是按照老祖母的要求,非常乖巧的前往了诺亚王国……   当安南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次回诺亚到底是要去做什么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开始有些紧张了。   ——就算是面对灰教授、面对腐夫的时候也从未紧张过的安南,如今却反而开始紧张了。   安南并没有搭乘地铁——对如今的安南来说,地铁的速度显得就有点慢了。时间拖的越久,安南也就越是紧张。   于是安南直接化为流光,顺着光蚁层向上飞速流动着。   就如同光纤在传递信息一样——人们只能看到一抹隐晦的流光从光蚁层流过,安南便在眨眼间抵达了地下都市的最上层。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仪表,就从这里出站并进入了诺亚的南部边境,再度化为一道辉光、眨眼间便抵达的诺亚王都。   至于玩家们……想凑热闹的倒是有不少人。   但雅翁老爷子,担心安南可能会紧张、于是把玩家都呵斥着赶走了。哪怕还有人偷偷跟上去,但只要不是这声势浩大的几十人跟在后面,安南至少不会太尴尬……   当然,雅翁并不了解“只要有一位玩家看到,就等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事实。不过只要安南不会害羞、不会恼羞成怒的发脾气,也就无所谓了。   虽然安南是众所周知的成熟,但他毕竟也还是个年轻人。也不能肯定他就一定不会像是个孩子一样闹脾气……   正神们将他当做孩子看待,也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每位正神都是将安南视为他们“共同的孩子”。   所谓的世界之子,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待遇了。   当然,“被世界所宠爱”这个描述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就是要一力解决世界的养老问题……   安南不只是“流进”了王都,甚至更是直接“流到”了王宫中。   诺亚王宫的防御结界,对安南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化为一道虹色流光的安南,直接钻入到了女王陛下的闺房中。   他这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毕竟之前就被卡芙妮带着来过好几次了。   安南是黄昏时分去找的腐夫,如今已是深夜……于是如今的安南,特别小心翼翼的钻进了卡芙妮的房间,担心吵到卡芙妮的睡眠。   如果有什么事,还是等她醒来再说吧。   毕竟她明天还得处理政务——卡芙妮的确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女王,和安南这个当了大公之后就甩手不干的吉祥物完全不同。   结果安南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摸黑进入房间后不久——安南就感觉到湿漉漉冷冰冰的触手、从安南脚下悄悄探出,无声无息的缠到了安南的脚踝处。   “……你醒了?”   安南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轻声说道。   他感知到,卡芙妮的呼吸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显然是在自己出现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只是并没有出声惊动安南,而是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影之触手贴在了安南身上。   卡芙妮起身,扭开了床头灯。   橘黄色的暖系灯光,洒在卡芙妮身上。   她披散着异常柔顺的黑色长发、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在睡眠过后让头发变得蓬松起来,而是如同绸缎、如同液态的阴影般纯粹。   卡芙妮穿着可爱风的睡衣,看上去似乎并非是诺亚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女王、而是邻家害羞的妹妹一般。   ——但拧开灯光之后,她身下的床所投射出的阴影,便像是魔物一般在地上胡乱的爬行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有着人类上半身的阴影蜘蛛一般。   “这些影子在保护着我。”   卡芙妮轻声说道:“如同层层叠叠的蛛网一般……在您穿行而过的时候,我就已经感知到了。”   她如今的声音虽然依旧稚嫩,但却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   毕竟距离卡芙妮拥有清晰完整的理性,也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已经很久不再遭受侵蚀度过高、每天如同活在梦中一般迷迷糊糊的困扰了。   “啊,这样也好……”   安南用比卡芙妮更轻的声音,低声说道:“我穿行王宫结界的时候,它甚至连预警都没有做到。我当时还在想,这种程度的结界到底能保护些什么……   “现在看来,恐怕真正起作用的是这些被你驯化的阴影。它们才是你用来保护自己的主力,而外面的结界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这样很好,很有想法——当有人以为自己突破结界就能为所欲为的时候,王宫中无处不在的阴影就会给他狠狠地一个教训。这样就我可以放心你的安全了……”   “不是的哦,大人。”   卡芙妮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扬:“王宫结界可是凯先生亲自加固的,在之前尼古拉斯入侵事件后,他老人家就将结界加固到了寻常黄金阶也无法轻易进入的程度。”   “那如今……”   安南的话才刚出口,他自己就明白了过来。   卡芙妮柔声应道:“是的。   “是我让凯先生,把您设为了最高权限者。这个结界会保护您,如同它保护着我一般……同时,它也不会阻止您。”   她强调道:“不会阻止您进入任何地方。” 第1238章 告白与告白的回应   ……要如何形容心中的那种悸动呢?   只是在这一瞬间,安南就知道——老祖母想要让安南询问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但正如老祖母所说的一般……   假如“告白”这种事也要交给女孩子来,不光是显得卡芙妮没有淑女风度、不够矜持,而且还显得安南没有担当、勇气不足。   于是,安南直接就开口说道。   “卡芙妮……”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害羞的、用了稍微委婉的说法:“我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是了。”   “我爱你,大人……不,安南。”   卡芙妮却是毫不犹豫的予以回应:“我爱你——从最开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从那时,我就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卡芙妮说着,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她刚从床上支起身来,那些阴影便如活物般编制结网、凝聚在卡芙妮身下……让她无需行动也能从床上自如起身。   这些阴影组成了如同蓬蓬裙的造型,如同在卡芙妮的睡衣之外又给她套上了一件造型正式的外套。   卡芙妮的面容稍微有些发红。   她整了一下衣服,发出极轻的声音:“我必须承认,我其实……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就在第二次再度见到你的时候。   “但我知道,那样的话我会吓到你。也会显得我如恶魔一般,有着不恰当的侵略性。或许我会被你家人讨厌。所以我一直忍耐着,苦闷着……直到之后见到玛利亚殿下时。   “我从未有一刻比那时更清晰的意识到,假如我要与你结婚、就必须成为能够配得上你的人,而且不能拖你的后腿。   “我希望能够和你过一辈子——而不仅仅只是你的信徒、宠物、助手。你是未来的救世主,我的力量在你面前是那样的薄弱……我也希望有什么事,是你会为此而困扰、但我能够帮到你的。”   卡芙妮认真的说道:“那就是政治。   “安南,我知道你非常忙碌,为此甚至要舍弃自己作为大公的职责。那么你肯定是在忙于比统治更为重要的事——关于击败可怕的敌人、拯救世界这件事。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学习,锻炼着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我就是希望能够为你而分忧……我希望能够继续提升自我,提升到我能够拍着胸脯、坦然而自信的对你说‘这些事全部都交给我,我能帮你处理好’的程度。   “但我如今还没有成长到那种程度……你就来向我告白了。”   “……那么,你是要再发育一会吗?”   安南本能的吐槽道。   但他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他顿时苦着一张脸,想要解释些什么。   卡芙妮却是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   “我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她非常确信的答到:“虽然还没有发展到足够恰当的时机,让我来‘迎娶’你……但如果这是告白的话,那我就会接受。   “……而且,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这么毫无预兆,就要翻到我的卧室、在大半夜向我告白的人。”   卡芙妮有些忧虑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吗?”   安南闻言,沉默了一瞬。   至此为止、所作所为都随性而为,秉承着“自我之善”的安南,他从未有一刻,意识到“一个理性而正确的决定”会多么的难以说出口。   “的确如此……”   他干巴巴的答到:“我必须前往未来了。   “如果我胜利归来,那么我就会完成升华、不再能够诞生子嗣;如果我失败的话……我会就此消失不见。说不定在某个时刻,你会捡到属于我的一份碎片的,或者连那都不会。直至你死亡为止,这个世界都会安然无恙……除了我将不再归来。   “然后在某个遥远的未来——蠕虫将必然性的吞噬这个世界的一切。但好消息是,那肯定会在你死去以后……是在一百多年后的未来。”   “那是坏消息。”   卡芙妮轻声呢喃着:“那意味着我必须痛苦而孤独的活着。   “那还不如就此死去。”   “但就算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何时回来。”   安南偏开了自己的目光。   “我会等你。”   卡芙妮毫不犹豫的答到:“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直至我变成个老太婆,埋进土里,只要没有人给我足够可信的证据、我也绝不会相信你输了、死了。   “我会一直等你。等着你的凯旋——我绝不会因此而绝望。”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道:“那么,你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月。”   安南给出一个非常确定的时间。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另一个问题在于……你现在、我们现在都还太年轻了。我的确可以给你一个婚礼。但我们都才只有十五岁,就算在诺亚你也还没有成年……这将是不被祝福的子嗣。”   “——没关系。”   卡芙妮却是毫不犹豫的答道:“我早有准备……从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了。到现在为止,已经准备了一整年。”   她说着,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卡芙妮哒哒哒的赤着脚,跑到自己卧室角落、一个通过仪式重重加密的保险柜旁,并将它打开。   这是卡芙妮这个房间中,防护最为严密的“宝库”。经过极高层次的仪式加密,就连安南也不能轻易看穿它里面藏了什么。   但随着卡芙妮以复杂的流程将其打开,她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两个盛满鲜血的金杯。   “我最开始,就打定主意……”   卡芙妮小声说道:“如果你爱上了别人,决定与别人结婚。那么至少要偷走你的两滴血。我是女王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们养大。   “我对你的爱……非常贪婪。虽然我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就算你爱上了别人,我也要成为你的情人,因为我贪婪到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手、更不会甘心把你囫囵让出去;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给你生下孩子,因为我贪婪到了想要独自拥有你、绝不分给任何人。   “但是我什么都想要……就算不想给那样的坏安南生下孩子,可我还是想要拥有和你的孩子。很坏吧……那样善变而古怪的我。”   卡芙妮小声说道。   她将和自己的手相比,大上好几圈的金杯高高举起、乖巧的展示给愣住的安南。   “……我想要两个孩子。”   卡芙妮有些心虚、又理直气壮的说道:“所以我准备了两个金杯。”   ——毫无疑问。   这正是每次和卡芙妮见面时,她的面色总是苍白到如同人偶一般的理由。   因为之前诅咒的强烈侵蚀,损坏了卡芙妮的身体,这让她至今还没有来初潮,不具有怀孕的能力。但她每个月都会割开自己的手腕,准备大量的血,虔心对持杯女祈祷、精心准备着仪式。   卡芙妮有些唏嘘的说道:“我刚刚还想,它们或许是用不上了……没想到,如今它们正好派上了用场。从我开始制造它们开始,这两个杯子到现在也已经能够使用了。   “这一切就是命运。而命运乃天车之辙——”   卡芙妮坚定不移的答道:“所以我相信,天车绝不会败。   “我愿意相信这赐福于我的命运。它将你带到我面前,又将你予以我……因此,我绝不会背叛这份命运。   “——无论要等待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第1239章 卡芙妮的清算   安南的行事风格,哪怕称不上是雷厉风行,但起码也与“拖泥带水”一词是绝扯不上关系的。   在确定与卡芙妮的关系后,安南先是在诺亚逗留了几天。   一方面是要确认持杯女的仪式正常运行,另一个是……哪怕以安南那种程度的自由,也觉得自己这时直接离开卡芙妮回家有些不太好。   不过安南在诺亚的存在,并没有隐瞒任何人。   于是第二天,三眼乌鸦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当天,老乌鸦就邀请了安南大公,前往乌鸦家赴宴。其他的贵族们,还是通过这件事得知安南来了诺亚。   乌鸦家准备邀请客人,这样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因为贵族家中的仆人们,其实也是有属于自己的社交圈的。   他们会互相交流情报、划定圈子。   一些贵族之间的邀请、调查、监视、问询等行动,也正是依托于这个圈子。   实际上,很多贵族家中也不会养太多闲人。   这些能够担任代理人的大贵族们,都是银爵教会的信徒。他们每年的奉纳给教会的资金,加上他们名下产业缴的税款,都算是银爵教会的“高级信徒”。   也正因如此,他都会在的继承人阶段接受过来自教会的一些系统化的学习。能够在继承战争中最终胜出的,至少不会是愚笨之徒。   他们知道,假如让一部分的仆人变得异常清闲,只有在特殊时刻才会用到的话,那么其他的仆人们也会为此而感到不平等。在他们怠惰惯了的情况下,如果真的遇到了需要“储备资源”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多半也很难做好。   于是,与联合王国那边不同,诺亚这边的贵族都只会用数量很少、足够日常维护的仆人。   每当有人想要离职时,必须先开始招新人、等培训完毕、工作交接完毕后,才会批准辞职、给予一大笔基于工作年限的遣散金。   而宴会这种工作,显然不算是“日常维护”的范畴。每当有贵族准备举行宴会的时候,他们会找与自己关系亲近的,能够信任的其他贵族中租借、抽调一部分的仆人,用于完成宴会。   他们为此会给予仆人一笔比平时工作更丰厚几倍的日薪补贴,并且要给予租借仆人的贵族们一些小礼物,以示关系友好。   而这笔钱,可比多雇佣两三倍的仆人在家中要少的多了。甚至连零头可能都不到。   他们当然不缺那笔钱,但他们更不希望在浪费钱的同时,还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同时,仆人的工作,基本都在自己能够处理的处理范围内。不会太闲也不会太忙,这也有助于维护他们的工作态度。   这些仆人作为帮佣的同时,也是他们的主人派出来打听消息的探子。   当然,并非是窃取机密文件、窃听重要情报之类有关特工的工作。   而是通过观察一些设施的维护情况、主人举办这宴会是准备邀请什么人,再看看家族继承人是否在宴会时回家、他们在宴会上都说了什么话、继承人之间是否有矛盾、他们是否可能隐藏着什么家庭矛盾……   这些细节加在一起,是可以分析出很重要的情报的。   因此,必须要派出最机灵、记性最好、最优秀的仆人。才能拿到最新鲜热乎的一手消息。   而这些闲杂事务显然不能麻烦那些大贵族,因此都是各个家族的管家雨女仆长帮忙打理的。   再加上诺亚的代理人制度,从某个角度来说……在王都,一位伯爵家管家和女仆长的实际权力与影响力,毫无疑问要比一些地方的镇长、领主都要大的多。   这种程度的情报,也是会公开给他们的“盟友”的。   但问题在于……如今的诺亚没有明显的、割裂的派系。至少在王都内、在“代理人”这个级别是没有的。   所以他们的盟友,肯定也会有其他的盟友。   原始消息只有先后快慢,最终肯定会传遍所有人的。   ——至于各家从这个消息中分析出什么情报,那就要看各家族的仆人素质、以及他们家族的顾问,对这情报的分析处理了。   以前诺亚的势力割裂,是因为夺嫡之战的纷争——或者更清晰的说,是因为腓力王子的搞事,强行分裂了这个国家。而如今,随着长公主自愿退出核心势力圈,其他继承人全部死亡,诺亚的旧派系也就不复存在了。   讽刺的是,在一年前还在激烈争斗、打得鲜血淋漓的贵族们,如今却能笑呵呵的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聊着一些家长里短。   也正因如此,诺亚的所有贵族,都在得知了安南大公准备前往乌鸦家做客的同时、得知了他们的那位小女王也要一起跟着去。   其他贵族倒是觉得这相当正常——毕竟情报部门和特务部门的最高控制者,直接邀请他国最高领导人前往自家赴宴。   在没有人就可以监视乌鸦家的情况下,女王亲自去监视也是很正常的。   最开始,他们的确怀疑这位女王是凛冬大公的傀儡。   但他们很快就“逐渐”知道,这位大公都做了什么大事。   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神明了。   从地位上来说,甚至是能够和十二正神比拟的级别。到了这个程度,安南就已经不再是“一位邻国的最高领导者”这么简单了……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胆敢敌视一位真正的神明。   哪怕是伪神、甚至邪神,都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更不用说地位起码是从神以上的安南了。   如果能舔上安南,他们宁可直接舍弃权力、举族搬迁到凛冬也无所谓!   他们甚至反而希望他们的小女王,能够和安南的关系再好一些。   但是,卡芙妮的所作所为,却反而让他们担心她到底要做什么。   倒不是她对政务的处理有什么问题……   客观来说,卡芙妮对政务的处理简直堪称完美。若非所有人都知道,卡芙妮是真正的“独断暴君”,恐怕贵族们会以为卡芙妮有一个超过三十人的顶级智囊团。   她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过铁血、也太过狠心了。   她一点也不像是一位十五岁的天真女孩。在其他的贵族女孩们,还在讨论着宠物、饰品,讨论着优雅可靠的男青年与飒然的女士们的时候……   卡芙妮陛下却露出温柔到甚至有些害羞的笑容,轻声细语、慢条斯理的说着把子爵甚至伯爵全家拖出去吊死之类的话。   贪污的主教,逾权的贵族,以及他们手底下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卡芙妮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清算。主动投案的,以及愿意作为证人检举他人的则可以从轻发判,试图毁灭证据抵死不认的罪加三等。   卡芙妮面对求饶和求情毫不动摇,面对贵族们给予自己的天价贿赂连一眼都不看;面对刺杀的威胁,她只是把刺客拧成一条破抹布后把人挂在挂在外面。   因为这极暴力而直接的策略,诺亚的很多顽疾反而被卡芙妮轻松铲除。虽然也伤了一些元气,但毫无疑问除掉了不少病根。这也让卡芙妮女王在底层官员与民众那边的声望抵达了一个顶点。   ——假如卡芙妮是傀儡,她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也不可能被允许做出这种事。   而发出检举、提供证据的正是乌鸦家。   他们家被破例提拔为公爵,作为女王无处不在的眼睛、停在王冠之上的乌鸦、开始为过去的事逐一发起清算——   人们这才回忆起来……乌鸦的叫声,正是报丧的声响。   老乌鸦的糊涂,装了足足三十年。   如今人们才知道,他哪里是老糊涂——他把所有的事都在看在眼里,全部都记了下来,只是从来都不说。   对于这样一位堪称老妖怪的家伙,女王哪怕和他是同一个阵营,对他多有提防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这些贵族们,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甚至还低估了这老乌鸦的精明和睿智。   老乌鸦在见到安南大公和卡芙妮陛下的时候,笑呵呵的对他们开始道喜。   紧接着,他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极苍老的声音、轻飘飘的对安南大公询问道:   “您打算什么时候,与我们陛下成婚?”   这堪称僭越的话,几乎吓傻了在场所有人。   但没想到,安南却是非常正经的回应道:“今年的十二月一号……在老祖母的圣日时,我会迎娶卡芙妮。   “在那时,我还会宣布一个大消息。” 第1240章 起哄的众人及众神   安南与卡芙妮女王将要结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诺亚——而不限于贵族。   对于相对缺少娱乐的诺亚人来说,哪怕是某位贵族大小姐和枢机主教成了或是分了这样的八卦消息,都能兴致勃勃的反复聊上好几天。更不用说“女王要结婚”这样的劲爆消息了。   尤其这位女王,还是出了名的“恶魔”。   在贵族阶级臭名昭著,在平民眼中正气凛然——与此同时,她还是一位有着倾国倾城的魔性魅力的年幼少女。   她的结婚对象,是异国的君主、同时还是行走于世的新神。   他是冷血女士的直系子嗣,据说还是银爵士的宠儿、曜先生的兄弟,美貌更胜过纸姬……   直到这时,消息闭塞的诺亚民众,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居然还有这种强者存在。   后来随着消息进一步流传,人们才知道……原来安南就是那位传言“架空卡芙妮”的流言中的那个“外国人”。   这是当年卡芙妮上位最大的阻力。   当时很多人都说,卡芙妮过于年幼、被外国的大贵族控制,目的是通过卡芙妮间接影响诺亚,最终控制诺亚王国。   因为卡芙妮以如此轻的年纪,就敢于隔代争夺王权、甚至还能不落下风。这就很难让平庸之人理解。   他们只能从“合理”的角度出发,认为卡芙妮只是某个势力推举出来的傀儡。这其实也没办法……正常人谁会认为,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够治理好一个国家?   过家家都未必能玩好吧。   但如今,卡芙妮已经确实的给诺亚带来了真实无比的变化。   民众的生活有了肉眼可见的好转,那些因为“回报率”过低、但确实有用的基础设施的建设,纷纷再度提上日程。   那些个人能力强、品德高尚,却因为利益问题而被刻意压制的各级官员,得到了火速升迁;随着一些幕后贵族的倒台,他们前台用于背锅的代理人,也随之被一并处罚。   卡芙妮还会前往各地举行演讲,宣讲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并对人们的疑问给予耐心的解答。她的言语睿智、逻辑清晰、面对各种刁钻的问题,能够给予让人忍不住叫好、能被普通人理解的简单比喻来解答……   人们的的确确意识到,这是一位难得的年幼贤君。   而安南即将升华成神,这样的消息也被一并流传出去——任谁都知道,神明是不能干涉凡政的。这其实等于是将整个凛冬都交给卡芙妮陛下来打理……哪会有人扶植傀儡到扶植到自己倾家荡产的?   他们的切身体验,确实的给了他们这样的情报。   而当人们意识到,自己吃不了亏、甚至能得利的时候。   原本还被轻易带着节奏来反对卡芙妮的他们,却又立刻就能理智的进行各种分析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银爵教会开始在暗中出力。   他们宣传了卡芙妮和安南的第一次见面——并在雅翁派来的主教支援下,对事实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化加工。   在故事中,安南和卡芙妮属于是一见钟情的青梅竹马。而且聪明睿智又正义,早在八岁的年纪就识破了一次“针对老国王的刺杀行动”,竭尽全力保护了诺亚王国与凛冬公国的建交……同时也保护了他们之间那脆弱的纽带。   当他们再度相见的时候,就发誓不再离开对方。并且努力成为了诺亚女王与凛冬大公——一方成为神明、而另外一方则将成为对方的教宗,在两国之间缔结坚实可靠的永世和平条约。   这流淌着神血、强大而可靠的大公之子,与病弱但睿智的公主之间的童话故事……虽然在细节上微妙的产生了些许偏斜,但竟有一大半都是真话——这才是最令人震惊的。   这一不知道被谁现编的离谱故事,同样不知道被谁火速改编成歌剧。直接就被一流的剧团开始世界范围内的巡演,熟练到就仿佛他们早就排练过一样。   紧接着,联合王国那边又传来了几首以安南与卡芙妮的故事为主角的情歌。简单易学又好听,甚至还很时髦——而且这还是联合王国的那位新王亲自写的,这更是作为一个噱头加强了宣传效果。   联合王国的那些居民们,也开始叙述安南大公的强大、睿智与正义。这些描述伴随着歌曲一并传唱着,在真相逐渐变得离谱的同时、也走进了千家万户。   诺亚这边的转化商店也开始贩卖一些华丽的烟花,能够在点燃之后,在天空中映出与安南与卡芙妮相关的图案……这显然不是普通的转化巫师能够做出来的,但似乎也没有哪位大佬跳出来宣称“对此事负责”。   ……只是一瞬间,似乎全世界都在起哄。   从地上到地下,从极北到极南……消息流传起来的效率快到惊人。在十二月一号到来之前,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借着这个机会,几乎所有人也都知晓了安南即将升华成神。   既然正神教会没有辟谣,甚至为此推波助澜……人们也就对这位新神的地位心领神会。   在这个极度缺少新神的时代,亲眼见证、甚至亲身经历一位神明的升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简直是最好的乐子。   而在人们对此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的时候。   安南却与萨尔瓦托雷,在黑塔讨论着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知名度还是不够。”   萨尔瓦托雷思索着:“教国那边传播的太慢了……你之前没去过,毕竟还是有些影响。”   “对他们来说,我的确不重要。若不是曜先生的教会在帮忙宣传,我估计知道这个、关心这个的会更少。”   安南理性的答到:“不过联合王国和地下那边的进度都还可以。”   “也不必太担心……按照这样的进度,在你婚礼那天之前的一两天、这传播知名度的大仪式应该也是可以完成的。”   萨尔瓦托雷嘱咐道:“你该去找恩底弥翁,索要最后的源码了。”   “我知道,”安南点了点头,“联合王国和教国那边,我都已经沟通完了,在我的婚礼上会赞同五国合并。地下那边有灰匠扮演的灰教授帮衬,他们只要不反对那就等于是自动成功——而且以地下人的胆量来说,他们不敢单独反对的。一定要寻求到其他人的多数意见,才敢去做。   “——只要在法统上将破碎的五国再度合一,就可以联合十二正神的秩序之力,重启统一大结界了。”   随着大结界的修复,全世界的很多悲剧将会就此终结。   ——这将是予以全体“宾客”,最好的赠礼。 第1241章 卡芙妮   “说起来,如果你使用‘杯中儿’仪式,但却没有在里面加入自己的遗传物质……”   安南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那样的话,孩子应该会和我完全一样吧。毕竟在仪式上,这算是持杯女和我的孩子。”   “没问题的,安南。我对这个仪式进行了优化。”   卡芙妮轻声答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那杯中的孩子,的确就是你和我的孩子。”   “这样啊……那就好。”   安南轻声道。   无需睡眠的他,如今都感到有些困倦。   他们两人都穿着睡衣——卡芙妮是有着茶褐色的明黄色毛绒睡衣,而安南则是如同衬衫般单调的浅蓝色丝绸睡衣。   两个人就仿佛身处不同的季节、不同的纬度一般。   安南正在卡芙妮身后抱着她,如同抱着温暖的毛绒熊、或者个子很大的狗狗一样。   恶魔之血带来的温度,让卡芙妮变得异常温暖……正好和安南身上的寒气中和。如果安南是普通人的话,就算卡芙妮极力收敛、恐怕安南也会被烤到口干舌燥。   而如今,安南已经失去了冬之心。   他的血液不再那么冰冷。   不久之前的安南,血液就如同真正的霜鳞之龙一般,滴落在地上就能溅起寒气、让房间内的窗户瞬间结霜——作为黄金阶的“亚神”,他从种族上就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了。   光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触到安南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可能会被瞬间冻伤。   但现在的话……   更换了心脏,安南如今大约是“心脏”的位置中,涌出、泵到全身的,是无限的光。   虽然皮肤还有些冰凉,但已经是有些体寒的普通人这种程度了。   安南那被卡芙妮握住、藏在她的衣服之下,被卡芙妮按在小腹之前的双手,已经被卡芙妮身上的温度暖到了温热的程度。   而如今的安南,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从背后抱着卡芙妮。   他安静、平稳的呼吸着卡芙妮柔顺的黑发散发着的清香,感受着卡芙妮胸口有节奏的起伏,感受到了一种什么都不需要思考般的宁静与安心。   这让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努力着的安南,终于能够停下来,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就如同卡芙妮昔日的愿望一般。   她心知自己无法在安南擅长的领域上帮到安南……但至少她可以减少其他的方向上安南遇到的麻烦,替安南分担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比如说对政务的处理、又比如说人际关系的维护,以及在安南意识到疲劳之前,让他就这样什么都不想、抱着自己感受平静。   ——当自己的所爱之人,是能够拯救世界的勇者之时。   哪怕不能与他并肩作战,但起码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分心、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在这个基础上,她也要让自己强大到能够让安南放心战斗,而无需担心在后方的自己被绑架、被掠走、被刺杀。   卡芙妮做到这些事之后,意识到自己还有余力。   她就开始试着分担安南的其他压力。   对于安南来说,凛冬大公的身份其实是一种压力——除非是昏庸无能、没有责任心的人,否则越是上位者、承受着的各种压力和工作强度也会越大。而最上位的人,压力也是最大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不仅要自己解决所有问题,还要帮下面的人处理各种无法完成而送到这里的问题。   对于凡人统治者来说,这是足矣消磨他们一生精力的“事业”。除此之外,就很难再关心别的东西并得到成就了。   但那些统治者,无非也就是喜欢绘画、写诗、做些手工活而已。   安南的“副业”,却是比大公之职责更重要的“救世”!   ——然而,如果把大公的身份丢到德米特利身上,也会出现新的问题。   因为安南的这位大哥,根本没有那么强的能力统治一个公国。   “——他是优秀的将军、大臣、顾问,但唯独不是统帅、不是君主。这就是伊凡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他继承大公之位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想的太多、忌惮的东西太多、想保护的东西太多。”   这是安南之前对卡芙妮聊过的话题:   “德米特利缺少足够的魄力,又有过分强烈的责任感……这让他难以在拥有十足胜算之前发起试探性的冲锋、也会让他不愿舍弃任何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这种执着不能算是坏事。但问题在于,他不希望舍弃的同时、却又给不出一个能够皆大欢喜的方案。只是固执着死撑,竭尽全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努力的修修补补、维系着一切。”   如同被才能诅咒着的某人一样。   德米特利的问题,也正是因为“才能不足”。   如果从来就没有伊凡,没有玛利亚,没有安南。   那么他倒是不会如此纠结。因为他可以确信,他面对的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正解。   然而他身边拥有卓著才能的人,实在太多了。作为大哥、长兄,生在这个除了自己都是天才的家庭之中,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这让德米特利天天眉头紧皱,经常喝酒缓解压力。   如果不是十指在用仪式养护德米特利的身体,他早就要演化到天天胃疼的程度了。   为了能够让安南放心,卡芙妮从两个月前就开始接触凛冬各方面的情报。   ——具体的情报源,是玛利亚给出的。   她原本只是想刁难一下卡芙妮,给这位异国他乡的年轻女王一个下马威……让卡芙妮意识到,面对不同的人群、不同的环境,必须采取不同的措施。让她“解脱安南”的计划没有那么想当然。   但是她没想到,卡芙妮居然真的在认真研究。   她翻越了大量书籍进行学习,不断向玛利亚寄信请教一些问题、每天都要写八页以上的报告,用于尝试解释和解决凛冬公国面对的一些问题,把它们都及时寄给玛利亚——而还这是她在处理好诺亚这边的问题的基础之上的。   她虽然没有安南那么逆天的才能,但她在有着才能的同时、愿意以最残酷的手段锤炼自己,来压榨出最后一丝“才能”的精华。   这也是玛利亚突然认可了卡芙妮的原因。   她认可了这个女孩的努力与认真。   玛利亚清楚,那份执着正是来自于“爱”。   “你知道吗,安南……”   卡芙妮轻巧的转过身来,轻盈的身体让她滑的像是鱼、胸前敞开的睡衣也让她的翻身没有别到安南的手。   她反手抱住安南,将脸埋在安南胸中。   用自己的脸,抵在安南那已经不再呼吸、不再起伏,只是一明一暗闪烁着的胸口上。   “你知道……”   她轻声说道:“卡芙妮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用巨人语来说,是‘手指穿过恋人头发’时的感觉。他们将那种感觉形容为……。”   安南的“智慧”要素,给予了他答案。   他口中说着,那依然还挂在卡芙妮衣服中的双手、便一路顺势向上。最终从卡芙妮的领口探出,拂过她洁白的后颈、洁白如玉的十指全数没入到漆黑如墨的发丝之中。   而安南的拇指则捏住卡芙妮的耳垂、用这种方式捧起卡芙妮的头。   “——卡芙妮。”   安南答道。   卡芙妮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鲜红色的眸子,明亮如星辰。   亦或是说,映出了眼前的星辰。窗外的星辰。 第1242章 安南的分析   当安南重新回到凛冬公国时,十一月已经过半了。   这次,卡芙妮也跟着安南一并来到了凛冬公国。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离开诺亚。   卡芙妮毕竟不像是安南——安南旅行的时候,可以放心的将大公的权力直接丢给德米特利。然而卡芙妮却做不到这种事。   因为她完全没有可以信任的兄弟姐妹。   虽然凛冬一族的心被冰雪冻结,自生来便不懂得爱为何物。但也正因如此……他们非常珍惜身边的人。   因为他们虽然无法因为“得到”而快乐,却会因为“失去”而悲伤。   ——在没有快乐的记忆作为缓冲与保护时,一丝一毫的悲伤都是那样令人无法承受。   再加上凛冬的气候、冬之心的诅咒,新生儿存活的概率也不大。   正因如此……甚至在“贵族”而非是“统治者”的领域中,凛冬家族也是兄弟姐妹之间关系最好的,没有之一。   他们能够放心的将子嗣、权力、最大的秘密都托付给对方……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并非是永久的别离;也始终有一位真正的“大家长”虽然不言不语,但也在始终注视着一切。   但是,卡芙妮从未感受过那种爱。她根本不敢将权柄交于她的姑姑长公主之手……因为权力真的是可以腐蚀一个人的。   哪怕原本长公主已经决定不再与她争斗,可她只要习惯了这权力握在手中的感觉,未必不会产生点什么新的想法。   而卡芙妮的父亲,也是完全不靠谱的。   他虽然的确是个好人……但他的能力,甚至都比不上德米特利。   德米特利起码还有不断折磨着他自己的责任心,让他得以专心完成诸多事业。   但那位大叔,虽然出生于王室,但他的权力欲真的非常淡泊……甚至淡到了离谱的程度。   淡泊到,他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权力在手的女王,他也完全没有索要任何官职、也没有吃喝玩乐肆意挥霍,只是天天待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偶尔出去陪着熟识的几位主教蹭顿饭。   以诺亚贵族的标准来说,他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是节俭。   他的确有养猎犬,但也只是两条,而且品种还不算是非常优秀的类型;他也的确有属于自己的葡萄酒庄园和猎场,但他已经两年都没有去过了,主要是懒得动;他的长相瘦弱、食量很小,吃的东西也是以素食为主,甚至一天都不一定有一顿肉。   他甚至就连贵族之间的宴会,都是能推则推。   因为他的欲望寡淡是全方面的……他不仅仅是权力欲寡淡,而是整个人就像得道高僧一样,非常的佛系。   这应该是因为他之前的记忆被人反复涂写、切割,灵智体深处的欲望之火已经被摧残到近乎熄灭。   虽然他的父亲与女儿都是国王,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极高贵之人……但他却像是一个麻木的社畜一样失去了动力。卡芙妮的确相信,他不会贪恋权力……但他行事过于随意,胡乱许的诺、肯定会给卡芙妮造成许多麻烦。   于是最后,卡芙妮将权力暂时交给了谁都想不到的人选……   ——就是那位老乌鸦。   直到这时,诺亚贵族们才终于意识到……乌鸦家与这位恶魔女王之前的关系到底有多么亲密。她信任乌鸦,甚至更胜过信任自己的父亲!   这一举动反而变成了一种威慑。   乌鸦家手中攥着太多太多的黑料,但这些黑料不一定有用。   因为统治者不见得愿意听从……或者说,不愿意完全相信这些完全控制了情报部门之人的意见。   因为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情报源来控制君主的行为——除掉他们希望除掉的人,救下他们希望救下的人,打压他们希望打压的人。   也正因如此,很多君主对于这些存在是非常忌惮的。   哪怕相信对方是忠诚的,但也不会完全信任……甚至会专门设立部门、培养人手,来监视、扼制对方的权限。   而这样的举动,同时也会大幅拖累对方的行动效率。   但如今卡芙妮却用最终的手段,表明了自己对乌鸦家的信任程度。   在卡芙妮离开诺亚后,乌鸦家也并没有妄自行使王权,而是忠诚且沉默的守护着。   在这双重的默契之下,诺亚一直没有完全臣服的上层贵族,反而因此而选择了真心实意的归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和能力了。   “这算是好运吗?”   玛利亚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头。   “这其实也是跟安南学的。”   卡芙妮笑眯眯的答到:“我发现,有些时候他们并非是一定要与我对抗。只是我无法真正展示出能够震慑他们的力量——他们会认为我所展示的,仅仅只是扮演出的东西。这算是一种推己及人。”   “的确是这样的。”   安南用着和玛利亚相当同步的姿势,双手抱胸自信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就要做出大胆的举动——展示出自己最为脆弱、最不设防的地方。   “当他们意识到,或者尝试过……哪怕是我最脆弱的地方,也不是他们能够撼动之时,他们就认清了现实、自然而然的会选择臣服了。   “而宽恕这种‘试探’,正是属于王者的气量。   “因为我原本就不惧怕他们,更不需要通过严厉惩戒的手段来警告其他人——这一举动,在他们意识到我的强大之前,只会认为是软弱之举。   “但如果他们意识到,我的强度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那么这种姿态,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凛冬家的餐桌上,安南与卡芙妮坐在老祖母面前。   这也算是凛冬家少有的团圆饭了——主要缺的就是一直沉睡不醒的老祖母。   “——说起来,我之前其实就有一个疑问。”   老祖母有些好奇的发问:“安南……你为什么会被好运小姐选中?你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就学习过如何成为一名君主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安南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的确知道,我的才能超乎常人……但我其实并不知道,我究竟与常人有多少不同。   “之前有人说,我这与凡人完全截然不同、这是根本不需要的慎重——我只能说,他的说法并不全面。   “在加入到公司,接触到好运小姐在我们那个世界的分身之前,我的确认为我算是个天才。但我们公司里像我这样的,真的也不在少数……”   安南一边思索着、一边认真答道:“我虽然是主策划,但也只是我们那个项目组里的小领导。光是我所知道的、我接触到的,拥有超凡才能的人就有好几位……我的那位舍友也是其中之一。于是我也就不存在什么傲慢之心了。   “我甚至怀疑,好运小姐的那个分身创立这个公司、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把我们聚拢起来。他之前并不在乎我是否加班,大概是因为他其实不在乎我负责的‘产品’——或者说,我才是真正的‘产品’,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我的同事们,都有着卓著的各种才能。但我相信,最适合解决雾界的问题的,就是我没错了。如果换个人来,他一定不能做到我现在这样。”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属于“智慧”的微光:   “我认为……他们或许也在其他的地方,拯救着梦界之河上的其他世界,也说不定呢。” 第1243章 神明的本质(二合一)   “救世主们吗……”   老祖母咀嚼着这个词汇的分量。   她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这倒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   “是哪里没有想到?”   安南开了个玩笑:“我们的才能吗。”   “是诗寇蒂的仁慈。”   老祖母给了安南一个还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从任何角度来说,她的行为都实在算不上善良。   “她的性格变化莫测,随着她年龄的随机变动、每天都有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但哪怕是最为无害的幼女,也会作出类似‘兴致勃勃的将蝴蝶翅膀撕下’这种‘童真式残忍’的行为;哪怕变成老妇,她也只是心态变得平和了一些、举动变得保守了一些,然而这种追寻‘有趣’时永远兴致勃勃的态度,却总是让我无法信任。   “而且,当那面骰子骰到三以内和九十八以上的时候,她的姿态就会与真正的怪物无异。我无法相信她居然真的会拥有仁慈之心……以至于最后拯救世界的英雄,竟是她亲自招来的。”   听到老祖母对好运小姐这几乎溢出来的意见、和虽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的提防与敌意,安南咂了咂嘴,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为她辩解。。   老祖母所说的“诗寇蒂”,就是好运小姐的真名。   她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神秘的存在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本土的神……而是来自梦界的旅者,是货真价实的外神。无需这个世界赋予的真理之力,她就有着能够跨越世界、改变因果、扭转命运的伟力。   但比起安南印象中的那位热衷于欺骗、诱惑人类的恐怖外神……她倒是更接近于安南的那位好脾气的老板。虽然同样恶趣味,但她却没有那样纯粹的“恶”。   ——然而就算是这两个个体,内核也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安南现在知道,自己那位老板就是货真价实的邪神、是问都没问就将自己抛到这个世界来“永久外派”的暴君……但安南依然还认为,他是自己的朋友。   老板对一些特殊的、像是安南这样的“人才”,可以说是特别有耐心——当然,安南如今已经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当然,他的确不会搞什么毫无意义的团建活动,也不会拍脑袋乱改方案、更不会突然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需求。   对于不关心乱七八糟的事,只想好好工作的员工来说,他的确算是一位好老板。   ——但同时,他对于那些资质普通的“凡人”的阿谀奉承、最多也只是微笑无视,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凡人即使工作态度再认真,他也根本不会搭理、也不会夸奖,并且永远都不会得到升迁。   他宁可高层的职位空着,也不会将他们交给资质普通的、“没那么有趣”的人。   但他对安南,的确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老板经常给安南提出一些特殊而复杂的、但的确可以完成的需求,让安南来写一些策划案来锻炼他的能力。他会给安南提出一些非常刁钻的问题,其中包括宗教、哲学、文学、心理学等领域,并且在安南诚实的认输后,会推荐给他相应的书籍让安南来学习。   从这点来说,安南可以说是被老板亲手培养出来的。即使在他那些同样不凡的同事中,他也几乎是和老板关系关系最好的。   因为老板某种意义上,也是安南的“老师”。   老板还会经常请客。   他会分别带安南他们去惊人昂贵的餐厅,拉着他们聊一些奇奇怪怪的天——因为每次都是一对一,所以某位比较胆小的、长相“娇小可爱”的同事,头几次时还一脸担惊受怕的跟安南吐槽,认为他们老大这怕不是弯的……   但安南这边,倒是和老板聊的挺嗨。因为他们一般来说,谈的都是一些“如果你怎样怎样、面对什么什么,而你手头有什么什么,你会怎样怎样”的标准论坛式对话。   虽然听起来比较行测,但实际上因为太过异想天开、反而不像是某种“考验”,而像是朋友之间的闲扯淡。因而反倒是可以发自内心的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而且“他”比较善于启发人的思想。几乎每次安南都兴致勃勃说到口干舌燥、疯狂喝酒喝饮料……老板却几乎没开过几次口,每次只是轻描淡写的提出几个猜想,就能立刻丰富安南的思维、让他又有一肚子的新思路要说。   这捧哏水平可以说是于老师PLUS了。   “……比如说,我那位同样不怎么仁慈的老板,就曾经在我努力干饭的时候,提过一个异想天开的问题:   “假如存在一个邪神,他不能被人以任何形式认知,因为当人们认为他多强、他就会有多强,但如果有人认为他很弱、他就可以有意识的选择‘不接受’……也就是说,他可以选择性的将他人对自己的认知化为真实的力量——这种情况下,凡人如何才能击败、驱逐或者封印这位邪神?”   “这是……”   老祖母立刻就意识到了,安南说的是什么。   安南迎向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雾界的问题、可能只有我才能解决。”   “而且,这其实还是一个挺新鲜的问题。”   老祖母巨大的身体微微前倾,她补充道:“是在大结界崩塌、蠕虫逃逸之后,它才成为了难以对抗的世界之敌。”   也就是说,是在这之后的某个时期、好运小姐才向她存在于其他时空的分身,递交了这个“需求”。而安南老板接下了这个请求……在手下问了一圈之后,就把给出了最好答案的安南,丢过来拯救世界了。   “所以,我认为她是可以被信任的。至少现在,她甚至是可以被依靠的——”   安南严肃的说道:“无论如何,好运小姐也希望这个世界得以存续。所以她才会提交这个请求,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哪怕她是最为危险的正神,但至少她没有背叛‘命运’本身。”   “虽然我觉得,她只是觉得‘命运’的权柄、能够让她看到人世间所有巧合引发的喜剧和悲剧,会带给她源源不断的乐子……”   老祖母眉头紧皱:“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我相信你,安南。你是一个好孩子——和她不同。   “我理解,你的具体计划是‘无法对其他人说’的。但如果你有哪个环节需要我的帮忙,可以直接跟祖母讲。我不会问原因,而会直接帮你。”   老祖母如此许诺道。   闻言,安南和卡芙妮对视了一眼。   他答道:“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助。”   老祖母爽快的答道:“说吧。”   安南说道:“是这样的,您应该知道……我希望重建大结界。”   “我猜得出。这本就是必经之途。”   老祖母理所当然的说道:“并非是我们将世界划为五国。而是因为我们这些老东西互相之间有些矛盾,最好还是分开住。   “而凡人需要借助我们的存在形成的大结界来抵御灰雾天灾。但我们无法以个人之力,放出能够抵挡整个世界的灰雾——倒不是不能做到,而是抵抗灰雾的神力、就是一个神明最为本质的显现。”   “……我听银爵说,那是因为神明的力量不足——正神也不是无敌的。神明需要精灵的秩序火种技术,燃烧神力来支撑大结界。”   “你听他扯淡。”   老祖母毫不犹豫说道:“商人的话能信吗?   “他的话只能说‘是正确的’,但并非‘不是错误的’。以前我不会跟你说,但你也快要成神了……这种事你必须搞清楚。   “神明的力量,的确不是无限的,然而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变成无限的。事实就是,每一位正神,都可以开启笼罩全世界的大结界。因为我们存续的太久了,概念早已充斥于全世界。”   “……什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神’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老祖母看了一眼,轻声道:“它来自于真理,或者说……来自于世界。”   “但是,不是这个世界——不是雾界。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太过渺小。如果神明的力量,来自于这个世界所给予我们的力量,那么哪怕只有十二正神、我们每个人也都远远不足以毁灭一个世界。   “然而事实与之相反。这个世界中,能够轻而易举的毁灭一个世界的‘高端战力’,哪怕不算蠕虫、如今现存的也至少有十六位。而且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不需要成神也能够做到这种事。   “我们本身就拥有超凡之力……巨龙都是大地的血嗣,而塞壬则是黑夜的后代。你权杖中封印着的三只塞壬,其实力量比起雅翁也不逊色多少。   “但当我们通过天车升华之后,我们却得到了‘神力’。   “我们可以用自己的领域,也就是‘工作成绩’来借取来自上层位面——也就是‘光界’那真正无限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神力……足以用来创世、能够锚定一个世界概念的力量。   “这就像是拥有无限水源的海洋,随着神明领域的扩张、我们能够从中引出水的‘流量’就会增加。只要这些力量用完,可以无条件再次从中借取力量。   “当然,说是借,但其实也不用还。只是动用神力,必须拥有足够的理由……这神力必须、且只能用于自己所属的领域。”   “我懂了,”安南立刻反应了过来,“这的确不是借,是报销。”   “是的,报销——而神明其实是没有肉身的。我们如今的存在性,都是这种创世之力的虚造之物。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以‘概念’和‘能量’塑造出的,继承了原身的虚拟人格的魔像。”   老祖母努力用着她和安南能够同时理解的比喻。   但其实安南早在这之前就理解了神明的本质。   ——简单来说,进入光界之泉后,神明其实就进化成了一种“资讯体”。它其实等于一个非常巨大的“数据集合体”的实体化;而这个数据本身,就是构成了他们当前世界的一部分“底层代码”。   “正因如此,如果长时间、大量抽取光界的力量,就会发生两件事——首先就是那位神明的‘人格’,会被这无限的力量逐渐稀释冲淡。   “他本身并没有缩水、也没有磨损,但随着没有感情和人格的力量不断注入,他的‘存在规模’不断获得提升。就等于是在酒中注水,酒就会越来越淡……终有一日,它会变成再也尝不出酒味的清水。   “这种变化,几乎是永久的、且不可逆的。因为再把水倒出去、是无法将酒的浓度变回来的。只能将正神与从神杀死后,让他们从光界之泉重生、才能恢复人格。   “而另外一件事……就是随着这个‘大结界神’力量的不断膨胀、能够借取的‘神术’威力也会不断上涨。最终会导致,他的教会规模同步膨胀。   “在纪年法仪式的影响下,教会在人间的影响力、基本上就等同于神明本身对其他神明的影响力……因为只要这个神还存在一个教会、一位主教,其他神明就不可以攻击他。而这些教会之间的‘代理人战争’,神明是无法直接插手的。   “那么,如果有一位正神的教会,数量压倒性的多,那么十二正神之间的地位就会完全失衡。   “为了稳固超然的地位,他们就会自发的开始攻击其他教派,而神格化的神明、甚至可能不会阻止这件事。最终导致其他神明教会数量被逐渐削减。   “当然,这对于我们这些正神来说,影响不会太大。可那些从神、伪神们呢?   “每位神明都是世界的活柱、大家同样宝贵,我们并非是为了统治这个世界才升华的。我们是为了共同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维系它的存在,才聚集在一起的。   “千方百计的完成了升华,但最终却招揽不到追随者。无法稳固让自己存在的‘定义’,甚至可能导致概念的消亡……这种悲哀之举,甚至可以说是‘天车御手的第二次死亡’了。   “她曾说过,‘每一颗星辰的升起,都意味着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丰富、更加完整’。   “所以我们墨守成规,除非必要、尽量不使用神力来改造世界……并非是觉得神力的来源‘不够纯粹’、‘不够本真’,也不是因为‘它可能破坏世界的平衡’之类矫情的言语。   “只是为了防止其他神明,也开始无限索取神力来提高自己的存在规模。如果大量神明都开始这样做,我们也必须开始……而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古神的存在,终将压倒一切新神。   “但那并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我们的人格会逐渐变淡,变成没有人性、仅存神性的‘概念神’,只有一次‘死亡’才能从冰冷的思绪中解脱。但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跨越纪年法仪式的阻碍,击败一个完全展开形态的古神呢?   “到了那时,无数新神和他们守护的概念都会逐渐消亡。我们这些古老神明的教会,会压倒一切普通教会,神术的力量会膨胀到比任何仪式法术都更为强大——这个世界将会被凡间的教宗们统治。   “在那样的未来,终有一日……升华仪式本身就可能成为一种禁忌。作为实际统治者的教宗们,甚至可能通过扼杀‘概念’的手段,谋杀那些弱小的神明,整个世界的进步将会停滞,甚至可能倒退。   “与那样的未来相比,我们宁可让这个世界就这样支离破碎。哪怕依靠不那么强大的大结界来抵抗灰雾,人们分散而居……也比让一个、或者多个古神概念化的未来要好。”   老祖母宣告道:“这就是仅存在于神明中的默契。你所听到的一切‘神明做不到的事’,都是大家为了隐藏它、而放到外面的借口而已。”   “……那,腐夫呢?”   安南怔了一下,追问道:“为何就连他也……”   “因为他还不算神明。”   老祖母嘴角微微上扬:“他还不配。迈达斯倒是有这种能力,但他已经亲手舍弃了。   “你在击败腐夫和骸骨公时,所看到的【巨大魔神】,其实才是神明真正的本质。” 第1244章 安南的布局   这还是安南第一次,从最古老的那一批正神口中,得知了这个公开的秘密……   ——也就是“神明到底有多强”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接连接触了两个比较丢人的神明,甚至亲手击杀了其中一位,让安南感觉神明距离真理阶似乎也没有多远。   某种意义上,或许的确如此。   神明在不使用权能的时候,就只是相当于存活的比较久、拥有无限能量的真理阶超凡者。而就算他们使用权能,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就是比较方便的“管理这个世界”的程度。   但安南现在才知道——神明之所以看起来“不够强”,实际上是所有的神明都有所收敛。   他们是可以用正规手段变得更强的,就像是其他故事中的神明那样无所不能、高高在上……但那样也会让他们的人性被冲淡,变得同样像是那些故事中的神明般淡漠。   简单来说,就是神明互相约好了一起“反卷”。以此确保这个世界能够变得丰富多彩……如果真的有什么强力的外敌、或者近乎灭世的大灾难出现,那么神明们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抗住压力的。   而这个认知,反而让安南的心情变得稍微有些沉重了。   因为这意味着,安南可能还低估了蠕虫的力量。   那可是就连拥有着“无限之力”的众神都难以对抗的“大敌”……   “你问这个事,是想要重建大结界?”   老祖母询问道。   安南点了点头:“是的。”   随后,他将自己之前见到恩底弥翁时发生的事、所说的话对老祖母再度转述了一遍。   老祖母闻言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大结界的种子啊……”   “您是觉得不可能?”   “那倒不会。以奥瑟人的技术水平,在咒能时代研究出重建大结界时使用的‘种子’,是完全有可能的。更不用说,你是在咒窖发现的恩底弥翁。”   老祖母摇了摇头,反而看向了安南:“但我看你的意思……似乎不打算献祭恩底弥翁来重建大结界?   “你是对这‘将生未生’之子……你理论上的孩子产生了怜悯之情吗?”   “我说实话。”   安南深吸一口气:“要说怜悯,的确是有;不希望他尚未诞生就作为工具而死去的公义之心,同样也有。   “但我的思维更倾向于理性。我不会因为单纯对恩底弥翁抱有怜悯之心,就推迟大结界的重建、甚至选择更艰难的方式。”   最开始的恩底弥翁,在设计上就是作为牺牲品而诞生的。   按照正确的“使用方法”,他必须被献祭掉、大结界才能重新生成。   就好比有那么一个备份的“统一大结界”、就像是压缩文件般存在恩底弥翁体内,通过伟大级咒物解除恩底弥翁身上的封印层、并且使其大结界扩大化,才能重建这个大结界。   如果安南只是因为怜悯之心,就绕过了大概率能成功的“正确用法”,硬是去强行开发一个无法进行实验、也不知道成功率有多少的新用法……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没有理性可言的决策。   安南不可能仅因只在伦理上与自己有联系的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选择了更为“人道”的举动。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不相信他。”   安南说出了实话:“或者说,我不相信精灵皇帝和学者。假如恩底弥翁失败了,那么在他自我牺牲后、我们就真的不可能重建大结界了。   “那么是否成功,实际上就是赌一波、前人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安排好了所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不认为会有这么好的事等着我,也不认为这么大的问题、应该用这种儿戏的方式来解决。   “所以我打算把恩底弥翁救出来。对他体内的大结界进行分析、研究——如果昔日的精灵们能够做到这样的技术,我相信萨尔瓦托雷或许也能进行仿制。”   安南的言语中,充满了对他的友人萨尔瓦托雷的推崇。   他其实发自内心的认为,萨尔瓦托雷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和他一比,安南其实是假的天才——他实际上是作了弊。   因为安南从最开始,就知道很多萨尔瓦托雷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而不了解的知识。他还被进行了专业的培养和训练,针对性的学习了一些一般人不会掌握的知识。   他从起点处,就比萨尔瓦托雷领先了很久很久。如今萨尔瓦托雷能够仅凭自己的努力追过来,安南对他是非常钦佩的。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名为“安南”的天车,萨尔瓦托雷也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一样会成为塔之主、继承智慧圣火,一样会得到贤者之石的人工制造手段……甚至可能会借助其他的“镜子”而成神。   安南相信,如果萨尔瓦托雷能够得到所有的“研究资料”、并且得到了封印状态下的样品……   ——他未必不能开发出属于这个时代的,属于雅瑟兰人自己的统一大结界。   “我当时的考虑,在如今来看非常正确。”   安南补充道:“考虑到蠕虫能够从未来改变过去。我对这种太过遥远——甚至遥远到了没有记录也没有当事人的事,是根本不信任的。   “我几乎可以肯定,蠕虫一定在这上面动了手脚。毕竟大结界并非是和它无关的东西……它被这东西封印了如此之久,不可能不对此进行关注。”   “你说的有道理。”   老祖母思考过后,觉得安南的话的确没问题。   比起依靠昔日精灵帝国留下的后手,给予他伟大级咒物来激活这份力量、期待它能有什么正面作用……   将它作为一个活着的资料保存库,开启精灵们留下的诸多“样本库”来进行研究学习,最终开发出这个时代的、全新的大结界,才是更安全、更合理、更现代化的思路。   毕竟技术发展不能一直靠考古。   “所以,我的想法是,”安南严肃的说道,“我先确立法统,保证这个仪式的基石。再让卡芙妮他们,将我‘皇帝’的位置留着。等我离开这个时代后,你们再将已经发育成熟的恩底弥翁放出来……   “让恩底弥翁陪着萨尔瓦托雷进行研究、复刻精灵时代的技术——尽量让咒能技术,在不使用咒能的情况下完成。争取尽早开发出新世代的统一大结界。   “我作为名义上的帝皇,是不需要出面、也不需要有任何举动的。因为卡芙妮能以‘皇后’之名,帮我处理这些事务——我甚至都不需要出面,人们也会认为我一直存在。   “至于流言蜚语,则可以靠着冬之手与三眼乌鸦进行清理。没有证据的话,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确定‘皇帝并不存在’——尤其是在正神们都认为他存在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你要成为一个‘并不存在’的皇帝?”   老祖母迟疑了一下,确认了安南的思路。   安南补充道:“准确的说,是‘并不存在’的神皇——随时都可以变成真正神明的皇帝。   “——我希望的是,等我来到一百多年后的未来时,能够看到这样的局面:人们笃信神皇的存在,即使一百年中从未有凡人见过他;但所有有权面见神皇之人、以及高高在上的诸神,都确信神皇的确存在,并的确是世界之主。”   而这,就是安南用于对抗蠕虫的布局之一。 第1245章 婚礼来宾   安南与卡芙妮的婚礼最终在霜语省如期举行。   因为之前就有足够的宣传,在婚礼开始前一周、就有来自世界的贵客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但安南和卡芙妮都不喜欢太过混乱的场合,因此婚礼上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就规模上来说,甚至能算是很小。   哪怕算上工作人员和侍者、以及双方直系长辈,参加婚礼的人都不到三位数。   诺亚那边,除了卡芙妮的父亲之外……作为代表,还派来了安南熟悉的尤金·杰兰特。   也就是乌鸦家的次子,唐璜的二哥。那个长相普通、身姿挺拔,拥有近乎于魔性的“平凡感”的、乌鸦家未来的继承人。   “安南陛下。”   他走过来,对着安南恭敬的行了一礼。   安南温和的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尤金。”   “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做些惊人的大动作。在得知您和当时还是公主的卡芙妮陛下关系很好的时候,我其实脑中就想到过了这种可能性。”   尤金表情复杂:“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猜对了。   “我听说……您是打算将凛冬公国交予我们陛下?”   “管理权而已。”   安南轻笑道:“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很忙的。”   听到这话,尤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随后问道:“您是在忙于拯救世界吗?”   尤金刚说完,便立刻打笑着解释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在想……能够比统治一个国家更重要的,我只能想到‘成为英雄’、‘拯救一个世界’这些事了。”   说罢,他便向安南再度行了一礼、随后推开了。   安南意识到。   尤金这已经是在模糊间猜到了什么。   他使用这种开玩笑式的,以退为进的方式旁敲侧击,通过观察安南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   于是他乌鸦家的良好血统生效了——尤金立刻意识到,能够让安南和卡芙妮都如此重视的敌人,多半不是他能够触及到的。   于是他就立刻打了个哈哈,问也不问掉头就跑。   所谓明哲保身……   ——也罢。   有这样聪明的人辅佐,卡芙妮那边也就不用安南担心了。   至于联合王国那边——作为奥菲诗的使臣送上礼物的,正是亚瑟·灼牙。   奥菲诗所经历的九种地狱之一,淬炼了昔日那个天真而理想主义的诗人,让他成为了合格的王。   而连带着的,在奥菲诗终于变得成熟可靠后,亚瑟也终于放下了什么……因而变得比之前更加沉稳了。   他眼中那永不止息的愤怒、焦虑、傲慢之火,终于平息。如今的他,眼中不再流淌着灼目的液态金,而是如炭时般隐隐燃烧着、散发着微弱的火光。   但他身上的气场却变得更加凝练。   “我已打算终生追随赦罪师,为我过去的一生中犯下的所有过错赎罪。”   他对安南如此说道:“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打算成为塔之主。我依然会在暗中扶持奥菲诗,但我将不再作为贵族政治的中心。   “他已经成长了太多。就算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他也能够很好的控制丹尼索亚……那么我的帮助,对他来说就稍显多余。就让我远远的望着他,望着丹尼索亚吧。”   亚瑟放下了很多东西,就如同突然得到的高僧一般。   他看上去,比之前见到时气色也好了不少。   就如同一个总是在暴怒着、焦躁着、思考着,始终放不下的人,终于放下了这些如噩梦般就缠着他的诸事后一般。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他看上去就仿佛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不管是自己曾经背负着的苦难,对自己家族的敌意,对改变丹尼索亚政局的执着,以及他对塞利西亚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感情……在奥菲诗突然变强、远远拉开了他一大截之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永不平息的火焰遮掩了太多东西、烧毁了太多不应被他摧毁的事物。   那熊熊燃烧着的欲望,在逐渐自然平息后……却让他的灵魂变得更为璀璨、明亮。   就如同有烧的宝石一般。   当亚瑟真正想明白,自己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之后。或许他心中能够燃起全新的、更加纯净的欲望之火。那时的话,才或许能有更上一步的可能。   “都是好事。”   安南欣慰的点了点头。   在凛冬,参加婚礼的,除了安南的哥哥姐姐、以及老祖母之外……还有凛冬那两头巨龙。   除了剃刀岭上的“理发师”之外,另外一头巨龙安南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叫做“细雪”,人类形态是有着一对宁静的粉蓝色的眸子、白色的双马尾,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的少女。她似乎一直困到睁不开眼、说话也总是轻声细气的……就像是午睡还没睡够就被人拍醒的感觉一样。   地下都市派来的代表,就是安南熟悉的尼乌塞尔、以及奈菲尔塔利和雅各布。他们和安南关系很好,但是并不认识卡芙妮、因此也没有抓住安南就一顿聊,而是远远点头致意、对安南尊重的行礼过后,就做到了角落里。   但让安南有些意外的是,教国那边也派了代表来。   而是正是这一届至净厅的“教皇”,教国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曜先生的教宗……圣骸骨【诚实之颅】的持有者,“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   他看上去,只是一位平凡而低调的矮个子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多岁,比安南只高不到一头,有着一头蓬松而微卷、几乎挡住双眼的黑色头发,除却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看着就像是个穿着白袍的米津玄师。   他作为教皇,却连各教派所属的、最为华丽庄重的教宗长袍与权杖,以及当值教皇标志性的七重冕都没有穿戴。只是穿着象征着曜先生圣职者的金边白衣,就连主教和枢机主教特有的徽章都没有戴。   在场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认识他。   别说是安南和卡芙妮,就连德米特里、亚瑟甚至情报部门出身的尤金都不认识……   最终还是老祖母亲自出来迎接他,宾客们才略带震撼的知道,这原来就是那位在教宗之位上稳稳坐了一百多年、目前最为长寿的教宗与圣者——诚实圣者,又被人们戏称为“沉默圣者”的彼得教宗。   他大概已经有快一百八十岁了。   但看上去却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般……只是稍微有些自闭。   而在见到安南后,这位已经沉默了足足一百二十年的圣者、却突然开口道:   “陛下不必担心,此行必将凯旋。” 第1246章 沉默无言的守护者   那是非常平凡的声音。   既不沙哑,也不清脆……是和圣彼得给人的印象相符的,给人以沉稳感的声线。   但就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那言语就如同锋利的刀刃、疾驰的魔弹,射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并在他们尚未经历的“命运”之途上,刻下了一条深深的轨道。如果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力量影响,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落入到这条被改变的未来中。   各国的高管与政要、圣人与神明,以及和安南关系最好的那一批玩家——   而命运乃天车之辙。   作为天车之书的掌控者,安南清晰的感受到,所有听到圣彼得这句话的人,他们与自己之间的命运都多了一条线。   新凝结的命运之线互相链接,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   当然,这股力量并非是用来影响安南本身的命运。   ——就算是圣人的力量,也无法改变安南的“命运”。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安南在这个领域上具有绝对的压制力和优先级。   事实上,虽然圣彼得的这句话是对安南说的……但实际上,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的命运都被改变了。溢出的真理之力还将借此扩散出去,顺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直至改变整个世界。   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就瞬间扭转了整个世界的未来。   就算以圣者的标准来说,这股力量也未免太过强大了……   “……这就是您一百二十余年未曾说话的原因吗?”   安南的语气,下意识的变得恭敬了一些。   而这位“沉默无言之人”只是再度回归了沉默,一言不发的垂下双眼。   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衰老。   原本二十出头的样貌,眨眼之间就变得衰老了二三十岁,眼角生出清晰的鱼尾纹,脸上也浮现出了浅浅的法令纹。原本清澈的瞳孔也开始变得浑浊。   他也不表态、也不争论、也不解释,只是对安南微微点了点头,便沉默着退到了角落里坐下。就仿佛刚刚他说话的画面只是幻觉一般。   “你猜的没错,安南。”   让安南没有想到的是,回答他询问的、竟是站在一旁的老祖母。   她轻声感叹道:“这就是彼得沉默了整整一百二十年的原因。   “他是在积蓄自己的力量——将继续了一百二十年的‘诚实’之力、用于最关键的时刻。”   “‘诚实之颅’到底意味着什么?”   安南小声询问道。   他也知道这位“沉默无言之人”的经历。   从一百二十年前,彼得教宗获得圣骸骨时、他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百多年间,他未曾言语,未曾表态,未曾娱乐。他未曾在人前祈祷,也从不举行任何宗教活动。甚至就连节日和自己的生日,也从没有人见到他进行过任何庆祝。   “他倒也不是完全的‘无言者’,变成了纯粹的哑巴。”   老祖母解释道:“在至净厅中、以及博德的枢机会议上,他还是会表态的——比如说,当他的书记官总结完了会议内容、并询问他‘您是否同意’的时候,他总会简要的答出‘好’或者‘还不行’。   “他依然可以在聆听过后,表达自己对这件事采取的意见——不是如何看待这件事,而是他们应该怎么做。除此之外,他对一切事物都不会妄下定论。   “这正是因为诚实之颅中所蕴藏着的【诚实】之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扭转过去与未来。   “但是,‘诚实’是没有第二种选择的。哪怕有丝毫的虚假、丝毫的恶意,也称不上是诚实——所谓的【诚实】,在圣骸骨的要求下,就是他的行为必须是在忠于良善之心的前提下、真实表述自己的内心。   “他公布的圣契,就是【我绝不说不尽不实之言】。这也是那些愚民嘲笑他是‘沉默圣者’的原因……”   老祖母轻声说道:“但实际上,他所说的任何事、人们都只能认为是实话。   “因为对于他来说,所说出的所有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话】。即使是谎言也能成真……代价就是自己的灵魂。   “‘颅骨’是与眼睛、表情、舌头、牙齿、大脑都有关的部位。这个圣骸骨可以通过引燃他的灵魂为代价启动,持续消耗积存在他脑中的液态真理之力,改变过去的历史与未来的命运。只要不是‘摆在眼前的’现实,而是尚未被注意到的‘过去’与‘未来’,都可以如他所愿的成为真实。   “可以说,这是与‘第四史论’类似的能力。但第四史论是描述虚数的历史-第四史,而他则是可以直接进入第四史,来修改第一史的前段与后端。   “这看似是无所不能、可以修改一切的力量。如果积存的力量足够多,甚至可以用它来抹杀比较年轻的神明——神明可是存在于第二史的生物,哪怕利用时间悖论也无法抹杀。但【诚实之颅】却可以做到。   “这也是初代的诚实圣者,意识到自己决不能成神的原因。但诚实之颅也有一个巨大的限制——那是诚实圣者亲自施加的约束。那就是这一代的圣者,每次使用这个能力时,都不会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完成这次扭转、也不知道被自己扭转过后的过去未来是什么样的。   “如果成功扭转,人们根本无法意识到他说过谎。但如果他储存的真理与灵魂,不足以完成这次扭转,那么这次歪曲历史与未来的行为就会失败。   “但这个失败,不会让他立刻暴毙。而是让他扭转的这部分过去与未来发生无法自洽的错误。   “假如他说‘精灵帝国并不存在’,那么人们就再也无法挖出任何能够证明精灵帝国存在的证据,所有记得精灵帝国的人也都会忘记这件事。   “但假如人们通过逻辑手段,在不依靠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意识到这空白的历史中有什么错误……那么他的话就会变成被揭穿的谎言。不需要公开,只要有人清晰的意识到,他说的这句话是谎言、并且有证据,那么彼得就会因为违反圣契而死。   “同理,如果他积存的力量不足以完成这个谎言,那么还是会有一些人的记忆没法被抹消、有些记录和遗迹无法被抹除,这个谎言被人发现、揭穿的可能性就更大。他也就更容易因为违反圣契而死。”   ——当圣彼得获得【诚实之颅】的那一瞬。   彼得就意识到了这力量的恐怖之处。   他决不能随意使用这份力量,因为它会带来巨大的混乱。一个蹩脚的谎言必将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要么就撒一个无法被证伪的弥天大谎,要么就永远也不撒谎。   但彼得认为,用这力量来修改过去、比改变未来所需要付出的应该会更多。   那么,如果他要用这个力量做什么事,就是在关乎世界存亡的重要节点,抹除某个错误、或者导向某个未来。   哪怕他所积存的力量不足以完全的、彻底的完成这个谎言……但只要完成了一部分,也会有所缓解。   ——那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正因如此,他下定决心:如非必要,绝不使用圣骸骨。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保证自己的存续。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圣骸骨如果落入邪妄之人手中,世界会变成什么破破烂烂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只要这个圣骸骨不被人用来作恶、他就已经在守护这个世界了。   因此,即使被人们辱骂、嘲笑,彼得也从没有想过为自己而申辩。   他没想过为自己证明什么,更没有对此进行过任何解释……只有极少数的古老者,知道他背负着什么。   即使作为正神,老祖母也对圣彼得的毅力抱有敬意。   “沉默无言”并非只是说哑巴。这和武僧那种“沉默誓言”造成的结果不同。   呜呜丫丫、指手画脚,用什么暗号或是干脆写下文字,与开口说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想要真正保证自己“绝不说不尽不实之言”来储存这份因果律的力量,就要连任何“礼貌性”的寒暄、祝愿、怀念都不能有。   这意味着他要与人类社会完全隔绝。   为了这一刻、在这里说出这样一句话,彼得等了足足一百二十年。   整整一百二十年的孤寂。   并非是单纯的处于无人之处。   而是身居闹市之中,高居于议会之上……在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能接触他,他也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体会到一切的情况下,依然要选择没有任何理由、也永远无法解释的沉默。   他没有亲人,没有友人、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甚至没有能够承担这份使命的、可靠的继承者。   昔日老友的孙子都已经衰老、死亡。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再没有一点熟悉之处——   但他依然在守护着这个世界,即使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   即使永远也不会有人为他“翻案”……因为下一代的诚实圣者,依然会为此而守密。   这近乎无所不能的愿望机的能力,决不能被凡人知晓。   因为这世上,几乎每个人都有“悔恨”。每个人都希望曾经的某件事“不要发生”,但就算烧尽诚实圣者的灵魂、他也不可能改变所有“属于个人的悲剧”,他根本没有那种力量。   他也根本不知道抹掉过去某个时间的某枚钉子,会不会导致某个帝国的灭亡。就算最为优秀的先知巫师,也不能打赌自己能够清晰无比的掌握时间的奥秘。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真正的、无可违逆的灾难降临之前,什么都不要改。   就如同一个复杂的、没有人完全理解的机器。   如果他还能用,就不要试图对它维修。因为谁也不知道,修过之后它会不会反而坏的更厉害了。   而命运就是最为复杂的机器。   他只要什么都不改,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在守护这个世界了。   安南在此刻,抬头与已经变得衰老的彼得对视着。   彼得正好落座,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望过来的安南。   两位圣者对视一眼,甚至连点头都没有、便礼貌性分开视线。   但两人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他们同时意识到,对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了。   ——如你所愿。   我将带回真正的希望。   安南怔了一会。   随后他拍了拍手,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沉默无言之人”身上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各位,我和卡芙妮的婚礼要开始了。”   安南发出温和的声音:“诸位贵宾,不妨入座。” 第1247章 梦中的婚礼   主持安南婚礼的,正是老祖母。   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由正神主持的婚礼了。   但老祖母的婚礼,和安南所想的完全不同——   老祖母并没有念什么祷告词、也没有祝福二位新人,也没有询问“是否愿意接受对方”之类的流程。   她只是平淡的讲述着,两个人的身份、功绩——他们都分别做过什么事、有着怎样的才能、击败过怎样的敌人、是怎样优秀的人。   随后,老祖母取出了一枚漆黑的骰子。   她将它轻轻抛起,骰子的六面同时渗出了光。安南与卡芙妮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   婚礼现场的空间,眨眼间化为了绚烂的银紫色花海。那是银爵士的某一代教宗培育、被银爵士赐福的花园。   这外表类似月季的话,有着近乎透明的纯白色花瓣。透过在日光之下,白到近乎发光的半透明花瓣、能够隐约看到紫罗兰色的枝叶。   白与紫交织的纯净花海,在风的吹拂下摇动着。   而穿着带有蛾纹的黑纱连衣裙的女孩,安安静静坐在花园中。她黑色的卷发垂到肩膀,容貌精致而可爱,脸颊上还有些许婴儿肥。   卡芙妮黑色的小皮靴被脱下,整整齐齐放在身边。   她那近乎莹白色的双足踩在由白色花瓣垫起来的一块平台上。她的双腿并拢,大腿上摆着画板,而裙摆也被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   她抬起头来直直凝视着太阳。赤红色的瞳孔,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质感。   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是,有着黑色及肩发的稚嫩安南。   安南穿着看上去和卡芙妮完全不在同一个季节的厚重长袍。那是绣着繁复银色纹路的白色皮草,兜帽附近的一圈白色皮毛护住了安南脖颈,让安南看起来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和迷茫的卡芙妮相比,安南的瞳孔深邃而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冰湖。即使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也在向外散发着寒气。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皮包骨头的干瘦老人。老人的脸颊凹陷、眼窝深邃、头发稀疏,穿着如丧服般的纯黑色修身短款服装,双手背在身后。   看上去,就像是安南的影子一般。   女仆远远站在一旁,似乎想要说什么般伸出手来、欲言又止,但却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因为安南身后的老人微微向她瞥了一眼,便让女仆小姐噤若寒蝉。   “你在看的是太阳,”安南冰冷而平淡的声音响起,“还是……曜先生呢?”   “是曜先生。”   卡芙妮听话的答道。   她回过头来,与安南注视着。   在看到安南的一瞬间,她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黑发的女孩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腿,将抱膝而坐的姿势变成了跪坐、将小腿收到了裙子下面。就像是感受到了寒冷一样。   “寒风、凛冬、冰冷的湖水……即使寒冷、却没有凝结成冰……”   卡芙妮喃喃道:“以及,藏在昏暗湖底的光……”   听到这话,原本只是如神明般俯瞰女孩的安南,却是突然眉头一皱。   “……光?”   “我看得到,好明亮的光。”   卡芙妮注视着安南的双眼,坚定认真的说道:“就在最昏暗的地方,藏着最明亮的光。是比曜先生更加温柔的光。”   听到这话,安南终于是动容了。   他沉默了一瞬,走上前来。   安南蹲下握住了卡芙妮的手、食指无声无息的扣在了卡芙妮的手腕上。而安南的左手,则像是在抚摸卡芙妮的脸颊般、搭在了她的脖颈处。   ——实际上,那是用于测谎的技术。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道。   “……卡芙妮。卡芙妮·诺亚。”   卡芙妮答道。   比起安南的举动,卡芙妮却是更加讶异于,自己那冰凉的手与安南握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是更温热的那一方。   安南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脖颈与脸颊时,传来了让她忍不住想要夹紧脖颈的寒意。就像是冰冷的刀。   本能的,她却是用脖颈轻轻夹住了的安南的手。   尽管那无比冰冷……但在她的瞳孔中,那冰的内部、却渗出了让她心动的光。她本能的不希望安南抽回手去,却也没有夹紧自己的脖颈——那是安南只要想要缩回手,就一定不会感到阻碍的程度。   “你这么冷……不难受吗?”   卡芙妮轻声询问道。   这显然并非是在询问安南是否感受到寒冷。因此安南也没有回复她。   安南的目光,则是投在了卡芙妮膝上的画板。   如同鲜血,如同火焰,如同残阳般的……天空与花田。   “这是你看到的未来吗。”   安南开口问道。   那似乎也并非是询问,只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卡芙妮轻声嗯了一声。   安南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低下头来,离卡芙妮的面颊只有一拳之隔。   “站起来,卡芙妮,”安南宣告道,“我带你去击溃那样的未来。”   “……我是作为,您的见证者吗?”   “你是我的朋友……”   安南答道。   随后,这画面渐渐熄灭。   而在原本幼小的安南与卡芙妮的位置上,显出如今少年少女时期的安南与卡芙妮的样子。他们的动作,与幻象之中几乎一模一样。   但卡芙妮并非穿着那身黑纱连衣裙。   而是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   白色的长手套覆盖手肘。在蓬松的白色长裙之下,是同样纯白色的、带有复杂镂空花纹的丝袜。卡芙妮带有些许卷曲的黑色及腰长发披散着,小巧的水晶王冠戴在她头上。   而安南则穿着白色的长礼服,他看上去的造型与第一次见到卡芙妮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后多了一条白色的霜兽皮披风,而他的双手同样戴上了手套。   安南白色的长发,甚至比卡芙妮还要更长一些。就这样披散在他身后。   他仍然保持着握着卡芙妮的手、捧着卡芙妮的脸颊的动作。就如同幻境之中一模一样。   “……更是我的爱人。”   他答道:“你是我的永恒之女,不朽之光。你是我的影子,是我的影中投出的光——”   随着安南的言语。   他放开了卡芙妮的手、揽住她裸露在外的脊背,低下头来,与她亲吻。   在他们接吻的一瞬,卡芙妮身后的影子、与安南脚下的光扭曲着糅合在一起——在房间中绽放出如同旋转着的星空灯般的光辉。   在人们惊叹、惊愕的注视中——   随着安南身后迸发出越发强烈的光辉,卡芙妮的身后、突然打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那是有着影子般的羽根、纯白色的羽毛的,给人以柔软感的羽翼。无数羽毛在天空中飘荡着,所有参加婚礼的宾客,每人面前都飘下了一片羽毛。   这正是卡芙妮充满感激的回礼。   她血红色的瞳孔,也于此刻完全褪尽血色——变成了纯净如紫宝石般的、如夜般的无瞳之眼。   见到这一幕,老祖母嘴角微微上扬。   所谓的婚礼……本身就是最为原始的仪式之一。   用于完成使徒化的仪式,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1248章 新雅瑟兰帝国   毫无疑问。   卡芙妮在婚礼仪式上化为使徒的这一幕,将会被在场的人们铭记并传唱。   这段历史本身就是有力量的——那些见证者都因为旁观这场仪式而获得了相应的、全新的影响。这就意味着,它本身可以成为某场仪式的神秘知识。   为了保存这段神秘知识,卡芙妮以后肯定会成为某本原典或者伪典中的主角……而这或许也会成为以后仪式召唤卡芙妮所需的神秘知识。   而在短暂的婚礼仪式结束后,安南如约公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我要在这里宣布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从今日起,凛冬公国与诺亚王国将完成统一,更名为‘新雅瑟兰帝国’,我将作为帝国的初代皇帝、我的皇后及第一任宰相为卡芙妮·诺亚。地下都市已应允,将作为一个自治区依附于帝国的统治,并将全部地铁的运营权、使用权与扩建权交予帝国。   “并且我于此刻,要求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与教国并入到帝国的统治,原议长与教皇的位置与帝国宰相齐平,并存为三贤者。   “我承诺将保持顾问会与至净厅的结构存续及全部现有人员,并于十年内不以皇帝的名义,为顾问会与至净厅增设新的顾问与枢机之位。”   ——这毫无疑问,是瞬间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发言。   他们甚至预想过,诺亚可能会和凛冬合并……毕竟这是两个统治者之间进行的联姻。   其实这些见证者们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爱情、多少是利益……但所有人都清楚的是,无论是安南还是卡芙妮都不是愚者、而是世间有数的聪明人。   他们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不是因感情而冲动——而是在衡量过各种因素后,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安南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除了已经落入他手的诺亚之外,就连丹尼索亚王国、地下都市和教国,他也要拿到手!   这会引发什么?   两个国家……不,三个国家在合并之后,向剩余两个发起征服战争吗?   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联合王国派出的代表——名为亚瑟·灼牙的青年,这时优雅的站起来。   就在宾客们以为,他或许将会从容的应下安南大公……或者说、皇帝陛下的宣战时。   他却声音清晰的说道:“以丹尼索亚王的名义,即日起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将并入新雅瑟兰帝国。菲尔德群岛将合并为菲尔德公国,初代菲尔德大公同为丹尼索亚王奥菲诗陛下。”   ——这显然不是亚瑟·灼牙敢下的决议。   也就是说,虽然丹尼索亚的那位新王本人没有抵达这里……   但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应允了下来。   人们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了教国那一边。   “沉默无言之人”依然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点头。然而坐在他身边的燧父教宗,“铸光者”格里高利七世则站起身来。   那是一位看上去足有两米多高的、铁塔般的壮汉。他的皮肤黝黑如炭石、皮肤上有着的非常清晰的烙痕。所有的裂口都散发着流动着的、熔岩般的光。   他只是站起身来,身边的人就感觉到光线一暗。极强的压迫力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顿时变得安静了许多。   “铸光者”以浑厚而响亮的声音应道:   “以七神的名义,即日起七神教会将于教国分散,进入新雅瑟兰帝国全境,至净厅的最高领导者由教皇更名为第一教宗,原教国地区将更名为‘圣山公国’,政体为君主立宪制,立‘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为圣山公。”   ——这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   这意味着,早在今天之前、五国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宾客们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在这里发生了,而他们将作为重要的见证者:   时隔数百年……昔日的统一大结界瓦解后,现存分裂的雅瑟兰五国、终于再度得到了统一!   历史将会铭记这一刻——铭记的程度大概就是,假如新雅瑟兰帝国真的能得以存续,那么在以后孩子们的教材中,这里将会出至少两个必考题,一个选择一个简答。   而他们很快意识到,五国统一意味着什么:   只见安南进行一些列复杂的承诺:   “在五国统一后,我将作为世界第一仪式师——依然取得【至高的冠冕】的仪式师,专心研究统一大结界的重构。帝国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分别交由三贤者控制。   “我已经有了确实可靠的、重建统一大结界的思路。我承诺在十年内,将重建统一大结界——彻底清理原五国之间的灰雾地区。   “在统一大结界修建完成后,我将以原诺亚王国的技术,在下一个十年内、在帝国领域内全面铺设地上铁路,保证镇以上地区通行至少一条货运铁路、一条载客铁路;以原丹尼索亚的技术建造‘输能高塔’,实现南北热度资源统一;以成本价普及教国的内燃机及附属技术,排除燧父的主教讲解教国的最新科技,原教国地区将开始大量生产轮船、清理危险海洋生物,在十年内于原帝都的内海周边修建超过十个港口,实现内海货运无阻、无税、无危险。   “冬之手与三眼乌鸦将进行合并,交由杰兰特公爵管辖;所有巫师塔统一纳入帝国管理,高塔巫师自动成为帝国巫师,享有最高福利待遇,在毕业前由帝国先行录取、无论是否直接服务于帝国,在毕业后都可享有最多八种保险;保证银爵教会与老祖母教会普及在每个镇级以上地区,所有非邪神神明的圣职者可以得到基本工资与奖金,并在遭遇任何形式的意外时,都将得到抚恤金。   “帝国统治区域内,全地区农业税下调至3%,且承诺最高不超过5%,帝国将优先购买所有多余粮食;所有家庭每个月都得到一定份额的粮食作为基本生活保障;所有超凡者、仪式师、堕落者全部登记在册,设立统一认证编码,确保一人一码,确保身份可验证、犯罪可追溯;某地区的逃犯逃入其他地区时,当地的执法者将有权且有义务进行逮捕与惩戒……”   安南的讲述,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那一瞬间,宾客们似乎产生了些许错觉。   那仿佛并非是他登基称帝的宣言,更像是某种……遗言?   安南就仿佛要将全部的话一口气说出一般,将接下来三十多年、帝国的全部工作方向都讲的清清楚楚。   至少二十个录像晶石,从各个角度将安南的这段宣讲记录了下来。   而在安南婚礼的第二天、也是在他称帝的第二天,安南就离开了原凛冬公国……也就是现“新雅瑟兰帝国”的帝都,前往了教国地区、即如今的“圣山公国”。   十二正神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第1249章 伟大级咒物:科尔努诺斯(二合一)   安南、德米特里与两位教宗,一同从飞艇上离开、前往了至净厅。   原本安南是不打算带上德米特里的。   但如今,在老祖母醒来之后、德米特里很快就成为了老祖母的教宗……而根据老祖母的意见,德米特里最好是过来一趟、否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安南从善如流。   安南的婚礼结束后,他和卡芙妮就立场了。但各国宾客还得接待、应酬。德米特里昨晚处理到很晚,上午九点半还没睡醒,就被安南直接从床上抖了下来。   他们在飞艇上的时候,“铸光者”格里高利七世对安南解释了一些细节问题。   其中就有最关键的……为何安南此次出行,必须带上德米特里。   “实际上,人们不知道的是……【第六相往世书】的持有者,就是这位‘沉默无言之人’。”   格里高利七世严肃的答道:“而且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等一会,也将是彼得大人将您送进未来。   “因为彼得大人不方便说话,因此就由我来为您介绍注意事项。如果您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话,一会可以找曜先生进行更详细的询问。”   随后,格里高利七世就详细为安南解释了【第六相往世书】最为重要的禁忌:   ——那就是,【第六相往世书】无法将其他伟大级咒物送往未来。因为伟大级咒物也并非仅存于第一史,它们是跨越时间线存在的超脱之物。也正因如此,伟大级咒物才能对蠕虫产生影响……或者说,蠕虫才无法干涉伟大级咒物本身、因而会被封印。   但因为【第六相往世书】的限制,安南这次前往未来是无法携带他最为重要的“三之塞壬”这个强力装备的。   这也是为何老祖母专门强调,要让德米特里跟过来。   ——倒不是他的意见非常重要,或者这个仪式没他不可。而是因为帝国需要一个“装备架”,在安南离开后、想办法将三之塞壬运送回霜语省。   德米特里存在的意义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没他不行——大概相当于是安南的代驾。   毕竟除了拥有冬之心的凛冬一族,或者是意志异常强韧的黄金阶强者,其他人光是接触三之塞壬灵智就会被摧毁、瓦解。   这甚至是在不计算,三之塞壬本身隐藏的强大力量与危险的情况下……它毕竟是三重灭世机关,是能够瞬间将旧帝国毁灭的强大力量,哪怕只是临时持有者、也必须可靠且可信。   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德米特里便不情不愿的被拽了过来,要握上这根他逃避了半辈子、最终还是没有逃掉的权杖。   德米特里的心情,想必也是无法复杂的。   但当安南落地之后,早已准备好的各项事务便同时启动。   在安南四人抵达至净厅时,门口就连一个护卫、一个侍从都没有。大门自动打开,里面的十二正神已然全数到齐,除了三位教宗外、剩余的九位教宗也都已经抵达。   但平时他们坐着的长桌,却被十二位正神抢占了座位——教宗们分别站在各自侍奉的神明身后,靠着墙站了两排。   原本应该由教皇坐的、长桌中间最窄的位置,则留给了安南。   安南顿了一下,便毫不推辞的坐了上去。   在路过老祖母的时候,他将手中已经变成了“二之塞壬”的三之塞壬举起、沉默的递向了德米特里。   刚刚站定的德米特里犹豫了大概两三秒,还是有些迟疑的握住了它的另一头。   在握住的瞬间,强烈的感情就冲袭着、几乎淹没了德米特里的灵智。   但还好安南立刻松开了手,原本持平的权杖变成了安南所握持时的倒置版本、变得和伊凡大公握持的形态一样。   很快,让德米特里无法把持住的激烈情感便迅速止息、如同被止血钳夹住的大动脉一般。   而安南头也不回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左手的一边,是一月至六月的神明:   如同平凡老太太一般的埋骨婆婆,悲悯而安静的望着安南;神秘女士叹了口气,以手扶额;寂静女士一言不发;雅翁板着脸、举着画板在画着什么;而银爵士则推了一下自己的单框眼镜,露出标准的营业性笑容,端坐在桌上;红骑士将鲜红色的头盔打开,露出里面红色的卷曲长发。   坐在安南右手旁、灰色的会议长桌上的,则是七月至十二月的守护神:   roll成了七岁大小的好运小姐,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骰子;有着白色头发、虹色瞳孔的少年望向安南的目光中满是希望;持杯女身穿赤红色的低胸长袍,双手握持着金杯、注视着杯子,金杯中的鲜血安静的沸腾着;蛾母坐在座位上、如同停靠在书页上的飞蛾,存在感薄弱到仿佛只是幻觉;老祖母则是严肃的坐在座位上,偏头看向安南。   ——这是安南第一次,见到十二位正神如此整齐而安静的到场。   “让我来说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好运小姐第一个开口道。   她笑眯眯的看向安南,仿佛并不为他此行的安危担忧:   “首先确认一下,安南。你此行的目的地,是一百八十六年后。   “根据第四史论的锚定,蠕虫的位置就在‘圣山’之上。换言之,就是在如今的‘教国’所在的高台之上——这其实并非只是为了躲避灰雾,同时也是为了创造出能够用于囚禁蠕虫的牢笼。   “当然,说是牢笼可能是贴金了……更确切的说法,是为了让蠕虫感到舒适和安全、而自行钻进来的巢穴。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办法定位和追踪它的大致位置。”   “也就是说,蠕虫就在一百八十六年后的这里?”   安南追问道。   好运小姐予以肯定的答复:“就在这片高台之上的某个地方。蠕虫也有着天车之影的性质,因而难以确切定位……但这种级别的伟大之物、仅仅只是存在就能歪曲周围的世界。   “因为教国当初修建的‘通天圣山’,将教国与下面的世界在概念上隔绝了。而除了教国之外的其他地区,都没有出现蠕虫的直接影响,因此我们可以反推蠕虫一直就在这里、没有离开。”   好运小姐说到这里,若有所指的问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很显然,它也在等候着我——等待着这决定了一切的最终之战。”   安南轻笑道:“蠕虫毕竟是‘另一个我’。它的性格和行为太好猜了。我们都是不喜欢玩乱七八糟的浮夸概念,喜欢干脆利落的处理核心问题的人。”   “是啊,所以他才会将你送到这里来。”   好运小姐笑眯眯的说道:“但你放心,我们并非是派你去送死。   “你所熟悉的三之塞壬,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拿到手。而且那实际上是蠕虫的主场,你让三之塞壬的持有者进入那片区域,反而可能是在给蠕虫送装备。   “但是,我们也不会让你空手去迎战蠕虫。   “你应该还记得吧,伟大级咒物共有六个。”   “我只听过五个。”   安南接道:“烟雾镜、黑玛门尼、三之塞壬、第四史论第六相往事书……烟雾镜隐喻着‘第一曜’之光、内含‘一’的概念;而黑玛门尼的本质是分割人与宇宙、光明与黑暗、智慧与无知的‘二元论’,隐喻着‘二’。   “根据内三数与外三数的定义,应该还少了代表‘五’、但名字中却没有‘五’的伟大级咒物……”   “没错。”   好运小姐点了点头:“那正是‘理论上’,握在婆婆的教宗手中的那份伟大级咒物。但它的力量,根本无法被凡人握持……哪怕是婆婆的教宗也不行。”   她说到这里,与自己对面的埋骨婆婆对视一眼、看向了她身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有着严肃的表情与刺猬头、穿戴整齐……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点,看起来像是一位普通中年人的教宗。   好运小姐继续说道:“它的真名为‘科尔努诺斯’。   “它的外在,是由一条极长的白蛇首尾相连、组成的逆五芒星。这五个角分别代表雄山羊、雄绵羊、雄牛、雄鹿、与男性人类,分别代表着死亡、收获、重生、生殖、狩猎,这五种雄性力量的象征之物。   “而它的本质……就是一条吞食了埋骨婆婆的长子留下的遗骸,却没有因此而死、反而长出了五根龙角的白蛇。”   埋骨婆婆的那未生已死的长子,就是燧父与老祖母的兄长。那条纯洁之龙,无鳞无孽之兽。   “这条白蛇虽然没有因此而死,但它的意志被残躯中非常极端的纯洁之力所净化,变成了一个现象。后来被纯洁之神天车封印,就成为了‘五角之蛇’科尔努诺斯。   “因为天车御手是女性,因此与她具有相同层级纯洁之力的科尔努诺斯,就自动成为了与她对应的两相种,拥有了极端的‘雄性’之概念。并因为常年埋在地下,而与埋骨婆婆接触、得到了基于大地的、属于雄性动物的五种特质。   “想要使用科尔努诺斯的力量,就要有能够匹配天车御手的纯洁之心。在这个基础上,当女性使用科尔努诺斯、就可以让它成为最具治愈能力的伟大级咒物,甚至能够使死者重生;男性使用科尔努诺斯就可以让它成为最具攻击性的咒物,成为最为锋利的武器。”   “我们将它,藏于仪式之中。”   燧父接着道:“你只要在未来,听到或者见到,找到如今的你,认识的五个名字……”   “比如说德米特里或者玛利亚,或者卡芙妮。无论是谁都可以。”   银爵士补充道:“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名字,或者看到他们有关的记述……你就可以得到‘科尔努诺斯’。”   “等等,”安南意识到了什么,“那我不能找个路人,让他读这些名字给我听吗?”   “当然不可以。”   这次说话的是曜先生。   他严肃的说道:“当你以真身出现的瞬间,就会被蠕虫发觉。所以你必须把自己藏好在时间夹缝中……   “在使用第六相往世书前往未来时,只要你不干涉未来、你就只是一个存在于时间夹缝中的影子。但当你说出第一句话、攻击第一个人、毁灭第一个事物的时候,就会直接从夹缝中掉出来,暴露在蠕虫眼前。   “保险起见,那时的你必须已经得到‘科尔努诺斯’、有把握与蠕虫对抗。否则一旦蠕虫出现,你就很难再完成这个目标了。”   “也就是说……”   安南重复道:“我将会成为一名见证者。直到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从未来听到五个熟悉的名字为止?”   “我留下了‘清调’来协助你。”   说话的是雅翁。   他将众人参加会议的画卷收起,平静的答道:“所以我才没有将丽歌雅封印回三之塞壬。   “塞壬是超越第一史之物,清调有着读心的能力。即使你藏在时间夹缝中,清调也能与你交流……这是我们能留给你的唯一的帮手。   “为了防止被蠕虫窥视到这个计划,在你离开之后、我们就会让自己忘记这一切。使用第四史论从历史上抹掉这场会议,也就是说……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将会从哪一年的哪一个月、在哪个位置降落。只有骗过自己人,才能骗过蠕虫。   “今天过后,我们谁也不知道你的底牌。自然也就无法联系上你、帮到你。在你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前,所有知情人都会忘记关于你与蠕虫的联系,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失踪是为了对抗蠕虫……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泄密。   “这一切,直到你离开时间的夹缝为止。当我们回忆起关于你和蠕虫的事情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忙……只要你把蠕虫钓出来并且留住,我们是可以攻击到蠕虫的。   “但与之相对应的,我们的认知也会让蠕虫的力量急速膨胀。因为我们谁都不了解蠕虫,因此到时你究竟是打算与蠕虫速战速决、还是等待着我们的支援……就全部依靠你自己的判断了。   “一切就交给你了,安南。”   “那就交给我吧。”   安南严肃的说道:“我是不会失败的,我也绝不会认输。   “但如果我死在了未来……你们就快点离开这个被污染的世界。以我为旗,不要放弃,继续前进。在另一个未来,击败蠕虫。   “人的生命是会死的。但精神永存。” 第1250章 真实之人超越了善恶   事实上,这也是安南第一次见到第六相往世书的本体。   如果让安南自己来找,一定是找不到的。因为它虽然叫做“往世书”,但却并非像是第四史论那样真的是一本书……甚至也并非是羊皮纸或是石碑、泥板之类的文字载体。   安南其实知道所谓的“往世书”是什么——   往世书原本的定义,是地球上古印度的一种梵语宗教典籍。   它们通常用来敬拜某位神,通常是毗湿奴、梵天、湿婆这些主神。而往世书在内容上存在“五相”,分别是宇宙最初的创造、宇宙的毁灭与新生、神明的谱系、关于人类的诞生与历史、苏利耶的后裔建造的日种王朝与苏摩的后裔所建的月种王朝的世系。   在这个世界中,也有类似的神秘知识——当然,这是来自好运小姐的创造。   她将最为隐秘的知识分为五类,分别对应了“创世之初”、“世界毁灭的可能性”、“活柱的隐秘”、“各种族的创生”、“创生之初各种族的征伐与灭绝”。   而所谓的第六相往世书,就是“除此之外、不可叙述、无法言语的绝密知识”。这是被好运小姐亲自封印的力量……就像是三之塞壬一样。   那是连十二正神都已然忘却的,绝对隐秘的知识。它甚至有专门的一套语言规则,因为这个知识甚至无法被“稀释”成伪典。   目前人类的语言甚至无法念出其中的内容,就算听到这个知识也无法理解。   除却主动进行传承外,杀死这个人也会导致这个知识涌入自己的头脑;如果没有明确的、可追溯的凶手,那么它会自行涌入最亲近之人的脑中。   这个知识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存在。   除却人类全部灭绝,否则它就不会彻底消失……但同时它也不会自我复制。它就像是寄生虫一般,存在于人类的集体意识之中。   某种意义上,它也可以算是一种“蠕虫”。   只是这条寄生虫没有什么危害性,一直都呈现出一种共生的意愿与姿态……于是它在被封印、失去了最为根本的危险性之后,就不再成为“大敌”了。   安南不是什么拖沓的人,也绝不会在危难之前逃离、退避。在明确了各种注意事项之后,安南甚至连一晚都没有休息,便跟着圣彼得前往了事先准备好的仪式场。   这并非是什么异常神圣的场所。   也不是什么非常复杂的前置仪式……不如说,恰恰相反。“沉默无言之人”圣彼得准备使用这个伟大级咒物的场所,只是一个非常朴素、极为空旷的广场。   它和其他的广场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周围早就在几天前被拉上了重重的警戒网,并使用结界完全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十二正神站在表盘上的十二个方向,警戒着四周、不要让人靠近。   而在广场中,只有安南与圣彼得两人。   这位始终沉默着的守护者,对着安南完全睁开了双眼。   ——那是灼灼如日的璀璨目光。   之前对安南送出祝福后,他的外表就已经衰老到了四五十岁的地步。而如今,当他再度发出声音之时、外貌仍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衰老。   那是如同浪涛,宛如海啸般雄浑的声音。   在圣彼得开口的一瞬间,天空就深深的阴了下来。原本下午时分的天空,在短短数秒之间便被乌云笼罩。   眨眼之间,暴雨轰然而落。   层层叠叠的厚实乌云中,唯有一处开裂。有着清晰可见的一束光芒从中洒下——在轰然咆哮着的暴雨中,安南身边的几步之内是唯一没有被雨水直击的安全之所。   即使如此,雨水也是在眨眼间就从地上的青石板中积起,溅到安南的裤腿与靴子上。   安南沐浴在那唯一的光明中,却出现了奇异的幻觉。   他仿佛感到那些从层层乌云中投射下来的光辉,叠成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般的帷幕。   随着圣彼得的吟诵声响起,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安南身边如潮汐般涨落起伏。那些轻纱般的光辉逐渐拥有了各不相同、以人类的视觉说不上来的颜色。   但安南所持有的“光辉”之要素,清晰的告诉他——这些环绕在他身边的光,逐渐异化成了某个更为伟大之物的“触觉”。它们虽然表象是层叠的极光,但那只是他们所能窥视到的片影。   如同矗立在蚂蚁面前的一根筷子。蚂蚁要么绕开、要么爬上去,但就算爬到末端,也无法认清这筷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终于,压倒性的眩晕感让安南失去了对肢体的感知能力。他仿佛飘在一片散发着玫瑰芳香的温暖海洋中,身体随着潮汐的涨落而在水中无助的摆动着。   安南这时的强大感知能力,反而让他遭了更多的苦。   他感知到自己似乎变得很小、小到能够站在一根丝线之上;又仿佛变得无比巨大,就像是从名为“世界”的贝壳中一步跨出,整个人就变成了巨人。   在强烈的违和感中,安南“理解”到了一个声音。   “真实之人超越了善恶……”   安南本能的试图理解那个声音,追根溯源。   但紧接着,更为强烈的眩晕感淹没了他的意志。他的身体骤然间被无形的海洋吹走——从这根白色的丝线上吹起、一直飘到它的前方。   在失去意识之前,安南努力将自己的意识向外投射。   他大致看到了……   那是悬浮于纯白色的海洋中的,无数银白色的球体。   无数银白色的丝线,从无数的球体中探出。它们并非是直线,而是某种以特殊方式前行的曲线。这些线于线之间多数既不相交也不平行,但也会有一些线和其他的线离得很近。   安南猛然间意识到——那是其他的世界。   如果将他飞过来的位置设为“正向”,那么从他之前所在的那个位置反向一段距离、就恰好于另一个球体探出的某根线隔空垂直。   而他就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前往了他目前“这根线”的更远的位置。   当安南刚刚站在这根线上的时候,他被一种引力吸附着。但在他被“海洋”吹离后,就像是不再吸附着的磁铁……他仿佛可以前往任何方向、向着任何方向“坠落”。   如果他不顺着这股力量,精确的落向某个点的话——   他甚至可以前往这条线上的任何一个位置。不只是“未来”、更是“过去”,或者也可以前往其他的“线”上,在任意一个点降落。   那一瞬间,安南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似乎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个位置存在。在无数的世界中,存在着无数个他的可能性。   ——但这也只是“如果”和“可能性”。   因为在安南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落向了更远处——在这未知的纯白之海中,思想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安南就如同被吸附在冰箱上的磁铁,啪的一声粘附在了那根线上。   紧接着,安南的意识开始飞速融化。那根线飞快的变大,变得像是一条巨大的、不断向前的河流。安南只是在融化之前,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标记……或者说,有股伟大的力量在安南完全落入那条河流之前,在他身上挂了一个救生圈。   当安南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有些熟悉的……又让安南感到陌生的世界。   ——但安南却并非是以人类、或是幽魂的姿态而存在。   安南只是拥有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就像是一个纤细的、瘦高的虚幻剪影。   他的身体散发着微弱的、清澈的水波般的银色光芒……如同不可触及的虚影一般。   安南如神明般漂浮在空中,低头望向这片一百八十六年后的大地。 第1251章 一百八十六年后的未来   一百八十六年。   这个时间,不长不短。   足足九代人……它已经足够让一个王朝由盛转衰,但大概还不足以让迷雾大陆变得让认不出来。   ……然而事实与安南所想的,似乎有些不同。   这个世界的进步速度,甚至远超安南想象。   假如这片土地没有改名的话,那么安南如今所在的位置应该叫做“圣山公国”,隶属于帝国统辖。而帝国的统治者,应当是安南与卡芙妮的后代。   但是,映入安南眼前的、却是能够震慑他的壮观景象——   那是如同巨大的圣杯一般的,高耸入云的钢铁都市。   原本的教国,就像是岩层之树般——从草原撑起厚重的、巨大无比的石柱,在远离地面的“天上”修建都市。其中虽然也有神术和仪式的加持,但仍旧能看到显露在外的石块。   那是会让人产生“奇幻感”的幻想都市。   而如今——   只见那原本的“石柱”外层,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如同光纤一般的扭曲垂直电梯。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导管,无数光流从其中飞速上下。   原本只有顶层的教国,最大高度至少扩大了三倍、并且横向切分成了百余层。在每一层中都有人居住,人流涌动、看起来就像是巨大无比的办公楼。   ——而如今已是黑夜。   然而各色的霓虹灯光,却在教国的每一层亮起。人们喧闹纷扰的交谈着。   天上下着和安南离开时相差不多的暴雨,雨水穿过安南的身体、让安南像是信号不好的投影般,躯体明灭不定的闪烁着。   但在教国的最顶层,却有一片片薄薄的、如同天花板一般闪耀着各色光晕的结界,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雨水。   这些雨水被聚拢在一起,在特定的位置如瀑布般落下、形成了城市内的奇观。   最顶层的行人们,穿着昂贵的、有着未来风设计感的正装,穿行在极具设计感层层结界之下。他们似乎业务匆忙,行色匆匆。   那些流线型的、如同跑车一般的交通工具比比皆是。   安南还看到一些戴着霓虹风格的头盔,骑着摩托车的骑手、从上方挡雨的结界上飞驰驶过。   那些摩托车并没有发出巨大的轰鸣噪音,而是在车尾拖曳出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流、面前出现一道圆弧形的光幕抵挡空气和雨水,在高速飞驰之下发出呼啸的破空声。   从下方人们处变不惊的平静态度来看,安南很快判断出,这些骑手应该是类似警察或是巡逻队的存在。   “……嗯?”   飘在天上的安南,突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画面。   于是安南缓缓飘落下去。   在穿过那挡住雨水的结界时,没有发生任何触发式反应。就仿佛安南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幻影一般。   他漂浮在道路上方不到一米的高度,抬头仰视着一座形状和颜色都如同铋结晶般复杂中带有奇异规律感的巨型建筑物。   上面清晰无比的嵌着一行字:   【霍恩海姆医药集团】   在企业名字前面的,还投射出一个大概是商标的图案。   而那个商标图案,正是之前萨尔瓦托雷送给安南的,储存着一份贤者之石的项链——像是风油精瓶般的,扁平的六棱柱红宝石。   在安南进阶到真理阶、甚至黄金阶之前,这是安南最为可靠的底牌。   但一直到安南最为危险的时候,他也没有使用它。一部分的原因,是安南的确是一个不喜欢使用昂贵消耗品的仓鼠党;另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制造这种贤者之石对学长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虽然贤者之石对如今的安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安南如今还随身携带着它。因为这正是他和萨尔瓦托雷友谊的证明,更是安南的吉祥物。   ——至于“瓦托雷之礼祭”,那算是瓦托雷学姐与安南友谊的证明。   安南之前在天上看到的让他眼熟的东西,其实就是这个商标。   “霍恩海姆那小子……”   安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已经变成这种大人物了吗?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冯·霍恩海姆……又称帕拉塞尓苏斯,是萨尔瓦托雷唯一的学生、也算是他的亲传弟子。   萨尔瓦托雷将他从泽地黑塔带出来的时候,小霍恩海姆还只有十岁。而在那之后不久,泽地黑塔就陷落了……陷入了熊熊火海。   霍恩海姆正是当时泽地黑塔唯一还没有毕业、却仍旧幸存的学生。可以说,他算是旧黑塔的代表——从他往后的所有巫师,都是重建阶段重新招收的“新生”。   “……嗯?”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疑惑的声音响起。   安南将目光投过去。   那是一头穿着衣服的雌性马人。   她看上去大约只有人类十六七岁的样子,马身也相当娇小。银白色的长发束成了马尾,可以说是双马尾少女了。   她在路过安南的时候,似乎有所察觉。但她立刻变成纯白无瞳的未来视双眼,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最终她疑惑的歪了歪头、向着“霍恩海姆医药集团”的大门走了过去。   她没有停留,在通过长廊的时候就已经被扫描完毕。   “阿玛贝尔总管,晚上好。”   一个女性合成声在大门处响起。   现在马人也能来到人类社会工作了吗?   不过现在都已经晚上了……她来公司做什么?   安南心中一动,就漂浮着跟了进去。   他现在对“蠕虫到底在哪里”这件事一无所知、也没有思路找到它……根据他们之前的讨论,蠕虫只要存在就会源源不断的在它周围产生混乱、退步、绝望。   可在安南看来,教国地区的发展可太好了。   与其说是蠕虫在附近,倒不如说是天车在看着这一切。   既然没有思路立刻找到蠕虫,那么不如先完成仪式……获取“科尔努诺斯”。   在“清调”丽歌雅找过来之前,先看看这个世界有了什么变化。   安南也不知道,这个“霍恩海姆”公司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他们的祖师爷本杰明丢脸……不过应该也不会,毕竟本杰明也是有着成神的资质的。现在多半也成神了。   只是安南根本找不到本杰明的神像。   原本的教国,伫立着七座巨大神像,而在神像的下面就是小一圈的从神像,而在一些地方还有更小一圈的伪神像——但就算是伪神像,不算台子也有大概三四米高。从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神像的方位。   然而如今……安南甚至一座都没有找到。因为教国实现了翻天覆地级别的扩建,他一时之间连原本神像的位置都找不到。   ……总不可能是给拆毁了吧? 第1252章 第一个名字:霍恩海姆   安南如同身后灵一般……跟随着阿玛贝尔总管进入到了这栋巨大的建筑中。   在这个形态下,安南可以任意穿过所有的物质。   但同样的,安南也不能使用自己的超凡感知来扫描这座都市。毕竟感知能力并非是单向的……如果感知能力足够高的话,也可以察觉到自己被其他人感知到了。   这就等于是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互动,产生了影响。那样的话,安南就会直接从这个状态跌出来。   正因如此,安南需要一个人来导航,告诉安南应该去哪里。   安南也并非是在用自己的双眼看世界。   准确的说,如今安南的整个形体都是一个针对外界的摄像头。他将周围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采集到……而不仅仅只是“视觉”所能笼罩的正面。   而在安南跟着名为“阿玛贝尔”的马人总管时,他看到就算是天色已暗、仍然可以在公司宽敞的走廊上看到员工路过。   他们在看到阿玛贝尔的时候,都会停下来对她恭敬的问好。而阿玛贝尔也会优雅的点头示意,只是蹄子不停、依然在哒哒的行进着。   很快,她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正规的药物实验室。   在阿玛贝尔进入之前,她还专门进行了消毒和净化诅咒的处理。更换了干净的白大褂——或者说,就直接将白大褂劈在她人类的那一半躯体上,才走了进去。   “阿玛贝尔总管,”一个男性研究员见到马人总管过来,立刻迎了过去,“您这边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您今天下班的挺早的?”   “对。下班之后,我与德斯蒙德主教,就我们‘贤-3’的预定价讨论了一下。”   阿玛贝尔严肃的说道:“银爵教会那边,认为我们的定价还是高了太多。”   “……您说贤-3?”   男性研究员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是【贤者之石三型红药水】原本就不是常规用药吧。它是用于对要素潜能缺失症的新生儿的治疗……”   他说着,从旁边拿出一沓文件。   他快速的翻动了起来,根据记忆停在了其中一页,指给阿玛贝尔看:“根据去年凛冬教会那边的人口普查结果,患有要素潜能缺失症的婴儿只有当年的十万分之三。   “如今全帝国的人口,加起来也就只有不到两亿吧。根据去年的统计,新生儿有四百万。这意味着每年的用药缺口只有一百二十人。   “要素潜能缺失症不需要终生用药,一般在成年前给药、给药后五年到十五年治愈。一个孩子一个月要用四支的话,每年出货量估计都不到六万支。   “这个数量开生产线,是一定会亏本的。贤三虽然相比较贤初和贤二加强了储存能力,但最多也只能在恒温箱中保持半年内有效。   “我们想要压低成本,就要用泽地黑塔的实习生来进行人工制药。为了防止出现残次品,还需要进行一次人工分拣,在这个过程中又会折损大约30%的残次品和半残次品。   “我们定价到每支680,其实非常合理。不算运输和储存成本,光是制药成本每支就要接近四百……我们的利润已经很低很低了。”   “那就进一步压低成本。”   阿玛贝尔严肃的说道:“你别忘了我们霍恩海姆医药最为重要、最初建立时的那句话——”   “‘我将终生为能让广大民众买得起、用得起、喜欢用转化产物而奋斗’。”   阿玛贝尔与男研究员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严肃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没有忘记我的初心。   “我之所以来这里工作,就是为了这句话。”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您或许不知道……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曾被热油烫过脸。”   “……怎么回事?”   “您知道‘一千零一道家常菜’那个节目吧。那是我只有七岁,因为想要学着美食节目上教做菜的大师们、自己在家做些简单的食物……”   男研究员轻声说道:“那天教的食物是炸猪肉卷。我很喜欢这道菜,而且它真的很简单。于是我自信满满的打算去尝试……但是我太矮了,打翻了油锅。   “热油泼在了我的脸上,我当时就因疼痛而跌到地上、后脑碰到了地板而失去了意识——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中了。   “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我的脸上缠满了绷带……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治疗,如果想要使用神术来治愈、就需要花大价钱请来上位圣职者来治疗——要切开表皮坏死的面部皮肤、再进行治愈。哪怕是主教来治疗,也会留下一圈浅浅的‘切面疤’,必须是枢机主教才能完全不留疤。   “我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我的父亲是塑形学派毕业的建筑工程师,而我的母亲是先知学派毕业的会计。虽然日常用度不用担心,但请银爵的枢机主教来做治疗的花费是难以接受的。   “我当时就知道自己闯祸了。我也不希望为家里增加负担,但如果让主教来治愈的话,至少也会留下一圈疤痕。我很担心这会不会不好看……而且这也很昂贵,最主要的是不能被帝国医保报销。   “但是那位教士安慰我。说不要怕……他们这里有很便宜的药物,专门用于治疗这种因烧伤、烫伤所导致的早期皮肤疤痕。   “因为太便宜了,我们家都不太信任药效。后来在教士的再三担保下,我们才答应试试看。   “只是一周不到的时间……我的脸就被魔药所完全治愈了。它的价格甚至低到能够被医保完全报销的程度。哪怕加上住院的花费,一共也就只是花了我三个月零花钱的程度。   “我当时就想,为什么这么好用的药物却这么便宜?后来我才知道公司的理念……就是为了让需要用药的普通人,能够及时用药、而不至于买不起。”   男研究员认真的说道:“神术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总有一些奇怪的、偏门的疾病难以治愈,还有一些疾病则需要过高的治愈成本。   “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能用到便宜廉价的药物,他们的命运或许都会因此而改变。这也是我来咱们集团工作的原因。   “我只是觉得……这种规模的市场需求,如果还要进一步去压低成本,那会浪费太多的科研力量。毕竟我们的研究员是有限的,分走一批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其他的药也会被耽搁。   “反正用药的人也不多,加起来利润才有多少钱?无论怎样压低成本,不能开生产线、只能手工制药都太亏了。倒不如干脆让帝国给他们报销算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阿玛贝尔思索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去跟帝国医疗自助委员会谈一谈。争取为患儿拿一个全免的福利。”   “那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安南飘在他们上方,目光温和的注视着这一切。   霍恩海姆……   ——太好了,你没有让你的老师和祖师爷丢脸。 第1253章 第二个名字:奈杰尔   “公事谈完了,”阿玛贝尔总管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起来,“接下来就是私事时间了。”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一次多处理点事……是吧。”   男研究员调笑道:“我猜您要问的,是关于孩子的事。”   “你猜的不多,艾伦。”   阿玛贝尔皱着眉头,认真问询道:“我听说你家孩子今年考进了雅翁教会?”   “是啊。”   名为艾伦的男研究员语气平淡,但表情中却带着明显的骄傲:“综合考评82分,三年内可能就能晋升主教。”   “你孩子今年才十八吧?”   “十九了,上个月刚过了生日。”   “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阿玛贝尔犹豫了一下,询问道:“你孩子是曦晖出身吧?曦晖美术学院的老师教学质量怎样,收费高不高?   “我家孩子明年也差不多要入学了。她只对音乐和美术感兴趣,也有联觉天赋。我看她‘色彩’要素的天生深度有30%多,去当个画家倒也不错。”   “曦晖啊,怎么说呢……”   艾伦思索了一下,严谨的答道:“曦晖学院是更注重努力的方向。即使在帝国所有有开设基础班、加强班的一体化美术学院中,当年由奈杰尔大师亲自开设的曦晖学院也是要求最为严苛的。   “严苛到学院导师们的批评,可能会‘接近雅翁’的水品——全都是批评,几乎没有鼓励。”   “……虽然我认为这样可能会损伤学生的自信心,但这也算是一种教学思路。只要老师们的批评足够公正的话,这反而有利于他们建立起一个足够坚实的审美体系。”   阿玛贝尔总管眉头紧皱:“但这样的话,真的不会有孩子心态崩了吗?”   “肯定有的。”   艾伦非常确定的说道:“因为曦晖学院从最开始,就不是给‘还有退路’的孩子们准备的。除了必要的常识和技术,剩下就是大量的练习单,每天高强度绘画超过八个小时……当然,营养和休息都是很充足的,不会伤到身体。   “而老师的专业性,也不用担心。一百多年来,曦晖学院的执教老师,都是纸姬教会的主教和枢机主教来担任。   “当年奈杰尔大人虽然最后还是没当了纸姬的教宗,但他晚年亲传的四位学生中,出了两位纸姬的教宗、一位纸姬的枢机、一位雅翁的教宗。至今为止,纸姬教会还秉承着他老人家的理念:   “——‘理性与科学,是文明之冠上最为璀璨的宝石,而艺术之火则带来了最为璀璨的曦光。正因有了艺术,人们才能看清自古以来的文明留下了多么伟大的痕迹。’   “‘而艺术之火,自古以来代代相传……正因如此,这曦光永不暗淡。艺术之火同样也能温暖他人,我们绝不做冰冷的艺术、而要用我们的热血、汗水、泪水来浇筑如火的艺术、培养如火的艺术人。’”   “听起来蛮不错的嘛。”   阿玛贝尔总管闻言,连连点头:“虽然我对艺术这方面不太懂……但好像还挺靠谱的。”   “因为当年的奈杰尔大师,他的天赋并不出众,也没有接受过非常好非常专业的教育,那个时代绘画并不算是正当行业,他是在兼职的情况下练习的……但最终却教出了四代名画师。   “不仅教导绘画技术,同时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做人、如何做学问、如何提高自己。他的四个学生,每一位都是一派祖师,他们的性格和能力有所差异,但每个人的品格都能够被人尊敬的称呼一声大师。   “我觉得,做人这方面也是有必要学习的。”   艾伦说到这里,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您刚刚不是问我,他们收费如何吗?   “那我可以告诉您,他们不收费。”   “不收费?”   阿玛贝尔有些诧异,并且很快意识到了一点:“那样的话,学生们能重视起这些知识吗?”   “因为情况是这样的——学费本身是很昂贵的,但是并不需要在入学前交。然后,导师们给这些学生教导绘画的时候,布置的作业本身也不是废纸。   “在批评完他们犯下的错误后,他们会使用纸姬教会的神术,判断孩子们用了多少心、尽了多少力,再加上他们的思路和想法的加分……用一个相比较那些废纸来说,昂贵了许多许多倍的价格,买下他们的这些画。这些钱足够弥补学费,甚至还可以补贴他们不少钱。   “虽然在技术上值得批评,但在态度上值得鼓励——我想他们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是很好的啊。”   阿玛贝尔赞扬道:“如果只是严厉的批评,可能就会让他们养成过于功利的观念——也就是认为,凡是不够好的画都是垃圾。他们如果不重视自己的作品,自然也不会重视其他人的作品。   “这其实是在鼓励他们‘艺术上的优胜劣汰’。这自然谈不上什么‘温情之光’。但如果以他们的用心程度购入这些画作,还可以让这些孩子们意识到,每一幅画都是有价值的……”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艾伦连连点头:“因为‘艺术家的心意不能被糟蹋、更不应该被轻视,那是梦的结晶、心头的血、稚童的热泪’。我家孩子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听说,很久以前这件事是让纸姬来做的。”   “……纸姬?”   阿玛贝尔有些愕然:“为什么要让神明来做这些事?纸姬的钱又是从哪来的?是直接给他们报销吗?”   “不是,”艾伦立刻否认道,“我也这么问过。我当时还想,这会不会养出人的惰性、或者破坏市场……但让我讶异的是,纸姬赚钱的手段、居然是给人画肖像画。   “她徒步行走世界,为大人物画肖像画来赚钱、养活那些贫穷的画师们。那个时候,画师们想要吃饱都很困难,尤其是那些水平还不够高、却对艺术报以热忱的新人画师。他们很多人其实是有才能的,但是在他们觉醒自己的才能之前,就被现实的铁锤拦在了门外。   “正是从奈杰尔大师开始——他和他的学徒们,立誓不要让纸姬一直这么辛苦。他们主动接过了这个担子,将这件事由纸姬教会的主教们负责。   “以正规方式培养他们、教导他们,并且严格的监督他们练习、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教导他们自立自强。而不是让神明亲自去赚钱,来供养那些新人画师。”   艾伦感慨道:“我认为这里最好的地方,在于这些画作都会被储存起来。学院给学生们的钱,并非是施舍、也不是赠予……而像是一种贷款,这更是保护了学生们的自尊心。   “等学生们以后混得好了,还可以把他们储存在学院的前再买回来。据我所知,这些学生们都会花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重金,买下这些画——一方面是怀念当时的生活,另一方面就是为学院感恩。   “他们中的一些人会进入雅翁教会,但大多数人都会进入纸姬教会。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也会成为下一代学生的导师……如此薪火相传。”   沉默的听着这一切。   安南耳边又想起了,当年从地铁上见到奈杰尔时,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我不会死的。我这条命还很宝贵呢。等我即将老死的时候,我会资助几个穷苦的、热爱绘画学生,将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们】   【——将纸姬昔年给我的恩情,传递下去】 第1254章 第三个名字:达里尔   自本杰明到萨尔瓦托雷,再到霍恩海姆;   从雅翁和纸姬到奈杰尔,再到奈杰尔的学生们……   或许最初,只是为了某个了不起却又显得不那么切合实际的狂想;或许仅仅只是从内心深处溢出的、对他人对外物的爱……   从希望与爱中,便结出了最为可贵的“种子”。   如果这种子经由或许是兴趣使然、或许只是机缘巧合的一瞬善念、一次善行、一声善言……那么它们就将得到养分。   最终便会在这“诸善之火”中抽枝绽叶、结出丰实……百年过后,等这果实落入土中,最终还会再长出新的果实。   “……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安南无声的感叹着。   【但传承至今,人们却已忘记了……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人们已经忘却了,曾经的他们为何而努力】   属于清调的低语声,突然在安南心中响起。   那是并非属于任何语言,如歌般悦耳的鸣叫声。   安南却只是看着两人的闲谈,脸上露出温和到近乎慈祥的笑容。   “那无所谓的。”   安南轻声说道:“梦想最初的形状如何,根本无关紧要。”   虽然他的声音都会被滞存于时间的夹缝之中,但他相信清调能够读到自己想要说的话。   “或许最初解放奴隶的君主,只是想要征兵来击溃邻国;或许发明出终结一切战争的思想与武器的科学家,最初只是想要探明真理;或许改善了所有人生活的科技,本身只是有人想要挣点钱……   “这份初心如何,本就与这些在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迹无关,因为这些奇迹并非只是因为一个伟人、一个英雄所完成的。他们只是最初的‘种子’。   “想要让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这是土壤、雨水、微风、太阳……是整个自然的共同作用。你决不可说这果实中没有这种子的功绩,但也并非全部都是种子的功劳。   “每一个支持这份梦想的人,每一个继承了这份梦想的人。每一个作出优化的人,每一个指出漏洞的人,每一个引发巧合的人,每一个积累者,每一个总结者……最终的结果,来自于所有人的共同努力。   “到了那时,人们终将把这份难能可贵视为理所当然。因为这并非是一蹴而就,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奇迹;而是脚踏实地,传承百年的‘传统’。   “倒不如说,他们这份‘理所当然的幸福’,也正是他们的先人所希冀……为之终身奋斗的目标。”   安南的声音温柔如哄睡的轻语声。   清调也感受到了安南心中的温暖,沉默不言。   又看着人们愉快的聊天,最终分别离开。安南才满足的叹了口气,向上飘出了霍恩海姆集团的大楼。   在上方的云层中,如蝶般漂浮着一位绝美的有翼者少女。   她有着深蓝至浅蓝渐变色的极长发、其长度足有身高的两倍,以及质感宛如绸缎般光滑柔顺的蓝色渐变羽翼。   那是无需遮蔽、无需修饰的绝对之美。   “好久不见了,清调。虽然对我来说,只是几个月……但对你来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吧。”   看着清调,安南深深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未来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我原本以为,蠕虫会给这个时代带来巨大的混乱……”   【至今为止,我们还未曾找到蠕虫的正身】   【它的确应该存在于此,然而它却愈发蛰伏】   【这绝非是认输,你当小心】   清调对安南解释道。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从未轻视过此世之大敌。   “你不妨……先谈谈那些我认识的人们吧。他们现在到底都怎样了?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否成为了了不起的人物?”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清调却只是如此答道。   ……但我现在这个状态,什么人都见不到啊。   安南本想这么说,然而清调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他只是抱着好奇心,跟在清调身后飞行着。   他们很快来到了不远处的银爵神殿。   说是神殿,其实也就是一家规模极大的银行。光是一楼的大厅,就堪比小型的广场。人流量异常密集,但人们却仍旧保持着良好的秩序,根据预约的顺序渠道办理业务。   ——而安南的目的地,是顶层。   跟着清调,安南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熟悉到让安南有些惊异的人:   那是一个面容和善慈祥,肥头大耳的胖光头。虽然皮肤变得满是皱褶、不再那么光滑细腻,但容貌却和一百多年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在于,他那一口金牙的大半、都变成了普通的牙齿。   ——他正是安南一百多年前,见到的第一位主教。   银爵教会的达里尔主教。   被玩家们戏称为“达利园老面包”光头胖子。   他竟然一直活到了现在!   在看到清调之后,达里尔勉强起身、对着清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清调大人,您怎……”   他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达里尔顿时若有所悟、止口不言、低下了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回来了……   而清调没有理会达里尔,只是对安南说道:   【如今的他,已经是这个世界最为知名的慈善家】   “慈善家?”   安南有些疑问的重复道。   【其实,达里尔从最开始就是圣者,只是在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暂时不是】   【实际上,他是仁慈之舌的持有者。只是当年走错了道路,而被仁慈之舌所抛弃】   【在你离开那个时代后不久,达里尔就再度掌握了仁慈之舌】   ……原来如此。   安南恍然大悟。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达里尔参加过只有教宗和圣者参加过的……关于尼古拉斯的绝密会议。那个会议上封禁了无关者的记忆,只有教宗和圣者能保有关于尼古拉斯的知识。   ——但达里尔却能记得住。   安南后来以为,达里尔曾经是银爵士的某代教宗。但后来他意识到,银爵教会的每一代教宗、在王都诺亚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区域。   他当时甚至能在腐夫面前保证自己的安全,在不是超凡者的情况下,却能在安南面前凭空出现消失、改变天象——那是白银阶的杰拉尔德都做不到的事。   那时的安南还以为所有的主教都这么强大,但后来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而如今,安南终于明白了一切。   达里尔并非是退役教宗,而是退役圣者!   【如今,达里尔名下有十三个慈善基金会,涵盖了帝国的各个领域】   【并非只是给人打钱,这么简单而省心的事。而是从食物、药品、医护、教育、助残、工作、养老等多个层面,直接给予需要帮助的人以帮助】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一百一十年的仁慈圣者】   【而这都来自于你对他的间接影响】   “……我的影响?”   安南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是玩家们吗?”   【没错……在你离开之后,你的那些跟班们,都逐渐成长为了帝国的栋梁】   【他们在拿到实权后,从各个领域修正了帝国的诸多陋习。其中自然也出过一些想当然的错误,但最后他们还是负起了责任,将出现的错误加以修正】   【最初作为仁慈圣者的达里尔,践行仁慈之道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积蓄发给穷人们。但这样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最后也因为各种事件产生了动摇,无法再毫不迟疑的走上仁慈之道】   【但因为玩家们的引导,他意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仁慈。那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应该是设身处地的“帮助”、如同兄弟般的“扶持”】   【经由一百年的努力,从没有任何思想理论基础、一步一步从平地建设高楼。他几乎成为了最为长寿的圣者,因为他的道路毫不动摇、毫不迟疑、毫不疑惑。直到七年前……随着另一个技术的发展,这个世界完成了达里尔设想中的第二步】   【——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因为贫困而饿死了;再不会有一个人因为贫困而上不起学、看不起病、养不起老了】 第1255章 第四个名字:卡芙妮   “——真是好样的。”   安南感慨着。   【你说的是达里尔,还是那些玩家们?】   “都是。”   安南认真的说道:“他们都是好样的。   “达里尔能够以凡人之躯生活于凡世之间,在百余年间彻底消灭了贫困……却从未变心,他自然是好样的。   “我的那些孩子们,在得到了力量、得到了权力之后,没有作威作福,肆意挥霍任意妄为——这甚至是在他们拥有不死之躯的情况下。他们这也更是好样的。”   【那我这里要提一件事】   清调补充道。   【玩家们并非拥有完全的不死性,因为他们的不死性来自于你】   【他们的灵魂存储于天车之书,而身体的构建来自于天车之书的力量。这意味着在你离开之后,所有的玩家都不能得到完全意义的永生……他们需要“天车”的存在才能复活】   【也就是说,你的玩家们除却已经成神的、都已先后死去。但只要你重新显现于世,让“天车”的概念再度存在,他们就会立刻从世界各地复活】   “成神的……”   安南喃喃道:“他们中都有谁成神了?”   但清调立刻识破了安南的想法。   【当他们成神之后,他们就已经从第一史脱离。这意味着他们不再能成为你的锚点】   【但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在成神的几人中,第一位是哈士奇】   【她在不依靠天车的情况下,仅凭自己的力量、发明了诸多游戏和便民技术,在世人爱戴的情况下完成了升华,成为了“玩乐与便利之神”,被人们尊称为欢欣之女,从属于燧父】   【德芙成为了狩猎女神,从属于老祖母,人称女猎手】   【玛利亚成为了风暴女神,神名为呼啸女士、从属于老祖母。因此也被人们称为白龙姬】   【美味风鹅、流浪的孩子、一一、雪媚娘、阿电等十四位玩家,都已在过去的历史中升华失败而死。但只要你重新显现,他们就可以全部复活,并且完成升华】   【而龙井茶则成为了“耐心之眼”的持有者,存活至今】   【四暗刻在四十年前,圣彼得去世后接过了“诚实之颅”】   【更多的玩家没有选择升华,而是在各个领域帮助帝国,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已经去世了、一部分人退休了,但还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样啊。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纠结了一下,询问道:“那么……我的妻子卡芙妮呢?”   【她还活着,作为你唯一的使徒】   说到这里,清调的鸣叫声中带上了些许责备之意。   【你不该让她成为你的使徒】   【没有你的世界对她来说太过孤独,卡芙妮更恐惧着自己的改变。她知道你在未来的某一年会回来,却担心一百年后,虽然身体没有变老、但心灵已经变得苍老的她,还能否被你所爱】   【若非她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皇帝”的存续,她在你离开后的十年内,恐怕就会选择了结自己,以此保证在未来见到你时,自己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但她身上有了太多的担子。人们之所以认为皇帝仍在、永在,就是因为卡芙妮以你的名义颁布了诸多有利于民的政策】   【人们至今认为,他们能有这样的生活、帝国能有这样的功绩都来源于你……他们甚至认为,天车之神早就已经完成了升华。你已经有了属于你自己的神殿、教宗、信徒、仪式、教规……只是你的使徒,仍旧只有卡芙妮一人】   “……不应如此。”   安南却是叹了口气:“这世上不应该有什么神、什么存在值得民众去跪、去崇拜、去信奉。我自然也不值得。   “只要是人就会出错。而神明为了保持自己的人性,实际上与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们会感动、会愤怒、会悲伤、会害羞……会恨、会爱。   “神明的视角与凡人不同,那是来自更高层面的视角,但即使是众神终究也是凡物。只要是凡物,就是会出错的。   “至于,卡芙妮她……”   未免也太辛苦,太孤独了。   安南咽下了自己的言语。   但那心中的低语声,仍旧被清调听到。   【对卡芙妮来说,你不在的每一天都是孤独的。但她必须坚强起来,因为她是这个帝国的主母】   【她不能出错,因为在人们看来,卡芙妮只是一个命令的传递者,她的一切错误都会被人们归结到作为天车之神的你身上。为了维护你的名誉,每一个政令卡芙妮都要是思虑再三】   【与此同时,她也不允许自己的心灵变得过于坚硬、理性,担心自己失去‘可爱之处’。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更大的折磨】   【所以,卡芙妮反而是最不可能出错的。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出错,也不允许自己变得独断专行。如今的卡芙妮,就是整个帝国整体智慧的显现与化身】   ——而那,正是因为【爱】。   安南怔然。   他脑中,突然响起了赞颂天车之书的最后一部分:   他低声吟诵着:“我注视爱人的枯骸,并不为寻求任何东西……”   ——她的形容衰老,藏着星星的眸子紧闭。   我胸中的爱绝不因死而止;如同它也并非自生而行。   可我注视坟茔之时,眼中却流下泪水。一如我目视太阳时流下的泪水。   我确是凡人;我是爱人之凡人。   我的魂灵是柴薪,这爱便是火;我的魂灵被火炙烤,如烟气上升;拥抱太阳、如慕光的飞蛾。   “……‘那就是我的光!是永燃无休的爱,是从太阳深处响起的第三重回音’——   “我就是她的光……吗。”   安南若有所悟。   ——无需“真理”、也不需要成为“圣者”。   仅因心中怀有的不朽之爱,因而升华的狂徒……   并非是安南,而是卡芙妮。   如今的她,的确没有真理之书、也不是圣者……因为对她而言,那两条路都走不通。   安南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卡芙妮时,她抬头望向曜先生的画面:   “——我注视太阳,谋求封于瞳中之光。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安南低声喃喃着。   他又想起了另外一段的内容:   “我望着她便如同望着太阳。我的眼中留下泪水、瞳中封有光。   “我是慕光的飞蛾,扑火般爱上她。   “她那星星般的瞳孔映入我的瞳中,是两面相对的镜子——镜中的不是光,是爱。”   注视太阳的是卡芙妮。   凡物也是卡芙妮。   慕光的飞蛾依然是卡芙妮。   而安南是光。是太阳。他的瞳孔如同星星……被封于卡芙妮眼中的光……   正是安南自己。   她如今治理帝国,但她的眼中始终都是安南——安南就是因爱而被封于瞳中的光。   ——原来《赞颂天车之名》,竟真的是一本预言书!   只是它所预言的,并非是安南出现的那个时代……而是在安南消失以后,关于卡芙妮的预言! 第1256章 第五个名字:安南   然而,就在这时……   安南却突然感到眼前变得明亮,紧接着视界开始变得受限。原本漂浮于空中的身体逐渐下沉、踏在地面上。   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果然,不出意外——安南很快意识到,自己从时间的缝隙中被踢了出来。   那一瞬间,安南的后背突然烙上了深红色的逆五芒星法阵。   来自第五咒物:科尔努诺斯的深红色力量,灌入到了安南体内。   安南的正义之心顿时被其引燃——那深红色的力量宛如燃油般涌入正义之心、并在无声的轰鸣中被极速转化为灿金色的光辉。   在安南于虚空中浮现的下一瞬间。   安南清晰的看到,这个时代的无数命运之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连接在了安南身上。如果从正上方俯瞰帝国的疆域,就可以看到淡金色氤氲雾气,以安南为中心极速扩散、眨眼间覆盖了整个帝国。   或者说……就在安南重新显现于世的下一瞬间,他便再度激活了什么东西。   那正是被掩藏于历史中的真相,是被人们封存的记忆。   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人们,无论他们在做什么事、都纷纷怔在了原地——在他们的记忆中,突然多出了关于蠕虫的记忆。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随着淡金色的雾气逐渐从天空沉入大地,昔日的死者们再度复活。   虚幻的光辉如同扫描般再度构筑出了他们的躯体。那都是他们最为巅峰时期的身体。   被复活的玩家们也都立刻意识到,天车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皇帝陛下。”   达里尔再度恭恭敬敬地向安南行礼:“我刚刚其实就猜到了,果然是您回来了。”   “你是怎么猜到的?”   安南眉头紧皱:“按说,当时正神们已经全面删除了关于我此行的记忆。虽然你也在现场,但你应该更不可能知道我何时会回来……”   在失去了关于蠕虫的记忆后,人们根本不知道蠕虫会在一百八十六年后出现。这意味着,他们连安南会在“一百多年后回归”这种事都不可能记得。   “的确如此。为了防止蠕虫从我们这里得到情报,我们进行了世界范围的记忆删除。”   达里尔简单的解释道:“我们失去的是记忆,又不是智力。   “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您为何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们这些在场的人,以及卡芙妮大人这些知情者,都还记得您通过伟大级咒物前往了未来这件事。   “我们忘记的是蠕虫,而不是您的存在。根据我们对您的了解,您绝不会因为小事而抛弃我们、孤独的前往未来……而想要调用‘第六相往世书’,更是需要通过正神的许可。   “但就连正神都失去了记忆。于是从那时开始,我们就意识到——您一定是为了击败某个极强大的、连名字都不能说出来、都不能被人记住的敌人,才前往的未来。   “而我们所有人都相信……无论多久,您也一定会得胜归来。于是,我们始终没有忘记您。几乎是每年,我们都会将某件事视为‘您回来了’,但每件事都被证伪。然而即使如此,我们依然没有放弃。   “因为我们笃定,您一定能从未来回归。可能在明天,可能在一百年以后……而且那一定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只要继续活着,只要让自己的存在于第一史无限的延伸。就能再度从未来触及到您的存在。”   达里尔答道:“所有人都在等您,陛下。我们中没有逃兵。   “正是因为忘却了蠕虫的存在,您的追随者们才会试图升华成神。对第三扇门后的危机一无所知,这让死在途中的人远多于成功者……然而也还是有人,成功突破了蠕虫的封锁、升华成神。   “当然,如果现在回头看——我猜,恐怕是蠕虫不希望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全力堵死他们的升华之道。或许蠕虫除了对抗天车之外,也没有那么强的封禁之力。   “当然,这也是好的,因为蠕虫的保守举动、让我们的力量增加了。”   “……大家辛苦了。请原谅我语言的干瘪,但我着实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安南叹了口气:“虽然对我来说,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但对你们来说……   “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出来了。按说,我应该还缺少一个名字才对……可我却突然得到了科尔努诺斯。”   “我已经想起来了,”达里尔点了点头,“五个名字,对吧。”   “是的……在从属于我的那些玩家中,有相当一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们的命运之线并不来自于这个世界,更不会将我与这个世界链接在一起。”   安南眉头紧皱:“升华成神之后,玛利亚她们就独立于第一史,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助力、我的五个名字之一。   “你虽然猜到了,清调把我带了过来。但你并没有和我发生对话,应该不会突然将我从历史的夹缝中赶出。”   而且……   又是什么,成为了安南印象中并不存在、却让触发了科尔努诺斯机制的“第五个名字”?   虽然这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   但安南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为什么好运小姐会将“五个名字”作为让安南得到科尔努诺斯的钥匙?她毫无疑问是能够看到未来的……好运小姐到底看到了什么?   安南思索着,无意识的抬头望向了达里尔办公室内的巨大落地镜。   他突然怔在了原地。   短暂的思考过后。   安南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镜面。   他伸出手来,轻轻摸向了镜面中自己的脸颊。   “……原来是这样。”   安南低声喃喃着:“该说……不愧是我吗。   “我们都上当了,达里尔。”   “您是指……?”   达里尔有些迟疑的询问道。   安南缓缓答道:“如果我理解的没错,那么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在得到我的灵智后,蠕虫就意识到——只要我还活着,那么它的一切举动都毫无意义。天车与蠕虫互为天敌,但除却天车之外,其他所有神明都不足为虑。   “我曾经认为,在我与蠕虫接触的那一瞬间、蠕虫就得到了我的智慧与实体……”   之前变得浅淡的记忆,再度显现而出。   那是安南因为看到纸姬的画,而陷入的幻象——   【——终于,找到你了】   与安南完全一致的声音,在安南心中满怀愉悦的低语着:   【借我用用你的智慧和躯体吧……天车】   在那一瞬间,安南被翻转的冬之心就像是失效了一般。久违的恐惧、愤怒、绝望……歇斯底里般一股脑涌来,像是一瞬之间卷起的海啸、重重拍向城市。   那些情感如此炽烈、如此鲜活。   以至于……   【——就像是那并非是安南本身的情感一般】   “因为,那原本就不是我的情感。”   安南答道。 第1257章 黄昏之蠕虫   安南自认,自己仅是一介凡人。   但如果要说在“懦夫”与“疯子”中选择,那么安南必然不会是前者。   假如那一瞬,安南所看到的“与我相似者”真的是蠕虫。那么安南绝不会如此的恐惧、愤怒、绝望。   在后来,安南重新得到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与“黑安南”的人格。   然而,安南的人格却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变化。这意味着就算没有被反转的冬之心对负面情感的遮蔽,安南也绝不会变成一个在不可名状的恐怖面前发疯的凡人。   但那时安南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他将蠕虫的存在,在自己心中无限拔高。因为安南已经听太多人叙述过了这个存在。   不可视之敌、变之兽、非蛇之蛇、自我吞噬者、天车之影。许多许多人,不断在安南耳边重复着蠕虫的强大、不可抵抗。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蠕虫的【认知】?   “这些言论歪曲了我的感官,影响了我的理性。我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承载着对蠕虫认知的‘培养基’。但如果现在,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蠕虫已经得到了实体呢’?”   随着安南的言语。   他身下逐渐燃起光辉。   在安南身后,庄严的女武神浮现而出。   ——但在安南面前的镜子中。   镜中“安南”的身后,却没有和安南身后一致的崇高假身。   而是空空如也。   “是了,就是在你和我接触那时开始。”   安南答道:“告诉我,你已经得到实体的,就是你自己。”   【借我用用你的智慧和躯体吧……天车】   蠕虫用安南的形象,对安南如此说道。   在失去了对具体细节的记忆后,等安南返回现世、他就将蠕虫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智慧与实体的消息说了出去。   ——正因这个情报,正神们的计划才发生了改变。   他们认为,既然蠕虫已经得到了安南的智慧与实体,那么安南就不适宜先飞升、再前往未来。   因为蠕虫一定会安静的蛰伏在未来,等待着安南飞升的瞬间——从未来逆流而上,彻底从命运层面摧毁天车。   想要不被蠕虫用时间与命运的力量摧毁,就只能和蠕虫出现在同一个时间段、逼紧到与蠕虫贴身的程度。而这是唯一让蠕虫完全无法借势的时间点。   但是,等安南来到未来的时候。   未来的人们却是如此幸福、平安。   就算是这个专门被创造出来,用于囚禁蠕虫的“教国”,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混乱无序。但蠕虫明明只要存在,就会改变周围的氛围……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你骗了我,蠕虫。”   安南答道:“你根本就没有得到我的‘躯体’,只是得到了我的智慧。   “因为你就是我。你知道这种程度的骗局会被我识破,所以就攻击了我、用压倒性的负面情绪淹没了我的神智,让我忘却了其中的细节。   “再用我的信誉、我的智慧,来为你担保……让我亲自跟众神叙述‘蠕虫已经得到了实体’这件事。让这样的言语变得可信。   “你让我成长到了足够杀死腐夫的程度,再让腐夫来杀死我。于是腐夫的情报就到了我这里,我会自己分析出你所希望我分析出的结果——也就是我必须来到这里,不然就会被你所杀。   “但是达里尔跟我说了另一件事。就连天车并不存在的情况下,凡人的升神都有可能成功。如果真的存在能够从未来影响过去的蠕虫,那么他们就连一个都不可能活下来。   “会像西西弗斯一样——如火般陨落。”   安南注视着镜面,平静的叙述着。   镜中的他,嘴角却开始微微上扬。   “为什么要意识到这种事呢?”   镜中的“安南”叹了口气:“我们原本可以安安静静,合为一体。   “如同我曾经向你承诺的一样……借我用用你的智慧和躯体。”   它渐渐露出一个开怀到夸张的笑容。   嘴角已经扩张到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角度——它已经超过了半张脸的大小。而且笑容中,根本看不到口舌,而是漆黑一片的深渊。   如弯月般好看的弯起的双眼中,也变成了漆黑一片。   没有瞳孔,没有眼球。只是虚无混沌的深渊。   如同一对深黑色的狭月。   “但我可没有承诺……我在什么时候借走其中的一半、又要在什么时候借走剩下那一半。这可不能算是撒谎。”   镜中的“安南”如此说道。   与镜外的安南接触的手指,渐渐偏离。   它微微错开,从镜中探出、像是要与安南十指相扣。   安南毫不犹豫的,拍开了蠕虫的手。   他身后的崇高假身,将光之剑刃刺入了落地镜中。   高热将镜面连同周围的墙体瞬间炸开。   但仍然诡异的笑着、但五官深处却尽是深渊的“另一个安南”,却完好无损的站在镜子原本所在的位置。   就如同那并非是镜子,而是玻璃窗一般。   “你早就该意识到的,安南。”   和安南完全一致的声音响起:“我给你留过线索。   “喀戎曾经看到过未来……他看到了,我重新得到了躯体。但却并不知道我为何得到它。而这是你最接近胜利的一刻。   “腐夫那个蠢货,也给你泄露过关键的情报。”   【只要您当时陷入绝望并自杀,他就可以复刻曾经的历史。用‘天车之子’的身份跨越时代,从您体内破腹而出,以拥有肉身和智慧的姿态复活于这个时代】   喀戎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我就让你更确信一下。陛下的能力是这样的:离祂越远的历史,祂对那段历史的掌控力就越大。除了‘无法被修改的历史’,祂可以改变一切历史】   而腐夫是这么说的。   如此说来,蠕虫距离“现世”越远、它的力量反而越强大。如果蠕虫真的已经得到了躯体,它又为何要重生、复活到它更弱的旧时代?   “如果杀掉我就能让你重生,那么腐夫早就杀死我了。根本就不会给我任何机会——因为你可以影响到更早的过去。”   安南缓缓说道:“你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你其实不希望我死。而是希望我来到这里。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你就开始布局。从现在开始分析的话,其实你最早的马脚还不在这里。   “——滞时之眼,米开朗基罗。或者说,镜中人……他的升华仪式为何能够成功?因为你在暗中帮助了他。目的是为了让他拥有‘镜’之领域,从而隐藏一句话。一句被我说了无数次,却忘记的话——”   “‘光自镜中生’。”   安南与“安南”,异口同声的说道。   昔日安南击败七面镜子,成为天车的仪式中,“镜子”是非常关键的要素。但因为镜中人的升华,让祂拥有了对“镜”之领域的把控……安南就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已经被他们掌握的安全力量。   但正如镜中人不会影响到已经成立的镜之仪式……安南收集镜子,是在他成神之后。   而蠕虫设立的这个镜之仪式,更是在遥远的未来——同时也是在天车御手陨落时的过去。   “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是龙血。而龙是两相种。”   安南低声答道:“如同纯洁之龙,无鳞无孽之兽——它原本是与堕落之龙相对的存在,就如同镜子一般。但因为同样拥有纯洁之力的天车御手的存在,他成为了天车御手的镜子,成为了此世一切‘雄性’之力的集合。   “你是天车御手的镜子,但同时也可以是我的镜子。英格丽德具有你的特质,当我击败英格丽德的时候,我就会与她相反。   “那时的我,就会与你相反——我与你就构成了镜面仪式。   “如同我的七面镜子。如同昔日的双子塔。如同本杰明噩梦中的倒影。如同镜中人的仪式。如同你与天车御手处在历史的两端。也如同我们如今贴近到咫尺。”   “我以他们获得升华之魂……而你以我获得肉身。   “——因为【光自镜中生】。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与我完全不容的黑暗,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另一种光。”   “如果说,你是黎明、是晨曦之光。”   蠕虫以相同的声音,低声应道:“那么我就是黄昏之光。   “我是诞生于黎明死去时的黄昏。是万物终末时的黄昏。   “黄昏——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第1258章 捡骨者的宽恕   “蠕虫也好,黄昏也罢。”   安南低声道:“随便你叫什么都无所谓。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我只需知道——你是我的敌人。你是世界的敌人。   “而我……   “——将拯救这个世界,改写一切不幸。”   随着安南的宣言。   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毫不犹豫的攻向了化为人形的黄昏。   黄昏却并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安南,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科尔努诺斯”的无限之力,正义之心的不熄之火,让安南第一击便是全力。   这是能够割断晨昏、分割日夜的光辉之剑。   那一剑过去,仿佛燃尽了此世之光——   剑光落下之时,外面的星空、街上的霓虹、整个世界的火种都被抹除。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黄昏被一剑贯穿,完全分割成了两半。   他残躯的两半,一部分被光所侵染、另一半被暗所吞噬,顷刻间便化为了虚无。   但安南却反而皱紧了眉头。   此世之大敌……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击败?   “——没用的,天车。”   果不其然,黄昏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这个世上总有镜面的。   “每一面镜子、玻璃、陶瓷、宝石……天上的群星、月球与地上每一个稚童清澈的瞳孔。   “我无处不在。”   黄昏的躯体再度塑形。   在他身下,昏黄色的光辉聚集着。除却没有崇高假身,就和安南此刻的身形一般无二……甚至就连安南所掌握的要素之力,他也有与之对称相反的力量。   安南毫不犹豫,再度斩出一剑。   但这次黄昏却没有再度赴死。   一道昏黄色的光束从他右手的手背上刺出,和安南交击、将安南的攻击震开。   “你和我的力量完全一致。”   黄昏慢悠悠的答道:“你有多强,我就有多强。你得到了无限的能量源,那么与你相对的我也是一样。   “但是我可以在任何的镜面上重生,你呢?”   “我也可以复活。”   安南毫不犹豫,再度向黄昏发起攻击。   黄昏这次并没有招架。   他不退反进——将手中的剑刃刺入了安南的躯体。   虹色与黄昏色的辉光,交叠扭曲、疯狂的收缩着。   一旁的达里尔顿时面色大变。   “护佑众生……”   他高声咏唱着。   并没有传来激烈的爆炸声。   无形之暗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从光与光的交点迸发着。   巨大的银行整个被吞噬。达里尔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凡人从中排斥了出去、自己也远远跌了出去。   高楼就像是被什么旋涡状的无形之物吸入、完全泯灭消失。   空气中还留着暗色的、噼啪的电光。   安南沉默着,站在空中。   就在刚才,他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全靠正义之心的力量才让他重生。   他原本想要用全力与黄昏对抗。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只要继续注入力量,那么两个拥有无限之力的存在全力且同步的对撞,最终甚至会毁了整个世界。   于是安南在第一时间就放弃了抵抗。   但只是两人力量一瞬间的交汇,也让这通天的巨型建筑无声无息的被泯灭了。   当他再度重生的时候,安南变得沉默了。   黄昏却在得意的笑着。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本。”   他摊了摊手,悠然道:“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战斗。因为我们无法区分胜负。   “而如果我们打起来……我倒是无所谓。”   飘在天上的黄昏如此说着,低头瞟了一眼蚂蚁般的凡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这座城市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又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   安南眯起眼睛:“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是你的人质。”   “你说的不错。”   黄昏摊了摊手:“假如你觉得,等你回到过去、命运就会发生改变。这些人都会消失……那么你也尽可以和我无意义的战斗,将这个世界毁灭成废墟。怎么样,要试试吗?”   “我理解了。”   安南深吸一口气:“你之所以没有对这个时代进行任何形式的干预,就是为了让他们发展起来。   “让他们接过我手中的火,让他们继承这辉光的道路。让他们如同我的孩子般……   “然后,在这时用他们来阻挡我的剑刃。”   “你猜的不错。”   黄昏笑眯眯的答道:“所以呢?你要先把碍事的人全部砍掉吗?   “反正这也只是未来,对吧。无关紧要的未来……可以被改变的未来。   “反正等你回到过去,未来也会前往另一个方向。那样的话,他们也相当于死了,对吧?既然他们早晚都会死,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上……要让他们死的更有价值,对吧?”   用着安南的声音,黄昏对安南循循善诱。   如同心中的小恶魔般低语着。   但安南却没有丝毫迟疑。   “无需多言。”   他答道:“用伤害信赖我、爱戴我、尊重我的人,来换取的胜利——那绝称不上是完美的胜利。到那时,我不可能笑的说出‘我胜利了’这种话。”   “哎呀,看来你忍不下心呢。”   黄昏叹了口气。   于是他抬起右手,无限的光辉凝聚于剑尖的一点、不断压缩着。   “那么,如果我来攻击他们——你又会怎么做呢?”   黄昏拷问道:“既然不是你亲自来伤害他们,是否能对此视而不见?这样的话,等你之后杀掉我,就能心安理得的说着‘我已经为你们报仇了’这种话?”   “如果是之前的我,可能真的会这样做。”   安南答道:“但现在的我,拒绝一切不净的胜利。”   “那就接下这一击吧——”   黄昏如此说着,随意的将剑刃甩出。   眨眼之间,便扩张到数十公里的弧月型光辉斩击。   毫无疑问,那是属于安南的全力一击。   安南毫不犹豫,将“科尔努诺斯”运转到极限——挡在了斩击面前。   就在此刻。   安南的胸口迸出了璀璨的火焰。   他顺承着本能,从自己的胸口抽出了一束璀璨的光。   那是【救世圣剑】!   能够变成任何形态、只有在为救世而战时才能使用的终极武器!   虽然说是圣剑,但此刻安南却将它化为了巨大的圣盾:   密密麻麻的星辰在安南面前连接成线,集聚成面。   如同天空之上的星辰般的幕布凝聚于安南身前,将与“安南”一般无二的攻击挡下。   ——足以隔断晨昏的斩击,被繁星挡下。   【救世圣剑】于顷刻间破碎。   这意味着,它吸收了足以将安南彻底杀死的伤害。   但安南立刻发动了“救世之光”,用未来的力量重塑了它。   即使拥有无限的力量,但安南依然感到了疲惫。他尚未完成升华,仍然只是肉体凡躯……即使拥有无限的力量,但身躯的磨损却让他开始逐渐变弱。   “正义之心啊……”   黄昏啧了一声。   安南却是轻笑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   “虽然你是我此刻的复制……但你没有正义之心,也没有希望之手。”   “你看我还需要那种东西吗?”   蠕虫摊了摊手:“不需要的。因为我就是无限。”   “你不是。”   安南非常肯定的答道。   下一刻。   安南抬起右手。   将“救世圣剑”转化成了全新的姿态:   那是一把带有纯白双翼、镶嵌金色符文的双筒短猎枪。   名为【捡骨者的宽恕】的金色咒物。   因为它有着“武器”的标签,因此就算安南带不过来、也可以被“能够成为任何武器”的救世圣剑所复制。   “你应该知道这把枪的存在吧。”   安南询问道。   “……啊。”   黄昏眉头微微皱起,却依然从容不迫的答道:“是的,被这把枪杀死的人将被世界所遗忘。仅有一发子弹,必须拥有足够的决心才能击发。   “那么,你是打算用它杀死我吗?倒也不是不行……你猜它能不能杀死我呢?”   “你错了。”   安南答道。   他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下一刻,安南将枪甩了个华丽的枪花。   ——随后,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黄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我可没说要用它来杀死你。”   安南答道:“没有晨曦,何来黄昏?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在等待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在交手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不对……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必须完成升华成神才能对抗。但我现在可没有升华,就在不使用伟大级咒物的情况下、和你能够五五开了。   “你为何……如此弱小?”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如今的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实体。”   安南答道:“从最开始,你就是天车之影。   “你只不过是我的倒影——我的镜像而已。”   持杯女握持着的杯子中,盛满了天车之血。   那是蛇之血,也是蠕虫之血。   换言之——   蠕虫从最开始,就是天车的一部分。   “停手吧,黄昏。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第1259章 夺天远征   漂浮于高空的两人保持着沉默。   将除了安南之外的全世界,作为人质的黄昏。   与将自己作为人质的安南。   两人达成了奇异的均衡。   一直到城市中的霓虹灯光逐渐恢复过来,天上的星火再度渐渐点亮。光辉再度补充到这个世界中,两人都像是静滞一般、再没有任何言语。   “……呵。”   黄昏突然笑出了声:“这么看来,还是我更高一筹。   “我敢向他们发起攻击,因为我有无数次机会。但你只有一发子弹——只要扣下扳机,你就没有第二次了。   “你将彻底从这个世界被抹除。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你……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说的。”   名为“黄昏”的世界之蠕虫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我的胜利。”   他歪着头看向安南,笃定道:“很显然,你不敢。   “因为现在只有两个结局:我赢,你输;或者我输了,但你也没赢。但只要让我获胜,你就可以与我合为一体……我们将啃食这个世界,成为真正的、完整的黄昏种。   “如此一来,我的记忆就是你的记忆、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你吞噬了我、升华成了远比神明更高层次的伟大生命?”   “怕的人是你才对。”   安南轻飘飘的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这种场面下第一个开口的,就是首先绷不住的。”   “但你还能怎么做?”   黄昏嗤笑道:“除了圣骸骨之外,我的力量和你一模一样。而我还有无限的复活机会……如同你不可能抹掉自己脚下的影子。   “我实在想不到你还能怎么赢。你现在不过是因为倔强,而在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而已……”   “你错了。”   安南突然打断道:“因为他们来了。”   从安南身后。   仿佛太阳初生,晨曦到来一般……天边浮现出了鱼肚白的光辉。   但那不可能。   现在明明才刚到后半夜……   很快,那抹光辉便移动了过来,照亮了整片天空。   美味风鹅、流浪的孩子、一一、雪媚娘、阿电、龙井茶、四暗刻、卡芙妮、萨尔瓦托雷、雨果、喀戎、阿方索、奈菲尔塔利……   或是从异界而来的旅人。   或是死而复生的超凡者。   或是人尽皆知的圣贤。   正是那些被安南收拢为“玩家”的……   ——那是追随天车、一并升起的六百群星!   “我就知道,我肯定能够回到这个世界……”   死而复生的林依依第一个飞到安南身边,扬声说道:“和安南一起,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而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的龙井茶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忘记了我们的救世主前往了何处,何时回归。但我们深信他绝不会抛下我们,只是在另一处战斗着。”   身披红袍、手持利剑的美味风鹅沉声道:“我们在那时就互相约定……”   流浪的孩子紧接着答道:“绝不会让安南老大,前往未来时对我们失望、对未来失望。”   四暗刻低声发出真实的言语:“我们一直都在全心全力保护着自然与社会环境,维持世界和平、守护公理与正义。”   奈菲尔塔利紧接着说道:“我们保证世界一直在进步!”   阿电高声道:“绝不仅仅是等待着天车归来,救赎我们——”   萨尔瓦托雷也飞了过来。   他宛如恶魔般的黑色肉翼依然闪耀着神圣的虹色光辉。他也是与卡芙妮一样,唯二拥有的不是光翼的“群星”。   他宛如神明一般,浮在安南身边沉声道:“昔日的燧父,曾发起过名为‘夺天远征’的不义之战。   “于是我们也发起了一项倡议——自过去开始,直到不知何时终结的未来。我们中的所有人,都要成为世界的守护者。”   卡芙妮飞到安南身边的另一侧,伸手轻轻搭住了安南持枪的右手。   她看上去与一百多年前的婚礼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今的她,穿上了昔日那件嫁衣。即使在最为精心的保护下,它也变得枯干发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但卡芙妮却像是一百多年前,那个坚强而温柔的少女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起誓……永不堕落、永不绝望、永不忘却。   “这就是我们的,夺天远征——”   从遥远的过去,夺还未来天车的——救世之战!   就在下一刻。   安南没有握枪的希望之手绽放希望之光。   他立刻恢复到了巅峰时期,并将手中的希望分给众人。   无数光之锁链,铺天盖地席卷而去、将黄昏牢牢锁在正中!   “群星”所握持的光之锁链或短或长。   但每个人都尽自己所能的握住锁链——所有人分散着、围绕在黄昏周边,牢牢的锁死了它。   伴随着天车一并升起的六百群星,是与天车同等的力量、足以和天车本身相抗衡——正因如此,他们也能够与名为“蠕虫”的此世之敌对抗!   这并非是为了击败黄昏。   而是为了限制住它,将它死死限制于现世、不让他攻击任何的无辜者!   因为,只要如此……   “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安南深吸一口气:“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安南右手的枪再度发生变化。   它化为一团火焰,被安南重新吃了下去、再度变成了安南的心脏。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于第一个拂晓降临之时,永夜结束、昼夜分离;于第二个拂晓降临之时,言语凝固、化为文字;于第三个拂晓降临之时……   “——天车升起,群星降落。”   深夜时分的天空瞬间洞开。   “我乃天车。”   安南的声音隆隆作响:“我已升起——”   他的身形变得模糊,顷刻间向上穿过了被洞开的天空。   与其说是向上飞起,不如说是“向上坠落”。   如同重力颠倒,他被莫名的力量吸上高空。   【——造物者,打开目与塑之门关!】   安南的声音,在萨尔瓦托雷心中响起。   此刻捆缚着蠕虫的他,微微闭上眼睛、将自己剩余的全部力量都交给了安南、烙印在无形之门关上,作为担保。   “——认可。”   萨尔瓦托雷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刹那之间,安南如同在梦中跌落悬崖、变得清醒了过来。   他再度“睁开眼睛”,而是“眼中”的整个世界都脱去了形象、仅仅剩下资讯。   那是万事万物在形成之前的“原型”。   【——永恒者,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   安南的声音,在用安南的心脏成神的玛利亚心中响起。   她无声无息的睁开双眼,以自己的存在性为安南担保。   “认可。”   她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那一瞬间,安南的身体再度一轻。   就连那“模型与代码”都消失了……无穷无尽的资讯的末端,被纯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的光。   无数的“光”交织在一起,表露出了资讯的本质——也即是“这些资讯为何而生”的“终极之因”。   但安南还没有停下脚步。   【——堕落者,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安南的声音,在黄昏耳边响起。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那无所谓。   安南像是飘到了最高处、又像是坠落到了海底最深处。   他向前伸出手来,下意识的触碰着如月般的光辉之门。   那门如镜。   镜中空无一人。   而此时,卡芙妮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认可。”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灵魂交予安南、押到门上作为担保。   最后的门关轰然开启。   群星震颤。   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清晰可见的听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入到轨道中的声音。   天车归位。   握持正义之心、希望之手,完成升华的天车——   于此降临。 第1260章 终章 我将前行   至深之夜,黎明之前。   深黑色的夜空如天崩般开裂——   黎明时分的光辉,从中倾斜而下。   就在那光与暗的裂缝中,一个巨大的光辉人影无声无息间立于高空的云层之上。   只能大致看到,那似乎是人类的形状。在祂大概是头颅位置的前后左右,分别有着凝聚成要素的“智慧”、“理解”、“胜利”、“荣耀”的四种光辉。   祂看起来像是煌煌大日之下、一个巨人的投影、又像是有着四面光辉的巨大方尖碑。   祂大约是胸口的位置,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火焰如同电路图般,自胸口蔓延至全身。   而那巨大无比、仿佛能从高空之上直接触及到地面的双手,正闪耀着黄金般的希望。   祂那四面虹色辉光越发明亮,最终照亮了整片夜空。   ——漫天奇光异彩,犹如圣灵逞威。   唯有千只太阳,方能与其争辉。   一切正如纸姬昔日为安南画出的肖像画上的一般。   不死不灭的敌人如何处置?   ——答案很简单。   甚至黄昏自己,都曾给了安南提示——   只见辉光之影缓缓伸出手来。双手捧住了被光辉锁链紧紧束缚的黄昏、将它缓缓举到自己胸口,那团火光之前。   紧接着,它的胸口敞开、显露出一个十字般的缺口。   无数灿金色的正义之火猛然卷起,将无数光之锁链铸成蛹壳般的形状。   “黄昏……”   祂发出隆隆的声音:“只要太阳永不落下,黄昏便永不到来。   “——你将被我,永世焚烧。”   “……第三个拂晓亦如火般熄灭。”   黄昏发出最后的嘶吼:“就算是天车也并非永恒!   “等你的火灭了,我依然会——”   它的言语尚未结束,以正义之心为雏形、于光界之泉得到的铸光熔炉便再度隆隆的闭合,将它的灵智与言语都封在了火中。   这是安南以自己的“第一愿望:封印黄昏”,而从光界得到的力量。   “何人扰我?无人能扰。”   祂平静的宣告着:“我将遵循此道,直至终结。”   在能够污染所有神明的黄昏本体,终于被安南封禁之后。   众神一个个出现在了旁边。   他们其实早已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一切。但因为黄昏种对神明的克制,他们无法直接前来接触蠕虫。   但他们竭尽所能的为“六百群星”提供了帮助和支援——为他们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增益。   “——庆贺吧!”   戴着单片眼镜的银爵士,高声颂念:“我等新生的同僚,我们的救世主,我们的天车!   “我们的升华与希望之神——”   “——这个世界,该如何称呼你?”   在极为短暂的停顿后。   那巨大的辉光之影逐渐收拢,外部的壳贴附其上、缓慢生成。   最终的安南,和升神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反而是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消失了,那时不时燃起、散发着光辉的瞳孔变回了原本的淡蓝色。   “我是‘守门人’”   安南答道:“从今以后,你们应当称呼我为‘守门人’。”   一如罗马的守护神雅努斯——有着两幅面孔的门神,一张脸看着过去,一张脸看着未来。   他也同时是天宫的守门人……每天清晨将门打开,于是晨光普照大地;每天黄昏将门关上,于是黑夜降临人间。   “我是升华之神,是希望之神,是正义之神。我是世界的守护者,链接天车御手与天车的善始善终之神,是看守过去与未来的守望者。”   “我们的守门人!”   好运小姐高声道:“从今以后,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是属于你的圣日!”   升华仪式完成,蠕虫也被彻底封印。   安南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终于顺利结束了。   随着神明开始鼓掌。   紧接着是“群星”。   随后是那些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们——   狂喜弥漫在整个世界中,希望之光一如晨曦普照大地。   第六相往世书难以承载一个神明跨越时间的旅途——安南感到历史的过去传来一阵吸力、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老祖母走过来,为安南整理了一下领子。   她的声音之中满是骄傲:“我们的救世主……该启程了。”   “那……你们怎么办?”   安南下意识的问道。   神明能够跨越第一史而存在,那么……其他人呢?   但出乎安南的预料。   所有人脸上都是笑容,并没有任何畏惧。   “是啊,会怎样呢?”   萨尔瓦托雷双手抱胸,轻笑道:“毫无疑问,会变得比我们这个时代更好。   “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继承者。”   “你可以做的比我们更好。”   卡芙妮坚定的说道:“减少最多的苦痛,消弭最大的矛盾。让这个世界变得比此时此刻更好,让人们更加幸福——你一定能做得到,就如同我们所做的一样。”   “回去吧,守门人。”   好运小姐安慰道:“如果过去的人们想的话,我也可以让他们在梦中,重新响起这一切。   “已经得到的经验不该被忘却,产生的感情也不该被遗忘。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值得拥有更多。”   “我可不想回忆起这一切。”   卡芙妮笑道:“我宁愿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我也是。”   四暗刻缓缓点头,沉声道:“人与人的分离是痛苦的。   “这痛苦催人成长。中间的孤独更如刀般,在心灵深处刻下疤痕。但如果说,我是否希望为得到这成长,而再度经历这样的苦痛……我的答案是,绝不。   “苦痛值得被铭记,但不该被赞扬。如今有着改变这一切的机会,我们都期待着。”   “……我明白了。”   安南缓缓的点头。   虽然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美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付出代价。   人们之所以能够幸福,正是因为这些最开始跟随着安南的“玩家”,蜕变成的守护世界的“群星”付出了代价。   这并非是苦痛的离别与抉择。   而是充满期许的久别重逢。   “我明白了……   “那么,再见。”   随着安南的言语落下。   他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于天空。   与之前的混沌感受不同。   他这次意识无比清晰的,顺着时间线逆流而上。   而就在这时,安南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他顺着那道熟悉的光,望了过去。   在无尽时光的彼岸,他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与自己的外貌十分相似。   纯黑色的及腰头发并非是由诸多成丝的发丝组成、而是宛如夜空般的片状……双眼是银灰色的、如同旋涡般的宝石。脸上挂着恬静的,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微笑。   那正是在历史的过去,向未来眺望的天车御手。   她似乎也对有人出现在这套道路上而感到意外。   但两人只是四目交汇,就都互相【理解】了一切。   【未来,竟然还有这种可能性……】   天车御手轻声呢喃着。   【这未来的终点,比我所能看到的任何一种未来,都要更好】   【——未来的天车,我能将希望托付给你吗?】   说着,天车御手向着安南伸出手来。   听到这些话,安南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雅翁对安南说过,天车御手“并非是被什么人杀害的”。   她将西西弗斯送达光界的前一瞬间,看到了“另一重未来”;她认为自己“能够在那个时间死去,其实是一件好事”;她声称自己“受到了来自未来的攻击”,但对此语焉不详、没有任何解释,也不要求其他神明为自己复仇。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自杀的。   安南没有犹豫,便将手握了上去。   “我是希望之神,你尽可以相信我。”   【那就太好了】   她说道。   下一刻,以“希望”、与被被好运小姐用于构筑“系统”的天车御手的神之眼为纽带。   一道光流自过去而至未来,点亮于整条时间长河。   过去的天车御手逐渐破碎,碎片藉由光之通路、贴附于安南身上。安南身上无数闭拢着的“眼睛”逐渐消失,他的皮肤再没有丝毫缺憾。   有着“天车御手”力量的注入,安南的双眼与头发,也变得和天车御手一模一样。他的年龄也变大了几岁,变成了大约青年时的模样。   【仅仅只是天车之力,你不能完美的掌控世界的方向】   【那么,我将更高一级的——属于“天车御手”的力量,都全部交予你】   【你现在有了我的存在,从我腹中诞生的黄昏就永远不可能背叛你】   【如此一来,属于天车御手的概念就被送到了未来,就算我于此陨落、这个概念也不会被光界收回】   【真正美好的未来,所需的一切可能性——于此达成】   天车御手温柔的声音逐渐飘散。   而安南也再度落回了他原本的时代。   此刻。   距离安南离开这个世界,仅仅过去了七天。   卡芙妮孤独一人站在诺亚的花园中。   在那银紫色的花海中,她怔怔望向太阳。   很快,她的瞳孔便满溢泪水。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因为被阳光刺伤了眼、亦或是怎样。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身后降落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却在愕然间发现——   安南的长袍,孤零零的从天上飘下。   那一瞬间,卡芙妮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脚下如同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她甚至不愿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这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下一刻,那残留着温度的长袍,却在飘落到和她差不多高的位置时,吹到了她身上、挡住了如同人偶般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的卡芙妮的视野。   “——直视太阳对视力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长袍身后响起。   卡芙妮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她隔着长袍,一把抱住了安南、放声大哭。   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坠入到地狱的恐惧、委屈与绝望、顿时倾泻而出。   正如同她如今的年龄一般。   那是属于一个真正的、坚强却又柔弱的少女所具有的脆弱。   “开个玩笑而已……”   安南无奈的笑了笑,反手抱住了卡芙妮:“不要怕,我赢了。”   “你……回来了……”   卡芙妮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痛哭出声。   安南轻抚着卡芙妮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   他抬头看着太阳。   银灰色的瞳孔深处,闪耀着属于希望的光辉。   “我回来了,肩负着新的使命。   “我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要比无比美好的未来,更加美好。”   要比没有我的时代更好。   要让所有人都幸福。   那是来自过去与未来的殷切期盼。   那是被安南传递出去,却又终传递回来的光。   “而如今的我,确实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我将起誓……永不堕落、永不绝望、永不忘却。   “我将前行——直至永远。”   (全书完) 完本感言   ——我等生来注定追求辉光,一如火花向上飞舞。   2019年10月9日,到2021年11月4日。   二十五个月,三百一十四万字。属于安南的故事,于此落下帷幕。   我当时承诺,这将是一个充满了希望与爱的故事。   而如今,我希望它还是一个足够温暖人心的故事。   最初只是刹那之间的善念善言善行,最初的火光是那样的孱弱。   但只要永不堕落,永不绝望,永不忘却。   如此,光便会传递。   为什么这本书的书名会是“玩家超正义”?   因为在我看来,“玩家”这个群体对于角色所处的世界观来说,是一个偏向于混沌、破坏性的定义。如同玩家们刚刚降临这个世界时,也如同白安南刚刚醒来时一般。   但随着旅途的进行,镜子的收集、让这些迷茫的年轻人们坚定了最初的决心。   ——假如我尚且不知道,我希望成为怎样的人。那么我至少不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光自镜中生”。   而随着玩家们逐渐意识到了,他们能够做到什么;随着他们逐渐被来自他人的善意所浸染,他们逐渐从一个破坏者、探索者,自发的变成了守护者。   没有人要求他们必须如此。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这样做。   到了这时,他们就不再是“玩家”、而是守望着这个世界的“群星”。   我一直认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比人类心底的善意更加伟大、更有力量的东西了。希望他人变得更好,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希望后人变得更好……代代相传的“善”,构成了我们的文明、构成了我们值得珍惜的一切。   毋庸置疑,这就是我所希望自己讲出的故事。   下一本书的主题,是“英雄”。主角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是罗素。   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崩坏了,必须得休息几个月。至于新书,大纲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也已经给编辑和其他作者都看过了。   具体的发书时间是二月十六日,元宵节的第二天。   各位,我们到时候新书见。希望还能再见。   最后依然还要用那句话来结尾——   ——愿你们幸福常伴。 ╰●●●●●●●●●●●●●●●●●●●●●●●●●●●●●●●●●●●●●●●●●●●●●●●●●●●●╯ https://www.zxcs.info/ 本书由本站书友从网络收集整理并上传分享,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