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www.zxcs.info/ ========================================================== 大人,得加钱 作者:傲骨铁心 内容简介:   汉奸N代的贾大人对大清是真爱。   什么意思呢?   就是让爱新觉罗滚出八旗。 正文 #第一章 三堂会审伽利略   乾隆三十七年,北京。   天刚过中午,约摸午时三刻左右,前门外大栅栏有名的韩家胡同口就来了一位右手提一鸟笼,左手捏两核桃的少年。   看这少年模样也就十七八岁,上身穿长袍外罩一对襟马褂,下身穿一青色裤子,头上戴着是旗人特有的皮制马虎帽,脚上穿的是一双皮靴。   不用问,这是旗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少年真就是吃铁杆庄稼的旗人,不过不是满洲八旗的,而是汉军八旗。   要说这少年祖上老太爷可是显赫的很,乃是曾巡抚河南、加兵部尚书衔、授太子太保,授拖沙喇哈番爵(云骑尉),为大清平定明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贾汉复贾太保。   只不过贾太保生前再是显赫,如今距离大清入关都过了百年之久,贾家自贾太保以后也没再出什么大人物,所以如今这贾家其实也就京中一普通旗人之家。   一家老小除了领取旗人专有的俸禄口粮外,就靠那云骑尉每年85两的世爵俸禄过活。   这点俸禄口粮在汉军旗人之中可能算好的,但同满蒙旗人相比,那可就是一点也拿不出手了。   谁让汉军八旗大多是后入旗,资历较浅。   虽说如今汉军旗人个个都以旗人为傲为荣,可在满洲蒙古旗人眼里,他们这帮人还是“本系汉人”,如此待遇肯定是不能和满蒙八旗相比的。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怪贾家的老太爷贾太保当年实在是太清廉,将一生积蓄全拿出来用于修建书院替朝廷培养人材了,死后根本没什么遗产留给他的子孙,导致贾家一代不如一代,属于典型家道中落的旗人。   更让人发愁的是,贾家的人丁打这少年祖父那辈起,也是越发凋零,到了少年这代贾家第四代男丁竟然就他一个,当真成了贾家的活宝。   一家子就这么一个男丁,贾家上下肯定对这少年无比重视,又是指着少年勤奋学习参加科举,好光宗耀祖重振贾家门楣;   要么就指着少年认真学习骑射,从军报国,于沙场之上再现老太爷的光辉,不说挣个一二三等公,怎么也得替子孙挣个三等哈达哈哈番(轻车都尉),要不然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出旗了。   问题是贾家这位活宝不但文不成、武不就,还沾染了一身京中旗人子弟的坏毛病,成天跟着一帮旗人崽子胡吃海喝,要么就是溜鸟赌钱,成了这一片有名的败家子,生生把他爹贾大全气倒几回。   但这事真不能怪贾六(前面两个姐姐,另有三个哥哥都是出生不久后夭折),要怪就怪这旗人的大气候。   大清入关之后,新生的八旗子弟没了父祖的辛苦,不必再南征北战,除了拿铁杆庄稼外,朝廷隔三差五还发放赏银,那打仗的事又都叫绿营给包办了大半。   久而久之,不管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八旗,包括这汉军八旗的新生一代,那是一代不如一代,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祖宗留下的骑射本事早抛到脑后根去。   急得当今乾隆爷连下多道圣旨,要求八旗子弟必须学习骑射,并且要掌握国语。只是乾隆爷再急,那八旗子弟都百年养成的性子和习惯也不是说改就改的,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   贾六这边,皇帝都管不了旗人子弟,况他那一天到晚望子成龙,自个却吃喝嫖赌样样全的老爹。   日子原本就这样过去,可是不出意外的意外来了。   一个后世的灵魂不知怎么的就附到了贾六身上,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少爷,老爷可是说了你要再进这等勾栏巷,回去要把你腿打断……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贾六不是一个人来的韩家胡同,还带了一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仆人杨植,这也是他贾家唯一的家生奴,担负贾家保安、保洁外加保姆这“三保”重任。   杨植年纪虽比少爷大,可胆子却很小,加上老爷为了少爷进八大胡同的事都气病好几回,所以在少爷提着鸟笼准备昂首迈进胡同时,还是忍不住劝了句。   “怕什么?只许他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啦!他要是学好的话,给少爷我多省些家产下来,少爷我能穷到只能来这韩家胡同?”   贾六嘴一歪,不管杨植自顾自的就晃进了韩家胡同。   远处的胭脂胡同、石头胡同才是这前门真正的销金窟,上档次的所在。韩家胡同与这两处相比,档次明显不及。   韩家胡同莫听是个胡同,但这胡同真的长,且不是一般的胡同,因为这胡同两侧都是青楼。   只是由于这会是午间,姐儿们都在歇着养精蓄锐,客人们也没哪个白天过来寻乐子的,所以一眼看去胡同内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清净的很。   杨植嘴里嘟囔着万一老爷知道怎么怎么的,脚下却是紧跟着少爷的步伐,并且下意识的就要在前面带路,因为他知道少爷最喜欢哪家的姑娘。   轻车熟路的到达老地方门口后,杨植便要先进去替少爷问问姐儿醒了没有,却见少爷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恨其不争的摇了摇头:“没前途,脑子成天在想什么。”   “啊?”   在杨植莫名其妙且疑惑的目光中,少爷走到了不远处的聚春楼,这是一座集青楼与戏院为一体的所在。   楼上是姑娘的场所,楼下大堂则搭有戏台,左右以屏风隔了几间名曰官座,是豪客专有座位,也可以理解为VIP席位。官座以外是二三十张八仙桌外加长方凳,这才是供普通客人听戏坐的。   这种集青楼和戏院为一体的场所在八大胡同很是常见,通常都有“站条子”的。   最后戏结束了,只要客人舍得花银子……不好这口的则端着茶碗上到楼上,那里自有好姑娘过来服侍。   整个行业如此,没人少见多怪,都习以为常。   这会聚春楼同样也没开业,所以莫说是客人了,就是伙计都不见一个。   贾六进来之后也没急着叫人,而是随意坐下打量戏台。他知道如今京剧尚未诞生,因为四大徽班得乾隆八十大寿才进京,这会北京城流行的戏是高腔和秦腔,同京剧有些相似,但唱腔略有不同。   杨植总算回过神来了,笑道:“少爷你要听戏的话得晚上来,这会人家可不开锣。”   贾六却扭头哂了一口道:“谁说我要听戏?”   “不听戏少爷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植被少爷今天的举动搞得实在是糊涂,隐隐觉得少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太后她老人家八十大寿快要到了,咱们身为旗人子弟总得给太后她老人家尽点孝心吧?我寻思找这家戏班子排出戏,好给太后她老人家的大寿添些喜气。”   贾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为严肃认真。   “啥?”   杨植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自家少爷会排戏?   “你家少爷我可不是一般人,以后跟少爷多学着点,少爷我带你飞。”   贾六鼻腔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他熬了几个通宵才写成的戏本扔在桌上,一脸得意之色。   “什么?”   杨植定睛一看,只见那册子封面用墨水写着一行大字——《三堂会审伽利略》。 #第二章 紫禁城的敲门砖   三堂会审?   哪三堂?   分别是红衣枢机主教把持的刑部、紫衣大主教把持的大理寺,以及白衣总主教把持的都察院。   要有人问了,罗马教廷哪来的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贾六便回他你去过罗马吗?没去过怎么知道人家没有三法司的。   再看戏词,开场便是气势汹汹的红衣大主教于一通锣鼓后,站在正大光明匾额下唱曰:“乱臣贼子实可恶,不信上帝信科学。三堂会审伽利略,定要扫除日心说!俺,教廷红衣大主教是也!来啊,传罪犯伽利略父女上堂!”   众手持杀威棒的披甲教士顿时齐呼:“威……武!”   接下来便是伽利略父女上堂,见父女二人竟不行礼,红衣大主教立时又怒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伽利略,上得公堂为何不划十字!”   只见那伽利略面无半丝惧色,反而哈哈大笑:“心中有主,不划也罢!”   红衣大主教气极,当下便要动刑,伽利略仍是不惧,当堂吟诗一首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罗马,满城尽是科学家。”   整出戏以罗马教廷三法司会审狂妄自大传播邪说的伽利略父女为主线,再引出布雷诺、哥白尼等西方圣贤,最终带出东方天朝。   此戏最后一幕,便是身披袈裟的大先生布雷诺站在罗马圣山之上远看东方,一旁手拿拂尘的老宗师哥白尼好奇相问所看何处。   但听布雷诺轻叹一声,诵号曰:“哈利路亚!”   尔后方道:“今有伽利略者在阳间著歪书立邪说,蛊惑人心。教廷三堂会审仍不能使其伏法,更不能使其归心,今闻得东方有天朝上国,此国民是良民,君是良君,更有圣母太后老佛爷法力无边,故我等西方教当往东方求见圣母太后老佛爷,再求她老人家施展雷霆大法,救我西方教……”   “可!”   哥白尼听得大是意动,急问:“只我等如何能见圣母太后老佛爷?”   布雷诺郑重答曰:“只需三呼老佛爷吉祥便可!”   幕后于是传来“老佛爷吉祥”群呼声,大幕也于此时缓缓落下,至此,《三堂会审伽利略》剧终。   然审伽利略剧了终,老佛爷大战伽利略这台续集却等着出炉。   这便是贾六的手段了,兵法有云:“欲擒故纵。”   只要这台大戏能于京中引起轰动,不劳贾六毛遂自荐,也会有一帮有心之人为了拍老太太马屁,将此戏引入宫中。   什么都不冲,也得冲那句老佛爷吉祥啊!   如此,老太太能不想听听自家如何普度西方子民,如何为西方教称颂的光辉事迹?   老太太的孝顺儿子乾隆爷能不见见哄得老娘如此开心的好编剧贾六?   到那时,贾六觉得自己想不发达也难。   什么?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你能,你来!   反正贾六把自个闷了好几天,一百八十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法子都想过,然而再仔细推演,竟是发现没一个行得通。   如今可是乾隆三十七年,清帝国强大着咧,并且乾隆在位到现在清廷也陆续取得平定大小金川的胜利、平定准噶尔部的胜利、平定南疆大小和卓叛乱的胜利,虽然同缅甸的战事清军并未取胜,但缅甸方面也害怕清军再次攻击主动派人议和。   因此尽管八旗子弟腐化得太快,以绿营为主的清军主力还是很强大的,掐灭以贾六为首的农民起义当真是小菜一碟。   在此前提下,贾六不认为自己有把爱新觉罗家掀翻的可能,再说了,他贾六根也不正苗也不红啊。   他爹贾大全的那个云骑尉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靠老太爷贾汉复当汉奸得来的。   反清,贾家虚着呢。   利用好自己旗人身份以及将来要承袭的云骑尉世职,好好的钻营门道争取投机取巧成为乾隆爷的重臣、宠臣才是正道。   人活一世,现实一点总不会有错。   将《三堂会审伽利略》这出戏作为自己迈入大清政坛的敲门砖,贾六是很有信心的,原因无它,乾隆同他娘都是狂热的票友,特别爱听戏的主。   不说乾隆自个曾经编戏改戏,就如今宫中便养着好几百专门唱戏的太监,此外景山后面还住着好几百各地推荐来的江南名伶。   只要皇上同太后说要听戏,顿时就能有十几台大戏等着皇上太后来翻牌。   贾六前世有个电视剧,其中两个格格最爱闹腾的居所漱芳斋就搭有专门戏台,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乾隆爷隔三岔五就陪着老娘到漱芳斋听戏。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北京城里到处都是戏班子,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爱听戏,这便导致全国各地的戏班子争相向京师涌来,由此才有了二十年后的四大徽班进京,成就中国特有的曲种——京剧。   所以,这戏是绝对有搞头的。   依乾隆对他娘的孝顺劲,马上就要到的太后八十大寿肯定比之前六十、七十大寿还要热闹。   贾六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凭着《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创新热闹、别具一帜,赢得步入大清政坛的门票。   毕竟,大清朝这会闭着关锁着国,上上下下都喜欢看洋鬼子的笑话。乾隆他娘又八十岁的人了,陡然碰到这么有趣好玩的新戏,能不咧嘴乐?   老太太一乐,可比老头乐要实在的多。   为确保万无一失,贾六还准备在续集《老佛爷吉祥》中引入圣诞老人、丘比特等人物,通过东方化的戏剧性改编演绎,打造出老少通吃全家乐的大欢喜气氛,这样一来老太太不迷得含笑半步颠,就忒对不住贾六同志了。   “少爷,伽利略是谁啊?”   杨植虽是家生子,贾家却送他读过几年私塾,所以认得字。只是少爷写的这台大戏中的人物,他是一个都不认识的,以前也没听少爷说起过啊。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就行。”   贾六心中想着正事、大事,没空跟杨植解释,让他到后台看看人戏班子有没有上工,要上工的话就请班主过来。   这可不是贾六摆谱拿架子,而是唱戏的属下九流,拿不上台面的行当。而他贾六公子可是开国贾太保的重孙,等他爹死后就是正五品世袭的云骑尉。   虽说这云骑尉只是清朝给有功之人的世袭爵位,并无实际职务差遣,但再怎么也是正五品的“贵族”,因此贾六必须让下九流的戏班班主过来见他,而不是屁颠屁颠跑去求人家。   真那样做了,反而叫人家班主看轻。   后台那边戏班子还没有上工,但杨植却找到了刚吃完饭的班主。   一听有旗人少爷要见自己,那宋班主不敢怠慢赶紧来了大堂,途中还让人去通知聚春楼的楼主。 #第三章 我为大清流过血!   北京城里戏班子都是外地班子,外地班子想在天子脚下谋口饭吃少不得就得拜码头,递贴子,求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罩着,要不然就甭想开锣。   宋班主拜的就是聚春楼的东家桂祥,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旗人实际是个汉人。不过行里都知道桂祥这个东家也就是挂名,真正主事的那位主住在满城,一般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现如今京师但凡能赚钱的行当,基本都有旗人背景,要不然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两个衙门你就摆不平。   很多汉人于京里做买卖为求个平安,都得托人在满城找关系送出份干股才行。不图别的,就图个心安,生意人谁个想天天被人找茬。天子脚下的店铺要被迫关了门,那损失可大了去了。   前门这块别看龙蛇混杂,却是北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八大胡同中的任何一条胡同都是这年代最繁华的娱乐一条街。   哪朝哪代,娱乐业都是挣大钱的好行当。   近些年随着大量外地戏班子入住前门,那“流量”更是蹭蹭上涨,以致外地进京公干的官员日落之后必须换上便服到前门实地考察一番。   宋班主拜的是桂祥的码头,但三喜班同聚春楼其实属于互惠互利性质。   三喜班给聚春楼带来客源,聚春楼则在这些客源身上进一步发掘,如此戏班子挣钱,聚春楼也挣钱,双方各取所需,合作一个多月下来也是融洽。   其它胡同更大的青楼,合作的戏班子通常都有好几家,天天演不同的戏,始终保持新鲜,去的豪客数量可比来聚春楼的多得多。   这会桂祥不在楼里。   宋班主虽心里有些慌,但想自家班子来京之后不曾得罪过人,过来一瞧那旗人少爷也只主仆二人不像来找麻烦的,心里便定当下来,很是客气的上前询问何事。   “你是班主?”   贾六将放在桌上的鸟笼子往边上挪了挪,顺手又将两颗核桃揣进兜,然后将他熬了几夜的心血朝班主面前一推,翘着二郎腿道:“小爷我自个编了出戏,劳烦班主瞧瞧,看看能不能给排排。”   “排戏?”   宋班主有些诧异,眼面前这旗人公子哥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怎么看都似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种人能编出戏来?   心下怀疑,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嘴里“哎哎,好好”的就把桌上的戏本拿到手,瞧了下戏名叫什么三堂会审伽利略,也是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伽利略是哪朝的忠臣义士。   打开戏本仔细瞧起来,先前脸上倒没什么异样,渐渐的却是眉头紧锁,原因是这出戏讲的内容他闻所未闻,内中人物也是听都没听过,实是不知道这旗人公子哥搁哪听来的故事,胡编乱造弄成戏本的。   “这位公子爷,您这出三堂会审戏是好戏,这唱词也不错,瞧着倒是热闹的很,只是……只是我三喜班是个小班子,这真要承了公子爷的戏,要是演砸了怕坏了公子爷的心情,砸了公子爷的名头……”   宋班主不想接这出乱七八糟的戏,但对方毕竟是旗人,他也不好直接回了,便委婉表示他家班子水平有限,想请贾六另请高明。   “甭在这跟小爷废话,说吧,多少银子你才肯排这出戏!”   贾六前世可是单位专门负责接待来访群众的,看人看事特别准。打这班主说头一句时就知道他什么心思,因此懒得跟这班主废话,直接询问多少钱能干。   对于现在的贾六而言,时间才是金钱。   而金钱对于他而言,却是一堆粪土。   虽然,他贾家如今也缺粪土。   但能用粪土解决的事情,多尿两泡、多蹲两次总能凑一凑。   一句话,开价。   人公子哥话说到这份上,宋班主即便真心瞧不上这乱七八糟的三堂会审戏,也要本着生意人的本份开价。开什么价是一回事,这要是连价都不开,那就是成心瞧不起人,要得罪人的。   “公子爷真瞧得起我这班子,非要让我们排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至少得三百两银子。”   宋班主开出的这个价码是建立在他不想接这台戏基础上的,因为他认为三喜班要是照这戏本上的内容去演,多半是要砸名声的。   “什么?三百两!你还不如抢去呢!”   身为主人的贾六还没表示,作为仆人的杨植已经气得不行了。   他跟老爷、少爷在这前门进进出出多少次,大戏小戏不知听了多少台,哪里不知道这帮下九流的行情。搁正常情况下,有什么新戏本面市,戏班子都是主动抢着排且还要倒给钱的!   少爷这情况特殊,毕竟没有名气,让人戏班子抢着倒给钱不现实,但也不至于要三百两啊!   他在大堂听戏坐半天,嗑几碗瓜子,伙计也不过才收他五个大子。   “少爷,我们去别家,这班主心黑的了,甭跟他废话!”气不打一处来的杨植拎起少爷的鸟笼就要走。   贾六这边也气,班主是有些不厚道,来前他可是打听过京中戏班行情,估摸请他们排出戏顶天一百多两便能成,但这班主开口就是三百两,比之市场价翻了一倍,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很。   要知道他爹贾大全那个世袭云骑尉一年俸禄才85两,他贾家每年从旗里领的俸禄口粮合一起也才二十多两,这要是答应给三百两,就意味着他贾家得三年不吃不喝了。   贾六真要答应,回头他爹贾大全知道能活活掐死他。   就是一百多两其实也够呛,因为贾六身上根本没钱。   他是计划跟两个出嫁的姐姐一人借二十两,再把他爹的云骑尉牌牌偷出来到钱庄抵押借上一百两,这么的将迈入大清政坛的启动资金给凑上。   抵押云骑尉的牌子从钱庄借钱不是贾六首创,而是他爹贾大全年轻时的创意,如今已经是旗人家庭普遍现象。   好比贾家这个云骑尉的牌子朝廷一年给发85两俸禄,拿到钱庄借100两,钱庄不可能不借,因为他们知道牌子主家不可能为了100两就把每年铁打不动的85两扔河里的。   所以对于钱庄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种事在满八旗当中也多的是,好多人家的子弟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坐吃山空的,怎么可能没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同样是旗人,满八旗比汉八旗高贵,可他满八旗又分上三旗、下五旗,八旗上百万人,可不是家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的。   破落户有的是。   从工程定项到资金落实,一切都在贾六掌握之中。   等戏排了,轰动了,进宫了,老太太乐了,乾隆爷召见了,还怕还不了钱庄这一百两小钱?   想法是好的,两个姐姐待贾六也是真好,不怕她们不借。   问题是人家班主现在要的是三百两,贾六到哪弄?   计划中的银子全部到位,他也差了一半呢。   宋班主见这旗人公子哥闷声不语,也怕对方多想完了给自己惹麻烦,便解释他们戏班连伙计打杂的一共有六十多号人,要是接了这三审伽利略的戏,戏班子上下就都得动起来。   但是每天的正常剧目演出又不能停,所以只能抽空来排。这样一来戏班子上下肯定有怨言,他虽是班主也不能强迫人家排戏,因此到头来还是得用钱来解决。且这出三审大戏又突出一个热闹,戏本最后还画了不少新行头,这些都要花钱添置。最终算下来,银子不老少的。   另外一个原因宋班主没好意思讲,那就是这三审什么的戏既然排了肯定就得上演,问题是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客人花钱看?   到时肯定要亏,这部分亏损的钱自然不能让他们三喜班来担。   “公子爷要真心想叫三喜班来排这出戏,小人也给句实底,最少也得二百六十两。”   宋班主自个给降了四十两,却不是想做成这桩买卖,而是变相给眼前这位旗人公子哥一个台阶。   “少爷,走吧,太贵了。”   别说二百六十两了,就是二十六两,杨植都不愿意,谁知道少爷今儿是抽了什么疯,好端端的要排什么大戏……   少爷那边却是放下了二郎腿,轻叩桌面,身子朝前去了去,问那班主:“没的商量?”   宋班主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旗人公子哥家中肯定不怎么显贵,因此多半拿不出这笔银子,所以还是赶紧走人的好,别耽搁他忙正事。   不想,面前这位旗人公子哥却是起身站起,然后丢下一句话:“二百六十两就二百六十两,你等着,明儿我就拿银子过来,到时你们给我好生排戏,小爷不会亏待你们。”   说完,贾六拿起自己的心血大作转身便出了聚春楼。   杨植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却是喋喋不休。   “少爷,咱还是别排了吧,二百六十两呢,到哪弄这笔银子去?”   “少爷,家里面可是没什么值钱东西变卖了,能卖的早被你偷着卖了……”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   杨植说什么,贾六一句没听得进,他这会满脑子就是银子的事。   二百六十两其实还是贵了,但物有所值,一想到老太太乐了后的高额回报,贾六砸锅卖铁也要把这笔投资给落实。   怎么落实法?   云骑尉外加旗人身份,跟钱庄借二百两是没有问题,大不了利息高点。钱庄要是不借的话,贾六还有后手,那就是把家里被他爹败光后仅剩的几十亩田契偷一些出来抵押。   反正不管如何,这银子必须要想办法凑起来。   代价嘛,大不了被贾大全再揍一顿。   退一万步讲,贾大全死后贾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贾六的,如今不过是提前透支一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路,当真是归心似箭(偷心似箭)。   贾家是汉军旗人,因此住在满城,也就是从前明朝的内城。   大清建国后将北京内城改做满城,除了旗人和官员,外城的汉人可是不能入内的。被发现了重则杀头,轻则也是要流放宁古塔或西北苦寒之地的。   贾家隶属汉军正蓝旗,所以同满洲正蓝旗、蒙古正蓝旗一样都是在崇文门内那一片居域居住。   由于贾家老太爷贾太保是朝中重臣的缘故,贾家的院子其实地理环境还不错,是紧邻满洲正蓝旗的西柳胡同。   进了胡同到了家门口,杨植还在那苦口婆心劝说少爷别干蠢事,把个贾六听的脑袋都大了,没好气的瞪了眼杨植道:“你不跟老家伙说,他天天喝得醉熏熏的怎会晓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贾六两手负在身后,看着贾家这唯一的奴才语重心长道:“栓柱,你啊眼光要放长远些,如今我是少爷,将来呢?”   栓柱是杨植的小名。   “将来?少爷当然就是老爷喽。”   杨植的回答让贾六很是满意,正要指明老爷的性质和重要性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紧闭的院门被人拉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满脸急慌的出现在贾六的视线中。   老头正是他爹贾大全。   没等贾六开口问他爹着急火了的干什么去,他爹就一把上前抓住自己的好儿子,不由分说就往胡同口外拉。   这把贾六弄懵了,一边挣脱贾大全一边气道:“老家伙,你拉我干什么?”   “跟爹去都统衙门!”   同宝贝好儿子斗了好几年,也气晕过好几次的贾大全,这次竟是没有破口就骂“小兔崽子”,然后甩两个耳光下来,而是同天塌下来般火冒金星似的拽着儿子就往胡同外跑。   “去都统衙门干什么,我不去,我还有事呢,要去你自个去……”   贾六可不想错过去贾大全房间翻箱倒柜的大好机会,极力挣脱这位歪的不能再歪的“上梁”。   前身沾染的坏毛病除了同当下旗人子弟只知享乐的大环境有关,同这位上梁不正的老子也脱不了干系。   “你小子有个屁事!别犟着了,出大事了,赶紧跟爹走,迟了就完了!”   贾大全虽然胖,可身子早被酒色给腐蚀的差不多,跑了这么点距离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出什么事了?”   贾六意识到可能真有事情发生,要不然油壶倒了也不会扶的贾大全不会这么着急惊慌。   “都统衙门把咱家列在出旗名单了,你不跟爹去衙门闹,明儿咱们就是乡下的汉人了!”   贾大全急得拿起手中的世袭云骑尉的铁牌就朝脑门拍了一下,“我贾家可是功臣之后,老太爷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你爷、你爹我也为大清流过血,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咱贾家!”   声音悲呛,就差嚎哭。   “叭!”   贾六手中的鸟笼在他爹大全的余音中轰然落地。   啥玩意?   说好的八旗子弟与国同休的呢! #第四章 我是旗人我骄傲   贾家的老太爷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一点不假的,要不然贾家也不会蒙恩抬旗,从低等的汉人摇身一变成为光宗耀祖的旗人。   这年头,汉人变旗人什么性质?   祖坟冒青烟!   额头通天,鼻孔朝天咧!   只是贾大全说他同爷爷贾祖旺为大清流过血,贾六表示此事有待商榷。   由于贾祖旺在贾六出生前就光荣驾鹤西游,所以关于贾祖旺的一切事迹贾六都是听贾大全说的。   其中经常被贾大全拿出来反复提及的,就是贾祖旺在和通泊之战的英雄事迹。   和通泊之战发生在雍正九年,清廷决议出动北、西两路大军堵御准噶尔军,北路军的统帅就是有名的靖边大将军傅尔丹。出兵圣旨一下,京师八旗兵就抽调8000人归傅尔丹指挥。   当时抽调汉军旗2000人,其中就有继承老爹贾汉复世袭云骑尉的贾祖旺。也因了这个云骑尉的世爵,贾祖旺还担任了四品副参领一职。   结果这一仗清军大败,很多满洲将领因为无法突围自杀,京师八旗同车骑营等损失惨重。在一些将领护卫的拼死保护下,傅尔丹才侥幸突围捡回一条命。   据贾大全说,贾祖旺当年为了保护大将军傅尔丹冲出重围,带着几十名汉军勇士与数十倍于己的准噶尔人殊死搏斗,最后部下全部战死,他本人也重伤昏迷不醒。   准噶尔人退走后,赶来的奉天八旗兵在死人堆中找到了尚有一息之存的贾祖旺,后经全力救治方才没有殉国。回到北京后,大将军傅尔丹还特意前来探望贾祖旺,整个西柳胡同都轰动的很。   这是贾大全说的。   一直以来,贾六对此事深信不疑,直到两年多前在一次汉军旗子弟的聚会中,他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的确,贾祖旺参加了和通泊之战,只是战场表现同他告诉儿子的完全不一样。   当时准噶尔人调集重兵冲击傅尔丹的中军大营,除傅尔丹亲自领着清军反击外,还有树红纛的科尔沁兵,树白纛的土默特兵也在同准噶尔人血战。   然而清准双方都在浴血厮杀时,清军阵中突然有人惊慌大叫说土默特人败了,结果引发清军阵脚大乱,准噶尔人抓住时机一举攻破清军大营。   此役,傅尔丹所领北路军计有京师八旗兵8000,车骑营兵9000,奉天等处八旗兵8000余,连同随军民夫有三万多人,结果战后仅余2000人,堪称雍正年间最大的败仗。   战后,傅尔丹一方面上疏请罪,一方面也在调查是谁在阵中乱呼导致大军失利,并发誓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只是死难清军实在太多,当时又那么混乱谁知道是谁喊的?此事便无法彻查,最后只能当那个乱喊的家伙死在了和通泊。   直到乾隆二十三年也就是贾祖旺去世那年,曾同贾祖旺一起参加北路军的旗人、也是贾家远亲的马庆祥在一次酒后对人说,当年那个在和通泊乱喊导致大军溃败的就是刚刚见阎王的贾祖旺。   贾祖旺为什么这样做?   真不是故意的,实是当时被准噶尔人的攻势给吓坏了,不知道是脑子不做主还是真看见土默特人的白纛倒了,随口就那么一叫。   回过神来贾祖旺才晓得坏了事,吓得直哆嗦,连步子都走不动,最后还是马庆祥拉着他跟着溃军一起逃出去的。   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贾祖旺为了堵马庆祥的嘴,将自家六十亩良田都转给了马家。   拿人手短,加上也是亲戚,马庆祥便没向都统衙门告发贾祖旺。这么多年过去,也一直是守口如瓶,直到贾祖旺去世。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马庆祥的孙子马文武就是其中之一。   于是在贾六向人吹嘘他爷爷当年如何如何勇猛时,马文武“噗嗤”一声将听到的另一个版本当众说了出来。   为此,绝不相信爷爷竟是如此不堪的贾六还和马文武打了一架。   现在的贾六认为马文武说的可能是事实,若贾祖旺真如贾大全所言无比英勇,被救出后怎么可能不给晋升反而连副参领都给夺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出征过?   如今当事人都去见了阎王爷,离和通泊之战也过去了四十年之久,任何疑问在时间的冲刷下都变得没有疑问。   贾六无意探查贾祖旺的英雄事迹是否掺假,但他很肯定贾大全绝没给大清流过血,哪怕一滴都没有。   因为大全在乾隆二十四年随兆惠出征回部的路上堕马摔断了腿,压根就没去新疆。   这能算为大清流过血?   流过泪差不多!   可不管贾家第二代、第三代有没有替大清流过血、流过泪,就凭老太爷贾汉复的表现,清廷也没道理把功臣之后给撵出旗吧。   失手掉落鸟笼的贾六无形之中有些心慌,没法接受老爹带来的“噩耗”。   无它,旗人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个身份可是直接关系贾六能否迈入大清政坛核心的!   尤其是在乾隆朝,这位爷那对汉人可是提防的很,也贼的很,所以乾隆朝的重要官职无一不是满洲、蒙古。   最典型的证据就是乾隆在紫光阁搞的功臣像,前后共有二百五十人,问题是哪个是汉人?   所以,贾家真要出旗成了汉人,于贾六而言他的仕途恐怕还没起步就得夭折,不夭折也是大打折扣。   这能行?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用蜡烛油滴了自己小半柱香后,贾六就明确为自己的未来指明了一个方向——做官,做最大的官!   想要做官,贾家现在的境况肯定对贾六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所以他才想在乾隆他娘八十大寿这件事上做文章,最终《三堂会审伽利略》这出大戏新鲜出炉。   然而,项目还未启动,梦想还没有插上翅膀,根正苗红的出身却要不保,这贾六哪里能忍!   别的不说,就旗人这两个字就比汉人多半个前程呢。   因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贾六同他爹大全来到了位于东厂胡同的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 #第五章 皇上是个王八蛋   为何是半信半疑?   汉军出旗是真事,这事打乾隆登基以后就一直在进行。   原因嘛,说白了就是随着三藩造反被平定,满洲在中国的统治彻底稳固,所以从前替满洲打天下的汉军八旗地位随着“和平”到来,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低,失去了他们存在的价值。   这是表因。   内因则是汉军八旗人口太多,导致清廷财政负担变得极大。   贾六从身边人了解到的信息是雍正年间,汉军及汉军旗人家奴壮丁人口达到了八旗总人口的六成。   也就是说一百万旗人中就有六十万汉军旗人。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因此雍正年间就有满洲官员上书说再让汉军旗这么无限滋长下去,试问将来之八旗是满蒙之八旗,还是汉军之八旗?   于是,雍正启动军旗改革,准备让人口众多的汉军八旗出旗为百姓,一来减轻财政负担,二来确保八旗根基不会本末倒置。   只是这件事因为雍正的突然死亡搁置了下来,等到乾隆七年才正式宣布除从龙入关的辽东汉军(旗内称旧汉军)不在出旗之列外,其余汉军八旗如入关后归附者,原属三藩所部者都在出旗之列。   此后三十年间,汉军八旗大概每隔三五年就会启动一次出旗,前前后后怕是有二十万人给出了旗,只是出旗的大部分是原属三藩部者,以及那些祖上没有什么军功的普通旗人。   贾家虽然是入关后附者(老太爷贾汉复是明朝淮安副将),但贾老太爷属军功显赫的开国重臣,又有世袭爵位肯定不会在出旗范围。因为功臣之后都能给撵出旗,那未免就太寒人心了,不利八旗稳定。   故而贾六怀疑他爹大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这才火烧猪屁股,可又怕是真的,只能同他爹赶紧到都统衙门一探究竟。   “老爷,少爷!”   杨植也想跟过去,老爷少爷却跟吃了药似的一溜烟就跑了,无奈只好将地上的鸟笼捡起来,顺便将那颗被少爷踩裂了的核桃捡起剥了吃起来。   “呸!”   才嚼一口就给吐了出来,太特么的苦了。   ……   东厂胡同这地名一听就知道是前朝东厂衙门所在,类似留存前朝印迹的地名还有很多,什么惜薪司胡同、宝钞司胡同的在内城多了去了。   虽说平日里爷俩不对付的很,但在共同利益面前,这对平日谁也看不惯谁的爷儿俩倒是难得的齐心,跟脚底踩了风火轮,屁股点了二踢脚般嗤嗤就到了东厂胡同。   一路上,竟是一句呛话都没有!   结果爷俩到地方后往里一瞧,好家伙,都统衙门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都是那些听到消息知道自己要被赶出去当汉人的旗人来叫委屈讨公道的。   熟人还不少,光贾六认识的就有好几位,平日在街上瞧着了都得打个千,逢年过节还得过去问个安。   都统衙门是什么地方,那是从一品的单位,搁贾六前世妥妥的副部级、军政一体的要害职权衙门,能让旗人这么乱哄哄的闹将?   因此早就有一帮兵丁在衙门外拦着,任凭要出旗的那帮人怎么吵嚷要见都统大人,横竖就是不让进。   许是因为这帮维持秩序的旗兵都是本旗人,因此尽管碍于职责不能让人进去,一个个也是脸上堆笑好言劝说,没哪个二愣子犯浑动手的。   这当口,也是谁也顾不上谁了。   贾六爷俩从人群中费力挤到前面,这才发现衙门口旁边摆了几张长桌。长桌后面坐着几个都统衙门下属户口房、档案库、俸饷房、米局的人,不过除了两个七品的正术典科长外,其他人都是衙门抄写管档的笔贴式(类似文员,满、蒙、汉军旗专任)。   贾六以为出旗的事都进入流程了,这帮人是负责发放出旗“补贴”的,但很快就知道他想错了。   长桌后面那帮人跟他前世是同行——专门给群众解释上面政策的。   一帮衙门办事的对来访群众那是一个客气,甭管谁提出什么问题都耐心听着,然后认真记录在册,再告诉人家对他提出的问题十分重视,回头一定专门报给上面研究,然后客气的请人家回去等消息。   要是对方着急不肯回,还要在这嚷着要见管事的,那就回一句大人们这会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也不是你一家子的事,就算给你报了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天才能给个准讯吧。   言语间不忘暗示这件事一定当成头等大事办,而且准保有效果,你别在这犯傻,回去等信就是。   闷声发大财,不懂?   真个不懂事在这瞎胡闹,完了上面把你当典型给办了,那就划不来了。   很是亲切的一幕。   贾六对这些个几百年前的同行心生敬意,因为他知道做群众工作不容易,但他也知道都统衙门纯粹在糊弄人。   为啥?   因为负有决定权的满蒙“领导”们一个都没出来,光是帮说话不算数的底层汉军打杂的在这应付已经说明问题了。   早在康熙年间,为了防止汉军旗做大,康熙就规定汉军八旗参领以上缺额者,今后一律从满洲、蒙古调任。   这就使得汉军八旗除了参领以下的官职由汉军旗人担任,上面真正有权力的官职都是满洲、蒙古旗人担任。   现任汉军正蓝旗都统还是个名人,乃是两次参加平准战事,清缅战事,平定大小金川战事的乾隆宠臣海兰察。   同满洲、蒙古八旗都统都是专人专任不同,汉军八旗的都统、副都统都是兼任。所以海兰察除了兼任汉军正蓝旗都统外,还是正红旗蒙古都统,同时也是参赞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这么多官加一起,搁贾六眼中那就是副国级的存在。   这种存在,莫说一帮要被赶出满城当汉人的普通旗人,就是贾大全这位世袭云骑尉那也是甭想见到的。   因此,贾六准备先找那帮应付的问问情况,他贾家到底在不在出旗名单,别搞半天他爹贾大全弄了乌龙。   正准备上前就贾家问题咨询时,他爹贾大全就一肚子火的梭哈了。   “姓赵的,谁把我贾家给定在出旗名单中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贾家是功臣之后!你们把功臣之后给撵出旗,小心生儿子没屁眼!……这事你不给个说法,老子我告御状,叫你们吃板子去!……”   贾大全的火暴脾气同他儿子的不学好一样,在汉军正蓝旗都是有名。   赵国栋是户口房的正术长,这是个七品官职,乾隆七年都统衙门改制时新设的官,专门负责各旗户口登记的。   因为同住一片的原因,赵国栋同贾大全认识,对贾家的情况更是了解,当下便站起笑着说道:“大全,你别急啊,这事你听我说……”   贾大全却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在那嚷道:“听,听,听你姥姥个嘴,这事不是你们这帮龟孙子暗中搞鬼,我贾家怎么会在名单上!”   “大全,这事……”   赵国栋犹豫了下正准备拉贾大全到边上悄悄说时,边上俸饷房的一个笔贴式却不高兴的说了句:“贾大全,你少在这埋汰人,你一个贰臣之后不出旗谁出旗?”   “什么?贰臣!”   贾大全叫笔贴式这话说的气不打一处来,把个手中的世袭云骑尉牌子往桌上一拍,跳脚就骂:“你狗日的敢说我贾家是贰臣之后,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了!”   “你嘴巴放干净些,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那笔贴式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很是有点愣头青的望着贾大全。   贾大全怒指那笔贴式:“不是你说的是哪个王八蛋说的!”   “大全,有话好说,”   赵国栋脸抽了抽,伸手便要拉贾大全,并给年轻人打个眼色示意别说了,可那年轻人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竟是脚跟脚的回呛了贾大全一句:“是万岁爷说的。”   这话一出,贾大全尚未反应过来,边上的好儿子贾六心肝就不由颤了一下:原来是乾隆这个王八蛋。 #第六章 爱新觉罗大老表   户口房内,贾大全爷俩耷拉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   因为消息十分确凿,他贾家老太爷贾汉复真被当今皇帝钦定为贰臣。   什么是贰臣?   不忠不孝之人呗,也可以用三姓家奴来概括这种人。   当然,民间对这种人有个统一的称呼——汉奸。   管户口房的赵国栋虽是七品小官,但户口房是都统衙门的要紧部门,因此接触的大员很多,如此自是能听到底下人不知道的一些内情。   由于父祖辈同贾家关系不错,又知这爷俩都是浑性子,怕他们胡言乱语惹来大祸,赵国栋特意将贾家父子带到了户口房。   进屋之后还给爷俩一人倒了碗茶,可爷俩这会哪有喝茶的心情,老的耷拉着脑袋,小的也是一脸呆状。   很长时间后,贾大全艰难的咽了咽喉咙,问赵国栋他家老太爷怎么就被皇上给定为了贰臣。   不把这件事弄明白,大全真是死都不甘。   贾六也急啊,好好的旗人身份给夺了不说,那世代相袭的云骑尉转眼也要叫收回,你说这他娘的乾隆办的什么破事!   卸磨杀驴也不带这样的啊。   没了旗人身份,他贾六还审个屁的伽利略,哄个屁的老太太开心!别说八十大寿了,就是八十阴寿也不关他吊事。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一想到自己离大清政坛越来越远,贾六那颗原本骚动的心冷得不是一丁两点,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收拾东西细软跑去找白莲教替天行道,也来一出天父上身,天兄降临。   “这事啊,其实就几天前出的,”   据赵国栋说前几天皇上陪太后看了昆曲《桃花扇》后,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传旨让国史馆准备编纂一本贰臣传,将那些开国之初叛明降清对大清有汗马功劳的汉官重臣们全部定为贰臣。   特别点明以经略表师投顺的洪承畴、以镇将惧祸带城来投的祖大寿,及冯铨、王铎、金之俊、党崇雅、贾汉复等人。   结果就是本不在出旗名单上的贾家被都统衙门特意放了上去。   “皇上他也太……”   贾大全想说皇上不明事理,不辨曲直,胡搞瞎为,寒功臣子弟之心什么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给咽了回去。   跟出旗为汉人相比,押到菜市口砍脑袋可不划算得。   事到如今,赵国栋能说什么,只能劝贾大全接受现实,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旗。千万别闹,闹下去贾家铁定没好果子吃。   贾大全是真的慌了神,唉声叹气的,他这几十年来除了吃喝嫖赌就没干过正经事,陡然遇到这种大事连个急智都生不出来。   这时,他一向瞧不上的儿子贾六却突然问了一句:“赵叔,是皇上下旨让咱们贾家出旗的?”   赵国栋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贾六又追问:“那是谁将我们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的?”   兼任汉军正蓝旗都统的海兰察这会随阿桂征讨大金川,所以贾六肯定不是海兰察这个乾隆宠臣给贾家盖的棺材板。   因此只要不是海兰察这个一把手主抓,而是下面办的这事,贾六觉得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贾大全虽是个酒囊饭袋,但也不是傻子,一听儿子这样问顿时明白什么意思,赶紧看向赵国栋:“老赵,是谁跟咱们贾家过不去!”   “这……”   赵国栋有些犹豫,但想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他不说贾家也会通过别的渠道打听,遂朝外面看了下,然后告诉爷俩将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的是三个月前刚任副都统一职的福长安。   福长安?   贾六听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的,旋即想起来这小子就是传言乾隆私生子福康安的弟弟,也是乾隆朝重臣大学士傅恒的儿子。傅恒的姐姐就是二十年前死掉的乾隆第一任皇后。   “福都统?”   贾大全听了这个人名,本来还有些希望的脸庞变得比刚才更加绝望。   原因是这位福都统出身太过显赫,不仅老爹是大学士,哥哥福康安也是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兄弟二人打小就被皇帝养在宫中,比海兰察这位都统都要得圣眷。   因此真要是福长安将贾家出旗,贾大全觉得这事怕是难翻了。   贾六这边也气,不是气福长安跟他贾家过不去,而是气福长安太过优秀。   想他贾六同样旗人出身,如今除了旗人这个身份外却是一无所有。可人家福长安十四岁就当了蓝翎侍卫,十七岁便升任头等侍卫,如今好像也是十八岁,但人家却是正二品的汉军副都统!   贾六是什么?   马上就要从“贵族”变成“跪族”了!   至于福长安为何跟贾家过不去,贾六猜测肯定是打小在宫中长大的福长安对姑父乾隆心思摸得太准。   乾隆将功臣定为贰臣属实不地道,所以他不可能再亲自传旨让功臣后代出旗,但心里面肯定是对那帮贰臣后代不待见,加上他一心想将汉军全部出旗好让八旗血统纯正化,于是自然便有揣磨上意的好奴才替主子解决这个问题。   福长安再是受宠,他也是奴才。   贾大全这边可没敢嚷着去找福长安,因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而且也未必能见到,但一想出旗的后果也是无法接受,半瘫坐在那跟被人抽了筋似的,嘴里不住呢喃:“怎么办,怎么办……”   “就是真出旗也不会这节骨眼让你们走,总得过了太后八十大寿是吧。你爷俩回去跟家里的人好生议一议,看看这家产怎么个分法,能卖的就趁早卖,千万别拖着,不然到时候那价肯定压得不行……”   赵国栋心眼属实不错,真是替贾家着想。   “赵叔,这事就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贾六还是不甘变成跪族。   “你说这事能有什么法子?”   赵国栋摇摇头,示意贾家这不争气的小子别再胡思乱想,赶紧把爹带回去才是要紧。   “赵叔,你就替我家想想办法吧,只要咱们贾家能留在旗内,我家肯定记您赵叔的好。”   贾六习惯性的要从兜中摸烟,却发现这年头没有华子,兜里也没银子,便赶紧看向失魂落魄的老爹。   别看赵国栋只是都统衙门的小官,可很多时候这种小官能帮人解决很多事,哪怕提点一两句都胜过爷俩把腿跑断。   贾大全一开始没明白儿子的意思,等儿子朝自己挤了几次眼后才恍然大悟,赶紧摸出本来准备晚上去万花楼喝花酒的银子递给赵国栋。   “哎,你这是做什么?收起来收起来,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真不要,你大全跟我又不是外人……”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那袋碎银子还是被贾大全硬塞进了赵国栋的“办公桌”抽屉中。   贾六在边上干看着,寻思老赵要还是不给指点,那就再加钱。   “这事闹的,”   赵国栋眉头紧皱,被贾家爷俩缠的没法子,只得说道:“法子我是真的没有,不过你们家不是有两个嫁给宗室的姑奶奶么?要不你爷俩去找找看?要能在宫里递上话,说不准就不必出旗了。”   “对啊!”   贾大全一下来了精神,他贾家大姑奶奶嫁的可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塞楞额为嫡妻,二姑奶奶嫁的是多罗贝勒尚善之子古禄固,也是嫡妻!   所以他贾家是有两家黄带子表亲的!   论起来,他贾家还是内表,爱新觉罗是外表咧。   贾六也是眼前一亮,福长安再得乾隆宠信也是外臣,贾家那几位大老表却是正宗爱新觉罗,老表们真要施以援手,贾家有救,六爷有救啊!   旋即却有些不是滋味,为啥?   同样是旗人,满洲旗人能娶汉军旗的女子,汉军旗人却不能娶满洲女子为妻,他贾六觉得不公平呗。   等六爷将来发达了,无论如何也要讨个爱新觉罗女子做小妾。宗室不行就讨个满洲老姓,钮钴禄和平啥的挺好。 #第七章 世风日下人心坏   有两个爱新觉罗表亲在,贾家出旗的事多半能挽回。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只要不出旗当汉人,能保住迈入大清政坛核心起点的这半个前程,贾六可不在乎他贾家老太爷是汉奸还是狗腿,哪怕叫他带人把老太爷坟刨了,重孙子眼都不带眨的。   毕竟,他“本系汉人”。   贾家,不过是个壳。   借壳上市的那个“壳”!   由于对贾家上两代亲戚关系不太了解,尤其是两位姑奶奶家的情况,回去的路上贾六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向他爹大全讨教。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贾六的爱新觉罗表大爷(表哥)们,那是一个个的顶呱呱。   大姑奶奶贾秀云那头,自打嫁过去后就给丈夫塞愣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承继奉国将军(正二品)爵位,现任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色痕图。另一个是得了奉恩将军(正四品)爵位的色克锡。   这会的护军就是原先皇太极时各旗主亲领的摆牙喇亲兵,顺治年间改称护军,成员皆是从八旗满洲、蒙古挑出来的精锐,汉军旗人再是勇猛一个打八个,都没资格被选为护军。   按康熙年间的制度,上三旗的护军专门负责宫城禁卫,下五旗的护军则负责各王公贝勒府。   理论上谁能拉拢上三旗的护军,谁就能决定龙椅归属。   而且护军各旗只有一个统领,所以色痕图这个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地位和权势非同一般。   弟弟色克锡比哥哥色痕图就差得多了,爵位不如兄长,差事也不如兄长,只在宗人府挂了个闲职。   二姑奶奶贾秀芹那头,自打嫁给多罗贝勒尚善之子古禄固后,前前后后替夫家生了三儿一女。   如今三儿一女都不在了,倒是孙子辈挺多,然而都不怎么出息,属于闲散宗室,只一个孙子嵩椿很出挑。   这个嵩椿比当护军统领的姨大爷色痕图还要牛,曾任镶黄旗满洲领侍卫内大臣、正红旗蒙古都统、内大臣,现在则出任江宁将军一职。前几年还一度担任过宗人府的右宗人,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   因此,如果嵩椿能替奶奶娘家说几句话,乾隆多半会给个面子,毕竟这位主还是要点脸的。   可惜的是嵩椿这会在南京任江宁将军,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故而贾家爷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大姑奶奶儿子色痕图身上。   去找色痕图之前,贾大全让儿子贾六先去找下二叔贾大忠,事关贾家共同利益,他得让弟弟大忠陪着一起去。   贾家老太爷贾汉复当年生了两个女儿、三个儿子,贾六的爷爷贾祖旺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因此贾汉复留下的世袭云骑尉的爵位就落在了长房这支。乾隆心血不来潮的话,贾大全死后贾六就能光荣上岗,从而正式成为大清朝的四品爵爷。   军中又把这个云骑尉称为“半个前程”。   贾家另外两房也都在旗,但贾大全没想过找他们,原因是他这个长房这么多年来对另外两房没怎么照顾,朝廷的好处也落不到那两房头上,这会出了事要找人家一同讨说法,怎么也说不过去。   旗人间的规矩不管哪家有什么事,也是向来都由长房出面交涉解决,如此贾大全也没必要去找那两房。   “动作快些,让你二叔赶紧过来!”   “嗯哪!”   贾六小时候爱往二叔贾大忠家跑,原因是贾大忠家院子里有棵枣树,那枣特别甜。贾大忠因为连生五个女儿没儿子的缘故,对侄子也是特别喜欢,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不忘给侄子送一份。   因此叔侄俩关系打小就好。   有一次贾大全酒喝多了猛揍儿子,要不是贾大忠及时赶到,贾大全怕是真能失手把儿子给打死。   贾大忠家离贾大全家不远,只隔了条胡同。   事关贾家命运,贾六认为二叔贾大忠一定会和他们一起去找色痕图,没想到了二叔家把事一说,贾大忠竟摇头说不掺和这事,还说他老早就想出旗了,说什么天天守着那点旗人俸禄口粮实在是没意思的很,一家老小日子过的也艰难,与其这么半死不活的,不如出旗自谋生路。   “回去跟你爹说,别舍不得这个旗人身份……咱们有手有脚的出去干什么不好?非呆在这旗里叫憋死么……”   贾大忠反过来倒是让侄子回去劝他爹别想着找关系、弄门路的,老太爷是忠臣还好,贰臣还好,人都没了大几十年了,有啥打紧的?而且这事是皇帝给定的,能翻案?   “你爹就是舍不得那一年的八十五两银子,他老了,你还年轻,听叔的没错……”   “……”   贾六一时无语,事实上贾大忠说的对,大多数汉军旗人与其守着一年23两的俸禄口粮过日子,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不如出旗各谋出路。   这要搁别的时候,贾六说不定真就“反水”回去做他爹的思想工作,问题是现在他需要自家那半个前程!   他要当官,当大官,就必须在旗!   从二叔那回来把事说了后,贾大全怔了好长时间才说了句:“人各有志,随他去吧。”然后让儿子换身体面的衣服同他一起去找表哥色痕图。   “栓柱,备车!”   怎么也是世袭云骑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还是养了一匹马的。不过没有马夫,还是杨植这个贾家“三太保”兼任的。   想法坚定,意志坚决。   爷俩同心协力,誓要赖在旗中不走。   然而贾六很快发现坐在车厢对面的老爹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像小媳妇洞过房后头次出来见人,脸色异样,走路都别扭。   贾大全这边是有难言之隐,或者说担心。   自打两位姑奶奶去世后,贾家其实和那两家宗室表亲就不大走动了。不是贾家不愿意和宗室亲近,而是宗室那边不亲近他们。   八旗是很怪的,旗人分满洲、蒙古、汉军三支。在汉人眼里,汉军旗人是高高在上的主,可在满洲、蒙古旗人眼中,汉军旗人那就是八旗最底层的存在,由此形成了一条满洲歧视蒙古、蒙古歧视汉军的“鄙视链”,上下等级森严的很。   然而满洲八旗内部也存在这种“鄙视链”,首先就是满八旗分成了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的看不起下五旗,上三旗内又分宗室旗人同奴才旗人。   宗室旗人自然是宗室的黄带子、红带子;奴才旗人则是除了宗室旗人以外所有人。   为啥叫奴才旗人?   上三旗是皇帝直领的亲旗,皇帝除了是这大清亿万臣民的天子外,也是上三旗所有旗人的主子,故而上三旗的官员在皇帝面前都是自称奴才,这是一个很亲近并表明显贵身份的称呼。   下五旗的人,包括其他官员要是敢在折子上自称奴才,皇帝肯定甩他两个耳光子。   贾家属于汉军旗人,又是后入关资历较浅,也就是老太爷贾汉复在世时位高权重,这才能让两个女儿嫁到宗室做嫡妻,也让当时并没有什么实权的两位女婿很是巴结。   可人走茶凉的道理,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贾汉复死后,由于贾家两位姑奶奶的原因,那两家宗室同贾家这边还能保持正常来往。两位姑奶奶一死,这门亲戚便渐渐的凉了。   更何况贾家两位姑奶奶都是康熙年间去世的,这一眨间就是几十年,还能有多少情份在?   反正贾大全上次见到表哥色痕图,还是八年前他被旗里抽调出征回部那次。   因此贾大全心里犯嘀咕,不晓得他那位当护军统领的表哥还认不认他这个表弟,又是不是肯看在死去母亲的份上帮贾家一把。   一路,当爹的忐忑,当儿子的则是斗志昂扬,满怀憧憬。   随着车轮的滚动声,爷俩很快来到了镶黄旗满洲居住的安定门区域。   大老表色痕图家的宅子以前是明朝一个大学士的,祖上岳乐入关后直接抢来的。   护军统领又是奉恩将军的府邸肯定有门房,见有辆马车在自家府前大门外停了下来,立时就有值守的包衣奴才过来询问,待知竟是老太太娘家的贾大爷同小少爷来拜访主子,一个奴才赶紧进去通报。   “等会见着你大爷,要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别吊儿郎当的叫你大爷犯嫌。嗯,另外不该你说话时别插嘴,你大爷是朝中重臣,最是讲究规矩……”   因为担心儿子在见色痕图时表现不好,给那位护军统领留下不好印象,贾大全下车后就开始叮嘱起来。   “爹,知道了,我有分寸。”   贾六闷声应道,他为人处事可比从前那个贾六要老成得多,比眼前面这个爹也稳得多。   所以,该他教训对方才是。   又仔细打量了下儿子的穿戴,再瞧了瞧自个,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后,贾大全先是呼了口气,再是深呼吸一口,便准备同儿子入内见表哥去。   见着色痕图之后怎么说,路上贾大全早就在心里酝酿了好多次,并认为不管两家现在走不走动,还有多少情份,色痕图都不会见死不救,毕竟他身上流着贾家的血。   见爹身子动了,贾六忙跟上,未想父子二人刚上台阶,先前入内通报的奴才就急匆匆的回来,见着贾家爷俩要入内忙伸手拦住,并道:“二位请回吧,我家主子今日不见客。”   啊?   啊!   贾大全的脸唰的一下变老绿。   贾六的脸差不多也是这样。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个外表敢这么不待见大内表! #第八章 贾家还是有贵人   色痕图这个表大爷实在是不厚道。   不管这事能不能帮,又是否能帮成,你总得先见见大表弟同大表侄啊。   哪怕心里不待见这爷俩,总归亲戚一场面上客气一下,然后委婉表示这事不好办,人贾家爷俩能死皮赖脸缠着你么?   结果搞得嫡亲表弟(侄)上门,却连门都不让人家进,属实要遭雷劈。   你色痕图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额娘可是咱老贾家的姑奶奶!   没有我姑,能有你这王八蛋!   在车上做足功课,也将表兄弟会面场景在脑海模拟好几次,并成功制定好几套预案的贾大全,心里那是一个气啊。   他想到了表哥色痕图会因为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不敢施以援手,为此想到的若干托辞借口,却唯独没想到表哥连门都不让他进。   人,都是有骨气的。   当年贾大全连从马上故意堕下摔断腿的痛苦都能忍受,独不能忍受表哥对他自尊心的伤害。   也就是满洲旗人的丧葬习俗同汉人、汉军旗有很大不同,要不然将来色痕图去见大姑奶奶了,贾大全铁定不给这位大表哥的棺材盖上钉钉子,任谁请都不去!   谁去谁是二娘养的。   贾家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走,我们回去!”   气愤的贾大全二话不说拉着儿子就走,他是一刻也不愿呆在色痕图家门口受辱。   贾六能说什么?   表大爷连见都不见,他难道还能拉着他爹跪在人家门口把脑袋磕破?   走吧!   赖这叫人家奴才看笑话不成。   色痕图这个表大爷连见都不肯见,色克锡那个表二爷更是不用想了。   回头那刻,贾六抬头看了眼大门口挂着的灯笼,上面赫然写着“色宅”二字。   到底是爱新觉罗子弟,讲究。   “老爷?”   坐在车上咬指甲玩的杨植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回来,愣了下后赶紧下车扶老爷上车。再瞧少爷一张脸拉得老长,心中嘀咕不知谁把这爷俩气成这德性,顺手将少爷也搀上了车,并问道:“少爷,我们去哪?”   “去哪?”   贾六滞了一下,没好气的一挥手:“回家。”   “噢。”   杨植将车厢门带上便拍了下马屁股,马车轮子顿时向前方滚动。   只是跟来时车速蛮快不同,这回去的车速竟是慢吞吞。   杨植这个车夫也没有坐在前面赶,而是紧跟着马车一路小跑。为了方便还将大长辫子盘在脖间,猛不丁一看跟菜市口砍人脑袋的刽子手差不多。   “怎么回事,这么慢的?”   心灵受到极大打击的贾大全在车内兀自生着表哥闷气,很快就感觉到车子慢得跟蜗牛一样,遂有些生气的从窗户中探出脑袋问了句。   “老爷,咱家大黑打秋上就一直掉膘,刚才来时就跑快了,这会可不能再快了,要不然大黑怕撑不住……”   杨植这个家生子体力倒是好,马喘他没喘,说话都不带停顿的。   得,也不用解释了。   贾大全将脑袋缩回车厢,这马掉膘关谁的事?还不是关他这个主人的事。   别人家养马一天草料、豆料能喂好几钱银子,他家呢?能省就省,能不喂就不喂,光想马儿跑,不想马儿吃饱。   结果就是平时不烧香,临了抱佛脚,这不扯淡么。   贾六偷偷给老子翻了个白眼,这主也就是他这具身体的亲爹,要不然半夜就掐死,明早给发丧,后天就把牌子给捧了。   无他,实在是太败家。   贾六他娘于氏就是活活叫丈夫气死的。   贾家爷俩干仗,老子叫儿子气晕几回这事,胡同里的人都说是贾大全的现世报。   色痕图家其实离皇城已经不远,最多也就二三里地,奈何就贾家父子如今这身份和窘境,他俩可没进皇城的胆,也没那资格。   大黑跑得再慢,总也把主人父子给拉了回来。   路过东厂胡同那片时,贾六看到还有好多人在那闹腾,看光景天不黑下去那帮家伙不会散场。   可能这些闹腾的旗人中会有幸运儿因为各种原因(关系)成功保留旗籍,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乖乖出旗,所以眼前的闹腾景像只能算是这帮人在重新成为汉人之前的最后宣泄。   等到自家西柳胡同口时,同样也是聚了不少人。   这边一堆,那边一堆,都是接到通知要出旗的在那抱团叫冤叫屈的。不过任他们怎么叫喊诉苦,上面管事的也不会听到。当然,也有如二叔贾大忠一样想得开的旗人在那小声商议出旗后的事。   不少同贾大全相识的旗人都跟车上爷俩打招呼,贾家老太爷叫当今万岁爷给定为贰臣的事早就传遍旗里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就是这种事。   别看大多人的样子都是在替贾家鸣不平,觉得惋惜不公,因为人贾家是功臣之后不比他们这帮祖上没啥军功的。   实际上贾六却知道这帮人九成都是幸灾乐祸。   人性嘛,本坏。   自己混得再差,也见不得别人好,反而更乐于见到比自己混得还不如,或者即将不如的。   贾大全这边哪有心思同那帮人多说话,匆匆应付几句就让杨植将车赶进院子,然后让他马上去请大女婿、二女婿过来。   贾六奇怪道:“爹,你把姐姐姐夫都喊来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姐姐姐夫说,跟谁说?唉,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出旗名单。”   贾大全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岳父。每回两个女婿上门,他这个老丈人都会把女婿灌倒。   因此贾六记忆中最多的一幕就是贾大全光着膀子、盘着辫子,左手扶大女婿,右手搀二女婿,一口一个哥俩好。要不是两个闺女死命拉着拦着,两女婿就得跟老丈人去青楼了。   贾家是旗人,嫁女儿肯定也是嫁旗人。   贾六大姐贾娟嫁的是汉军正红旗一户姓王的人家。大姐夫叫王志安,祖上是明朝军头左良玉的部下,后来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被编进了汉军旗。   不过同祖上习武不同,王志安选择从文,打小就念书,可惜的是接连参加了几次科举但都没有中榜。   八旗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康熙年间将全国省份划为大、中、小三等,各省科举录取名额比例分别按这三个等级制度施行,其中云南、广西、贵州三省为小省,大概每一百个士子录取三人。   旗人子弟科举录取名额便是参照小省,不过因为旗人子弟考科举的不多,因此实际上录取率非常高。   王志安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倒霉催的连考几次都不中,按理说当息了科举入仕的心思,托关系在旗里找个事做,可这位大姐夫却是迂腐的很,死活非说自己是当文官的料,因此怎么也不肯放弃科举之路。   没办法,贾六大姐只能一边照顾家里,一边节衣缩食的支持丈夫科举。为此,贾大全这个当爹的也没少贴补大闺女。   相比大姐贾娟,二姐贾兰嫁的还算不错,丈夫就是本旗的,姓高名德禄。祖上就是曾在江西死守赣州,大败原先是清军后来又叛清归明李成栋的高进库。   高家祖上不像贾家那位老太爷清廉奉公,因此给后人留下不少财富。高德禄的爷爷同父亲又以旗人的身份在外城放利子,所以高家日子十分富裕,属汉军旗人中的“土豪”。当年也正是因为看中高家有钱,贾大全才把闺女嫁过去的。   大概天快要黑的时候,贾娟、贾兰两口子就各自乘着马车来到了娘家。   两位姑奶奶(旗人称出嫁的闺女都叫姑奶奶)事先已从杨植那里知道了娘家要被出旗的事,所以一进院子就急慌的找老爹。   贾大全却没急着回答女儿女婿,而是先问他们两家要不要出旗,待听到否定的回答后,贾大全一直紧绷的面皮不由舒松了下来。   “姐,姐夫,你们坐。”   贾六这个小舅子很是勤快的搬了几只凳子过来。   大姐贾娟坐下后有些气道:“好好的,咱老太爷怎么就成了贰臣?”   这事她真想不明白,路上就问过丈夫贰臣是什么意思,结果丈夫给出的回答是奸臣叛徒。这可把贾娟气的,直发牢骚说老太爷明明是大清的忠臣、功臣,怎么就是奸臣叛徒了。   这世间黑白还要不要了,哪有这么血口喷人的。   王志安听妻子发半天牢骚,最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来,说:“老太爷是明朝的奸臣叛徒。”   这话把贾娟滞了半天。   王志安坐下后因为性子迂腐,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没吭声。   二女婿高德禄先开口问了老丈人同小舅子去表大爷色痕图家的详细情况,待知道这两位连门都没进,高德禄张了张嘴愣是没说话。   贾娟同她爹贾大全一样也是个急性子暴脾气,桌子一拍道:“姑奶奶那头的人不肯帮忙,咱们就再找别人。我就不信了,这八旗里就没个能替咱们贾家说句公道话的!”   “找谁?”   王志安拽了下妻子,摇了摇头,道:“定老太爷是贰臣的可是皇上,谁敢跟皇上对着干?”   丈夫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贾娟更气:“皇上也不能不讲理啊!”   王志安嘟囔道:“皇上不讲理,你能怎么办?”   是啊,皇上不讲理能怎么办?   贾大全同贾六都是脑壳大,贾家这事连身为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色痕图都不敢沾惹,这八旗还有谁敢替他们贾家说话?   “总要试试,咱们想办法找人就是,万一找对人呢。”贾娟嘴里是这么说,心里也虚,因为她爹同兄弟那倒霉样似在说没用的,没用的。   王志安闷声道:“我是找不到人的。”   贾大全也没指望这个书呆子大女婿,侧脸看向二女婿高德禄。高家的人际关系可比如今的贾家强,这也是他把两个女婿找来的原因。   见老丈人盯着自己看,高德禄赶紧说道:“这事是得找人,还得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的,不然找谁都白搭。”   贾六二姐贾兰问丈夫:“你们家有谁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   “我们家是没人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但我倒是认识一人,要是这人肯帮忙,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高德禄想都没想就说了这事,看来路上就把能帮上忙的人过滤了一遍。   “谁?”   贾家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刑部尚书英廉的孙女婿,”   高德禄提醒妻子,“你忘了,就是冯格格嫁的那个和珅。” #第九章 不懂就问好贾六   冯格格姓冯,名霁雯。   “格格”并非专指皇室公主和宗室的郡君、县君什么的,而是旗人对旗内没出阁的闺女通称。   当然,仅限满洲八旗,也就是旗内常说的“贵女”。   冯格格是现任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正黄旗满洲都统,充《四库全书》馆副总裁的英廉孙女,这个出身当然配得上贵女了。   问题是她爷爷叫英廉,孙女怎么姓了冯?   原因也简单,英廉祖上就是汉人,乃是太祖皇帝创业之时便在旗内充任旗鼓人的老包衣,后来太宗皇帝特意恩赏抬入的满洲正黄旗。这资历,比后入关从龙编为汉军旗的贾家那是高得去了,很多蒙八旗高官都比不上。   如英廉这种祖上是真汉人抬入满旗的其实有很多,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子孙后代只有女性可以冠祖上老姓,男性起名却必须同满洲一样绝不冠汉姓。   因为,他们是以真满洲自居的,如此一来,这些人的名字听上去同真满是一模一样。   当然,贾六不关心这个冯格格姓冯还是姓英,他关心的是那个叫和珅的人。   二姐夫刚把这个人名说出的时候,贾六的屁股就一下悬空了,耳朵也是无声的陡然一竖,双目炯炯有神。   好在,瞳孔没有放大。   “哎呀,好,好!”   贾大全也是一下激动起来,英尚书那是什么人?听说马上要当议政大臣了,这种大人物要是能替贾家美言两句,贾家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过于激动,却没注意听他二女婿说的是认识英尚书的孙女婿和珅,而不是认识英尚书本人。   还是当闺女的知道自家老爹的心思,贾兰当时就给他爹泼了一盆冷水:“爹,你女婿认识的不是英尚书,是他孙女婿和珅。”   “啊?”   贾大全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乐道:“这不一样嘛。”   是没两样,爷爷同孙女婿不是外人。   贾兰懒得跟她解释,有些担心问丈夫高德禄道:“那个和珅能帮咱家的忙?”   “要搁从前可能帮不上,现如今怕是有点用。”   高德禄告诉妻子还有老丈人他们,这个和珅自打娶了英尚书的孙女后就时来运转,先是在宫中銮仪卫当差,如今在英尚书的运作下改在粘杆处当值了。   “粘杆处啊!”   贾大全的眼睛一下直了,大女婿王志安也是一脸羡慕,为啥?   粘杆处是宫中专门负责护卫皇帝的侍卫处,里面的人虽不说天天能见着皇帝,但隔三岔五肯定能在皇帝边上露个脸的。   而且这粘杆处权力也大的很,听人说同前朝的锦衣卫差不多,厉害着咧。里面的侍卫又分一等、二等、三等及蓝翎侍卫,不仅品级都很高,放出外差都能当实权的总兵提督。   可以说能入粘杆处当值,是旗人做梦都盼望的好事。   可惜的是,这个好地方跟汉军旗没关系。   “二姐夫,这个和珅同你关系很好吗?”   贾六不关心粘杆处,他关心的是高德禄是不是真能请动和珅,别闹半天这和珅同他表大爷色痕图一样连门子都不让人进。   “怎么说呢?要没我高家,他和珅怕是没有今日。”别的高德禄不肯保证,但和珅这里他却是笃定的。   原来和绅的父亲是原福建都统常保,不过常保死的早也死的突然,生前又没给家里攒下多少家产,因此常保一死和珅家就失去了经济来源,日子虽不是太不堪,但也十分窘迫,不得不一次次跟亲朋借钱。   后来和珅稍大后知道自家有十五顷地在父亲生前的部下赖五手中,便同仆人刘全去找赖五讨要,以此来维持家中以及兄弟俩进学开销。   没想这个赖五却是翻脸不认人,不仅私吞和珅家的地,还花钱买通都统衙门把地契直接过到了名下。   无权无势、年纪又小的和珅拿赖五没办法,只得再次跟在外任河道总督的外祖父嘉谟借银子。   结果被借烦了的外祖父嘉谟认为和珅肯定是个纨绔子弟,不然何以开销这么大的,于是断然拒绝。   走投无路的和珅实在是没地方借钱了,只得想到借利子这条路,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在外城放利子的高家开的当行。   说明来意后,起初高家负责放利子的管事不肯借银子给和珅,因为他觉得这小子虽是旗人,但父母都死了,家中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用于抵押,所以拿什么还钱?   正把人往外推时,高德禄的父亲高文举不知怎么来了,第一眼就觉得长相眉清目秀的少年和珅给人的感觉特别好,而且也是特别让人亲近信任的那种。   待管事把事一说,向来吝啬的高文举竟是破天荒的不要利息借给和珅三百两,并要和珅安生进学,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他。   “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贾兰奇怪,她那公公可是猪肉过手都要留层油的主,怎的会对那和珅这么好的。   高德禄笑道:“那会你还没进门呢。”   有了高家的资助和珅才得以解决家中的困境,后来他那外祖父嘉谟也知道外孙不是纨绔子弟,特地托人又送来几百两,如此才让和珅兄弟俩得以继续完成在咸安官学的学业。   “……要说和珅这孩子是真不错,比咱们六子强多了。”   高德禄说这话不是故意贬低他那旗内有名的败家小舅子,实是真觉得和珅厉害。   “你姐夫说了玩呢,别往心里去。”   贾兰这个当姐姐的得照顾些兄弟,贾六肩膀耸了耸,腆腆一笑,表示不介意。这会他对和珅同志的过去贼感兴趣。   据高德禄说,咸安官学大部分学生都是八旗的纨绔子弟,整日沉迷于吃喝玩乐,倚仗家中权势不将老师放在眼中,独和珅例外,不仅认真读书也尊敬师长,特别是对担任官学老师的吴省兰、吴省钦兄弟特别敬重。   结果有次名满天下的袁枚来京拜访吴省兰兄弟,问官学有什么好的读书苗子,吴省兰二话不说就推荐了和珅。袁枚起初还不信,等亲自见了和珅考校一番后也是赞不绝口,还给和珅送了首诗。   听到这里,贾六暗叹:果然人生不是靠自己,而是靠贵人啊。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有袁枚这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夸赞,和珅的名字肯定会传进某些大人物的耳中。   时任直隶总督的英廉就是其中之一。   英廉官当得很大,可膝下儿女都早逝,就一个孙女霁雯在。   疼爱孙女的英廉一心想为孙女找个好丈夫,那种真正年轻有为的而不是旗人中的纨绔子弟。   听袁枚说有个叫和珅的少年不错,英廉顿时就上了心,特意在一次上京时专门去了趟咸安官学,一瞧果如袁枚所说,这和珅不仅长得好看,才学也是旗人子弟中的翘楚,当下拍板做主将孙女冯霁雯许给和珅为妻。   再后来通过英廉的关系,和珅在銮仪卫得了个差事。銮仪卫负责皇帝仪卫排列等事,所以和珅其实就是给皇帝抬轿子的轿夫。   不是英廉没尽心,实是和珅是下五旗的正红旗出身,打顺治起就规定下五旗子弟只能当王府护卫,根本不可能同上三旗子弟一样入值护军侍卫。   现在和珅能当给皇帝抬轿子的轿夫,已然是英廉发动一切人脉的结果了。去年,在英廉的费心操作下,和珅终是得到一个在粘杆处当差的机会。   这里,离皇帝已经极近了,此也是英廉费尽周章的原因。   无它,就是想让孙女婿离皇帝近,这样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故而高德禄说贾家这事和珅能帮上忙,就算和珅帮不上忙,他总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僚吧。   这帮粘杆处的侍卫能量大着呢。   事情很快就确定了,贾大全决定明天就让二女婿陪着去找和珅。他想的更多,即使和珅帮不上忙,但只要能通过和珅与比他表哥英痕图还要官大的英尚书接上线,这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越想越是高兴,于是肚子一拍留两女婿吃饭。   贾娟、贾兰姐妹俩便去厨房弄些酒菜,杨植帮着烧锅打下手。   高德禄陪着老丈人在那继续说和珅的事,贾六却把他大姐夫王志安拉到一边,道:“姐夫,问你个事。”   王志安好奇道:“什么事?”   “就是,就是……”   贾六怎么想也不记得那原话怎么说的,最后一拍脑袋道:“对,那个笼子里的禽兽跑出来把东西损坏了,责任在谁?”   认真讨教的样子中,带了一丝急迫。 #第十章 老太爷们来瞧瞧   贾六为何急,因为这个问题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个人就是和珅。   通过二姐夫高德禄对和珅人生简历的粗略描述,以及这家伙刚刚娶了英廉孙女没多久,贾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会和珅距离成为和中堂还差临门一脚,或者说和中堂正处于人生即将起飞的前夜。   知道这个,贾六要怎么做?   这要不是在乾隆朝,而是搁九八年在杭州碰上一个骨骼清奇的小伙子,又会怎么做?   当然是斩鸡头烧黄纸了,朋友一生一起走,或者扶一把、撑一把、送一把,借君隆运扶摇九重天。   当然,跟和珅拜把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人家毕竟满洲旗人,他贾六却是个马上要出旗的汉军旗人。   身份注定两者不可能有紧密的交往。   但是,贾六可以送和珅一份天大人情,让这位和侍卫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什么人情?   就是刚刚问大姐夫的这个问题。   临门一脚需要的不仅是脚,还有那颗皮球。   乾隆原话说的是什么,贾六还真不记得,但依稀记得这个问题跟禽兽、玉啊盒子什么有关,然后涉及到什么保管人责任。   和珅就是因为答对了乾隆这个问题,才从不起眼的小人物飞黄腾达,成为乾隆中晚期朝堂庞然大物的存在。   现在,贾六就要将这个问题摸透弄清,然后在明日与和珅见面的过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如此一来,原本和珅凭自己本事的发迹就会变成贾六提点的功劳,而和珅发迹后的升官速度又实在是快得让人目瞪口呆,二十来岁就成为朝堂大员,并将这份权势与富贵一直持续到乾隆见上帝。   换句话说,他贾六同志想要在接下来的乾隆时期做官,做大官,无论他怎么折腾恐怕都达不到和珅的高度。   没法子,谁让人家是真满洲呢。   除非贾六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可以和清廷扳扳手腕,要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同和珅打好关系,使这位和中堂成为自己往上爬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那么,有什么关系能比让和珅飞黄腾达来得更切实际,更有回报价值呢!   和珅这人,有千般不是,有一点却是不错的,那就是知恩图报。   先前二姐夫高德禄说他爹高文举不知怎么就欣赏和珅,不要利息借了和珅三百两银子,当时贾六就想说这是你高家祖坟冒青烟,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高家几代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不管贾家出旗这件事能不能被阻止,贾六都是要往官场钻营的。是旗人也好,不是旗人也好,就他贾家这现状肯定没法给贾六提供更好的“进步”条件,甚至连官场的门都进不去。   不能当官,他贾六能干什么?   到乡下种地,进城挑大粪?   因此现在拉和珅一把就是拉他贾六自己。反正就一句话,不管以后什么样,先把和珅套住肯定没错。   这边大姐夫第一时间却是没听明白小舅子说什么。   “就是,哎……反正就是圣人说的话……”   贾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乾隆说的原话是什么。这不能怪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读过四书五经,所以到哪去回忆跟禽兽有关的圣人言。   “嗯?”   见小舅子脑门汗都要急下来了,王志安也着实有些惊讶,他可是头一次见小舅子这么认真的向人讨教的。   当下也认了真,既是圣人说过的话那他肯定学过,便细细琢磨小舅子所言的禽兽毁坏东西,谁的责任究竟出自哪里。   似是想到什么,却是不敢肯定,便迟疑道:“六子,莫非你说的是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   “哎,对!”   贾六就差抱着大姐夫啃上一通:没错,绝对没错,乾隆说的就是这句话!   欣喜过后,脸上仍是一付虚心讨教的样子:“姐夫,圣人说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这个啊,”   涉及到大姐夫的“专业”领域,那自是头头是道了。   “这话话出自《论语·季氏篇》,意思是圣人将季氏比作虎兕,把颛臾比作龟玉。然后圣人认为季氏攻伐颛臾,就好比虎兕从笼子里跑出来伤人;如果颛臾在鲁国境内被季氏攻灭,就好比龟玉在匣子里被毁坏。”   虎,自是老虎;兕,便是犀牛;柙,关野兽的木笼;椟,乃指匣子。   至于颛臾,则是古国名。   季氏,鲁国也。   说完,王志安悠悠一晃脑门,道:“圣人此言便是说季氏贪暴,其伐颛臾纯属无道。”   “噢,噢,噢。”   贾六一连三个“噢”,心里却想大姐夫这答案跟我要的怎么不一样啊,那啥责任咧?   正疑惑莫不是搞劈岔了,就听大姐夫又是轻咳一声,摸了摸下巴有几个月没剪的胡须,继续说道:“刚才所言乃其一,其二圣人意作为季氏家臣的弟子冉有、季路二人,好比一个是虎兕的看管之人,一个是龟玉的看管之人。那么季氏将伐颛臾,使龟玉毁于椟中,自是辅佐季氏的冉有、季路二人未尽到看管责任。朱文公批注曰:此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朱文公便是南宋理学大家朱熹。   听了王志安这番解释,贾六由衷说了句:“大姐夫这学问那帮考官是瞎了眼的不录你啊!”   听小舅子说这话,王志安微微摇头,脸上也是有千里马难遇伯乐的落寞。尔后“咦”了一声,很是奇怪的打量了小舅子一眼,问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噢,没什么……”   贾六解释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读书,但书中的圣人道理太过晦涩难懂叫他看得实在是头大,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姐夫苦学,这不今天刚好姐夫过来就顺便讨教。   “读书好啊,你要是早点读书,早点静下心来,何至于这么大个人还要爹天天为你操心呢。”   虽然心里奇怪这不学好的小舅子怎么就改了性子,但读书总是好事,王志安当然要勉励赞赏几句。   正准备将自己的读书心得同小舅子好生分享一二,屋内传来妻子贾兰的声音:“饭好了,过来吃饭吧。”   “哎!”   贾六哪里真愿意听书呆子大姐夫在这掉书包,赶紧把人拉进去吃饭。   因贾家出旗的事有望挽回,贾大全一高兴就要喝酒。他一喝酒,两个女婿就得跟着倒霉。   贾六贼精,早早把碗中的米饭扒完就找了借口开溜,免得贾大全喝多了又抓着他数落。   出去后跑到厨房,一把拉起正蹲着吃饭的杨植,道:“栓柱,跟我去找东西。”   “找什么啊,少爷?我这吃饭呢……”   杨植放下没吃完的半碗饭,有些不大情愿的跟着少爷去了那间几年来只去过几回的书房。   刚把油灯点起,就听少爷催了:“栓柱,把那本《论语》给我找出来,噢,对,是季氏篇。”   “少爷你要读书么?”   白日里那本《三堂会审伽利略》已经让杨植够吃惊的了,这会还要读《论语》,要不是少爷活蹦乱跳的在眼前站着,栓柱还以为活见鬼了呢。   没法子,只能找。   一通翻箱倒柜,总算是书架角落找到蒙了不少灰的《论语》啥季氏篇来。   “怎么少了一半?”   望着只有上半本却没下半本的书,贾六有些傻眼: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把书给撕了。   片刻后才想起下半本被他当擦屁股纸给撕了。   “你去吃饭吧。”   把杨植哄出去后,贾六抱着这半本季氏篇坐在油灯下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   没办法,就他这半吊子水平想跟和珅这个旗人中的大才子交流,属实有些困难,所以必须得充充电才行。   半本就半本,总比没有的好吧。   那个谁来着,不是半本《论语》治天下的么。   不远处厅里贾大全果然“赖”上两个女婿了,叫嚷着非要爷三一人再来三碗。间歇夹着贾六那两个姐姐的劝说声以及不满声。   贾六这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圣贤读。   不是单纯读,而是生生的死记硬背,连朱熹的注解都背了,着实受了老大罪。   中途大姐贾娟过来想看看弟弟在干什么,待见弟弟竟然发愤读书,先是发愣,继而竟是眼眶泛红,差点没哭出来。   列祖列宗老太爷们呐,您们来瞧瞧,六子终是肯读书了!   老贾家有指望了,有指望了…… #第十一章 早投降不如晚投降   天还没亮,于奋(愤)发读书过程中打了几十个盹的贾六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朝尚黑着的外面瞧了眼后,一把将那半本《论语》扔进角落里,然后对着双手哈了口气,出门走到厨房将炭炉子上的封门拔下。   贾六要烧些热水洗头,因为他觉得头顶那条不能割的辫子有点脏,而且头皮老是痒,估摸是有虱子,因此必须打理一下好神清气爽的在“和中堂”面前闪亮登场。   坐在小凳子上等着水烧开时,贾六一直在把玩脑后那根辫子,且几次试过用力去拽,结果就是头皮拽得生疼。   本能的厌恶。   凑近鼻子闻,还有股淡淡的味道。   如今旗人的辫子不像从前满洲刚入关那会又小又短(俗称金钱鼠尾),而是略有变化。   首先就是原本在脑后的辫子移到了头顶,其次允许蓄发的面积从原来的辫根扩大到四五个铜钱大小——要是没有辫子的话,看上去就好像头顶长了块牛皮癣或胎记。   蓄发面积稍有扩大,辫子样式还是入关那会的“金钱鼠尾”,不过再也不用“五天一打辫、十天一剃头”,所以演变下来的结果就是辫子变得越来越长。   辫子变长看着比短辫好看些,洗起来却是麻烦,得先将辫子一节一节解开散开,再用水一点一点清洗,整个过程特别麻烦且耗时。   因此走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长得快要拖到地上且泛着油光的辫子,走近一闻就是一股让人想要呕吐的酸臭味。   这些,都是贩夫走卒,生活在底层的穷人。   穷人每日为了生计劳累操作,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打理辫子,此外大多数穷人家中不可能有水井,因此城市中就诞生一种行业——水行。   水行跟粪行一样,都是用大车拉着大桶,不过桶中装的是水而矣。穷人家吃水要么辛苦去远地方挑水,要么就是跟水行买水,一般是几个铜子一桶。   买来的水对穷人而言可珍贵着,自是舍不得用来洗澡。久而久之,那辫子就是又长又臭。好多人为了省事,索性将辫子直接系在腰间,别说这样式还方便在腰上挂东西。   “少爷,你这么早就起了?”   杨植被厨房的动静惊动,还以为是姑奶奶在做早饭,再一看竟是少爷在那烧水,顿时愣了下。   天地良心,十八年来,这还是少爷头一回自个动手。   “你少爷我读了一晚上书,眼都没合上过,”   贾六对自己认真读书的成就还是很满意的,见水快要开了便吩咐道:“栓柱,你拿个桶来,我要洗头。”   “噢。”   杨植也没多想,昨晚他睡下的时候少爷的确还在那读书咧。真不知自家少爷怎么就变了性子的,不过这样也好,老爷那最少不会再气晕过去。   打着哈欠将壶中热水倒进桶中,试了试水温后杨植才将少爷的辫子放进桶中打湿,之后找了一块皂角捏碎和在手中开始上下搓揉起少爷的辫子。   皂角是一种药材,很早就被用来洗头,因为便宜所以穷人富人都有使用。不过早前贾家用的可是猪苓,那东西洗头效果可比皂角强多了,就是价格比较贵。   除了皂角这种常用洗头物外,穷人还用米汤、草木灰洗头,这两样东西去油污的性能都不错。   一番揉搓清洗后,杨植总算把少爷的辫子给洗干净,又将辫子靠近火炉,这样干的快些。   又过了片刻,觉得少爷辫子干得差不多了,杨植就准备将散开的辫子重新编起来,却听少爷说头上痒痒,叫拿来篦子篦一下。   结果这一篦还真叫篦出两个虱子来,一个肥鼓鼓刚吃饱,一个瘪瘪的才睡醒。   伴随“叭嗒”一声,贾六的指甲盖上除了虱子的残尸,就是他本人的血液。   不知为何,掐死这两只虱子时,贾六觉得特别解压。   辫子重新编好后,杨植又用一小块红布制成的套子将少爷的辫尾好生包了,这样一是避免辫子碰到东西脏了,二是看起来美观。   大姐夫王志安同二姐夫高德禄都叫老丈人“干”倒了,这会都在客房睡着。   贾大全更是在那还呼呼着,嘴角的涎水估计一夜都没干过。   昨天饭桌上贾家人商量的虽是今天去找人家和珅帮忙,但也不可能天刚亮就去,总得过了辰时(八点多)才行。   另外也不能空手去,虽然高德禄说和珅不会在意那些俗礼,但贾大全还是决定买些礼物带上。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拎着东西跟空着手去,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同,至少觉着“会来事”(懂事)。   这一点,一向瞧不上贾大全的贾六伸双手支持,并说一定要买两坛好酒外加两袋上等的烟叶。   这年头包装好的华子是没有,可旗人大多抽烟,抽的那种用烟袋装的烟叶。   烟酒烟酒,研究研究嘛。   因为天还没大亮,原先的困意自打洗了辫子后竟是无影无踪,没事干的贾六索性洗了米煮起粥来。   未几,听到厨房动静的大姐贾娟过来了,瞧见弟弟竟在那煮粥,立时又是一阵惊讶。惊讶之余当然是心生暖意和欣慰,同时也很是心疼的问弟弟怎么不多睡一会。并说以后可不能再熬夜读书了,小心累着身子。   对大姐贾娟,贾六也是亲近,前身那位其实就是大姐带大的。   母亲走得早,父亲不学好成天鬼混,贾娟这个大姐一直以来充当的就是母亲这个角色,贾六是她带大的,二姐贾兰同样也是如此。   都说慈母多败儿,这慈姐同样也会败弟。   由于贾娟对仅存的这个弟弟太过溺爱,从不舍得打骂,间接也导致贾六成为旗人败家子一员。   很快,二姐贾兰也醒了。   随着天越来越亮,胡同外人来人往的动静越来越大,贾大全这个一家之主也终是晃悠悠的醒了。   二姐夫高德禄其实早就醒了,就是怕冷赖在被窝里没动,等听到院子中老丈人的嗓门,这才穿好衣服过来。   大姐夫王志安是真没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每回陪老丈人喝完之后都得第二天中午才能醒。   对此,贾家众人也是见怪不怪。   吃早饭的时候,听大闺女说这粥是儿子煮的,贾大全也着实是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的“冤家”儿子,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贾六这边也不在乎贾大全想说什么,吃完之后便同杨植去套车。昨天他可是特意嘱咐杨植多喂些马料的,免得真把家里这唯一的一匹马给废了。   高德禄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擦了把嘴后,道:“爹,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好。”   贾大全看了眼大女婿住的房间,特意叮嘱大闺女把粥热着,免得志安醒来没有现成的热粥喝。   这岳父大人,是真没白当。   哪怕二女婿家比大女婿家有钱,为人也精明能干,在贾大全这个老丈人眼中,两个女婿都是好的。   打家里出来后,贾家众人先是去了离胡同口不远的铺子买礼物,酒跟烟叶肯定都要有,这也是旗人之间走动的必备。另外就是一些点心果子什么的,用大红纸包着绳子一扎,看起来有模有样。   满城的店铺肯定都是旗人开的,而贾家老太爷被皇上定为贰臣,都统衙门又将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这事早就传遍整个汉军正蓝旗,因此明眼人都知道贾家这是去找门路了。   和珅是满洲正红旗人,他家就住在西直门驴肉胡同。   驴肉胡同这个名称是前明传下来的,顾名思义这地在明朝那会肯定是专门卖驴肉或宰驴的地。   二姐夫高德禄说和珅祖上虽是正红旗满洲,但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后来和珅的二爷爷阿哈顿色在康熙年间出征准噶尔阵亡,因阿哈顿色无子,朝廷这才特赐和珅父亲常保世袭三等阿达哈哈番爵位,也就是三等轻车都尉。   当年开清重臣,如今被乾隆钦定为贰臣之首的洪承畴快七十岁时,才经议政王大臣会议几次争论给授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还特别规定只准袭四世。   按制度,洪家如今每年可以得到160两的世爵补贴,比贾家每年多得75两。   仅从世爵补贴比较的话,贾六觉得洪承畴这位开清重臣实在是亏,且洪家那个三等轻车都尉只准袭四世,扳指头算估摸这就是最后一世了,而他贾家却是世袭到底,因此比来比去洪大汉奸都不及贾二汉奸。   当真是早投降不如晚投降。   听说老洪家是被编入汉军镶黄旗的,不知他家有没有接到通知出旗,要是接到就好玩了。   贾六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啊,也是看不得人家好。   驴肉胡同还有正红旗满洲都统衙门在此设立的学舍,是供旗人普通子弟就读的。和珅就读的咸安宫官学却是内务府直属的,学舍在皇城的西华门那边,每年只招不到一百名满洲旗人子弟,教学的先生都是翰林。   某种程度上咸安宫官学相当于后世的清华北大,但比这两家学校还要牛,因为咸安宫官学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替大清帝国培养满洲子弟为官。   和珅能在这里就读,除了他本人的确刻苦用功外,自与其身份有关。   和珅家再没落,父亲常保毕竟是原福建都统,外公嘉谟是现任河道总督。另外和珅的娘死后,常保续娶吏部尚书伍弥泰之女为妻,因此这位伍中堂也算是和珅的外公。   有这么两位外公在,又有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和珅即便拿赖五没有办法,进入咸安宫官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第十二章 收发报纸和中堂   贾家众人到了驴肉胡同所属鸣玉坊大街时,一幕熟悉的画面就呈现在贾六面前了。   只见一大群旗人男子大清早的就泡在茶馆里,喝茶的喝茶,溜鸟的溜鸟,这个爷吉祥那个爷请安的,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笑容,看不出半点祖上的勇武模样。   游手好闲四个字,用来概括眼前的景像,最是恰当不过。   乾隆登基后也意识到旗人腐化问题严重,曾几次下旨将满洲八旗的闲散子弟迁到关外耕屯,以此改变满洲子弟的生活习态。前后持续了几次,但总共也只迁了几千户人家,这一政策便停止了。   原因自是满洲内部反对声音过大。   祖上跟着你爱新觉罗打生打死,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图的这关内汉人江山的花花岁月和好享受!   现如今你爱新觉罗却要将我们赶回关外,这不是过河拆桥么!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由于满洲八旗内部反对声音过大,乾隆不得已只好将目标完全放在汉军八旗这边,于是便有了这些年的汉军陆续出旗。   这一政策也令得八旗出奇稳定,满洲、蒙古子弟个个拍手称快。   谁让汉军八旗“本系汉人”呢。   贾大全同高德禄他们对于满洲旗人的懒散见怪不怪,汉军旗人也这样,几十年了旗内都这个风气,没啥好说的,并且都认为很正常。   贾六一路走来一路却是用着心。   康熙年间八旗其实就已经废了,不过还有些架子。等到雍正年间尤其是和通泊之战八旗损失惨重后,清廷其实就再也不能一次动员万人以上规模的旗兵作战,大多靠的是绿营及蒙古藩兵。   在战事中起决定作用的则是关外的索伦兵,也就是那个索伦营。太祖太宗那会叫黄羊野人,如今统称索伦。   往往一两千索伦兵就能对战役起到决定性作用,也每每是作为清军尖刀使用。这些年乾隆用兵,常有上谕要求索伦兵未到,不可开战。   说白了,如今的八旗就是汉化的熟女真,而生活在苦寒之地的深山老林,以打猎为生的索伦兵属于不曾汉化的生女真。   野惯了的肯定比享受惯了的能吃苦,也更不怕死。   好比挖矿的那些人,前有东江三矿徒演变的三顺王汉军;后有广西大老表演变的太平军,那战斗力一个个都是嘎嘎的。   前朝戚少保的戚家军,同样也是矿工。   索伦这帮野人同矿工性质差不多。   不过索伦兵数量很少,顶天也就是两三千人,因此贾六寻思哪天把索伦营的兵源给清廷断了,大清帝国再用兵的话就有的笑话看了。   胡思乱想时,贾家众人已经到了和珅家。   和珅家的房子不小,大院子,前后有十间。   不管满洲、蒙古还是汉军,旗人的房子都是入关后清廷给分的。一品能分十四间,二品能分十二间,以此类减。   当然,对于房屋前主人,是不存在任何买卖及补贴的。   一个字,滚。   和珅家早前只有四间房,后来他爹常保因叔叔战死得以袭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爵,这个爵位是从三品,因此当时给分了10间。   到了和珅家院子外,高德禄示意杨植去敲门。   “咚咚”几声后,有人在里面问了:“谁啊?”   高德禄忙上前道:“请问和侍卫在家吗?”   “您是高公子?”   打院里出来一人,三十来岁的样子,正是和珅家的管事刘全,相貌看着很忠厚。   之前贾六听二姐夫说过刘全可是忠仆,打老爷常保死后就一直陪着和珅、和琳两兄弟,家里没钱了就同当时还小的少爷和珅一块到处借钱,为此不知挨了多少白眼。   为了让和珅兄弟俩能有个好的环境,刘全更是把早年常保赏给他的地都给卖了。和珅娶了冯格格后,就让刘全正式当他家的管家。   其实不用二姐夫说,贾六也知道这刘全是什么人。这家伙要不是对和珅兄弟俩太忠心,后来也不会跟着得道升天。   “今儿是什么风把高爷给吹来了!您快请里面坐,我去给您泡壶好茶!”刘全当然认得少爷的恩人之子高德禄,一脸的欢天喜地,之后才注意到跟高德禄一起来的贾家爷俩。   高德禄忙将贾家爷俩身份说了,一听是高公子的老丈人和小舅子,刘全也不问别的过来就给打了千。   贾大全心里搁着事,直接问那刘全:“和侍卫在么?”   “老爷昨儿在宫中当值,尚未回来呢……不过等会就该回了。”   别看刘全相貌忠厚,心眼也活着,知道高德禄把老丈人和小舅子带来见自己公子肯定有事,当下也不问什么事,直接就请三人进去坐。   贾家三人自是不拒绝,落座之后就见刘全忙里忙外又是泡茶,又是端来盛放小点心的盘子。又怕客人坐着拘束冷场,站在边上陪着闲聊些市井上的事。   贾六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刘全后来那么得和珅宠信,除了真的忠心外,这人也是个会办事的。   再想自家栓柱,跟个木头驴似的,鞭子不抽不晓得动。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约摸一柱半香后,贾家三人等侯多时的正主和侍卫终于回来了。   远远听到厅里有人在说话,和珅还好奇是谁,等到瞧见了高德禄立时就高兴的打了招呼。   贾家爷俩也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来人不仅是满洲旗人还是宫中侍卫,身为汉军旗人的爷俩实在是没什么资格摆谱。   只第一眼,贾六就不由给和珅打了个十分的形象分。   因为这和珅的长相已经不能单纯好看二字来形容,而是要用极品二字来形容。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少年郎君当是天上人,人间哪能有几个。   据野史说乾隆也好男色,却不知道和中堂将来会不会失身。   一番寒暄后,知道老丈人急着的高德禄便将来意给说了。   和珅当时面上虽没有变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因为贾家这事他恐怕无能为力。   别看高德禄一口一个和侍卫的叫着他,可和珅心里却清楚的很,他哪是什么侍卫啊,他啊在粘杆处就是个拜唐阿。   什么是拜唐阿?   相当于后世单位看大门的并兼收发报纸的。 #第十三章 六爷终于上场了   粘杆处是旗内私下的说法,这地的正式官名叫尚虞备用处。   此处官职从上往下依次是管理大臣、一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蓝翎侍卫。管理大臣是正二品,一等侍卫正三品,最低级的蓝翎侍卫是正六品。   蓝翎侍卫以下办事跑腿的按从前的说法叫吏,就是没有品级的办差人员。但这个没有品级的办差人员也分笔贴式同拜唐阿两级。   笔贴式相当于各衙门的书办,专门负责翻译、缮本公文誊抄,属于“笔杆子”。很多满官入仕都是以笔贴式为进身之阶,康雍乾三朝不乏以笔贴式晋身朝廷大员的。   汉军旗那边虽也有笔贴式,但大多没什么晋升前景,能在本旗都统衙门下属的各房、处混个六七品就算顶天了。   如那位指点贾家父子的赵国栋原先就是在都统衙门米局当的笔贴式,后来托人升上来的。   相比笔贴式这个“笔杆子”文职,拜唐阿还要低一级,纯粹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莫说上面的侍卫了,不入流的笔贴式都能使唤得动他。   也就是说和珅虽从銮仪卫的轿夫转到了粘杆处当值,实际在粘杆处跟门卫保安大叔没什么区别。   高德禄不知道内情,以为和珅进了粘杆处就是当上侍卫,这才一口一个和侍卫的叫着。   不过和珅对这个跑腿差事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一个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的满洲八旗子弟,何以甘心当个跑腿的?   原因便是在粘杆处当跑腿的比在銮仪卫当轿夫更能接近皇帝。   而且一直以来粘杆处当值的必须是上三旗出身,哪怕笔贴式、拜唐阿都得是上三旗的子弟。   英廉把和珅这个下五旗的孙女婿费尽心思弄进粘杆处,可不是真的想让孙女婿替人跑腿的,而是这地方除了最接近皇帝外,还是个按步就班往上升的好地方。   粘杆处的规矩,一等侍卫出缺必从二等侍卫补,最低的蓝翎侍卫也是从笔贴式捡补,笔贴式则由拜唐阿捡补。所以只要和珅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迟早都能递补当上蓝翎侍卫。   已经病逝的大学士,最受皇帝宠信的傅恒当年就是从蓝翎侍卫一步登天的。   为了孙女婿这个下五旗的能入粘杆处,英廉背地里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又准了多少人情。   只是不管将来怎么样,如今的和珅毕竟只是在粘杆处跑腿,虽说见过皇帝,可压根就没同皇帝说话的机会,你要他怎么帮贾家?   一时厅中有些冷场。   高德禄见状,知道怕是人家和珅也不好办,便说道:“和侍卫,我也知道这事不好办,这不除了您我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这事先不说,”   不待高德禄把话说完,和珅笑着打断了他,尔后转身问刘全:“夫人可是来过?”   刘全忙道他光顾着陪客人说话还没顾上通知夫人。   “那你还不快去请夫人过来?庆之兄难道是外人!”和珅脸上明显不悦,为刘全怠慢恩人之子不高兴。   “哎,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刘全不敢耽搁,赶紧到后院去请夫人。   “下人不懂事,倒叫庆之兄,伯父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们这也是刚到。”   “……”   二十三岁的和珅待人处事真是让贾六刮目相看,今天就算人家和珅说帮不了贾家,他爹大全和二姐夫高德禄包括他自个,也断然不会说人家和珅半句。比起那个连门都不让进的表大爷爱新觉罗色痕图,活该人家和珅能飞黄腾达。   刘全到后院的时候,和珅的夫人冯霁雯正在跟丫鬟绣花,听刘全把事一说,冯霁雯顿时有些好奇问道:“全儿,来的什么人?”   她初嫁过来时按规矩是唤刘全叫管家,可丈夫和珅认为家中除了妻子带来的两个陪嫁丫头,再也没有其他仆人,所以唤刘全叫管家不太妥当,便要妻子唤刘全为“全儿”。   这称呼没什么含义,就是表明在和珅心中刘全不是外人,而是家人。   至于刘全三十多岁的人被二十岁的夫人叫“全儿”,却是再正常不过。   毕竟,主人再小也是主人;奴才再大,也是小人。   “是从前帮过咱家的高老爷家的二公子……”   刘全说了来客身份后,冯霁雯点了点头道:“既是夫君恩人之子便不是外客,我自是要去见下的。”   说完放下手中的女红,同刘全径直来到前厅。   旗人女眷不跟汉人那般讲究,什么非通家之好不能见面。很多旗人家里大小事都是姑奶奶们往来着、安排着的。   “夫君!”   冯霁雯到了前厅后先是给丈夫和珅行了礼,尔后面带微笑的看向客人。   和珅忙在边上介绍,正要妻子给贾大全这个长辈行礼问安时,那贾大全却是赶紧拉着儿子贾六起身,二话不说就朝冯霁雯打了个千,满脸堆笑道:“叩首,请格格的安,祝格格福寿安宁!”   旗人小辈对长辈要三天一请安,五天一打千。请安是小礼,平日平辈间见了面也请。   按理说呢,贾大全不是和珅的小辈,且女婿高德禄同和珅是平辈论交,所以完全不必向和珅的妻子行这大礼。   奈何冯霁雯不止是和珅的妻子,更是朝廷重臣英尚书的孙女,旗人中的贵女,加上有求于人,贾大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了再说。   连带着贾六也不得不跟着打千问安。   “可使不得,哪有长辈给小辈请安的道理,”   冯霁雯身为尚书孙女,肯定是知书达礼,哪敢受丈夫好友岳父的大礼,侧了身子就给避了。   和珅看在眼里,微微点头,自家这妻子属实贤淑良德的很,上前笑着说了几句,将这礼数之事模糊,尔后请贾家爷俩坐下。见茶碗中的茶水怕是冷了,又亲自为爷俩斟满。   举止完全没有满洲旗人子弟的傲慢,让人不生亲近都难。   见过客人后,冯霁雯这个女主人自是以准备可口些的点心为由退了出去,好让丈夫与客人继续说正事。   她嫁给和珅虽说快两年了,但一直不曾有身孕,因此看着仍同姑娘时一般纤细。容貌看着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宛如少女,眉眼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一颦一颌间带了几分可爱,与和珅这个俊俏郎君在一块,当真是天作之合,羡煞贾六。   冯霁雯转身出去时,端茶在手的贾六“咕嘟”一口,喉咙微动。   “怎这么没规矩?”   儿子喝茶就喝茶吧,偏发出响声,顿时惹得刚才偷偷放了个屁的贾大全不满。   贾六默不作声放下茶碗,看向正同二姐夫高德禄说话的和珅。   “……皇上要国史馆筹备贰臣传记一事,我在宫中也听说了……唉,怎么说呢,至有二姓者,非其臣之过,皆其君之过也。”   和珅的意思就是皇上所定的那些贰臣,说起来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他们曾经所效忠的君主之过。   高德禄学问有限,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旁边他那小舅子贾六却开口说道:“和侍卫这话说的太对了!我家老太爷被定贰臣一事实属冤枉,所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等了半天,总算叫贾六找到最合适的插入点了。 #第十四章 中堂拉兄弟一把   至有二姓者,非其臣之过,皆其君之过也!   那些背叛明朝降我大清的官员其实没有什么过错,有过错的是他们曾效忠的明朝皇帝。   和珅这话说的很仗义,也十分通情达理。   贾六什么感想且不提,反正他爹贾大全听了和侍卫这话,那胸口就跟被万春楼的小菊花用舌尖子舔过似的,贼他娘的舒坦。   本来就是嘛,你朱家皇帝要有本事的话,我爷爷他能降大清么!   既然我爷爷降大清没有错,那凭啥说我爷爷是贰臣咧?   要么是皇上不厚道,要么是皇上身边有小人啊!   这人呐在遇上事彷徨无助时,哪怕来人实际帮不上他忙,但只要说的话中他的意,入他的耳,便顿觉这人就是极好极好的。   贾大全现在就是这心态。   可当爹的刚想趁热打铁为老太爷诉个委屈,以增加人家和侍卫对贾家的同情心时,边上的儿子却冒出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来,顿时不高兴的瞪了儿子一眼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贾六心想我几年前就大人了,有什么不能插的。   却是没空跟这傻爹顶嘴,而是很认真的问被他所言吸引过来的和珅:“不知和侍卫可知我所说的话出自何处,又是何人之过错?”   “这……”   和珅虽熟读经典,但忍不丁被人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没想起这话出自何处。   “此《论语》季氏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朱文公给出的批注是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所以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论责的话当然是看守者的责任。”   贾六说这番话时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尤其是“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这句话。   他也没给和珅多想的时间,因为他知道和珅一定能想到出自何处,也能想到答案是什么,那样的话便突显不出他贾六爷“提点”的重要性。   经贾六这么一提醒,和珅顿时想到了,微一点头,道:“确是出自《论语》季氏篇中的季氏将伐颛臾。”   旋即有些奇怪,不知这位贾公子何以提起圣人之言,这跟他贾家如今面临的困境有什么关系吗?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现在却有关系。   你和珅说贾家老太爷做贰臣不是他的过错,乃是从前效忠的朱明皇帝之过错。   那猛兽从笼中出来把宝玉弄坏了,又是谁的过错?   两个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此时无形之中有所呼应。   “我家太爷仕清之后忠心耿耿,又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皇上却定我家太爷为贰臣,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故我以为此皇上之错。”   贾六迅速点题,天大人情已经不经意间送给和珅,此时自是不能再多做强调,否则着迹太深也是不好。   这会,得将话题拉回事件本身。   涉及皇帝对错,和珅显然不会随口便言,更加不会附和贾家这位公子,思索一番后道:“我以为皇上之所以要国史馆编撰《贰臣传》,本意还是希望能将这些人仕明及仕本朝诸多事迹据实直书,好崇奖忠贞,风励臣节,如此使我朝子民皆以忠君为己任,而不复其它。”   这是个很狡猾的说法,属于两不得罪。   但有一点还真被和珅说着了,当日乾隆传旨国史馆要定贰臣传时,曾言清初那帮降官“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实是大节有亏。辄复畏死幸生,忝颜降附,岂得复谓之完人!即或稍有片长足录,其瑕疵自不能掩……”   意思是尽管如洪承畴等人为大清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大部分人的子孙都在旗内做官,但于这些人本身而言他们在道德上是有亏的。   乾隆本人崇尚儒家学说,儒家学说所提倡的“忠臣不事二主”之说就深得他心,而历朝历代评价人臣的最重要标准就是一个“忠”字。   那日乾隆陪太后看昆曲《桃花扇》,初始对戏中出现的马士英深恶痛绝,待知此人为明朝殉节,为我大清兵生生剥皮于太湖后也是不由感慨进而感动。再想国初那些汉官降臣,虽说于我大清有功,但无一人与“忠”字沾边,心中遂更加不齿。   再三思虑之下,乾隆这才决定着国史馆修撰贰臣名录,意以此教化世道人心,同时进一步缓和大清帝国满汉对立的矛盾。   从汉人的角度出发评判明季以来降清的汉官,在乾隆看来就是教化世道人心的一个好法子。   正所谓使贰臣不能纤微隐饰,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而为大清子民立万世臣子纲常矣!   乾隆定贰臣也好,定三姓也好,贾六都无所谓,他关心的是贾家出旗这件事。因此话锋一转道:“崇奖忠贞,风励臣节自是好事,皇上素来重教化,修文德以怀人……”   恭维了一番乾隆,贾六又道,“我贾家太爷早年确是明臣,这一点我等后人也不否认。然便是我家太爷道德有亏,国史据实直书,我等后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我后人又有何错要使我出旗为民?”   贾六明确指出,贾家自太爷贾汉复以来三代,皆生在大清、死在大清,于旗中矜矜业业,又为大清流过血、流过泪,更有世爵在身,因此不管从哪方面看让他们贾家出旗都毫无道理可言。   “和侍卫可知,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若皇上所定贰臣诸家一概出旗,我贾家倒也没什么可说。但有人家出,有人家不出,叫我等又作何想?”   究竟有多少贰臣后代给出了旗,贾六知道个屁,但他眼下要指着和珅帮忙,就得拿这寡不寡、均不均说事。   二姐夫高德禄不住点头道:“对,对,不患寡而患不均,要出旗就一起出,要不出大伙就都不出,光逮着贾家算个什么事?”   和珅未语,具体汉军出旗的事他又哪里知道多少,但贾家人说的也在理,毕竟让功臣之后出旗确是不在理。这功臣之后又要分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那就更有些不像话了。却是不知究竟是谁在主持出旗的事。   正想着,那贾公子又说话了。   “和侍卫,君子有三畏,一为畏天命,二为畏大人,三畏圣人之言。而圣人曾言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盲人走路不稳不去扶助,跌倒了不去搀扶,那么这种人又怎么指望有人辅助呢。   贾六对和珅说这句话,可是隐藏大恭维之意了。   也符合当前现实,他贾家不就跟那盲人一样?   所以,和中堂你看在党国份上,怎么也得拉兄弟一把啊。 #第十五章 实在不行买个官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   贾大全险些没咦呀出来:这王八玩意什么时候出口成章,晓得圣人的话了!   再瞧人家和侍卫竟是听得很认真,有那么瞬间当真是为自家儿子能跟满洲侍卫对上话高兴。只高兴劲就那么一两个呼吸,胸口就有些生疼起来。   天命跟圣人就算了,他贾大全不敢比。   可王八玩意真个畏大人,昨的这些年净同老子对着干,好几回差点让你爹我去见爷爷咧!   小舅子叭叭的一通圣人言,把个二姐夫高德禄弄得也是吃惊不小。   昨夜与老丈人喝酒,妻子贾兰说小六子在书房用心读书时,高德禄当时还笑话这小子是在装样子给姐姐看。   就自家小舅子那德性,屁股一撅当姐夫的就知道他拉的是硬还是软!   这些年,高德禄也没少跟着在后面替小舅子擦屁股。   所以,他压根不信小舅子会转性上进。   没想隔天就给打了脸,这小舅子还真他娘是转了性,晓得圣人大道理呢!   啧啧……   “圣人也曾说过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和珅熟读经典,哪里听不出贾六隐含的恭维甚至巴结之意。但这恭维巴结之意他却是没法接受,因为人家恭维巴结你的前提是你这人有价值,能帮上忙,要不然谁个来恭维巴结你?   然而和珅很清楚,以他拜唐阿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皇上那边替贾家说话,因此他只能委婉的以圣人言表明他的无能为力,希望对面这位也熟读经典的贾公子能够有所知。   孔老二究竟给道上定了多少规矩?   贾六只不过是临时磨枪读了《论语》季氏篇的半篇而矣,哪里真研究过孔老二的入会手册,因此和珅说的他压根不解其意。   但从和珅神情分析,估计这家伙多半是在推脱,理由是什么不知内情不敢乱言什么的。   但他需要的是和珅能够记住自己,牢牢记住,而并非是强求这位尚没有发达的和中堂一定要帮贾家。   当下微一躬身,回忆了昨夜苦读成果,朗声说道:“圣人也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这话是贾六死背下来的,就是交朋友的讲究。无非正直、诚信、见闻广博的是好友。逢迎谄媚、表面柔顺内心奸诈、花言巧语之辈是狗友。   还是道上朋友好,不必废话,将祖师爷的规矩你一条我一条的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   言罢,在老爹和二姐夫不解的目光中,贾六便学那旗舍的先生身子微躬朝和珅拱了拱手。   没有其它的话。   和珅懂。   他明白对方是说即便他和珅不能帮上贾家的忙,对方也愿与其结交,做真心朋友,而非狐朋狗友。   他与高德禄本就平辈论交,高家对他和珅又有大恩,如此高德禄的朋友当然也是他和珅的朋友,况还是高德禄的小舅子。   再者和珅本身便是好学之人,难得高德禄的小舅子同他一样也是好学之人,熟读圣贤之书并以圣贤教诲为做人宗旨,心中当然欢喜,于是很是客气询问贾六的名字。   贾六忙道:“和侍卫叫我东阁好了。”   “东阁”是贾大全请人特意给儿子取的姓名,意儿子将来能入阁拜相做那大学士。   名字绝对是好名字。   大全先前自个嘀咕的名字叫贾正宗。   “东阁贤弟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之才!”   和珅并非客套之言,实是真心赞许,眉宇间无丝毫做作虚伪。   贾六看在眼里,当然也是喜在内心。   今儿就算立即出旗,他贾六的一条腿也是迈进了大清帝国的官场,就看将来和珅能拉他多少了。   “和侍卫,我家这事?”   贾大全哪知道儿子打的是将来主意,眼瞧着儿子同和侍卫说半天也没提及出旗正事,心中大急。   高德禄欲言又止。   和珅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沉思片刻后终是说道:“不瞒伯父,此事实在是难办,换作是别家的事,我和珅断然不会插手,但庆之兄与我不是外人,我当尽力去想办法。”   和珅没有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自己去办,而是准备将此事说于妻子祖父知道,看看祖父能否帮忙。   这也是和珅为人重情义,懂报恩,诚如他所说如果是别人家的事,他和珅是断然不会帮忙的。   “多谢和侍卫,多谢和侍卫!此事若能挽回,我贾家上下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贾大全自是感激不尽,高德禄也是连表谢意。其实翁婿俩心里都清楚,和珅本人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的话还得指着那位英尚书。   贾六突然说道:“既然皇上钦定贰臣乃是崇奖忠贞,风励臣节,那朝廷为何不直接表彰那些明季殉节诸臣呢?想那些殉节明臣虽各为其主,但义烈可嘉,若能褒阐忠良,风示未来,定能使我朝臣民深知皇上教化之心。”   闻言,和珅心中一动。   高德禄看了看外面,太阳已升得老高,忙道:“和侍卫刚刚下值尚未休息,我们且先回去,免得扰了和侍卫休息……”   贾家爷俩当然不好再赖下去,只他们带来的礼物和珅却是怎么也不肯收,甚至都有些急恼。并再三要求贾家众人留下吃午饭,可贾家爷三哪里好意思留下,无奈和珅亲自送贾家爷三到院外。   待爷三马车驰远后和珅方才进院。   夫人冯霁雯过来问丈夫贾家是为什么事来的。   和珅也没有隐瞒,将贾家所求之事说出,冯霁雯听后顿时摇头道:“这事莫说你无能为力,就是你能递上话也不能递,如今旗内谁不知道贰臣一事乃皇上钦定。”   “贰臣一事确是皇上钦定,但皇上并未有旨意让贰臣之后出旗,我寻思这件事未必就没有办法。这样,我去见见玛法,看他老人家有无办法可想。”   “玛法”是满洲旗人对祖父的称呼。   和珅告诉妻子高家对他有大恩,当年若不是高家借于他三百两银子,他恐怕早已从咸安宫官学退学,那样一来就没有今日的和珅,也不会有今天的小夫妻俩。   因此,这件事就算他本人没有办法,也当尽力去想办法。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将心意尽到,这样才不会心中愧疚。   和珅有些担心妻子不愿让自己去求玛法帮忙,便道:“阿玛在世时便对我说,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万不可因为利害而毁了名声,只有内心坦荡的人才能为人所尊敬……”   不待丈夫说完,冯霁雯已然打断丈夫,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又没说不让你报恩。正好有些日子未见玛法了,我便与你一同去好了。”   和珅大喜,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下也顾不得一夜当值劳累,叫刘全备车。   另一头,正往回赶的马车上,双手抄在袖中的贾六突然对正在和二姐夫高德禄说话的贾大全道:“爹,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嗯?”   贾大全一愣,转头看向儿子,“什么最坏的打算?”   “怎么?”   二姐夫高德禄也是诧异,不知小舅子想说什么。   贾六松开双手,直接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钱?”   “你想干什么?”   贾大全本能的眉毛挑了起来,目中满是警惕之意。   “儿子想,如果咱家真没法留在旗内,你就帮我买个官。”   贾六是很认真,很严肃对贾大全提出这个要求的。 #第十六章 孝顺儿子要进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走进赌场梭哈之前,身上必须要留点买包子的钱,是贾六为人处事的一贯原则。   这叫不把路走绝。   同样的道理,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贾家出旗这事,即便和珅真替贾家想办法,但这位和中堂尚未发达属于人微言轻的存在,哪怕人家真看在高家面子去请英廉帮忙,这事也未必就能成。   毕竟,钦定贾家太爷为贰臣的是乾隆,把贾家弄进出旗名单的是福长安那小兔崽子。   顶天了算,贾六估摸他家出旗的机率至少也在七成。   所以,在从旗人转为汉人之前,他得先把下一步怎么办给想好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脱离统治阶级,贾六肯定是不干的。   当地主做商人,他都没兴趣。   他只对当官感兴趣。   所谓好男儿不当官,如锦衣夜行,如太监上青楼——就是没劲!   贾家虽然有半个前程在,但这半个前程如今落在他爹贾大全头上,除非贾大全今天就咯屁,要不然贾六实际上除了旗人这个身份外,屁都不是。   而且贾大全真就现在死了,那半个前程的云骑尉多半也会没了——这都全家给撵出旗了,还能继续领世爵的补贴?享受这个世爵带来的好处?   甭管哪个年头,雪中送炭的都少,落井下石的才叫正常。   指不定福长安那小子就在琢磨贾家这半个前程怎么处理呢。   因此,贾六要着手出旗后的事。   什么老太太过寿,什么伽利略大战老佛爷都先搁一边去吧,老子是想进步才绞尽脑汁哄老娘们玩,这他妹的进步的根子都叫你儿子弄没了,还哄你个姥姥。   固而,做了最坏打算的贾六就得另谋进步的捷径。   搁贾六前世,一平民百姓想入官场成为朝廷的公务员,那不是一般的困难,而是特别的困难。   但搁这大清朝,却是门路很多。   因为,大清朝是欢迎有钱人当官的,也就是鼓励有钱人买官,为此有一个官方说法叫“捐纳”,也就是公开卖官鬻爵。   给朝廷捐钱就能买到官做,实际并不稀奇,也不是清朝首创,而是早在秦代就已经出现。   历朝历代都有捐纳为官的制度,不过都不摆上台面,属于潜规则。这个规则给了很多人进入官场的机会,甚至有些才子也是通过这个渠道当的官,比如汉代有名的司马相如就是“以赀为郎”。   只不过在大清朝,卖官鬻爵被公开化,正式化,再也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了。   最早开始公开买卖官爵的是乾隆他爷爷康熙,原因是“三藩之乱”及漠北蒙古入侵导致清廷国库极度空虚,不得不靠买卖官爵来筹措军饷。   到了儿子雍正那会,因为各项改革使国库充实了不少,所以雍正朝倒没怎么卖官卖爵。   比起老子,雍正这儿子还是要脸的,也是能办事的。   然而孙子乾隆上台后,却跟他爷爷一样又不要脸了,不仅把被他爹搁起来的卖官制重新拿出来,还发扬光大了!   原因是乾隆登基以来用兵次数太多,导致他爹留下的家当基本都耗光,为了维持战事所需的钱粮,他也只能继续他爷爷的法子。   另外别看如今乾隆三十八年好像是升平时节,民间其实仍存在大量反清组织,如白莲、天地、天理、八卦、清水等。这些反清组织以“劫富济贫”、“反清复明”为口号,在民间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终清一代,几乎年年都有反清起义。   虽然规模小的占多数,却表明汉人中始终有一小撮人在坚持自己的民族传承,不愿做异族侵略者的奴隶。   这一小部分人,后来被清末的民族英雄邹容在《革命军》一书中定义为“皇汉”——为了汉民族复兴而奋斗并愿意牺牲的战士。   历朝历代想要老百姓不造反,最实在的一条就是别给老百姓再加赋。百姓只要饿不死,即便有些人仍会秘密参加各种地下组织,但大多数人还是安于现状的。   毕竟,愿意为民族奋斗不怕牺牲的总是极少数人。   但也正是这些极少数人的存在,才使得汉民族源源不息,一次次亡国灭种,一次次涅槃重生,使华夏文明的火炬永远照亮东方。   乾隆还是很聪明的,他吸取了明朝灭亡的教训。   尽管登基三十八年以来几乎是年年用兵,并且用兵规模还很大,然而乾隆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是不给百姓加赋,而是通过捐纳做官这个方式大量吸收民间资金充实国库,同时也将汉人中的有钱人(精英)吸收进清廷统治阶级。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百姓因为横征暴敛造大清的反,也能将汉族精英牢牢绑在大清战车之上。   这一点连贾六都不得不称赞,乾隆是比崇祯要狡猾的很。   “捐纳”在乾隆朝盛行的另一个原因是正途官太少。   所谓正途,自是通过科举、五贡(恩、拔、副、岁、优贡生)、荫生入仕的途径。其中以科举取仕最多,但科举每三年考一次,每次不过录取三百来人,平均一年录一百人,而整个清帝国的官吏数量是以数十万计,因此可想官吏缺口有多大。   真就没有其它渠道做官,光靠科举产生的那些官,这国家早完完了。   所以,捐纳产生的“异途”官某种程度上,也符合清帝国的实际利益,更有利维持统治。   在“捐纳”制下,普通百姓可以通过给朝廷捐银子得到官职;生员可以捐银子使自己成为贡生监生,进而步入官场;官吏同样可以捐银子让自己加一级。   如此,朝廷得了实惠,买官的圆了心愿,从上到下的统治也变得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后果嘛,也就是腐败了。   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有正途出身的官员上书抵制“异途”,乾隆几年前不得不为此颁上谕说“捐纳非美事,原属一时权宜非可行之久远”,并说待合适时机要停捐纳。   然而,直到现在也没停。   原因无它,银子呗。   这下好了,贾六因为老太爷被定成贰臣缘故即将丧失旗人贵族这个身份,为了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他当然要不遗余力的钻清廷的空子,挖乾隆的墙角。   买官,是他能想到的最切实际的办法。   因为,他不可能去参加科举。   昨天夜里那半篇《论语》已经让他的智慧大打折扣了。   但想要买官,就得他爹贾大全掏钱,且这个钱一定不会是小数,以贾家现在的状况弄不好就得卖房卖地,为此贾六必须做通大全的思想工作。   “爹,你放心,只要儿子当了官,一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这句话说的不可谓不诚恳。 #第十七章 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西柳胡同,贾家。   “六子莫不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怎想起买官的,那官能随便买着?”   听丈夫把弟弟要买官的事一说,二姐贾兰立时有些不可思议,并觉得这事太不靠谱,所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和珅好歹是粘杆处的侍卫,又是英尚书的孙女婿,人家都说替咱家想办法了,那买什么官呢……咱家不是有云骑尉的爵么,等将来爹不在了……”   贾兰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爹咳嗽了。   做闺女的大概意思是兄弟花什么冤枉钱买官?等爹死了世爵不就落在你身上了么!   正五品的世爵不比买来的官香?   “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是咱家出旗的大事,就算家里有点钱也当紧着这大事办,哪里能拿去买官。再说这捐纳的官能有多大前程?别钱花了还叫人家看不起,落得个后悔。”   接连考了三次科举都没中的大姐夫王志安最是看不上那些花钱买官的,因此同小姨子贾兰立场一致,都不同意小六子买官。   当然,大姐夫这话也在理,捐纳为官毕竟是异途出身,前程真就有限。放眼朝堂,哪位重臣是异途出身?   真想当官,还是正儿八经的参加科举,要么就是托人弄个荫生到衙门当个笔贴式才是正经。   现任武英殿大学士、湖广总督,大清开国功臣李永芳的重孙李侍尧,早年间不就是托人谋了个荫生身份到都统衙门当笔贴式,这才飞黄腾达成为封疆大吏的么。   李侍尧当初要不是走的正途,能有今天这成就?   贾六这边眉头微皱,一家连他爷俩加姐姐、姐夫总共六个,如今一下就是两张反对票,要是再冒出个反对的,他这做官的梦想多半就得被掐灭在摇蓝中了。   所以,唯今就只能指望最疼他的大姐贾娟撑他一把了。   大姐贾娟这头也叫弟弟买官的想法弄得挺吃惊,然而没同丈夫、妹妹一样给弟弟泼冷水,而是问边上坐着的妹夫高德禄:“现在买个官要多少银子?”   “蛮贵的。”   高德禄摇了摇头,不想说,因为真是贵。   但大姨子却非要问,无奈,高德禄只好说去年吏部发榜时他跟人去瞧过。   “这要是想捐个京官的话,一个五品郎中就得近万两,六品的主事便宜些,不过也要近五千两,七品少一些不到三千两吧。”   高德禄刚说完,贾娟就叫这价给惊住了:“这么多!”   “可不是么,就因为这价高,我才歇了买官的心思。”   高德禄撇了撇嘴,他家相对一般汉军旗人而言是有钱,问题是他爹不是他一个儿子,拢共七个呢。   再大的家产摊七个儿子头上,又能落多少?   而且捐纳买官性价比不高,拿几千两去买个六七品官,还不如拿出去放利子呢。   贾娟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的问妹夫:“那地方官呢?怕是要便宜些吧。”   “便宜?大姐你想多了,这地方官可不比京官便宜……”   高德禄说买地方官的话,四品道员得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一万小几千两。五品同知不到一万两,七品知县可能是五千两左右。具体多少,他又哪记得那么清。   “反正就算是买个最便宜的八品县丞,都得一千两。”   “这地方官昨比京官还贵的!”   贾娟惊得直扎舌头。   准确说,八品县丞的价格是980两,这是吏部公示的榜价,童叟无欺。   贾六也是心惊,他没想到这官价定得这么高。   仅拿八品县丞的一千两来说,就赶得上他贾家七八年的总收入。   他贾家虽然在旗内家道败落,但多少也算是个中产之家。   这个年代的物价和后世不好比,但贾六前世看过的《儒林外史》一书中明确写到,一户平民日常最低开销是50个铜钱,在外面吃饭一个荤菜大约只需一分银子,所以一钱五分就可以在饭店吃顿不错的了。   《儒林外史》虽然讲的是明代的故事,然而此书成于乾隆年间,作者于书中描绘的市井生活不可能不受现实影响,因此大致可以认为书中所写就是乾隆年间的写照。   贾六来这个时代日子虽然也不长,也算是亲身体验过,知道这会一两银子可以让平民百姓过上十几二十天。他贾家一年也不过得了世爵补贴85两和旗人俸禄口粮23两,如此推算仅按购买力而言一千两大概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一百万左右。   三喜班的班主让全戏班给贾六排戏,连带道具、人工开支、及必须上演三天总共要260两,折算下来20多万人民币,这价说实在的也真不算高。   一百万买个副县长干干,是亏还是不亏,那就是各人心论了。   但对于贾家,肯定是不划算的。   高德禄那头接着又说不是光交了银子就能立马当上官的,后面的道道还多的很。要是只交规定银两,那多半还得侯补,没有实缺。想要实缺就得花钱疏通关系,所以一个八品县丞最后落实下来的话,比吏部公示的价格起码贵一倍。   “不说多少银子的事,就说咱家这条件,小六子,我看这买官的事还是算了吧。”   高德禄身为贾家女婿,对丈人的家底肯定清楚,不想让小舅子瞎折腾,因为那样会倾家荡产的。   现在径渭分明了,大姐夫、二姐夫、二姐都是反对票,局面上贾六已经不够票。   不过这三人加在一块也没大姐说话有份量,而且大姐贾娟在老爹面前特别有份量,因此贾六必须争取一下。   他站起身看着一众亲人,先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有些激动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买个官做做吗?”   小六子陡不丁的一声吼,还真让姐姐、姐夫们给吓了一跳,连端着茶碗始终不吭声的贾大全也叫骇了一跳。   “因为我不想让贾家的后世子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汉奸的后代!”   贾六双拳紧握,一脸悲愤。   “哪就是汉奸了,你别胡说……”二姐贾兰嘀咕。   贾六猛一跺脚:“二姐,那贰臣不就是汉奸吗!”   “……”   贾兰没吱声。   大姐贾娟虽从丈夫那里了解过贰臣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不禁劝道:“六子,你别瞎说,我们不是汉人,我们是旗人……”   “大姐,我们是汉军旗人!”   贾六猛的抬手一指外面,“这里没外人,你们说我们贾家到底是汉人还是旗人?” #第十八章 我会当个好贪官   汉军旗人到底属汉人还是旗人?   要是算汉人的话,何以在旗?   要是旗人的话,何以现在要出为汉人?   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矛盾的根源来自于清廷前后不一、卸磨杀驴的政策。   但政策这东西,贾六同老爹、姐姐们没法讲。   真要将清廷面临的财政困难,以及满洲高层永远不会松懈的“防汉”之心搁这大说一通,指不定一帮亲人们真会觉得他小六子鬼上身了。   而且,有些话犯忌。   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己实事求是的去想老贾家究竟算什么东西。   反正,贾六认为老贾家不是东西。   “我们家当然是旗人了,这都在旗一百年了,六子你脑子坏了问这个,成天到晚的想什么呢。”   二姐贾兰没好气的看着弟弟,不知这小子抽的哪门子疯。   还有,老太爷纵有一万个不好,别人能说他是贰臣,是汉奸,你个重孙子能说吗!   贾六却是摇摇头,走到二姐贾兰面前,苦笑一声道:“二姐,要是没人帮咱们贾家说话,都统衙门一声令下,爹跟我还是旗人吗?”   “这……”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贾兰又坐了下去:是啊,要是出旗的事阻止不了,娘家哪还是什么旗人,不就是汉人么!   “六子,出不出旗这事咱们先不说,但你千万不能也跟着说曾祖父是汉奸,这太不像话了……   你要知道当年圣祖爷可是说过曾祖父为官悉心吏治,为民兴利,修文广德,实是本朝人杰。有圣祖爷这话在,谁敢说曾祖父是贰臣,是汉奸!”   王志安对妻子曾祖父是不是汉奸贰臣还是很在意的,这要是外人说倒也罢了,不值得置那个气,可自家小舅子也一口一个汉奸的,着实有些来气。   人可污,不可自污。   对此,贾六再次摇头,看着一身迂腐气的大姐夫道:“大姐夫,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贾家就是汉人!老太爷当年也真个就是汉奸!要不然皇上吃饱了撑的给老太爷扣个汉奸贰臣的帽子?”   “当年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   王志安倒是想替妻子曾祖正名,然而却是无从反驳。   有些时候,道理未必就能解释得清。   贾大全同高德禄没吱声,上午在和珅家对皇上为什么要修贰臣传,两人多少都听明白了。   说白了,当今皇上是让贾家老太爷同秦桧一样衬托如岳飞般的明朝忠臣们,好让天下人知道忠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所崇尚的。   所以,皇帝定了性,这事昨说?   “这些年,咱汉军八旗陆陆续续走了多少人,那些出旗的不都变成汉人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咱整个汉军八旗怕是都叫朝廷给打发去做汉人喽。”   贾六两手一摊,看着几位至亲。   这个事实,不是你们抱头埋在被窝里装不知道就不存在的。   贾家是汉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贾大全终是坐不住了,瞪了儿子一眼,问道:“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爹,我要当官,当大官!”   贾六右拳在空中重重虚砸。   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充分表达了他贾小六子的志向和抱负,并且给亲人们释放出关键信息——这个目标,一百年不变!   贾大全愣了下,不以为然闷声道:“当官有啥好的?天天到衙门上值,没个闲功夫,大冬天的都得早早起来,干什么也不自在,犯了错还要挨上官的训、朝廷的罚,喝个花酒都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哪及得上在家自由的好……”   这番言语让做儿子的贾六险些没呛着,强忍着骂娘的心思情绪激动道:“爹,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当了官,儿子我才能替太爷平反啊!才能让人家不骂咱爷俩是汉奸之后啊!”   “啥?你要给太爷平反?”   贾大全没想到儿子一心当官竟是为了恢复老太爷的名誉,瞬间就觉自己这个孙子当真是白当了。   好事,好事啊!   这世上没人会不在乎祖上名誉,老太爷要不是给定成贰臣,那福长安会落井下石逼着他贾家出旗么?   心中被儿子赤诚大孝感动的大全心头也是激动,然而冷静下来却否定了儿子的大孝。   “你有这份心意爹知足了,可太爷这事是皇上给定的,就算你当了官也翻不过来。”   说完,贾大全叹了一口气,天大地大皇上大,这天下谁能大得过皇上咧。   让当爹意外的是,做儿子的却对给太爷翻案有莫大信心,但听他说了句:“谁说翻不过来?据我所知先帝在时定的许多东西,当今不照样给推翻好多?……那本《大义迷觉录》爹怕是还有印象吧?”   “《大义迷觉录》?”   王志安听了这书名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急道:“这可是禁书,不能提,不能提。”   二姐贾兰问边上丈夫高德禄是什么书。   高德禄具体也不晓得,只听说是先帝在时命人编写的一本书,后来颁行天下,要求朝廷上下、地方官吏人手一册,所有地方官、学官必须向百姓讲解书中的内容。   不过那本书在当今皇上登基后却被定为禁书,不许再印,更不许传播。   女婿不知道,当丈人的肯定清楚。   想到当今皇上登基以后确是将先帝在时好多政策推翻,贾大全也是不由心中一动:莫不成,老太爷这事还真能翻案?   旋即又摇头,直接对儿子道:“咱家这事是皇上定的,你翻不了!”   不想儿子听了他这话,想也没想脱口就道:“爹,现在的皇上不给翻,不还有下一个皇上嘛。”   “你个小王八蛋想死不成!”   贾大全抬手就要给儿子一耳光,却发现王八玩意闪得倒快。   生怕弄巧成拙的贾六赶紧解释:“爹,我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修什么贰臣传的,这事多半是有人向皇上进的谗言,所以儿子就得当官,当大官,那样儿子就有机会跟皇上说咱家的事,为老太爷平反咧!……最差也得将咱家老太爷从贰臣传中移出来啊……”   这番话让贾大全伸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去,像是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儿子般,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尔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你小子真是这么想?”   两个姐姐、姐夫也都惊讶的望着贾六,均是没想到这小六子竟然有这么个心思。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在至亲惊疑的目光中,贾六给出了无比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因为我从前实在是不成器,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一点也不知道上进,家里的事情从来没关心过,简直是混账透顶!   ……但从今天起,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洗心革面,我要重振门楣,我要光宗耀祖,我要努力上进,我要做官,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到最高,做那最大的官!”   “总之,我不要人家说我是汉奸后人!我也不要让人家再看不起我,更不要再让人家欺负我!”   伴随着铿锵有力声音,贾六目光无比坚毅的看着老爹贾大全。   以他的水平,这台词不错了。   “爹,你就帮我买个官吧!……难道你想你的孙子们同我一样没出息,咱贾家的后人子子孙孙都当平头百姓吗!”   “爹!”   贾六重重跪在贾大全面前,“扑通”之声着实震耳,也着实把贾六疼的抽心。   这一幕不仅惊呆了姐姐、姐夫们,更是让当爹的也无比动容。   望着几年来从来没有给自己跪过的儿子,贾大全忍不住眼眶一红,下意识的伸手紧握儿子的双手,泪流满面道:“好,好,你能有这志向,有这孝心,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爷爷、太爷要知道,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咧……”   “那爹是答应给儿子买官了?”   “呃……”   半天之后,贾大全艰难的说道:“六子,老太爷这事爹我也觉得憋屈,可是买官要不少银子,咱家要搁从前或多或少还能给凑凑,可如今……唉。”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贾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真的不太好。所以贾大全就算是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最多也只能给儿子买个八品县丞,还是侯补。   一个侯补八品官,能干什么?   能跟皇上说上话,能给老太爷恢复名誉?   不能啊!   因此,大全很感动,但办不了。   “爹,您放心,今天您花在儿子身上的每一个铜板,儿子将来都千倍万倍的报答您!”   不晓得老爹正为难的贾六却在那趁热打铁,想借着他这满堂大孝的表现恰到好处时,逼着不成器的贾大全把家产拿出来进行史上最伟大的投资,要不然这事多半泡汤。   “报答我?”   被孝心感动的贾大全摸了摸跪着的自家儿子脸蛋,一脸慈祥,“你拿什么报答我?”   “拿银子啊,”   贾六信心百倍,“爹放心好了,儿子知道怎么搂银子。” #第十九章 举国之力哄太后   深秋的北京,早晚都冻得很,尤其是黎明时分最是寒冷。   这个点,任谁都想赖在被窝里不起来。   除了要忙于生计的穷人(打工人),以及当官的。   大清规定官员在衙门坐班时间是冬春为辰正(七点到九点),夏秋为卯正(5点至7点),所以即便眼下已经是深秋天冷得很,那些必须坐班的官员大多也要在寅时(三到四点)就得起床穿衣洗漱。   家不能住在满城的汉官们有些更要在丑时(两点)就得起来,否则误了坐班时间,可是要被负责风纪纠察御史弹劾的。轻则罚俸入记考绩影响年终考评,重则都会因此而罢官。   因此,贾六他爹贾大全说当官,尤其是当京官乃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正黄旗满洲都统英廉就早早起了,今儿是他这位满尚书坐衙当班,因此万不能迟了。   只是英廉毕竟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尽管身上穿得颇为暖和,但走出屋子那刻,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还是让老人皱了皱眉,轻呼一口气缓了阵后方在下人搀扶下上了轿子,随后便往皇城方向而去。   户部衙门在皇城内,过了大清门就是,紧挨着礼部和吏部。清承明制,六部九卿衙门大多是在原址办公。   今儿是十三,不需朝会。   即便上朝,大清同前朝也不一样,因为大清的皇帝一个月只需上三次朝即可,也就是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   世祖那会,顺治爷一开始倒是勤于政事,要求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入朝奏事。可时日一久顺治爷就吃不消了,觉得这天天上朝太繁也太累,便定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文武上朝奏事。其它二十七天,不必上朝。   前朝时,皇帝但凡一天不上朝便要被骂,说不勤政、怠政、懒政,个个是昏君。   大清直接定下皇帝一月只上三次朝的制度,朝堂内外包括民间,无不称颂明君。   不过不上朝对皇帝是个解脱,于百官而言却无多大实惠,除内廷行走大小官员外,凡满汉文武官均须于黎明前往衙门准点坐班。   满洲正黄旗分在德胜门,也就是皇城的北面,此地离皇城也是最近,从英廉家到大清门不过一柱香时辰。   此时天仍黑的很,路上前往衙门坐班的官员轿子很多,也有品级不够坐轿的官员在摸黑走路。   临近各衙门所在的皇城,能看到好多低品官员尾随可以提灯照明的王公大员轿子,好像一条蜈蚣似的亦步亦趋。没法子,之前发生过因为天黑没有照明,结果误入御河溺亡的事。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奇怪,尚未到大清门时,坐在轿中捧着暖手壶的英廉就觉得外面怎么突然就亮了,并且人声鼎沸,奇怪之余掀起轿帘一看,眼前的一幕顿时让这位英中堂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清门竟然一夜之间张灯结彩,从上到下一排排的宫灯将大清门映得是金碧辉煌。   再看大清门通往宫城天安门(明承天门)的长道上,竟然每隔数十步就搭建了一座戏台,每两座戏台之间又建有牌楼一座。两侧各大衙门口的净道上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若干游廊,同样是张灯结彩,一眼望不到头。   再看大清门外面的广场,也是无数宫灯悬于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广场之上竟然凭空冒出许多松树来,每棵树上都以丝绸彩带布置,搭配四色宫灯,看的让人是目瞪口呆,同时也是豁然开朗。   此刻的皇城内外,当真如人间仙境般。   大小官员都叫眼前景像吸引,一时倒忘了去坐班。   英廉也从轿子中走出,他看了眼地面,发现地上并无任何泥土,显然是有专人连夜清理过。不由心道内务府办差倒是有效率的很,却不知那帮家伙从中贪墨了多少。   “老爷,你看那,看那!”   “……”   英廉的随从同轿夫好像乡下人进城般,四处张望,很是兴奋,一个个都叫眼前的美景给看花了眼。   可他们的主人此刻对眼前富丽堂皇的景像却如无睹,反而面沉如水,眉头也是轻皱。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面沉如水的英廉,略一思索缓步过来,轻声道:“计六兄,户部这下麻烦了。”   “计六”是英廉的字。   来人是《四库全书》总裁官、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任军机大臣的刘统勋。   “何止是麻烦,我看把户部当了都不够。”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却是原大学士尹继善之子、现任军机章京的庆桂。   “太后六十大寿时用银九百六十万两,七十大寿用银一千三百万余,这次八十大寿规模可比前两次大得多,我看弄不好就要半个国库了。”   望着张灯结彩犹如仙境的皇城内外,庆桂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清如今国库年入三千万余两,皇上给太后做一次生日就要花去国库一半收入,任谁不心惊!   刘统勋苦笑一声,对英廉道:“计六兄,你如今兼着户部的差,这户部什么情况想来你比我这军机更清楚,我看你还是要上折子才行,不然亏空太大从哪里着补?”   言罢又叹口气道:“前番用兵西陲,平定准、回两部历时五年,所用帑银三千万余两。前次用兵金川,地仅千里,不及准、回两部十之一二,用帑银至四千万,然事半功倍,今小金川再反,三路大军齐集,恐钱粮开销不下三千万。三十一年时用兵缅甸至三十四年,也用银千万余两……如今又要为太后庆大寿,国库哪里能供应得上,若不行劝阻,国家财力竭了不说,民间也必定怨声载道。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可不是么,前番巡幸,有司地方一意奉承,所费岂是以千万来计。东南元气大耗,影响所及,吏治民风都一一败坏。我等身为臣子,岂能趋利避害,不加以劝谏。”   庆桂虽然年轻,却是满洲大员中难得务实清廉之人,也以敢言敢谏著称。   “刘中堂且放心,既我担着户部差事,自当以国事为重。”英廉表明态度。   “如此,甚好。”   刘统勋也不多言,自去上他的轿子入值军机。庆桂则是留下又与英廉多说了几句方才告辞。   目睹庆桂走远,英廉正要上轿,耳畔传却来一人的声音:“皇上乃大孝之人,中堂不可就太后寿辰一事谏言。若国库真难以支应,倒不妨请开大捐。”   所谓“大捐”即吏部“捐纳”办法中的暂行例事——遇到特定大事拿出一些高品官爵发售。   吏部常规发售的官爵多在四品以下,故称小捐;   大捐所售官爵则最低也在四品,且多为实职,所以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拿出来发售。 #第二十章 沾沾老太太喜气   劝英廉不要因为太后寿庆大肆操办进谏的是宜绵,此人是正白旗满洲人,以生员考授兵部笔贴式,如今在户部任督催所主事。   只是一个小小主事也敢在本衙堂官面前乱议,英廉自是面色不愉,斥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小臣能置喙的。”   那宜绵却是没有害怕而噤言退下,反而躬了躬身,道:“中堂莫非忘了杭世骏、纪昀故事?”   这两个人名让英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杭世骏是翰林院检讨,三个月前上疏说皇帝屡次南巡,挥霍太大以致国库存银七千八百万两皆虚耗一空,而南巡本质不过是“借视河之名,行羡艳江南之实”。   本意是想劝皇帝不要再出巡劳民伤财,结果却是惹得皇帝火冒三丈,将杭世骏交部议严惩。   部议结果是罪当重辟,也就是腰斩,幸侍郎观保谏免这才保住一命。不过官是没得做了,直接卷铺盖回老家交地方看管。   那个纪昀又叫纪晓岚,此人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很有才华,也颇得皇帝看重,时而命他伴驾出巡。因其爱抽烟,同僚们都叫他纪大烟袋。   然而纪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以为自己深得皇帝宠信,便也学那杭世骏找了个机会谏说皇帝当罢出巡。说什么历次出巡、用兵已使天下财力耗尽,故而当停巡止兵,以养国力民力什么的。   没想到皇帝当场便喝骂于他,道:“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馆,实不过娼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   意思是朕不过是因为你纪昀有才华故留你在身边,还叫你在四库书馆当差,但你以为你这个学士同民间蓄养的娼优有什么区别么?   一个娼优之辈也敢在朕面前妄议国事!   纪昀当时就吓得跪地扑通磕头,直把脑袋都给磕破,连连自骂,这才没落的罢官归乡的下场。   杭、纪二人还是因为南巡的事被皇帝痛骂,当今皇帝最是孝顺,但凡太后的事是无一不准,有言必遵。平时出巡也必奉陪太后同行,与其左右不离,在宫中也基本是日日请安,两天一台戏,三天一出曲,承欢膝下,务使太后享尽“福、禄、寿”。   可以说,太后就是皇帝的逆鳞,太后的事就是皇帝心中的头等大事。   如此,你英中堂要是于太后八十大寿这节骨眼上折子劝谏,中堂大人以为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回过味来的英廉看了眼很是恭敬立在对面的宜绵,却是连句赞许的话都没说便直接钻入轿中。   但这却让宜绵知足了。   他知道经他这一提醒,英中堂必会记得他。   ……   “万岁爷,这是山东进献的翡翠亭,高三丈、宽二丈,全是用孔雀的尾翎制作的呢。奴才瞧着都稀罕,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能不欢喜?”   养心殿内,总管太监李玉正陪着主子乾隆爷在观赏各地送来的贺寿礼。   养心殿并非皇帝所居寝宫,乾清宫才是。   圣祖爷康熙驾崩后,世宗雍正皇帝为了表示守孝没有入住乾清宫,而是居于离乾清宫不远的养心殿。乾隆登基后同样也是如此,至此这养心殿倒成了大清帝国皇帝的居处。   “国泰倒是有心了,朕没看走眼。”   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乾隆看起来同四十许人差不多,丝毫不见老样,脑后的辫子也没有一根白发。   国泰是山东巡抚,满洲镶白旗人,四川总督文绶的儿子。   年初文绶奉旨审查前四川总督阿尔泰纵容儿子明德布贪婪勒索属吏一事,因偏袒阿尔泰不以实情奏报,被遣戍伊犁。时任山东布政使的国泰闻知之后立即上疏认罪,请求随父亲一同戍边以赎其父罪过。   乾隆感慨国泰同前明重臣杨嗣昌颇似,便御笔批示国泰:“你没有罪,何必惊慌?”   不久之后一道圣旨升国泰为山东巡抚。   “万岁爷,这是浙江进献的镜湖亭,”   这一次太后八十大寿各地督抚都进献了贺寿礼,这些贺寿礼如何才能让皇帝瞧见,又或是排在别的督抚前面让皇帝欣赏,却是有讲究的。   这个讲究就是李玉这位总管太监。   浙江进的这座镜湖亭是用一个直径二丈的大圆镜镶嵌在藻井之上,四周用数万枚小圆镜堆砌成墙垣,小圆镜层层叠叠,呈鱼鳞状,人如其中,无数身影映照在镜壁上,使人有如在天宫之感。   相比山东巡抚国泰进献的翡翠亭,浙江巡抚三宝进献的这座镜湖亭显然更珍贵一些。   不过因为国泰多给了李大总管五千两,三宝献上的镜湖亭自然只能排在第二。   “这是个好东西,难为三宝了,”   乾隆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出浙江献的宝贝比山东的要好,当时就笑着命人传谕旨让那三宝将两浙盐政也兼起来。   “这么多宝贝,太后她老人家不知怎么个欢喜法呢。”李玉咧嘴笑着。   一想到额娘已经八十岁,乾隆也是高兴,诗兴上来当即就吟道:“六旬帝子八旬母,史册谁曾见此景……”   李玉竖耳倾听,准备好生记下万岁爷的佳作,不想万岁爷却没了下文。   “嗯,好,好。”   实在是不知道下两句如何作法的乾隆负手走到后面的宝物前一一欣赏,这时有内侍来禀,说是刑部尚书英廉求见。   乾隆摆了摆手道:“朕正要找他呢,传进来吧。”   不一会,英廉就进了养心殿,第一眼就望到那些个排开的珍稀宝贝,旋即上前跪下磕头:“奴才英廉见过主子!”   他祖上虽是汉人,但早就入了正黄旗满洲,所以得以奴才自居。   “起来吧,”   乾隆面带笑意的看着英廉,见对方胡须同辫子都有些白了,不禁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比朕大几岁吧。”   英廉站起来道:“回主子话,奴才今年六十有六了。”   “老喽,老喽,你老喽,朕也老喽。”   乾隆有些唏嘘。   “奴才是老了,主子一点也不老,这不,奴才辫子白了,可主子辫子却黑着呢。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今年才三十呢。”   “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奉承话了。”   虽然知道英廉是在恭维自己,乾隆仍是很开心,继而说道:“朕刚才就想找你来着。温福报捷了,海兰察亲自带兵,现已拿下番兵老窝美诺官寨。”   两年前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与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再次发动反清叛乱,乾隆闻讯立即命派发大军由定边将军温福指挥,兵分三路进讨大小金川。   温福同参赞大臣舒常等为一路;内大臣、副将军、暂代四川提督一职的阿桂领汉军正蓝旗都统海兰察为一路;副将军、镶蓝旗蒙古都统丰升额领汉员、西安提督哈国兴为一路。   只三路大军进军之后都不能突破金川番兵依险构筑的防线,每日所耗钱粮物资却是天文数字,堪比第一次平叛所需,导致国库负担极重。   因此前线终于传来捷报,又值太后八十大寿前夕,乾隆自是为之欢喜,准备好生奖赏有功将士。   “有功将士赏赐,阵亡官兵抚恤,户部都要优先。另外前线所需钱粮各项用物,也绝不能拖延。”   英廉忙道:“主子,前线之事奴才绝不敢怠慢,只是,”   顿在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   乾隆似乎意识到英廉想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果然,英廉迟疑下,如实奏称今国库存银不到年入一半,前线各项开支却要大几百万两,现在又要为太后八十大寿筹办,初步估计下来须用银一千余万两,故而户部这边实是有些棘手,不知这钱从哪筹措。   乾隆“噢”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李玉瞄了眼英廉,将脸微微垂下。   就在乾隆以为英廉是来叫苦时,却听那英廉又道:“奴才以为别的事都能耽搁,然太后大寿万不能有所瑕疵,故奴才寻思是不是可以开大捐,好为国库募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开大捐?”   乾隆板着的脸一下舒缓下来,不加思索便道:“知道了,这事回头叫军机处协吏部商办便是,总不能叫你户部这个临时管事的真无银可用。”   “奴才谢主子体谅!”   英廉心头一松,没想到大捐的事皇上这么痛快就给准了,心中信心倍增,紧接着说道:“奴才还有一事启奏主子!”   “何事?”   “主子传旨国史馆修定贰臣传记以为教化世人,奴才深以为然……然奴才认为除修贰臣名录外,另可为明季殉节诸臣修书,使之义烈风示未来。   如史可法、黄道周、卢象升、孙承宗等皆要加以表彰,如此方显我大清气度,显主子胸怀。再有忠臣、贰臣对比,生平事迹一目了然……”   英廉所说正是昨天其孙女婿和珅给的建议,当时英廉就觉得这个主意好,因为很合皇帝提倡忠君的初衷。   乾隆听后,真是点头道:“此是好事,朕准了,着国史馆备修便是。”   没想英廉还有事,他道:“奴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你啊,在朕面前有何不能说的?”   乾隆面上笑意重新浮起,英廉所奏皆甚得他喜欢,甚合心意。不仅帮他解了太后大寿用银不足的大事,还能明察主子心意,真不愧是好奴才。   “那容奴才斗胆直言,今入贰臣名录者虽为前朝叛臣,但实皆为我大清入关功臣,故臣以为据史直书这些人事迹之外,是否可依据此等人于我大清功劳,详加考核,分为甲乙两编,使俾优者瑕瑜不掩,使劣者斧钺凛然……不一昧抹杀,功过清楚。”   英廉还说,除将贰臣视具体功绩分等定编外,也要给他们的后人一些恩泽,不使这些后人以为朝廷是过河拆桥。否则那无知之人多半对朝廷有所怨言,使旗内有所不稳,反而不美。   乾隆思虑片刻,英廉所奏确是事实,当初只顾教化世人匆匆叫国史馆定贰臣传,未考虑这些前明贰臣、大清功臣之后的想法。说不定那些被他定为贰臣的后人们已有牢骚。   “也算是奴才替这些人向主子求个恩,好叫他们沾沾太后万寿的喜气。”英廉察言观色,进一步道。   听了这话,乾隆笑了起来,说道:“你英廉倒替朕想的妥当,既如此,便叫在京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   在外文官按察使以上、武官总兵以上,其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者,包括现任六品以下及候补五品以上官员,均呈报本旗,造册汇报军机处,以备挑补为拜唐阿。   ……朕虽有借他们先祖教化世人之心,但绝不亏待功臣之后。” #第二十一章 有钱赶紧来买官   英廉为什么将宝贝孙女嫁给家道败落的和珅,就是因为他看出勤奋好学的和珅将来必定不凡。   这个孙女婿也的确不凡,昨日过来说贾家的事时,便将皇上为何要修贰臣传记的想法给猜了个大不离,因此建议英廉可以顺势提出为明季殉节诸臣修史,如此必能为皇上所喜。   果不其然,皇帝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准了,这让英廉对自家孙女婿越发看重。   历来体察上意,才是为官者的不二窍门。   和珅又建议可奏请根据贰臣对大清的实际功绩分甲编、乙编,国史馆修书时同样依据甲、乙之分给出合适定语,而不是一昧进行否定,尤其是对甲编当予以一定程度褒扬。   因为这样做的话,可以让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得到那些甲编贰臣之后的感激。   要知道如今贰臣之后做官的不在少数,且有不少人做的是督抚重臣。   英廉深以为然,对孙女婿更是刮目相看。   官场之上最是讲究人脉,何为人脉?   实则不过一个情份。   今日英廉为那些贰臣之后的祖上求得甲等,半恢复名誉,于这些甲等后人而言,便是天大的情份。便是乙等贰臣之后,英廉照样可以通过太后万寿这事为他们子弟求点恩泽。   有了恩泽,贾家出旗这种小事自是迎刃而解。   如此一石三鸟,既能讨了皇上欢心,又能得了那贰臣之后的感激,顺便帮孙女婿还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乾隆也是示恩,给贰臣之后子弟一个拜唐阿的前程,于他看来不过是极小的赏赐,但这个赏赐却能抵消修贰臣传于贰臣后人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个极妥的法子。   忽的想到什么,问英廉哪些人能入甲编,哪些人入乙编。   英廉忙道:“奴才以为入甲编者当看两样。”   乾隆问:“哪两样。”   英廉答说一是在明朝为低级官吏却是最早降我大清,且此后因忠贞效力得以高升的。   “如在明朝为抚顺游击的李永芳,此人不仅是降清第一人,对大清也是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奴才认为理当入甲编。”   乾隆微微点头,理当如此。李永芳的重孙子李侍尧现任两广总督,若将李永芳列为乙等,未免不妥。   “第二种是在明朝位居高官,降我大清后得朝廷信用,为我大清平定中国立下大功的,如洪承畴……”   英廉给出的两个标准还是非常符合实际的,一是最早降清;一是于我大清真有大功。   “洪承畴大节有亏,实能忠于本朝。”   乾隆一语便给定了,尽管他内心最是厌恶洪承畴,但也不能真的抹杀此人的功绩。已经定为贰臣便就让其入甲等,稍作弥补就是。   续问入乙编当以何标准。   “奴才以为凡在前朝与本朝均为高官,但两朝皆系奸臣者,当入乙编。如冯铨在明朝是阉党,到处招权纳贿,声名狼藉,此类人绝不能入甲编。”   乾隆欣以为然:“冯铨等人当时属于不得不加以录用以靖人心,再仕之后,却唯务高官厚禄,毫无建树,不入乙编难道要入甲编不成?”   “另有先降流贼,后又降本朝,失节不止一次,为清流所不齿,奴才以为这类人也当入乙编。”   英廉接着又说降了本朝的那些东林党人,如房可壮、党崇雅之流当尽为乙编。又如孙可望、左梦庚之流同样入乙编。与于我大清并无建树,实是携兵来降诸官迫于形势给予恩赏者,也当为乙编。   乾隆听得不住点头,显然英廉所奏极合他心意,当下便同意英廉所说法子,接着竟是授英廉议政大臣,赐他紫禁城骑马特权。   “你本就兼着《四库全书》副总裁,国史馆的事再熟悉不过,朕授你议政大臣,此事便由你担起来。”   “奴才谢主隆恩!”   英廉未想梦寐以求的议政大臣衔竟如此简单落在他头上,内心当真是激动万分,同时对孙女婿和珅更是赞许连连。   “你好生做事便可,朕这里是相信你的,”   正说着,乾隆突然想到一人,连忙叮嘱英廉:“那个钱谦益有才无形,倘为明朝死节,以笔墨讥讽我朝,尚有情可原。然其身为明臣却降我大清,身为清臣却将狂吠之语刊入集中,意不过欲借此掩其失节之羞,尤为可鄙可耻。   更为可恶的是钱谦益竟然暗中通逆,欲颠覆我大清,着实让人憎恶,你给我把他丢进乙编,叫世人耻笑万世!”   英廉忙领命:“奴才遵旨!”   “不过眼下太后万寿的事乃户部当务之急,贰臣传及明季殉节诸臣的事倒不急,”   乾隆负手缓步来到英廉面前,“太后为天下母四十余年,国家全盛,亲见曾玄,实古今未有之福人。故朕有意将太后万寿办得举世无双,意使西华门至西直门十数里长街皆粉饰一新,成京中游玩圣地,你以为可好?”   “主子至诚至孝,盛世华章,必将感天动地,奴才英廉敢不竭力筹办!”   话是如此说,但走出养心殿后的英廉心头却是沉得很,因为十里长街粉饰一新一项恐怕就要百万两巨资。   故即便他奏请开了大捐,所得也最多数百万两,缺口实在太大,看样子还得敲打下各地盐商才行。   “李玉,传朕的话,朕要去趟园子。”   英廉走后,乾隆没有再继续欣赏各地进献的贺寿礼,而是准备去园明园看看给太后修建的长春仙馆建成的如何。他想万寿节后便携太后在园明园居住,那里比起高墙宫内可是怡人的很。   李玉赶紧让小太监传旨备驾。   不一会乾隆便从养心殿出来,銮仪卫同粘杆处都已经侯着了。   “万岁爷,您慢着些。”   李玉刚把主子扶上銮轿,主子却没有进入轿内,而是疑惑的看着銮轿后面,问左右:“伞盖哪去了?”   李玉抬头一瞧:咦,黄罗伞盖还真没有。   “回皇上话,奴才……”   粘杆处管理大臣海宁此时已经是急得一头汗水,因为他早就发现黄罗伞盖丢失,可是带人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   皇上又来得急,无奈只得先放下伞盖的事,指着皇上没注意好把这事糊弄过去。哪想,皇上还是发现了伞盖丢失的事。   “皇上,伞盖丢,丢了……奴才,奴才……”   海宁结结巴巴的样子及伞盖竟然丢失的事令得乾隆不由大怒,有些生气的随口说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銮轿周边一众侍卫见皇帝恼怒,吓得均是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众侍卫都是上三旗子弟,最多粗浅认识几个大字,有的更是连字都不认识,又哪里晓得皇帝所说是什么意思。   而且伴君如伴虎,皇帝这会在气头上,谁又敢在这个关口乱说话惹来杀身大祸。   然而不远处同样跪着的一个年轻人在听了皇帝说的那句话后,心头竟是猛的一震,继而壮着胆子抬头,发现四周所有人都在跪着,皇帝也是一脸怒气的看着时,这年轻人心中如天人交战般,终是颤抖着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一片寂静中,和珅的这句话格外引人注目。   ……   吏部衙门口。   贾六看来看去,那榜上所列的官缺都不中他意,而且价格真如二姐夫高德禄所说贵的离谱。   无奈只得准备怏怏离去,正烦燥着,却见有笔贴式从衙门捧着一张大红纸奔了出来,朝着看榜的一众志在买官的“土豪”喊道:“皇上有旨,太后万寿,普天同庆,着开大捐,着开大捐!” #第二十二章 支持兄弟干事业!   前天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英廉奏请开大捐后,军机处的军机大臣刘统勋同满章京苏成额却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大捐所系皆高品要职,若是拿出售卖定会造成吏治进一步败坏。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另一位军机大臣、兼领工部尚书的福隆安则是同意开大捐,因为眼下国库真的没有多少银子,万一因此耽搁大小金川战事及太后万寿,军机处上下都要承担责任。   兼办兵部事务的军机大臣索琳同刘统勋直接吵了起来,双方各执己见。   无奈,于敏中再请圣意究竟是否开大捐,结果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园明园。同福隆安商议后,于敏中让满章京庆桂前往园明园请皇帝确切旨意,如此军机处也好办事。   为人刚直的庆桂也不同意开大捐,所以想在皇帝面前劝谏此事,未想皇帝并未见他,只叫内侍传了道口谕,说是叫军机处认真督办大捐一事。   事已至此,大捐是不开不行了。   吏部效率也快,很快就拿出了正四品以上官职112个,男爵以下包括一等轻车都尉在内的124个爵位命张榜公示,并驿传各省,以便在任地方官员知晓此事方便捐纳。   故实际上吏部张示在公告栏的官、爵只是议定开捐的二分之一。   但就这二分之一,也足够引发京城的大地震了。   ……   大捐?   就在正要走的贾六疑惑什么是大捐时,先前同他一样看榜的那群人就跟得了什么信号似的,蜂涌朝那笔贴式奔了过去。   “别急,别急,待我把榜贴了,你们自个看!”   人群争相挤问,把那笔贴式急得直嚷嚷,好不容易把官榜贴上告示一栏,人群瞬间就炸了。   “真是大捐,真是大捐!”   “我就说太后万寿,朝廷肯定开大捐,怎么样,叫我说着了吧!”   “好家伙,一等轻车都尉爵都拿出来卖了!”   “盐法道,守巡道员!”   “前锋参领、护军参领、骁骑参领!乖乖,旗内的从三品缺都有!”   “副将?这怎么可能!”   一众看榜的都叫新贴出的大捐官职给惊住了,这时又有人炸了一声:“我的个亲娘咧,是盐运使,是盐运使啊!”   “……”   这声炸呼却让刚才还大呼小叫的看榜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然后不约而同拔腿就走,头都不带回。   当真是看也匆匆,去也匆匆。   贾六都叫弄懵了,不知发生什么事。   旁边有个同他一起看榜的中年男子有经验,见贾六一脸懵逼样,不由笑道:“兄弟不懂了吧,大捐可是多少年才能碰到的好事,给出的官职比平常小捐高多了,尤其那盐运使是世上少有的肥缺,就是给个巡抚都不换,所以那帮人得赶紧回去。”   盐运使,顾名思义肯定和盐政有关系,清朝最来钱的是什么?   当然是盐了。   乾隆朝,扬州的盐商富可敌国,当然,也被乾隆敲诈的厉害。   贾六大概明白这盐运使的含金量了,然而却更加困惑,问那中年男子:“既是肥缺,他们走什么?”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乐呵道:“兄弟以为这些人是给自个看榜的?怎么可能!他们呐都是替那些土财主来看的,如今碰着朝廷开大捐,还给出这么好的官爵来,能不赶紧回去通知……要不然消息递迟了,肥缺被人家买走,主家能饶过他?”   原来如此。   贾六点了点头,自己是身在局中关心太切因此亲自过来看榜,要不然肯定是栓柱过来替他这少爷瞧瞧。   当然,侧面也表明他这少爷的含金量太低,于捐纳这个工程项目中完全没有竞争力。   “走,过去瞧瞧,看看朝廷都给了什么肥缺!”   中年男子自来熟的一拍贾六肩膀,示意一同去看大捐榜。贾六自是跟着过去瞧稀奇,结果只扫了一眼,就没法再往下看了。   一个字,贵;   两个字,太贵。   一个从三品的前锋参领竟然要纹银24500两,还仅限旗人购买。   从二品的副将倒不限旗人购买,问题是开价28800两。   那个盐运使更是价格惊人,高达128400两!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抢钱啊!   贾六心惊肉跳,他原以为刚才看的小捐官榜就够无耻了,没想到这大捐榜还不要脸。   他不知道现在看的这大捐官榜其实还算便宜的,因为那些真正贵的、炙手可热的肥缺都被吏部捂着呢。   要明白,清廷开的这个捐纳可不仅是让民间土豪来买的,体制内的官员同样也可以买。   所以,谁能买,谁不能买,里面的门道多着了。   说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讲得清。   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贾六识趣的离开大捐官榜,机会是难得,可他囊中真的羞涩。再次来到那小捐官榜下,越看越是不满意,也越看越是气愤。   原因是什么?   性价比太低,完全不能跟大捐官榜比。   小捐榜上最低的副县级县丞明码价是980两,但据贾六自己打听的消息(怕二姐夫高德禄说话带水份),想要真正中标把项目拿下的话至少得1500两。   1500两听上去不多,问题是贾家有多少钱?   大前天,在贾六赤诚大孝的表演下,以及若不能当官还不如到寺里做和尚的“威胁”下,贾大全的心理防线终是被一点点突破。   最后,大姐贾娟给一锤定音了。   “六子难得知道上进,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六子去买官!”   家中也很困难的贾娟为了支持宝贝弟弟干一番事业,也为了娘家将来会更好,当着不吭声的丈夫面,表示愿意将娘家当年陪嫁的首饰都卖了供弟弟买官!   大概能卖个七八十两左右。   “大姐说的对,我就六子这么一个弟弟,他要不学好就罢了,可如今晓得好歹了,我这个做二姐的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贾兰看了眼眉头在跳的丈夫后,咬牙说她出二百两。   二姐家是比大姐家条件好,但二姐家公婆都在,一大家子又没分家,所以小两口的私房钱不多,二百两已是极限了。   两个姐姐都不容易,不过280两就是买个最便宜的县丞都不够,因此关键还是要看贾大全这个当爹的。   “这个……那个……罢了,出了门的姑奶奶都晓得为兄弟着想,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能不管吗!”   贾大全心一横,给儿子闺女交了实底。 #第二十三章 扫除一切害人虫   要说现银,贾大全这个比儿子还不学好的爹手里真没多少,连铜钱凑上大概也就五六十两。   真要支持儿子买官的话,贾大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老太爷留下的这套院子卖了,除此还得将城外的几十亩地也给卖了。   贾家老太爷贾汉复当年是二品大员,因此清廷给贾家分的是12间房。   北京城的房价是外城32两一间,满城38两一间。   按这会清廷给出的官员俸禄,不计其它灰色收入及养廉银的话,七品官一年俸禄是45两。   也就是说七品官的一年工资可以在北京买一间半房,一品大员的一年工资180两能买五到六间。   从这一点看,北京城现在的房价还挺便宜。   贾家的12间房按正常行价的话,大概能卖到450两左右。   然而满城的房子只能在旗人之间买卖,现在旗内又个个都晓得贾家出了事,爷俩马上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去当汉人,因此贾家这12间房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不被人趁机压价才怪。   贾大全估摸他家这房子最多也就能卖30两一间,连上院子能卖400两。   400两加上家里的现银,外带两个姐姐支持的200多两,合一起也就700多两。   最低县丞榜价是980两,明显不够,只能接着再卖地。   顺治年间,因贾家老太爷有功,清廷曾一次赐地300亩(圈占的京畿汉人土地),后来贾老太爷又陆续购置了200多亩,贾家的田产在康熙年间总共有六百亩左右。   老太爷死后,贾祖旺兄弟三个关系不太好,索性就直接分了家,最后落在长房这头的地就剩了200亩。   贾祖旺在世时不知什么原因卖了50亩,如此就剩了150亩。等到贾大全继承家业当家做主后,那地是隔几年就卖点,到如今只存68亩。   眼下地价各地不同,有些地方地价贵,有些地方地价便宜。贵的能卖到十一二两一亩,便宜的却可能不到一两一亩。   贾家的地在京郊的顺义县,靠着京城地价还算不错,大概能卖九两银子一亩。   这样算下来,要是将68亩地全卖掉,也能一次进账600两。   再有家里其它什么乱七八糟能变卖的凑凑,包括那匹叫爷俩养瘦了的大黑马,贾家能为贾六买官提供的资金最多也就是1500两。   这点钱勉勉强强倒能参与县丞的竞标,问题是贾六不想当个副县级的县丞。   原因无它,没什么钱途。   县丞虽说是地方官,天高皇帝远的肯定有捞银子的门道,然而县丞不是一个县最大的官,上面还有县太爷压着,这显然让贾六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老话说的再恰当不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再说,真把全部家当卖了捐官,以后日子昨过?   能落个实缺立即上任还好,要是不能落实缺干等着侯补,爷俩外加栓柱还不得在北京城饿死。   就是贾大全再想支持儿子干事业,也得留些养老的钱和棺材本吧。   万春楼往后是不能去了,前门也有收费低的小胡同,半掩门什么的。   人的正常开销总不能也省了吧。   贾大全最后也给摞了实话,儿子真想上进买个官,他这当爹的绝不扯后腿,可最多只能出1200两。   言外之意这1200两要能买到实缺,那当爹的就认了,毕竟哪个爹娘不望子成龙。   但要是不能买到实缺,当爹的也不能跟着儿子白日做梦吧。   真要出了旗,往后还得过日子呢。   地还是先别急着卖,房子这边估计是保不住了,但可以用卖房子的钱在外城买个三四间的小院子,这样爷俩以后也不致于没个窝,就是讨个媳妇人家也要先看看有没有房子嘛。   原先倒是坚定支持弟弟奋斗、努力、干一番大事业的大姐,听老爹把家底子一报,不由也是有些动摇,毕竟当闺女的不能看着父亲喝西北风。   倾家荡产捐个小官,看起来也着实不划算。   大姐夫王志安出来说话了,意思不如先等等看,万一人家和侍卫把事给办成了,贾家不用出旗呢。   二姐夫高德禄也附和,对小舅子嚷嚷买官他还是不太支持的,而且也不相信小舅子能做什么大官,将来会替老太爷平反恢复名誉什么的。   这世上的大官是那么好当的?   贾六呢,肯定不能放弃做官的梦想,可也不能不考虑现实问题。   最后,给出了折中方案。   就是他先到吏部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实惠些的官职。要是有的话,贾家出旗的事一旦不能挽回,那就立即砸锅卖铁买官。   “不管在哪当官,爹,你放心,儿子都把您老带在身边!”   又一次表明孝心后,贾六连午饭都没吃就到吏部来调查买官的实际可行性,并期盼自己能捡个漏。   很快,贾六就发现乾隆还是贼精的,吏部官榜给出的捐纳官不仅贵,而且任职地都很偏远,不偏远的也大多没什么实权。   想想也是,官员乃国家命脉根基,乾隆再想搂银子也不可能把要害职位拿出来发售。   大体就是一锅馊粥夹着几根肉丝,吊吊人而矣。   当然,这是对贾六而言。于那些只能花钱买官身的有钱人而言,不管什么官都是天上掉的馅饼,皇上降的隆恩。   连着看了三天也没捡到漏,倒是把行情基本摸透。   跟二姐夫高德禄说的大体差不多,地方上的市级知府(从四品)榜价13300两,副省的道员(正四品)要16640两。京官这边,局级主事(六品)榜价是4620两,厅级郎中(五品)要9600两。   这些要想不侯补的话,基本上都是榜价的双倍。   最后看来看去,除了那个从八品的县丞还能有那么一丝机会参与竞标,其它的都属于贾六可望不见及的存在。   至于那刚贴出来的大捐榜更是想都别想,哪怕上面的很多官职让贾六的眼红得不能再红。   说实在的,贾六的机会还是不错的,一来就能碰上乾隆为他娘办寿特意开的大捐,搁别人一般都得等上七八年甚至十来年才能碰着。   可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把握。   抬头看看天色都中午了,贾六便想回去,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走时最后扫了眼那小捐榜,不无酸意的说了句:“这些个六七品的京官又没什么前途,朝廷还卖得这么贵,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这话有人不爱听了,是那个拉贾六一起看大捐榜的中年人,就听他“嘿”了一声,信步过来道:“兄弟,你可别小看这没前途的京官,李敏达公知道不?”   “李敏达公?哪位?”   贾六还真不知道这号人物。   “就是先帝爷的重臣李卫啊!”   中年男人心想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李敏达公的,真是没见识的很。   要不是贾六穿戴典型旗人子弟,这人多半就认为贾六是哪家的家生奴才了。   嗯?   李卫!   这人贾六怎么可能不知道,耳熟能详的很,问题李卫什么时候叫李敏达公了?   心下思索,这才想到那“敏达”二字乃是朝廷给官员的谥号。   正如曾文正公指的是曾国藩,左文襄公指的是左宗棠。   不过给文官的谥号以文为第一字都是好的,如文正、文忠、文恭、文襄什么的,李卫这个“敏达”似乎要差了许多,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当年李敏达公不过是江苏丰县一财主家的儿子,可李公就是因为花了一万两从吏部买了个员外郎,这才飞黄腾达官至直隶总督,成为雍正朝大员……所以小兄弟你别把六七品的京官不当一回事,真要买到了指不定哪天也能跟李敏达公一样名垂青史呢。”   中年男人一脸羡慕。   事实上有很多人花银子买六七品京官,就是奔着能够成为第二个李卫才买的,要不然,谁愿意遭那罪。   旁边有个操着袖子、缩着脖子的秀才模样年轻人听了中年人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李敏达公虽说也是捐纳入的仕,但他老人家可是先帝在潜邸时就看中的人物,如此才青云直上,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有李敏达公那等机缘与福份?”   潜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贾六当时就一个激灵,茅塞顿开:对啊,我也能成为第二个李卫啊,因为我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   这是什么?   这是优势在我!   原本又沉又死的心好像注入若干新鲜血液,腾腾的又骚气起来。   然而没骚气兴奋太久,突然又凉了。   为啥?   现在是乾隆三十七年,老家伙还要当二十三年皇帝才肯退位,之后又挺了三年才见阎王,如此等到嘉庆上台就得二十六年。   贾六今年十九岁,二十六年后都四十五岁了,大好年华、青春岁月已然不在,纵是成为第二个李卫又有什么意思。   做官,做大官,就得趁年轻啊!   二十来年实在太久,久到天地不转,光阴迫人。   贾六这人只争朝夕。   况且,他要做官也不是为了真当爱新觉罗家的孝子贤孙,而是为了扫除一切害人虫。 #第二十四章 时来运转拜唐阿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连半个前程都可能保不住的贾六,哪里就能全无敌,铲除这世间的害人虫。   因此,他还是得脚踏实地,先把眼面前的问题解决再说。   虽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怎么办?   二十多年后才能扶正的嘉庆就别去想了,眼面前的大捐官榜徒让人眼红,那小捐榜亦是除了心酸一无是处。   无奈,贾六只得先讪讪离去,琢磨真要捡不到落也只能打那偏远地区县丞的主意了。   吏部衙门在皇城,为何贾六能来这部级单位看榜,还不因为他是旗人么。   刚才一哄而散回去给背后主家报信的也都是旗人,难说里面有没有满蒙旗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属旗内破落户混得实在不行的。   为了生计,只得利用旗人可以在满城肆意走动的特权,替外城那些没法进满城的汉人财主们当跑腿。   别说,以此为生(不仅仅帮人看榜)的旗人还不少,算是满城的一个垄断行业。   挣钱嘛,不寒碜。   搁明朝,普通人肯定是不可能进入皇城的,清廷入关后将内城变成只有旗人才能住的满城,隔绝了汉人居住的外城,就没有必要在皇城外搞一道防线,因此不禁旗人出入皇城,如此倒让皇城内外变得很是热闹。   内务府三天前在皇城内外搭建了不少为太后祝寿用的戏台楼牌,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的,有不少得到特许的戏班子在此试场,吸引了许多旗人在此驻足观赏。   贾六是步行来的皇城,他家所在的崇文门区域在皇城的东南方向,步行大概也就半个钟头。   一路过去很是热闹,因为满城同外城除了居住的人不同外,其它都大同小异。   沿途有很多内务府的人沿街种植松树,清理门店,看着同后世领导视察搞绿化的差不多。   心中有事的贾六没有心情在街上闲逛,但还是被不远处传来的“咣咣”声吸引住。   是个剃头匠,一手挑着担子,一手拿着好像铜锣的东西在敲。   能进入满城的汉人除了官员,就是得到特许的,比如为太后庆寿的戏班,做法事的僧人、道士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这剃头匠,不过必须是在顺天府查验过祖上三代,给发“牌照”的才行。   那个剃头匠可能出工到现在没什么生意,瞧见对面有位旗人少爷在盯着他看,忙道:“这位爷,要不要刮个脸掏个耳朵?”   为了生计,现今的剃头匠除了给人剃头刮脸,梳头编辫子外,掏耳朵也做,有些甚至还能帮人松骨。   贾六见这剃头匠没开张,便点头道:“先刮个脸,再掏个耳朵,辫子就不打理了。”   “得嘞!”   有了生意的剃头匠很是高兴的将扁担挑着的竹编圆笼放下,笼子下层有一个炭火盆,上面放着个盛着水的铜制圆钵,用来保证给人剃头刮脸时有热水用。   扁担另一头挑的是一个可以折放的躺椅及工具箱,还有遮阳挡雨的笠。民间常说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来源于此。   此外,那竹笼还插着一根两米多长的长杆,上面系着一捆干毛巾。   一百年前,长杆不是用来系毛巾,而是用来系人头的。   “爷,您躺好!”   贾六顺势躺下,只见那剃头匠将剃刀在磨刀布上刮刮磨几下后,便将一条浸过热水的毛巾敷在了贾六脸上。   顿时,一股热气令得贾六毛孔扩张同时,整个人也格外舒服,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啊……呼……”   伴随脸上传来的“滋滋”声,连日来心事重重的贾六心弦一点点的松了下来,等到闭眼掏耳朵时,更是觉得这世间再无任何烦心事。   可偏是正享受着,耳畔却传来马蹄的急促声以及街上行人的惊呼,那剃头师傅要不是经验老道稳住了手,估计贾六的耳朵弄不好就得给戳破。   “怎么了?”   受到惊吓的贾六本能坐起,看到有几个好像宫中侍卫的人骑着马打大街奔了过去。似有什么急事,一路吆喝行人闪避闪避。   “爷不知道?”   剃头师傅今天已经看见好几拨这般着急的宫中侍卫了,见怪不怪。   贾六忙问这师傅究竟出了什么事。   剃头师傅说昨儿个军机处的刘中堂上朝时不知怎么就在轿中不行了,皇上知道后赶紧派另一个军机大臣福隆安携药赶去救治,可福隆安人刚到刘中堂就故去了。   “这不,说是万岁爷要亲自往刘中堂家吊唁,所以宫中出动了不少侍卫,先前好多大官都去了呢……”   贾六打断了剃头师傅,问道:“哪个刘中堂?”   “刘统勋刘大人啊……爷连他都不晓得么?”   剃头师傅感到奇怪,刘中堂大名京里可是无人不知的。   “是他啊,”   贾六“噢”了一声,没再问下去重新躺好,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剃头师傅见状忙拿着工具再次给客人小心掏起耳朵来。   重新闭目的贾六真不关心刘统勋的死会对清帝国造成什么影响,倒是知道刘统勋一死,那个民间传说的罗锅宰相刘墉就应该上场了。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官二代。   不过跟他也没毛的关系。   很快,贾六的享受时光结束了,起身耸了耸肩后从系在腰上的钱袋摸出十个铜钱扔在竹笼上。   刮脸是三个铜子,掏耳朵是五个铜子,多出来的两个铜子是贾公子给的小费。   六爷走哪,都不掉价。   在剃头师傅慢走的客气声中,贾六负手消失在大街。   ……   回到西柳胡同,刚推开院门准备喊杨植给他盛碗饭时,贾六就见他爹贾大全提着几包礼品正在同杨植说话。   “爹,你这是又想托谁的关系了?”   贾六以为是他爹想到什么门路了便要问问,却听杨植道:“少爷,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的?”   贾六好不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还有人送礼给他!   “少爷,是真的,礼物是和侍卫差人送来的,说是请少爷得闲时去他府上坐坐呢。”   和珅?   贾六步子一顿。   “六子,是咱家请人和侍卫办事,怎的他倒往咱家送东西,还请你去做客?”贾大全到这会也没琢磨着昨回事。   “可能是和侍卫见儿子学问不错吧。”   贾六随口应付,心里却已然滔天喜意腾腾上扬。他知道,和珅恐怕是将他那人生最大的机遇给抓住了!   而这,意味着他贾东阁人生做的最大投资成功了。   眼前的礼物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有屁的学问,”   虽然那天在和侍卫家里自家儿子表现真的不错,句句都是圣人道理,可让贾大全真相信自家儿子有学问,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正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侍卫没能办成贾家的事,心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叫人送点东西过来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叫他:“大全,大全!”   “哎?老赵,你昨来了?”   贾大全应了声,朝门口看去,不是户口房的赵国栋又是哪个。   “我昨就不能来?……别这么看我,好事,我是给你家带好事来了!”   赵国栋一脸欢喜样,上前一拍贾大全,朝贾六一指,咧嘴乐道:“朝廷降恩了,你小子有机会补个拜唐阿!” #第二十五章 少爷我像不像中堂?   赵国栋说这次太后万寿,皇上特意降旨着满、蒙、汉八旗挑选子弟充补拜唐阿。   原则上各旗现任六品以上,侯补五品以上的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尚无差事者,都要呈报本旗都统衙门造册,以备挑选。另外旨意上特别强调国初编入汉军各旗四品以上官员子孙,符合条件者不可遗漏。   贾家虽没有现任官员,但贾大全身上有正五品的世袭云骑尉爵,祖上贾老太爷国初更是做过二品大员,贾六又符合年龄和无差事这个条件,如此贾家铁定得一名额。   看上去这条件就好像给贾家专门制订的一般。   这不,跟贾家沾着亲的赵国栋特地过来告知爷俩这一大喜事。   “小六子要是能补进拜唐阿,你家多半就不用出旗了,这算不算双喜临门?”赵国栋呵呵笑着从贾六递过的果盒中拿了一块柿饼塞进嘴中,吃了一口“嗯嗯”说好吃。   果盒是和珅送来的,贾六这是借花献佛。   “可不是双喜临门嘛,皇上隆恩,隆恩啊……咱贾家有救了,有救了……老太爷保佑,老祖宗显灵……”   坐在边上的贾大全喜的都不知道是翘左腿,还是翘右腿好。   “听说刑部英中堂特意进宫给各旗请的恩,要不然哪有这等好事。”   闻言,贾家爷俩对视一眼,均是明白肯定是和侍卫帮的忙,要不然人英中堂能进宫给请恩?   和珅,真不错。   贾六心下赞许连连,年轻时的和珅可以处,有事真上。   见老赵把系在腰上的烟袋解了下来,贾大全赶紧吩咐儿子:“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赵叔装烟点火!”   “哎,好!”   贾六忙从桌上的烟袋捏了点烟叶装进赵国栋的烟锅,又用火折子给点上。   “吧嗒”一下,赵国栋吐出个大大的烟圈,一脸惬意。   贾六熄灭火折子,趁势问道:“赵叔,拜唐阿是什么官?”   他是真不知道拜唐阿是个什么玩意,听名字好像是满洲从前的官名。   “拜唐阿么,倒不是什么官,不过却很有前途……”赵国栋放下烟袋,给贾六大体讲了下拜唐阿的性质。   首先,拜唐阿真不是官,因为没有品级。   但是能当拜唐阿的必须是旗人,包括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挑补拜唐阿。   “这么跟你小子说吧,你要是能当上拜唐阿,咱旗里一般人肯定比不上你,那汉人就更别说了……   另外,当上拜唐阿你就有选官的资格,相当于武科乡试资格,也就是说你小子不必参加武举就是武举人喽……总之,好处多了去了,就是捐纳买官都比人家便宜许多呢。”   赵国栋也是恨自己只是个七品官,要是六品的话就有机会给自家儿子弄个名额。   听了老赵的说法,贾六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许多,心头微微激动:成,就它了!   捐官也好,拜唐阿也好,能把腿先伸进公务员队伍,就是黑猫白猫甭管啥猫都好。   更何况这拜唐阿买官还能打折,岂不是大清给贾六爷量身打造的职位么。   这要是不把握住了,要遭雷劈的。   可正高兴时,赵国栋却话锋一转又道:“你小子也别高兴太早,拜唐阿是要考的。”   “考?!”   贾六一听这个考字就头疼。   边上他爹贾大全也是“呀”了一声,有些紧张的撅起屁股。   “当然要考,不然给你分到哪?万一给你定个四等,你小子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赵国栋笑着解释说是考,却没有考不上的,只是要按考试成绩决定分配去处。   按过去的规定,拜唐阿分为四等。   一等拜唐阿的去处就不用想了,因为分配的是御鸟枪处、尚虞备用处(粘杆处)、鹰狗处、虎枪营、向导处、善扑营这些八旗精锐及宫禁要害衙门,非满洲旗人是进不去的。   二等拜唐阿则是分在京中各大衙门、八旗都统衙门任杂职,或在地方驻防。   “六子最好是能考上二等,这样就能在咱本旗衙门吃上份皇粮,一年有十来两呢。以后好生当着差,我再帮着些,还愁短了家里的?”赵国栋乐呵呵的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剥一边往嘴里丢。   十来两不少了,朝廷给旗人的俸禄口粮不过一年23两(满蒙33两)。   贾六这边却不想跟赵国栋一样一辈子都在六七品打转,因为都统衙门的高官都叫满洲、蒙古垄断了。   因此他问地方驻防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披甲了。”   赵说各地满城都有驻防八旗兵,分到各地满城去虽说也有选官资格,但初期多是要披甲的。   唯一的好处是年俸不错,一年能拿40两,快赶上一个知县了。但跟留在京里比,显然又差了许多。   天子脚下,能是外地可比的?   贾大全也是连连点头,说可不能分到外地满城。去是容易,回来就难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得留在那。   贾六“噢”了一声,陪着笑脸继续讨教:“赵叔,那三等分在哪里?”   “三等分在内务府。”   “内务府?”   “就是给宫里当差。”   贾六头皮一下发麻,失声道:“这不进宫当太监了!”   “瞎说,”   赵国栋听乐了,解释说宫中的拜唐阿不是太监,而是属内务府管的“吏”,等同半个笔贴式。   “也不是在宫里面,主要是在御膳房、茶房、皇子饭房啊这些地方当差……要是干好了得了上面赏识,能当上领班顶戴拜唐阿,再一步步往上升,你小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当上内大臣呢。”   这话当然是逗贾六玩了,这等机会多少年才出一个。   “呵呵……”   贾六陪着干笑,他算听明白了,分在内务府的三等拜唐阿实际就是宫廷编外人员,本质属于打杂的。并且晋升空间也就在内务府打转,纵使能混成内大臣,也没多少实权。   迟疑了下,又问:“那四等分在哪?”   赵国栋“嘿嘿”一声:“好地方,边区!”   “边区”指的是雪区、蒙古、回部及西南、东北各处。遇有战事,同驻防满城拜唐阿一样,边区的拜唐阿都要被选入征,受统兵官差遣。   吃苦不说,也随时要命,因此谁都不愿意去。不过也因为这四等去处太恶劣,所以清廷规定凡四等去往边区的拜唐阿都恩赏一个六七品武职,如此也算一份前途。   “边区可不能去!”   贾大全当年为了不去回部打仗,自个把自个腿都能摔断,这会又哪里舍得儿子去边区吃苦犯险。   起身给赵国栋添了茶水,笑道:“老赵,我不是听说一等里也有咱汉军的缺么?你就不能帮你大侄想想办法?他将来要混好了,能不报答你这个叔……”   “得,你尽想屁吃呢,那一等去处我还想去呢!可去得着么!”   赵国栋直接泼了贾大全冷水,“雍和宫、圆明园那里也算一等,倒是能补咱汉军旗的拜唐阿,可到那里就是看大门的,你要舍得你家六子去吃这份苦,我倒是能帮忙把他弄去。”   “得,全当我没说,”   守园子的看门狗哪里能配得上自家儿子,贾大全讪笑摇头,捧着赵国栋道:“你看你侄也一表人材的,怎么也得是个二等吧。”   “嗯,是一表人材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爷俩犯冲咧?”   贾家爷俩的事整个旗内都知道,赵国栋能不知道?也是因了两家过去的情份这才过来一趟,搁别人谁个有闲心亲自上门,给你讲这里面的道道。   话虽是玩笑话,却把贾家爷俩弄得都有些不自在。   “这么跟你说吧,我能来就说明我也想六子好,但定成几等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国栋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家爷俩,起身说天不早了,他要先回衙门统计旗内够资格入补的,好赶在下值前把名单报上去。   “那您忙!”   贾家爷俩赶紧客气的将赵国栋送出院子,临走时在儿子几次眼神催促下,贾大全将一个红封袋子塞在赵国栋手里。   赵国栋捏了捏,里面大概有几两碎银子,这次却没有半点推辞直接收在了兜中。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   想了想叮嘱贾大全:“你让六子先准备下,这两天别乱跑,等我通知。另外你也准备些,到时该花的地方都要花,别因为小钱误了六子的前程。”   “知道,知道。”   贾大全不迭点头。   “那就这样,回吧。”   胡同正好有人路过,赵国栋也相熟,便笑着招呼上前同那人一同走。   贾家爷俩把门带上,彼此看了几个呼吸后,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   能不高兴么?   担心了几天的事终是叫解决了,任谁都欢喜。   不过许是从前爷俩掐得太狠,故而即便现在双方关系已经融洽,但也没说太多话。   “你先吃饭,”   贾大全笑呵呵的叫杨植赶紧给少爷把饭热一下。   回到屋中的贾六负手站在镜子前,静静端详镜中的自己,不时微微点头。   “少爷,你看什么呢?”   端着饭菜进来的杨植很是好奇,探头往镜子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贾六缓缓转过身来:“栓柱,少爷的样子像不像能做中堂大人的?” #第二十六章 放心,爹给你办妥了   贾六是很认真问杨植的,除了这个贴心的老实巴交忠仆外,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让他说句真话。   包括他爹贾大全。   古代做官最是讲究面相的,面相不好的人哪怕才学再高也难以出将入相,更别提成为九五至尊了。   翻看史书,不就有好几个因为长相不好痛失状元的么。   前朝太祖朱元璋若不是生得英俊好看,被年轻的马皇后相中从而迈出人生最关键的一步,能成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的不世伟业么!   李自成要不是瞎了只眼导致“无人主之相”,也未必败亡得那么快。   和珅要不是长得太过俊美,怕也未必能让乾隆对他刮目相看,从而扶摇直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和中堂。   所以说,面相这东西很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贾六得先确认下自己的面相是否能大富大贵,或者说是不是富贵逼人到极点。   镜子肯定无法回答他,又没法问别人,所以,只能栓柱这个大老憨来回答了。   只是,望着缓缓转过头来,并紧紧盯着自己看的少爷,杨植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听老人说,这世上各种东西修行都有各自修行的方法,道行足了后就会变幻人形。有的能直接变,比如狐狸精会扒开死人的坟墓,照着尸骨幻成人形。可有的却不能直接变,得向人“讨封”,比如黄鼠狼。   黄鼠狼怎么讨封呢?   就是跑到人面前,做着各种古怪的样子,学人走路,或者学人说话什么的,再就是问人莫名其妙问题,总之就是没头没脑的。   要是讨封成功,黄鼠狼圆了修行,日后便会报答这个人。可要是讨封不成功,毁了黄鼠狼的道行,那这家伙日后一定会报复坏它道行的人。   自家少爷这段时间本就性格大变,跟从前判若两人,又是看书又是编戏的,还洗心革面要孝顺老爷,更要努力上进当官什么的,本就让杨植心里犯嘀咕少爷这是撞了邪,还是吃了迷魂药。   现在又陡不丁的站在镜子面前问他像不像中堂大人,你叫杨植怎么想?   巧的是,外面一阵冷风吹过,将另外半扇虚掩的门给轻轻推到一边。   昏暗的屋中,镜子里少爷的后背似乎有些弯曲变形。   而少爷的眼睛,又充满诡异的眼神。   “说啊,我像不像啊?”   再次传入杨植耳中的声音,多了些让他心跳加快的东西。   “少,少……少爷……”   杨植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听老人的话满足对方要求肯定没错。   然而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太过关心少爷,原本想说少爷这模样像极了中堂大人,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少……少爷,你这是向我,向我讨封么?”   说完,杨植本能的向后蹦去。   真的就是蹦,两脚同时动作,整齐划一落下。   产生距离的同时,身体的姿势却同先前一样保持不变。   “你干什么?……讨封!”   贾六被栓柱的举动吓了一跳,等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什么呢?少爷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能是黄皮子?”   顺手就在杨植的额头上“叭嗒”弹了一下,疼得对方下意识的脖子往衣领里缩去。   “……叫你没事不要听什么《聊斋》鬼故事,你非不听!这下好了都把少爷当黄皮子看了!”   贾六没好气的从杨植手中抢过盘子放到桌上,拿起筷子就吃。   被这家伙一打岔,哪还有心思探究面相了。   “少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杨植揉了揉被弹的有些疼的脑壳,挤出笑脸过来给少爷赔罪。   刚刚那一弹,让他确信眼前正在吃饭的真是他家少爷,如假包换。   贾六也是有点饿,只顾吃饭不理会杨植。   杨植在边上没趣,想了想有些殷勤道:“少爷刚才的样子可像中堂大人昵。”   他认为这样说,少爷会很高兴,然后就会继续理他了。   “叭!”   贾六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把个杨植吓得又要往后跳。   他以为少爷又要弹他脑瓜了。   没想少爷却是笑了笑,然后将他拉着坐下,一脸坏笑道:“栓柱,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笑话?”   杨植一头雾水。   贾六嗯嗯一声,道:“从前有人在胡同口骂皇上是王八蛋,结果被官府知道给判了个斩监侯。”   “这人好大胆,敢骂皇上是王八蛋,他不是找死么!”   杨植心想这哪是笑话,分明就是个傻蛋故事。   “你说的没错,这人是找死,可问题是你知道朝廷给这人定的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   “泄露朝廷机密!”   “啊?”   杨植一脸愕然,有些结巴:“少爷,这算什么机密啊?”   “你说呢?”   贾六坏笑一声,“少爷我要做中堂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跟那家伙同罪。”   ……   吃完饭,贾六没再去皇城那边看吏部的捐纳榜,因为没有必要了。   上午和珅是派人过来请他过去坐坐,但贾六不准备今天就去,而是想过段日子再说。   不是他不想同把握住机会的和中堂拉近关系,加深印象,而是他觉得培养关系这种事不能急,得温水煮青蛙慢慢来,恰到好处那种。   这上午知道消息,下午就过去,表现得未免有些急。   再者,就他肚中那点货色能跟人家和中堂唠什么?   别说五块钱的了,就五毛钱的也勉强。   除非,把那下半本《论语》也给进修了。   想着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贾六就寻思是不是带栓柱到外城逛逛,听说内务府同顺天府正在布置西华门到西直门的十几里长街,要搞成锦簇花团的盛世场景给老太太祝寿,想来应当热闹。   正准备去时却突然想起没问老赵那拜唐阿考试内容呢。   当下赶紧找他爹贾大全让他到都统衙门找老赵问问,别临上考场了还不知道考什么。   “哎呀,你看爹这糊涂劲!”   贾大全一拍脑袋赶紧去都统衙门找老赵问个明白,但这一去却直到天黑才回来,且喝得醉熏熏的。   人还没进院子,大老远就听见酒嗝声和小曲了。   到了门口,摇了摇,晃了晃,终是一屁股瘫坐在门框边。   贾六直摇头,和杨植两人合力将酒鬼老爹抬进了客厅,又要杨植去弄碗醒酒的姜汤来。   生生的硬灌了一大碗,贾大全方是有了些反应,迷迷糊糊中有些惊讶眼前怎么好几个儿子站着的。   “爹,老赵说考什么?”贾六那个心急啊。   “考……考经典和骑射,”   还不错,贾大全意识尚能保存五分之一。   “经典和骑射?”   贾六蒙圈。   “放,放心……爹给你办得妥妥的,连卷子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知道么,爹为了你的前程花了多少银子么……”   贾大全一边打着嗝喷着酒气,一边伸手在怀里摸了张皱巴巴的卷子来。 #第二十七章 临阵必须要磨刀   贾大全拿回的这张还真是拜唐阿考试的卷子,是他通过老赵的路子从档案库领催老郑处搞来的。   说便宜也不便宜,十八两一份。   但要说贵也算不上,毕竟同儿子前程相比,十八两买张卷子肯定划算。这要是科举的卷子,别说十八两,一万两说不定都有人抢。   卷子其实也不是现出现印的,而是用的乾隆二十二年的老卷。   为啥是老卷?   来不及呗。   按规定,满洲、蒙古八旗的拜唐阿考试是集中举行,而且必考国语(满语),所以满蒙十六旗的备补子弟要集中考经典。   汉军八旗不需要考国语,由各旗都统衙门自行组织经典考试。骑射考试则同满蒙八旗子弟一样在德胜门的大校场进行。   看上去汉军八旗这边经典考试特别宽松自由,实际是重视程度不同的区别。   毕竟,一等拜唐阿九成半出自满蒙八旗,又半数会分在宫禁要害衙门,定等上面肯定要严加把关。   武大郎似的身材,走路屁股一扭一扭那种,大字不会写一个的能在皇上面前出现?   此次备补拜唐阿涉及太多因素,最主要的是太后万寿降恩,故而肯定要在太后万寿前把事情落实。   前天军机处把恩旨下发二十四旗都统衙门,当时就着最迟五天便要将定等结果造册报军机处的大库,然后行分配。   五天时间,又要考经典,又要组织骑射会考,还得把成绩给定等,各旗都统衙门能有时间精心出卷?   而且拜唐阿考试又不像科举那么严厉,只要有考试资格就不存在考不上的问题,因此能应付就应付了。   另外,经典部分只占考试总分的三成,大头是在骑射。   如此一来,考卷外泄压根就不是事。   甚至,贾大全都不是第一个买卷的,在他前面经老郑手流出去的卷子已经有十多份。   几年甚至十几年一次的备补拜唐阿考试,可是管档案房最期盼的“盛事”。   无它,油水太足。   贾六对考试门道了解的肯定不是太多,不过通过老赵说的那些以及暗示,他也知道这次拜唐阿的考试就是走个过场。   究竟能被定为几等,其实还是银子说了算。   当然,表面功夫肯定要做足。   于是,贾六赶紧让杨植将醉得舌头打结的老爹架回房睡觉,于油灯下开始阅卷。   为何是阅而不是答?   因为,不会。   卷子难吗?   不难!   四书五经中最基本的东西,很多还类似填空题,如圣人说的上半句列在那,让考生写出下半句。   第一道题目就是有朋自远方来,后面空白,让考生答。   从上到下大概四十题左右,难度跟科举的童生试差不多,策论墨义什么的一概没有。   就这卷子,显然出题人充分考虑到了八旗子弟德性。   奈何,如此简单的题目贾六还是没法答,因为他进修的学问同四书五经教的大相径庭,纯属八杆子打不着,故而只能先阅了。   一道道看过去,贾六只能答对三题。他不想找堆教材在那挨个扒(竖排从右到左看,属实吃神),只能连夜带着卷子去了大姐家。   大姐贾娟家在汉军正红旗驻防的西直门区域,离贾六家住的崇文门有七八里。   此时天色早黑,大街小巷却是灯火通明。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内务府和顺天府,还有礼部、工部衙门的人在忙碌着。为了太后八十万寿,朝廷上下可谓是来了次总动员,听说正式寿庆那天光外省和藩属各邦进呈的花车就有上百辆。   最大的花车好几十匹马都拉不动。   行走在粉饰一新盛世场景当中的贾六,却是步履坚定,毫无停顿。   到大姐家时,大姐同大姐夫都已睡下。   听到敲门声,再听是弟弟的声音,贾娟赶紧起床点灯开门。待弟弟把能补拜唐阿的事一说,贾娟二话不说把丈夫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拜唐阿的卷子?”   披着棉袄的王志安接过小舅子递来的考卷,上下一扫后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种娃娃作的卷,你都不会?”   “我……”   贾六颇是尴尬。   “他要会答还要你这姐夫做什么?站着干什么,快去给六子答卷啊。”贾娟让丈夫赶紧给答卷,又怕丈夫冷特意拿了个毯子盖在丈夫腿上。   大姐家房子不大,成婚时就分了家,连厨房拢共两间半,所以没法腾出客厅,两口子睡东屋,两儿子睡西屋。   “大宝、二宝都睡了?”   贾六朝西屋瞄了眼,两外甥正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呢。   这两个外甥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平时也最是爱粘狗也嫌的舅舅。这要是知道舅舅来了,肯定吵嚷起来不肯睡。   贾娟问弟弟吃了没有,待知道弟弟还没吃饭忙去厨房下了碗面条。面条做好刚端上来,大姐夫王志安那边已经答卷完毕。   “这种卷子都要我来答,真是大材小用。”王志安一脸无奈模样。   贾娟呛了丈夫一句:“就你能,你能咋这么多年都考不上的?”   “你懂什么,我这是怀才不遇,明珠蒙尘,考官有眼无珠……”王志安不服气的嘟囔。   贾六忙道:“咱家学问最大的就属大姐夫了,我不找你找谁。”   “嘿,那倒也是。”   王志安笑了起来,让小舅子赶紧吃面。   贾六哪有心思吃面,先是把大姐夫写好的卷子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等墨迹干了后小心收在怀中。答案回去他还得好生背呢,总不能把这张卷直接交上去吧。   等吃完面,贾六起身拍了拍肚子:“姐,姐夫,我先回去了……爹喝多了,我得回去照看些。”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你等下。”   贾娟叫住弟弟,从枕头下的一个荷包里摸出两张银票拿给弟弟。   这两张银票一张是二十两的,一张是三十两的,是前天贾娟把陪嫁首饰卖掉得来的。   “姐,不用,补拜唐阿花不了多少钱,爹说他能办。”虽说缺钱,可贾六这会肯定不能要啊。   贾娟却不由分说的硬塞在弟弟怀里,有些心疼的看着弟弟道:“拜唐阿是花不了多少钱,可爹手里有几个钱?这银票你先拿着,补上拜唐阿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等你出息了,有钱了,再还给姐姐就是。”   “这……”   贾六下意识朝大姐夫王志安看去,他知道大姐虽当着家,但拿钱贴补娘家这事总得大姐夫认可才行。   “你看我干什么?这钱是你姐的陪嫁,又不是我给的,你拿着就是。”   王志安看了眼突然知道学好上进的小舅子,轻轻点了点头道:“等补上拜唐阿,不管分在哪,你都要好生当差,千万别好高骛远,也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更加不能同从前一样与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往后要知道攒钱,等明年再叫你姐给说门亲事,往后也算出息了……”   贾六回去的路上,大姐夫的絮叨声犹如在耳边。   这位大姐夫为人是迂腐了些,但心眼却是好的,贾六寻思以后若能发达,肯定要提携下这位不得志的大姐夫。   不过卷子是解决了,骑射怎么办?   马,贾六是会骑的,虽说不太娴熟,但绕着校场奔两圈肯定没问题。   这就把骑射的骑分拿到手。   射,贾六却不会,打出生到现在他连弓都没摸过。   所以,真正的短板在此。   一等拜唐阿贾六是不想的,根本没他份,但他也没兴趣去内务府给爱新觉罗家打杂。   至于到边区去混个六七品武职也不太乐意,一是离权力中心太远,二是晋升前途也有限,除非撞了狗屎运,否则往上升的空间基本等于零。   要不然旗内怎么会把去边区定成四等呢。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争取个二等。   不管是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下面跑腿,还是外放满城都可以,因为贾六需要的不是一份差事,而是拜唐阿这个能买官打折的身份。   如此,骑射这个占大头的拿分项,他肯定要积极争取了。   只不知道乾隆是怎么痴迷骑射的,明明清军这会的军事装备以枪炮为主,不管是征准部、回部,还是同缅甸打的那几仗,清军的枪炮都发挥了巨大作用。   而且清军的敌人准噶尔、缅甸、安南包括现在金川的番兵也都装备大量洋枪洋炮,可以说如今的战争打的就是枪炮,满洲军队过去引以为荣的骑射本领已经落后,适应不了新形势下的战场需要。   偏乾隆明知枪炮厉害,而且很多年前就通过粘杆处和前线将领奏报,知道有大量西洋枪炮手在给与大清敌对的国家充当雇佣兵,如准噶尔军队中的瑞典雇佣兵,缅甸军队中的英法雇佣兵。   所以,乾隆应当顺应时代潮流,积极推进枪炮改革,使清军战斗力不断提高,而不是反其道行之,搞什么骑射国语,强制八旗必须把骑射重新发扬光大,甚至连备补拜唐阿都要考骑射,这不是开历史倒车么?   贾六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乾隆是怎么想的。   清军的强大可是同样能起到防汉作用的,何必非要扼制枪炮发展呢。   不过人家是皇帝,贾六也只能认了。   考就考吧,会射还是不会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射。   第二天一大早,贾六就找到了酒醒的老爹,提出要找把弓练练射箭。 #第二十八章 征程,从现在开始   临阵磨刀,好过不磨。   贾六知道这会他就是练上天去,也不可能成为拉弓好手,但是练个架子也行啊。   以他对八旗子弟的了解,架子货应该能挤掉不少竞争者。   当然,前提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基础上。   就是不知道大全这次到底给老赵他们送了多少钱。   “你要练弓?”   脑袋还有些微疼的贾大全吃惊的望着已经是一身短打装束的儿子。   “经典是没问题了,不过还要考骑射,儿子寻思从前没练过,万一上场连弓都拉不开不是叫人笑话么。”   命运总是会垂青多一点准备的人。   贾六对此,坚信不疑。   不想贾大全却哂道:“那弓有啥好练的,放心吧,爹昨天给你打点过了,到时你上场亮个相就成,费那功夫做什么。”   这事大全没瞎说,昨天酒桌上老郑和老赵给他拍过胸膊的。而且为了儿子能考上二等拜唐阿,他已经花出去三十多两了。   今天还得去打点另外几人,估摸连送带吃饭喝酒什么的怎么也得二十两,这么一算前前后后就砸进去五十两,顶他家半年收入了。   要是事还不能成,简直就没天理了。   但话说回来,儿子真能补上二等拜唐阿,就是再花几十两贾大全也不带皱眉头的。   这世上,哪有当爹的真不疼自个儿子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一想到儿子懂事了,孝顺了,肯上进了,贾大全那酒喝得都比从前顺口,尿完了都不用再抖三下。   “行了,回屋再睡个回笼觉去,栓柱说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望着儿子明显有些泛红的眼眶,贾大全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贾六笑着摇摇头,道:“没熬夜,就是把卷子的答案都背了下来。”   “嗯,”   贾大全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爹当年要是有你这份上进心,咱家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样。”   这话带了些自嘲,不过也是事实。   当年贾大全在旗里任过正四品的佐领,结果因为害怕跟兆惠去回部打仗送命,硬生生把前途给毁了。   现在想来,能不后悔?   说什么当官太苦太累,不及闲人自在,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而矣。   不说别的,要是他仍在旗内当着官,那新上任的副都统福长安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贾家丢进出旗名单?   “爹,我还是练练吧,咱家老太爷当年可是武将出身,我这个做重孙的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跟着丢人吧。”   贾六非要练练大弓,就跟前世开车一样,方向盘拿在手中那心才踏实。   即便是走个过场,可形式主义的前提是得有形式啊。   弯弓射大雕,必须先弯弓。   “那成,”   贾大全急着去见老郑介绍的印房马章京,为儿子这事把路彻底铺实,所以见儿子一心要练练便去库房捣鼓了一阵,然后拿着一把用油皮纸包裹的长形物走了出来。   解开最外面的油皮纸后,露出一把长弓来,无论是弓柄还是弓弦都用丝绸裹得紧紧。   扔在一边的油皮纸上积满了灰尘,不知放了多少年。   “这弓是爹当年用过的,算起来都十来年没碰它喽。”看着昔年自己时常用来打兔子的弓箭,贾大全内心也是一阵唏嘘。   岁月不饶人,这一晃他都五十开外。   贾家能不能重振门风,还真得靠这个转了性子努力上进的宝贝儿子了。   见儿子伸手要拉弓,贾大全忙说了句:“这可是八力弓,你小心些。”   贾六不知道八力是什么意思,反正拉起来特别吃力,好在咬牙坚持倒也能将弦拉满,就是只能坚持那么两三秒就得松了。   贾大全见状点了点头,头次拉弓都这样,继而叮嘱儿子试试就行,千万别累着自己,要不然明天胳膊肯定酸疼,误了拜唐阿考试就麻烦了。   “知道了,爹!”   走时,贾大全还不忘叫杨植把大黑马喂好,多给些豆料,骑射考试时还得大黑马一同上场。   别到时人全部准备好了,这畜生却犯了事。   等他爹走后,贾六就提着弓在院子里转悠,然后让杨植从马厩里找了块木板用绳子挂在了家里那棵老槐树上。   回屋拿沾了墨汁的毛笔在木板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形,又在圆形里再画两个小圆后,一个简易靶子便算完成。   “栓柱,看好了,少爷我要射箭了!”   贾六大喝一声,运气蓄力。   杨植从刚才站的地方直接跑到马厩,距离怕有好几丈。   已经憋足劲将弓弦拉满的贾六顾不上骂栓柱没义气,右手拇指同食指已然“叭”的一松,继而就听“嗖”的一声,弦上的长箭向槐树笔直飞去。   电闪雷鸣间,主仆二人的眼睛都是睁得大大,好像同时被暂停般。   快进之后,木板上面没有传来贾六要听的声音。   除了在微风作用下稍稍荡了一荡,木板几乎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箭呢?   贾六定睛一瞧,射出去的箭竟然插在离木板有好几尺远的左前方砖墙上。   没中不要紧,贾六一点不泄气,一回生二回熟嘛,世上哪有天生的神箭手。   结果又瞄了几箭,还是无一中靶,胳膊也给弄得挺无力。   “少爷,我看还是别练了,我看着都心疼……老爷不是说了么,咱上场亮个相就成……”杨植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   贾六真的很想一鸣惊人,但事实告诉他,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射箭的料。   比如,他。   最终,在又是几箭脱靶的打击下,贾六放弃挣扎。   因为,他要保存实力。   天黑后,贾大全又一次喝得醉熏熏回来,经过胡同口时还把人家腌咸菜的坛子给踢倒了两个。   好在没人瞧见。   相比昨天,今天当爹的意识要清醒得多,一边用针剔着牙缝一边告诉儿子明天尽管放心去考,都统衙门上下都打点到位了,贾家这回不出个拜唐阿他都不好意思见列祖列宗。   “明天就要考?这么快的?”   贾六朝东边第四间屋子瞧了眼,贾家的列祖列宗像都挂在里面。   “早点考不就早点补上了?六子,你可得给爹涨脸啊……”   贾大全说上午在都统衙门考经典,下午去德胜门考骑射,让贾六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免得明天早上误了事。   又问今天弓练得如何,贾六吱唔说反正不会给他丢人。   “那就好,那就好,咱家以后就指着你了。”   说话间,贾大全摸了摸儿子光秃秃的前额,眼中竟是有泪水流出。   同杨植一起将爹又弄进屋中睡觉后,贾六一个人来到院中没有一片叶子的老槐树下,仰望星空。   深秋的夜空,显得那么空旷。   明天,是他贾六人生真正的开始。   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   一切,只需尽力便好。   院墙外胡同挂起的一排灯笼,让槐树下贾六的身影在地上显得那么高大。 #第二十九章 好汉第一把卷交   第二天,东方还没有发白,杨植就将早饭做好来叫少爷起床了。   难得早起的贾大全也是早早起了,帮着给儿子准备去考试用的笔墨,以及骑射需要的用具。   笔墨倒是次要,骑射用的马鞍什么的可得上心,不然出了事可是要受伤的。   听到外面动静,贾六连忙起床穿衣。一番洗刷后,坐下吃早饭。   贾大全却没吃,而是拿着放大镜专心致志的翻看《时宪书》。   《时宪书》就是皇历,据说是一百年前洋和尚汤若望给大清编的历书(农历)。因避本朝乾隆名讳,更名叫《时宪书》。   起初《时宪书》上就是以历法排列年月日和气节,以供朝廷和百姓参考用以指导农事。但经百年发展演变,如今倒是成了民间选择黄道吉日的唯一标准。   街边相面算命的可谓是人手一册。   “宜动土开业,订盟纳彩,不错不错,是个好日子,也是好兆头!”   贾大全很是高兴的放下历书,坐下一边喝粥一边关切的问儿子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的,要是有赶紧说他好马上去办,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总之,颇为絮叨,不考试的比考试的还要紧张。   样子很像贾六前世送子女高考的父母。   “爹,该备的都备了,你放心好了。”   贾六笑着给他爹又盛了碗粥。   汉军八旗的经典考试是在本旗都统衙门考,衙门那边都打点好了,贾大全不准备送儿子去都统衙门考试,而是叫杨植去请两个姑奶奶家来,说是晚上得张罗一桌丰盛的酒菜好庆祝儿子考上备唐阿。   他自己则准备去贾家另两房通知一下,那两房可能还不知道贾家不用出旗的事,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关系再是不好,总是一个老太爷传下来的嘛。   老二大忠那里也要去,上次听儿子说二叔很想出旗,虽人各有志,但能不出旗就不出旗!   因此,贾大全得劝劝大忠,免得这个弟弟脑子不开窍非要出旗。   要是老二家真出了旗,以后兄弟俩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多别扭啊。   经典考试的具体时间是辰时三刻后(九点左右),时间尚早。   吃完饭的贾六看了下他爹同栓柱给自己准备的用具,就在院中闲坐顺便再看看大姐夫给答的卷。   圣人曰:温故而知新。   倒想再拉两弓,奈何胳膊真的有些酸疼,为免下午骑射考试发挥失常,唬不了人,只得息了文武要双全的心思。   等会考试贾六直接去就好了,下午倒是要杨植陪着一起去,因为骑射考试需要各家子弟自备马匹,弓箭倒不需要。   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在爹同栓柱殷切期望目光下,贾六动身出发。   “六子,”   贾大全想最后再跟儿子交待几句,可又实在没什么可交待的,只得握紧右拳在虚空中狠狠砸了下。   大概意思是努力加油。   “少爷,顺其自然,不要太为难自己。”   栓柱的话让贾六心中感动,很想踢他一脚。   胡同内有听到备补拜唐阿风声的邻居瞅着贾六出来,倚在门边笑道:“六子,可得好生考,别给咱西柳胡同丢人噢。”   “得嘞,三大爷您放心就是!”   “四爷,您吉祥!”   “五婶,您慢着点!”   “……”   胡同内满是贾六的谦逊和客套声,不少邻居前面满脸堆笑,头一转就好奇的问边上人贾家那浑小子怎么变了人似的。   有不少即将要出旗的邻居无比羡慕的看着站在院子门口的贾大全:真是天上掉馅饼,不用出旗不说还能补个备唐阿,这算什么事!   不是说他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了么,怎的贰臣之后还有这福份的?   要说当汉奸,他家老太爷是汉奸,我家老太爷就不是汉奸了么!   都是汉奸后人,怎么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朝廷,不公。   ……   满城跟外城一样市井气息都很足,街上人来人往,加之大街小巷因为太后万寿装饰一新,一眼望去那真是叫赏心悦目,热闹非凡。   不过,贾六连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到都统衙门时,就见有十几个人正在边上的石狮子旁闲聊着,看年纪都是二十左右,不用说准是来参加经典考试的汉军正蓝旗子弟。   让贾六愕然的是,其中竟然有两个手里还提着鸟笼,那样子好像不是来考试而是来玩似的。   这次备补拜唐阿本来是只限被钦定为贰臣的那些国初在旗官员之后,但旨意到了军机处后又被建议将范围扩大,在旗现任六品以上及侯补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符合条件都可备补。   如此一来,汉军正蓝旗本来够资格入补的只有十多人,现在却多了一倍足有三十四人。   “东阁,你来了啊。”   人群中一个正在和周围人说话的年轻人看到贾六,忙挥手打了招呼。   这人就是小时候同贾六一起上过旗学,后来又一块走上鬼混日子的常秉忠。   常秉忠的太爷爷常进功原来是明朝的副将,曾随贝勒博洛征浙江,先后做过浙江提督、水师总兵、广东水师提督。   任上,常进功多次击败台湾郑军,恩授抬入汉军正蓝旗,还得了个“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的世爵。   对宗室以外有功官员的爵位封赏,清廷以云骑尉为基础,叫半个前程。   得两个云骑尉就能晋为正四品的骑都尉。   骑都尉再加封一个云骑尉,就叫“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再得一个云骑尉就能晋爵为三品的三等轻车都尉。   以此类推,共二十七等,直到一等公。   一等公也是除宗室以外清廷官员所能获得的最高封赏,堪称位极人臣。   和珅便是一等公。   常秉忠的爹尚在,这会他家的世爵和前程还没着落在他头上,故而这小子跟贾六一样属于无差事、无世爵的“侯补贵族”。   “这阵你干什么去了,怎的不来找我玩?”   常秉忠比贾六大两岁,当初也是他拉着才十四岁的贾六去的前门胡同,从而让贾六一失足成千古恨,此后再也不知上进,成为彻底的纨绔子弟。   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后,贾六四下看了看,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不认识,或者说和他从前的朋友圈没有交错。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岁左右旗人子弟。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三十多个备补子弟各有认识的人,很快就形成几个圈子在那大声说笑着,浑然没有考试前应该有的紧张气氛。   没一会,那两只被主人提过来的小鸟成了人群最为惹目的存在,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也去逗了会鸟的常秉忠突然想什么,忙从人群中出来将贾六偷偷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你爹打点过没?要是没卷子,我这有,你赶紧看看。”   到底是狐朋狗友感情深,贾六大为领情,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了卷子,答案也请人做好了。   “那就好,这回你我兄弟怎么也要考个二等,不然白瞎了我爹的十两银子。”   “十两?”   “怎么?”   “没什么。”   贾六无语,卖人家十两,卖他贾家要十八两,这整整近一倍的差价。   看样子他爹贾大全在旗里混得真不怎么样,那老赵看着厚道内则也奸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骂老赵不地道时,有个小子嚷了起来:“怎么还不考,小爷我中午还有饭局咧!”   “吵什么!”   衙门里走出几个胸前绣着犀牛和海马补子的官员,其中一人正是赵国栋。   几个官员出来立时震住了一帮备补子弟,先前叫嚷还不考试的小子也乖乖的闭了嘴,看来还知道好歹。   “人都到齐了吧?要是齐了就开始吧。”说话的是档案库的领催郑三立。   “好。”   管户口房的赵国栋拿着本名册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下面一众备补子弟,便开始挨个叫起名来,叫到贾六时还特意朝他微微点头。   点完名后,贾六他们便被要求进入都统衙门,然后被带到了内中一座院子,里面大概就是考场。   在门口等待时,贾六认为可能会把人分在不同的考场,并有专门监考的。没想随后连他在内的三十来人竟被直接带到了一间大房中。   屋中没有隔断遮挡,就同个大教室般,两人一张桌子,一条凳子。   除了两个给发卷子的笔贴式,考官就一人,听常秉忠说是印房的马章京。   印象中的考试场景同眼前对比形成的强烈落差感,让贾六着实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调整状态,拿到卷子后立即紧张看题,他是担心老爹贾大全别花钱买了张废卷、假卷,那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幸运的是,老赵他们心没黑透。   卷子,是真的!   暗松了口气的贾六赶紧磨墨,拿起毛笔在空白的卷子最右侧,从上往下写自己的名字,以及隶哪个旗哪个参领哪个佐领,还有曾祖、祖父、父亲的名字。   这些是绝不能有错的,并且不能出现清廷历代皇帝名讳,敢把弘和历写出来,答得再好也得判不及格。   检查没错后,贾六正准备提笔将答案一一写上,并确保字迹工整,不能在卷上流有墨点时,却愕然发现坐在前面的常秉忠已经起身,向那监考的马章京说要交卷。   贾六一怔,这小子傻了不成,这才刚开考啊!   然而傻眼的却是他,那老马竟然真的将常秉忠的卷子收了,扫了一眼后还不住点头:“答得不错,判甲等。”   “谢大人!”   常秉忠忙躬身感谢,然后被笔贴式领了出去。   贾六脸抽了抽,他前面那张空桌上,还摆着一张空白的卷子,以及连盒都没打开的笔墨。 #第三十章 说你几等就几等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更倾向胆大的人。   汉军正蓝旗拜唐阿经典考试第一个甲等,在开考后十个呼吸出炉了。   “第三参领第四佐领常秉忠,经典试甲等!”   笔贴式再报声让贾六意识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绝不是荒诞,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同时确信,这真是一个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代。   因为,只要有钱就行。   有了第一个英雄,很快,第二、第三个英雄出现了。   “第二参领第一佐领舒文庆请求交卷!”   “第四参领第六佐领牛万江请求交卷!”   坐在椅子上的老马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依旧同刚才一样接过卷子,粗看一眼后便给出甲等的判绩。   眨眼间,八人交了卷子。   一个身材略为矮小的笔贴式负责将桌上的空白卷子一一收起,并认真的叠好,因为这些卷子要继续放回库房,将来还用得着。   堂皇舞弊至此,着是让贾六大开眼界。   不过别人是别人,他是他。   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对规则(领导)的绝对尊重,是他前世总结的“三个绝对”原则之一。   另两个原则一个是对群众要足够热情,绝对不能让群众对他们的工作产生误解。   另一个是千万别不懂装懂,有什么不明白的,弄不清楚的绝对不要擅做主张,必须请示汇报。   考试就是考试,哪怕老马背后收了在座所有人的银子,但只要他是考官,那作为考生的贾六就得扮演好考生这个角色。   如常秉忠这般自恃已经打点过就不顾规矩开场就交卷,显然人情世故历练不够,是对印房马章京大人的不尊重。   贾六不能犯这错误,哪怕这错误丝毫不会影响这次备补拜唐阿的考试。   事实证明,在三人开场交卷后,老马曾抬头环顾了余下的一众备补子弟,微微点了点头。   贾六这边心无旁鹭,好生回忆了下大姐夫给答的题后,便认真开始答卷。   其余那些没有交卷的备补子弟也都在认真答题,有的人明明手中有现成做好的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装作认真答题的样子。   当然,直接将答案放在桌上公然抄写的不在少数,对此,那两位“站监”笔贴式视若无睹。   个子高的那位还体贴的将一人掉在地上的答案捡起,轻轻放回桌上,顺手叩了叩,微微点头,不知是说你没有提前交卷很好,还是说你这个答案都对。   早就将大姐夫写的答案背熟的贾六,没用太长时间就写好了卷子,之后悄悄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老马,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份报纸在看,时不时的还从旁边桌子上拿起茶碗喝上那么一口。   这份报纸真就是贾六认知的报纸,官方名称叫“宫文书”,由军处机设在东华门的抄写房负责编辑、印刷、发行。   宫文书上除印有最近的朝堂政事和皇帝谕旨外,也会刊登一些可以公开的大臣奏折。由于字数较多分正反两面,所以多在傍晚印刷于次日发行。   不同于邸报面对天下人,宫文书只供在京大小衙门官员,另外就是外城的那些各省会馆。   不管哪个年头,为官者都要及时掌握高层的最新指示及朝堂最新动向,这样才能从中捕捉各式机会。   当然,对老马这个快六十还是个正五品的印房章京而言,机会不机会的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打发时间。   又过了约摸一柱香时间后,终于有人坐不住开始交卷了。   贾六不着急,等到交了有一半后,他才起身将卷子送到老马面前的桌上,恭敬垂立一边。   原以为老马会跟先前一样看一眼卷子再给出定等,没想这次老马看都不看,直接挥手道:“甲等,出去侯着吧。”   贾六愣了下赶紧躬身感谢,轻步走到屋外。   心里有点失落,他的字是很漂亮的。   前世为了练好毛笔字,贾六可是特意拜了单位马副局长当老师,光学费前后数年就交了好几万。   结果这么好的字,人老马看都不看,贾六心里如何不空落,不过好歹也给了甲等,这让他又高兴起来。   然而贾六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不管是他前面出来的,还是后面出来的,老马给的都是甲等判绩。   三十四人,三十四个甲等。   贾六想骂娘的心思都有了,大家经典考试成绩要都是甲等,万一骑射同样也给甲等的话,这二三四等拜唐阿要怎么定?   总不可能因为大家都给了钱,就全定成二等吧。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的?考砸了?”去茅房回来的常秉忠见贾六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他卷子出了什么问题。   贾六闷声道:“同你一样甲等。”   常秉忠奇怪了:“那你拉着个脸干什么?”   贾六嘴一撇:“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   常秉忠一脸不解。   无奈,贾六只好再次强调:“我是说,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   常秉忠依旧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   贾六懒得跟这位心大的狗友再说下去。   他担心这三十三人中万一有几个瞎猫碰上死耗子,骑射比自己优秀的话,那他就有可能定不上二等拜唐阿。   因此寻思是不是中午回去跟老爹商量一下,再给负责骑射考试的人塞点银子,用加钱的办法成为真正的赢家,正想着呢,就见赵国栋同两个官员走了进来。   贾六就站在院子口,赵国栋还特意又跟他点了点头,然后同另外两人走进正在收拾考卷的屋子中。   不一会,有个笔贴式出来喊了一声:“考生都过来!”   众人忙涌了过去。   “经典考试结束了,等会有人领你们去德胜门校场,到地方后不要乱跑,不然误了骑射考试莫要埋怨。”   这笔贴式刚说完,一众备补子弟“哄”的一声就炸了窝,有人当时就问了:“不是说下午才去德胜门考骑射的么,怎么现在就要去了。”   笔贴式道:“刚接到军机处的通知,满蒙汉二十四旗要统一考试,全集中在下午考来不及,所以我们汉军八旗要提前进场。”   “提前进场,我们的马怎么办?”   “对啊,我们的马都在家里呢。”   “午饭怎么办?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考试啊。”   “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带鸟来了。”   “……”   乱哄哄的。   那笔贴式可能也不太清楚具体安排,忙进去问了下,出来告诉众人说考试时会有专门马匹供大家考试,另外到了校场也会安排吃的。   听了这话,一众备补子弟方才不吭声。   “提前考就提前考吧,反正都要考。”常秉忠一脸无所谓。   贾六也无所谓,他现在担心的是骑射万一也都是甲等怎么办,有心想找老赵问问,但对方在屋里同马章京说事一直没出来。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一众备补子弟带到了都统衙门大门口。   途中,贾六看到一群工匠正在用绳子放倒一座树立了怕有上百年的岳飞像,旁边有一具崭新的关圣像。   显是要用关圣像替换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岳飞像。   回到大门口后,贾六看到有五六辆马车已经停在那了,看样子是供他们这些备补子弟前往德胜门校场的。   台阶上,有几个三四品的都统衙门官员在那低声说着些什么,看到一众从偏门出来的备补子弟,这些官员扫了一眼就扭过头去继续小声讨论着什么。   经过台阶旁时,贾六好像听到什么金川,都统大人什么的。   因为几个三四品官员在,众人都不敢说话,低头走到马车旁。有马册房的人数了数人头后,便要安排众人上车。   这时却听胡同口传来蹄声,继而就见十几骑纵马奔来。   “吁!”   至衙门口,为首一头戴二品珊瑚顶戴,身穿狮子补服的年轻人勒缰止马,身后尽是清一色身穿黄马褂的侍卫。   未等那年轻人翻身下马,台阶上的官员便是“叭叭”双袖交叉一甩,继而左膝前屈,右腿后弯,齐道:“参见福都统!”   “参见福都统!”   衙门口当值兵丁亦是清一色单膝屈地,弯腰行礼。 #第三十一章 八旗是汉军的八旗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参见都统大人!”   马册房骁骑校王安带头行礼,一众备补子弟也赶紧跟着单膝跪倒,皆是把头垂下不敢上抬。   贾六跪下同时偷偷朝那福都统看了眼,他知道这小子就是同哥哥福康安一样深得乾隆宠信,并把他贾家列入出旗名单的福长安。   汉军正蓝旗的都统是海兰察,福长安只是副都统,只如今海兰察领军在外,因此汉军正蓝旗事务实际是福长安这个副都统在主持。   如此,这帮官员自然就得敬称福长安为福都统了。   同贾六叫书法老师马副局长为马局,一个性质。   前世看过的一部港台电视剧说这个福长安后来成了和珅的老铁,乾隆快死时福长安在山东带兵镇压反清起义,军权在握,朝中大臣半数都是和党,因此和珅才认为嘉庆不敢动他。   结果没想到福长安背叛了和珅,嘉庆又卯足了劲非要立即弄死和珅,导致和珅轻而易举被一根白绫结束性命,家产八亿两被抄,留下“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民谚。   事实是否如此,贾六并不清楚,但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就成为从二品大员的福长安,着实让他眼红。   然而无奈同众人一起跪在那里的贾六心中所想,却不是彼可取而代之,而是彼可杀之。   乾隆朝这帮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满洲子弟,尤其是那帮画像进入紫光阁的功臣们,注定都是贾六的敌人。   “都起来吧。”   马上的年轻人正是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年轻的他不用人拿来下马的凳子便直接跃了下来,身手甚是矫健。看着比一般的旗人子弟要强很多,许是乾隆刻意培养的结果。   一众身着黄马褂的侍卫也均翻身下马,这些人隶属禁军虎枪营的侍卫,都是满洲上三旗子弟出身,被乾隆亲自指派给福长安做护卫的。   这等待遇,全北京城可没几个。   将马鞭随手扔给护卫后,福长安径直上得台阶,问那群已经起身的都统衙门官员道:“兵部的公文过来了吗?”   “回都统大人话,响午刚过来。”答话的是从三品的满洲印房协理参领保柱,老姓同福长安一样都是富察。   福长安点了点头,道:“前线催的急,你们不能误事,出了岔子海都统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们。”   保柱忙道:“下官等知事情严重,不敢有半点懈怠,兵部条陈诸事已着人分派料理。”   “这就好,”   正准备步入衙门的福长安止了步子,指了指下面一众站在马车旁的备补子弟,问保柱:“就是他们吗?”   “是。本旗符合条件入补拜唐阿的子弟共三十四人,刚经典考试完毕,现准备前往德胜门校场……”   保柱询问福长安是否要召见这些子弟,鼓励鼓励他们。   “不用了,下午我会过去校场,军机处也会有人过去。”   福长安扫了眼那帮备补子弟,在保柱等满蒙官员的簇拥下直接入内。   待福都统等人身影消失后,负责送备补子弟前往德胜门的马册房骁骑校王安这才喝令众人上车。   五人一辆,共八辆,除了备补子弟外,还有几名都统衙门的属吏跟着过去安排。   贾六被常秉忠拉到一起,同车的还有三人,贾六并不认识。经常秉忠介绍才知道其中一位竟然是前明大将祖大寿养子祖可法的重孙祖应元。   祖可法当年降清后隶的是汉军正黄旗,后来因为祖大寿四子祖泽清参加三藩反清受到牵连,被从正黄旗移到了正蓝旗。   祖应元的父亲祖建昌袭的是二等子爵兼一云骑尉(从一品),算起来是同车五人世爵最高的。   不过祖建昌有六个儿子,祖应元排行第五,这个世爵肯定和他没有关系,所以这次的拜唐阿入补对祖应元也很重要,且这小子看着也蛮稳重,是倒数第三个交卷的。   另外两人一个叫刘禾易,一个叫王福,祖上不怎么显赫,都是随波逐流跟着上官降清编入的汉军旗。   “等会到了校场,哥几个可得亮一手,别叫人家小瞧了我们汉军正蓝旗子弟!”王福磨拳擦掌,看着好像骑射不错的样子让贾六心中有些慌。   “肯定要露一手,省得那帮满旗子老说咱们汉军八旗不是真旗人,光吃干饭不顶事。”   常秉忠两个胳膊很有力的往后一拉,只是因为衣服穿得太厚,没法展示他那雄而有力的腱子肉。   “满旗子”是汉军旗这边对满洲八旗子弟的称呼,因为满高汉低的原因,这个称呼没有多少褒义。   瞥了眼信心百倍的常秉忠,贾六心道你还不如我呢,上回我刚开始,你小子就已经结束了。   常秉忠对面的刘禾易笑了起来:“照我说那帮满旗子未必就如咱们呢,当年要不是我们祖上卖命给打的江山,满旗子能有今天?”   这话让边上坐着的贾六一怔:兄弟,这话可不兴说啊。   没想常秉忠竟然跟着说了句:“那是,真要细究起来这大清的江山得有咱汉军旗的一半,圣祖爷那会要不是咱们汉军旗死命往前顶,嘿,结果怕是难说的很……要我说,这八旗就该是咱汉军的八旗才对,他满旗子有啥好横的?还看不起咱们,我呸!”   咝!   贾六屁股往边上挪了挪:老常这话可不兴说,太他娘的刑了。   “咋,有什么不对吗?”   常秉忠见小兄弟贾六一脸紧张,“噗嗤”笑了起来,“都是旗内兄弟,又没外人,你怕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汉军八旗是一家。”   “就是,要不是朝廷老让咱们汉军出旗,这八旗将来就得是咱汉军的八旗!”王福“嘿嘿”一声。   这就涉及到清廷现行政策及对汉军八旗防范了,扯得有些远,也有些深,更有些犯忌。   贾六赶紧打断,道:“行了,少说两句……是骡子是马,等会校场上见分晓就是,别到时候叫人家满旗子给压得脸都找不着。”   说完,用眼角余光瞄了眼上车之后就不吭声的祖应元,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   被贾六这么一说,常秉忠、王福也就没再说犯浑的话。   这也是两人胡惯了,不晓得厉害关系,换作年龄稍大的准保说不出这话来。   由此也能看出汉军八旗这帮纨绔子弟,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车厢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就听车轱辘转动前行的咯吱声。   德胜门校场在皇城北边的积水潭,那地原先叫西海子,明朝御马监在此开有马厂。据说天启年间的大太监魏忠贤没有发迹前,就在积水潭做洗马的差事。崇祯年间,明朝的将领满桂也曾在德胜门与清军展开过激战。   随着最前面的马车停下,众人终是到了校场。   前面有人在喊:“下车集合,不要乱跑,就在牌子后面侯着!”   贾六是车内第三个下来的,刚跳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从东到西并排立着的二十四块木牌。   上面依次写着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名称。   校场围墙外面每隔十步站立一名健锐营的八旗兵,墙上也是布满八旗军旗,看起来森严有序。   各旗木牌后有的尚未有人,有的已经是排了一队人。   “咚咚咚!”   就在贾六四处张望时,有鼓声响起,旋即有人在喊:“汉军正蓝旗到!”   那鼓声及眼前的场景,让贾六不禁想到一首歌:长路漫漫伴你闯,带一身胆色与热肠。 #第三十二章 旗人奸贼鬼子六   投入命运万劫火,迎接日月万里风。   漫漫长路任我闯,笑看清风为我狂。   谁是最高最强?   歌词倒挺合贾六这会的心境,不过他不是为了姐儿来考武状元的。   负责校场秩序的健锐营是乾隆十三年因为攻金川不利,清廷特意在京营八旗的前锋营和护军营挑选精锐组成的,专攻云梯攻城法。   一开时只有1000人,后来陆续扩编,目前有三千余兵力。德胜门这个校场就是健锐营的主营所在。   贾六一边观察健锐营武器装备,一边随常秉忠他们站到了汉军正蓝旗牌子后面。在马册房那个骁骑校的示意下,众人排成两队等侯进场。   汉军正蓝旗左边的队伍是汉军镶黄旗,队伍人数比正蓝旗足足多了一倍,有六七十人之多。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管是满洲、蒙古还是汉军,两黄旗的佐领(牛录)数目都是远超其余六旗,如此自然决定两黄旗的备补子弟人数也多过其余六旗。   右边的是汉军正白旗,人数同正蓝旗差不多,也是三十几人。   因为汉军还有两红同正黄旗的人没到,校场负责的健锐营军官又说必须汉军八旗到全才能进场,所以已经到的五旗子弟便只能站在那里等侯。   站在贾六前头的王福有些憋屈道:“咱们要是满旗子,那帮人早将咱们请进去了。”   常秉忠乐了:“你胎投的不好,怪谁?”   王福没好气道:“你乐啥?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等。”   贾六笑笑没说话,但能感觉有不少汉军旗人对清廷的“歧视”政策有明显的不满情绪存在,这个不满尤其体现在第四、第五代汉军旗子弟身上。   或许,乾隆最终将汉军八旗全部开出旗籍,同新生一代汉军旗子弟“怨满”有一定关系。   对贾六而言,这是件好事。   八旗是汉军的八旗,不是满洲的八旗,更不是蒙古的八旗,想来也能吸引一帮想要改变现状的汉军子弟。   世间事,没有什么不可能。   一百年前的顺治年间,有两白旗的满洲将校在昆明发誓拥戴永历再造大明;   三十年后的嘉庆年间,有红带子、黄带子参加天理教誓要推翻满清;   又一百年后的宣统年间,东北的旗人积极响应南方革命党号召,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那么,在所谓康乾盛世的乾隆鼎盛时期,又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一切,都在人为。   ……   一开始还好,各旗都较有秩序,毕竟这地是健锐营管辖的校场有一些军威在。   可时间一长,这帮纨绔子弟们就受不住了,吃不消在那干站,最后不知谁给带的头,哗啦啦竟是都坐到了地下,一边闲聊一边等。   旁边的镶黄旗、正白旗都一样。   贾六也跟着坐在地上,这会他无意鹤立鸡群。   一帮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好说的,先是聊几句骑射考试的事,相互吹捧一下,之后话题就转到了京师各处好玩场所,不少人相邀考完后就去聚一聚,吆五喝六。   贾六听得无趣,抬头张望了下,发现两红旗的人已经来了,就剩一个正黄旗估计也快了。   人多了后,秩序明显更加乱了。   不少相互熟识的备补子弟隔着队伍打招呼,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有的索性离开自己的队伍跑过来“串门”。   各旗带队的那帮人也是团在一块闲聊,根本没人约束队伍秩序,显然这帮人都知道这次考试就是来走个过场,所以不必太认真。   贾六正准备站起活动一下时,坐在他后面的刘禾易突然拽了他一下,然后指着正白旗队伍中一人低声对他道:“贾六,你晓得那小子是谁么?”   “哪个?”   贾六不知道刘禾易说的谁。   “就那个胖子!”   “啊?”   顺着刘禾易的手势,贾六看到一个年纪可能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材明显很是发福的胖子。   “这人怎么了?”   贾六不解。   刘禾易一咧嘴:“你不知道吧,这家伙可是袁崇焕的重孙。”   “袁崇焕的重孙?”   这个来头不仅贾六顿生兴趣,前后几人听了也都好奇的将视线投在了那个胖子身上。   “不对啊,袁崇焕不是叫崇祯给剐了么,哪来的后人?”   王福一脸困惑,明朝那个崇祯皇帝中了大清太宗皇帝反间计,冤杀大忠臣袁崇焕的事,旗学先生们最是爱讲了。   “怎么没有?你不知道而矣!”   刘禾易一脸卖弄道:“当年袁崇焕被下狱后,其妾已经有孕在身,后来生下一子袁文弼一直藏在民间。我大清入关后,袁文弼便投效我大清,从征有功被编入宁古塔的汉军正白旗……”   刘禾易说袁文弼后来生了个儿子叫袁尔汉,康熙年间从征雅克萨,接着袁家便在黑龙江驻防。   那个胖子就是袁尔汉之子袁贵的独生子,叫袁常在。去年皇上不知怎么跟朝臣提起袁崇焕的事,下旨叫查访袁崇焕是否有后人在。   常秉忠听到这里立时打断刘禾易的话,道:“这事我听我爹提过,说是皇上特意让广东巡抚去袁的老家察访,但察访结果是袁崇焕没有直系后人。其在老家的后人只有他堂弟的子嗣袁炳。皇上知道后,念在袁炳粗晓字义,人尚明白,叫广东地方给袁炳补了个小官。”   常秉忠这么一说,王福更加不解了:“这么说来,袁崇焕压根就没有直系后人,那这个袁常在哪冒出来的?”   刘禾易解释:“广东那个袁炳的确不是袁崇焕的直系后人,但这个袁常在是袁崇焕小妾生的那个遗腹子袁文炳的后人……”   常秉忠摇头不信:“不对,以前旗学的先生讲袁崇焕做官十分清廉,家里很穷,他哪来钱娶小妾的?”   刘禾易像看傻子一样看常秉忠,十分好笑道:“袁崇焕可是做过明朝督师的,他会没钱讨小妾?”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崇焕是否有钱讨小妾,贾六不关心,他好奇刘禾易怎么知道袁家这些事的。   刘禾易回答的很干脆,他爹刘庆忠同袁常在的爹袁贵都在太仆寺当差。   一个衙门当的差,有什么底摸不清。   “广东那边查的是广东还有没有袁崇焕的后人,黑龙江那边却是直接把人给送进京来了……听我爹说好几个衙门查过当年袁文弼的旧档,都证实袁贵父子确是袁崇焕后人。所以皇上特意颁的旨,赏了袁贵一个骑都尉的世爵,给留在驻京八旗当差。”   说完,刘禾易朝浑不知自己正在被人议论的袁常在一指,“要不是皇上赏他爹的世爵,这小子能坐在这里同咱们一样入补拜唐阿?”   贾六“嗯”了一声,尔后道:“人家祖上既是明朝的大忠臣,皇上褒奖忠烈,给予恩赏也是应该的。”   “明朝大忠臣的后人同咱们这些明朝叛臣的后人一样都是旗人,你们不觉得这事好讽刺么?”   王福“嘿嘿”一声。   “他家祖上是明朝的大忠臣,我们家祖上是大清的忠臣……”常秉忠有点不快活,因为他家老太爷常进忠也叫皇上给定为贰臣了。   之前可能没什么感觉,现在一个明朝忠臣的后人同他们这些大清忠臣的后人,享受同样的待遇,你说别扭不别扭?   贾六生怕这家伙又说什么犯忌的话,赶紧打断他道:“祖上的事都过去百来年了,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大家都一样嘛。”   刘禾易将脑袋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不过你们知道这袁常在平日喜欢和谁在一起?”   王福问道:“谁?”   刘禾易一脸坏笑:“洪承畴的曾孙,满洲正黄旗的那个洪佳德标。”   “满洲正黄旗?”   贾六一愣,“洪家不是在我们汉军旗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人洪承畴的孙子可是娶的格格。”   “汉军旗人也能娶宗室?”   贾六更是不解了,不是说汉军旗人不能娶满洲女子的么。   “谁说不可以,你要抬了满旗子就行。”   贾六还是不太清楚,问究竟什么意思。   刘禾易说洪承畴的长子洪士铭在顺治年间做过太常寺正卿,其子洪奕沔也就是洪承畴的孙子在康熙年间抗击三藩时立有极大军功,所以康熙爷便将洪奕沔抬入满洲正黄旗,又亲自做媒将镶蓝旗固山贝子谷尔麻哄之子、辅国公凹山的女儿许配给了洪奕沔。   洪佳德标就是洪奕沔同宗室格格所生之子洪佳元保的儿子。   至于为何姓氏从洪变成洪佳,则是遵满洲习俗。   好比贾六的那两个嫁给宗室的姑奶奶也叫贾佳氏。   “这样啊,”   贾六被洪承畴的曾孙变成洪佳氏给逗乐了。   常秉忠不知道贾六乐什么,“嘿”了声:“怎么,你小子也想改名叫贾佳东阁不成?”   “哪能呢,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真改成贾佳,我家老太爷能从棺材里爬起来掐死我这个不孝子孙。”   话是这么说,但真要由贾变贾佳,贾六觉得贾汉复那老东西怕是能在棺材里偷着乐。   “谁知道你小子想什么,你小子打小鬼点子就多,活脱脱的鬼子六,”   常秉忠正说着就见四周的人突然都站了起来,却是正黄旗的人到了,各旗领队吆喝进场。   “走了,考完试我请大伙喝酒!”   常秉忠拍拍屁股跟着队伍就往校场大门走去。   贾六也跟在后面,不过却是被常秉忠那个“鬼子六”的说法给弄得挺迷糊。   那个鬼子六可是大清的忠臣,我这个鬼子六是什么?   汉奸?   旗奸? #第三十三章 等级森严是八旗   常秉忠说的“鬼子”不是洋鬼子,而是这年代民间俗说的鬼东西,意指狡猾比较精明,或者是那种鬼主意多的人。   要是这人姓吴排行老二,就会被笑骂为吴二鬼子。   同理,贾六排行老六,自然就得了个“鬼子六”的说法。当然,有时也会被喊为“贾六鬼子”。   不过与同治年间搞洋务的那位恭亲王并无半点关系,纯属巧合。   谁让大家都是老六呢。   进场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出了点意外,原本应该第一个进场的正黄旗队伍被拦了下来。很快,汉军八旗队伍被告知须等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入场后才能进入。   这一下顿时炸窝了。   先前校场说的是汉军八旗队伍到齐之后就可以入场,现在却变成还要等满蒙八旗进了之后再进,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汉军八旗么。   “我们都到齐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大家都是旗人,谁规定的我们汉军要在最后!”   “……”   等了许久的汉军各队伍备补子弟都是气不打一处来,有性子急不晓事的直接同那拦阻的健锐营官兵吵将起来。   各旗带队的佐领、骁骑校见状赶紧上前制止旗内子弟叫嚣,有人则同健锐营那边协商先放汉军队伍进去,哪怕在里面等满蒙八旗也行。   “这是上面的吩咐,我们只是执行军令,你们要么就等,要么就回去!”   负责大门进出的健锐营前锋校阿保一点面子也没给汉军八旗带队的,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各旗带队过来的多是七八品的官员,且全部是汉员,在阿保这个正六品的满洲前锋校面前实是没什么说话的份量。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无奈只得安抚各家子弟继续等侯。   然而年轻人总是有点脾气的,尤其是聚集的这帮年轻人平日里胆大妄为的不在少数。   “大家都是旗人,都是来考试的,凭什么要我汉军等他们!”   “谁先到谁先进,迟到了怪谁!”   “我们今儿就进去了,你们能怎么着小爷!”   “……”   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汉军正黄旗的备补子弟平日可能依仗家中关系横惯了,竟然气鼓鼓的把手一挥要众人随他们冲进去。当下这几个人就得到了平日关系要好的一帮备补子弟响应,真个就叫嚷着冲进去。   正黄旗“老大哥”一带头,其余各旗顿时就受到影响,人群开始不断的朝前挤。   场面开始失控。   “两黄旗就是有种!”   跟着队伍在后面的常秉忠踮着脚探头朝前望,瞧着前面热闹的很也是热血上涌,兴奋的把拳头一挥:“咱们正蓝旗也上,别叫两黄旗的兄弟吃亏了!”   “对,大家伙冲啊!”   “汉军是一家,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福、刘禾易等也是头脑发热的在那瞎叫嚷。   贾六却注意到这帮家伙嘴里喊得凶,脚下却没多大动作,看样子也晓得乱冲校场不会有好果子吃。   事实也是如此,别看挑头的是正黄旗的人,可正黄旗在朝中有不少当大官的。那几个带头闹的家里说不定就有当总督、巡抚、尚书侍郎,事情闹大了朝廷怪罪下来,板子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家里朝中无人的,就有的好看了。   所以别看其它各旗“群情汹涌”的很,实际跟街上看热闹一样,起哄居多。   贾六反正不会冲动,并且希望闹剧赶紧结束,等就等呗,别把自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拜唐阿机会搅黄就行。   六爷还指着这个拜唐阿再创辉煌呢。   “冲撞校场,军法从事!”   健锐营的前锋校阿保根本没将胆敢闹的汉军正黄旗子弟放在眼里,只见他面无表情,右手一挥,顿时营中冲出一队手持长矛的官兵,继而排成数队踏步向前进逼,边进边吼:“退,退,退!”   “别挤我!”   “我退,我退!”   “你推我干什么!”   哪见过这架势的汉军八旗备补子弟顿时被吓到,刚才还叫得凶的几个正黄旗子弟更是第一时间乖乖往后退。   有两个因为回头太快,结果和后面的人撞在一起,连带着摔倒好几个。   “起义”在眨眼间就被“扑灭”。   阿保冷冷扫视一众被吓得都冒汗的汉军子弟,对着那帮同样慌张的各旗带队官员怒道:“你们是怎么领的班!这次就算了,再有胆敢喧哗冲撞者,本官定不轻饶!”   “是,是。”   各旗带队的不敢顶嘴,讪讪站在那不吱声。   秩序再次变得井然,刚才还闹腾的汉军八旗队伍变得雅雀无声。   常秉忠脸上的兴奋劲也是一下消失,操着袖子站在人群中左瞄一眼,右瞄一眼,好像刚才他的热血模样从来不曾发生过般。   贾六负手而立,并不曾同常秉忠一样左顾右盼,但几次看向那正白旗人群中的袁崇焕重孙。   两柱香后,鼓声再次响起,姗姗来迟的满蒙八旗队伍终是进场了。   “满洲正黄旗到!”   随着号角声,上百名正黄旗的备补子弟在金龙黄旗带领下,昂首阔步入场。经过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汉军八旗队伍时,这些正黄旗满洲子弟的神情明显不屑,一个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很。   “德性!”   贾六边上的王福一脸看不惯的样子。   “满洲镶黄旗到!”   “满洲正红旗到!”   “蒙古镶黄旗到!”   “蒙古镶蓝旗到!”   “……”   鼓声一声接一声,满蒙一队又一队,足足十六队依次进入校场后,贾六心想这回汉军队伍能入场了,没想到紧跟着又冒出三支队伍来。   定睛一瞧,竟然是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队伍,人数还不少,一支队伍多达百人。   经过汉军八旗队伍前面时,这帮包衣队伍竟然也表现出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让贾六都有些牙痒痒。   “我们这是他娘的连包衣都不如!”   “怎么排的队伍,内务府的包衣也能排在我们前面?”   “……”   在一阵不相信,不服气甚至有些埋怨的“嗡嗡”声中,汉军八旗的队伍终是得到允许可以进场。   步入校场后,贾六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占地足有十几个足球场大的草地出现在视线之中,草地旁边是一汪正在轻风吹拂下泛起微澜的湖水。   看着,很是心旷神怡。   最先进场的满洲八旗队伍已经在考试了,校场上几十匹马正在奔跑,不时传来满洲子弟高昂的叫好声。 #第三十四章 成绩好有什么不对   说是满洲、蒙古、汉军统一考试,实际三家却是各考各的。   满洲八旗的考场是东一和东二场;   蒙古八旗是中一同中二场;   汉军八旗则在邻近积水潭的西一场。   这让常秉忠同王福颇是失望,这两人还准备好生露一手叫那帮满旗子瞧瞧呢。   对王福,因为不熟悉所以贾六不知对方水平如何,但很肯定常秉忠这小子连他都不如。所以真要是同满洲、蒙古一起考,这小子估计能洋相出尽。   刘禾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众人,要等马术考完才能开饭。   满洲、蒙古那边已经开考,汉军这边各旗带队的同校场负责的碰头后,很快就举行考试。   因为汉八旗只有一个考场,八支队伍不可能同时入场考试,于是又按黄、白、红、蓝四色分开,轮番上场。   先考马术。   考官是从各旗都统衙门抽调的,都是些下面具体办事的笔贴式及拜唐阿。   主考官是正黄旗都统衙门的一个四品佐领,年龄五十岁左右,大腹便便,一看就是肚中油水颇足的。   马术考试看起来很像是后世的奥运会马术比赛,也是在考场中设了一些障碍物,考生只要纵马完成规定动作便算合格。具体是甲等还是乙等,或丙等,则根据考生比赛发挥水平来定。   汉军正蓝旗是第四批考试,看光景没一个时辰都轮不到他们,又不能擅自离开校场,贾六只好同众人一起趴在栏杆上看其它旗考试。   感觉就跟前世参加学校运动会一样。   比赛出场顺序是按考生抽取的竹签来定的,第一个出场的看上去比贾六还小,可能是从前没怎么骑过马,表现一般,回去后却是得到同旗不少子弟的吹捧,看样子这小子家里应该有来头。   接下来出场的拿第一个就差了许多,有两个甚至都没骑过马,刚被架上马就吓得哇哇乱叫。   没办法,考官只好让他下来让别人考,至于有没有成绩就不好说了。   同经典考试当场给判等不同,马术考试的定等由主考直接打在册上,考生们没法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考几等。   但看过正黄旗出场备补子弟的马术后,贾六心里已经有底。   他虽然马术不是太好,但比起大多数备补子弟显然又强上一筹,估摸不是前十也能混个前二十。   接下来上场考试的备补子弟表现都是差强人意,难得有一个顺顺利利完成动作的。   贾六渐渐没了兴趣,想去满洲八旗考场看看真满是个什么水平,奈何各个考场之间都有健锐营的士卒把守,不允许他们这些备补子弟“瞎溜”。   四下看了眼,发现有不少人躺在湖边的干草上晒太阳闲聊,贾六便也准备去坐一会。   这时隔壁的蒙古八旗考场爆发出欢呼声。   “乌尔图纳逊!”   “积福,积福!”   几百个蒙八旗的备补子弟围着栏杆大声喊着两人名字,很多汉军八旗的备补子弟都被吸引看了过去。   贾六两脚踩在杆上,双手扶住杆身,确保不会摔下来的同时探头朝蒙八旗那边看去,只见考场中有两人在纵马疾奔。   两人骑速不但快,更在马上表演惊人的动作。   前面那个乌尔图纳逊突然从马上跃下,单手拽着马鞍竟跟着马跑了好几丈远,之后才大吼一声腾地而起,稳稳当当的再次坐回马身上。   这个动作不仅极度危险,也极其考验人的脚力、耐力与速度,稍有偏差就会被战马带倒,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另一个叫积福的则是从马上半斜下来,然后仅凭四肢用力紧贴战马腹部,十几个呼吸后才突然从马肚子下面冒出,把个围观的人看得一头冷汗。   那动作要是贴不住当场掉下,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贾六是自愧不如,半点要强的心思都不敢有。   无疑,这乌尔图纳逊同积福是蒙古八旗备补子弟中一等一的好手。   八旗新生一代再烂,总会出些好汉,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的道理。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常秉忠脸上讪讪,王福也吐了吐舌头。   刘禾易抖抖脖子:“好家伙,这么厉害。”   祖应元倒是神情不变,不知道是本事不弱于那两个蒙八旗的,还是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波澜不惊的样。   再北边的中一场和满洲八旗的考场上,也隐隐有欢呼声传来,不知道是哪个考生表现太过亮眼,还是又发生了彼此竞争的好戏。   反过来看汉军八旗这边,从开始到现在气氛都不热烈,上场的考生都是中规中矩,哪怕有那么一两个马术不错的也是老老实实完成考试要求,没有半点出风头露一手的意思。   汉军旗人本系汉人,汉人内敛。   两黄旗考完后,两白旗的便依次进场。   终于,一个多时辰后,就在两蓝旗子弟肚子都饿得呱呱叫时,考官终于唤到他们的号了。   正蓝旗带队的骁骑校王安来到众人面前,将一枚枚写有编号的竹签子递给众人。这签子不仅决定考生上场顺序,也决定他们用什么马考试。   贾六是二十七号,对应的是一匹青马,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比自家的大黑要高大许多。   常秉忠是四号,王福六号,刘禾易十九号,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祖应元是二十三号。   都是一个旗的,贾六便认真观看这些人的考试。   结果常秉忠半途坠马幸亏没有大碍,回来后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悄悄对贾六说放心好了,他就是拉着马在场上走一圈,也能定个甲等。   刘禾易在纵马翻越第三个栏杆时撞倒了杆。王福倒没有吹牛,马术还真不错,上场轻松完成奔跑一圈的要求。   祖应元上场时,贾六还提了精神,因为祖大寿这个重孙子给他的感觉有点咬人狗不叫,叫人狗不咬的感觉。   扮猪吃老虎。   然而让贾六失望了,祖应元场上表现也是一般,不说好也不说坏。考完回来就同先前一样继续趴在栏杆上看其他人考。   前面二十五号上场的时候,贾六去领自己的马。   照规矩把签子给发放马匹的兵丁看后,那马丁便将马牵给贾六,可没有将鞭子给他,只在那带有笑意的望着贾六。   贾六没反应过来,只知伸手拿鞭子。   “你们领队的没跟你说规矩吗?”   那兵将马鞭在手上轻轻一拍,有些不高兴。   规矩?   贾六这才想起先前王安发签子时似乎说了些什么,因为前面讲的都是上场注意的安全事项,贾六便没留心听。   现在看来,最后面讲的才是规矩。   赶紧伸手从兜里摸出五六枚铜钱,不想那兵丁见了铜钱脸色一下拉了下来,还微哼一声。   贾六一边赔笑,一边又从兜里捏了颗约三四钱重的银豆子出来。   那兵见了也不客气将银豆子收下,然后将马鞭甩给贾六。   顾不得暗骂这兵什么,贾六赶紧将马拉到考线外等侯。轮到他上场时,立即翻身上马奔进场中。   整个考试过程也是平淡如水,动作不算一气呵成,因为中途在翻越障碍的时候有过迟疑停顿,但总体算是合格。   不过,这已经够了,至少在汉军正蓝旗是能排进前五的。   回到考官那里将马交还后,贾六恭敬的将自己的签子递上,便准备回队伍等侯。   主考的那个正黄旗佐领先是拿笔在名册上勾划一番,便要挥手让贾六回去等侯,但见着考生姓名隶属一档时,却突然抬头打量了贾六一眼,然后对边上协助的一个领催说道:“这小子不错,给定个甲等。”   领催听后,若有深意的看了眼贾六,提笔在判册上贾东阁名字后马术一栏定绩写了个甲字。   甲等?!   贾六顿时欣喜若狂,经典是甲等,马术是甲等,就算射箭考个乙等,二等拜唐阿也十拿九稳了。   当真是苍天有眼。   这主考官定是得了自家银子的,老爹这钱真没白花!   高兴之余便要回队伍准备等后面几人考完去一起去吃饭,刚出棚子,一直在外面的领队骁骑校王安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张大人给你马术定的甲等?”   贾六忙说是的。   王安听后竟是眉头皱了皱,然后摇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王安直接进了棚子。   什么意思?   我考个好成绩怎么跟踩了狗屎一样?   贾六心有点慌。   感觉套路不太对,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甲等,难道不好吗? #第三十五章 贾六鬼子心慌慌   “东阁兄弟,咋了?考砸了?”   王福等几人刚打湖边过来,就见贾六一只脚踩在围栏上,一只手托着半边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关切的上前询问何事。   “我马术考了个甲等。”   贾六放下脚,对着王福等人深深叹了口气。   发自内心,发自肺腑。   “呃……”   王福翻了个白眼,有点想打贾六一拳的冲动,好在生生忍住。   同行另外几个备补子弟大抵也是这个心情,看贾六的目光格外不平。   “你怎么知道考绩的,我刚过去问了,考绩没出来呢。”刘禾易一脸奇怪,他去考棚那里打听了两次,也塞了钱,得到的结果都是考绩未定。   贾六只能如实道:“是考官大人亲口对我说的。”   “哎呀,我说嘛!”   刘禾易恍然大悟,“原来张佐领是你家亲戚。”   贾六摇头否认。   “那肯定是你家事先同张佐领打过招呼,要不然张佐领怎会提前告诉你考绩。”   刘禾易相信这是唯一答案。   贾六没吱声,王安没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倒是可以笃定是贾大全的银弹攻势成功了,但现在真的没底。   “你们团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吃饭,去晚了小心连汤都喝不到!”   路过的常秉忠见贾六等人还站在那,忙过来招呼一同去吃饭,等听说贾六马术得了甲等,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好事啊,你小子挂着一付臭脸干什么?”   “我也觉得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贾六无从说起,因为事实就是好事。   “别什么但是不但是的,先去吃饭,晚了就没咱的份了!”   常秉忠不由分说一把拽过贾六就往南边拖,同时不忘招呼众人跟着一起过去。   前来参加骑射考试的八旗子弟怕是有上千人,健锐营的伙食相对较差且没法一次提供这么多人吃食,所以距离校场最近的满洲正黄旗都统衙门事先接了军机处通知,专门准备伙食从城中拉过来。   然而,森严的八旗等级制度依旧无处不在。   考试入场分前后,吃饭也要分先后。   不出贾六意外,他们汉军八旗就是最后一批吃,不过也同饭车需要轮流来有关。   到地一看,已经是一片狼藉,仍有不少满洲同蒙古八旗的备补子弟吃完没走,坐在那相互吹着牛。   看到汉军八旗的人过来吃饭,这帮满蒙子弟也没起身腾地方的意思,继续自顾自的在那闲聊,当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别看常秉忠他们私下里一口一个满旗子,不将真满子弟放在眼里,恨不得一个打三个,然而真在人家面前一个个却是怂得很,没谁敢呛句话或者表现出对这帮真满子弟占地不挪窝的愤怒。   他们装孙子,贾六也跟着装孙子,就他现在的身份少惹事为妙。   同常秉忠他们到饭车打完饭菜后,几人寻了个相对较干净的地坐下便吃了起来。   接连两场考试,众人肚子都饿得很。   正吃着,刘禾易却突然小声让众人朝东边第三桌望,说是袁崇焕的重孙袁常在同洪承畴的重孙洪佳德标就在那桌。   贾六抬头朝东边一瞄,果然胖乎乎的袁常在正同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说话,可能是说到什么高兴事,不时放声大笑着。   另外还有几个满八旗子弟聚在那不时附和着什么,看上去这几个满八旗子弟是以洪佳德标为中心。   之所以如此可能同洪佳德标的奶奶是宗室格格有关,另外听刘禾易说洪承畴的后人在八旗有两支,一支抬入满洲正黄旗,另外一支仍在汉军正黄旗,不管满旗还是汉旗,洪家都有人担着佐领一职。   佐领一职虽然只是正四品,在八旗属于较低品级的职务,然而对本佐领所辖军民却有很大权力,因此洪家在这两旗的影响力不小。   “你小子老盯着这两人干什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常秉忠说话间将嘴里的一块大肥肉咽进肚中,这人打小就好吃肥肉,见着肥肉跟猫闻到鱼腥似的。   “没什么,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刘禾易说的是真话,可这话又很没道理,鬼知道人家袁、洪后人哪里得罪了他,叫他看不顺眼的。   “我倒是看着挺顺眼的,你呀就是丑人多做怪。”王福扒光碗里的饭随手将碗往桌上一扣,冲刘禾易咧嘴一乐。   贾六则是放下碗,随口对刘禾易说了句:“你要真看他们不顺眼,有机会就弄死他们呗。”   “鬼子六,你可别害我,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而矣,哪想要他们命了……”   刘禾易一吐舌头,这事再借他两胆都不敢。   “别瞎说,叫人家听见了不是自找麻烦么。”   常秉忠让刘禾易快点吃,等会还要考射箭呢。   虽说知道家里打点过,但马术具体考绩没出来,究竟是不是给定的甲等他心里没底,因此寻思等会考射箭时无论如何也要超常发挥,至少三箭要中两箭才行。   贾六笑了笑没再说话,如果真有机会的话,他倒不介意弄死其中一个。继而再想王安那莫名其妙的话,脑壳子又有点疼,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又想,终是决定去找王安问个清楚,对方要不肯说的话就拿钱砸,反正他身上有大姐给的两张银票。   二十两肯定是够的!   花钱买个心安值得。   刘禾易那小子可能平日在家里吃饭就斯文,所以众人之中属他吃的最慢。   贾六便同常秉忠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考试的事,等刘禾易吃完众人便起身准备返回考场。   这时却有一个健锐营的士卒找了过来,说是王福他爹在营外找他。   “我爹来了?我这考试呢,他来做什么?”   王福挠挠脑袋,让贾六他们先过去,他等会就去。   常秉忠不忘嘱咐他一声:“你快点啊,赶在点名前过来,别耽搁了考试。”   “知道了!”   王福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往校场大门口奔去。   贾六他们继续回考场,路上却见有好几个人急匆匆的往校场大门跑,看样子也是家里有人过来了。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常秉忠觉得好笑,没想刚说完就有健锐营的人过来找他,说他爹就在门口等他。 #第三十六章 金川军前走一遭   健锐营的最高指挥官叫掌印总统大臣,由兵部任命,多为王公大臣,然而没有定员,也不住营内。   实际负责健锐营事务的是正三品的翼长,左右各一人,不管出入都穿蓝色战袍,戴蓝顶或红花顶。   今日负责协助拜唐阿考试的是左翼翼长舒穆禄,此人是满洲镶白旗出身,曾随因征缅去世的首席军机大臣傅恒攻打过大小金川。   由于拜唐阿入补考试涉及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二十四衙门,兵部和礼部又不负责八旗事务,考试便由军机处统筹协调,具体负责的是军机处领班章京那丹珠。   军机章京又被称为“小军机”,也分满班、汉班,但无一定额数,多是从内阁、六部、理藩院等衙门调派。一般为五六品,领班则为从三品或正四品。   那丹珠这个领班章京已经干了两届,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可为军机处行走,甚至能直接升任军机大臣,再差也可回原衙晋为堂官。   因此舒穆禄即便是正三品的翼长,在那丹珠这个从三品的军机领班章京面前,也是丝毫不敢以上官自居。   那丹珠其实天没亮的时候就到了健锐营,但骑射考试的考官人选各旗都已经确定,大小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哪里需要这位“总裁官”亲力亲为,故而过来之后便一直在舒穆禄的军押房中烤火炉。   马术考试结束后,负责满洲、蒙古、汉军三旗的正考官便相继前来汇报。   满洲八旗的主考官是满洲正蓝旗的从三品官房大臣留保住;   蒙古八旗的主考官是蒙古正白旗的正三品印房章京索凌阿;   汉军八旗的主考官相较满蒙主考品级略低,是正黄旗的正四品佐领张庆保。   内务府直辖上三旗包衣的主考官则是从四品的都虞司郎中桂林。   然而四位主考官虽然桂林品级最低,其余三位考官包括那丹珠这位领班军机章京都对桂林十分恭维客气。   这是因为桂林的汉名叫魏进忠,此人父亲吉庆是当今令皇贵妃的亲弟弟、最得皇上宠爱的十五阿哥永琰的亲舅舅。   令贵妃祖上魏国贤是明朝将领毛文龙部下一名千户,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后,魏国贤随耿仲明在山东登州任职新军,后登莱事变随耿仲明渡海归降大清,被编入汉军正黄旗。   因耿家事涉三藩之乱,魏国贤一家又被打入内务府直辖的正黄旗包衣管领,也就是辛者库。   令妃于乾隆十三年由贵人晋为嫔妃后,乾隆特意下旨将令妃娘家从包衣管领抬为包衣佐领,又让令妃的父亲清泰(汉名魏明禄)在内务府担任管领一职。   桂林年仅二十三岁就能任职负责宫中禁卫的都虞司郎中,显然与他的姑妈令贵妃脱不开关系。   备补拜唐阿考试看着隆重,规模甚大,实际并无落选,区别在于定等分配。   私下为定等分配的事大小考官又如何个“进项”法,那丹珠心中有数,便是他这两天也被不少人请托。   哪些人必须是三甲,早就事先定好了的。   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做。   首先是四位考官将各旗考绩薄一一呈递,再由满洲八旗主考官留保住先行禀报,其称马试满洲八旗子弟表现皆是不错,定甲等上优者有一百七十八人,乙等欠佳者四百余,余三百多为丙等。   那丹珠假意认真翻看了甲等子弟名册,见其担保的几人都在上面,不由微微点头,颇为欣慰道:“外人都说我旗人子弟马上功夫不堪,现在看来言过其实了,我旗人子弟还是有不少可造之材的嘛。”   “谁说不是呢,”   索凌阿这边呈报的蒙古八旗子弟定甲等上优者一百四十余人,乙等欠佳者三百余,剩下两百多为丙等。   “不错,不错。”   那丹珠放下名册看向面带微笑的桂林,“内务府这边想来也表现优异?”   桂林报内务府上三旗包衣子弟甲等者七十八人,乙等者一百零二,余八十一人为丙等。   那丹珠随手翻看了一下便放了下来,因为内务府这边他手伸不进去,那些请托的也没钻他的门路。   “汉军这边考得如何?”   张庆保赶紧说道汉军八旗定甲等者有九十余人,丙等者一百零四,余皆乙等。   “那也不错了,”   那丹珠打开张庆保呈上的汉军八旗绩册,就见册上第一人是李毓全,顿时点了点头。   这个李毓全是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堂侄,前天李家就找过那丹珠送了他一千两,为的就是让李毓全成为汉军八旗三试第一人。   后面的第二也是那丹珠同张庆保打过招呼的“关系户”,不过第三人却有些陌生,是一个叫贾东阁的汉军正蓝旗备补子弟。   见自己定好的人不是第三,那丹珠心中顿时有些不快,抬头看了眼张庆保,目中隐含深意:这小子什么来头?   张庆保自是晓得那章京的意思,忙道:“此子同英中堂有些渊源,”顿了一顿,又补了句,“宫中的和侍卫与其交好。”   “和珅?”   那丹珠面色一动,想到这几天军机处议论的那个天天都陪着皇上的年轻人。继而不动声色合上册子,作出满意的样子对四位考官道:“诸位都辛苦了,不过接下来射艺还要请诸位多费些心,要本着为国择才的初衷公正选拔,绝不可使无材之人滥竽充数……”   正说着,外面却进来一人。   看清来人模样后,那丹珠慌忙起身离座,上前“叭叭”跪下道:“参见福中堂!”   留保柱、索凌阿四人见状也赶紧跪下行礼。   来人是军机大臣福隆安,一同进来的还有键锐营的翼官舒穆禄。   “起了。”   年仅三十岁的福隆安示意众人起身,径直走到案桌后面坐下,并没有询问那丹珠各旗马试表现如何,而是直接翻看起各旗考绩册子。   待见各旗备补子弟马试能入甲等者颇多,福隆安不禁有些意外,继而合上绩册吩咐舒穆禄道:“经典,马试,射艺皆甲等者,全都拨于你,两日后由你领着往金川军前听用。若是误了军期,你直接向温中堂请罪便是。”   “嗻!”   舒穆禄抱拳大声应命。   那丹珠五人此是面色大变,尤其是那张庆保心头“哎呀”一声:坏了! #第三十七章 恭喜少爷,三试甲等   那丹珠五人为何色变?   只因那大小金川凶险至极,虽然地方不大然番兵极是强悍,导致清廷对此地用兵长达二十五年之久。   傅恒、岳钟琪、傅尔丹、阿桂、温福、福康安、海兰察、哈国兴、丰升额……   可以说乾隆朝的八旗名臣、名将几乎都参与过金川战事,早年的首席军机大臣讷亲更是因战事失利被皇帝勒令自杀,川陕总督张广泗、四川总督阿尔泰这等地方大员也被下旨处死。   时至今日,清军光是在金川阵亡的游击以上将领就多达数百人,死伤军士更是数万之多,国库也为之耗银近六千万两。   然而,那叛乱番兵目前仍是牢牢控制金川,凭借天险地利与清军僵持对抗,时不时的还会重创清军。   金川,俨然成为八旗子弟最为畏惧的存在,早些年很多出征金川的八旗子弟甚至连上马出发的胆气都没有。   不得已清廷只好从关外调拨黑龙江、吉林驻防索伦兵前往金川平叛,同时不得不倚重绿营兵。   因此在那丹珠五人看来,朝廷要备补拜唐阿试的八旗子弟前往金川军前听用,同让这些八旗子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尤其选的还是三试甲等!   这三试甲等有多大水份,背后都是什么来头,负责考试的那丹珠几人能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拿了人家银子送人家子弟去死啊!   要真的战死一两个还罢了,可要是死上一批,他们五人今后还有活路么?   八旗的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张庆保更是慌,别的人还罢了,那个贾东阁可不能出事啊。   早年英廉任汉军正黄旗都统时,张庆保只是衙门小小笔贴式,是英廉一手提携这才当上佐领。   那日英廉孙女婿和珅过来说贾家出旗事时,张庆保因想谋求崇文门督税的差事也在。   英廉没将他视为外人,结果张庆保把事听了差不离。   正好今日由他主考马试,见中堂孙女婿推崇的贾东阁也来考试,顺水推舟给定了个马试甲等,还特意给排在了第三名。   没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一个甲等竟是把人家推到了火坑边。   再来一个甲等,就是直接推进去了。   心中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福隆阿可是军机大臣,被他看过的绩册还能更改不成?   其余四人也是如此,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都是无比平静。   调拨备补拜唐阿试子弟往金川效力不是福隆阿的主意,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时辰前才知晓。   做此决定的是当今皇帝乾隆。   前些日子,汉军正蓝旗都统海兰察带领六百披甲索伦兵,攀岩而上冒死夺取番兵老巢美诺官寨,然而此役依旧没能改变清军整体的势颓。   金川前线总指挥、武英殿大学士温福奏报近来番兵多袭大军后路,粮道屡屡被毁,致使前线将士常常两三天不得果腹,因此向朝廷请求增派兵马,以确保大军粮道畅通。   温福奏报八百里快马抵京送到养心殿时,乾隆正在看一份奏折。   奏折是刘统勋的家人在其书房中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送进了宫。   刘统勋在生前最后一份奏折中恳求皇帝善待言官,并停禁奢靡,整顿官吏,提倡节俭。   只这些,乾隆虽有感触,但却没有太往心里去,倒是刘在奏折中说的另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忧虑。   刘统勋说前番查阅禁军标协营路各处兵丁,虽无老弱充数,然马匹却多疲瘦,能够骑马的八旗将士马上技艺也多生疏,很多官兵甚至准头十无一中。   “我朝满洲能够入主中国,全赖八旗将士骁勇善战。然开国百年以来,八旗子弟骑射不如先祖远矣,通晓国语者更是寥寥无几。长此下去,八旗根本涣散……”   奏折中,刘统勋建议皇帝不当再有“护犊”之心,应全力整顿八旗,可于满、蒙、汉精选年轻子弟发往军前,一充实前线军力;二锻炼子弟。   早就忧虑八旗子弟不知尚武,不知骑射,屡教不改的乾隆深以为然,又值温福奏报前线军力短缺,粮道频繁被扰,当即下狠心传诏军机处以此次拜唐阿考试所录甲等子弟先往军中锻炼。   上谕一经传达,军机处内却是慌作一团。   不少满汉章京子弟都在德胜门参加备补考试,也全部内定的三甲,这要是按旨意所说三甲须往金川军前听用,岂不是活活葬送自家子弟性命么。   结果就是亲往德胜门传诏的军机大臣福隆安尚未抵达,就有消息灵通的阿玛、玛法们急火急了的往校场赶。   他们要不急,额娘就得踹过来了。   ……   贾六这边先是问了考场的人,说是射艺要得丑时(两点)左右举行。觉得时间充足的贾六便去找领队的那个骁骑校王安,但找来找去也没发现此人。   正发愁时,考场有官员在叫准备射艺考试。   考试又一次提前了。   这次却是两蓝旗的人先考,可能是因为马试两蓝旗是最后才考。   无奈,贾六只好先去参加考试。   王福、常秉忠已经从大门回来了,但不知为何二人脸色都比较难看,完全没有先前稳操胜券的轻松样。   贾六奇怪想问他二人出了什么事,那边有考官叫正蓝旗的过去抽签,只好先过去抽签,结果倒霉透了竟是抽的第一个出场。   晦气!   贾六垂头丧气,就他那射箭的本事,第一个上场完全是让大伙看笑话啊。   这回怕是只能落个乙等了。   正叹气时,常秉忠却将他偷偷拽到一边,然后附在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去金川!”   贾六惊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千万别中靶,我爹说了,金川那地可是会死人的!”   常秉忠对打小一起混的小伙伴还真是够意思,关于三试甲等要去金川军前效力的事,他就告诉了贾六。   贾六也是心乱如麻,因为他知道金川战事是乾隆朝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跟个无底洞似的吸干清廷的国库,吸干他们的精兵强将,而那个地方大概就是一个县多点的地盘。   巴掌大。   倾举国之力耗时三十年攻打一个总人口跟出征清军差不多的县,结果死伤无数,差点打得亡国,却被吹嘘成自己的“十全武功”之一,也就是乾隆能干得出来。   做人最重要的除了机会垂青外,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文,贾六不成。   武,贾六更不成。   所以,这会跑去金川跟在茅房点灯笼有啥区别?   因此,他迅速做出决定,就是死都不能再拿甲等。   哪怕被定成三等分到内务府也行。   由于第一个上场,贾六很快就被带进了射箭场,也就是先前的马试场地。   为了安全,整个场地又被隔成了若干小场地,并拉上了布幔。   看着发给自己的大弓以及三枝箭,贾六深呼吸一口,想都不想就将三枝箭全部搭在弦上。   竟是要一弓三箭!   不远处负责报靶的那个拜唐阿叫贾六的这个举动看呆了,还以为是活见鬼了。   但他真的活见鬼了。   贾六真的将三枝箭全部射了出去。   闭着眼睛。   “嗖嗖”声后,贾六这才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大喜。   三枝箭何止是脱靶,都钉在离靶子丈许远的布幔上呢。   搞定!   贾六长出一口气,金川,去你奶奶的,小爷我才不去呢。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贾六彻底震惊了。   只见那报靶的拜唐阿在风中凌乱片刻后,一路小跑将钉在布幔上的三枝箭挨枝拔下,然后走到竖着的木靶前面,“叭”的一下全部插了上去。   “三箭全中,甲等!”   报靶声中气十足。   中你姥姥!   贾六恨不得拿弓弦勒死一脸得意走到他面前的家伙。   “贾少爷,放心,我既收了你家钱,肯定保你甲等。”   拜唐阿一脸得意,正蓝旗上下哪个不知道他周铁心只要收了钱,肯定给你把事办成! #第三十八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唉,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   凭实力斩获八旗备补拜唐阿试三甲头等的汉军正蓝旗子弟贾某,此时蹲坐在积水潭畔的草堆边,痴痴的看着湖面。   远处考场的热闹似与此间有结界般,无论是风吹还是草动,都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许久。   贾六缓缓的站了起来,将两只抄在袖中取暖的手取出,合在嘴巴哈了一口热气后,摇摇头再次向决定他人生命运的考场走去。   事已至此,能如何?   又能怪谁?   怪贾大全这个当爹的为了儿子前程使劲往外撒钱,还是怪那个叫周铁心的拜唐阿太过注重信誉瞎操作?   只能说阴差阳错。   金川,板上钉钉,去定了的。   现在就看能不能活着从那鬼地方回来了。   因为前世厌清的原因,贾六对乾隆朝的事情虽知道个大概,比如晓得和珅、刘墉、纪晓岚,晓得乾隆有个外号叫“十全老人”,晓得这家伙是个盖章狂魔,晓得这家伙为了修《四库全书》焚尽华夏若干藏书,晓得这家伙花了几十年不断让人修改《明史》,晓得这家伙喜欢旅游、听戏……   但再具体些就不清楚了。   比如,所谓“十全武功”的细节。   因此,尽管贾六知道大小金川打了很多年,然而具体什么时候结束,又是怎么打赢的,他不知道。   这就注定贾六没法凭借“预知”能力,从乾隆朝这场长达三十年的战争中获取机会及利益。   倒是知道金川指的就是四川境内的映秀、汶川等地,这个地方在后世发生过一次死伤数万的大地震,然而现在这个地方盘踞的势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贾六也不清楚。   总而言之,就是三不知。   自己呢,则是两不会——文不会,武不会。   两相一结合,本就多舛的命运就变得更加莫测了。   世间,有同情心的人还是挺多的。   刚刚考完的王福看到从湖边归来的贾六心情十分低落,忙迅速收去脸上的轻松笑容,上前拍了拍贾六的肩膀低声劝道:“东阁兄弟,你也别太担心,金川那毕竟有咱们的大军,真过去了也未必有事。”   “唉,哪个知道你是第一个出场呢!你也真是的,怎么就抽了第一个呢……”   刘禾易也是一脸同情,由于及时收到风声,在再次加钱之后,如愿同王福一样将成绩降到了安全的乙等。   至于为何不直接降到丙等,却是还想能被定为二等拜唐阿。   收钱报靶的还是那位周铁心。   开始,这人还挺吃惊的,也是一脸迷糊,等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立即就坐地起价将数目翻了好几番。   哼着小曲迈出考场的常秉忠,一眼就看到了正被王、刘二人安慰着的小兄弟鬼子六,赶紧小跑过来也是一通唏嘘安慰,然后告诉贾六:“你知道不?打你考完咱正蓝旗就没出过甲等。”   这话无疑往伤口洒盐,很是伤六鬼子的心窝。   疼的贾六脸颊不由自己控制的抽了抽。   “没事,六子,听哥的,你大胆放心的去,我爹健锐营有人,到时请他老人家跟健锐营打个招呼,保准不会让你犯险……”   常秉忠想的挺周到。   贾六勉强从脸上挤出点笑容,可看着比哭强不了多少。   然后,祖应元过来了,很平静的告诉众人他考了个甲等。   “你考了甲等?”   王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祖应元。   “嗯。”   祖应元点了点头。   “你……你知不知道……”王福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知道。”   祖应元很是爽快答道。   关于三试甲等要往金川军前听用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校场了。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   只要有一个告诉别人,很快就是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了。   没见这会各旗子弟上场之后要不就是连弓都握不住,要不就是箭没射出去人先摔个狗吃屎么。   “知道你还考甲等,你不要命了?”常秉忠真是不明白祖应元是怎么想的。   “好男儿应当马革裹尸,大家都不去,难道让东阁兄弟一个人去么?”   看着垂头丧气的贾六,祖应元竟是笑了起来,然后很郑重说了句:“到了金川,你跟着我就行。”   众人沉默。   贾六也很认真的望着祖应元,心道莫非这家伙有两手?   “我不要甲等,我不要甲等!”   考场内传来的哭喊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只见经典试第二个交卷的舒文庆被两个健锐营的兵生生的拖了出来,又嚎又哭的好不可怜。   “怎么了?”   众人叫这一幕给看愣了。   “都晓得考甲等要去金川,谁敢考甲等?大家都是乙等,咱汉军正蓝旗难道就去我和贾兄弟两个?”   祖应元“嘿嘿”一声。   还真被他说着了,眼看前面一个个不是考乙等就是考丙等,剩下没几个人,负责射艺考试的主考官、汉军正白旗的协理参领加士德怕没法交差,索性把剩下的三人都给定了甲等,考都不用考。   算是直通车了。   这个操作让贾六想到了拉壮丁一词。   不过有几个倒霉蛋陪着也好,逃跑的时候只要比他们快就行,这一想,贾六心情顿时好受多了。   有了正蓝旗“拉壮丁”的教训,其余各旗备补子弟立时四下活动起来,最后大致结果是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得了乙、丙两等,那些家里不怎么样的被硬定为甲等,冤都没地方喊。   你一个连弓都拉不开的,给你定个甲等,你还不服气咋的?   也不是都是贪生怕死的,整个汉军八旗共有14人同祖应元一样勇敢面对,主动射出甲等考绩,愿往金川军前效力。   除了忠君报国的思想外,未必没有富贵险中求的意思。   考试结果一公布,幸运的欢天喜地,不幸运的就同贾六一样拉着张脸,有心思活的则在盘算等结束后让家里给送银子打点关系去,怎么也不能去金川送死啊。   就在一众备补子弟等侯下一步安排时,汉军正蓝旗那位年轻的副都统福长安过来了。   打量了一众备补子弟后,福长安问本旗领队王安道:“几个三试甲等?”   王安犹豫了下,如实说道:“回都统大人话,三试甲等一共五个。”   “五个?”   福长安眉头顿皱,不悦道:“三十四人怎么才五个甲等?”   王安哪敢说就这五个还有三个是强拉的,解释说子弟们临场发挥不好。   福长安却是不听王安废话,问道:“乙等有多少?”   王安赶紧看了眼手中的绩册,道:“回大人话,乙等有十二个。”   “十二个?”   福长安手执马鞭走到贾六等备补子弟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之后,突然转身吩咐王安:“所有乙等皆视同甲等,你马上报册定名,两日后同健锐营一起前往金川军前听用。”   说完,看也不看一众备补子弟,径直向校场东处满州八旗考场走去。   咦?   呀!   福长安的率性操作让贾六心情一下明朗起来,拍拍边上王福的后背,好心劝道:“放心好了,金川那有咱们的大军,真去了也未必有事。” #第三十九章 我家有十三付甲么   副都统走了,十二人瘫了。   腿肚子都哆嗦的常秉忠不甘心去金川送死,拉着其余十一个倒霉鬼就同王安闹将起来。   “对,闹,凭什么啊,小爷我都没考!”   被“拉壮丁”定了个甲等的舒文庆也激动了,拉着另两个甲等加入抗议人群,誓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大家听我说,我八旗子弟世受国恩,如今国家有事,我八旗子弟理当为国捐躯,纵是战死沙场也光荣!”   “老常,你爹不是在健锐营有人吗?有人你怕什么啊……哎,你踢我干嘛……”   人群过于激动,贾六劝不住。   只得默默走到一边揉腿,心道这帮家伙真是年轻不晓事,把六爷好心当成驴肝肺,那福长安是什么人你们就没个逼数?别说你们这帮愣头小子,就是你们把坟里的老太爷刨出来都不顶事!   “小祖宗们咧,我求你们别闹了成不成……这是福都统的决定,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   王安只是个六品骁骑校,哪有权力和胆量跟从二品的副都统大人对着干,可这帮旗中子弟硬是缠着他闹,把他急得实在是没办法,最后一咬牙把脸一黑怒道:“都统大人的命令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再敢胡搅蛮缠,本官先叫你们吃上一顿板子,再把你们用绳子绑了发往军前!”   这话还真有效,不少人给唬住了。   有两个还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真怕屁股开花。   “你敢让我去金川,就把我爹送你的银子还回来!”说这话的是王福,一脸愤愤不平。   “……”   王安的气势当场泄了好几分。   “对,退银子,退银子!”   “收了咱们银子还送咱们去死,哪有这好事!”   “……”   众人“气焰”一下又起来,纷纷叫嚷起来,把个王安脸上弄得是青一阵好一阵。   贾六在边上不住摇头,年轻人就是不懂事,世上最难吃的三碗面懂不懂?   这么把人家王安架在火上烤,以后就不处了?   也对,死了还处个屁。   王安没想帮愣头小子当众说钱的事,颇是尴尬,并且也冤,因为各家送的钱大头都落在老马、老郑他们口袋里了,他一个骁骑校才得几个?   结果矛头全对准他了,到哪说理去!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王安担心会出事,也实在是不想沾这事,索性告诉众人今天主持考试的是军机处的人,你们要觉得不公可以去找军机处的人反应。   军机处说话总比副都统有用吧?   “对啊!”   常秉忠大喜,拉着众人就直奔王安说的军机处来人所在去了。   越级诉求?   贾六眼珠子一转,也想跟过去凑热闹,那帮愣头小子万一真把水搅混了,说不定他也能跟着沾光。   转念一想,福长安是谁啊?   怕是军机大臣都要给这小子面子,所以这事八成翻不了。   还是老实呆着吧,别叫福长安撞着逮了典型,出师之前先挨板,划不来。   于是,一屁股坐在了祖应元同那帮丙等看笑话的子弟旁边,顺手折了根小树枝剔起牙缝来。   原以为得闹一阵,不想没一会结果出来了。   常秉忠他们是灰头土脸回来的,一个个脑袋耷拉着,得亏贾六是坐着的,要不然还得弯腰抬头看他们脸长啥样。   “军机处的人没在?”   “在。”   “在怎么不找他们的?”贾六感到惊讶。   “找什么呀,在的是福中堂。”常秉忠一脸苦相。   “福中堂?”   贾六一怔:福长安不是副都统么,啥时成中堂了。   再问究竟怎么回事,结果说是福都统的二哥就是军机大臣福隆安。   贾六明白了,不再问常秉忠他们为什么不敢找福隆安喊冤了。   没什么好问的。   弟弟办的事,找人哥哥喊冤,不是欠揍么。   尘埃估计落定,就看各人回家后还能钻营什么门路。   没人敢闹,汉军正蓝旗这帮备补子弟立时显得很安静。   半柱香后,王安过来了,看了眼有喜有悲的众人,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打破天,去送死的都是本旗子弟,他这个旗内长辈难道还幸灾乐祸不成。   简单说了几句后,王安让众人到校场门口上车回去,前往金川的十七名子弟后天统一到健锐营报到,届时会有专人负责。   “回家之后,也不要怨天尤人,让家里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别哭哭丧丧的不像个男子汉……回头在前线立了功,不就出人头地了么?”   除了祖应元没几人把王安的安慰当回事的,一个个归心似箭,都想赶紧回家找关系疏通。   路上,车厢雅雀无声。   等到了都统衙门时,就见大门外已经聚了好多“家长”,各家子弟一下车就被当爹当娘的拉去好一阵询问,之后有喜有悲,人生百态。   贾六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他爹贾大全,估摸怕是大全还不知道这事,于是直接回去。   刚踏入院子,就听厨房锅碗瓢盆声,大姐贾娟同二姐贾兰正忙着切菜做饭。   老爹贾大全则在槐树下同大姐夫王志安说话,二姐夫高德禄正在研究老丈人的那把大弓。   贾家唯一的家生奴杨植蹲在马厩修补缺口,贾六的两个外甥大宝、小宝一个在抱大黑的腿,一个在拽大黑的尾巴,气得大黑马不时发出几声嘶鸣。   看起来,很是和谐。   “爹,我考上了,后天去金川军前效力!”   和谐的场景被贾六一句话击碎。   ……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   贾六的两个外甥一个在娘的怀中,一个在姨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一桌的饭菜却是没怎么动。   偶尔响起的大姐抽泣声表明这一家子正在经历痛苦的事。   贾六打破了平静,起身对两眼通红的贾大全道:“爹,事已至此,儿子只能去金川了。”   “不行,你不能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   又气又急的贾大全“霍”的站了起来,无比悲愤,“不成,我去找他们去!”   “爹,算了吧,没用的,这事是皇上定的,你找谁也没用啊。”   贾六叹口气,贾大全能找谁?顶多找老郑、老赵他们,可这帮人小事倒是能帮忙,这等大事他们又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那总不能让你白白去送死吧!实在不成,我去求福都统,我给他跪下成不成!我求他可怜可怜我贾家,成不成!再不成让爹替你去,让爹去……”   许是知道没法改变结果的贾大全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女婿也是毫无办法,无奈的看着小舅子。   两个姐姐更是泪都要干了。   “爹,你别这样……我去金川未必真死在那,不去才麻烦,不听朝廷的,我家总不能也藏了十三付盔甲不成。”   虽然不是自己实质的亲爹,但贾大全这样子让贾六也颇不好受,因此尽量表现得轻松些。   不想旁边的大姐夫王志安听了小舅子这话,却是吓得手一哆嗦,把个桌上的一只瓷碗失手给推了下去。   “叭”!   清脆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那瓷碗倒是结实,竟然没碎,只碗口豁了几个口子,然后在地上“咕咕”的转啊转,转啊转,最后转到了贾六脚底下。 #第四十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两天后,冬月十七。   宜安葬、修坟、破土,祭祀。   忌……除了白事,诸事都忌。   《时宪书》上说的,应当比较准确。   天气还不错,虽然冷,但总算有颗太阳,搁哪背风的墙角蹲着不动,不一会身上就暖和和的。   这么好的日子,贾六要到健锐营报到了。   二姐夫高德禄前天提出不如再找和珅帮忙,看看能不能通过英中堂的关系把贾六换下来。   “人情,可一不可二!我家出旗的事人家和侍卫已经出了大力,怎能再因此事去劳烦人家呢?且叫人家如何看我?”   贾六可不想给和珅留下一个贪生怕死、临阵畏缩的印象,而且这事和珅肯定也不会帮忙。   毕竟,这会的和中堂还是大清国的好苗子,也是真正的年轻俊杰,有抱负的很,眼里进不得沙子。   纵是和珅看在那虎啊禽兽的提点之恩肯帮忙,英廉那关同样也不过去。   所以,还是接受现实到金川去走一遭吧。   唉,怎么说呢,这就是命吧。   贾大全也出去活动了两天,结果不是连门都进不去,就是被劝了回来。   不是那些平日和大全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的官员们不肯帮忙,实是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   福都统那边又看得紧,没人敢冒丢官帽的危险更改名册。   再说了,贾大全能出多少钱?   大姐一家、二姐一家都来了,两个姐姐哭哭啼啼的搞得贾六心中也不好受。   “爹,我去了啊。”   系了系腰带,在两个姐姐舍不得的目光中,贾六走到院子中间。   大宝突然挣脱娘的手跑过来抱住舅舅,关心的问道:“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的,”   贾六心头暖和,抱起大外甥捏了捏小脸蛋亲了一口,“说不定过年的时候舅舅就回来了。”   “呀,这么快?……舅舅,你能不能不要回来了?”大宝一脸期盼的样子,顺便在舅舅衣服上擦了擦鼻涕。   天冷,孩子冻的。   “你怎么能让舅舅不要回来呢?”   贾六面有异样,这孩子脑后啥时候长了反骨的。   “舅舅要是不回来的话,等外公死了,这院子就能归我和二宝了,不然等我们长大讨了媳妇,爹娘就没地住了。”   大宝天真的脸蛋透着无邪,一番孝心让贾六很欣慰。   外甥类舅,古人诚不欺我。   然后看着大宝被他娘拖到旁边狠狠揍了一顿。   二宝很机灵,一见哥哥挨打,忙龇着小嘴叫道:“我要舅舅,我不要房子。”   “乖,”   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贾六回头看向杨植:“栓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杨植忙道:“放心吧,少爷,该带的都带了。”   “背上吧。”   “哎!”   杨植忙将用绳子扣在一起的两个大包袱拎起扛在肩上,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旗人子弟出征,必带包衣家生奴,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不过贾家如今不比当年了,他爷贾祖旺那会可是能带四个家生奴的。   早年间旗人子弟出征还得自备马匹和武器,这会朝廷有钱,只要人去就成。   贾大全抱着被打得哭成泪人的大外孙走到儿子面前,张了张嘴,又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再次嘱咐杨植:“栓柱,你可得看着些少爷,千万不能让少爷出事,要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老爷放心,有我就有少爷!”   杨植对贾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打他老太爷那辈起就生在贾家,吃在贾家,死在贾家,一百多年下来早把贾家当自个家了。   贾六嘴歪了歪,栓柱这家伙说话,不太中听。   什么叫有我就有少爷?   “爹,你多保重!栓柱,走!”   贾六不想太儿女情长,既然没有退路便勇敢往前走吧。   可走到门口,他还是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的贾大全,以及他那两个眼眶通红的姐姐,两个心情无比复杂的姐夫,心中微叹一声,道:“爹,儿子不在家,你少喝点酒,别睡在胡同里叫冻死了……姐,你们平日要多来看看爹,栓柱跟我走了,家里没人给他做饭……”   “嗯哪,晓得呢。”   贾兰的情绪一下崩了,失声痛哭起来。   贾娟要不是丈夫扶着,怕是能晕倒在地。   贾大全也难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颤抖说道:“爹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可得放在心上,要有机会的话……”   “儿子知道,儿子又不傻。”   贾六点了点头,贾大全让他找个机会坠马,或跑断腿。总之只要能被放回来,吃些苦痛不算什么。   门外站着好些邻居,有的是真关心贾家小六子出征,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六子,到了军中可要好好干,别给咱西柳胡同丢人啊。”七十好几的三大爷老态龙钟,精神头子越发的不行喽。   “三大爷,您老放心,丢什么也不能丢咱胡同的脸!”   贾六把三大爷扶到墙边,免得老人家站不住比自己先走一步。   平日老是背后说贾六不学好,败家子的二大娘瞅着贾六也甚是难过,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唉”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瞧着你这孩子。”   “六子,到了地方自己千万要多保重啊,也别逞强,那番兵厉害着,刀枪无眼咧……”   “……”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西柳胡同的邻居们让贾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   来到都统衙门集合点,就发现常秉忠、祖应元他们早就到了,十七人一个不少。   除了祖应元,其他十六人基本上都是一付表情。   汉军正蓝旗是汉军八旗出征拜唐阿人数倒数第二,最少的是汉军镶黄旗,只有八个。   最多的是汉军正白旗,有二十一人。   见人到齐后,上次负责带队的那个骁骑校王安便过来组织众人上车前往校场报到。   怀着各式心情,贾六他们十七人上了前面的马车。   杨植等各家跟来的家生奴则在后面忙着塞行礼,大包小包的把马车塞得满满。   抵达德胜门校场时,已经到来的八旗队伍更多,健锐营的人正在忙着安排。   校场中,健锐营的官兵正一队队的从营房中开出,看样子也是要前往金川参战。   内外,旌旗招展,风中都透着一股肃杀。 #第四十一章 领班鬼子六   前往金川增援的主力当然不可能是这些刚刚考上拜唐阿的八旗子弟,而是健锐营同前锋营这两支八旗兵精锐。   健锐营出动的是左翼兵700人,另有养育兵300,共千人,由左翼翼长舒穆禄指挥。   养育兵即指各旗预备兵。   乾隆十八年将各旗养育兵增至26200余名,可领饷银一两五钱一月,满洲、蒙古每月另外可领米,汉军无米。   前锋营也分左右两翼,不过兵员只从满洲、蒙古挑选。选兵为一佐领只选勇武强悍者两人,八旗满洲、蒙古共885个佐领,因此前锋营实际兵员为1770人左右。   这次同健锐营左翼一起前往金川的是前锋营右翼,即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计有基本前锋兵400,鸟枪前锋兵500,由御前一等侍卫、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指挥。   总指挥是曾任伊梨领队大臣、参赞大臣,太祖皇帝五世孙、现为镶白旗满洲副都统的宗室都尔嘉。   根据都尔嘉的安排,前锋营兵已由博灵阿带领昨天便行出发,八旗随征拜唐阿子弟则随健锐营、辎重今日一同出发。   为了便于指挥,都尔嘉又将拜唐阿分为满洲、蒙古、汉军三队。   满洲队伍由二等侍卫雅满塔尔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54人,苏喇250人。   苏喇就是随征子弟携带的包衣家生奴,满洲意为闲散人员。多数时候,苏喇都是要冲杀在主子前面,并负责主子的衣食住行,说白了就是辅兵。   蒙古八旗队伍由健锐营前锋参领阿满泰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75人,苏喇265人。   汉军八旗队伍由蓝翎侍卫阿兰保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107人,苏喇190人。   内务府直属上三旗包衣队伍带队的却是令贵妃的亲侄、都虞司郎中桂林。内务府随征拜唐阿子弟也是最多,竟有150人,几乎是参加此次考试的四分之三。   因为内务府子弟本就是包衣,所以不能携带苏喇。   据说桂林这次担任领队是宫中的意思,可能回来之后就要晋升,毕竟这位郎中的嫡亲姑母可是令皇贵妃。   昨天桂林的表弟、年仅十四岁的十五阿哥永琰特意为表哥设宴送行。   ……   有关上层的具体安排,贾六哪里能知道,从车上下来就跟着众人过来站队。   因为是统一出发,行礼什么的也要统一运送,包括杨植在内的各家苏喇这会便按照要求将行李又搬下来,然后搬到早就准备好的大车上。   完事后,杨植便准备过来找少爷,却被勒令同一众苏喇站在道路左侧等侯,不许乱走动,也不许说话。   这让头一次出远门从征的杨植有些心慌,几次朝正和人说话的少爷挥手,可少爷光顾着同人说话哪有空理会他。   贾六他们正在讨论八旗劲旅的事。   同前世百姓聚在一块特别喜欢讨论哪家军队强一样,一帮认了命的新晋拜唐阿闲着无聊也争论起大清的军队谁更厉害来了。   有说前锋营强,有说护军营能打,还有说骁骑营、火器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贾六在边上聚精会神听着,虽然不了解敌人的底细,但听听清军的底细也是不错的。   常秉忠坚持认为就眼前的健锐营最厉害,还说健锐营当初就是为了打金川专门设立的。   “你们知道不,西山那边修了好多碉堡,专门供健锐营的兵在那练夺堡……小时候我同我爹还去看过,乖乖,那个狠喽,上头一声令下,甭管你是什么人,扛着梯子就得往上爬,动作稍慢就得挨鞭子,最后练得那个叫上梯子跟上床似的,又快又狠……”   健锐营的前身就是组建于乾隆十三年的云梯部队,原因是金川当地土司凭借地利,修筑了大量石头碉堡抵抗清军,致使清军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在各种办法都使尽后,乾隆无奈只得下旨专门组建可以攀爬碉堡的云梯兵,后来正式更名为健锐营。   听常秉忠这么一说,王福有些激动:“那这么说,咱们跟健锐营一起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刘禾易没那么乐观,撇撇嘴:“你倒是想的美,万一叫你同健锐营的人一起爬梯子怎么办?”   “哎呀,那我还不得摔死!”   王福一拍脑门,本来已经有些缓和的心一下又紧张起来。   “你们放心吧,咱们是什么人?旗人子弟!……就算前线的大帅肯让咱们上一线,朝廷也未必舍得,所以咱们过去后多半是放在后面,帮着督促督促,运运粮什么的,不会有危险的。”   常秉忠这话是他爹给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要不让我们上前线,逼着我们去金川做什么?”   “……许是要锻炼咱们吧。”   “那万一叫咱们也去夺番子的碉堡怎么办?”   “……”   话题瞬间从大清军队哪家强变成了怎么才能夺碉堡,那王福和常秉忠还煞有介事的用棍子在地上画起碉堡图形来,说是要怎么怎么着的。   贾六在边上听了想笑,那番兵的碉堡真要好夺,至于成立什么健锐营,也至于打这么多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么。   心里其实也怕到了前线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什么紧急情况,赶鸭子上架火线夺堡。   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但愿如常秉忠所言就是过去打打下手,混个脸熟……   正胡思乱想着,有两名健锐营的军官走了过来,问谁是带队的。   带队过来的是骁骑校王安,这家伙不知跑哪去了,因此没人回答。   健锐营的人四下看了眼没发现带队的,索性直接问这帮备补子弟:“你们有多少人?”   还是没人回答,这帮备补子弟不知道健锐营的人要干嘛,不敢答话。   贾六想了想,朝那两名军官躬身道:“汉军正蓝旗应到17人,实到17人,请大人示下!”   前面那个健锐营正六品的前锋校听了贾六的汇报,不禁打量了他一眼,问贾六叫什么名字。   贾六说了自己姓名。   “贾东阁?行,就你了,这牌子你拿着,以后你就是这队的布特哈了。”   那前锋校随手将一块木牌丢给贾六,然后让边上的蓝翎长把贾六的名字给记下,之后奔隔壁的汉军正白旗队伍去了。   啥布特哈?   贾六好奇看向手中的木牌,就见上面写着写着两行字,一行是“汉军正蓝旗”,一行是“布特哈拜唐阿”。   常秉忠探头一瞧,“哎呀”一声乐了:“鬼子六成咱们领班了!” #第四十二章 贾领班开张大吉   布特哈,满洲话领班的意思,也就是带队。   贾六没想到回答个人数就给自己弄了个“领导”身份,就此成为汉军正蓝旗拜唐阿带队的了。   晋升速度之快,之容易,当真是叫人意外的很。   虽然,这个布特哈没有品级,连健锐营最低的九品蓝翎长都不如。   但,大小也是领导。   谁敢说村长不是领导?   谁敢不给领导后面加冒号?   一个好的开始。   临出门的时候,大全说啥了?   噢,对,今天是个好日子。   贾六的嘴角翘了。   前世有过基层经验的他深知,这个领班绝对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这将决定他贾六比别人有更多机会同上面的领导接触。   能力再大,领导连你是哪个都不晓得,有吊用!   能力再差,领导面前就你脸熟,有好事不想着你,想谁?   更何况,贾六经典、马试、射艺皆为甲等,是汉军正蓝旗正儿八经的第一人,所以,这个领班他不做,谁敢做?   这个机会不给他,又给谁!   鼓声、萧声、锣声……   这刻,不知不觉腰杆挺直的贾六似有种在长城漫步的感觉。   一轮红日将他身影衬托得无比高大。   刚才去有事的王安过来一听贾六当了领班,不由暗骂健锐营的人乱来,因为他准备推荐另外的人当领班,谁让他收了人家里钱呢。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承认这个事实,总不能让贾六将牌子还出来吧。   “既叫你做领班,你就好好做,路上要照顾大家伙,有什么事要及时跟上面说……”交待了几句后,王安便带人回去,接下来的事情跟他无关,自会有人安排。   视线从远去的王安背影移向身边众人后,贾六轻咳一声,道:“那个……我简单说两句,就是我贾六虽然当了领班,但和大家伙还是好兄弟,有什么事也请大家伙帮衬些,别叫兄弟为难,咱呐怎么去金川就怎么回来,一个都不能少,大家说好不好!”   “好!”   别人不给贾六面子,常秉忠得给啊,雄而有力的喝了一声。   贾六微微点头,正要开口,远处有人举着三角红色小旗不停挥舞,并喊:“布特哈过来,布特哈过来!”   “领班,叫你呢。”   祖应元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六。   “去吧,六鬼子。”   王福嘿嘿一拍贾六屁股。   贾六不介意,然后当仁不让的去开会。   这就是领班的好处,这帮傻小子懂个屁!   ……   召布特哈集中的是汉军八旗领队、蓝翎侍卫阿兰保。   虽只是个正六品职衔,但普通四品官看到阿兰保都得点头哈腰。   无它,只因阿兰保是御前侍卫。   其余七旗的领班都来了,贾六一个都不认识,彼此之间相互点个头就算招呼了。   阿兰保大概说了几条。   第一条是从现在开始汉军八旗子弟由他同健锐营前锋校汪正海负责。   汪正海就是刚才点了贾六当领班的那个军官。   第二条是队伍一个时辰后出发,各旗领班回去后除约束旗内子弟外,还要整顿各旗苏喇,以十人为一队的标准选出苏喇领队,以便方便管理。   第三是马上由健锐营给各旗分发兵器、军服、甲衣以及战马。除了战马苏喇没有,其它东西都有。具体发放时领班们必须维持好秩序,不能发生混乱。   第四是领班们如果遇到事情无法解决,必须第一时间报阿兰保或汪正海知道。   散会后,贾六回到本旗队伍将会议内容说给众人听,然后就开始按要求将苏喇分队。   汉军正蓝旗拜唐阿一共十七人,有三人只带了一个家生奴,包括贾六。其余两个居多,另有四人带了三名,还有一个带了四名,一共是四十名苏喇。   因此,贾六便将苏喇分成四队,第一个领队肯定是自家好奴才杨植了。   “栓柱,你得给少爷长脸,把人管好了,知道吗!”   贾六无比信任的拍了拍杨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见到哪个不服少爷,你立即带人给我揍他,明白吗?”   “明白,明白!”   杨植不住点头,别的不会,揍人他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朝另外三队看了看,正琢磨选谁当队长时,那个经典考试第二个交卷,射艺被强行定了个甲等的舒文庆却悄悄拽了拽他,示意边上说话。   “怎么,文庆,有事?”   “贾领班,”   舒文庆叫的很亲切。   贾六心里不高兴:你叫领班就叫领班,前面带个贾字什么意思?   “怎么?”   “能不能让我家的人当领队。”   “这个……”   贾六本能的眉头微皱,有些为难道:“你不早说的,我这人选都拟好了。”   话音刚落,兜里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由于东西掉进兜中的时候明显有些份量,贾六迅速用眼角余光来回那么一扫,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方才朝舒文庆点了点头。   舒文庆指了指队伍中的家生奴,轻声说了名字便悄无声息又潜回到队伍中。   贾六有些不放心,扒开兜见确是银子,这才心安。   好处,这不就来了。   人生,真是无时无刻不充满机遇啊。   用刚才领的笔在发的名册上给舒家人名上打个勾后,贾六便要落实第三个苏喇队长人选。   王福来了。   “领班!”   “王福啊,你这见外了,别人叫就算了,你也跟着瞎叫什么,什么狗屁领班,就是个打杂跑腿的……”   一番废话后,王福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并且同样往贾六手里塞了枚银元宝。   份量比舒文庆的足,得六七两。   然而贾六脸上的为难之色却是丝毫未减。   “不是我不给你办,只是阿大人说苏喇带队的要身材高大,得是练过的,你家这个看着……”   贾六是真为难,王福家的那个苏喇看着跟武大郎似的。   直到王福又往他手里加了一枚。   “回去吧。”   贾六默不作声满足了王福的要求。   还有一个苏喇队长名额,贾六寻思这次至少要加价到二十两,可等了一阵没人过来了。   无奈只好随意选了个身材高大、看着像威猛先生的当了领队一职。   对四个领队交待几句后,贾六回到拜唐阿队伍让众人准备领取兵器、战马。   说完刚准备去向阿兰保汇报,祖应元将他拉到一边,直接问道:“你收舒文庆和王福的钱了?”   “你看到了?”   贾六心虚,一脸讪笑。   “咱们是去打仗的,命都不知有没有,你收人家银子有意思么?不怕有命没处花?”祖应元有点看不上贾六刚当上领班就以权谋私的德性。   贾六没直接答,反问祖应元:“你知道为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为什么?”   “因为弄过了。”   “什么意思?”   “我又没弄过,干嘛要在花下死。”   贾六两手一摊,“你都说了这一去命都不知道有没有,那我弄点银子花花有什么问题。” #第四十三章 漫漫征途路   人之将死,捞点银子,碍着谁了?   老话不是说人死为大么。   总之,贾六不觉得收点银子有什么问题。   再说,这钱又不是他主动要的,是别人非塞给他的。   要是不拿多寒人心?   都是一个旗的,也都是汉奸的后代,关系搞僵,以后还处不处了?   还要不要共同富裕,从而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汉军八旗联盟,实现终极理想?   抛开长远不谈,最重要的是贾六不是平白无故收银子,而是出于现实考虑。   人嘛,不管混到哪一步,总得有个规划。   去金川不假,送死可能也不假,但要是努力一下,未必就真死在那了。   怎么努力?   世间还有什么比钱更能解决问题的努力方案么?   贾六寻思到了金川后得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个免死名额,就是不用上前线跟傻子似的扛个梯子往前冲,老老实实呆在后面看押什么粮车,管管器械什么的,哪怕混个督战队也行。   因此,他必须弄点钱。   兜里倒是有点钱,不多。   贾娟给了弟弟五十两银票,二姐贾兰也揣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弟弟防身,老爹大全把家里最后一点现银都给儿子了,所以贾六身上有一百六十多两,加上刚收的十几两,约摸一百八十余两。   这钱,按道理应该足够贾六买个免死名额了,毕竟一个世袭云骑尉年俸不过八十五两。但贾六还想再进一步,看看能否再买个低级武职,毕竟不能白到金川去一趟吧。   拜唐阿买官能便宜,在职官员买的话还能再打折,而且可选职位较多,必须加以好生利用才行。   另外,贾六肯定跟他抱着同样打算的拜唐阿子弟不在少数,这就会导致到了金川后“官价”会暴涨,以他的经济实力弄不好连门票都买不到。   因此,有人给,他就收。   钱嘛,越多越好。   有了银子才有命,有命才能干事业!   正所谓,大丈夫处事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   不管祖应元怎么看待自己,反正贾六没有为大清马革裹尸的念头。   意志坚定的贾六,别说一个祖应元了,就是他老太爷祖大寿过来,也休想改变他收银子干事业的决心。   ……   健锐营的人过来通知正蓝旗拜唐阿准备领取辎重武器。   贾六这个领班自是跟人家去清点物资,先是查看发给他们的战马,一共十七匹,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比贾六家的大黑不知道强到哪去了。   确认战马没有问题后,贾六招呼常秉忠他们挨个把马领了,自己也领了一匹白马。   这是英雄主义观作祟。   白马配英雄嘛。   不过这些战马贾六他们只有临时使用权,没有永久使用权,打金川回来后还得还回去,除非他们立有军功晋升武职,或者是人马皆殉。   领取战马后,贾六以领班身份指挥杨植同另一个苏喇队长王四带人将辎重装备给扛了回来。   别说,布特哈拜唐阿的身份还真好使,那帮苏喇没一个敢违令的,哪怕他们的主子也得听着。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了。   拜唐阿的装备还是挺不错的,一人发了顶铁顶上面垂有红缨的头盔,一副棉甲,一张弓,另外给佩刀一把,以及箭七十枝。   此外一人发一双布鞋同一双皮靴,一床重八斤的棉被。   这些其实是前锋营基本前锋兵的装备。   如果是鸟枪前锋兵的话,除了这些装备额外还配有鸟枪一杆,以及相应的火药和铅弹等。   一群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旗人子弟享受同前锋营一样的装备待遇,自是因为他们并非普通旗人子弟,而是拜唐阿的缘故。   官不是官,但也绝不是普通的大头兵。   准确的说,拜唐阿就是预备军官。   苏喇的武器装备就差多了,没有头盔和甲衣,只有一顶类似斗笠的帽子,以及一身前面印有兵字的灰色军服。   武器是一人一杆长矛,领队一把佩刀,另外一队给三张八力弓,箭两百枝。   因为汉军正蓝旗无论是拜唐阿还是苏喇的人数都较少,分派物资的健锐营便只给了六辆大车。   从北京到金川有三千多里路,光靠两条腿行军走到那恐怕得一个月,所以不管是昨天先行出发的前锋营还是今天的健锐营,都是以马车代步,实现“准机动化”。   当然,这与八旗子弟有关,地方上的绿营可没这待遇。   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换上崭新棉甲,戴上头盔的一众拜唐阿子弟,看着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感觉。   就是贾六也无形之中有了几分威武,往白马上一骑,看着人模人样的。   小半个时辰后,校场内有鼓声擂响,前后三通。   继而就见营门被士兵拉开,然后一众明甲尖顶的八旗将领从营中纵马驰出,当先的就是此次援军总指挥、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   只见这位曾在新疆任职多年的副都统,于马上环顾两侧已经换装完毕的拜唐阿队伍后,右手一挥,立时有两名手持三角小旗的骁骑校纵马奔出,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各自打旗。   “呜呜”号角声随之响起。   健锐营翼长舒穆禄一勒马缰,下令:“健锐营,出发!”   “出发!”   二十多名健锐营的军官紧随翼长之后。   上百辆满载军士、辎重的马车排成三列纵队由营门鱼贯而出,马蹄踏得干燥的道路泥土灰尘四起。   “上马!”   满洲八旗领队二等侍卫雅满塔尔一声呐喊,早已等侯的满洲八旗队伍立时翻身上马,发出一阵铁器磨动响声。   蒙古八旗领队健锐营前锋校阿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八旗带队阿兰保纷纷下达出发命令。   一阵混乱之后,是一支支陆续开出的队伍。   望着前方已经开出二三里远的大队人马,贾六摸了摸胯下白马的脖子,最后看了眼巍峨高大的北京城墙后,一勒缰绳带领汉军正蓝旗队伍踏上征伐大小金川的漫漫长路。   命运熊熊烈火,不知能否烧破天际。 #第四十四章 六爷不缺德,缺钱   山西,平阳府,侯马驿镇。   不知道是先有的驿站还是先有的镇,总之千年以前侯马驿镇便是山西南部的交通要地。如今更是平阳府远近有名的驴骡集散地,据说每年有近十万头驴骡(马)经由此地贩往省内以及邻近的陕西、河南等地。   如此兴盛的牲畜买卖自是带动侯马驿镇的经济。   虽然只是个镇,经营各种买卖的店铺却高达三百多家。当然,其中也不乏为那南来北往商贩提供特殊服务的所在。   条件好些的叫楼,条件差些的叫窑。   楼里的姑娘漂亮些,但贵;窑里的姑娘差些,不过胜在便宜。   贵喜院就是个窑,座落在镇子东头的三岔道旁,院子很大,里面有二三十间房,分前后两进。院后不到里许地是当地百姓的麦田,左边是一家榨油的,右边是两家给驴骡修蹄钉掌的。   戌时三刻(九点半左右),街道基本没什么人,偶有行人也是神色匆匆。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在外面挨冻?   贵喜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是镇东头唯一的照明来源,这会被风吹得摇来摇去,似随时都会掉下一样。   同街上冷冷清清不同,这个点的贵喜院却热闹的很,十几个灯笼将前后院子照得格外亮堂,房门紧闭的屋子里不时传来男欢女笑声。   一片和谐之下,却隐藏着危机。   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中,一队人悄悄的潜到贵喜院大门边,一队人则从油铺边上绕到贵喜院的后门处。   随着一个人影的手势,顿时两个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砰”的一声踹开了贵喜院的大门。   声音很大,不仅吓到院中的人,也把隔壁已经睡下的百姓给吓了一跳。   “谁啊!”   “谁他娘的发酒疯敢踹我家的门,不想活了么!”   正在屋中推牌九的几个贵喜院看院怒气冲冲的奔了出来,结果眼前一幕吓得他们当场急刹。   踹倒贵喜院大门的是两个军爷,紧跟着冲进来的是一群刚刚点着火把的军爷。   几个看院被吓在那里不敢动,开门出来看怎么回事的姑娘们也是吓得赶紧把门带上,趴在窗户往外看的客人也有好几个叫吓的缩了回去。   “不知是军爷,小的该死,该死!”   说话的是贵喜院的管事顾三麻子,刚才骂不想活了的就是他。   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不该死,不该死,正当买卖,不偷不抢的,哪里就该死了?”   前面的杨植和王四同时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后正拿白帕擦鼻涕的贾六。   鬼天实在太冷,饶是穿了不少衣服,可还是架不住鼻涕叫冻出来。   擦完,贾六随手接过一个苏喇手中的火把,朝那几个看院脸上一晃而过,也不理会那个看着像是管事的家伙,直接吩咐常秉忠和王福:“把人都请出来吧。”   “来人啊,给我搜!”   常秉忠一声吆喝,十来个苏喇立时两人一组冲向那些房门紧闭的屋子。   贵喜院中顿时鸡飞狗跳,姑娘们的惊叫声刺耳的很。   后门那边也是如此。   顾三麻子同几个看院的呆立在一边,哪敢上前阻拦。   他们可是听说了,今儿镇上住的是打京里来的八旗兵!   那八旗兵,是他们能得罪的么!   不一会,二三十个一脸惊恐之色的男人被带到了贾六面前。   绝大部分是各旗苏喇,只有几个是正经客人。由于惊吓过度,好几个人甚至连裤子都穿反了,还有人只穿了一只鞋,站在人群中又害怕又冷,牙关不住打颤。   “都是?”   “可能有的不是。”   “不是把人家拉来干什么?”   贾六心道老常办事就是不仔细,往人群扫了一眼,道:“是旗里的就上前一步,不用在下请你们了吧?”   人群你看我,我看你,短暂犹豫之后,二十六个人往前站了一步。   余下七个模样各异的。   贾六点了点头,走到这七个受了池鱼之灾的正经客人面前,拱了拱手,很是客气道:“军中办事,如有惊扰,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继而手一抬,侧过身子,“各位别站着了,回去继续呗。”   待七个正经客人心里骂着娘的走后,贾六这才走到那二十六个人面前,轻咳一声,正要开口,队伍中有人就已经抢先说道:“贾队长,我们懂,我们懂!”   贾六不高兴了:“懂,还敢出来?上头再三交待各旗子弟及苏喇不得夜宿营外,更不得在这勾栏之地鬼混,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啊!”   “唉,这不是……弟兄们憋了好几天了么。”说话的是被贾六抓过一次的汉军正黄旗苏喇崔三。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天太冷,贾六也不想在这外面挨冻,手一挥,“既然懂,那就甭废话了,按老规矩办!满洲八旗的十两一个,蒙古八旗的八两一个,内务府的六两一个,汉军八旗的四两一个。”   顿了一顿,“有问题吗?”   “没,没。”   众苏喇哪敢说价不对,只能自认倒霉,要不然被姓贾的这小子押到上头去就不是罚银子的事了。   六天前在保定的时候,一个满八旗的苏喇仗着主子是宗室同这小子硬顶,结果挨了这小子一顿打不说,提拎到上头又挨了一顿打,连着好几天趴在大车上愣是不能动。   那罪,活受大了。   没问题就交钱,没什么好说的。   二十六个人一共罚了162两,把这帮苏喇心疼的肠子都悔青了。   交了钱,就没理由再扣人。   弄过的还罢了,没弄过的那一路回去可把贾六同汉军正蓝旗这帮兔崽子骂惨了。   将收到的罚款用袋子装了递给贾六时,王福突然有点心虚道:“咱们是不是有点缺德?”   当然缺德了,今儿上头压根就没安排汉军正蓝旗查夜。   “我不缺德,我缺钱。”   贾六咧嘴一笑,从袋中拿出四十两让王福给大伙分了,然后让他们先回去。自个则是带了杨植往镇子西头走去。   来到一处明显比贵喜院有档次的小楼前,贾六示意杨植在门外等他,径直入内找来老鸨问了几句后,确认他要找的人的确在这里后,便道:“他们的账我来付,等会若问,便说是汉军正蓝旗的贾六来过就行。” #第四十五章 第一布特哈狗腿子   贾六买单的对象是满洲领队雅满塔尔、蒙古领队海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领队海兰保及各旗分管前锋校一帮人。   老鸨说一共开了两席,连吃喝带姑娘费用共计110两。   这个价格贾六肯定是肉疼的,因为他挨一晚上冻收入才162两,减去分给手下人的40两,纯收入只有122两。   结果给人买个单就得花110两,搁有钱人肯定不觉得什么,搁贾六却是真肉疼。   奈何,阿兰保晚上出营时跟他讲了这件事。   看着是随意说,问题阿侍卫是随便的人么?   所以,贾六必须过来买单,有困难要解决,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解决。   但他又舍不得自己掏钱,只好采用集资的办法。   于是,就有了贵喜院那一幕。   为什么选择贵喜院?   侯马驿镇上的大小青楼可是有四家的。   原因很简单,贵喜院档次是四家最低的,注定里面的消费也相对便宜,对于习惯攀比,习惯摆场子的各旗拜唐阿纨绔子弟而言,肯定是没有吸引力的。   领队的那帮当官的更加不可能过去。   那谁会去?   包衣和家生奴组成的苏喇呗。   柿子不捡软的捏,难道要拿硬的咬?   苏喇找姐儿关贾六什么事?   说着了,还真关他事!   因为贾六如今不仅仅是汉军正蓝旗的布特哈拜唐阿,还是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   什么意思?   就是领班中的领班,跟乞丐中的霸主一个意思。   权力,有实质的提高。   这个位置是贾六凭借能力获取的。   出北京后,由于金川前线温福催促援军甚急,领队大臣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便令健锐营及八旗各队务必加速行军,争取尽快抵达成都。   然而都尔嘉很快就发现军机处向皇上奏报的“子弟堪用”完全是胡说八道,也就是在京里刚出发时那帮子弟能勉强在马上做个样子,出了京后迅速打回原形。   很多人在马上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受不住,不是这个玩意就是那个玩意,队伍秩序也是一团混乱,掉队落后的彼彼皆是,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恨铁不成钢的都尔嘉此时也是无奈,他知皇上调拨备补拜唐阿到金川有锻炼旗人子弟之意,只得带领健锐营先走,让各旗领队必须在下月初十之前将人带到成都。   并要求各旗领队途中一定要设法整顿队伍,不能让这帮旗人子弟再这么懒散下去,否则到了金川前线是要吃大亏的。   怎么整顿?   满洲领队雅满塔尔、蒙古领队海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领队海兰保四人一合计,临时抱佛脚搞什么加强训练肯定是来不及,也没用,唯一可行的就是整顿军纪,让这帮还没适应新身份的子弟至少晓得军中的规矩,有个架子像个样子。   这样到了四川后多少能向都尔嘉交待一下。   军纪败坏倒不是说这帮旗人子弟出京后烧杀抢掠,无法无天,而是他们每到夜间宿营的时候,就会同随从的苏喇溜出军营在附近市镇鬼混。   好多甚至天亮的时候才回来,一个个喝的醉熏熏的,莫说上马了,就是上车也得要人抬。   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必须严加整顿!   内务府领队桂林建议由各旗轮流派人查夜值岗,凡是逮到私自外出的拜唐阿、苏喇一律给予惩罚。   桂林年纪虽不大,却是当今令皇贵妃的亲侄,他的提议自是得到其余三位领队的一致同意。   第一天,满洲正黄旗负责查夜,镶黄旗负责值守,结果第二天旗内的子弟就叫苦连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干下去。   实在太受罪了。   冷不说,那一夜当真叫人难熬,碰上刮风下雨跟他娘的用刀子在脸上、脖子上割似的。   四位领队继续协商,最后得出共同结论,便是由汉军八旗来负责值守查夜。   又是一番大鱼吃小虾后,汉军两红旗同两蓝旗成了最后人选。   谁让他们处在八旗鄙视链的最底层呢。   “抗议”无效的两红旗同镶蓝旗无奈上岗,不出意料,基本上都是应付鬼,上半夜还能撑一下,下半夜保准溜回去睡觉。   轮到贾六带着本旗苏喇开始执行任务时,表现得却相当认真。   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可以捞钱的机会。   于是,第一天值夜就将一帮出营鬼混的拜唐阿连同一群苏喇逮了个正着,之后铁面无私的就将这帮人押到了四大领队面前。   满蒙两大领队觉得贾六这个汉军正蓝旗的小领班有点小题大作,无事生非,大家都是应付,表面文章做做,吓唬吓唬就行,哪有真逮人的。   直到贾六提出可以对不守营规的人采取“罚银”办法后,四位领队相互看了眼后不约而同表示认可。   既能保证那帮混小子不再溜出营,又能额外得一笔钱,纵是桂林这个不缺银子的也高兴。   当场,阿兰保拍板贾六做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并给予到营外搜查抓人特权。   于是,贾六带着手下人轮番上阵,前前后后查获三百余人(次),上交四大领队罚银两千余两,自己同手下人分得七百多两,有效遏制军中歪风邪气。   虽然通过给同旗拜唐阿和参加行动的苏喇分钱,确保他们的积极性,保证自己有力量可以“镇压”那帮被逮的家伙,但贾六也不想竭泽而渔,毕竟这事太得罪人。   尤其是他建议罚银根据满洲、蒙古、内务府、汉军四个级别来定,满洲最重,汉军最低。   理由是满洲、蒙古八旗、内务府的拜唐阿同苏喇相对汉军有钱,所以重罚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罚银。   另外,满洲,蒙古子弟若能收敛,内务府和汉军子弟又哪敢继续。   事实就是如此。   但这却让骑白马的贾鬼子成了满洲、蒙古、内务府的共敌,汉军这边除了正蓝旗直接受惠,其余七旗对老盯着他们腰包的鬼子六也没好感,认为这小子就是四位领队的狗腿子。   要不是四大领队对贾六颇为重视,尤其是汉军旗的领队阿兰保私下又得一份额外孝敬,所以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表示出对贾六的器重,动不动就将他叫去说几句话,看着就跟是阿兰保的人似的,恐怕贾六上茅房都能被人埋伏。   为了安全起见,贾六如今上茅房至少都要带上三两人在外面放哨,一有风吹草动提裤子就跑。   由于持续数日的缉查行动成果太过有效,等到了山西境内后,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还敢私自出营了。   贾六这边也适当的放松,不再跟前几天似的天天瞎转悠。   他的主要目的是能够接近阿兰保、海满泰、桂林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帮这些人敛财、整顿狗屁军纪,现在目的初步已经达到,便没必要再跟八旗“老乡”们过不去。   奈何他要收手,海大人不肯收手。   这不,晚上随便的说了一句,逼得贾六不得不再次上阵做回恶人。   但贾六也留了一手,这次没去端那些拜唐阿,而是直掏苏喇。   人嘛,不能真把事做绝了。   ……   给“领导”们结完账后,贾六没有刻意留下等领导出来,而是直接出门拉着杨植回去了。   “少爷,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杨植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困惑。   依他对少爷的了解,不该这么快的。   贾六扭头看了眼杨植:“别瞎想,我是进去办正事的。”   “窑子里有啥正事可办的?”   杨植表示不解。   “替人付账。”   贾六步子顿了一下,朝远处的青楼一指,“就是你少爷我刚才当了回冤大头。”   杨植恍然大悟:“大人们在里面?”   贾六闷声:“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不是说不准私自出营的么?”   贾六意味深长的看着杨植:“栓柱,你说少爷我会不会守自己定的规矩?”   “当然不会!”   杨植脱口就道,不用屁股想,屁就知道。   “那不就得了,规矩永远是给下面人定的,明白?”贾六缩了缩脖子,鬼天真他娘的冷。   主仆二人又走了片刻,杨植突然有些担心道:“少爷,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被人家收拾。”   “我知道。”   贾六晓得栓柱说的是他敲诈八旗子弟的事,尤其那帮满旗子。   “知道少爷你还干这缺……还干这事?”杨植嘟囔。   贾六摇了摇头:“没法子,谁让少爷我缺钱呢。”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咱们是去打仗的……”   杨植担心少爷钱弄多了,人却没了。   “笨蛋,咱有钱了还打什么仗?”   “为啥有钱了就不用打仗了?”   “你还真笨,”   贾六气得一踢杨植,“有钱的话,咱们可以花钱让别人上啊……再不行,咱花钱买条命行不行?”   “噢。”   栓柱似懂非懂。   贾六懒得理他,打小他就知道栓柱思路比常人慢半拍。   继续回营。   “栓柱,以后谁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就想方设法弄死他。”   “弄不死呢?”   “接着弄。”   “还弄不死呢?”   “再接着弄!”   “要是一直弄不死呢?”   “那就弄死你!”   “……” #第四十六章 谁是鬼子六!   由平阳向西经解州、蒲州就能到潼关,过了潼关便是陕西地界。   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要地,无论是夺天下还是守天下,潼关都至关重要。   清廷在原明潼关古城基础上继续设防,并复修新建不少设施,更于此地直接设潼关县。乾隆年间改为潼关厅,隶陕西潼商道同州府。   从蒲州往潼关去的路上就开始下雪,等到了潼关后雪是越下越大,鹅毛都不足以形容。   如此天气当然无法在外宿营,幸潼关城中有不少空置营房,在当地官员安排下八旗队伍很快安顿下来。   汉军正蓝旗分到了四间屋子,都是类似车马店的大通铺,一间能容纳二三十人。   贾六分派了屋子后,又让人给各个屋子生起炭火取暖,正交待注意通风事项时,有人来通知各旗领班到领队那集合。   开会?!   觉悟甚高的贾六赶紧要常秉忠帮着安排众人,自己则一路小跑去“聆听”阿大人讲话,好及时掌握上头精神,以便尽快落实,灵活机动。   到地却是被告知因陕西境内大雪,很多地方的道路被积雪阻断,虽然当地官员已经组织民夫清理积雪,但恐怕这两天队伍是走不了了。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阿兰保说了这么句话,之后交待各旗领班同之前一样约束手下不得出外惹事,便示意众人回去,独留下贾六。   这让离开的其他七位领班对贾六甚是嫉妒,当然也恨得牙痒痒。   “大人有何示下!”   贾六摸出火折子要给领导点火,不想阿兰保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尔后径直摸出个鼻烟壶放在鼻间,“嗞”的猛嗅了一下,露出一脸满足惬意的样子。   这个动作让贾六想到前世听过的于大爷抽烟好一口闷的段子。   兀自回味了几个呼吸后,阿兰保方才坐了下来,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贾六:“听说你拜唐阿三试都是甲等,不错不错,我没看错你,你果真是个人材。”   要说别的,贾六不上头,可说这个贾六顿时精神抖擞,脸上却是一付谦虚的样子:“属下只是运气好而矣,可不敢当大人夸!”   “没有真本事哪来好运气?”   阿兰保将鼻烟壶放在桌上,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那么一叩,“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带人去弄点野味来,晚上我同桂大人他们喝两杯。”   “啊?……嗻!”   贾六出来时就把阿兰保的娘给伺候了:大雪纷飞你让少爷去弄野味,你还不如直接让少爷弄你好了。   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贾队长还不是官。   寻思潼关城中可能有卖野味的,便想花钱买一些,结果出去一看大街上的店铺不管是卖什么的,都他娘的关了门。   这到底是大雪的原因,还是八旗大兵的原因?   贾六不好下定语,为了完成领导交待的事情,他只好回去把祖应元、常秉忠他们拉上,又带了两队苏喇出城打猎。   潼关这地山连山,峰连峰,野味是断然不会少的。   一听去打猎,常秉忠他们的积极性很高,连日行军,蛋都快颠散了,巴不得能出去活动活动。   祖应元提醒贾六上山打猎可以,但他们不熟悉地形,所以必须找个当地人做向导,免得在山里迷路。   贾六一想对,这事要紧的很,就让祖应元去找个向导来。   没一会,人就找到了。   就是军营边上的一户人家儿子,平日常和人上山砍柴,做陷坑捕些野味回来打牙祭。   带路费不多,也就三十个铜子。   贾六乐呵的直接扔给那姓胡的小子一颗三四钱重的银豆子,这是他前世习惯——只要是请人做事一定要在工资之外额外多给包烟,或者多给个三十五十的,这样对方工作的积极性就会大大提高,并且保工保量,不劳费半点心,有时还能让你少花冤枉钱。   就这么着,贾六一行骑着六匹马,带着两队苏喇浩浩荡荡出城。   在潼关城还不觉得如何,到了周边山上从高处往下看去,贾六才算是真正体会潼关的重要性在哪里了。   此地极险!   谷深崖绝,山高路狭,能够通行的道路就他们来时那条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难怪先前进城时看到城门上挂着乾隆题写的“第一关”,果是人间路止潼关险。   离潼关城近的山林里野味必然是不多,所以想要打到野味得往深处走。   越走贾六越心惊,要不是有向导的话,他们这行人进山之后弄不好真会迷路,甚至冻死在这鬼地方。   很快,贾六他们就在前方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一只头埋在雪中的野鸡。   “我来!”   祖应元跃过众人,弯弓搭箭,“嗖”的一箭便射中野鸡。   中箭的野鸡飞腾扑扑了一阵,终是落在一棵松树下面。一个苏喇箭步过去一把提起,估摸有五六斤。   贾六对祖应元刮目相看,难怪这小子说话那么牛冲,确是有点本事的。   接着倒是没什么发现,在胡姓向导的带领下众人穿过约二三里的密林后,前方突然视线开阔,竟是凹于山中的谷地。   四周山峰,白雪皑皑,谷中也是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神不由轻松,心旷神怡的很。   贾六也被眼前美景吸引,将马丢给杨植后,当先顺着山坡滑落下去。到了谷中,顺手抓起一团雪便砸向了随后滑下来的常秉忠。   常秉忠不甘示弱,立即抓雪球还击,俨如小时候一般。   祖应元、王福同一众苏喇下来后见状,也加入雪战,玩得不亦乐乎,把个胡姓向导看得有些发愣,不明白这帮八旗兵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好了,干正事,”   贾六将杨植滚起来的一颗大雪球硬塞进王福脖子后,果断结束战事,一脸贼笑的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往自己脸上一抹。   先前倒是觉得冷,眼下不管是手,还是脸,倒是有些温烫了。   胡姓向导过来说:“军爷,前面那地方野兽多,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撞着野猪。”   “要是能弄到野猪,再赏你一两!”   贾六哈哈一笑,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大弓,正要往前走,就听后边的杨植惊叫起来:“少爷,脚下!”   这声惊叫把贾六吓了一跳,原地腾空而起,落地时险些滑倒,再朝先前所站地方看去,心头也是一跳,原来雪中竟有一颗骷髅。   “这里也有!”   “我这也有!”   “……”   众人都是毛骨悚然,因为他们发现积雪下面有不少死人骨头。很多早已风化,只因冰冻原因变得无比结实。   “这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死人骨头!”   祖应元一把揪住那个姓胡的向导,两个年长些的苏喇也不约而同上前防止这向导暴起伤人。   “军爷,这地本来就叫流贼谷……”   姓胡的向导也被吓到了,赶紧解释说一百多年前李自成的大顺军曾在潼关与大清军对抗,双方在此打了好多天,死了好多人。   后来李自成手下有个姓马的大将假意投降大清兵,却被大清兵的统帅什么王爷给识破了,那王爷带着大清兵先下手为强,将那姓马的大将同部下七千人全部伏杀。   “先前死的,加上后来被杀的,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方圆尽皆山林哪有地方挖坑啊,所以大清兵将尸体全搁在这片山涧了……一百多年下来其实也没剩多少,打小我们就在这地方玩,不觉得有什么怕……”   胡姓向导说完,小心翼翼的站在那动都不敢动,唯恐八旗军爷一个不高兴就将他变成此地的又一具枯骨。   “贾队,好像有这么回事。”   祖应元低声说道。   贾六没有吱声,四下环顾白雪覆盖的山谷,突然蹲下身来用刀划拉四周积雪,又露出两根好像白色木棒似的腿骨,其中一根腿骨上还扎着一枚箭头。   拔出箭头时,那根被冻结实的腿骨发出轻脆咔擦声,一下断为两截。   “少爷?”   杨植不知道少爷盯着那枚锈迹斑斑的箭头看什么。   祖应元脚下似有一块已经与泥土融合在一起的旗帜。   究竟是泥,还是旗,分不清了。   贾六静静看着,仿佛间,他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农民军将士奋不顾身向着鞑子阵营冲去的场景。   “杀咧!”   山谷回荡的尽是老秦人不屈的呐喊……   ……   时光穿梭,如今已是事隔百年,从前的英雄变成了如今荒谷中无人问津的朽骨。   一群汉人的后代扎着辫子站在先人奋起反抗的战场之上。   这是何等的滋味?   贾六不知道,他只默默将那枚箭头放进兜中,对看着他的众人说道:“走吧。”   正要转身时,“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没入离贾六不到一尺的雪地中。   箭尾的翎毛尚在剧烈震动。   “少爷!”   杨植吓得上前伸出双手挡在贾六面前,祖应元他们也是面色一变,纷纷去取武器。   却是迟了,北面谷中有数十骑踏马向他们冲来!   然而这些马上的骑士却没有再射出箭枝,更没有纵马冲撞汉军正蓝旗这帮人,只是围着他们兜了一圈后勒马停住。   “谁是鬼子六!”   一个模样很是年轻的满洲八旗子弟于马上,用马鞭轻蔑的指着被他们围在当中的汉军正蓝旗众人。   “我是。”   贾六打量了眼那满旗子,再看了眼刚从地上拔出的箭枝,直接将这箭枝递向那满旗子。   “这箭是你的?”   “哼,记住,我家的奴才也是你们这帮汉军的主子!这次看在领队的份上饶过你,再有下次,我一箭射杀了你!”   那满旗子旁若无人的一勒马缰,抽鞭远去。   “驾!”   “驾驾!”   几十名满蒙子弟紧随那人其后,其中就有那抬入满洲正黄旗的洪承畴重孙洪佳德标。   随着蹄声的远去,谷地上出现无数蹄印,以及无数被从积雪中搅出来的大顺军将士骸骨。   “少爷?”   杨植呆呆的看着,他知道这是人家来警告少爷了,谁让少爷老干那些缺……缺德事的。   “没事,走,我们打猎去!”   贾六却是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中,脸上反而还有笑容。   只是上马之后,他还是侧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满蒙子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渐渐消失。   转而代之的是阴冷。 #第四十七章 分配单位有五个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每一个有志青年在努力进步的道路上,总会有一帮人拼命来拖他的后腿。   对于这种人,贾六是不屑理会的。   但对于想要他命的人,他就得重视了。   刚才那帮满蒙子弟为什么找他?   无非是贾六最近为了进步跟领导走得太近,对领导的指示也是无条件的执行,从而让八旗老乡对秉公执法的他产生了不好的观感,并且很多人由于对贾六工作的不理解,心中积出了怨气。   想要化解怨气,势必就要有发泄的渠道。   估摸是之前贾六的安全意识太到位,以及个人保卫工作做得较好,这帮或为自己、或为家里包衣奴出气的满旗子、蒙旗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贾六表达他们的诉求。   听说贾六带人出来打野味,便闻着味道过来了。   这帮满蒙子弟明显懂法、知法也守法,因此不敢对有大清“体制”光环加身的贾六痛下毒手,真的取了他性命,故而选择了威吓这一办法。   或许,在这帮满蒙子弟看来,汉军旗出身的贾六经此教训后,一定会变得老实起来,不再狐假虎威,以后见到他们要么绕道走,要么低头走。   这也本就应该。   然而,他们不知道鬼子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现在,已经有了弄死个把人的决心。   主要弄谁?   当然是那个胆敢朝他射箭的满旗子!   贾六这人向来很有原则,工作归工作,私人归私人。   工作上的事情把天捅破了,大家该说理就说理,该向领导反应就反应,矛盾再大也是对事不对人。   但要是把工作上的矛盾延伸到私人领域,试图通过人身攻击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贾六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有一就有二。   这次是吓唬,下次呢?   谁敢保证下次射出的箭头不是正对他的胸膛?   必须将危险掐死在萌芽之中!   当然,贾六现在没法弄死那个射他一箭的家伙,但只要有了杀意,总会有机会。   这便是那帮满蒙子弟最大的愚蠢了,他们要么学先祖将汉军(人)不当人,说杀就杀,要么就别动手。   因为,贾六不是孙可望,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一帮满蒙子弟当猎物一样随意射杀。   那么,他就一定要弄死那个满旗子。   现在不能,就等待。   刚才“遇袭”事件也表明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就是贾六带领的这支汉军正蓝旗队伍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快速反应能力,都是差得一塌糊涂。   要是再遇上这种情况,要是对方真的存了杀人的心,就凭队友这猪表现,贾六能活?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贾六不能真的依赖这帮人,他必须另外找人保护自己。   世外高人估计这年头怕是没有,武艺高强的未必就没有了。   只要舍得银子,弄几个加钱哥放身边能让人安心许多。   只是到哪找这种人呢,贾六有些头疼。   眼见时间不早,便将此事先放在肚中,带着常秉忠他们继续在向导的带领下打猎。   一个多时辰后,贾六带着队伍重新出现在谷地。   收获还不错,先后打了三只野鸡,五只野兔,另外从猎户下的套子捡了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兽。   没有野猪。   沿原路返回潼关城后,贾六提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那头不知名的小兽给阿兰保送去,喜得阿兰保直夸贾六办事就是行。   高兴之下不禁给贾六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就是队伍到达成都后,各旗的拜唐阿将会正式分配。   分配的地方有五处。   第一处是满洲镶黄旗副都统福康安督领的四川军;   第二处是内大臣、定边副将军阿桂处。   第三处是参赞大臣丰升额处。   第四处则是定边将军、大学士、也是金川前线总指挥温福处。   第五处是负责督理粮运,处置降番的侍郎刘秉恬处。   前面四处贾六听了没怎样,说到第五处时心思一下动了:督理粮运、处置降番,那刘侍郎处好地方啊!   “属下初次出征,尚有许多事情不太明白,到时还请大人多多提点!”   贾六一咬牙,将大姐贾娟给自己的那两张合计五十两银票直接放在了桌上。   他这是要趁其他人不知道消息前,通过阿兰保先内定个好去处。   就是先保命。   怀里另外藏着二姐给的一百两银票是不能给的,叫杨植保管的这些日子通过努力工作,得到的二百多两合法收入也是不能给的。   因为,他还要买官。   五十两给自己买个不到前线的去处,应该说也可以了。   “嘿,你小子,难怪他们叫你鬼子六,”   阿兰保随手将两张银票压在鼻烟壶下,拍了拍贾六肩膀,“你好生当差就是。我既叫你任了这汉军第一布特哈,难道还能让你去送死不成?”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彻。   心花怒放的贾六打阿兰保那里出来后,便将剩下的一只野鸡、两只野兔,又给同阿兰保一起负责汉军的健锐营前锋校汪正海的手下送去。   东西虽少,也是个心意。   至少将贾六对健锐营好汉们的敬重之心表达到了。   可莫小看汪正海手下那十三个健锐营兵,真打起来,贾六手下拜唐阿连苏喇一起上,怕都不是人家对手。   一阵客套后,贾六回到本旗屋子叫杨植拿钱到街上买点熟食,另外再打几坛酒回来。   这是太高兴,所以请手下拜唐阿同苏喇们喝酒。   杨植说大街上哪有店铺开着,怕是买不到。   王福嘿嘿一声主动同杨植一起去,说他有办法。   这边贾六请刘禾易帮忙打听那个他想弄死的满旗子是谁。   为何找刘禾易?   因为这小子各旗都有熟人,而且为人比较“八卦”,也就是擅长打听。   “行,我这就去给你问。”   刘禾易嫌冷没跟着去打猎,但已经从常秉忠那里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二话没说就给贾六去打听了。   人托人,转了几道弯子后,刘禾易将打听结果带了回来。   那个满旗子很有来头,是满洲正白旗的佛伦泰,老姓库雅拉氏。 #第四十八章 给少爷开开荤   佛伦泰的来头真不小,伯父是内大臣伊兰保,叔父是满洲镶红旗副都统阿明阿,舅舅是蒙古正白旗都统索奎。   不止来头大,人佛伦泰手上也有些真本事,经典、弓、马三试皆是满洲甲等。   家里有权有势,自己本领也高强,自是走哪都自带光环吸引小弟。一众随征的满旗子都唯佛伦泰马首是瞻,包括那个奶奶是宗室格格的洪佳德标。   据刘禾易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佛伦泰只要在金川军前历练几个月,明年人就能升任御前侍卫。   这是什么?   根正苗红外加大内直通车!   本身起步就高贾六几个等级,这一下更是坐火箭上升,能是贾六惹得起的么?   所以刘禾易委婉劝说贾六别把白天那事放在心上,更别想着去找人家算账,那样的话肯定要吃亏。   闹将起来,难道阿兰保这个满洲侍卫还能真帮汉军出身的贾六出头不成?   理是这么个理,事实也是这么个事实。   贾六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绝无找人家寻回场子的意思。   心下则嘀咕佛伦泰这小子背景这么强,到了金川肯定是被重点照顾的人群,自家想弄死他怕是没那么简单。   只能默默等待机会了。   这时边上正趴在被窝里看杂书的舒文庆却支过身子来说了句:“得了吧,那佛伦泰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满洲三试甲等,我们六哥不也是汉军三试甲等?……   照我看,那小子未必就是凭本事考的甲等,指不定给考官送了多少银子,哪像我们六哥是实打实考的成绩啊!”   说完,眉头一挑朝贾六道:“贾队,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我舒文庆都跟你站一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反了他娘的咧,满旗子的包衣还能骑咱头上了!……”   “对,舒二这话在理,那满旗子欺人太甚,竟敢让咱们认他的包衣当主子,真当咱们汉军没人了是吧!”   “贾队,你大胆的干,放心的往前走,出事了弟兄们帮你打!”   “……”   喔?   一股暖流如直流电般击中贾六的心窝。   不过他怎么觉着舒文庆这帮家伙不是在撑他,而是像在拱他的心火,巴不得他同满旗子闹将起来的?   没安好心。   贾六心头冷哼一声,这几个家伙打出京后就跟自己不亲近,虽说没有表面顶过他,安排啥事也照做,但始终游离在以他贾队为核心的汉军正蓝旗小集团边缘,这会突然跳将出来大表忠心,非奸即盗!   甭管哪朝哪代,群众当中未必都是好人啊。   贾六随口打着哈哈,借口脚冻叫一个苏喇打来热水泡脚。   正泡着,杨植同王福把熟食同酒买了回来。   贾六问二人怎么买到的,王福说敲门呗。   具体过程是先敲,没人应声就踹,直到把店里的人逼出来。   “少爷,他们为啥不卖东西给我们?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同众人一起喝酒吃肉时,杨植悄悄问道。   “因为,我们是大爷。”   贾六不大爱喝酒,半碗就有些微熏,想着自己大小是个干部,万一阿兰保那边有啥事交待误事,便没有多喝早早睡了。   接下来两天,没什么事发生。   上头没事,贾六也没找事。   第三天,通知出发。   官道上尚有积雪,但较前两天已经薄得多。个别地方由于在山区,气温很低,所以路面有结冰。   为此,队伍经过这些结冰地段时不得不下马走,苏喇们则费力的在后面推着装运器械物资的大车。   沿途那些被地方官府组织过来清扫积雪的民夫,对这些打北边来的八旗兵都是见怪不怪,因为前些日子已经有好几队八旗兵打这过了。   四天后,队伍抵达西安,原以为会在西安休整一两天,没想到却是连城都没让进直接南下奔汉中。   一众拜唐阿都是叫苦连天,就是四位领队也在骂,奈何这是军令,他们身份再尊贵也得执行。   前往汉中的途中,队伍撞着另一支正在向四川开进的绿营兵。说是延绥镇榆林府左营兵,约摸千人左右,带队的是一个副将。   阿兰保告诉贾六,这支绿营兵不去成都,而是直接去一个叫打箭炉的地方归四川提督董天弼指挥。   打箭炉同董天弼贾六都不熟悉,他注意到这些绿营兵配有大量火器,并且还携带了十几门怕有上千斤重的火炮。无论是行军队列还是行军速度,都比他们这些被迫出征的拜唐阿强得多。   要是没有那些战马和甲胄,看起来,人家绿营才是兵,他们这些八旗拜唐阿好像是勇似的。   等过了汉中南下前往四川境内的保宁时,道上的绿营兵越来越多,有打陕西来的,有打甘肃来的,打河南来的,打山东来的,甚至还有青海来的一支人数不足五百的绿营兵。   大部分绿营兵的穿着都很简单,甚至有很多穿得还是草鞋。好在进入四川境内后,天气变得暖和,要不然不知得冻坏多少脚。   官道上来回奔跑的驿马一直不曾停过。   阿兰保等四位领队在接到四川总督行辕发来的军令后,脸色也变得凝重,传令各旗队伍加快行军速度,把一众拜唐阿和苏喇们累得够呛,晚上扎营时哪还有心思出去鬼混。   省了贾六大麻烦,他担心阿兰保他们心血来潮再次要自己搞突击检查,激化佛伦泰那帮人同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矛盾。   当天在顺庆府境内扎营,贾六照例去问阿兰保有什么交待事项。   阿兰保没什么交待,让贾六回去早点休息,说是再走三四天就能到成都了。   贾六便躬身要退下,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些日子属下看到不少绿营兵同咱们一起去金川,朝廷究竟调了多少兵马在金川啊?”   “七八万吧。”   不是什么机密,阿兰保自是不瞒他比较欣赏的这个年轻人。   七八万?   贾六心头一震,这个用兵规模已经堪称乾隆朝第一大役了。   “番兵有多少?”   “据我所知,不到万人。”   “啊?”   见贾六一脸吃惊的样子,阿兰保笑了笑,“没法对你说,总之番兵不好打。不过你放心,分配去处的时候我这个领队还是能说上话的。”   “多谢大人!”   贾六暗松口气,他真怕阿兰保收了自己五十两不办事,现在对方主动说起这事,就跟定心丸差不多。   回到汉军正蓝旗住的地方,却见一大帮人围在那,不时发出哄笑声。   妈的,赌上了?   贾六心想这都快到死亡之地了,你们还有闲心耍钱的。走上前拉开两人,正要喝斥做庄的家伙时,整个人却愣了下。   眼前被众人围着的这个东西是……   一见少爷回来,杨植赶紧得意的站起来,咧嘴表功:“少爷,你不是说没吃过熊掌吗,等会我就给你弄!”   “……”   贾六腮帮子来回不自主的抽,栓柱心思倒是好的,问题是地上这只肥嘟嘟的家伙有点吓人,是特别刑的存在。   熊猫。 #第四十九章 狗蛋大兵去金川   通往崇州的官道上,二十四面军旗随风招展,长达一里多地的八旗拜唐阿队伍很是引人侧目。   不过最叫行人惊奇的是,这支八旗兵队伍后面竟然跟着一只用链子拽着的花狗熊。   花狗熊是四川一大害,深为百姓痛恨,因为这畜生不但经常下山到村子里偷吃圈养的家畜,有时甚至还会叼走小孩子,攻击大人。   成年的花狗熊极其凶猛,牙齿尖利,再坚硬的竹子在他们嘴里也跟草一样轻易咬断,人一旦被花狗熊咬住,基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为了扫除花狗熊之害,每隔几年官府都会组织人手进山为百姓除害,要不然每月官府都会接到花狗熊害人的报案。   被铁链栓着跟着大车一起往前走的就是杨植在村民手中买的一只成年花狗熊,原是心疼少爷劳累,所以打算弄对熊掌给少爷补补,奈何少爷打死不吃这东西,还叫他把花狗熊放了。   杨植哪舍得?   他可是花了四两银子买的。   所以便求少爷将这花狗熊先带着,啥时候想吃了他就现杀现做,保准叫少爷吃的满意,补的到位。   头次听说熊猫爪子也算熊掌的贾六哭笑不得,架不住栓柱哀求,再想这玩意怎么也算是国宝,传说还是蚩尤的座骑,那么弄一头养养还是挺有派头的,便由栓柱去了。   杨植高兴之余给这只花狗熊起了个名字叫“狗蛋”。   通俗易懂,好养活的名字。   一开始狗蛋表现得很凶,人靠近就会龇牙,结果被杨植连着抽了几顿后,这家伙再看到人的时候表现得特别温顺,尖利的牙齿再也不敢露出来。   阿兰保见队伍里多了只花狗熊便问怎么回事,贾六吱唔说是瞧着稀罕弄头玩玩的。   旗人子弟溜鸟玩鹰是主流,弄头花狗熊玩玩的倒是头一桩。   花狗熊老实下来的样子是蛮有趣,阿兰保便没叫贾六把花狗熊扔了,只是叮嘱小心些莫叫伤了人。   内务府领队桂林听说了这事,特意拉着蒙八旗领队阿满泰研究了半天,都觉这畜生安静时憨态好玩的很,便说要弄几只送回京师给皇上和娘娘、阿哥、格格们瞧瞧。   贾六知道后还以为桂林会跟自己要狗蛋,结果人家没要,可能是觉得狗蛋太大有危险,所以打算弄几只小的。   就这么着,狗蛋成了汉军正蓝旗的第五十八名“队员”。   队伍昨天就到成都了,事先说是要在成都休整三天再出发去金川,结果到地后却被告知直接去距离金川前线最近的崇州侯命。   无奈,四大领队只得督促各旗子弟向崇州进发。   ……   半个时辰后,崇州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四川总督行辕官员过来接洽,引着队伍到城外一座已经腾出来的军营,里面设施齐全,并告知可在崇州休整两日。   两天后,会由专门人员前来接引各旗子弟。   也就是分配具体工作。   既是休整,那就不须多说了,四位领队召集各旗的领班交待一番后,便齐齐进了城。   这回倒不用贾六跟着去买单,城中早有当地官员安排了。   贾六这边回来把可以自由活动的事情对众人说后,就准备带杨植进城放松一下。   找了一圈没见人,问正在换衣服的常秉忠:“老常,我家栓柱呢?”   常秉忠朝营房后围墙角落一指,咧嘴直乐:“刚才听他们说栓柱好像给狗蛋喂锅呢。”   “喂锅?”   听过喂食的,喂药的,没听过喂锅的!   一头雾水的贾六跑到后面一瞧,傻眼了。   只见杨植正拿着一把锤子在砸一口不知从哪找来的破铁锅,每砸下一块就丢给边上跟人似坐着的狗蛋,嘴里嘟囔着:“乖,吃,多吃一点……你他娘的快吃啊!”   狗蛋却跟老寿星似的稳坐钓鱼台,闻都不闻一下铁片,气得杨植有想揍它的冲动。   “……”   贾六无语,站在那硬是不吱声,直到准备动手揍狗蛋的栓柱自个瞧见少爷。   “少爷,花狗熊不是叫食铁兽么,怎么我弄铁给它吃,它却不肯吃的?”   一般遇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杨植都会主动请教少爷。   在他眼里,除了不学好有些缺德外,少爷样样在行,也样样懂。   贾六笑了,这事他还真知道。   “食铁兽”这个称呼其实纯属误会,熊猫之所以会下山舔村民家里的铁锅,一是上面沾有盐分,二是为了补充微量元素,根本不是传说的食铁。   好像关于熊猫是食铁兽的说法还是和珅大恩人袁枚搞出来的。   将事情真相说了后,杨植这才明白为何狗蛋对他的劳动成果一点不珍惜。   讪笑着跑去捏了块盐巴扔在狗蛋的食盆中,果然这家伙眼珠子一下转了起来,当即就伸出舌头舔起盐巴来,一点也不嫌咸,还很满足的样子。   贾六往前站了站,狗蛋竟然两只爪子往盆上一罩,生怕贾六会抢盐巴般。   看着贼精。   “别管它了,走,少爷带你进城逛逛。”   冲狗蛋嘿嘿笑了笑后,贾六拉着杨植就出了营房往崇州东门而去。   到了城门,就见一群赶驮马的马伕被守门的绿营兵拦在那挨个检查。   这些马伕是四川境内常见的“马帮”成员。   “马帮”不是类似漕帮带有社团性质的组织,而是活跃在西南的“小商品”贩子统称。   这些人通过驮马将包括盐、茶叶在内的各种物资,运进外人难以进入的丛山峻岭,以此换取微薄的收入养活妻儿。   属于这个时代的最底层,同重庆那边的纤夫们很像。   营兵所谓的检查其实就是变相敲剥马帮成员,有问题合理创收,没问题也要创新创收。   总之,雁过拔毛。   世上的可怜人多了,贾六又哪里帮得过来,因此扫了一眼便同杨植往城门洞中走。   经过一个马伕身边时,却是多看了眼,只因这个马伕虽然身高同他差不多,但脸蛋明显稚嫩,且由于风吹日晒原因显得很黑,身边的驮马比其他人的马也要矮些、瘦些。   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真正是半大孩子。   不知道是害怕营兵,还是天性不爱说话,这半大孩子在营兵问他话的时候竟是呆呆站着,一声不吭。 #第五十章 马夫,很有前途   半大孩子叫杨春,今年十四岁,家就是崇州的。   小时候,杨春家条件还是不错的,因为他祖父杨占魁有秀才的功名,所以在衙门的户房任事,这是个颇有油水的职务。   前年朝廷征发大军攻打金川时,杨占魁以生员身份领办兵米督运事,率领从崇州各处乡村征发来的千余名民夫,推着装满粮食的鸡公车跋山涉水送往前线。结果行到松潘一带时天降大雨,导致很多鸡公车因为路滑摔进沟中。   祸不单行的是,当时又有大量从金川前线败退下来的清兵仓惶逃奔而来,民夫们以为番兵杀来了,吓得纷纷弃粮而逃,导致此次所运兵米全部损毁。   追查下来,没人会听杨占魁解释前因后果,谁让他是督办兵米的负责人。   很快,杨占魁被夺去生员功名赶出衙门,还被勒令赔偿弃毁兵米价千两,否则便要拿入牢中。   最后的结果就是杨占魁将家里的房子、地全部变卖用以偿还米价,本是崇州富裕之家的杨家也是立时破败,成为底层的穷人。   家中遭此大变,十二岁的杨春不得不中断私塾学业,为了糊口也为给家里减轻负担,便在亲戚的帮助下成了盐帮的一名小马伕。   两年间,杨春跟着帮里的大人几乎跑遍四川全省,经历无数风餐露宿的日子,更是尝尽人间冷暖,这使得年仅十四岁的杨春看起来有几分木讷,也不大爱说话。   先前东门收税的营兵都是认识杨春的,知这少年性格,今天却换了一拨人,是打前线刚下来的。   上面安排这帮撤下来休整的营兵到城门收税,也是想让这些在山里憋了几个月的家伙们弄些好处。   由于是外地兵的原因,这帮营兵肯定不像本地兵那样好说话,心也有些黑。   杨春驮马上装的货物按从前规矩只要交六个铜子就行,这些外地兵却非要他交十个。   多出来的四个铜子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多,对于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等着吃饭的杨春而言,却是无法接受的。   别的马伕也都被要求多交,在营兵们的威胁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交钱。   杨春却是不肯交。   眼看面前的半大孩子迟迟不肯掏钱,收钱的那个营兵有些生气了,用手中的刀鞘推了杨春一下,不耐烦道:“交钱啊,没见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吗!”   杨春仍是没动。   “嘿,小子,你耳朵聋了!”   那营兵来了脾气,二话不说举起刀鞘就朝杨春身上砸去。   这一幕叫杨植正好瞧见,不禁“哎呀”一声:“打人了!”   “啊?”   贾六回头看去,却见那半大孩子伸出右手握住了那营兵挥落的刀鞘。   “妈的,你还敢挡!”   打人的营兵没想半大孩子敢反抗,气得想收回刀鞘重新打,不想那刀鞘却是被这半大孩子握得纹丝不动,任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   接连试了几次,打人的营兵脸都胀红了。   “有人抗税!”   边上另两个正在收钱的营兵见情况不对,立时涌上来要抓住杨春。   杨春先是猛的一拽将最先动手的营兵摔到在地,紧接着伸手同时将冲过来的两个营兵夹住,跟扔小鸡似的甩倒在地。   动作之快,力气之大,看瞎了不远处的贾六和栓柱这对主仆。   接连三个营兵被打倒在地,杨春的举动无疑是对营兵权威的最大挑衅。   “抓住他!”   “砍死他!”   “……”   十来个营兵直接拔刀冲了过来,然后城门前包括贾六在内的一众人就看到一个少年,用担在马背上的扁担将十几个持刀营兵全部摞翻在地。   是他,就是他!   贾六眼都看直了,呼吸也是加快,心头更是跳得厉害。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想到自己一直要找的厉害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动静闹大了。   同杨春一起来的马伕们要不是吓得躲得远远,要不就是上前拉住杨春,有的更是夺下他手中的扁担,生怕这小子一冲动再打死个把营兵,那就是真的闯大祸了。   一队手持火器的营兵在一个把总模样军官的带领下从城上冲了下来,看到地上躺着哀嚎的部下,军官勃然大怒,指着被马伕们劝着的杨春就吼了一声:“是番贼,拿下他,报上去请功!”   一语就将杨春定性为番兵奸贼了。   “什么番贼,莫要吓着人家孩子,我是汉军正蓝旗的,刚才的事情我都瞧着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孩子冲动了些……”   贾六出面了,将自己的布特哈拜唐阿腰牌往那把总手中一丢。   汉军正蓝旗?   把总一愣,低头看手中的牌子确是八旗兵用的,再听对方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以及的确有一支北京来的八旗兵刚刚抵达崇州,自是不疑贾六身份。   接下来,便是贾六同这把总协商善后问题。   把总虽是正七品武职,但在贾六这个汉军八旗第一布特哈面前显然是没什么官威可摆的。   恰好,祖应元带着一帮人路过此地,见贾六跟绿营的军官在说话,又见地上还躺了不少绿营兵,以为是贾六同绿营干上了。   “贾队,我们来了!”   祖应元挺有义气,呼拉一声招呼带人就冲了上来。   王福更贼,边跑还边喊:“叫人,叫人,满八旗的,蒙八旗的,内务府的,汉军的都给我过来!”   事情似乎要往更大去了。   “行了,何必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这十银子权当我代那孩子赔给弟兄们的医药费……”   “怎能让您破费呢!哎,您客气!”   绿营把总眼见聚过来的八旗子弟越来越多,又知自家肯定不占理,唯恐事情闹大落不得好果子吃,顺水推舟收了贾六给的十两医药费便将事了结了。   让人群散了后,贾六走到那半大小子面前,呵呵笑道:“没事了。”   杨春知道是对方救了自己,但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杨植不高兴了:“小家伙,你就不谢谢我家少爷?”   杨春怔了一下,忙给贾六鞠了一躬道:“谢谢!”   贾六看了看这半大孩子驮马中的货物,忽的问他:“你做这行一年能挣多少钱?”   “啊?”   杨春迟疑了下,告诉贾六他跟着马帮跑货一年能挣五六两的样子。   这真就是累死累活,才挣个辛苦钱。   贾六摇了摇头,直接对这半大孩子道:“这样吧,我见你身手不错,不如给我当马夫吧……嗯,我一年给你二十两,如何?”   说完,不等对方同不同意,直接从钱袋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塞在对方手中,面带笑容道:“这是提前支给你的。”   看着,就好像人半大孩子不给他当马夫都不行似的。   杨植在边上嘀咕了:这孩子当了马夫,我当什么?   杨春也被贾六这一举动弄懵了,愣愣的站在那。   “算了,实话与你说明白了,这马夫你不当也得当,因为我虽然救了你,可我又不能天天护着你,你以为你打伤那么多营兵,他们会饶过你?”   贾六很坦诚。   杨春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即使那些兵不来找自己麻烦,他也没法在马帮干下去。   没有活干,家里弟弟妹妹们吃什么。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亏着你。你身手这么好,等过几年我让你去考武举,到时再给你谋个差事,怎么着也比一辈子在马帮跑货强吧?”   贾六一心想将眼前这个打手拉到手底下,连将来都给人家规划好了。   看出少爷是真心喜欢这半大孩子,杨植便也跟着劝道:“小家伙,我家少爷说话向来算数,这可是你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半大孩子似在思索,约摸十几个呼吸后,他终是开口,却非一口答应,而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要我跟你干,二十两不够,你得加钱。”   嗯?   贾六觉得这话熟。   杨植嘿了一声:“小家伙,二十两不少了,你一年才不过挣四五两……”   贾六打断,直接问这半大孩子:“说说,为什么加钱?”   杨春迟疑了下,坦然说道:“你是八旗的军爷,我要是给你当马夫说不定就得跟你上战场……二十两就叫我给你卖命,不划算。”   贾六微微点头,这小子不但身手好,脑瓜子其实也灵的很,同外表给人的木讷憨厚完全两样。   “你要加多少?”   “一年三十两。”   “……”   贾六以为这半大孩子跟他要多少,没想就加了十两,当场表示同意。   这么好的身手,别说一年三十两,一年一百两他也没话说。   “这十两银子你拿着,是交给你爹娘还是自己留着,随便你……我现在有事,你且回去,傍晚到城外的军营找我就行。”   让杨植给了这半大孩子十两银子后,贾六便准备进城,又想起一事,“噢,对,我是汉军旗的第一布特哈贾东阁,到营外报我名字就成。”   望着手中实实在在的两锭银元宝,杨春有点恍惚,犹豫了下闷声道:“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   贾六哈哈一笑,手一挥示意栓柱同他进城。   “少爷,你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杨植心想少爷连人家名字都不问,别又充了冤大头,回头找不到人。   替少爷问那半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春,他们都叫我小春子。”   “杨春,小春子?”   贾六听了这名字不禁乐了,摇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叫什么春,还小春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宫里的太监呢。”   杨春没吭声,事实上他也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但谁让这名字是爹给起的呢。   “这样吧,既然你遇上了我,以后又愿意跟我干,不如你就叫杨遇春吧。”   贾六觉得这名不错。   “小春子,你觉得如何?”   栓柱觉得有必要征询人孩子的意见。 #第五十一章 少爷有反贼的潜质   “有的人看着是大人,实际却是个孩子。有的人看着是个孩子,实际却是个大人。”   此话是贾六由衷而感,那杨遇春小小年纪竟然天生神力,身手堪比李逵张飞,着实叫人吃惊的很。   尤为难得的是这小家伙竟然没有练过武,这就让贾六更加深信世间是真的存在天赋一说的。   有的人,天生就同别人不一样。   好比贾六自己。   要不他能当上汉军八旗第一布特哈?能用三十两就给自己雇了个这么牛的保镖么?   “少爷,你说话时能不能不要老朝我脸上看……你是嫌我不能打,跟个孩子似的么?”   杨植颇是委屈,打进城后少爷嘴里就没离过那小春子,当真是有了新人厌旧人。   “知道还问什么……咦!”   贾六的视线被旁边陆游祠大门口一块石碑上的诗句吸引住。   诗是南宋诗人陆游写的,叫《送范舍人还朝》,碑刻看着像是明代的。   “这是反诗。”   贾六下了定语。   “反诗?”   杨植凑近仔细看碑上的诗,随后不以为然道:“少爷,人家碑下面写着这是宋代诗人陆游的诗,你咋说人家是反诗?”   “怎么不是反诗,你看这句东都儿童作胡语,东都是哪,胡语什么意思?”   “还有这个,况送公归觐明主,明主?”   “这一句就更过份了,什么叫早为神州清虏尘?”   “反诗,大大的反诗!”   贾六对自己的审查能力还是很自信的,陆游得亏是南宋的,要搁现在不知道要被砍了多少回了。   杨植却跟看神经病似的瞄了眼少爷,嘴里嘟囔一句:“陆游的诗都能被少爷称为反诗,那照这么说,少爷还是反贼之后呢。”   “什么意思?”   贾六眉毛横竖:栓柱这小子是吃醋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老跟自己杠。   “少爷,老太爷叫什么?”   杨植刻意压低声音,好像这是个不能见光的事。   “贾汉复啊。”   这名字贾六化成灰都记得。   “汉复汉复,复汉复汉,少爷,你仔细琢磨……”   嗯?   贾六心中一个激灵,老太爷这名是有问题啊。   “老太爷在世那会先是做的明朝官,后来才做的大清官,他那名字又是老老太爷起的,怎么就有反意了?”   贾六突然想到什么,哈了一声,敲了下杨植脑袋,骂道:“老太爷姓贾,假复汉,明白?好你个栓柱,你竟敢编排起太爷来,我瞧你才是脑后生了反骨……”   没想杨植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贾六哑口无言。   “那少爷你把人家杨春改成杨遇春,是想叫人家学常遇春么?他要学了常遇春,少爷是哪个噢?”   栓柱一脸的贼兮兮,哪还有过去的憨厚模样。   “该聪明时你不聪明,不该你聪明时倒贼精。”   贾六闷哼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不过没真踢下去,反而又给生收了回来,之后上前笑眯眯的一拍栓柱,一脸赞赏的样子。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等少爷将来做了官,一定让你好生发挥一下。”   “干啥?”   杨植一脸呆。   贾六却不理他了,径直到陆游祠中逛了一圈,再出来时就看到杨遇春那小家伙来了。   之前说好在陆游祠碰面,不用等晚上。   “家里都说过了?”   “说过了。”   “你爹娘没意见吧?”   “没意见。”   “那成,你对崇州熟,带我们找家好吃的酒楼先吃饭。”   “嗯。”   杨遇春也不多说话,朝前面一指说那里有家酒楼不错,小时候他跟爷爷来过。   贾六没意见,带着二杨就奔了那家酒楼。   上楼之后却发现冤家路窄,那个满旗子佛伦泰同洪佳德标等人正坐在靠近窗口的桌子,有说有笑着。   “哎,鬼子六!”   一个满旗子看到了贾六主仆三人,立时就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指着贾六就骂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吃饭。”   要是只带了栓柱,贾六估摸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掉头下楼,但眼下有能打的杨遇春在,他倒要瞧瞧满旗子们敢不敢动他。   “坐下,人家吃饭关你们什么事?”   出乎贾六意外的是,那个佛伦泰倒是有几分大将风度,竟然没仗着人多过来“欺负”贾六,摆摆威风。倒是跟着的三个苏喇一脸愤愤不平,时不时的狠狠瞪贾六一眼。   贾六瞧着脸熟,不用问,都是他的“老客户”,挨罚的狠了。   就这么着,两方人各坐一桌,谁也不理会谁。   唤来伙计点了几道招牌菜后,贾六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窗台,饶有兴致的看起崇州的市井来。   很快,第一道红烧兔子头就摆上了桌,贾六正要动筷子,窗下的街道上却传来敲锣声,然后好多百姓顺着锣声往西头跑。   “少爷,那边好像要行刑啊?”   杨植在京里的时候常跑到菜市口看砍头,对行刑场面很是熟悉。   探头一瞧,果然西边岔口中央搭有处斩犯人的刑场。   贾六对刑场杀人没什么兴趣,随口“噢”了下便夹了块兔子头放进嘴中咬起来。   隔壁那帮满蒙子弟们倒是凑热闹的很,一帮人趴在窗边朝西边指指点点。   伙计来上菜时,贾六随口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逮到了几个金川潜过来的番贼,衙门叫公开处刑……这些个番贼,年年闹腾,打康熙爷那会就闹,也不知闹个什么。   不过这次怕是闹不长了,朝廷动了真格的,来了好多兵马,听说八旗大兵就来了好几万,准保能把这些番贼皮都给剥了……”   贾六听着好笑,清军在金川是动用了七八万人,不过八旗兵将他们这些拜唐阿算上,怕也只有四五千人,哪来几万八旗大兵的。   也没必要跟个伙计解释什么,随手将啃过的兔子头扔在桌上,见杨遇春没动筷子,便笑着说了句:“吃啊,跟我干就得吃香喝辣,要不然怎么甘心替我卖命?”   杨遇春也是很长时间没吃过荤了,刚才是因为一时没适应所以有些拘束,听了贾六这话,才稍稍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准备也夹一只兔子头。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各位崇州的父老乡亲可否告诉在下,今年是哪一年?”   声音极是响亮,竟是那刑场上要受刑的番贼在叫。   “小番贼,爷告诉你,今年是大清乾隆三十七年!省得你死的糊涂,到了地府摸不着路!”   观刑的人群中有人这么回答,引得一众人群出发哄笑声。   “错!错!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   刑台上放声喝问的年轻人用力挣脱欲堵他嘴的刽子手,使尽全身力气朝人群吼道:“今年是大明永历一百二十六年!”   “砍了,快砍了!”   监斩的官员唯恐那几个番贼蛊惑百姓,不顾时辰未到匆匆扔下令箭。   “我们不是番贼,我们是大明子民!”   “汉家子孙们,终有一天,你们会觉醒!”   “斩!”   六把大刀同时落下,伴随喷涌上天的血柱,六颗年轻的大好人头同时落地,滚落于刑台之下。   人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骚动起来,纷纷拿着手中的木桶、盆子去接那喷涌而下的血水。   更有人冲到人头旁去接那断颅处流淌的鲜血。   有人则冲到了刑台上面。   场面很乱,无论是监刑的官员还是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没有阻止百姓们的疯抢。   “杀得好,狗番贼,临死还敢瞎叫嚷!”   趴在窗户边上的一众满蒙子弟也是兴奋大叫,却不曾注意隔壁桌的鬼子六已将手中筷子轻轻放下。   眉头微皱。   番贼?   金川的番贼怎么会是汉人,怎么会是明朝子民?   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队长,想当官不?   贾六迷茫。   前世接受的历史教育告诉他,乾隆朝的“十全武功”除了镇压台湾林爽文起义,其余如两平准噶尔、平大小和卓叛乱、清缅战争、安南之役、两平廓尔喀,以及正在发生的平大小金川战事,都是满清王朝为维护国家统一、领土完整采取的有力措施。   因此,即便对满清王朝有诸多不满,贾六也不会陷入非黑即白的思维误区,不承认满清王朝在维护中国领土完整方面所起的正面作用。   所以哪怕被迫来到金川,也知这里凶险万分,贾六都始终没有过任何“投敌”念头。   这是大是大非,原则问题。   除了想躲在后面保命外,他未尝不希望清军能够尽快结束金川战事。   然而也正是由于之前的认知,导致贾六一直以为金川的叛军就是高原兵,首领也是从高雪过来的土司。   突然原先认为的敌人变成了反清复明的汉人,变成了已经灭亡一百多年的明朝遗民,贾六当然觉得不可思议。   感觉,就好像打小建立的世界观突然崩塌般。   他必须弄明白金川叛乱的真相。   为何这个真相跟官方宣传的有很大出入。   那些自称是大明子民的“番贼”究竟是谁!   他能问谁?   自是在城门“捡”到的这位跟着马帮跑遍四川乃至西南的小春子。   “贾爷不是军中的人么,怎么倒是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杨遇春也很好奇,按理军爷了解的肯定要比他们这些底层人多才是。   贾六不好说自己是被那个狗屁的“三试甲等”坑来金川的,便以之前一直在京师,这是第一次来金川为由岔过。   “你将你知道的都说于我听,不要有什么隐瞒。”   “这……”   杨遇春还真同马帮去过金川,不过是悄悄去的,因为叫官府知道的话是会杀头的。   贾六知道这小家伙犹豫什么,无外乎马帮私去金川性质等同“通敌”,所以小家伙害怕说给他这个八旗军爷听,会害了马帮那帮人。   “我只想知道金川的具体情况,其它事情我不关心。”   贾六点明。   杨遇春迟疑之后,终是低声说道:“贾爷,金川的叛军可凶着咧。有苗人,有瑶人,有高原人……嗯,也有一些自称是汉人的假汉人,就是刚才被砍头的那帮人。”   “什么叫假汉人?”   贾六对这个说法比较好奇。   “因为这些人虽然说他们是汉人,可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你看,”   杨遇春将辫子拽了下,“我们有辫子,他们没辫子,穿的也和咱们不同,根本不是我们汉人的样子,所以我们都叫他们是假汉人。”   杨植插嘴问道:“是不是跟戏台上唱戏的穿的差不多?”   杨遇春“嗯”了一声,点点头。   难道真是明朝遗民?   贾六想起前世看过一位元帅的回忆录,说是八路军在抗战时期开辟太行山根据地时,竟在山中发现了一批身穿古人装扮的百姓。再问,这些人竟是不愿意接受清朝统治的明朝军民后代,在太行山腹地已经生活了三百多年。   太行山位于华北属清廷眼皮底下,尚有明朝遗民居于此中誓不从清,那西南丛山峻岭中出现明朝遗民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处,贾六约摸有了数,又问道:“遇春,你可知那些假汉人是怎么跟叛军搅到一块的?”   “听马帮里的人说,那些假汉人一直住在没人找得到的瑶山苗洞,时间久了就同山里的瑶人、苗人成了一群人,他们不仅教瑶人、苗人种田织布,教他们说咱们汉人的话,读咱们汉人的书,写咱们汉人的字,还教他们打造兵器。”   说到这,杨遇春想起一事,“对了,金川那些番贼用的火器就是这些假汉人给他们制造的,还有那些山上修得到处都是的石头碉堡,也是这些假汉人帮番贼弄的。为此,咱大清死了好多官兵。”   杨植听了不由气愤说道:“这帮狗汉奸不得好死!”   这话有点刺激到了贾六,很是别扭。   他老贾家在一般汉人眼里应该属汉奸,连乾隆这个满洲皇帝也是这么看的。   那帮致力于反清的明朝军民也是狗汉奸?   这什么说法?   然而,这说法却又站得住脚。   因为,那帮明朝军民在已经接受满清统治的汉人眼里,还真个就是汉奸了。   “假汉人”恐怕就是四川当地汉人百姓对明朝军民最贴切的看法。   那,到底谁才是汉人?   贾六胸口突然有些沉闷。   这个问题的确比较沉重。   “嗯?”   杨遇春似又想到什么,但不知能不能说。   “以后在我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不然我怎么信任你?我们之间如果没有信任,又何必凑到一块呢?”   贾六笑了笑,朝隔壁桌满蒙子弟看了眼,那帮人正围着佛伦泰敬酒,并未留意这边。   “噢,我知道了。”   杨遇春说了一件他听爷爷提过的旧事。   事情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当时朝廷也在调兵攻打金川,负责指挥大军的是川陕总督张广泗。   “听我爷爷说,金川的假汉人有不少人潜到官军队伍中,他们的首领还得到了那位总督大人的信任,好像叫王……对,叫王秋……”   杨遇春说这个王秋很得张广泗信任,因此将官军的进攻部署情报全部偷偷告诉金川方面,使得官军对金川的进攻不但无法得手,还被金川的番军打得溃不成军,损失惨重。   “后来这个姓王的是被金川那边的高原人出卖,朝廷这才晓得总督大人身边竟然藏了这么大一个奸细……那个姓王的听我爷爷说好像是被凌迟了,那个姓张的总督大人最后也被杀了。”   具体情况杨遇春肯定不可能知道,但通过小家伙说的这些“片段”,贾六大致拼凑出了一幅“剧情图”。   满清入关后,四川及贵州有很多不愿给异族为奴的明朝军民躲进了大山之中,通过与山中的苗人、瑶人通婚,或是教化的办法逐渐渗透了金川一带的土司力量。   再之后,这些明朝军民后代通过对土司的影响力不断策划反清起义,一代又一代,最终酿成乾隆朝这场旷日持久的“平川之役”。   然而由于明朝军民后代始终不能在金川这片区域形成人数上的主导权,加之战争规模持续太久,导致原本与他们亲近的苗人、瑶人力量折损过大,所以周边的高原力量趁机进入金川。   虽然明朝军民同这些高原人因为共同敌人的原因也进行了合作,可显然这个合作远不及之前同苗人、瑶人之间的合作,因此屡屡发生高原人叛降清廷事件,导致明朝军民领袖,也就是那位卧底到了总督身边的谋士王秋被杀。   初步,贾六也只能如此拼凑了。   现在金川番军的组成及势力归属,相互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明朝军民占的比重是多少,高原人起到什么作用,因为缺少第一手情报,他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大体上,金川这边的情况有点像清军同缅甸打的几次战事。   因为缅甸军中就有一些明末逃过去的明军后代,多是民族英雄李定国部的后裔。   虽经百年,衣冠不改,抗清光复中原的志向也始终在一代接一代的传承。   站在那些誓死抵抗异族的明军后人角度看这场战事,他们对抗清军肯定是正义的。   站在已经实质占领中国的满清角度看这场战事,一心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明军后代似乎又成了国家罪人。   很矛盾。   但又实实在在存在。   历史,不是史册上的寥寥几笔,而是掺杂了太多悲欢离合,掺杂了太多家国大义,掺杂了太多时代悲剧。   绝不是非黑即白!   贾六不会对无法回到故乡的同胞做评价,但他却终是明白为何乾隆要不惜倾尽国力、不惜折损无数士卒,不惜斩杀那么多督军大臣,甚至拒绝与金川高原势力的和谈也要踏平金川,原因就是这里有一团可怕火焰——反清复明的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燃原。   乾隆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   ……   吃完饭后,贾六让杨植去结账,之后带着杨遇春直接下楼走人,没同那帮满蒙子弟说一句话。   杨植结完账却又跟伙计要了只竹编的盒子,将没吃完的饭菜一股脑倒了进去。   贾六见了不由高兴,栓柱这家伙终是知道节俭,还晓得打包。   没想杨植说这些是带回去给狗蛋吃的。   贾六往竹编里瞄了眼,鱼啊肉的,没啃的兔子头还有两三只。   熊猫似乎是吃肉的。   因了金川有明朝军民后裔的事,贾六没了继续游玩崇州城的心思,早早回了城外军营。   他是汉军正蓝旗的领班,也是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给自己招一个马夫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实在不行也能当作是自己带来的家生奴。   那边杨植拉着杨遇春去看自己养的花狗熊,常秉忠、王福那帮人又没回来,贾六闲得无事便去喂自己的白马。   随着太阳快要下山,进城的八旗子弟同苏喇们陆续回营。   安静的军营一下人声鼎沸起来,到处都是聚在一起耍钱的。   常秉忠他们也拉了帮人在屋中赌起来,贾六没管,因为现在是休整时间,四大领队自个都去快活了,他何必要做那臭人。   他也不喜欢赌钱,便想去逗逗国宝狗蛋,刚出屋子,却被刚回来的刘禾易拉到了墙跟。   “队长,你要女人不?”   没想到是这事的贾六着实怔了下,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要!”   说完,抬脚就走。   这都什么人,我看起来好女色?   贾六一脸没好气。   刘禾易却贼笑着上前又拽住他道:“队长,别急着走啊,女人你不要,那官你要不?” #第五十三章 挪用公款好六子   队长,你想当官吗?   这话就跟道友请留步一样,深深的迷住了贾六,让他情不自禁的停下,并且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伸出雄而有力的右手勾住刘禾易的脖子,满脸堆笑压低声音:“说,什么好事?”   好事,真是好事!   前任四川总督阿尔泰因督战不力被乾隆下令自尽后,接替四川总督一职的是原湖广总督富勒浑。   富勒浑上任后发现军中情况不容乐观,奏称“拣发往川省各员视军营为畏途,惟恐出口办差不通闻问。”   就是先前各省调到四川的军官多畏惧战事,不肯用命,很多人或以各种理由擅离汛地,或是装病呆在成都不肯赴任,导致很多地方的驻军只有士兵,无有长官。   这如何了得?   远在北京的乾隆帝听了富勒浑的奏称大为恼怒,立命富勒浑严加整治。   富勒浑是怎么整治的?   釜底抽薪!   这位以弹劾发达的总督大人索性将现任他认为不得力的军官全部罢免,然后再从这个月新调来的旗、营调拨委任,即“以新调各员接替。”   大概是富勒浑认为新来的人再差也比那些老油混子强,且多少都有些热血,想着建功立业。   除此之外,富勒浑还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眼下前线战事不是吃紧么,既要增兵又要粮饷的,可他这个四川总督又没点石成金的手段。   于是再次上奏请允各地往四川运粮之商民,视乾隆十三年助饷加衔例:以谷一石当银九钱,凡纳千石谷者即授以贡监职衔。依次上增,最高者授府州主官衔。是否实任,可由部议。   为了多扩财源,也为了鼓励将士,此办法军民通用。   也就是说凡军中有人能一次纳缴三千石兵米(等价银)者,即可官升一级。如绿营这边原先是游击的,钱一交立马成副将,绝对不拖延。   八旗将校同例,以半个前程为基,初定只需三千两就可顶半个前程。   此外富勒浑考虑的很周到,连军中听用无官职的旗人子弟都想到了,特意给开了个快速晋升通道。   “初视,凡旗中无职事者,给予笔帖式、协理前锋校、委补蓝翎长、空衔前锋校、前锋校、空衔花翎,直至委署前锋侍卫诸官,基银一千石等价米银即可。”   按这个规定,也就是一个拜唐阿只要交了一千两,立即就能获任九品笔帖式。交上七千两可任五品的委署前锋侍卫。   制定的非常明白,也非常细致。   不过须注意,此办法官职多有“委补”、“空衔”、“委署”字样,直白的讲其实就是侯补。   是否实任,主要看机遇及空缺。   但相对于无品无级的拜唐阿身份,这个通道无疑是快速升迁的福利了。   奏疏上午刚刚发往北京,下午富勒浑就准备明天实施。   有幕僚劝总督大人待朝廷批准再行实施,不然恐会被人出事。毕竟“公然卖官”涉及太多舞弊之处,极易上下其手,遭人弹劾。   富勒浑却说朝廷连大捐都开出来了,他为战事特事特办有何不可。并对属员说道前任阿尔泰虽是以坐贪黩玩得罪,然根本还是因为督战不力。   现在他富勒浑临危受命,想要不重蹈前任覆辙,就须大刀阔斧,使军民面貌一新,绝不可迂腐。倘若战事再无新的进展,持续日久,纵是守成本份最后怕也落得一个罢官的下场。   这是将北京龙椅上那位焦虑的心思摸得透了,也是三十多年来各处战事给大清官员们的教训。   那正式公文明天才会发出来,刘禾易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因为他三大爷家的四外甥家的二表哥在总督衙门任职。   “真有这事?”   贾六有点饥渴的感觉,他太想当官了。   “队长,我还能骗你?”   刘禾易悄悄说这事他谁也没说,也就是念在贾队待他不错所以偷偷告诉他。   刘禾易提醒道:“队长你真想做官的话,这事可得抓紧了。”   贾六见这小子怎么不在乎的样子,便问他是否要买官。   “我买个吊,有银子没处使了么?”   刘禾易竟说他才不会花这钱呢,因为他压根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下去,并隐约透露他那位在总督衙门的远亲正在帮他活动留在崇州,等过了年想个由头打发回京。   这就是人各有志了。   刘禾易回屋后,贾六没心思去找狗蛋玩了,便在营门口等着。约摸半个时辰后才看到阿兰保等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个酒足饭饱的。   又等了一柱香,贾六才蹑手蹑脚的去敲阿兰保的门。   进去后,发现阿兰保坐在一张椅子上,脚下是一桶热水,脸上盖了一张正冒着热气的毛巾。   “小六子,你来了啊,”   酒喝多了的阿兰保打了个酒嗝,将双脚从水桶中取出。   “大人,您坐着,我来!”   贾六忙上前用边上的干毛巾给阿兰保擦了脚,又一脸笑容的将洗脚水端出去倒了。   “你小子倒是会伺候人,别说,瞧着你小子我倒还是真喜欢……怎么,有事?”   “大人,”   迟疑了下,贾六将刚知道的小道消息说了。   “这事我也是刚知道。”   阿兰保用毛巾擦过脸后,看了眼挂在床边的烟袋,不劳多说一句话贾六就将烟袋取了过来,装了烟叶给点上了。   抽了两口后,阿兰保笑了笑,道:“我已同上面招呼过,后天调你去美诺官寨。”   “美诺官寨?”   “便是刘侍郎处。”   一听这话,贾六顿时暗松一口气,刘侍郎处督运粮米,再是安全不过。那五十两真没白花,这不命保住了。   阿兰保这人虽是个满旗子,但真的能处。   给钱办事,地道!   不过一想那小道消息,脸上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阿兰保大概猜到这小子什么意思,笑问道:“怎么,你心动了,也想捐个职衔?”   贾六忙上前一步,身子微躬,颇是诚恳道:“大人,属下想着若能进步一二,也不枉来这军中。”   汉军旗子弟出路不比满蒙子弟,有限的很。   一路上贾六的表现阿兰保也看在眼里,知道这小子有往上爬的意思,但这不是坏事。   阿兰保想了想,道:“这事不难办,问题你有多少钱?”   贾六能有多少钱,身上大姐给的一百两银票外加前些天努力工作得的二百多两,拢共三百多两。   “不够。”   阿兰保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实是你这点钱差得远了,难办噢。”   打阿兰保那出来,贾六倍觉失落。   不是阿兰保不肯帮忙,而是人家说了贾六真想捐个官,以他的御前蓝翎侍卫身份帮忙活动一下,至少也能帮他谋个九品的蓝翎长,但恐怕也得一千两。   而贾六全部身家才三百两,这缺的七百两总不能让人家阿大人给他补吧。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思重。   “少爷,你是想女人了么?”   睡在边上的栓柱很是关心少爷的动静,几次爬起来偷看眼珠子瞪多大的少爷。   ……   第二天贾六起的迟,因为没心情,反正今天也是休整。   正钻在被窝里想着到哪弄买官的银子,外面有人叫他,说是领队叫各旗布特哈去集合。   没办法,贾六只得起床穿衣一路小跑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其它七旗的领班都在,阿兰保也在。另外有三个苏喇正在从一辆马车上往下搬箱子。   “来了啊。”   阿兰保朝贾六点了点头,然后对一众领班说道总督衙门把他们拜唐阿的月俸和米价银,以及养马费送了过来。   “镶黄旗是一千四百六十两,正黄旗是一千二百三十两……”   贾六听着他们汉军正蓝旗是一千一百七十两,心里不禁纳闷他们正蓝旗连拜唐阿加苏喇有五十七人,战马十七匹,怎么反而比人数不如他们多的两黄旗要少的。   然而却不敢将这个疑问说出来。   阿兰保报了数之后,便要各旗领班将银子领回发下去。   其他七位领班很快就将银子领了回去,贾六却是站着没动。   “领吧,回头给下面发下去,我等会还要进城。”   阿兰保是汉军八旗的领队不假,但明儿个汉军八旗的一众子弟就要分往不同的去处,他这个领队任务完成也得接受新的调令。   因此,今天实际上也是阿兰保同贾六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   “嗻!”   贾六应了一声提起一袋大几十斤重的银袋,却是没回本旗住处,而是吃力的拖进了阿兰保的屋子。   出来时,两手空空。 #第五十四章 这事队长有经验   身为八旗子弟,贾六最大的心愿就是报效朝廷,为大清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这个目标,任何人都休想阻止。   谁挡,佛来杀佛,神来杀神!   乾隆来了也得跪下叫六爷。   咋?   四爷就比六爷大了?   皇帝了不起?   皇帝也不能阻止贾六为大清卖命!   那么,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贾六就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   银子,他是没有。   胆子,他有。   做人,不能太死板,得灵活。   没机会就罢了,有了机会不利用,丧良心呢。   正为银子发愁,这天上掉银子下来,不是老天爷在帮贾六又是什么?   问题来了,一千多两银子是四川总督衙门发下来的,给谁?   给贾六他们的。   阿大人又将银子交由贾六分配,那么在没有分配前,这些银子是不是可以说就是贾六的?或者说贾六拥有这些银子的保管权和支配权?   当然是了!   那贾六将暂时由自己保管的银子请阿大人辛苦一下,又送回总督衙门暂时存放,有问题?   肯定没有!   阿大人作为经手人,顺便扣下百八十两辛苦费,有问题?   也没问题。   根据爱因斯坦的进化论和达尔文的相对论,这件事从头到尾总督衙门没有吃亏,阿大人也没有吃亏,贾六呢更没有吃亏。   所以,是一个很完美的闭合链。   甚至可以说非常完美,因为这些银子会额外产生新的价值——那就是为大清朝提供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优秀人才。   优秀人才创造出的价值是这千把两银子能比的?   贾六是豁出去了,说他挪用公款也好,说他暂时借用也好,反正这些银子他用了。   “还请大人为属下的事多操心!”   深深一躬的贾六这是要榨净好不容易攀上的阿侍卫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看了看一脸恳求的贾六,又看了眼被拖到床底的银袋,阿兰保着实有些为难:“这样做,恐怕不好吧,万一……”   “大人放心,没有万一!”   贾六表示这些银子是他跟本旗子弟暂借的,回头一人打份欠条给他们就行。实在不行就写信给家里,让他们寄点银子过来。   家里有没有,给不给,另说。   态度先摆正。   总之,钱,阿大人肯定是发下来了,后面的事同阿大人没半个铜子关系,全是他贾六干的。   眼见阿兰保还在犹豫,贾六心一横索性将大姐给的那张一百两银票,悄无声息的塞进了阿兰保的兜中。   “要是旗中子弟都像你这般肯上进,咱八旗何至于老被皇上骂呢……罢了,难得你小子合我心意,办事又能干,我就做回伯乐……”   阿兰保寻思这事风险不大,他明天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出了事,也不关他的事。   再说谁又敢找他这位御前蓝翎侍卫的麻烦?   左右不过千把两银子,这小子家里能还得上。   重点是,对这小子说的是一千两,但那帮人难道还真敢为了个区区九品蓝翎长,收他御前阿侍卫一千两不成?   于是,阿兰保进城了。   ……   “那个,大伙都过来一下!”   回到住处的贾六将在营的拜唐阿同苏喇们都召集过来,除了七八个人进城玩去了,其他人都在。   “贾队,是不是发月俸了?”   舒文庆挤到前面,他刚才打正红旗过来时听说上面发饷了。发的那点钱虽然在他眼里是小钱,但怎么说也是朝廷给发的,拿在手中多少有些成就感。   “队长,发多少?”   王福咧嘴探过脑袋四下瞅了瞅,却没发现装“工资”的包,不禁有些奇怪。   其他人也注意到贾队长是空手人回来,不由都有些困惑。   “这个,大家先坐下。”   贾六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团坐在大通铺上,然后告诉众人他们旗的饷银上头没发。   众人听后,顿时一片“嗡嗡”。   “没发?不对啊,正红旗那边不是发了么?”   舒文庆不解,明明看到正红旗那边发钱了的,怎么到他们正蓝旗却没发呢。   “贾队,怎么回事啊?”王福也奇怪问道。   “别的旗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咱们旗是真没发,”   贾六示意众人莫要着急,道出自己的意思。   “我把大伙叫过来,就是想让大伙跟我一块进城到总督衙门问一问,凭什么不发咱们的饷银!是咱们旗的子弟矮人家一截,还是我们真是后娘养的!”   贾六脸上的愤怒不是作假的,一点也不虚伪。   只是,众人似乎并没有与他产生共鸣。   “去总督衙门?”   有几个拜唐阿面露迟疑之色,显是思索为了一个月的饷银没发就跑到总督衙门闹值当不值当。   舒文庆琢磨了下,问道:“不能请阿大人给咱们问问?”   “阿大人明天就走了,这种事怕是不会帮咱们问。所以我寻思带大伙直接去总督衙门问,看看是不是有人把咱们的饷银给吞没了。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也不是泥捏的,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   贾六一脸不平。   “弟兄们大老远打京里过来,路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上头好不容易给咱们发点钱,还他娘的有人扣了不发,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一听这话,较为热血的祖应元当即道:“那成,我们跟队长去!”   “对!”   另有好几个不太开窍的也跟着附和,还急着下铺便要去。   贾六见状赶紧说等一下,然后从铺顶头盒子里抽出自己这个领班的“公文包”,打里抽出一张白纸,又叫栓柱给磨墨。   “咱们虽是旗人子弟,但总督衙门是能随便进的?”   贾六告诉众人为防止进不去总督衙门,所以得先写好“状子”,万一进不去的话就递状子进去。   “高,真是高,还是贾队长有主意!”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说好。   很快,反应扣饷不发的简单书面报告写好,贾六拿起捧在手中给众人读后,问大家有没有意见。   自是没有意见。   于是,贾六将毛笔递给边上的舒文庆:“既然大伙没意见,那就在上面挨个签名吧。” #第五十五章 鬼子六有话要讲   为了达成报效大清的理想,贾六是不可能还银子的。   他也没银子还。   事情又不能让八旗老乡们知道,怎么办?   只能违背良心了。   具有多年群众工作经验的贾六,深知处置突发事件时必须要将体制内与体制外区别对待。   对付体制内成员,就要用专业的手段对付他们。   因为,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三瓜两枣的损失,属于体制内成员的八旗同胞是能承受的。   甚至很多时候,这帮人为了长远考虑,在渡过初期的不冷静后,会主动放弃一些利益,甚至转而成为“帮凶”。   不管怎么说,这大清的江山都是八旗的嘛。   哪有自己砸自己饭碗的。   所以,闹饷是好事?   名字能随便落在那张有可能断送他们前程的诉状上?   甭管哪朝哪代,闹饷都没个好结局。   不闻前朝那号称天下第一强军的戚家军因为闹饷给明朝自个杀光了么。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哪怕是打败仗的将军都得砍头,况闹饷?   很多人意识到了后果。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即便颇有些热血的祖应元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没几个还一直聚精会神盯着他们贾队长的。   “文庆,愣着做什么,签啊。”   贾六体贴的将毛笔又往舒文庆的右手边靠了靠。   “嗯……”   舒文庆却是抬头看着周围人,迟迟不肯接过递到面前的毛笔。   “钱是大家伙的,当然得签大家伙的名了,难道就签我一人的?”   贾六有些不高兴了,表示本旗十七名拜唐阿都要签名,只有这样总督衙门才能重视他们反应的问题。   “签好了,我就带你们进城……”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站在靠近门口的马三突然一脸痛苦且着急的捂住肚子:“哎吆!……不行不行,我肚子疼的厉害,我先去趟茅房!”   边往外面跑,边不忘挥挥手,“队长,你看着办吧,我马三信得过你!”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马三已经没了影子。   这小子祖上是明朝参将马光远,太祖年间就降了时叫大金的大清。资历很老,属于旧汉军。   贾六手下这帮拜唐阿子弟中就有三个属旧汉军,平时单独成为一个“小团伙”。   马三这一跑,把手已经放在肚子上的舒文庆气得暗骂一声:妈的,懒人屎尿多!   “这是吃啥了?……行了,别管马三了,来,文庆,你先签。还有这么多人了,快着些,等会还得进城呢。”   贾六又催了。   马三那小子的临阵逃脱让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今儿,必须得坑一把老乡。   大不了等发迹了,拉他们一把就是。   某位尚书大人吃人半张饼,还人子孙百张饼,他贾中堂还能不及那位尚书?   “文庆,签啊,愣着干什么?这是大家的事,难道你们让我一人去要啊!”   贾六开始有些许不悦。   “这……我……要不,”   舒文庆急中生智,“队长,你是我们的领班,又是咱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我看这事不如就由你替我们去跑一趟吧。”   “我一个人去?”   贾六急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队长,你别急,你听我说……”   舒文庆从事实及厉害关系分析出,如果他们都去总督衙门的话,可能会让总督衙门产生的不好的看法。但要是由贾队长一人代表大伙去,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我说的,大伙能听懂?”   “懂,懂。”   众人不住点头,常秉忠跟王福的头还点得特别凶。   杨植也听懂了,但却很不高兴,嘟囔起来:“那不成,你们都不去让我家少爷一个人去,万一那总督大人以为我家少爷是闹事的怎么办?”   嗯?……   贾六老怀欣慰:栓柱总算是开窍了。   “这个……”   “那个……”   舒文庆表示贾队长代表大伙过去是通过正当途径反应的正当诉求,绝不会惹到麻烦的。   “嘿,你算盘倒是敲的响,噢,我家少爷替你们去要钱,后果我家少爷一个人担,钱要来了你们分,要不来我家少爷倒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少爷,听我的,这钱咱们不要了,反正也不差这点钱……”   杨植唯恐少爷叫姓舒的蛊惑,手轻轻拽了少爷好几回。   不想少爷却是放下毛笔,环顾众人后竟是说道:“算了,大家都不用签名了,我一个人去就是!谁让我是你们的领班!”   “好!队长不愧是队长!”   舒文庆伸出大拇指狠狠点了点头,之后从兜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对众人说道:“队长是为大家跑的这事,我们能让他白跑?不管钱要来还是要不来,大伙凑些辛苦费、茶水钱给队长,成不成?”   “对,舒老二说的在理,这事也不是一去就能办成的,肯定得找人疏通疏通,这要没个疏通,怕是连状子都递不进……”   “可能连门都进不去。”   “……”   “队长这一路待咱们怎么样,大家心里就没数了?别的不说,哪个没分钱?不管多少,总得表个心意吧!”   常秉忠当仁不让,摸出一锭约有四两重的银元宝摆在桌上。   扭头看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就这么办!”   众人纷纷掏兜,你几颗我一锭的,不一会桌上就摆了怕是上百两都不止,铜钱也有一百多枚。   贾六感动。   深情的看着一众自愿集资的老乡,咬牙道:“承蒙大伙这么看得起我贾六,那我就……栓柱,愣着做什么,把钱装好啊。”   “啊?哎!”   杨植忙双手朝桌上一扒拉,将钱都装进布袋,然后口上一勒,拎起来份量十足。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我贾六扛了,大伙的饷钱能要回来最好,可要不回来,大伙也别埋怨我!”   贾六朝众人一拱手,带着几分毅然就准备慷慨去反应问题。   不想,那祖应元却突然也咬牙站了起来:“队长,我跟你去!”   “队,队,队长……我也跟你去!”   刘禾易的声音虽在结巴,但脸上有难一起当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这两个人的举动让常秉忠犯难了,按理说他和鬼子六关系最近,但他真不敢去总督衙门。   可祖应元和刘禾易弄这么一出,他老常要不陪着去,似乎说不过去。   “要不,六子,我也……陪你去……”   老常拖着有些不情愿的双腿走到贾六面前。   嗯……   贾六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五十六章 给贾大人请安了!   人,不能随便感动。   舒文庆那小子咋这么好,带头给自己凑辛苦费?   那是想让少爷往火坑里跳!   贾六,看人很准,一眼就瞅出姓舒的小子没安好意。   问题是姓舒的看他不太准。   彼此算计的结果就是,贾六原本瘪下去的腰包又渐渐鼓了起来。   当真是人生无常。   但是这回,贾六是真感动了。   他没想到祖应元、刘禾易、常秉忠包括那个他们出了军营才追上来的王福能这么讲义气。   虽然这四位不应该在这节骨眼讲义气的,因为这让贾六变得很被动,不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但他还是领了这四位的情。   为了对得起朋友们的仗义,贾六便领着他们去了杨遇春说的崇州最好的酒楼胡吃海喝了一顿,共计消费七两八钱,外加六爷给的十个铜子小费。   完事,继续带几位好兄弟游玩崇州城中古景。   最后,在一家卖逗妇乳的小摊边停了下来,往小凳子上一坐就让老板给大伙一人盛一碗。   众人刚在大酒楼吃过,一个个肚滚肥圆的,哪还吃得下。   而且,看天色这都未时底(下午两点)了,昨贾队还不带大伙去总督衙门的?   这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队长,咱们几时去衙门啊?”   刘禾易望着摊主端来的热气腾腾豆腐乳,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吃完就去,吃完就去……”   贾六端起碗来也不顾烫嘴就喝了一口,不住点头:“不错,好吃好吃,你们也吃……慢点吃,别烫了。”   见状,几个人也不管吃不吃得下,只能无奈都跟着尝起来。   东西都端来了,不吃怎么办?   杨遇春这半大孩子真是好胃口,没一会就把碗舔了个干净。   贾六很满意:“好吃就多吃一点,那个,再来一碗!”   “不要了,不要了,贾爷,我是真吃不下了。”   杨遇春一脸快要撑死的样子:贾爷说的还真没错,跟着他真能吃香喝辣。   “你不吃,我吃。”   贾六面前这碗明明都没吃完,却又叫摊主给他盛了一碗,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继续品尝。   不时还“呼呼”的吹吹。   几个人坐在边上瞧着,慢慢的脸色都有些变化了。   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   终于,刘禾易坐不住了,轻咳一声,试探道:“队长,要是你怕的话,我看就不要去了……反正大伙也不指那点钱。”   “嗯,就算要下来一人也分不了多少,我看还是回去吧。”硬着头皮跟过来的王福巴不得回去才好。   祖应元和常秉忠没吭声,从实际角度出发,这总督衙门当然是不去为好。但贾六真要去,他们既然说陪了,那肯定就要陪到底。   要不然,临阵脱逃,多丢人。   “怕?有什么好怕的。”   贾六明明想顺坡下驴,然而死鸭子还是有点嘴犟。   祖应元听后点了点头,催了声:“那你就快吃,吃完我们赶紧去总督衙门,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嗯。”   嘴里是这么表的态,问题是贾六却是越吃越慢。   几位仗义的八旗老乡也没法再等了,并且都意识到事情肯定不对头。   常秉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很吓人的念头,但仍是不太确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鬼子六能干出那事。   为了求证,他便将小板凳往前挪了挪,凑近贾六边上轻声问道:“大伙的钱该不会被你小子吞了吧?”   此言一出,如技惊四座。   “不可能,我家少爷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这种缺大德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常爷你也太侮辱我家少爷了!”   杨植特别生气,忠心护主的他不容别人说他家少爷不好。   杨遇春也觉得贾爷这么痛快的人,不会做那叫人发耻的事。   问题是,贾爷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微微颤动,握着大碗的左手也似在抖动,拿着汤勺的右手更是定格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   难道?   天呐!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呼吸都快了起来。   “……”   天人交战许久后,贾六终是鼓起勇气,放下手中的小汤勺,长出一口气,对着常秉忠他们挤出尴尬的笑容:“老常这人,看人真准。”   摊牌了,不装了。   也装不下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   ……   “说,你拿大伙的钱干嘛去了!”   常秉忠真的很气,鬼子六这胆也太大了。   “我拿去买官了。”   贾六回答的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啊?”   刘禾易明白了,敢情这事还是自己惹出来的,不禁有些气急道:“队长,你就是买官也不能拿大伙的钱去买啊!”   贾六苦恼:“我不是没钱么。”   承认自己没钱,有时候不是坏事。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请你们帮我瞒一瞒了。”无法可想的贾六只有拉这几位仗义好汉下水了。   常秉忠撇了撇嘴:“这能瞒到什么时候?”   “私吞军饷可是大罪……”   王福纵是讲义气,可这事是能讲义气的么?   祖应元却“噢”了一声:“也行。”   “啊?”   王福傻傻的看着祖应元,“这事能瞒?”   “明天就各奔东西了,谁记着这事?”   王福愣了一下:“那回去怎么跟他们说?”   “就说咱们去过总督衙门,上头知道了就行。”   祖应元看着有些紧张的王福,咧嘴嘿嘿一笑:“他们要有胆去问,就不会咱们几个出来了。”   贾六很高兴祖应元看出关键所在,这事他本来就准备这么干的。   就算将来这事露了,至少也得有一段时间,到时候这帮人又分配在不同的地方,摊自己头上的又不多,谁会为这点小钱跟贾六过不去呢。   大不了,等当了官想办法再挪一挪便是。   活人,能被尿憋死?   “人如其名,鬼子六就是鬼子六,贼的很呐。”   祖应元这话不知是夸贾六,还是损贾六。   贾六表示这钱算他暂借,等有了钱他准保给大伙还回去。   “老常你知道的,长这么大我可是从没干过一件缺德亏心事。”贾六以自己的人格信誉担保他绝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缺德……”   杨植嘀咕了下,没敢说出口。   常秉忠张了张嘴,也没把去年贾六在怡红院拉他翻墙头逃账的事给说出来。   毕竟,这事,不体面。   “只能这样了,吃人嘴软,还能怎么办!”   老常有些气闷的拍了下自己的手,把大半碗豆花一口闷了。   这可是吃的自个钱,不能浪费。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有些闷闷不乐,或者说神情别扭,且不和贾六走到一起。   “别这样,我当了官谁都能忘,你们是万万不能忘的……”   “要不,我再请你们去楼子快活一下?”   心虚理亏的贾六一路陪着笑脸,不过人家不领他的情。   前脚刚出城门,后脚有辆马车驰了出来,车夫瞧着前面正在走的贾六一行,忙在车上喊贾六。   贾六扭头一看,不是阿侍卫的马夫葛五又是哪个。   停住马车,一下车上跳下来后,葛五走到贾六面前,“叭叭”打了个千,满脸堆笑道:“小的给贾大人请安了!” #第五十七章 大人,恭喜发财   四川总督是乾隆十三年因金川用兵才定的专缺,兼管陕西,为清廷九大封疆之一。   衙门驻地原在成都,前年为方便督兵运粮事,时任总督阿尔泰直接将总督府打包到了靠近前线的崇州。   之后,一直没挪过窝。   激动的贾六赏了葛五几两银子后,便立即带着着保镖兼马夫的二杨上了葛五的马车直奔总督衙门。   阿侍卫让葛五通知贾六去总督府的差遣房办当官手续。   比如委任状啊,官服啊,凭证腰牌啥的。   虽说只是个九品的蓝翎长,看起来芝麻绿豆,对贾六的意义却是重大,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大清的事业编人员,而是正式的公务员了。   这搁战场上想从事业编转正,起码得两三颗人头才行。   再说正九品到正一品,不过差了十六级,贾六年轻,慢慢爬就是。   不管怎么说,他进步了。   马车上,杨植关心的问道:“少爷,阿大人帮你弄了啥官啊?”   贾六很高兴的回道:“蓝翎长。”   “蓝翎长是个几品官啊?”   杨植不大晓得旗内行情,少爷却不搭理他了,坐在那兴致勃勃的看着窗户外不断闪过的建筑和行人,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以后叫我大人,不要少爷少爷的叫,听起来像是哪家不成器的子弟。”   “哎,好的,少爷!”   杨植满口答应,同时也觉得倍感荣焉:少爷真行,这还没上前线呢就当官了。   马车很快到达总督府驻地。   葛五将车停好后,告诉贾大人总督府的值房在哪,便要赶车走人。   贾六顺口问了句:“阿大人呢?”   葛五道:“阿大人去金川了,他要小的转告贾大人,去了军中后凡事多听少说,千万别逞能。”   “好,好。”   贾六不迭点头,心想老阿这人跟和珅一样都能处,就是不知道老阿被调到哪了,不然有机会得提点土特产去瞧瞧人家。   关系这东西,越走越近,越走越稳。   “你们俩留在这……”   吩咐几句后,贾六整了整衣衫,掸了掸屁股便往总督府外的值房走去。   总督府驻地就是原先崇州城的岳王庙,四周不少房子也被总督府征用了,这会有不少官员正进出着。   大门口的守卫怕是有二三十个,手持长矛一动不动的立在那,看着精锐的很。   对面一排栓马柱上系了不少马匹,有几个像是马弁的士兵正在闲聊着。   贾六这边走到门口边上的值房,很是客气的向里面的人问道:“请问,差遣房怎么走?”   一个笔帖式抬头打量了眼贾六,问他什么事?   贾六道:“我是来办官凭的。”   “办官凭?跟我来。”   那人听了这话起身走出,示意贾六跟他走。   “哎!劳您的驾了!”   贾六小碎步上前将早就备好的一个装有五两银子的红封塞在了对方手中。   宰相门前七品官,总督府的笔帖式怎么也得是八品。   纵是贾六当了官,也要对人这位在机关要害部门办事的笔帖式客气三分。   红封的杀伤力自不必多说。   “听口音,京里来的?”   笔帖式脸上明显不一样,很是亲切。   “哎,京里来的。”   贾六注意着,时刻紧跟,但始终保持一步距离。   “在旗?”   “在旗!”   “吆,哪个旗的?”   “汉军正蓝旗。”   “噢,我是蒙古镶白旗的,总督大人也是。”说这话时,那笔帖式脸上的神情很是骄傲。   “是找人走的关系,还是直接捐的?”   “是捐的,不过也请了人。”   说话间,贾六已经跟这笔帖式到了总督府大门。那笔帖式朝守门的士兵点了点头便被放了进去。   就凭这一点,莫说人家是蒙古八旗的,就是个汉人,贾六都得供着。   贾六之前进过的最高衙门是汉军正蓝旗的都统衙门,单位编制属从一品,但比起眼下踏入的这个同样是从一品的单位,都统衙门无论是权力还是实际地位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保镖兼马夫的杨遇春说总督衙门就是先前的岳王庙,所以贾六进去后就看到远处大殿上挂着“心昭日月”四字。   门口两侧站着六名身穿黄马褂的护卫,殿外还侯着十几名各式顶戴花翎的官员。   看样子,殿中有重要人物。   “这边,莫张望,总督大人在同温中堂议事。”   笔帖式提醒贾六一声,前头带路七拐八拐把贾六带到了一排房子前。   每间房子外都挂有木牌,看着跟贾六前世单位差不多。   不用说,这是总督衙门下设的办事机构。   人很多,有的房子外挤了怕有好几十人。   跟着那笔帖式从人群中穿过,贾六被带到了最西间的屋子。   门口也排着队,约摸十来个人。   问了贾六名字后,那笔帖式便进屋了,没一会出来让贾六就在这排队,等叫到他时进去办手续便可以了。   说完直接走人。   贾六寻思这家伙一天要是带七八个人进来,不得顶一个县令一年正俸?   难怪是人就要往机关钻。   油水,大大的。   走到队伍的最后头老实等着时,排在前面的那位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扭头看了贾六一眼,笑道:“捐官的?”   贾六点头:“哎,捐官的。”   说法很讲究,是捐,不是买。   捐,那是为朝廷解忧。   买,不好听。   “捐的什么官?”   大汉挺“八卦”。   贾六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他这官人家也看不上,便回说是蓝翎长。   “蓝翎长?”   大汉却是愣在那,似在想什么,然后恍然大悟:“你是旗人?”   贾六点头:“哎,在旗。”   没想大汉却热情的拉他到前面,贾六忙说不用,大汉却不由分说硬站在他后面。   贾六寻思旗人身份还真好使,想着前面的人也主动自觉些让一让吧,没想前面那个人跟个柱子似的一动不动,甚至都不回头瞧贾大人一眼。   这是条好汉。   贾六不得劲,干等也不是事,回头继续同好汉中的好汉交谈。   “大哥哪个单位……大哥贵姓,哪处的?”   叫人称大哥,跟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意思,贾六深谙其中之道。   大汉说他叫曹大华,陕西绿营兴汉镇阳平关营的,眼下当着外委把总,这不听说总督衙门开了捐道,特意跟同乡们凑了银子来捐个实任把总干干。   外委把总这个官贾六知道,职权同把总是一样的,但把总是七品,外委把总只是正九品。   “那可得恭喜曹大哥了!”   “同喜同喜。”   “……”   干聊了一阵没营养的话后,贾六开始有针对性的打听起前线军情了。   曹大华其实也才从陕西调来没几个月,也一直在后面干着运送辎重的差事,所以对前线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不多。   但多少讲了些贾六不知道的事。   比如朝廷组建的三路大军今年都没能取得大的进展,听说前些日子在大金川的门户噶尔拉山还吃了败仗,折损了好几百人。   “听说温中堂着急,亲自带军上去了,好像大营设在木果木……”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前面的人不时被叫进去,出来后一个个捧着新发的官服,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这让贾六心情大悦。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屋中叫到了他的名字。   “汉军正蓝旗,贾东阁!”   “在!”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后,贾六步伐矫健且沉稳的踏上台阶,步入通往大清政坛的大门。   屋内空间竟是很大,七八张桌子前后排开,每张桌子上都堆放着若干册档,几个笔帖式和小吏正在忙碌着。   “这边,”   一个看起来好像是领班的笔帖式伸手招呼贾六过去,并让他出示身份证明,待验过贾六的汉军正蓝旗布特哈腰牌后,这笔帖式又从桌上一份汉军八旗递交过来的拜唐阿子弟名册上翻找到贾六的名字,继而开始询问贾六的祖上数代姓名,皆无误后方在一张空白的委任状上(官凭)上提笔书写起来。   什么叫专业。   这就是。   委任状一式四份,一份交贾六前往任职地;一份留存总督衙门;一份送京交兵部;一份送交贾六所隶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   书写完后,那笔帖式又抬头仔细打量了贾六片刻,继而竟是开始在每张委任状右下角书写容貌特征,脸上有没有痣,有几颗甚至都要写上。   看着,很是繁琐。   但,贾六得劲。   不如此,怎能显得他这官来之不易。   终于,档案官凭全部落实好后,笔帖式让贾六看一下他的委任状对不对。   贾六赶紧凑上前探头,定睛一瞧,实实在在的正九品蓝翎长。   那心,就跟用熨斗烫过一样,暖和的很。   只是刚想伸手接过属于自己的一张,那笔帖式却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啊,懂,懂!   贾六赶紧从兜中取出另一个备好的红封包放在桌上。   笔帖式打开“抽屉”,看也不看就将红封包扔了进去。里面,十来包都不止了。   将官凭给了贾六后,笔帖式示意他到后面去领官服、官帽、官靴以及蓝翎长的腰牌。   后门?   贾六这才注意这屋子竟然有两个门,忙从另一个门出去,却是条小巷子。   巷子两头通。   哪头?   贾六正要回去问,西头却探出个胖乎乎脑袋,满脸喜气的伸手朝他招呼:“大人,这边,这边!”   “哎!”   那声“大人”喊得贾六倍舒服,赶紧过去。   走到尽头才发现竟是个小广场,上面临时搭着几间棚子。   棚子里,各式各样的官服堆得到处都是。有的看着还很新,好像刚从裁缝铺拿过来似的。   这让贾六有些凌乱,但很快适应。   四川总督大卖官,不把货备足了哪成。   “大人,请出示官凭,好让小的们给大人备上!”   管事的那个胖乎乎脑袋让贾六回过神来,赶紧出示自己的官凭,胖子看过之后朝后面喊了声:“九品蓝翎长一位!”   “好嘞!”   随着流水线的操作,贾六的官服、官帽、官靴被从不同的地方找出,一件件的搁在了他面前的长桌上。   随便是随便了些,但只要货真价实就行。   望着那崭新的官帽官服,贾六觉得这些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以及为了工作所受的种种误解都值了。   正要伸手,没想一只大手先他一步放在了官服上。   歌声响起。   八人合唱。   整齐划一。   铿锵有力。   “恭喜大人鸿运连呐,恭喜大人鹏程万里嘿,恭喜大人步步高升呵,恭喜大人事事如意,财源斗升……”   收!   胖管事伸手,满脸堆笑:“大人,让小的们沾沾您的喜气吧?” #第五十八章 进步道路都是坑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   要不是脚踏川蜀大地,贾六以为自己刚被一群乞丐从长城上抬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九大封疆所在的总督府还有这业务?   不知怎么的,贾六愣是感觉这帮伸手讨喜的人,就是后世车管所专门给人上牌的祖师爷。   那好听话说的是一个利索。   不带重样的。   给呗,还能咋滴?   贾大人今儿个真高兴,不在乎小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再说,他也不敢不给。   能在总督府干这买卖的,能是他一个九品蓝翎长惹得起的?   指不定是总督大人哪个小舅子的小舅子承包的。   就这么,又散出去几两。   打进总督府,不到一个时辰散出去的银子能让他爹去几趟前门胡同,贾六属实觉着这总督府也太他娘的吞钱了。   不过,可以理解。   谁让大小金川这个无底吞金兽就在隔壁呢。   权当是替大清分忧了。   将叠好的官服捧起后,贾六想了想却没急着回去,而是跟胖管事借个地方直接换了。   不是要显摆什么,主要是太想进步。   有皮,没皮,关系报效大清的积极性。   “大人,您随意!”   胖管事随手一指南边空着的一间屋子,示意贾大人自个请。瞅着巷子又有人出来,赶紧挥手招呼:“大人,这边,这边!”   贾六瞅了眼,是那个捐把总的曹大华。   顾不上和曹大人打招呼,拿着衣服贾六就去了空屋换衣服。   进屋之后不忘把门带上,借然后着窗户纸的光亮将官服打开,比了比尺寸。   巧了,正好。   蓝翎长是八旗军官,官服同绿营九品的外委把总一样都是五蟒四爪的蟒袍,上面绣着海马补子,蓝色。   官帽却比外委把总的好看,是四周镶折边的镂花金顶戴,中间有用红色丝绦编成的帽纬,看着像红缨枪头的红缨。此外上面插了一根蓝翎,也就是染成蓝色的野鸡毛。   按道理帽子上应该有顶珠才对,因为没有品级的才无顶。   有品就有顶,有顶就有珠。   可是贾六翻来覆去也没发现顶珠在哪,不禁纳闷顶珠去哪了。   是掉了还是直接没有?   不管那么多了,贾六当即脱下身上衣服,之后换上官服,戴上帽子,穿上官靴,一气呵成。   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然怎么也得欣赏一下他那英俊威武的身姿。   看看是不是有了中堂大人的雏形。   将换下来的旧衣服团在一起打结时,贾六总觉得哪里不对,半响,醒悟过来不可能就发一件官服的,难道要当官的一件衣服年头穿到年尾不成?   赶紧推门过去问。   结果还真是两套,不过想要另外一套的话,得加钱。   “多少钱?”   贾六那个气啊,偏是发作不得。   “十两。”   刚刚给曹大华唱完的胖管事伸出一个手指头。   “十两!”   吃惊的不是贾六,而是刚刚听过曲子的曹大华。   老曹这人打小家里穷,穿的衣服都是哥哥们穿过的。长大当兵后,也是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两个花,身上穿的衣服哪里破了坏了也都是自个用针线缝补。   后来靠着军功得了个外委把总,这才攒了点银子,结果为了当上把总全孝敬给朝廷了。   打进总督府后便跟贾六一样,连着往外散了三回银子,早就心疼着,这会一听另外一件官服还得再掏十两,你说老曹能不急。   对,就十两。   大人,您还别嫌贵。   您要实在不愿买,人家胖管事也不逼你,买卖嘛,讲个自愿对不对?   你寒碜,不买,成!   人挣钱,也不寒碜。   这是最后一刀了,再有一刀老子先捅死你!   不想一件衣服穿一年的贾六只得咬牙交钱,付了十两成本价后,拿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另一件官服。   曹大华犹豫了下,也只得无奈将钱袋取出往桌上倒了几粒碎银子,然后拿桌角摆着的小秤称了下,十两四钱。   多出来的四钱怎么办?   当然是拿剪子剪下来了。   这操作把贾六看直了眼,把胖管事那帮人也看得很是无语。   当官也得过日子,过日子能省就省,不丢人。   衣服有了,腰牌也拿了,贾六便准备回去,刚转过身,桌子后面胖管事却又问了句:“这位大人,珠子要不要?”   纳尼?   转过身来的贾六,吃惊的看着胖子从桌子下面提了个筐上来,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顶珠。   “这?”   曹大华也是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的官帽子上没顶珠。   心里那个气啊,这总督府的人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能把本应该就属于他们的顶珠,当成商品卖给他们呢!   娘希……佩服,佩服。   贾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帮人比他还无耻啊!   不过,似乎也很有商业头脑。   竟然在乾隆爷百年卖官大业基础上,衍生出无限商业可能,充分挖掘这一行的所有潜能。   是他娘的人材。   “多少钱?”   “不贵,二十两。”   “……”   类似八九品官员的顶珠,北京城里也不是没的卖,便宜,二两三个。   贾六能怎么办?   真把这胖子一刀捅了?   他可以选择不要,因为少颗顶珠并不影响他的官威,但是向来注重仪容的他还是想让自己的第一次能够完美些。   掏钱,成交。   “我……”   曹大华我了一阵,肉疼的从怀中再次摸出钱袋,倒在桌上数来数去,连铜钱都算上还差三两三。   “我不知道珠子要买,这样吧,我先回去,赶明再来买。”   “不急,大人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来买便是。整个四川境内,就我这有售,大人什么时候来,这珠子什么时候归您!”   胖管事热情洋溢丝毫不减。   得,这是指定专营了。   贾六暗暗摇头,数了三两三钱扔在桌上,说了句:“给曹大人拿一颗。”   “哎,好!”   胖管事忙从筐中拿出一颗珠子并热情的给曹把总装上帽子。   “这怎么好意思……”   曹大华是真的不好意思,这和贾大人也就是排队的时候聊了几句,哪好意思让人家帮他垫上。   都叫这鬼总督衙门敲去了近五十两,贾六还在乎三两三?   笑着说道以后曹大华有钱的时候还给他便是,就这么着,两人结伴出了总督府。   “贾兄弟,我兴汉镇阳平关营的曹大华,可记住了!”   临走时,曹大华特意问贾六在何处任职,要不然他不知道怎么把钱还了。   贾六说明日去美诺官寨。   “美诺官寨刘大人处?那地方好,我月初往那地方运过粮,挺安全的。”   本就觉得去督运兵米,负责辎重的刘侍郎处是最安全的地方,听了曹大华这么一说,贾六就更加心安了。   待送别这个“聊”来的官友后,贾六双手往背后一负,慢条斯理走到蹲在对面墙角的二杨面前。   二杨惊为天人的表情让贾六很是满意,然后带着两个跟班出城回营。   营中,舒文庆他们一直在议论贾六去总督衙门的事。   常秉忠和祖应元他们回去后,肯定不会告诉舒文庆这帮人贾六把他们的钱吞了,但又真的告诉这帮人贾六进总督衙门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跟进去,原因自是不让进。   于是,一场关于贾六能否替大家要回钱的赌局开始了,之后在舒文庆的层层加码下,赌局开始变成了贾六是会赏上一顿板子,还是关到牢里清醒几天。   赔率最高的是贾六将大伙钱要回来,人也没事,一赔三。   次一点的是贾六没要到钱,但人没挨打,一赔二。   “总督衙门是咱们这些人能进的?”   “鬼子六那小子打当上领班之后,你瞧他那贼样,神气活现的天天围在领队后面,领队放个屁他都当宝接着……”   “这领班当久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哪棵葱了?还写状子,还到总督府告,我看他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你们不信?”   “不信就赌啊!”   “……”   王福想了想,将自己全部家当一百二十两全押了。   祖应元也将家里给自己的八十两押了。   常秉忠盯着做庄的舒文庆看了又看,把自己的九十两也梭哈了。   “等我!”   刘禾易急匆匆出去,回来时将自己从其他旗朋友那借来的二百四十两一股脑拍在了舒文庆面前。   这庄,做得有点大。   舒文庆家里有钱,就他身上便藏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是他爹给他在金川活动关系,早点回京用的。   不过这四个家伙一下就是几百两,且都押一赔二的贾六无事回来,这让他不由也有些慌。   眼见这小子有退缩之意,王福不失时机的将了他一军:“怎么,你不敢接注?”   “要是不敢接就算了,真接了也怕你赔不起。”   祖应元伸手要将银袋拿回。   舒文庆哪里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份,想着这四个家伙多半是因为跟鬼子六走的近才撑他。   而鬼子六去总督衙门要饷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原因无它,总督大人是不可能贪大家的饷钱,可下面人能不贪?   不管贪多少,都注定贾六不可能把钱要回来。   于是,一场汉军正蓝旗拜阿唐子弟的豪赌开始。   焦急的等待中,贾六回来了。   同舒二公子以为的不同,贾六不是被抬下马车,也不是被家奴搀着回来,而是双手负在背后,两腿生风迈进大营的。   “大伙都在啊,那个,对不住大伙,总督府我是进去了,可钱却没替大伙要回来,唉。”   贾六不喜欢装逼,因为这种小孩子把戏太没逼格,掉他份。   回头叫了声栓柱。   杨植忙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没事。”   贾六摆摆手,朝正看着他的众人随口道:“天不早了,回屋歇了吧。” #第五十九章 贾大人的队伍刚开张   九品官,充其量也就是比班副大两级的排长。   有什么好显摆的?   所以,贾六很低调。   只是这年头,低调老实的人,未必就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贾六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说他坏话,虽然他听不见,但直觉告诉他这种事情正在发生。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心报效大清的贾六怎么可能理会得了这世间的诸般纷争。   诸如常秉忠、王福他们追着舒文庆要钱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他更是不会管。   只是在看到舒文庆的家奴,也就是那个被自己任命为苏喇队长的家伙挥舞拳头,要替少主子撑腰时,他默默派出了“金牌打手”杨遇春。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   做人,不能赶尽杀绝。   念在都是一个旗的老乡,也都是一个队的同事,应众人请求,准备上床睡觉的贾六勉为其难的给他们做了一次具有官方性质的调解。   于是,事件以舒文庆掏出三百五十两给常、王、祖、刘四人平分落幕。   “小舒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都是一个旗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拍了拍身子有些僵硬的舒文庆,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则,贾六回去睡觉。   一切又恢复平静。   杨植在摸到少爷边上准备躺下时,却发现少爷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铺顶头。   那边,老常他们四人正在分银子。   “少爷?”   杨植面色古怪,他以为少爷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这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要不是老常他们帮着遮掩,私吞军饷这事能就这么悄无声息了?   “你什么眼神?”   栓柱什么心思,贾六能不懂?   他盯着老常他们看,是怕他们银子分不匀。   本来就是,三百五十两四人分,怎么才能平均?   别介刚把敌我矛盾调停好了,这边四人又闹出分赃不匀的内部矛盾来。   还好,老常他们到底顾大局,在祖应元少要几两后,四人心满意足的钻进被窝。   贾六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说祖应元傻。继而不太情愿的收回视线,默默转过身子。   映入眼帘的是栓柱的两只大眼睛。   瞅了瞅,又默默转过去。   这一夜,睡得很香。   可以说自打来到这世间,贾六还是头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营中就有人敲鼓了。   哗啦啦的,各旗正在睡梦中的拜唐阿子弟七手八脚的边穿衣服,边往外面校场上跑。   到地一看,满八旗领队、二等侍卫雅满塔尔同内务府领队桂林正在低声攀谈着什么,边上还有不少贾六没看过的官员,估计不是总督府的就是前线过来“挑兵”的。   贾六知道阿兰保昨天就去了金川,但也没见蒙八旗的领队前锋参领阿满泰,估计这位阿大人可能也过去了。   一众拜唐阿子弟同苏喇按各旗各队分别站好后,内务府领队桂林便过去请正在一间屋子内阅看调兵册的领队大臣、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大人。   各旗拜唐阿分配工作便是由都尔嘉负责。   昨天下午都尔嘉刚刚见过金川大军统帅,刚从木果木大营赶来崇州的武英殿大学士、定边将军温福。   温福指示前线吃紧,新来旗员及子弟须尽快补充各处,并让先期抵达的前锋营同健锐营由参赞大臣明亮带往木果木大营。   在同四川总督富勒浑商议后,又拟调川兵七千拨归供福康安指挥,以加强福康安左路军实力。   主持完旗员拜唐阿子弟分配工作后,都尔嘉也将赶往大金川阿桂处,配合阿桂对番兵据守的乌围、噶喇依围二处的攻击。   “就按昨日议定的章程办吧。”   出来看了眼列队完毕的八旗子弟,都尔嘉虽还是不太满意,但相较刚出京那会多少要好了些。   “嗻!”   桂林领命,当下便同满八旗领队雅满塔尔开始带领官员分派。   ……   最先分派的肯定是满八旗。   汉军这边习惯了,所以都在耐心等侯着。   身穿正九品蓝翎长官服的贾六在一众穿拜唐阿服的旗人子弟中,颇是亮眼,吸引周边不少旗的子弟朝他看。   眼神中大多是疑惑。   贾六也奇怪,因为他没发现人群中有和自己一样已经转正的大清正式公务员。   仔细想想,可能是消息昨日才传出,这帮八旗子弟还没听到风声,又或是既不像他一样财大气粗,又不像他一样有魄力。   但站在那,心里其实也有些慌。   慌什么?   不是怕分配的去处不是美诺官寨,而是怕舒老二他们见着这么多当官的在这里,鼓起勇气要饷钱。   那样的话,弄不好他贾大人出师未捷先被当个典型当场法办了。   还好,风平浪静。   这就是做人太聪明,太贼的坏处了。   想的太多,考虑得太多,最终便会将一件破绽百出的小事想得无比复杂,进而自己吓自己……   也就是后世写小说的惯用脑补。   见满八旗那边不时一队队开出军营,祖应元不禁有些羡慕,说了一句:“听说咱们旗的都统海兰察大人作战最是勇猛,每临前线必亲率勇士突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简而言之,这小子竟然期盼自己能被分到海兰察那里冲锋陷阵。   “海大人是咱们的都统,咱们过去海大人肯定会照顾我们。”常秉忠还点头附合呢。   贾六站在前面,懒得跟他们解释一将功臣万骨枯的道理。   那海兰察是名将不假,可他那名将是踏着无数敌人以及自己部下的尸首杀出来的。   每战必亲临前线带头突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贾六要是被分到海兰察处,他就得披两层甲甚至三层甲跟着这位海都统去啃石头碉堡!   听说海兰察就是索伦兵出身,为何这么多年索伦兵是越打越少的?   死了呗。   多少索伦兵才堆出一个海兰察!   ……   因为上头早就定好了,所以分配起来也快。   很快,满洲、蒙古、内务府子弟去处就定下了,但让贾六感到吃惊的是,几乎一半满蒙子弟都被分到了福康安、海兰察、阿桂等直接在一线的将领处。   另一半也多被分在温福的大营。   那日拜唐阿考试校场上表现出超高骑射水平的蒙八旗子弟,乌尔图纳逊、积福二人就被发到了海兰察处。   也就是他眼中的死地、凶地!   不应该啊?   贾六心想按正常道理不是应该把汉军八旗发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满蒙八旗发到相对较安全的地方才对么。   “有坏事,咱们汉军第一个上。有好事,能轮到我们?”   小道消息灵通的刘禾易一语道破真相,原来昨天温福到崇州来了,为什么来的?   为的是计划已久的总攻。   为了这次总攻,温福已经酝酿许久,米粮兵械这两个月运了多少到前线,耗资近千万两。   换言之,那帮满蒙子弟看着去一线危险,实际是被派去摘果子,领军功的。   这得来的前程可比花银子捐官要实在,也更有前途。   贾六内心有些失落,敢情他花钱买的这个九品官在人家眼里直接是瞧不上的屁。   但不管如何,不用上前线的目的贾六算是达到了。   他如愿以偿被分往美诺官寨刘侍郎处,一同分去的除了汉军正蓝旗6人外,另有其余各旗25人。   连贾六在内,总计32人,外加苏喇74人。   主持分配的内务府领队桂林看到身穿蓝翎长官服的贾六,不禁笑了起来,这事阿兰保同他说过。   令皇贵妃的内侄真不错,加之得了贾六不少孝敬,便将往美诺寨的凭证交予贾六,让他领队前往。   贾六自是高兴,这意味他到了美诺官寨大小也还是个头。   于是,带队出发。   32匹马,74名随从,一头熊。   刀39把、矛68杆、弓40付,箭枝2400余,拴熊铁链一根(长六尺六,佩金丝大环)。   贾大人的队伍,这便算开张了。 #第六十章 自古只有一个大清   腊月十九。   宜搬家、入宅、上梁、出行;忌婚嫁,破瓜。   自崇州前往美诺寨,须经四驿十八卡,其中观音桥驿距离下一个军驿屯古寨只四十余里,却需至少两天时间才能到达。   原因无它,羊肠小道、翻山越岭。   贾六一行自崇州出发后,便发现路上尽是来自各地的运粮民夫,有四川本地的,也有邻近湖广、贵州的,甚至陕西的都有。   这些来自四川周边省份包括四川本地的民夫们,用鸡公车、独轮车、牛车、马车等各式运输工具,如同蚂蚁般将金川前线大军所需要的粮食物资一一运达。   场面,颇是叫人震骇。   真正是三多。   动员的人力多,征用的粮食多,调拨的物资多。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都不足以形容贾六看到的这一幕。   难怪乾隆的“十全武功”大半获得胜利,这比拼的不仅仅是国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动员能力!   明末崇祯如果有清朝这种动员能力,莫说李自成、张献忠、奴尔哈赤、洪太,就是将贾六送过去,估计也是囚车解京活剐的下场。   同时也震惊于大小金川反清的顽强,及战事的惨烈。   以一两个县对抗封建时代中央集权达到最鼎盛的清朝举国,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才能坚持下来。   途中也有大量清军往美诺官寨去,据贾六套来的消息,此次温福用兵是两个大方向。   一是温福亲自率领的北路军主力。   二是阿桂率领的南路军主力。   两路主力清军近五万精兵,另有福康安、海兰察、董天弼、丰升额、哈国兴等数路。   总兵力加起来怕是阿兰保说的七八万都不止。   要是再将这些负责运米粮的民夫连同其余力量算上去,清廷这一次在金川动用的人力至少在三十万以上。   不过规模越大,贾六越怂。   他虽然不知道金川战事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但很肯定不是今年。   所以,狗一狗,保存实力,才能让他更加有效的报答大清。   不然,咯屁了怎么完成伟大的梦想,顺便替贾汉复个老贼恢复下名誉。   有和中堂这条路子,贾六也绝不会以身犯险,热血冲动,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尽走狗屎运。   ……   用了三天时间到达观音桥驿,还没进军驿,贾六就瞧见前方有一座吊桥。   吊桥对面矗立着一座很高的石堡,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金川石碉。   在同观音桥驿方面的官员做了交接,并安顿自己的队伍后,贾六借口第一次来前线,请驿站方面派了一个人陪他到那石碉堡逛逛。   雍正年间规定旗人不得做驿官,所以观音桥驿的驿丞是一个叫孙通的汉人,又是个八品官,哪里敢怠慢八旗军的贾大人。   而且本来旗官就比汉官高贵。   九品蓝翎长都不必理会七品的绿营把总。   真个平起平座,把绿营的官当上官,旗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贾六若对一个八品驿丞客气,简直就是动摇大清国本。   孙通当下派了一个驿卒领贾六一行到那石碉。   路上,据那驿卒说去年清军没有攻取此处时,有八十余名番兵驻守在这座石堡中,结果这八十几人硬是挡住万余清军一个多月的轮番进攻,无一伤亡,最后还是因为粮草食尽被迫撤走。   清军则亡七百多。   贾六听了暗惊,此伤亡比例如果属实的话,这金川简直就是清军的绞肉机。   到达堡下,贾六抬头上看,目测堡高约十五六米,下面很宽上面很窄,分为五层,每层都有射击孔,结合观音桥特殊的地利,典型的易守难攻。   那驿卒又说这还是外围,越往里走石堡越多。   有的险要地方更是连绵十几甚至数十座。碉楼与碉楼之间相互配合,组成碉楼群,番军躲在里面用鸟枪居高临下射击大清兵。   大清兵想要夺下,只能拿人命硬堆,因为之前火烧、炮轰无一奏效。   怎么堆?   贾六围着石堡下面转了一圈,依稀明白乾隆打造的那支云梯兵健锐营的价值所在了。   脑中模拟的战斗场景是无数清军在上官的逼迫下,穿双甲持盾,扛着十几米长的云梯冒着堡中番军的枪子抵近,搭梯,动作矫健快速上爬至堡顶,尔后由上往下。   非如此,根本无法破堡。   此外就是打造巨炮。   但看这地形,清军纵是能造出巨炮并用于战事,也得旷日持久。   乾隆又急于扑灭金川的反清复明火焰,屡屡斩杀兵败将领,不惜倾尽国力往金川用兵,最终的结果就是快三十年了也没打下这地方。   带人到堡内后,便看到堡内墙壁、楼梯上到处都是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很多地方也都有被炮弹砸过的凹坑,奈何却无法撼动这座坚固的石堡半分。   见有一块石头有些松动,贾六使劲推了推,没动。   让杨遇春推,掉是掉下来了,但对周围石块也无影响。   仔细瞧,石块与石块之间粘合物似有糯米汁在内。   “原先这地方也有石碉,有上千年了吧,不过不多。番兵叛乱后,那些假汉人就帮他们造这些石碉,还教他们在石碉中怎么放枪,使用烽火台……”   这是贾六第二次听到“假汉人”的说法,本能的就想到了那日在崇州城中刑场上那幕。   错了,错了……   今年是大明永历一百二十六年……   汉家子孙……   “哎,这里还有供桌咧,不知道番贼供的哪路神仙,总不会也供关二爷吧……”   杨植在三层发现一张倒在地上快散架的供桌,墙上有香火熏烛的痕迹。   贾六从楼梯上来。   “我听人说这里原先确有供像,不过不是关二爷,而是什么朱皇帝……不是番贼弄的,是那帮假汉人弄的,说什么反清复明,嘿,咱汉人自古以来只有大清皇帝,哪来的朱皇帝,又哪来什么狗屁明朝,真是妖言惑众……”   驿卒嘴蛮碎。   “你读过书?”   “回大人话,小的家里穷,哪有条件供小的念书啊。”   “难怪。”   贾六笑了笑,径直顺着楼梯爬到堡顶。   远处群山围绕,山峰之间道路弯曲如长蛇,依稀有石碉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第六十一章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次日,天还没亮,观音桥驿就人声鼎沸起来。   又是大人又是领队的贾六也早早就起了,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就见杨植同杨遇春那个小家伙站在井台边打水。   “少爷,你醒了啊!”   杨植快步上前将一瓢刚兑了冷水的热水,以及洗漱用的毛巾、青盐给递了过来。   “嗯。”   贾六颇为满意,有人服侍的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走到驿寨大门处的一张破桌子边将瓢顺手放下,右手食指上抹了些盐就开始搓牙。   本来是有把用猪毛制成的牙刷,昨天刷的好好的牙刷突然解体,弄了贾六一嘴猪毛。   荒山野岭的没地买新的,更不会用栓柱的,只能拿手指凑合了。   “贾队,早啊!”   起床了的王福和祖应元见贾六在门口刷牙,招呼了一声就走到井边打水洗漱。   常秉忠和刘禾易没同贾六分在一起,两人竟被分去了木果木大营,把个想去而不得去的祖应元眼红死了。   其他旗的拜唐阿也陆续走出屋子,有一半是汉军镶红旗的。   这些人贾六大多不认识,除了那个被他逮住罚过两次款的崔恒友。   不过姓崔的这小子也是通透人,一听是跟贾队长去美诺寨,队伍还没出发就给贾队长塞了锭银子,意思是多多关照。   关照就关照吧。   贾六这人,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当即就任命崔恒友为第一小队的小队长。   由于队伍人数激增到106人,为了方便从上到下有效指挥,确立贾六的领导地位,所以在不需要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贾六做主将队伍临时分成五个小队。   第一小队长是给了一锭银子的崔恒友;   第二小队长是没给银子,但有些本事的祖应元;   第三小队长是没给银子,也没本事的王福;   第四、第五两个小队长职位,由于一直等不到同崔恒友一样的积极分子出现,贾六只得无奈给了两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家伙。   此举虽是出于无奈,却无意间让贾大人在众旗人子弟心中的形象得到了极大提高。   至少,现在没有人会在背后骂他是马屁精,狗腿子什么的。   任命小队长除了能够方便指挥,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替贾六安排下面人。要不然事事都要他忙前忙后,这不耽搁他报效大清么。   观音桥驿的驿卒们早就起来煮早饭了,炊烟升起,让有些细雨蒙蒙的山谷看起来很有古典意境。   山水画的感觉。   贾六这边刷完牙,端起瓢喝了一大口,没下肚,顶在嗓子眼,仰头朝天,开始“咕噜咕噜”起来。   结束,吐水,拿毛巾洗脸,完事挤干往肩上一搭,正要回去吃早饭,就见东边来了一队往前方运兵米的队伍。   观音桥驿的上一个宿营点是离了有十来里地的一个叫伊万的关卡,虽然道路相对好走,但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观音桥。   因此,这些民夫很早就起来了。   不容易啊。   向来与人亲近的贾六很自然的挥手同民夫们打起招呼:“老乡,辛苦了啊!”   没人回应。   不断从贾六面前辛苦吃力往前或拉、或推的民夫们,对军驿门口站着的这位官大人都有些畏惧。   哪怕官大人看他们的神情很是和蔼,并且脸上也是洋溢着笑容。   “辛苦,辛苦。”   没人理贾六,不影响他叮嘱这些民夫要注意防寒保暖,注意安全什么的。   打队伍后头来了几个绿营兵,带队的不是有品级的军官,看着像是个什长。   绿营最低的编制是汛,通常一汛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由把总担任指挥官,相当于后世的连。   下面的士兵按官方说法叫正勇。   一般十名正勇设什长一名,五什为一哨,有哨长一名。一汛最多有三名哨长,通常是只有两哨。此外一汛还有一队伙勇,就是伙夫。   按后世观点,这个什长当算个班长。   杂牌军的班长见到中央军的排长,肯定要稍息立正。   当然,大清的军队没有这个规矩。   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什长毕恭毕敬的聆听上官训话。   “你们哪部分的?”   “回大人话,小的们是从荆州过来送米的。”   “荆州?”   贾六一想乖乖,打湖北来的,这一路过来得累成什么样。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小的叫马禄!”   “噢……这两天天气不好,路滑,前方道路比之前的还要窄,你们要注意民夫安全。”   “嗻!”   马禄刚要走,贾大人又叫住他了:“那个谁来着?”   “禀大人,小的马禄!”   “马禄?对,对……当兵也好,百姓也好,都是替朝廷效命的,你们不要逼迫太紧,要让人喘口气嘛。”   贾六指了指正在前面运粮的民夫们,“粮期不是太紧的话,让他们多睡一会。”   说完,袖子一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禄是不是会按自己说的办,贾六认为不会。   但不影响他以领导的口吻多交待几句,因为到了美诺寨后,以他这个排长身份怕是没资格讲话了。   转身回驿中,却发现杨遇春把狗蛋给牵了过来,杨植则拿着少爷的棉甲在狗蛋身上比来划去的。   “做啥子?”   “少爷,听驿里的人说前面常有假汉人冒充咱们的人行刺,我怕狗蛋会出事,就弄个披甲给它穿,省得狗蛋叫人给刺死了。”   “……”   爹亲娘亲不如狗熊亲。   ……   贾六半天都没理栓柱,因为实在是气。   真有假汉人行刺,刺杀的也是少爷这当官的,你给个花狗熊弄身甲算怎么回事?   是少爷不如狗,还是狗比少爷强?   越想越气,回头瞧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被他强迫杨植拉到后山放归森林的花狗熊竟然一直跟在队伍后面。   “栓柱!”   “在呢,少爷!”   “我不是叫你把狗蛋放了么?”   “是放了啊。”   “放了?那后面是什么!”   “咦!”   杨植一见队伍后面的狗蛋,先是愣了下,然后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蹦多高,箭步冲了过去。   那花狗熊竟然任由杨植抱着,不时还伸舌头舔舔,似乎想死你了的感觉。   “少爷……”   拉着狗蛋站在少爷马边的杨植一脸恳求,杨遇春那家伙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六心道你们两个傻子,那卖萌兽是把你们当成长期饭票,摆明了要赖着你们了!   将心彼心,换作贾六是狗蛋肯定也不肯走。   为啥?   那竹子有肉和大米好吃么!   “带着吧。”   既然丢不了,贾六也只能带着了,谁让那玩意是国宝呢。   过了吊桥约摸三四里地后,贾六他们就不得不下马了。   前方道路太窄,只能走一辆车。   想到观音桥驿丞孙通说最近真有番贼行刺的事,贾六心就有些慌。   抬头看向两侧山坡,就眼下这地形,就这蚂蚁似的队伍,真要是冒出百八十个番兵往下一冲,神仙也挽救不了局面。   好在,前方坡上有一座瞭望塔。   塔上飘着绿营的绿旗,并有一队绿营兵驻守在那。   类似瞭望塔一路多达七八个,算起来其实三四百米就有一个,只不过因为山道原因绕来绕去,让人感觉好像很远才有一座。   有惊无险通过这段狭长地带后,贾六才松了口气,当夜在一个叫水磨关的地方扎营。此地有四川绿营的一个营于此驻守,附近还有四座已经被绿营攻占的石碉。   第二天继续赶路,终是在太阳快下山前赶到目的地美诺官寨。此地原先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驻地,海兰察以六百索伦死士突击攻占此地后,僧格桑带着余部逃往了大金川。   听起来叫官寨,实际美诺这个地方很大,至少有一个镇子的规模。此时整个官寨内外完全成了一座大军营,八旗兵、绿营兵都有。各地往北路军运来的粮食物资也多集中在此处。   让队伍在寨外侯着,贾六拿着相关凭证去找寨中主事的报到。很快,他就被士兵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好像两层楼似的建筑中。   “接待”贾六的是一名叫郭广全的汉军前锋校,正黄旗的,六品。   看过贾六出示的相关凭证后,郭广全便要给贾六造册,然后安排其所带人员住宿,具体“工作”则要等明天上面安排。   正忙着时,有人过来喊郭广全去户房。   “这就过去,”   郭广全放下笔,抬头看了眼贾六,笑了笑,道:“你来得也巧了,跟我一同过去吧。”   贾六不解其意,却是老实跟着郭广全去了那个叫户房的地。进屋一看,里面竟有十几个八旗军官。   有两个同贾六一样都是九品蓝翎长,但多数是五六品的前锋校、前锋参领。   “新分来的蓝翎长,刚到,”   郭广全将贾六介绍给众人后,对里面坐着的一个好像笔帖式的中年人笑着说了句:“老张,多算一份。”   “好。”   姓张的笔帖式从一堆袋子中拿了个蓝色袋子递了过来。   郭广全接过转而塞到不明所以的贾六手中,拍了拍他肩膀道:“收好了,省着点花,下个月才能领呢。”   啊?   银袋递到自己手中时,贾六立时就觉得手沉了一下,估摸怕有一百多两。   除了银子,还能有什么?   再瞧屋中那帮八旗军官手中都有,袋子有大有小,分为红、黄、蓝三色。   这钱是?   贾六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隐约觉得他来对地方了。   因为,这刻,他似乎不是贾六,而是雷洛。 #第六十二章 八旗侦缉贾队长   贾六捐来的九品蓝翎长一年的工资是银33两,另外米33斛。   一斛米按清制的话约160余斤,也就是说贾六一年可以领5000余斤米。   一个人一天最少吃一斤米的话,一年就是365斤。   理论上,贾六每年领的米够十一二口人的大家庭吃上一年。   实际却是不行的。   人不能光吃米,还得吃菜、吃肉、吃油,还得有人情往来,还得做鞋子做衣服,还得有娱乐,逢年过节是不是还得杀头猪宰只羊……   因此实际领取俸禄时,很多官员会把米折成市价银用于贴补日常开销。   七品以下没有养廉银,所以折算下来贾六的工资待遇并不高。当然,比起普通百姓肯定要强,大概处于温饱以上、小康以下的初级阶段。   没有其它进项,光靠这点死工资过日子,贾六这辈子基本上别想再进步。   他又不想学海兰察把脑袋塞在裤腰带上往死里干,故本着初来乍到要学会融入集体,而不是标新立异,破坏班子团结的想法,贾六心安理得的收下银袋。   这银子有讲究,可不是瞎拿的。   叫“体恤银”。   不是抚恤银。   体恤银什么意思?   用后世的话解释就是出差补贴、酷暑降温、高空作业……   问题是工资一年才33两,一个月的体恤银就一百多两,一年整一千多,翻了三四十倍都不止,所以,这个体恤银它正经么?   朝廷它知道么?   这还是汉军八旗的,蒙八旗拿多少,满八旗拿多少?   绿营那边又拿多少?   难怪乾隆往金川砸了大几千万两银子也没翻个泡泡,赶情这金川都成了大清将士的聚宝盆了。   这事乾隆八成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关六爷吊事?   只要有人给,只要不是自己逼人家拿的,不管什么银子,原则上,贾六都收。   不拿,不仅同事间的关系要僵,工作肯定也没法开展,直接并间接影响到大清国运。   性质变了,后果就变了。   提着那沉甸甸的银袋,贾六心里也是高兴,人嘛不运动就会亚健康,水嘛不流动就会成臭水。   他这会腰包就跟一口快干了的水塘似的,老天爷再不下雨里面的虾米就得成虾米干。   体恤银的存在,无疑就是久旱逢甘霖的存在。   打户房出来,郭广全领着贾六继续办手续。   一切都有规矩。   刚进屋,没等郭大人坐下,贾六就提着银袋走到人郭大人办公桌后,抽屉一拉,“哗哗”倒了快一半。   另一半随手打个结往裤腰带上一系。   “从前在哪个衙门口当过差?”郭广全丝毫没有意外同诧异,笑着走到桌后随手带上抽屉。   贾六忙道:“回大人话,卑职先前在旗不曾当过差,这是第一次替朝廷办事。”   “呀……那倒是难得,年纪轻轻这般会做人,你小子将来前程无量啊。”   郭广全一边办手续,一边给贾六简单说了下美诺寨的情况。   自打刘侍郎,也就是那位工部侍郎充钦差大臣,督北路粮运的刘秉恬部堂设营务于美诺寨后,这美诺寨就成了北路大军最重要的粮储转运中心。   光是粮食,美诺寨就屯了怕有百万石之多还不止。   美诺寨的粮食主要是往木果木大营输送,木果木那边有两三万大军驻扎,每天人吃马嚼需要的粮草特别多,所以美诺寨这边每天要往大营输送三次粮草,要不然无法供应大军所需。   前阵因为山洪导致道路难行,美诺的粮草无法及时运到,导致大军饿了几天肚子,温中堂骂娘,京师也下旨严斥刘部堂。   因此最近美诺这边并不好过。   道路不好走还是其次,最麻烦的就是袭扰粮队的番兵。   袭扰粮队?   贾六听到这心头一咯噔。   “不过你放心,你刚来不熟悉情况,上头不可能让你领队押粮的,正好缉捕队有缺,我同上头说说便叫你补第七缉捕队的缺。”   郭广全说话间放下毛笔,一边整理档册,一边告诉贾六缉捕队是由刘部堂为了打击袭扰粮队的番贼,特意从八旗、绿营抽调人手组建的专门队伍。   “一队多者两三百,少者百余人,共有十八队。我们八旗十队,绿营八队……第七缉捕队的领队前两天调走,你便补这个位子……怎么?”   郭广全发现面前站着的年轻人脸色似有些不对劲,想到什么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宽他的心道:“番兵袭扰的是咱们的粮队,得手之后立即逃入山林,从不会袭击缉捕队……”   听了郭广全所说,贾六一想也对,那番贼为了对付清军主力这才想破坏清军粮道,逼迫清军撤军,如此有粮的队伍才是他们的目标,没有粮反而专门对付他们的缉捕队傻子才会来找麻烦。   “卑职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指点。”   “都是旗内的,好说。”   郭广全将办好的回册递给贾六,告诉他暂将领来的旗员及苏喇安置在汉军营的西字营房,明天上头会重新安排这些旗员子弟。   “人是你领来的,有什么熟悉可用的,你可写个单子明早给我,届时调入第七队。”   难得碰上这么一个上道的年轻后生,郭广全职权之内能照顾的肯定安排到位。   贾六正有此意,赶紧道谢,琢磨要调哪些人去第七缉捕队。   “去吧。”   郭广全笑眯眯的送贾六出门,指了指汉军西营的大概位置。   “大人,您忙,卑职告退!”   贾六心满意足走出寨子,此行不虚,不仅有额外进项,还弄了个缉捕队的差事。   这差事再安全不过了,那番兵总不能吃饱了撑的同他一个没粮的穷光蛋较劲吧。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又没说一定要抓到人,到时候领着弟兄们逛逛,随便应付一通,如此既不涉险又能交差,岂不美哉。   等等……   缉捕队?   侦缉队?   贾六下意识的往左跨腰摸去,还好没摸到盒子炮。   还是官小,到哪都是当队长的命,要是官大,就不是贾队长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捞银子。   金川这地,没银子怕是不好使。 #第六十三章 贪生怕死鬼子六   腊月二十六。   自打当上八旗缉捕汉军佐领第七小队长后,贾六每天早上都要看看《时宪书》,以便决定巡视路程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奇怪的是今天以及后面几页都叫谁给撕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贾六当即就朝林子里喊了一声:“栓柱!”   《时宪书》一直都是杨植收着的。   “哎,来了!”   正在喂狗蛋吃饭的杨植赶紧从林中钻出跑到少爷边上,“少爷有事吩咐?”   “这怎么回事?后面几页呢?”   贾六扬了扬截至日期到二十六的《时宪书》,一脸怒气。   “少爷,我……”   吞吞吐吐的杨植在少爷逼人的目光中,只得说出昨天路上他闹肚子,又忘记带草纸,所以就……   “你敢拿大清的皇历擦屁股,你眼里有没有大清了!”   贾六气得从倚着的大树下一跃而起,然后将手中缺失的《时宪书》揣在杨植怀中,叮嘱他把东西收好,说不定他也要用到。   贾大人是地道北京人,千里迢迢跑到四川来,难免有些水土不适,尤其是成天在大山里转悠。   “拿张纸过来,边上记着。”   “哎!”   杨植赶紧从挂在树枝上的少爷黄牛皮制成的公文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以及一小枝细长的木炭。   出门在外,墨水那玩意实在不方便使用,贾六想到了“炭笔”这个可以快速记录的好法子。   整理了垫在大树下的皮衣,贾六继续坐下倚在树上说道:“宋统领、陈参领、委署江、徐二侍卫,赵、钱、孙、李、郭五位前锋校……”   说的都是汉军八旗在美诺官寨的军官,要么是贾六的顶头上司,要么是上司的上司,要么是对贾六这个第七小队长兼有指挥权的。   “多少了?”   “少爷,十三个喽。”   “再把管马料的秦大人、管粮库的郑大人、管军械的周大人,还有户房的张领班、料房的汪领班他们也记下,另外……”   贾六又陆续说了几个人名,均是美诺官寨负责物资分发,钱粮分派的,这帮人官职不高,但皆有实权。   “现在多少了?”   “少爷,二十五个了。”   “嗯。”   贾六点了点头,再扒了扒确定没有遗漏的,便吩咐杨植:“你骑我的马现在就去趟观音桥,务必在三十那天赶回来。”   杨植噢了一声问到那干什么。   贾六将早就写好的礼单递给杨植,一共是八样,都是四川有名的特色点心小吃什么的。   先前贾六也不知道观音桥有卖这个的,还是昨天过来送粮的绿营兵说有不少商人在观音桥那边卖货。   客户当然是无法抽身置办年货的大清将士们了。   “记住,一共二十五份,每份八样,别给我买漏了。买回来后照名单上的,一人一份送过去。”   “咱们的人就少买一些,本队旗里的一人六样,苏喇同绿营那边一人四样。”   贾六觉得这样做是合适的,因为他的钱也不多,快过年了难得大家有缘聚在一块,多少算他这个队长的一番心意。   生怕自家这家生奴马虎给整混,贾六特意又多叮嘱了一句。   “少爷放心,错不了!”   杨植将礼单和名单收起,却是看着少爷没动。   “还愣着做什么?”   “少爷,你得给我钱啊。”   贾六一想是自己糊涂了,赶紧从腰上解下钱袋全丢给了杨植。   这袋钱就是前天领的那一半体恤银。   等杨植走后,贾六拍拍屁股从林中走到路上。   刚刚有一支运粮队过去,带队的好像是蒙八旗的人。   正在路口值守的几个绿营兵见贾大人休息好了,带队的外委把总刘德赶紧过来请示。   这些绿营兵是打福建调来的,一共80人,都归贾六这个第七小队领队指挥。   第七小队除了福建这帮绿营兵,就是贾六通过郭广全这层关系调来的祖应元、王福等十三名旗人拜唐阿,以及他们的家生奴21人,总计连领队贾六在内,共117人。   比起崇州过来时的队伍多了11人,并且有真正的兵在内,算是贾六事业上的一个不小进步。   并且,贾六是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而不是先前到地就卸任的临时负责人。   这从一众绿营兵唯他马首是瞻便能看出。   “弟兄们辛苦,辛苦!”   贾六一点官架子没有,在几个站在路边的绿营兵肩膀上拍了拍,又朝过来的外委把总刘德点头示意。   “贾大人,是不是再往前巡巡?”   刘德年纪约摸二十五六,老家是福建兴泉道的,也就是早先郑成功设置的思明州。   “哎,这都出来二十几里地了,你不累,弟兄们不累?”   贾六朝前方延伸的山道瞧了瞧,又抬头看看太阳,表示不着急,让弟兄们再多休息会。   “这……”   刘德面露迟疑之色,但不敢违抗八旗出身的这位贾领队,只得无奈传令继续休整。   “队长,你是不是怕死啊?”   贾六刚回到林中准备继续眯一会时,祖应元无情的戳破了他。   “我怕死?我会怕死?!”   贾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天,有很多话想说,但突然觉得欺骗老天可能真有报应,所以偃旗息鼓。   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如果这个提出问题的人也不能解决,那就不答理。   贾六采用了“留中”这一办法。   祖应元也着实无奈,盘算等过了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调到前线去,要不然跟着鬼子六指不定人就废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贾六盘算差不多了,屁股一拍喊了声:“杨遇春!”   “在,大人!”   穿着棉甲手持铁棍的杨遇春打林中探出身子来,这小子不喜欢贾大人给他弄的长刀,偏喜欢用棍子。   只木棍哪里结实,所以贾六特意在美诺寨给他找了这根齐眉铁棍,花了他八钱银子。   “拉上狗蛋,出发了。”   贾六没好气的看着跟在杨遇春身后的花狗熊,这家伙贼能吃,一熊饭量顶三四个人,这才几天功夫,吃得那叫一个肚滚肥圆。   偏这花狗熊对他贾大人不亲近,不明白上司的上司是啥含义,所以贾六好几次想同它亲热,结果这家伙一点也不主动,让贾六好没兴致。   见贾领队终于肯走了,刘德赶紧招呼手下集合。   “下一个关卡是哪?”   “回大人话,是阿科里寨。”   刘德说阿科里寨由四川本地的德阳兵驻防,还有好几座石碉,十分安全。   贾六最喜欢的就是安全,当下也不二话,带领众人向那阿科里寨前进。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便出现了石碉。   队伍刚到寨子,就有一帮绿营兵围着两人不住逗笑着。   走近了一瞧,哪里是逗笑,而是一帮营兵不断的用长矛戳刺两个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穿的是汉人的衣服。 #第六十四章 贾大人不是鞑子   两个少年身上的衣服以及头上的发型,贾六再熟悉不过。   应当就是杨遇春说过的假汉人了。   “跑啊,再跑啊!”   一个阿科里寨驻防营兵用长矛朝其中一个少年膝盖猛的扫去,少年疼得当场倒地,眼泪和着血水在眶中打转。   另一个腿上被营兵戳出一个血洞的少年见状,拼命朝倒地的少年冲去,张开身子替他抵挡着营兵戳来的矛头。   这是兄弟俩。   “戳死这个汉奸崽子!”   两名营兵的长矛同时洞穿哥哥的后背,血水顺着哥哥的胸膛不住滴落。   哥哥却是一动不动,只紧紧的抱着弟弟的身体,似乎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人伤害弟弟。   因为,弟弟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   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姐姐,都死在了搜山的清狗刀下。   “啊啊,啊巴……”   被哥哥用身体护着的那个倒地少年急得拼命叫喊,可是发不出声音。   竟是个哑巴。   不远处,一队正在歇脚的运粮民夫蹲在寨墙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目中没有同情,而是痛恨。   要不是这些假汉人同番贼一起造大清的反,他们能千里迢迢来这鬼地方受罪么。   活该,活该!   “胡阿大,你莫要这么快弄死他们,养几天玩玩也好。”   寨墙上一群拿着鸟枪的营兵趴在杆子上哄笑着。   贾六叹了一声,准备让祖应元过去问问怎么回事,那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已经奔了过去,并示意德阳兵住手。   这让贾六一愣,但很快策马向前,因为刘德对那帮德阳兵指了指自己。   “怎么回事?”   贾六没有下马,拿鞭子指了指那两个少年。面对绿营兵,八旗官身上自有一股气势。   “回大人话!”   那个叫胡阿大的哨长不敢怠慢八旗官,躬身行礼后说两少年是他们在附近山中抓到的汉奸崽子,正要处死他们。   汉奸崽子?   又一个让人颠倒三观的说法。   但,是对的。   于清廷而言,仍就不愿承认他们对中国占领的汉人,不就是汉奸——汉人中的奸贼么!   贾六的祖先贾汉复因为帮助满洲,不同样被当时的汉人认为是汉奸么。   不过乾隆凭什么骂大清的功臣们是汉奸?   难不成他也是汉人?   不是汉人,能干出这骚操作来。   将来有空就造你乾隆的谣!   ……   贾六知道没法救下这两个汉人少年,但他还是问为何不审就处死的。   德阳兵那什长说道是上头传下的军令,凡捉到番军中的汉奸一律处死,至于其他番贼倒是可以受降,押至美诺寨处置。   贾六点了点头。   他在美诺寨确是看到有几百看起来不像是汉人的番人。   这些番人多是俘虏,没有遭到虐待,在寨中也能自由活动,想来是清军高层用于分化金川反清力量,尤其是土司势力的伏手。   也许是乾隆的授意吧。   毕竟于乾隆而言,金川反清的汉人才是他一定要加以消灭的,那些番人土司只要不是坚定反清复明的,倒是可以给个机会。   “大人,是双生子呢。”   在杨遇春的提醒下,贾六这才发现两少年竟是双胞胎,想了想,翻身下马走到两少年面前。   被长矛洞穿胸膛的显然是哥哥,活不了了,胸口的血正咕嘟的往外冒。   弟弟身上也有多处伤口,腿似乎断了,但伤势看上去并不致命。   可能是知道清军中八旗与绿营当官的、当兵的穿着区别,尚有一口气的哥哥痛苦的看了眼贾六后,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水:“狗鞑子,你们不得好死!”   鞑子。   百年之后,犹有人记着这一称呼。   贾六沉默。   那少年突然挣扎站起想要扑向贾六,杨遇春下意识的挡在前面。   一把长刀凭空出现,“豁”的一下砍在哥哥的脖子上,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切骨声,鲜血“噗嗤”喷涌而出。   溅了杨遇春一脸,站在其身后的贾六也未能幸免。   鲜血染红了他的官帽,染红了他的顶珠。   “啊巴,啊阿巴!……唔唔,啊巴,阿巴……”   离颈的不屈人头滚落在众人脚下。   众人耳中回荡的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弟弟哀嚎声。   “该死,叫大人受惊了!”   胡阿大收刀在手,将那无头少年的身体踹倒在地,继而挥刀便要将地上的汉奸崽子也剁了。   贾六终是出声制止。   打量了眼地上那个悲痛欲绝、眼中满是仇恨的弟弟,贾六朝站在边上的刘德吩咐道:“将这汉奸崽子带上,回头我有用。”   “嗻!”   “来两人!”   刘德目中一动,立即指挥两名手下上前将那少年拖到一边。   “阿巴……阿巴……”   少年极力挣扎,但却无力挣脱,被拖拽的时候双眼死死的盯着哥哥的脑袋。   “大人,这?”   胡阿大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将人交给缉捕队。   贾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用。”   “嗻!”   贾六是八旗军官,八旗军官说有用就有用。   胡阿大不敢得罪八旗出身的贾大人,示意手下将被他砍死的汉奸崽子尸体拖去丢了。   本来准备在阿科里寨住一晚的贾六不知为何,竟是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那个腿受了伤的少年哑巴因为无法行走,被刘德让人放在了拉着他们口粮的车上。   天黑后,第七缉捕队在一个两岔口扎营。   这里一条道路通往木果木大营,一条则通往提督董天弼处。   为了应对番贼的袭扰,清军在沿途设置了很多关卡、寨防、军驿。   此处也有一汛绿营兵驻守,是成都的绿营兵。   八旗缉捕队的到来,让这处位于深山之中的关卡变得热闹起来。陆续也有从前线空车回来的两支运粮队在此落脚。   夜幕降临后,营兵升起篝火,一堆又一堆,从高处看下去,如星星点缀。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的原因,近来番兵袭扰次数降低,这两天道上也没有发生过袭击事件,这让贾六心比较定当。   等后天到木果木领取任务完成的凭证,就可以回美诺寨过年了。下一次第七小队再出来巡防得半个月后。   刘德的手下用现有的锅灶开始做饭。   很快,米饭的香味就弥温在营地。   由于白日的事情,贾六没什么心情,草草吃了两口便钻进帐篷睡觉。   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被贾六要求同自己睡在一个帐中,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时有人能替他顶一下。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杨遇春被旁边的惊呼吵醒,睁开眼的同时,下意识的抄起放在席子边的铁棍,一跃而起便要冲出去。   可是,外面,静悄悄。   再一看,竟是睡在另一边的贾大人在做噩梦。   “护驾,护驾……”   贾六嘴不住呢喃着,额头汗水渗出,不知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怕场景。   “呼!”   贾六直直坐起。   不止额头,背上也满是汗水。   “大人?”   杨遇春怔怔的望着双眼睁开的贾六。   “大人做恶梦了?”   “嗯。”   沉默片刻,贾六披上衣服穿上鞋,顺手拿起晚间没有吃完的一块肉饼走出帐篷。   外面,很冷。   杨遇春“护主”心切,提着铁棍也跟了出来,却发现贾大人竟是往关押那哑巴少年处而去。   断腿的哑巴少年被用绳子绑着同狗蛋关在一起,竟是一直没睡,脸上亦满是泪痕。   发现贾六,这哑巴少年怒意上涌,“啊巴啊巴”的情绪很激动。   吓得边上的狗蛋又往边上缩了缩。   发现这少年的腿上竟然绑有木板,且还有条棉被,贾六愣了下,旋即默默蹲下,将那块肉饼递在干草上,并瞪了眼想要过来抢夺的狗蛋。   之后,又默默的离开。   这让哑巴少年有些困惑。   十几步后,贾六猛回头。   “记住,我叫贾东阁,我不是鞑子。”   深夜的蜀中群山,冷、奇、险。 #第六十五章 队长,你不能跑啊!   哑巴,是不会明白贾大人心思的,更不会暴露贾大人的秘密。   不过,也不算秘密。   鞑子,在大清是禁词,属于违禁的存在。   那么,代表大清官方的贾六,纠正一下少年语法错误,是合情合理的。   即便他本人偶尔也会骂几句狗鞑子,死清妖。   诚然,了解过金川汉人过往历史后,贾六对金川地区坚持抗清的汉人是有同情心,但不代表贾六要和这些人站在一起。   因为,他们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想要将一座大厦连根拔起,在没有外力作用下,从内部腐蚀这座大厦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比如,白蚁。   有人愿意为国家做一颗无私奉献的钉子,自然也会有人甘愿为了理想投身敌营,为大清帝国的早日垮台贡献力量。   身为旗人的贾六,不会跟个愣头青似的盲目冲动。   次日天亮后,贾六便带队出发,倒不是他为大清卖命的积极性,因为昨夜的噩梦提高了几个百分点,而是着急回去过年。   二十五份代表心意的礼包只是个形式,内在还是年初一给诸位大人们再拜个年,问个吉祥。   哪怕大人们忙得没空见他,知道来过就行。   想要进步,就得这样做,不必在意别人嘲笑讥讽的目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上马时,贾六朝后面看了眼,那个哑巴少年依旧躺在车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走近看,还以为是具尸体。   贾六理解这少年此时心中所想的一切,昨日血腥的一幕让他也做了一场噩梦。   祖应元策马朝前赶了赶,问贾六:“到了大营你要将那孩子交出去吗?”   贾六心中一动,并不答这问题,只是问祖应元那孩子的腿骨是否是他帮着接上的。   “你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本事。”   祖应元摇头。他倒是看那孩子可怜,只他是旗人,那孩子是反贼,自古官兵与贼誓不两立,因此即便可怜,也不会对那孩子给予太多的同情。   一切,公事公办。   贾六要说现在就处死这孩子,他也不会阻拦。   “再说吧。”   贾六打马往前。   他的白马叫栓柱骑走了,现在骑的青马是跟王福借的。   不过人家王福本心是不肯借的。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沿着盘山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前方的道路变得难走起来,贾六于是喊来王福,将青马还给他,并嘱咐他小心些骑。   王福朝前面的路瞅了瞅,嘴角微动。   “嗯?”   在贾六关切的目光下,王福的脸色变得灿烂起来,一切不满也随那灿烂烟消云散。   往前拐了三道弯后,出现一处比较空阔的地带。一支刚从木果木大营回来的运粮队正在那里休息。   带队的军官贾六还见过,就是那天在观阴桥说过几句话的荆州绿营什长马禄。   “大人是?”   马禄一开始没认出贾大人,直到贾大人开口才想起对方是谁。   对此,贾六不高兴,认为这个马禄没有前途。   因为,不能记住自己见过的每一个领导,又哪里可能掌握命运给的每一个进步机会。   朝远处山峰看了看,问马禄:“路上有什么情况?”   “情况?”   马禄愣了一下,忙说没什么情况,一切挺好。   贾六“噢”了一声,心道番兵那边可能也忙着过年,所以双方心照不宣的达成停战了。   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   “大人,小的们赶着回去,就……”   “去吧。”   贾六示意马禄自便,走到路边大石之上远眺风景。   脚下,是深几十丈的悬崖,一条河流打崖下穿过。   如果他的地理认知没有出现差错的话,此地应该就是后世的汶川。   “大人头一次来,难免瞧着新奇,不像卑职在这呆了一年多,这山啊水啊林子的都看腻了,现在恨不得到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好生跑个够。”   几日接触下来,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知道八旗贾大人性子随和,所以不像刚见到时那般拘束小心。   “是啊,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跑到另一个人呆腻了的地方看看,叫什么来着,对,旅游。”   贾六笑了笑,侧脸看向刘德,“听说你老家福建那边八山一水一分田,所以百姓为了活路常出海是吧。”   刘德点头道:“有这么回事。”   贾六忽的说了句:“出海的百姓多,想来你们那会党也多吧?”   “大人的意思是?”刘德愣在那里。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想咱大清开国都一百来年了,但使百姓有口饭吃便是太平盛世,那会党分子成天蛊惑百姓造我大清的反,图个什么,到头来死的还不是百姓,苦的还不是百姓……”   贾六的样子颇像有感而发。   刘德深以为然道:“大人说的甚是,那些反贼都是亡命徒,岂会在乎百姓的生死,就同这金川的番贼一般,最后死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人……”   “行了,叫弟兄们上路吧。”   贾六摆摆手,示意刘德去集合队伍,只不过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却有犹疑。   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尤其是在金川。   是谁帮那少年哑巴绑的腿,是谁给他的被子?   是同情,还是什么?   在排除旗人子弟同苏喇后,贾六怀疑的目标自是这帮打福建来的绿营兵。   因为,福建,广东的绿营,有清一代就属于不可靠的群体。   而且,南方反清具有天然正义性,贯穿清朝始终的天地会也一直在南方活跃着,并且前后组织领导了数十次规模不等的起义。   贾六很难不怀疑,这支福建绿营兵中是不是有人被反清组织渗透影响,又是否借着官兵身份掩护同金川的番军有联系。   几十万清军、几千万两银子没能把金川扫平,原因可不仅是金川占据地利。   而是大量汉人从中发挥作用。   试问,连总督大人最亲信的军师都是番军首脑,下面又有多少人与番军暗通呢。   贾六不知道,但他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队伍继续向前出发,这一次没走多久却出事了。   几十个民夫和两个绿营军官从前头仓皇逃奔过来,看到后面过来的缉捕队,那两个绿营军官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奔了过来。   “戒备!”   刘德一惊,立即带人拦住,并命令手下组成阵型。   鸟枪手在前,迅速装药。   一众旗人拜唐阿同苏喇们也紧张起来,拔刀的拔刀,搭弓的搭弓。   不过比起那帮福建绿营兵,旗人子弟们显然惊慌失措的很,不少人握刀持弓的手都在颤抖。   很快,那两个绿营军官被带了过来,其中一个叫彭晓寒的哨长说他们是运粮队的,就在前面二里多地处遭到了埋伏的番兵袭击。   由于番兵出其不意居高临下发起攻击,导致领队的蒙八旗图尔格大人身负重伤,其余押运官兵也被番兵冲散。   彭晓寒说他同另一个姓陆的军官是冒死跑出来报讯求援的。   这应该是鬼话。   “番兵有多少人?”   问话的是刘德。   “好多,漫山遍野,有上千怕也不止。”姓陆的那个哨长可能是被吓坏了,声音都在打结。   “上千?”   贾六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可不等他下令撤,就被边上眼明手急的祖应元一把揪住:“队长,不能跑!”   生怕贾队不听他的,又补一句:“大清律,临阵脱逃死罪!” #第六十六章 为大清报效的时候到了!   贾六没敢当众喊出大清律关我吊事,并且也绝不可能承认他是要逃跑。   虽然在两个呼吸前,他的确是准备这样做的。   但让他带着这百十人去硬碰上千番兵,也是无胆。   成功人士为何成功?   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短处,从而扬长避短么。   正寻思如何既不失勇敢,又不失体面的解决问题时,祖应元却指着那自称冒死逃出来报讯的彭姓哨长,怒斥道:“你二人分明是叫番贼吓破了胆,一派胡言,这种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伏下上千人!”   闻言,贾六一想也对啊,上千人是什么概念,那是一个团!   想要将一个团的兵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到清军的后方,除非木果木的清军都是瞎子。   金川这种地方不是平原,除了个别地区,极大多数地方都不利于大兵团作战,所以清军明明兵力是番军的几十倍,但实际投入战事的又往往有限的很。   加之番军占据地利,修建大量易守难攻的石碉,这才让清军啃了二十多年也没啃得下来。并且,番军是袭扰粮道,而不是阻塞粮道,说明番军那边能够动用的力量其实也有限。   真要能随便拉上千人投入到清军后方,木果木大营的清军早他娘的全军覆没了。   由此推论,这两个逃出来的绿营军官肯定是在为自己的胆怯开脱,也就是并非我没有替朝廷卖命,而是敌人太多,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避敌锋芒,以图日后。   贾六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点也表明,真理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的。   那么……   袭击前方粮队的最多一个营,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连。   这样的话,贾大人不由有了些想法。   他这个九品蓝翎长说到底是个捐衔,成色杂得很。但要是有个军功的话,这个成色就会变得相对较纯,对继续买官……对继续进步有很大帮助。   然而正当贾六琢磨是不是鼓起勇气去攒个军功给自己贴金时,身后的王福轻轻拽了拽他,低声提醒道:“队长,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咱们这帮人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贾六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四下一环顾,自己手下那帮拜唐阿除了热血冲动的祖应元,全都紧绷着脸皮。   看到队长扫过来的目光,这帮人的眼中似乎都在说:队长,千万别冲动,朝廷只有一个不假,可大伙的命也只有一条啊……   士气不振,不可临战!   贾六迅速动摇,果断说道:“敌情不明,不可草率,且先派人去打探清楚,否则我第七小队冒然前往援救,恐有覆没危险。”   “鬼子六,你!”   祖应元气得真想骂贾六一顿,想拉绿营的刘把总一起劝说鬼子六发兵,但刘德正在询问同彭、陆两军官一起逃出来的民夫当时具体情况。   结果也没问出什么,惊吓过度的民夫们甚至说番贼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只得再次询问彭、陆二人,以判断袭击粮队的番兵人数。   “当时我们跟着图尔格大人押着银车经过那拐弯处,突然两侧坡上就有大块石头滚落,然后冒出好多拿鸟枪的番兵朝我们放铳,还将着火的火笼滚下来,黑烟太大,我们压根看不清有多少番兵,也不知道图尔格大人……”   姓陆的哨官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对面的彭晓寒在朝自己眨了下眼,立时意识说漏嘴了,赶紧打住。   贾大人却来了精神,因为他敏锐的听到了银车二字。   “你们不是运粮?”   “不是。”   “我们这次是往大营送饷银的,快过年了,温中堂让总督大人筹了几十万两银子……”   彭晓寒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八旗贾大人已经喝喊:“集合!”   ……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是王八蛋。   为了树立自己的领导权威,为了树立自己的忠勇形象,贾六必须振作,不怕死亡、不怕危险,勇敢向前。   于是迅速做出安排。   绿营兵由刘德带领火速前往增援。   本队苏喇由祖应元带领,加强绿营火力。那个叫彭晓寒的绿营哨长及同伴姓陆的也被勒令回去。   余下旗人子弟由贾六亲自带领,作为预备队使用,好在关键时候以生力军的姿态杀入战局,一举击溃胆敢袭击大清兵的番贼。   花狗熊作为第七小队的预备熊,当此恶战,也必须跟着上战场。   总不能白糟蹋贾大人的粮食和肉吧。   多一头熊也是好的,皮糙肉厚的关键时候能替贾大人挡两铳子。   命令发布,却见刘德和祖应元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喝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嗻!”   刘德不敢违令,立即率领所部营兵向前方袭击处赶去。   祖应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贾六直接挥手阻止:“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   明明鬼子六的安排胆小如鼠,偏祖应元说不出什么来,想想还是带着苏喇出发,免得鬼子六不知怎么鼓起来的勇气又泄了。   反正等过完年,打死也不在鬼子六手下干。   等前面两队出发后,贾六让明显不太情愿的拜唐阿们赶紧披甲,又让杨遇春帮自己穿甲。   甲穿好了,按理应该出发了,贾六却嫌带子有点松,让杨遇春帮自己再勒勒。   结果半大小子手上没数,勒得贾大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队长,还真去啊?”   王福愁眉苦脸。   其余拜唐阿们也是一脸畏惧的样子。   “玩归玩,闹归闹,平日你们怎么和我顶都行,这次不行!”   贾六严肃认真,事关前程,绝不许这帮旗人子弟拖他的后腿。   无奈,众子弟只能相互帮忙把甲穿上。   一切就绪,贾六提着长刀深吸口气,大手一挥:“弟兄们,为大清报效的时候到了,都给我上!”   “走啊!”   杨遇春一拉狗蛋,提着铁棍跟上。   贾六突然回头看了眼躺在车上的哑巴少年,那少年也看到了他。   “大人,要不要将他锁起来?”   杨遇春担心这个假汉人会趁他们不在时逃走。   “他腿断了,能跑哪去?”   贾六不再理会那哑巴少年,带着一众跟跳黄河差不多的拜唐阿前去增援。   往前走了里把地,就听前方传来密集的枪声。   “队长!”   “干什么?”   “听说番贼鸟枪厉害的很,为免吃亏,咱们还是回去搬救兵吧。”   众拜唐阿一脸渴求的看着他们的贾队长。   “这……”   前方密集铳声让贾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想进步了。   “大人,不能撤啊,我们一撤,刘把总、祖大哥他们怎么办?”杨遇春竟然反对撤回。   “这……”   一番迟疑后,贾六还是督促手下子弟勇敢前进。   为了防止有人趁他不备逃跑,贾六亲自拉着花狗熊在后面督阵。 #第六十七章 见死不救是本份   山高林密,风高水急。   前方,枪声依旧密集。   隐约有喊杀声随风飘来。   “稳住,都给我稳住!”   第一次上战场并亲自负责督阵的贾六,时不时的在后面挥舞长刀,为手下们鼓气。   “我爹跟我说过,那铳子专打胆小鬼!”   “咱祖上都是为大清南征北战的汉……今日轮到咱们当孙子的上了,可不能给老太爷们丢人!”   “谁敢后退,莫怪狗蛋不拿你们当兄弟看!”   “……”   别的工作还好,这上阵杀敌的差事,贾六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头皮发麻,心虚肾也虚。   然而为了大清,他也是豁出去了。   软也好,硬也好,干也好,湿也好,都他娘的顶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即便贾六再怎么给王福那十三个家伙动员,一柱香过去,愣是才走了三百米不到。   也是难为这些平日只知玩鸟逛窑子的旗人子弟们了,除了贾六自个是凭本事来的金川,其他人哪个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原先都抱着幻想过来金川混个日子就回去,尤其是听说分到美诺寨这个后方粮草基地,那更是欢喜不得了。   谁个想真要同番贼拼个你死我活咧。   就这会,手上是有刀,身上是有甲,背上还负着弓,问题是谁挥过刀,谁射过箭。   前方那吵豆子般的铳声传在耳中,是人就慌。   说不害怕,自个良心都过不去!   但贾队长不知吃了哪根葱装起大象来,硬逼他们上去,还摆出什么军法,拉着那头花狗熊吓唬他们。   无奈,众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   磨蹭着走了几百米,算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贾队长了。   贾六看着也急,不断催促,只是不知是受前面那帮胆小鬼影响,还是花狗熊拖了他后腿,导致贾六的步子迈得也不大。   时不时的还朝两侧山上张望,十分警惕,可能是害怕这里也伏有番兵。   万一情况不对,花狗熊再是国宝,也得当他贾队长的挡铳板了。   “队长!”   王福突然紧张兮兮的掉头往后喊了一声,却发现队长离他们有七八丈远。   “什么事!”   贾六将花狗熊往身边拽了拽。   狗蛋表现得极不情愿,然而在上司的上司淫威之下,还是被迫将肥胖的身躯挪了过来,完美的遮挡住贾队长大半身子。   “前面枪声好像稀了咧!”   王福说这句话时,已经暗暗发誓等回了美诺寨,就写信给家里叫送银子来,无论如何也要捐个官干干。   因为,当官,能躲在后面。   “什么,枪声稀了?”   贾六直了直身,竖起耳朵听,果然前方传来的枪声不如刚才密集。   难道是刘德他们上了后,那番贼直接撤了?   八成是这样!   “弟兄们,上啊!”   精神倍受鼓舞的贾六踹了脚花狗熊的屁股。   一众旗人子弟也听出前方动静利好,速度也都下意识的提高几分。   这次,推进极为迅速。   一柱香,推进一里地。   此时前方传来的枪声已经不是稀,而是拉稀,零零散散的才响那么一声。   综合判断,怕是打完了。   “弟兄们,跟我上!”   贾六丢下狗蛋,持刀冲到队伍前头,带头冲锋。   “杀!”   十三八旗子弟气势如同千军万马。   三拐两拐,一处狭长山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烟弥漫,不少地方尚燃着火势。   “队长,这边!”   带着苏喇们趴在石头后的祖应元,看到后方终于赶到的贾队长一行,忙挥手喊了声。   贾六先是朝两侧山上好生瞧了瞧,这才躬着身子以蛇行步伐跟个老太太走猫步似的潜了过去。   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上面有没有埋藏个把拿铳的番贼。   真就是有,凭贾大人这身手,除非他是死耗子才会中标。   到地先是把个苏喇往边上一拉,自个往石头后一埋。   “刘德呢?”   “刘把总带人过去了。”   祖应元朝前面指指,贾六稍稍探头通过石头缝往前面看去,依稀能看到刘德正带着人在东倒西歪的车辆间小心穿梭。   道上掉落着不少箱子,洒了一地银锭。   铳声虽然停了下来,但似乎前方还有厮杀。   时不时的有人在拼吼什么。   另外有不少民夫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贾六缩下身子问道:“有多少番贼?”   “不知道。”   祖应元说他们压根没见到番贼,因为他们过来后就一直藏在这里没敢动。   原因是前面番兵的鸟枪太密,刘把总说他们就这样上去会被番兵的鸟枪打成马蜂窝。   为了一众苏喇安危着想,祖应元纵是有心要逞个人英雄主义,也只能按下性子。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贾六总结道,又要起来看看刘德他们摸过去没有,突然停歇的铳声再次响起,并伴随很多人一起发出的吼杀声。   有一人声音很响,似在说为朝廷杀贼,全在此日什么的。   又好像说什么只有战死的旗人,没有贪生怕死的旗人云云。   应该是在动员最后的人手殊死一捕,好同赶到的缉捕队会合。   番贼也发现了正摸过来的缉捕队,攻势越加凶猛,似要赶在缉捕队冲过来前解决掉这批负隅顽抗的清军。   被逼着回来的彭晓寒说刚才那个声音似乎是蒙八旗的领队图尔格。   “你不是说他重伤了么?”   “这……”   妈的,没一句真话。   贾六没好气,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可是眼前除了火铳发射制造的浓烟,车辆焚毁、火笼制造的黑烟外,根本看不清前面。   “队长,我们摸上去!”   祖应元指了指右方斜坡,意思从此地上去绕到番贼后面,应该能打他们个出奇不意。   “好,我去!”   半大孩子杨遇春还真是不怕死,铁棍一竖竟然就要攀上去,结果却被贾大人一把拽住生生拉了回来。   “东阁,前面是蒙八旗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祖应元知道鬼子六又怂包了,压低声音提醒一句。   “我不是不救,只是,”   只是什么?   贾六真就不救。   因为,他为什么要救?   满八旗、蒙八旗的人死得多一些,才能体现汉八旗的重要性。   竞争对手少一些,他贾大人才能得到更多的进步机会。   道理,很简单啊。   逻辑上,没有问题。 #第六十八章 贾大人盖世武功   真不是贾六见死不救,要怪就怪乾隆太偏爱满蒙子弟,导致大清的重要官位九成叫满蒙子弟得了去。   大家都是八旗,凭什么我汉军就只能捡满蒙旗子的剩饭吃?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而且,乾隆不是嫌汉军八旗子弟太多,这才想方设法要赶汉八旗出旗么。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要是满蒙子弟因为某些原因突然开始不正常减少,他乾隆爷还能视汉军为狗屎,敢把为他爱新觉罗江山卖命的汉军先祖们骂为汉奸?   所以,为了让大清朝的官位分配尽量公平些,也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进步,贾六希望满蒙子弟能够为大清做出更大的牺牲。   某种程度上,包括阿桂、福康安、海兰察、明亮等八旗将领,都是贾六往上攀爬的敌人。   这些人不死,贾六难出头。   因为,他们也年轻。   最气人的是,贾六现在才是个股级,这帮家伙已经入局了。   苍天不死,黄天难立。   为了更好的报效大清,贾六只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尽量请那些会影响他工作的同志以及老同志们先走一步。   这不是伤害大清,也不是通敌,更不是卖国,而是让大清进入更好的发展轨道。   良性,非恶性。   祖应元这小子要救人,贾六内心是不屑的:六爷这是跟你祖家老太爷学咧,你小子懂个屁!   当然,明面上总不能直接说六爷就是不救,便说救人事关众人性命,必须慎重。   至少得有个可行性的方案吧。   于是,贾队长捡了个石子在地上画起地形图,开始研究。   众拜唐阿包括众苏喇都对贾大人的方案赞不绝口,高明之处不绝于耳。   “这个,首先,我们要……”   “队长,快些吧!”   “其次,必须做好预备方案,万一此处番贼……”   “贾大人,贾大人!救人如救火啊!”   “最后,行动一旦开始,我们就要抱定牺牲之志,绝不能贪生怕死,要有为大清捐躯成仁的坚定意志……”   “鬼子六,你再不下令,我就自己去!”   “好,我现在宣布!”   贾大人研究出的可行性方案终于出炉,但让他痛心的是战事竟然结束。   刘德惊慌来报,蒙八旗运粮队全军覆没,领队前锋校图尔格重伤。   “唉!”   贾六重重跺脚,无限伤悲。   “你,你,你!”   祖应元气得一刀斩在树上,“你误国!你卖国!”   “你胡说,我怎么误国!”   “我贾东阁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自幼长在正蓝旗下,我家老太爷还是开国功臣,说我误国,说我卖国!你血口喷人!”   “弟兄们都在这里,你叫大伙说说我有什么错?”   贾六也来气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误会他。   “队长没有错,救人嘛,必须有个好的救援方案,要不然一窝蜂的,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正红旗的崔恒友拍了拍一脸愤怒的祖应元,请他务必理解队长。   “小祖啊,队长不过是蓝翎长,咱们也不过十三个人,怎么就是误国卖国了?你这大帽子扣的没理由……我看你给队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吧。”   第七小队年纪最大的王四出来转弯子了。   贾六理解祖应元的心情,于是请王福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要往牛角尖钻。   “快带我过去见图尔格大人!”   贾六拉上杨遇春就向前方战场赶去。   到地一看,坡上,道上到处都是战死的清军尸体。   有八旗兵,有绿营兵。   还有十几具番贼的尸体,显是他们的同伴撤退匆忙没顾得上抬走。   身中无数铳,血都快流干了的蒙古镶红旗前锋校图尔存,被福建绿营兵在草丛中找到,刚刚抬到路上。   “你们……你们为何不来救援……畏贼如虎,我……我……要奏……”   明明缉捕队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能过来,图尔格又是不甘又是恨。   “啊?大人你说什么?……好好,我一定向温中堂说你是条汉子,是我八旗的光荣,是骄傲……”   贾六悲愤莫名,不顾图尔格身上的血正往外泛着将其抱住。   借着背影遮挡死死捏住图尔格的脖子。   “大人!”   确认图尔格咽气后,贾六嚎啕大叫。   干嚎了几声,发现杨遇春傻傻的看着自己,也不过来拉他起来,只好将图尔格的尸体往地上一丢,起身拿袖子抹了抹脸去问刘德伤亡如何。   刘德同彭晓寒,还有那个姓陆的哨官清点了下,绿营死了两百多人,八旗兵自领队图尔格以下七十三人全部阵亡。   三百多民夫除了跑出去的,就死了三个,受伤五个。原因是他们听到铳声响起时,就自觉老实的趴在地上。   番贼主要是射杀护送的清军,自是没有必要射杀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民夫。   再者,长达二十年的封锁,使得番军的药子也有限,不会轻易浪费。   贾六叹了一口气,吩咐刘德让那些民夫将阵亡的清军将士尸体全部抬到车上,带回木果木大营。   之后如何处置就不关他的事了。   接着让刘德赶紧组织人手将散在路上的银车整好,掉落的银子也全部要捡拾起来。   “至于这些……”   贾六看着不远处趴伏的番兵尸体,想说什么却不太好意思开口。   刘德愣了下,低头说了句:“此大人神勇所致!”   “此是弟兄们的功劳,与我何干?”   “是大人指挥有方……”   贾六第一次觉得刘德咋那么顺眼的。   那边祖应元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来,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且真就是带人绕上去,也未必能救得了蒙八旗将士。   只刚同王福过来,就听到了贾队长同刘把总的对话,不禁“呸”了一声:“鬼子六,你也太无耻了!”   贾六不悦的看了看祖大寿这个重孙子,心道老子没有弄死你的想法就不错了,你倒给老子长眼了是吧。   上回舒老二的三百五十两银子你们四个人好意思分的?加我一个五七三十五不正好么!   “着记,第七小队汉军正蓝旗拜唐阿祖应元奋勇杀贼,以箭射杀贼两人。”   “嗯?”   祖应元沉默片刻,哼了一声,自去帮民夫们抬倒在路边的银车。   半个时辰后。   贾六把那个叫彭晓寒的哨长叫了过来,问饷银损失情况。   “还好,还好,只丢了九车银子,三万多两。”   彭晓寒也是庆幸,多半是番贼担心被缉捕队纠缠,所以匆匆拿了点银子就跑了。否则人死光了,饷银也被劫光,他和陆阿大回到大营也是死路一条。   贾六却不认为是番贼急于撤走才拿这么点银子,而是他们压根没法多拿。   银子不是粮食,可以放火烧掉。   一百多两就大几斤(一斤十六两),一千多两就是大几十斤,那帮番贼真想带几十万两银子走,跟鸟为食亡就一个道理了。   突然翻脸。   “你二人临阵脱逃,致使饷银被劫,图尔格大人殉国,你们是打算在这同我聊呢,还是去大营到温中堂面前说!” #第六十九章 千万别跟贾大人聊   “聊”是什么意思?   彭晓寒正寻思贾大人这个字眼有何深意时,身边的陆阿大就吓得“扑通”跪到地上。   真个就是“扑通”一声,因为脚下是一块散架马车的车底板。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陆阿大极力辩解,说番兵突然杀出来后就将队伍给围死了,他们是好不容易冒死冲出来的,当时一心想着求援,绝非是什么临阵脱逃。   “这话同本官说不着,你到大营同温中堂说去吧!”   贾六不爱听陆阿大这话,太不合他心意。   脸子往那一沉,手那么一挥,威风劲便上来了,喝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废物拿下!”   “嗻!”   打番贼,王福他们没本事,但要拿自己人,那是争相表现。   眼看就要被拿下,彭晓寒顿时急了,也不细想了赶紧说道:“大人,我们愿聊,愿同您聊!”   “聊聊?”   “聊聊。”   一个带有征询的意思,一个带有肯定的意思。   “成,这边。”   贾六头往林子一歪,可能是说此地人多眼杂,机密大事不能让闲杂人等听到。   “哎,哎!”   彭晓寒一扯还傻跪着的陆阿大,跟着进了林子。   “啥叫聊聊?”   王福不解的问边上杨遇春。   杨遇春摇头表示不知。   “能有什么好事?反正鬼子六叫你同他聊,你别去。”   祖应元朝林子瞄了眼,懒得理会:多半那小子是想勒索人家绿营的钱财,天知道这家伙怎么这么贪财好钱的。   想讥讽鬼子六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刚才人家给自己记了两个贼人的功劳。   说鬼子六做人不行吧,这小子做人也行。   唔?   刘德若有所思看向那些装满银箱的车辆,又看了看鬼鬼祟祟跟进林子的彭、陆二人,心头有些跳动。   这边贾六进了林子后,直接开门见山问跟进来的彭、陆二人:“咋说?”   “……”   比较老实的陆阿大看向旁边的彭晓寒,后者在短暂犹豫之后,赔着笑脸道:“大人,我二人确不是畏贼逃脱,还请大人明鉴?”   就这?   贾六眉头微皱,他的时间很宝贵,每浪费一个呼吸都是对大清的不忠、不孝。   眼见贾大人面色又开始往下挂了,彭晓寒赶紧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又示意陆阿大也拿五十两出来。   “大人缉捕番贼辛苦,这是我二人的小小心意,还请大人收着喝茶……”   贾六怎么可能收人家的银票。   面色却是稍稍缓和一些,慢条斯理说道:“按理说,这事本官当秉公上报,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真做那铁面无私人……只是,我们旗人不谈钱,谈钱俗了,”   话锋一转,“便真是谈钱,这点钱恐怕也不好谈吧。”   说完,负手看向路上。   视线中,上百辆装满银箱的车辆一字排开。   见状,彭晓寒面色一变,心中打突,心道这位八旗的贾大人总不会是在打大军饷银的主意吧。   嘿!   巧了不是!   贾大人还真打了这主意!   几十万两饷银打眼皮底下过,还偏偏碰上劫道的番贼,这不是老天爷给贾六送的进步机会么。   他这会最缺啥?   钱呐!   有钱才能进步,进步了才能更好回报大清不是。   所以,铁公鸡也得给它拽根毛下来。   不过,这事能不能成,却要着落在彭、陆二人身上。   他好,大家就好。   他不好,这两家伙就别想好。   当然,贾六为人从不搞强买强卖,所以颇有耐心等着。   只是,等来等去却等不到姓彭的脑袋开窍凑近说一句,是他们记错了,丢失的饷银应是那么多,而不是这么多。   “看来,你二人是不想同本官聊了?那成,你们自个去同温中堂说!”   失去耐心的贾六面沉如水,抬脚便要走。   天大的理,饷银丢了三万多两,护送官兵全部阵亡不是假的,独独活了彭、陆二人也是事实,这真要到温中堂面前说,能有说话的份?   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原本在老家安陆县当账房的彭晓寒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有这一劫,去年就不该听大舅子的做这劳什子绿营的哨官。   现在好了,本钱还没捞回来,倒是先担上杀头的罪了。   一阵踌躇,终是咬牙拉住就要走出林子的贾大人。   “大人,刚才是卑职数错了,丢的不是九车,是十车!”   一车大概四千两。   这钱不把你贾大人肚子撑死!   不想,贾大人却愤而甩袖,怒气冲冲道:“你当本官是要饭花子呢!告诉你,小爷在京里逛胡同一月开销也不止四千两!”   这是给自己贴金了,真有这开销,也不至于总拉着常秉忠翻窗户、跳墙头逃单。   八大胡同至少有几家是不欢迎他贾少爷的。   姓彭的太磨叽,一点也不体察领导的心思。   净瞎耽误领导时间。   “不,不,卑职绝无此意!”   彭晓寒算是明白了,这八旗的爷心黑着咧!   把心一横,再次表示他刚才还是数错了,叫番贼劫去的饷银是十二车,四万多两。   一万两,总能买他二人一个平安了吧!   您贾大人也总满意了吧。   小心撑死你这个王八犊子!   “是吧,老陆?”   到这会陆阿大哪不还明白什么意思,忙将脑袋重重一点:“是,是,四万多两。”   贾大人却是怒气不消:“你们是吃干饭的不成,丢失的饷银还能数错!去,再数!”   摞下这句话后,贾六不高兴的从林中出来,朝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招了招手,问他花狗熊哪去了。   “哎呀!”   杨遇春这才发现花狗熊竟然没在队伍中,赶紧去找,结果在两块大石间找到了这家伙。   狗蛋当时缩在里面,怕是叫刚才的铳声吓到了。   将花狗熊拽出来带到贾大人面前时,那个姓彭的哨官又过来了。   “大人,我们又数了一遍,丢的不是十二车,是十五车。”   这个数字是彭晓寒同陆阿大商量再三的结果,因为不能再多了。   不想贾大人给他二人的回复是:“再查。”   声音倒是平淡,但内中不快的意味明显比刚才增加了几分。   “这……”   彭晓寒同陆阿大无奈又去数,第三次报来的数是少了十八辆车,丢失军饷七万两。   七万两?   贾六开始珠心算。   七减三点六,就是三点四。   那日在京城看到的小捐榜上一个道台是多少银子来着?   就在贾六心算银子够不够时,彭晓寒却以为贾大人心黑还不肯满足,只好提醒一句:“大人,拿的太多,您吃不下。” #第七十章 大人,不要太保守   贾六若有所思。   全吞,他肯定是不敢的。   人劫道的番贼都没敢,他敢?   所以他是想拿个一成,就是五万两左右,反正丢三万多同丢八万多没区别。   不过姓彭的提醒也对,银子不是钞票,一万两就得六百来斤,五万两就是三千多斤,一吨半。   搁哪?藏哪?   他贾队长身上又没啥储物戒指。   还是收着些,免得把自个撑死了。   念及于此,瞬间通达。   三万多就三万多吧。   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只要他贾队长还在这金川,只要这条道它不安全,还怕没机会?   就他娘的安全,只要他贾队长在,也得他娘的不安全。   咋?   准你乾隆卖官发财,准你四川总督大发国难财,就不准六爷自带干粮为国报效了?   得了呗!   第一次权当练手,攒点经验值。   于是,当场成交。   “若非你二人冒死来报,大军饷银必叫那帮天杀的番贼尽数劫走……此功,本官不会没了你们的。”   贾六表了态。   是临阵脱逃还是冒死求援,还真就贾六说了算。   官字一张嘴。   贾大人一高兴,再添个油加个醋的夸一通,指不定这二人就官升一级喽。   “多谢大人!”   彭、陆二位哨官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明显不在一个频道。   哪个不气?   王八犊子开口就要三万多两,是他妈人干的事?   不想贾大人随后却道:“这样吧,也不能让你二人白辛苦,我看就一人两千两,如何?”   “啊?”   彭、陆二人愣在那里。   “这钱算我的,明白?”   贾六必须把话说清楚,表示之所以一人只给他们两千两,是因为这三万多两银子不是他一个人的,还得把队里的人给安排一下。   一百多号人他拿一些,你拿一些,最后他贾大人能落多少?   纯粹,就是让大家伙乐呵一下。   因此,只能给他二人四千两。   反正,别嫌少,也别嫌贾大人拿的多。   大人,也有难处。   按这年头物价折换,四千两差不多就是400多万人民币,就彭晓寒同陆阿大的“工资”,两人得干到死。   几个呼吸后,彭、陆二人沦陷。   “大人,人多嘴杂……”   出于安全考虑,已经是贾大人一伙的彭晓寒,必须做到提醒的义务。   因为,事情要是发了,他的脑袋也得搬家。   “是啊,是啊。”   陆阿大也有些担心。   不分银子肯定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见者有份的道理贾六明白。   另外,他还指着手底下这帮人能够帮他把业务发扬光大,所以独食不能吃。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嘛。   不能形成一个以贾队长为核心的小团体,金川这条道上它就是再不太平,贾队长也没法从中找到商机,并牢牢把握。   “其它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本官自有安排。”   “嗻!”   贾大人都这样说了,彭、陆二人还能怎么办,只能依照吩咐去准备银子。   待彭、陆二人去办事后,贾六让杨遇春将所有拜唐阿召了过来。   “讲个事,”   贾六坐在一块石头上。   王福问道:“队长,啥事?”   贾六指了指路上:“看到那些银车了吗?”   众人都是点头,他们眼又不瞎。   随后贾六说出饷银叫番贼劫去了九车三万余两。   “这帮该死的番贼!”   王福很是愤慨。   “妈的,这帮天杀的番贼!”   众人也是义愤填膺,然后却不约而同集体中断了嘈杂声。   贾六意外,他没说话啊,怎么就鸦雀无声了。   再瞧众人直勾勾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震:看来不团结这帮人都不成啊。   “队长,那个,是不是?……”   崔恒友一脸干笑,右手大拇食、食指、中指并用,形象的给队长展示了下搓捏的动作。   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王福也朝队长挤了挤眼,那边年纪大些的王四也是欲言又止。   难得不用做思想工作,大家伙就这么齐心,贾六很是欣慰,正要开口,人群中的祖应元嘟囔一句:“其实,这个……我觉着吧……番贼多抢走一些也是正常的。”   说完,轻咳一声。   贾六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接连看走眼。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队长脸上。   “私分军饷可是要杀头的……”贾六一脸迟疑。   王福不以为然道:“队长刚才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杀头了?”   你姥姥的,什么叫老子见死不救!   贾六那个气啊,自己一心保全大家性命,不愿大家犯险,结果到头来全成了他这队长贪生怕死了。   得,好人全让你们做,坏人我做。   贾六重重一拍石头:“弟兄们不能白来这金川受活罪,这事我就依了大伙!”   稍顿,“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拿了钱大伙就是生死弟兄,这事要是发了,我这个当队长的要挨刀,你们也别想在边上看我笑话!”   话音刚落,十二道眼光齐刷刷的看向祖应元。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同意拿的啊……”   祖应元叫冤,他是真想拿点银子的,因为他需要钱疏通关系离鬼子六远远的。要不然跟着这贪生怕死的家伙,他怎么才能出头。   达成一致,怎么分钱也商量出来了。   “你们一人三百两,各家带来的两百两,如何?”   这个数字是贾六刚才就想好的,五百两约三十斤的样子,不显眼,易隐藏。   “就按队长说的办!”   众人没有意见。   贾六看了眼自己的保镖杨遇春,笑了笑,道:“你同栓柱都有份,也是一人二百两。”   “呃!……”   杨遇春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对贾大人的感激之情,便将手中的铁棍重重往地上一敲,意思刀山火海我都跟大人干了。   “狗蛋也算一份。”   贾六不能拿自己的钱白养活出工不出力的花狗熊,所以分钱必须算它一份。   日后也要想办法把花狗熊编上册,正儿八经的吃份皇粮,不管怎么说,这只预备熊也算是大清的熊,没理由再花他贾大人的私房钱。   众人,也无意见。   “队长,刘把总他们那边?”王四年纪大些,老成持重。   贾六表示心中有数,于是让王四将刘德叫来,直接说让他拿一千两,手下八十个兄弟一人一百两。   “这?……”   刘德四下看了眼,“大人,既然分了,不如多拿些,卑职等会做得漂亮些,再烧它几辆银车就是。” #第七十一章 贾大人事业小成   传说火龙会烧仓,阴兵会借粮,老牛会哭田……   只要胆量足够大,养心殿着火,乾隆爷提前驾崩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都是那句老话,发家致富的法子都写在大清律里。   贾六没想到刘德比他还贪心,不禁对这位一口闽南腔的福建外委把总刮目相看。   讲良心,钱这个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问题这钱不是钞票,而是沉甸甸的银子。   多烧几车可以!   问题是这一烧就是吨把货,怎个操作法?   难不成他贾大人还敢带着手下,将几万两银子扛回美诺官寨不成?   没法见人,也没法花的钱,可就不是钱了。   “银子这个东西,是人都喜欢,本官也喜欢……只是银子多了会烫手啊。”贾六委婉拒绝刘德的好心。   他吞不下,也扛不动。   别为了眼前利益把自个再搭进去。   没想这刘德却猜到了贾大人的心思,当下说道:“大人放心,卑职有办法让多出来的银子变得不烫手,且方便得很。”   贾六神情变得凝重。   “借一步说话!”   带刘德走到远处,贾六直接问他什么意思。   “卑职知道有个地方专门替大人们解忧……”   刘德直言金川前线大小将领其实都在拼命捞银子,哪怕是大军总指挥温中堂也不例外,所以这批饷银送过去后能给下面当兵的分一半就算大人们开恩体恤了。   贾六微微点头,这事不用刘德说他也猜出来了。   不然,乾隆不要脸弄来的银子都去哪了。   难道几千万两银子叫几万番人花了不成。   不过这和眼前有什么关系?   刘德没卖关子,直说那些将领们也面临和贾大人一样的困境,就是死命捞来的银子没法随时带在身边,也没法一车车的往家里送。   虽说上下贪墨是不成文的潜规划,但只要大清朝一天没亡,这事始终不能拿到台面上。   那怎么办?   于是,就有人专门为这些大人解忧,他们通过各种办法将那一堆堆的白银,变成一张张可以随时兑现的银票。   大人们要惦记着家里,也可以帮着将银子汇过去。   有其它要求,比如置个地,买个院子,弄些商铺,买几个名妓什么的,他们都能帮你办妥。   总之,只要大人有要求,就一定满足。   手续费不高,一成。   一万两收一千两,一百万两收十万两。   这他娘的不就是洗钱么?   贾六陷入深思,看来自己还是没有了解社会运行的本质,也小看了自古以来的经济运行内核。   问题是,这中间商是否靠得住,因为贾六要洗的可是军饷。   没事!   人刘德说了,别说是军饷,就是番贼的贼赃,人家都给洗,保准守口如瓶,童叟无欺。   “嗯?”   贾六有点不大相信。   刘德“嘿嘿”一笑:“大人,您想,您细想,这世上谁最不想见到朝廷把那帮番贼平了?不就是这帮人嘛,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言之有理!   于商人而言,只要能让他们挣钱,国家打成窟窿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明末的晋商干得比这还夸张呢。   不过,贾六怎么觉着还有一帮人似乎也不想把番贼平了。   谁?   大人们啊!   当然,其中也包括贾队长自个。   只要这仗还继续,大小将领们从中有的捞,洗钱的有的捞,他贾队长肯定也能跟着捞。   估摸清军最终平定金川,很大可能是真没油水捞了,又或是乾隆急眼了,所以,大人们没办法只得换个地方。   安全、快捷、方便。   三原则让贾六动心了。   他算了算账。   要按先前定的,绿营这边连刘德在内共分得9000两,十三个拜唐阿分得3900两,二十一苏喇分得4200两。   不在场的栓柱同杨遇春、狗蛋三个都是200两,合计600两。   彭晓寒同那个陆阿大又分走4000两。   一一得三,二二得四,把账一算,共要分出去21700两。   最后把账一盘,贾六实际净得12300两。   这点银子搁刚才,贾六是满足的,因为几百斤还是有办法藏匿的,大不了化整为零。   可听了刘德说的,他就不能小富即安了。   既然吞了,那就多吞一些,大不了多给些手续费就是。   “你手底下的靠不靠得住?”   “大人能信卑职,卑职就能信他们。”   同刘德对视之后,贾六给出了一个数字,就是再烧十车,约四万两左右。   四万加刚才的七万总共十一万,扣去被番贼劫去的三万六,也就是说贾队长直接扣下七万余两。   是这批饷银的两成多。   全部洗成银票的话,便是六万多两。   “这事交给你办。回头换成银票,我亏不了你,也亏不了弟兄们!”   贾六给刘德交了底,事情办成好,拿一万五千两归绿营分。   刘德虽觉得还是有些少,但基本上算满意了,因为他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   重点在于难得这位汉军旗的贾领队有泼天胆子,以后还怕没的钱捞?   正要去办事时,贾六忽的又问了句:“那边,能不能搭上线?”   “那边?”   刘德怔了下,等明白贾大人指的是哪边时,不禁脸上犯起狐疑之色。   “你别多想,本官……就是不想落个图大人的下场。”   贾六委婉表示自己怕死。   刘德恍然大悟,也表示充分理解。   原先第七小队的领队也是个旗人子弟,就因为怕死才想法子疏通关系调走的。   “只要大人有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就用点心。”   回去后,贾六没把多烧十车的事告诉一众拜唐阿,只将此事告诉了彭晓寒和陆阿大,并许诺事成之后一人再多分他们两千两。   犹豫了那么片刻后,彭、陆二人默认,并没有反对。   因为,只要能解决银两变现问题,就不必担心东窗事发。   贾六为何如此重金砸彭、陆二人?   还不就是因为这两人是专门负责运饷银的。   用后世的话讲,这二位相当于给银行开运钞车的。   金川战事有的打,眼下这几十万两饷银是运去给木果木大营发过年福利的,不是正饷。   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贾队长负责巡视的区域将不断有运钞车经过。   开车的,带班的,是他的同伙。   而此山,是他贾队长的片区。 #第七十二章 中堂,钱没了一半   要是每个月都能干上这么一票,不用半年,贾大人的收入就能顶一个知府干三年。   但是,贾六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长干,这他娘的运钞车老是在他第七小队巡视的时候出事,上头能不怀疑有鬼?   真查起来,把他第七小队的旗员同汉员挨个一审,不用大刑伺候就会有人主动招供。   所以,他暂时只是把班子组起来,通过合理的方式维持班子成员之间良好的关系,等待合适时机到来再弄他娘的一两票就可。   下一票,可就不能小打小闹了。   至少,得二十万两起步,要不然对不住良心。   让刘德想办法同那边搭上线,也不是贾六想投敌叛变大清,做八旗的千古罪人,还真就是怕死,所以想花钱买个平安。   也不图别的,就图他贾队长带队出来时,番贼别打他黑枪就行。   或者,卖个面子,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劫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条件,都可以谈。   抢几成,留几成,抢谁不抢谁,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很快,本应运往木果木大营的七万多两银子就准备好了,由刘德亲自带队运回后方,找那帮神通广大的中介们将扛不动的银子换成随手揣兜的银票。   这边,贾六走向那些被民夫抬上马车的阵亡将士面前,神情略微悲痛,之后站在蒙八旗英雄图尔格大人尸体前,突然抬手示意众人都过来。   “队长,有事?”   崔恒友不敢看死人,说话时都是侧着脸的。   祖应元倒是不怕死人,就是见贾六悲痛的样子有些生理上的不适应。   “听我口令!”   贾六当先摘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前额,以及那根垂到后腰的辫子。   “八旗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全体成员,谨向为国捐躯的英雄们致以崇高敬意!”   话毕,众人就见贾队长两腿“叭”的一下立正,腰也是以九十度姿势垂了下去。   “……”   众拜唐阿、苏喇以及留下的三十名绿营兵不知此举乃何礼,但既是贾大人要求,自是有样学样。   站在一边的众民夫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将头低下去,唯恐被军爷们认为对阵亡将士大不敬。   这是贾六对图尔格以下阵亡将士的敬意,也是送一程。   “礼毕!”   没人结束,是贾六自个喊的。   沉痛悼念过后,在贾六领导下,第七缉捕小队继续护送银车前往木果木大营。   阵亡将士尸首及被第七小队英勇击毙的十几具番兵尸体,也一同运去。   刚才贾六看过那些番兵尸体,发现这些番兵看着不像是高原人,估计是金川本土的明朝遗民、苗人、瑶人组成的武装力量。   这些人比后期进来的高原人更熟悉金川地形,潜至清军后方搞袭击相对较为灵活。   为了让大营那边有个心理准备,贾六让王福带两名苏喇骑马先去大营报讯。   傍晚,队伍抵达粮台寺。   此地是高原人修建的寺庙,清军占据后变成了一座集防守和转运为一体的军驿。   粮台寺的驻军听说运送饷银的队伍被番兵袭击,全军覆没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那些番贼是怎么越过清军层层布防绕到后方去的。   ……   腊月二十九,木果木大营。   木果木位于大小金川交邻处,战略地位极重用,故清军总指挥温福于一个多前将大营移驻此地,派提督李煦、副都统常保住带兵在木果木北面防守;一等侍卫得尔森保、副将多隆武带兵在南边的簇拉角克寨一带驻扎。   由于近期不断有新的兵马赶至木果木大营,使得云集木果木的满汉诸军多达三万余人,其中更有从京师赶来的前锋营、健锐营等兵种。   半个月前,温福发起了对大金川守军坚守的昔岭攻势,然此地石碉众多,清军多次进攻都未能夺取,自身伤亡惨重。   无奈,温福只得停止攻势,命火器营同陕甘绿营一部每日以火炮轰击昔岭石碉,但除浪费火药外,并无效果。   南路阿桂部进展也不利。   战前阿桂的任务是自纳围、纳札木起程前往当噶尔拉,其路程仅二十余里,却因番军居高临下,清军不得不步步仰攻,结果不仅官兵伤亡不少,其余将士也是疲惫不堪。   面对劣势,阿桂也只能同温福一样使人以火炮每日轰击,另几度派员摸至当噶尔碉下设法炸毁石碉。   由于番军石碉的地窖和碉侧的战壕配合贴切,番兵又以暗击明,清军无法抵挡从地道、战壕、石碉射击口的交叉火力,每每有去无回,不能寸进。   另一路兵员较多的丰升额路也在达尔图山梁大碉前受挫。   此碉壕沟宽深,难以跨越,丰升额不得不下令用柴捆排立沟沿防枪弹,结果同样兵败,阵亡了都司释迦保等一些将士。   福康安处、董天弼处、海兰察处,都无进展。   温福甚为苦恼,苦思破贼之法,奈何都无好的良策,只能期以增援军力年后集中突击一处,争取打开突破口。   唯一对清军有利的是,年关不战的默契使得近来不断在后方袭扰的番兵停止了袭击行动,令清军的粮道重新恢复了通畅。   否则,过个年将士们都没有米粮下肚,温福都觉愧对三军。   赶到木果木大营的王福自是不可能见到三军统帅温中堂,而是被带到了负责钱粮辎重的副都统富升阿处。   “什么,番兵劫了运饷队伍!”   听了美诺寨所遣缉捕第七小队来人禀报后,富升阿惊得一跃而起,难以置信,顾不得多想立即赶往温中堂大帐。   “何事,如此神色慌张?”   同参赞大臣明亮、副都统巴郎、御前头等侍卫德尔森保等将校围着金川沙盘,正在研究破敌之策的温福,不悦的看着冒然闯进来的富升阿。   “中堂,出事了!”   富升阿“叭叭”上前打千,内心稍稍踌躇了下,抬头一脸痛心疾首:“刚刚得报,后方调来的年饷于道中被番兵劫掠一半,护送官兵自蒙八旗前锋校图尔格以下全员阵亡!” #第七十三章 贾队长升了……   “富大人要见我?”   刚刚运送银车并阵亡将士遗体抵达木果木大营的贾六,尚未来得及看一看这座大军营,甚至都没来得及歇上片刻,就被一位绿营千总叫到了一边。   “那容我安排一下,”   不等贾六说完,那名叫吕元广的绿营千总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不必了,你直接跟我走便是,这里自会有人安排。”   千总是六品官,贾六虽然只是九品蓝翎长,但他是旗官,千总是汉官,所以尽管差了三级,贾六也不觉得自己矮对方多少。   因此见对方明显对他贾大人不够尊重,不禁有些微怒,不过看在对方身材高大,一脸胡须孔武有力蛮能打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踏进大营后,就见一队营兵奔向留在营外的第七缉捕小队,连同民夫全部带走了。   贾六不敢问他的人被带到哪里,只得乖乖跟在那绿营千总后面。   刚在外面时就觉这大营特别大,进来一瞧,好家伙,还真是大营,特别大。   八旗各式军旗连同绿营的绿旗到处都是,一座接一座的帐篷是一眼望不到头。   最近的一处校场上有几座石碉,不知道是清军修的还是番兵遗留的。   贾六看到先他们抵达金川的健锐营正在进行云梯攀堡的训练,热火朝天的,就是不知道提拔他当汉军领班的那位汪前锋在不在其中,被分到木果木的常秉忠同刘禾易又是在哪当差。   大概走了小半柱香时辰,贾六被那千总带进了一座石碉边的帐篷中,说就在这里侯着,尔后便径直走了。   帐篷中没什么摆设,地上铺着干草和席子,上面垫着几床看着又破又脏的棉被。   另外是一只有膝盖高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饭盒,角落里还有一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衣服,以及一双臭皮靴。   空气,不是太好闻。   等就等吧,贾六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一会觉着屁股凉,便拿了床被子垫在下面。   由于没有手表,贾六无法估测时间,但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然而始终没有人过来叫他。   越等越是有些焦急,便想起身到外面看看,呼吸下新鲜空气也行。   不想刚掀起搭在帐篷上的棉幔,就有两名佩刀士兵挡在了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将要出来的贾六挡了回去。   “侯着!”   被推进来那刻,贾六只觉脑袋瓜子嗡嗡响,心头也是跳动厉害,本能的想到是不是王福那小子把他卖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好在,就在贾六心弦快要崩弯时,终于有人过来叫他了。   “跟我来。”   来人不是刚才那个孔武有力的千总,而是一个旗人笔帖式,年纪比贾六看着大几岁,面色较为亲和。   通过面相判断这位笔帖式应该好说话,贾六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请问是哪位富大人要见我?”   那笔帖式也回了他,说是满洲镶红旗的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贾六心想这位同福长安那小子一个级别,差不多部级。   “不知富大人召我何事?”   贾六从后递了块五两重的银锭塞给那笔帖式。   来大营前,他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不仅没有换掉身上沾满图尔格鲜血的衣服,还准备了好几锭银子。   那笔帖式倒也不客气,收了银子随口说道:“我不知道。”   贾六一滞,有些心疼的望着被对方揣进兜中的银锭。   不过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利好讯号,是带而不是提,说明王福那小子没有出卖他。   只要不是东窗事发,事情就好办。   带着些许忐忑心情,贾六终是被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就是大官居住的帐篷。   门口有四名佩刀护卫。   那笔帖式在门外轻声通禀后,贾六被带了进去。   刚入内,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叭叭”就行了个标准的旗人礼,恭声道:“汉军蓝翎贾东阁给大人请安了!”   “在旗?”   案桌后面身材颇为清瘦的富升阿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打量了眼跪着的贾六,对他的旗人出身明显有些满意。   “回大人话,卑职是汉军正蓝旗!”   贾六不敢抬头,做出一付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以示对这位部级大员的敬重。   别说,富都统看在眼里,好感度真的提高了不少。   “官凭。”   富升阿身旁专门负责章奏、文移、钱粮核销分发之事的章京穆图,走到贾六面前示意他出示“身份证”。   贾六赶紧将自己的官凭及腰牌,还有担任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的委任状一一取出,恭敬捧在手中。   穆图取过一一验看时,突然有些惊讶:“你是捐衔?”   呃?   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   贾六愣住,不知人家怎么知道他这官不正宗的,但还是老实点头:“回大人话,卑职是捐衔。”   “何以是捐衔?”   富都统大人也好奇,印象中旗人子弟有捐贡监走科举入仕的,但直接捐官的却是不多。   因为,这是自毁前程的事。   旗内有不成文的规矩,捐衔,最高只到能实职正四品。   再往上,没有天大的机遇和贵人扶持,基本上没有希望。   纵是偶有大捐能到三品的,要么是虚职,要么就是战事紧张临时突击。买到,也要尸山血海走一遭才行,哪是那么轻易的。   要是眼前这人年纪颇大,富大人还能理解。但明明年轻的很,何以就自甘堕落,不免疑惑。   穆图将贾六的官凭拿过去,低声道:“是四川总督府开出来的衔。”   富升阿听后笑了笑,再看仍跪在那的汉军子弟,估计要么就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被谁哄了。   示意穆图询问关于运送年饷队伍被袭击的具体经过。   贾六忙一一道来,除了运饷队被袭击完全属实,之后部分有一定的艺术加工成份。   当然,也没夸张到什么程度。   蒙八旗殉国英雄图尔格的临终遗言也被贾六如实说出。   这位英雄的遗言比较悲壮,以致贾六在重新回忆的过程中,因为过于激动卡顿数次。   穆图听后看向富升阿。   富升阿不置可否。   未几,先前带贾六来的那名吕千总也进来了,看了贾六一眼走到富升阿身边弯下身子低语几语。   见状,贾六估摸多半是这千总去第七小队核对过情况了。   好在,这套说辞不仅是他滚瓜烂熟,祖应元、崔恒友等拜唐阿都也背熟了,不怕两边说法不一。   听了吕元广所述后,富升阿这才看向贾六,微微点头,道:“此事太过突然,你等已经尽力,护军覆没与你无关,能抢回一半年饷已是大功了……”   咦?   贾六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可是带来七八成的银子,怎么就丢失过半了?   富升阿却没有再同贾六说什么,而是朝穆图看了眼,后者忙回到案桌上开始书写。   贾六跪在那也不知道那个章京在写什么。   不一会,穆图将写好的东西交给贾六。   贾六一看,不由愣住——竟是一张六品前锋校的官凭,上面赫然是他贾东阁的名字。   他娘的这么就升了?   还是连升三级?   贾六真是难以置信,他为了捐个九品官花了多少代价,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可这六品官竟然就跟一泡鸟屎一样轻飘飘的砸在他头上……   他可是什么也没干。   妈的,大人就是大人啊。   “这是富大人赏你的,至于你部相应军功,稍后会有专人记录报送美诺官寨刘部堂处。”   捧着委任状的贾六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这张官凭是用来堵自己嘴巴的。   想他费了老大劲才吞没了七万多两,富大人嘴巴一张就是二十万两,当真是领导就是领导啊。   “多谢大人提携!”   不管人富大人得多少,这个六品前锋校总不是假的。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过来大营找我。”   富升阿说完,摆了摆手,吕千总见状忙要将贾六带出去。有些话,须他同连升三级的前锋校说明白。   贾六起身后却突然再次跪下:“大人提携之恩重于泰山,卑职没齿难忘,今后大人若有差遣,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贾六觉得这个部级管后勤的领导不错,知道用好处让人配合的道理。   非常有品。   那么能赖就赖。 #第七十四章 前锋满地走,蓝翎不如狗   从九品排长一跃成为六品团副的贾六非常高兴,要有军衔的话,他贾大人的官方全称当为“汉军八旗中校团副贾(东阁)”。   搁后世,这品级转业回去,好歹也能干个副主任科员啥的,运气好的话称一声贾局长(副)也是可以的。   算是从事业编升级的吏,正式进入官的行列。   进步,大大的进步。   章京穆图出来时见到尚没有走的贾六,特意过来说道:“都统大人赏识你,你又在旗,往后要用心办差,不要给都统大人丢脸。”   “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满洲镶红旗都统衙门的印房章京是从三品,文职省级干部,贾六这个中校团副肯定得毕恭毕敬。   穆图笑了笑,因有事要办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说了句:“你这前锋校可不是捐衔。”   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贾六,兀自离去。   贾六跟吃了蜜似的甜在心。   刚才要不是吕元广同他说捐衔与非捐的区别,他到这会都还以为自己只是含金量不足,想要进步得比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银子),结果没想到这捐衔还有晋升的天花板。   这不是人为设置了一道阻止贾六为大清报效的障碍么。   现在好了,摘了捐字,通往紫禁城的官道一下畅通起来。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只是……   要是知道老富还有这一手,贾六就应该再烧他娘的几车。   上头干得,他就干得。   这叫紧跟领导,全心全意报效大清。   上面干啥,下面就干啥。   感谢归感谢,真论起来,实际上是他贾六拿二十万两银子给自己换了个中校团副。   要算账的话,还是亏。   因为二十万,能直接买到大捐榜上的从三品!   不过,来日方长。   自己现在多少也算三分之一个富都统心腹,日后灵活一点,多为富都统分分忧,指不定回京前能混个五品的前锋侍卫。   静下心来等个两三年,走走和珅的路子谋个外放的实缺,前方广阔天地,那才叫大有可为。   指不定,连买官的银子都能省下来。   “……都统大人说了,既然番贼潜到了后方威胁粮道,就不留你们在大营过年,等会你便直接带队回去加强巡防缉捕力量,务必确保粮道通畅。”   吕元广该说的已经说了,有些事也不是能点透的,这位贾前锋真要不知好歹乱说话,一个暴毙再所难免。   当下示意贾六同他去补办六品前锋校的正式手续。   这次贾六倒不用进去让人家看相了,因为吕元广将他蓝翎长的官凭也拿了进去,除了“注销”,就是将上面关于贾六户口、貌相的内容原样誊抄。之后贾六就可以拿着新官凭到美诺寨相关处补备,等侯新的职务调整。   既是升为六品前锋校,同美诺寨的那个郭广元一个级别,贾六琢磨他回去后肯定会提高相应的职衔待遇,总不能还让他这个六品官当缉捕小队的领队吧。   另外,他的体恤银肯定也会增加,到时候管的人多了,权力大了,能操作的空间和事情自然也会多。   大小金川弄不好就是大小金山了。   贾大人直接承包物流这一块咧。   正耐心等侯并详细规划年后工作安排时,左侧校场上却响起“嘿呵嘿呵”的呐喊声。   声音很响,严重打乱贾六思绪。   转头瞧去,竟是一大群赤着上身的军士正在沿着校场跑圈,边跑还边大声喊着号子。   沿途过去的清军对此见怪不怪,似乎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几次。   校场中央,同样一群赤搏的军士正在奋力扛举石铃,“嘿……哈”的憋的脸通红。   让贾六震惊的是,校场地上还有上百人在那匍匐前进。   真是匍匐前进,动作跟后世军队不说一模一样吧,也是大差不差了。   要说区别,大概就是手中拿的不是枪,而是看着好像引火物的长状物。   怪冷的天,上头也不知道体恤将士。   再说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哪朝哪代也没有大年初一搞训练的先例啊!   这木果木大营发的什么疯,大过年的折腾人。   贾六摇摇头,心疼那些赤着上身跑圈的士兵。就这训练法,怕是结束得感冒一批。   带兵,还是要攻心为上,提高积极性方为正招。   比如,有钱一起挣,有肉一块吃,有酒一块喝,有女人……   “贾大人,手续办好了,我们过去吧,”   先前还冷脸对着贾六的吕千总,这会脸上明显亲和许多。   见贾前锋在看校场上跑圈的那群人,便说了句:“这些都是温中堂从各旗抽调的前锋校,听说马上要拨去海都统处披甲攻坚。”   “……”   贾六伸手接吕千总递给他的官凭时,右眼皮跳的颇有节奏。   因为,他瞬间觉得六品官不香了。   拿六品前锋校当披甲人用,还要把人送给海兰察那个拼命三郎,这八旗的底层军官就这么不值钱?   那温中堂就这么狠?!   难道乾隆又催兵了?   逼急了的温福要孤注一掷搞个大的不成。   贾六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还是很幸运的,因为他是归后勤这一块的。哪天要是连后勤的八旗军官都要抽上去,他就是将挣的银子全吐出来,也要想办法调回京师。   总之,报效大清可以,卖命不行。   接过官凭便要跟吕千总告辞带人回去,没想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六子,六子!”   这声音不是常秉忠那小子又是谁?   贾六回头一看,当场愣住。   人不假,是老常。   问题是老常光着身子,白晃晃的胸前肉随着奔跑的幅度不断摇晃。   “你?”   贾六吃惊的看着奔过来的常秉忠。   “你怎么来了!我刚和刘禾易还说你们来着呢,没想一转眼就瞧到你了,”   常秉忠一指随着队伍还在奔跑的刘禾易,“喏,就在那呢!”   “你们现在?”   贾六呼吸有些急促。   “唉,也不知怎么的,上头提我俩做了前锋校……早知道当官还要这么苦,我死也不当这个官。”   常秉忠一脸无奈的样子。 #第七十五章 世上总有气人的事   温中堂看样子要来真的。   因为,连八旗军官团都搞出来了。   总不会是丢了一半年饷就急眼吧,这才几个钱啊。   要是没听吕千总说这帮前锋校要拨到海兰察那里披甲攻坚,贾六多半就会呸老常一声:你小子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现在嘛,只能在内心深处对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常秉忠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慰问了。   敬礼!   “哎,对了,你不是和王福他们分到美诺官寨的么,怎么跑大营来了?他们几个呢?”   腊月二十八才被上官找去突击提拔为前锋校的常秉忠,对贾六的出现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这孩子,打小就好交朋友,正蓝旗有名的胡同相扑手。   大了些后,八大胡同极个别胡同也挺有名。   “我们是……”   贾六将他们护送年饷来大营的事情说了,又告诉常秉忠王福等人在外面。   常秉忠听后“噢”了一声,却将贾六往边上拉了几步,悄声问道:“我听上面说咱们的年饷叫番贼劫走了大半,押送的人都死了,这事是真的?”   这……   贾六表示事实就是如此。   一半也好,大半也好,一个子儿不剩也好,只要是领导说的,他都同意,即便有意见也保留。   “他娘的这帮狗番贼,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害得弟兄们连年饷都没得发,大年初一还被拉着训练,累死我们了,”   说到这,常秉忠突然自个打住,然后上下打量了贾六一眼,“嘿嘿”一声,贱兮兮道:“你是九品,我是六品,按道理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大人?”   “……”   这傻孩子。   贾六心道要是告诉老常他们的名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冠以“已殁前锋校某某”,几千里外都统衙门报丧人敲响他家大门时,不知这傻孩子会不会当场脑血栓发作。   提拔是提拔了,就是这个提拔同追赠没啥区别。   罢了,相识一场,贾六能忍心不满足老常的虚荣心?   不能!   所以,他将刚被卷起的官凭打开,让对方认真看了下。   “你也当上前锋校了?……没理由啊……你这又花了多少钱啊!”   显摆未成的常秉忠那是一个失望,继而笃定鬼子六不可能是凭本事升上来的,所以必然又搞了歪门邪道。   进而脑海中想到什么,突然一个激灵,双手一下死死按在贾六的肩磅上,颤抖着道:“劫军饷可是诛九族的,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常秉忠自己都不敢说。   “……”   轻轻拍了拍老常白晃晃的胸前肉,贾六表示这种杀千刀的事,他正儿八经旗人能干?敢干?   心里则嘀咕以后要远离老常,这家伙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叫人心虚。   可一想到老常马上就要顶着中校团副的官衔去当八旗军官敢死队,这心不由又是疼的很,还酸。   毕竟,老常这人还是能处的。   以前老六子在的时候,一说逃单立马就跳窗户……   “不是最好,六子,我知道你打出京后就想着往上爬,可咱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能搞歪门邪道,要凭本事往上升,懂么?”   上回私吞军饷的事,常秉忠犹记在心里,也后怕着呢,真怕鬼子六为了升官发财一头走向不归路。   对此,贾六心中还是感动的,正要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往犯罪道路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时,校场上那帮前锋校的领队喝喊常秉忠归队了。   “哎,来了!”   那领队可能有些权威,常秉忠不敢不过去,只得说道:“那我先过去,等这阵训练结束,我去美诺寨找你们玩啊。”   说完,晃一晃明显浮夸的胸大肌,一路小跑归队。   队伍那头,刘禾易也朝贾六挥了挥手,他刚才没敢同常秉忠一起出来。   “老常,”   贾六突然叫住这位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啊?”   常秉忠刹住步回头看向贾六。   “那个……训练辛苦,你多吃点,营中要有什么东西能花钱买,就别省着……身上还有钱没,没有我拿点给你……”   “不用,我有钱,上次分的舒文庆的银子都没花咧……”   望着常秉忠远去的身影,贾六心中很不是滋味。走到等着的吕千总面前时,突然问可否将人调出来。   “那小子和你很熟?”   “很熟。”   吕元广摇了摇头:“温中堂的军令,听说名单已经报到海都统处了,最迟正月十五他们肯定要拨过去。”   “花钱也不行么?”   贾六尝试用钱解决这事,把老常和刘禾易弄出来,省得枉死。   吕元广很是认真的凝视贾六,给了个可行的建议,道:“若温中堂愿意收你的银子,你可以去试试。”   “……”   贾六无语,只得叹了口气,盼常秉忠和刘禾易自求多福。   出了大营,就见自己的第七缉捕小队成员都在,贾六也没和王福他们说常秉忠二人的事,同那吕千总客气几句后便带队回去。   路上,由于常、刘二人要去当炮灰,导致贾六没什么心情。而且也不高兴,因为富升阿有些过份,连中午饭都不让他们吃就撵他们滚蛋,生怕别人知道些什么似的。   彭晓寒、陆阿大二人也被盘问过,都是照贾六吩咐对答的。   因二人是隶总督府的饷军,所以得回崇州交接。不过应该不会挨责,因为在贾大人的报告中,若不是这二人冒死冲出报讯,几十万两年饷恐怕被番贼劫的一个不剩,且各有击毙一贼之功。   按常理,回去恐怕也得各升一级。   贾六的马在栓柱那,这次没有跟王福借马,直接拽着花狗熊躺在马车上。   王福见贾六手中始终攥着一卷东西,不由探头过来问:“队长,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别烦我,我缺觉。”   贾六没好气的翻个身子抱住花狗熊,顺手将用细白布扎好的委任状随意丢在车厢边。   别说,花狗熊一身毛抱着还真是暖和,感觉就跟穿了件熊皮大袄似的。   可能是终于明白上司的上司是什么含义了,所以花狗熊这回配合的很好,主动亮出毛茸茸的肚子让贾大人靠在上面取暖。   好奇心比较旺盛的王福眼睛一直盯着贾大人的委任状,确认贾大人好像睡过去后,赶紧从马上跳下,轻手轻脚跟上速度很慢的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贾六的委任状取到手。   打开一看,嘴角撇了撇,呢喃一句:“他妈的,怎么又升官了?” #第七十六章 六爷这官能白升?   祸从口出。   王福怕是不晓得鬼子六除了鬼点子比较多以外,耳朵也特别好使。   于是,他倒霉了。   “你恭喜我升官就恭喜,带个他妈的什么意思?”   “打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后长反骨,屁股塞河图!”   “保不准你家那口井里窝着一只万年老王八,茅房埋着石瞎子!”   “你骂我爹可以,因为我也常骂……反正你就是不能骂我娘!”   “……”   一通雷霆叭叭后。   贾六瞪大眼睛,直直的坐在车上,勾勾的看着。   花狗熊感受到了领导心中的愤怒,顿时朝那笑比哭还难看的王福龇牙。   对时局判断的精准性,这畜生一点也不亚于边上的领导。   要不是贾领导按着,怕是能跳车找王福单挑。   “队,队长,对不住,我……我是无心的,真的……”   王福一脸尴尬同时,还得跟着马车,样子别提多难受了。   “拿来。”   贾六大人不计小人过,微哼一声,伸出右手摊开掌面。   “哎!”   王福赶紧将队长还没捂热的新官凭还了回去。   然而,队长的手却没缩回去,还摊在那。   “队长?”   王福不明白队长还要什么。   “你队长我官升几级,你们这帮人就一点意思也没有?”   “什么意思?”   王福不解。   “就是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   “……”   贾六不知道王福这孩子是没在社会上闯过,还是真不知道规矩,几次提点仍没能唤醒对方的良知后,只好生硬的表达你们是不是要给我送点礼。   “啊!”   王福恍然大悟,“队长你不就是要钱嘛,早说啊,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把我都绕糊涂了。”   “放屁,我能跟你们要钱?我是缺钱的人吗!我是要你们给我送礼,知不知道!”   贾六必须纠正王福的言语不当,因为这涉及此事的性质问题。   要钱和送礼,是两回事。   要钱,俗;   送礼,雅。   咱旗人是那种俗人?   我华夏泱泱大国,以礼服人,是基本国策。   “……那不还是跟我们要钱嘛。”   这个答案是王福反复思索后的最终答案,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进步的机会没了!”   以前栓柱在的时候杠起来贾六有闷伤,如今栓柱不在,又冒出个王福来,让贾六着实蛋疼。   来几个明白人也好啊,至少讲话不费事。   刚开始王福这孩子不是挺有眼力,挺会来事的么,怎么这才一个多月就退步成落后份子了?   四川这地难道会让人堕落?   “去收钱吧,拜唐阿一人十两,苏喇一人五两,绿营那边算了。”   贾六重新躺下去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句,“告诉大伙,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给太多,多了我也不要。”   花狗熊温顺的收回龇着的尖牙,袒胸露腹,好让领导随时抚摸于它。   明白了队长究竟要什么的王福,为了将功赎罪,只好去传达指示精神。   “什么?鬼子六升六品前锋校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祖应元,当场傻眼。   第七缉捕小队众人也均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让王福意外的是大家竟然不用他挨个要,就把银子掏出来了。   而且,还很高兴。   就是那彭、陆二位哨长在得知贾大人升了后,也凑了一百两托王福转交。   一切,很自然,也很和谐。   当然,祖应元很郁闷。   就这么,三天后,也就是大年初四下午,第七缉捕小队终于回到驻地美诺寨。   贾六送送彭晓寒、陆阿大二人,在做了一番有效沟通后,双方对于下一步的工作安排都没有异议。   “刘德在崇州,你们回去后他会找你们……”   贾六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安排的也很到位,包这两位开运钞车的一到家就能收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送走彭、陆二人后,贾六准备带队伍进寨交差,并将在木果木做的汇报再来一次。   却见祖应元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应元,你这两天怎么看着没精打彩的,病了?”   对于下属,贾六是十分关心的,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只要他这个当领导的能够照顾得到,就必须照顾到位。   祖应元却不吭声,起身闷头就要进美诺寨。   吆,脾气不小啊。   贾六知道这是这位多半是心病犯了,便一把拉住他,安慰道:“放心,有我的好,就有你的好……我想过了,等会上面肯定会给我调整,到时我就向上面推荐你当第七小队领队,如何?”   迟疑了一下,祖应元微哼一声,却是不再急着走。   “你好生跟着我,凭咱的交情,我还能亏待了你?给我把心放肚子里去,我有的升,你就有的升!”   贾六手头实在是没有得力人,只能将祖大寿这个重孙子当廖化先用了。   “你不骗我?”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骗人的么?”   “那好吧。”   祖应元点了点头,心里好过许多,同王福他们一起进寨。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说他要在鬼子六手底下干一辈子?   就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也配当我一辈子的头?   啊呸!   不过,要能帮我当上领队,暂时屈就也不是不可以。   大丈夫,能屈能伸。   ……   “张大人,您吉祥!”   “马大人,新年好,恭喜发财!”   “哎,王大人,卑职刚从木果木回来,这连饭都没吃呢,紧着先过来给大人拜个晚年!”   “钱大人,您要喜欢那些点心,我明儿就叫人再给您买去!”   ”成嘞,大人您留步!”   “……”   寨中,只要有贾六的地方,总能听到洋溢着热情与青春的问侯。   给年前送过礼的二十一个在营大人们挨个拜过晚年后,贾六这才到八旗汉军事务差遣房报到。   将新官凭及富升阿开出的相关回条呈上去后,贾六便一脸恭敬的站在边上等侯安排。   差遣房主事是汉军正黄旗都统衙门派差房协理事务参领崔良臣大人,从四品官。   验过官凭及相关回条无误后,崔良臣告诉贾六前锋校的官帽、官服等物美诺这边暂时没有,须等后方送来才能发放,所以让贾六暂时仍穿原蓝翎长服。   这个贾六没有意见,原因是各旗突击提拔了三四百前锋校,导致这个六品官的“装备”断货。   美诺这边没有,木果木那边也没有。   “叭叭”一通各种大章盖完后,崔大人抬头看了眼满脸谦恭的贾六,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既升任前锋校,按理不适合再任缉捕队的领队,不过如今也没有合适的空缺,我看你就继续干着,等有了空缺再给你补上吧。”   啥?   老子当九品官是队长,升做六品还是个队长,那老子这官不是白升了么!   为了能在更重要的岗位上一如继往的报效大清,贾六二话不说,直接解开系在腰上的钱袋,也不数直接拍在崔大人办公桌上。   钱袋里是路上收的礼金一百八十两。   不够,可以商量。 #第七十七章 贾大队长   中校,如果不能当实职团副,就是个中校。   品级这玩意跟军衔差不多,官职才是实际差遣。   要是中校没兵带,他也是个兵。   先前当九品官,贾六管百十号人,如今升了还管百十号人,他这官升和没升有啥区别?   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没缺了,贾六都要努力一下。   大清有难,匹夫都有责,况他这位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   让人高兴的是,能当领导干部的慧眼识人基本功都比常人略胜一筹。   崔大人很对得起他那良臣的名字,在一眼看出贾六是个值得让朝廷放心的人材后,于是摘下戴在眼睛上的老花镜,开始认真听取贾六对于近期工作的汇报,及自我总结。   中途,有些遮挡视线的银袋被随手抹到桌下。   大人,是不屑理会这些俗物的。   最终,又重新戴上老花镜的崔大人,在结合多方面因素后,决定为贾六再查查有无空缺。   结果翻遍一堆厚厚的派差单后,崔大人还是无法为贾六找到一个合适的缺,不禁面露难色。   桌上又多了只钱袋,比刚才那只稍小。   贾六身上现银就这么多了。   一锤子买卖。   要不是考虑没现钱,他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让手下送礼了。   没法子,为了进步,有时候个人的些许薄名不算什么。   再说,他进步了,不也是手下们的进步?   理,通着咧。   “……”   崔大人老花镜再次摘下的同时,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蓝翎升前锋,肯定是不能再屈就一个小小领队,那两个、三个成不成?   贾六没听明白,有些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   崔大人说出他的想法,现在八旗缉捕队一共十八支,但均属临时差遣,也就是说这十八支队伍是从各处抽调临时组成,事了还是要归本建的。   怎么理解这个说法?   好比贾六现在是八旗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的领队,这是他的工作岗位,但他的人事关系却仍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只不过由旗员子弟升格为前锋校,并在金川军前临时听用而矣。   哪怕将来贾六当上总兵提督,只要没给他改旗、抬旗,他的档案就一直归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管。   说白了,如果贾六在金川这边没人要,他就必须前往本旗都统海兰察处,高呼万岁发起玉碎式攻击。   除了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这些“禁军”,绝大部分旗员出仕都是属于临时差遣。   当然,御前侍卫不在此列。   内务府出身也单列。   崔大人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十八支缉捕队都属临时组建的队伍,整个缉捕队实际上都不是正式差遣,那么由他这个派差房的主事再临时给予一个差遣很合情,也合理。   贾六也觉着非常合理!   因为这更合他意,一个小队最多是分片,三个小队可就真能包区了。   于是,贾六便成了八旗汉军佐领缉捕第七、第八、第九三个小队的临时总负责人。   差条上的官方正式称呼为——“汉军八旗佐领委署缉捕前锋校做事”。   称贾大人,贾前锋、贾委做都可以。   在仔细分析了这个职务所能管理指挥的人马后,贾六觉得“贾大队”这个称呼可能更加贴切一些。   大队长,贾,括弧,东阁!   ……   说是八旗汉军佐领,其实各缉捕队上面并没有佐领一设,因为佐领是正式官缺,正四品的职务。   因此各支缉捕队之前是直接同差遣房对接,出任务过来领条,任务完成过来交条。   现在,第八缉捕队、第九缉捕队不能再直接同差遣房对调,而是要由贾大队长辛苦一下,替他们安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贾大队上任却是不放火。   领了差遣后,贾六先回第七缉捕队召集本部“嫡系”,正式通告他荣升大队长的喜讯。   接下来,便是调整第七小队的职务人员了。   也就是贾六常说的共同进步。   首先,祖大寿的重孙子祖应元被提拔为领队。   这也是个临时差遣,先前记给祖的军功要等木果木那边转来后才能实记。至于是不是两贼级就能让祖应元升级,倒也难说。   年纪最大的王四(全名王四喜),被贾六任命为粮长,就是负责领取本队钱粮并马料,及其它物资事。   相当于本队司务长。   王福干文书,负责第七小队的公移、人员流动、值勤情况(打卡),功劳记录等事。   原因是这小子虽然有点退步,但字写得不错。   其余人嘛,原封不动。   因为贾大队能够安排的就这三个。   绿营那边也不归他管,人家同他贾大队一样,也是临时调来。   双方是合作关系,而不是直接上下级关系。   不过,现在这个合作关系有向钢铁联盟发展的迹象。   亲信狗腿栓柱被贾六破格提拔为苏喇队长,唯一堪用的保镖兼打手杨遇春则升级为大队长保镖兼打手。   有区别?   似乎没有。   “那个,回头你把狗蛋补进名册,吃份饷。”   祖应元没想到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将个畜生弄进苏喇队伍,气得真是牙痒痒,可架不住贾大队的压力,只得按其吩咐将花狗熊正式入编。   祖家后人还是有点鬼心眼的,花狗熊狗蛋在官方文件上的名字竟然是贾大林。   同贾大队他爹平辈。   过了一个时辰后,贾六方才让栓柱去将第八、第九两个缉捕队的队长叫过来。   之所以要等一个时辰,是让这两个缉捕队的队长有时间消化来自差遣房的通知,并自觉摆正心态,不必贾大队多做思想工作。   第八小队实有拜唐阿15人,苏喇24人,绿营兵95人,共134人;   第九小队实有拜唐阿12人,苏喇19人,绿营兵110人,共141人。   连同第七小队的117人,贾六直接指挥的兵员数字便是392人。   相当于大半个整编营了。   第八小队领队叫李承宗,是镶黄旗的人。   第九小队领队叫鲍国忠,是正红旗的人。   已经得到通知的李、鲍二人很快赶了过来,进来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叭叭”一下给贾大队打个千。   动作不算太标准,至少比贾六的要差。   但贾六是什么人,能在乎这些虚礼,笑着示意二人起身,之后便伸手接过李、鲍二人递来的官凭。   这也是规矩。   上官想要了解属下,最直接最方便的途径就是看这人官凭。   因为官凭上面对于出身写的很详细。   官做得越大,官凭上的字也就越多,相当于后世的简历。   除了让领导直观认知下属以外,就是方便将来死了编史书、写传记的史官们誊抄。   要不然,谁知道你这辈子干过什么。   讲究。   先看鲍国忠的,好家伙来头不小,祖上竟是同范文程、宁完我齐名的大汉奸鲍承先。   再看李承宗的,这一看贾六先是一愣,定睛再看后才有些惊讶的问那李承宗道:“前明晋王是你祖上?” #第七十八章 做官必须手下强   晋王。   民族英雄李定国。   如雷贯耳之人,贾六能不知道?   但他吃惊的是晋王的后人怎么跟他一样成八旗子弟了?   李承宗的确是李定国后人,他是李定国次子李嗣兴的后人。   李嗣兴未能遵从父亲“宁死荒野,勿降也”的遗言,于康熙元年降清,后被编入镶黄旗汉军,为世袭佐领,曾任宁夏镇总兵。   李嗣兴的儿子,也就是李定国的嫡孙李天志17岁就被选为侍卫,在康熙身边当了24年御前二等侍卫。雍正即位后,李天志外放温州平阳副将,后死于任上。   李天志有三子,李承宗的父亲李显元是李天志次子,并未能袭祖父李嗣兴的世袭佐领,所以李承宗同贾六一样,也只是个旗内闲散子弟。   不过李承宗去年就来金川了,其现在所任蓝翎一职是凭军功得授的,不像贾六是花钱捐的。   因此,对于自己突然就要听命于刚刚来的第七小队新领队,李承宗内心里肯定是不大服气的。   鲍国忠倒是无所谓,反正是临时差事,他已经张罗准备调到木果木大营,这事最迟下个月就能落实。   所以听不听,也就个把月。   管你贾不假的,甄不真的。   “让你二人过来倒也没别的意思……”   贾六不会干涉新归他指挥的两个缉捕队人事,更不可能把人家李、鲍两队长给换了,他只要指挥权就可。   但这个指挥权如何从虚慢慢变成实,进而实际掌控这两队人马,做到贾大人说抢哪就抢哪,就得沉着性子慢慢来了。   大体发表了舞照跳,马照跑的讲话后,贾六示意李承宗、鲍国忠可以回去了。   他刚刚在差遣房了解过,李承宗的第八小队明天就要出外巡视,鲍国忠的第九小队要过两天。   而刚刚回来的第七缉捕小队则可以休整五天。   毕竟,一趟来回七八天,还同劫道的番贼狠狠干了一场,不给休几天实是说不过去。   既是休整,那便放鸭子吧。   ……   次日。   让栓柱打了一桶热水后,贾六很是泡了半天。   之所以泡的时间长,主要是身上遗留的图尔格大人血味太浓,不知道是死后阴魂不散还是怎么回事。   换上另一身蓝翎官服后,贾六神清气爽走出屋子。   王福那帮人不是在耍钱,就是在外面晒太阳,美诺寨四周青山围绕,看上去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年后,气温也在回升,比年前要暖和得多。   “栓柱,你弄啥?”   “少爷,这官服上的血迹洗不掉啊!”   杨植苦恼怎么也洗不掉少爷官服上的血迹。   贾六走过去看了看,让杨植把这衣服丢了。都已经是六品前锋校贾大队了,哪里还在乎一件蓝翎官服。   “噢。”   杨植应了一声,想想还是舍不得,便回屋拿了刀将没有血迹的布给割了下来,好用来当擦脚布。   贾六这边也没事,见花狗熊也躺在那晒太阳,便过去逗这活宝。   结果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没有狗蛋大,耍了一会就见杨遇春回来了,满头大汗的。   贾六好奇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大人,我去跟蒋师傅学武艺了。”   这个回答让贾六颇感意外,问后才知道是营中一个叫蒋丰的教头,原先在成都开武馆,不知怎么就进了绿营当哨长,负责教授营兵拳脚功夫。   杨遇春这孩子可能天性好武,回营后见那蒋师傅正在教拳,便跑过去在边上看。   那蒋丰也是个乐心肠的,见一半大孩子在边上跟着学,便问杨遇春是哪的。待知道是缉捕队的苏喇,便让他也跟着一起学。   “大人,我跟人家学拳,不碍事吧?……我也是想多练些武艺,日后好保护大人。”   近墨者黑,杨遇春的回答非常得体,也甚是感人。   贾六欣慰,鼓励小春子说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手底下本事越大,将来才能越有前途。   言外之意你小子给我认真学,本领越大我给你的工资才越划算。   “大人要想学的话,蒋师傅一定肯教!”   “……”   贾六不是不想学些拳脚功夫防身,只是他胸有大清,脑有帝国,屁股坐在江山社稷上,哪有时间?   真是抽不开身子。   于是,打发杨遇春去找栓柱玩后,贾六继续搂着花狗熊在那晒太阳。   一人,一熊,暖阳当空,很是惬意。   只是闭目养神的贾六却似乎有点心神不宁。准确说,杨遇春那孩子的努力上进影响到了他的心绪。   寻思自个虽是归后勤口子,但万一前线战事吃紧,打狠了温中堂连伙夫、警卫员也派上去,他们这帮后勤的能稳坐钓鱼台?   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毕竟常秉忠那帮生瓜蛋子都被突击提拔组成热血军官团了。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金川这个战场,难道还真存在绝对安全的世外之地?   想到这里,贾六坐了起来,与其放鸭子无所事事,不如组织一下春季大练兵。   这叫末雨绸缪。   反正,练的也不是他。   做人,当自强。   做官,也须手下强才行。   “集合!”   贾大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和谐场面。   “贾大队,有事!”   第一个赶到的就是已经有了基层军官意识的祖应元。   一个大字很好的区分“祖队”同“贾队”间的组织上下关系。   贾六说得组织队伍去练练火枪,上回不就是因为番贼鸟枪太厉害,导致祖应元他们连交战区域都不敢靠近么。   “大队,我们没火枪啊。”   祖应元是能意识火枪同弓箭区别的,但上头没给他们配枪。   “我们没有,绿营没有?”   贾六寻思是得给队伍弄批火枪来,要不然真碰上番贼,没有火力优势。   哪怕真和他们达成一定的默契,前提也得有一定的威慑力。   打铁还得自身硬!   其实这会弓箭对战火枪并不落下风,打缅甸那会索伦强弓就多次对阵缅军火枪兵,结果屡屡大破之。   那些缅甸兵用的还是从欧州进口的新式火枪。   问题是贾六带领的是一帮生瓜蛋子,弓拉得开射不出去,指着他们英勇杀敌,不如想想怎么跑得比他们快才是正经。   第七小队的绿营兵有火枪,不过只有十杆,其余的在刘德那边。   十杆也成,让弟兄们轮流打上几铳,先练练手熟悉一下再说。   贾六便让祖应元带队出发去寨子西边找个无人处,开展为期一天,或两天的春季大练兵。   “大队,不去行不行?”   众人休整得好好的,却被要求去打什么鸟枪,一个个自是心不甘情不愿。   祖应元这个领队刚上任,威信不显,难以镇压。   贾六可不惯着他们,环顾一圈,摞下一句:“不去的,没钱。”   于是,争先恐后。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贾大林,你给我呆着别瞎跑啊!”   祖应元出发时不忘叮嘱花狗熊一声,这畜生还是蛮乖的,他也喜欢。 #第七十九章 说一不二贾大人   “刚才你叫什么,贾大林?队里有这人?”   出寨时,贾六叫住了祖应元,这名字有点熟,他堂叔就叫这名。   祖应元矢口否认:“大队,你听错吧,我什么时候叫过贾大林的?咱们队没这人啊。”   “嗯?”   贾六心想可能真是他听错了,当下也没细想跟在队伍后面晃了过去。   地方大概离官寨三四里远,是一处远离道路的较为空旷处。   四下风景着实优美。   绿营的人先是给一众旗员及苏喇介绍起火枪的基本构造,然后总结火枪的训练办法。   大致是分马上射击法、前进射进法、连环旋转射击法、跪式射击法、仰卧射击法。   这些都是康熙年间总管鸟枪骑兵的内大臣长泰总结的。   跟贾六印象中的训练办法没什么区别,清军装备的火枪率也相当高,且很先进,同前世清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刘德曾说过,火枪装备这一块内陆省份大概是一千名兵配三百杆枪,沿海如他们福建的绿营是一千名兵配四百杆火枪。   八旗方面更是以火枪为主要装备,前锋营的兵分两种,一种是基本前锋兵,一种鸟枪前锋兵。   无论是人数还是待遇,鸟枪前锋兵都高于基本前锋兵。   同贾六他们一起前来金川的健锐营火枪装备也达到了六七成,更别提完全装备火器的火器营。   大概整个八旗除了关外索伦,火枪普及率高达八成。   现在清军使用的火枪多是平定准噶尔后,仿制准部军队使用的赞把拉特枪。这种枪射程远、精度高,乾隆亲自打过十分青睐,下令大批仿制,不过点火方式仍是麻火绳。   没给贾六他们这批新来的旗员发枪,可能是知道这些旗人子弟压根不会打枪,所以让他们先适应战场环境。   另外同拜唐阿是预备军官,而不是旗兵有关。   贾六是大队长,肯定不可能亲自带队,于是要求祖应元组织,由绿营兵充当教官,自由训练。   他则带着杨遇春负手四处闲逛起来,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当然,也叫无所事事。   不一会,就有铳声响起,“砰”的一声惊起满山的飞鸟,小兽们也被吓得如箭般向远方飞窜。   “砰砰”一声接一声,很热闹,跟年三十晚上放鞭炮似的。   打没打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伙听个响。   这叫练胆。   胆为兵之气,气定才能神闲。   消耗的药子回头去报就是。   逛了一圈,贾六带着杨遇春回到训练地,看了一会不由心里也有些痒痒。   男人嘛,哪个不好枪。   “拿来,我来打一发,”   贾六示意杨植将刚装好药子的鸟枪递给他,杨植有些犹豫,不是担心少爷打不中,主要是担心少爷受伤。   接过鸟铳,贾六便觉还蛮重的,上下提了提后学着众人的样子开始端枪,再一瞧铳管上竟然有准星,不由下意识的闭了一只眼,另一只眼还眯眯的……   似乎寻找三点一线的感觉,奈何枪上虽有准星,但相较后世的枪还有有很大区别,故而贾六始终无法找到感觉。   麻火绳正在燃烧,只等扣动扳机点燃药膛。   贾六自认他的姿势是绝对合格的,寻思打死物没意思,便端着火枪四下瞄,看有没有麻雀。   麻雀?   麻花都没有,早他娘的飞光了。   随便找了棵树做参照,正要击发好一鸣惊人,接受众人吹捧时,前方的林荫道却冒出个身影来。   来人正是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刚从寨中知道贾大人带着队伍出来训练,便赶紧一路摸了过来。   没想刚到就见贾大人拿着枪瞄着他,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挥手喊道:“大人,是我,别开枪,别开枪!”   贾六也吓了一跳,险些一枪把刘德给崩了。   “拿着!”   将鸟枪随手扔给杨植,贾六快步迎上去。   身后却传来“砰”的一声,惊的回头看去,杨植手中的鸟枪口正在冒着烟。   地上,趴着七八个抱着脑袋,撅着屁股的。   还有两个直接跳到了林子里。   贾六摇头,这群手下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有人受伤没?”   “没……没有。”   “没有继续。”   ……   “贾大人,我回来了!”   刘德的心这会还扑通跳着,刚才真怕贾大人枪法如神一枪把他崩了。   贾六急问:“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   说话间,刘德拿出一个牛皮纸密封的袋子,打开之后,赫然是厚厚一叠银票。   怕是几百张都不止。   最大面值一千两,最小面值五十两。   贾六心中大定,按住激动问道:“总共多少?”   “一共七万四千一百两,扣去了七千四百两,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彭、陆二人,按大人的吩咐各给他们四千两……”   实际就是这里有五万八千七百两银票。   “好,好啊!……办的不错,记你一功。”   贾六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数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及一百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刘德。   贾大人为人讲究,说话也有信。   说给一万五千两就给一万五,分文不差!   至于刘德再怎么分,那是他的事,贾大人不问。   这叫什么?   信任。   “多谢大人!”   刘德将银票收在怀中,有贾大人这位八旗子弟带着干,还怕日后财源不滚滚而来。   也不多,一年干上两三票便收手,到时捐个副将都行。   “同那边搭上没有?”   人身安全这件事,同挣钱一样都是贾六的头等大事。   刘德忙道:“大人,这事急不得,我已经请那帮人想办法了,不过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消息……”   “好……那个,”   贾六轻咳一声,朝正在教旗员打枪的营兵看了一眼。   “明白,明白!”   刘德心中有数,这是贾大人要给旗员苏喇分钱,不好让营兵瞧见,于是上前召集部下回寨。   “大队,怎么不训练了?”   祖应元一头雾水,这没打几枪呢。   贾六不答,反而爬到一处较高的石块上,朝众拜阿唐及苏喇们一扬手,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集合,开会,分钱!”   这,无疑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第八十章 六子,你别走!   本着共同进步的路上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的理念,贾六提高了分配比例:拜唐阿500两一人,苏喇300两一人。   一共13名拜唐阿,21名苏喇,外加两杨一熊,共发银13700两。   “拿着,以后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收好了,别回头输给他们,得赢,知道么?”   “怎么样,我贾六没亏待你们吧?”   “你要没地方保管,这银票可以先放我这存着……”   “……”   贾六竟然是不嫌烦的一个个的将银票发下去,每发一人都要说一两句废话,还得湿下手指头,要不然不好扒银票。   “大伙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们很高兴!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石块上的贾六叉腰扬手,“往后大伙别再说我贾东阁财迷心窍,变着法子要你们钱了吧?”   “哪会,怎么可能!没有大人,大伙能发这么大财?”   “甭说那有的没的,你们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往后就跟贾大人干到底了!”   “谁让贾大人不好过,我就让那王八羔子过不好!”   “……”   拿着发下来的银票,闻着银票上的墨汁香味,便是祖应元都有些微微陶醉。   啥事没干,自己连家奴就分了800两,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些,简直叫人不敢想象。   然而,一个质疑的声音却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格外破坏这难得的和谐场面。   “少爷,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可是朝廷的饷银啊,咱们这样干是不是有点对不住朝廷?对不住皇上?”   栓柱本来是不知道自家少爷带着众人私吞军饷事的,还以为少爷打哪发了财给大伙发钱,等杨遇春把事实真相一说,整个人就不淡定了。   上回也是私吞军饷,但那回才千把两,就是事发也能补上。可这回一吞就是上万两,便是把老爷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赔啊。   杨植真是又气又忧。   气的是少爷胆也太大了,忧的是少爷这脑袋哪天就得搬家,到时他咋回去见老爷。   贾六没想到破坏气氛的会是栓柱这个家伙,当时就想跳下去行使家法,让他知道贾家的规矩大于大清的律法。   “你小子懂什么,拿朝廷的银子办朝廷的事,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们拿了银子就不替廷办事了!”   不劳贾大人教训自家奴才,崔恒友第一个就站出来坚定支持贾大人,甚至还想问问贾大人什么时候干下一票。   反正,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只要这仗还有得打,就不怕番贼不肯背锅。   “这话我爱听,大清本来就是咱们八旗的大清,我们身为八旗子弟拿本就属于我们的钱,有什么不对?就算多拿了,大不了当我们预支的好喽……”   王福的“八旗就是大清”的理念很得人心,众汉军出身的拜唐阿齐致点头。   便是比较清醒的祖应元也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对,除了预支这个说法。   “栓柱,你书读得少,不晓得圣人道理,不要乱讲话。”王四直接将乱说话的贾大人家奴拉到一边。   一边的杨遇春只默默的将分给他的三百两银票小心叠好,放进他娘给他的小钱包里。   这些银子能让他家过得比祖父没出事前还好,也能让他的弟弟妹妹有书读。   他必须誓死保卫贾大人。   气氛再次融洽起来。   贾六觉得可以,准备下来时又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到,就好像掏耳朵时总差那么一点,不够彻底的舒服。   想了想,振臂高呼:“为了大清!”   众人一怔,继而不加思索振臂:“为了大清!”   就恨没酒,要不然必然歃血为盟一番,非如此难以表达他们对大清的赤诚之心。   贾六很高兴,这就是他要的感觉。   藏在怀中近三万两的银票亦让他觉得这个时代充满朝气,是值得年轻人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所在。   ……   钱发了,积极性提高了,第七小队全员体员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有显著提高。   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用贾六催促,大家伙就自觉在祖应元、刘德的带领下借着训练的名义,到山上打猎。   贾六也没闲着,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即将到来为理由,亲自去观音桥为相关单位的相关领导采购了一批节礼。   这回比上回送的还要好些,原因自是有钱了嘛。   一时间,汉军佐领缉捕队的贾东阁名字,在美诺官寨汉军中基层领导耳中很有响头。   一致认为贾东阁那小子是个实在人,很会来事。   其实贾六也想给满蒙大人们送送礼,更想在主持美诺寨的钦差大人刘部堂面前露上一面,奈何他的品级地位注定只能在下面打转,暂时无法冲出汉军这个圈子接近满蒙核心,更休提能同部堂大人说上话了。   因此也只能实事求是把直属这一块的关系打好,毕竟老话讲,县官不如现管。   效果很好,药子房那边一听是贾大人的队伍过来领药子,都是要多少给多少。别的队过来领,却是怎么也要多跑几趟的。   贾六也没忘记即将要去海兰察处的常秉忠和刘禾易,托往木果木运粮的队伍给二人带去了不少吃食点心。   这也是他能为常、刘二人做的了,其它,实是没有办法。   听天由命吧。   这天吃过午饭,贾六跟往常一样先去差遣房溜达。   倒不是去找事干,纯粹就是在顶头上司崔大人那边多露露脸,好让崔大人想着他贾大队长现在只是兼缺,有什么实缺得给补一个。   另外就是寻思能不能通过崔良臣弄些火枪,加强一下本部第七小队的火力。   “六子,来了。”   崔大人既是领导,又是长辈,叫声六子是绝对有资格的。   这声“六子”也是对贾六的最好肯定。   “哎,大人,忙着呢!”   贾六笑呵呵的走了进去,结果刚进去,就得知一个消息。   前线大军将在月底对番军占据的几处要地发起总攻,不仅是木果木大营那边,其余数路大军也将同时发起进攻。   贾六盘算这个用兵办法是对的,不然老是一路用兵,其余几路不动,就发挥不了清军兵力众于番军的优势。   现在温福、阿桂、福康安、董天弼、丰升额、哈国兴他们一起动手,就番军那点兵力想要处处守住不太可能,届时必然是全面吃紧,仅有的一点机动兵力疲于奔命,拆东墙补西墙,纵是占据地利也可能会被清军突破一两处。   只要打开一个点,这仗就好打了。   不过,真让温福成功了,对大清倒是好事,但对贾六似乎就不是好事。   因为,他的下一票还没落实怎么干呢。   同差遣房的人闲聊几句后,贾六便要同崔大人招呼一声先回去。   同领导打交道,得懂得把握分寸,既要让领导觉得这小同志不错,又不能让领导觉得这人有点烦。   这叫火侯。   很多时候,对火侯的精准把控直接关系一个人能否更进一步。   “大人,您忙,卑职先行告退!”   贾六躬身往后退三步时,门口却冲进来一人“扑通”一下将他撞到一边,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崔大人处,急道:“大人,运粮队在阿科里寨被袭,两支缉捕队被围,上面让咱们汉军马上派兵增援!”   妈的!   贾六心中这声妈的不是骂番贼,而是骂那将他推倒撞在椅子角的笔帖式。   捂着不知道有没有流鼻血的鼻子,忍着疼便要往外走。   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六子,你先别走!”   震惊的崔良臣大人焦急的站了起来。   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贾六,只能僵硬的转回身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叫住的道友。 #第八十一章 大人放心,我会掩护你的   经常在领导面前转悠,对于提拔是有好处,但有时候领导碰上事了,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经常转悠的人。   好事是他,坏事也是他。   带兵救人这事,对其他有经验的军官可能是好事,对贾六绝对不是好事。   因为,他压根不会打。   只是,谁让他就在崔大人面前呢。   年前率队夺回一半军饷,毙贼十余,这等人材不上,谁上?   “嗻!”   自撞枪口的贾六无奈只得赶回本部第七小队,扯着嗓子喊集合。   军令如山,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不去。   “大队,又怎么了,你不是去拍马屁了么,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拍马蹄上了?”   正在屋中洗辫子的祖应元一边拿毛巾搓湿发,一边就奔了出来。   等见鬼子六脸色的确很不好看,不由乐了:难道说中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又集合的?!”   一众或在午休,或在耍钱的拜唐阿同苏喇们从各自屋中奔出,七手八脚乱糟糟的,好几个手里还捧着碎银子和铜板,生怕扔桌上会被别人摸走几颗似的。   穿的也是五花八门。   今天太阳好,温度高,很多人都将上头发的军服给洗了,这会穿的是家里带过来的衣服。   一眼扫去,哪里像群吃皇粮的,就他娘的像是刚从窑子里出来的。   唯一像个样子的就是不忘提着铁棍冲出来的杨遇春。   自家奴才杨植更是气人,提着裤子就奔了出来,一脸气苦样:“少爷,我正拉着咧,你喊啥呀。”   “……”   贾六无语的不是栓柱是从茅房出来的,而是这家伙手中竟然还拿的大清老皇历。   比先前薄了不少。   无奈,摊上这帮手下,贾六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去。   知道指望不了他们,便让杨遇春去通知绿营刘德部到寨子西门集合,又让王福去通知在营的第九小队也去集合。   祖应元见状,心中一凛,赶紧问道发生什么事。   “粮队被袭了,”   贾六将阿科里寨被袭之事说了出来,祖应元一听赶紧让大伙穿好衣服,拿上甲衣、武器准备出发。   “这番贼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能过了元宵再闹吗!”   王四他们骂骂咧咧的回屋取装备,崔恒友他们则是连忙去拿还没晒干的军服,又是一通乱糟糟,贾六都没法看。   等第七小队的旗员苏喇磨磨蹭蹭的赶到寨西门时,刘德已经带着所部营兵赶到。   一听番贼袭击运粮队,且将两支缉捕队围在了阿科里寨,刘德立时意识到这回番贼怕是来了不少,要不然不可能敢围阿科里寨的。   毕竟,寨子里驻有三百多德阳绿营兵。   具体情况贾六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距离阿科里寨最近的德古关的营兵已经赶去增援。   鲍国忠带着第九小队赶了过来,这支缉捕队也是由旗员同营兵组成,旗员却不是贾六带到美诺寨的生瓜蛋子,而是在金川呆了至少半年的。   这些旗员也不是拜唐阿出身,都是普通八旗兵,家里基本上可以算是汉军八旗的最底层。   或者说,祖上都是小汉奸,大汉奸的没有。   出身不好只能努力了,所以这个第九小队的战斗力要比第七小队要强,让贾六稍稍有了些底气。   “站好了,都给我听着!”   贾六没有耽搁,将阿科里寨被袭,上面要求他们立即前往援救的事对众人说明,然后指挥众人出发。   就在刚准备出发时,寨子里又有一支人马奔出来,清一色的满洲兵,大约五六十人。   带队的是一个满洲前锋参领,三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见贾六同鲍国忠都穿着蓝翎官服,便勒马问他二人:“你们是汉军缉捕队的?”   “是,大人!”   贾六还没答,边上的鲍国忠就上前回了。   “那为何还不出发!”   “大人,我们这就出发。”   那满洲前锋参领看了眼贾六身后那帮不成样子的拜唐阿子弟,眉头微皱,顾不得训斥打马便走,众满洲兵紧随其后。   等满旗子们走远,杨植才悄声问道:“少爷,这是什么人?”   贾六不知道,他打来美诺寨就没接触过满蒙官员,一直是在汉军这边打转,因此真不认识那个满洲前锋参领。   鲍国忠本是想直接下令出发的,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上司”贾大队的意见。   “走吧。”   贾六扬了扬手,事到如今,只能上了。   ……   路上又撞见两拨往美诺报讯求援的,都说这次袭击粮队,围攻阿科里寨的番贼人数众多,形势十分危急。   那个满洲前锋参领阿尔勒担心阿科里寨会被番贼攻破,传话过来让汉军缉捕队加快速度。   这让贾六想慢些走,指着赶到打扫一下,应付交差的念头没法实现。   然而刚过德古关卡没多久,两侧山坡上就有铳声响起。   当时,骑着白马的贾六瞬间下马,就地一个驴打滚,卧倒在一块石头边上。   石头不大,只能挡住贾大人的上半身,没法护住他的下半身。   动作娴熟,矫健程度让一边的祖应元都没反应过来。   “趴下,趴下!”   “不要命了,想挨枪子啊!”   望见还在路上傻站着的王福等人,贾六急得赶紧喝喊。   一众旗员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马,只是有的是学贾大人的样子趴路边石头下面,有的则是直接往路上一趴。   “上面有人!”   刘德听到铳声后还算沉着,喝喊手下营兵贴着两边岩石朝上放铳。   第九小队那边也是如此,顿时铳声大作,黑烟弥漫。   约摸过了几十个呼吸,铳声渐渐停了下来。   贾六探头悄悄朝上面望。   “少爷,你别怕,你不是常说铳子专打胆小鬼么,只要咱们胆子大,阎王见了也得怕。”   “对,大人,有我在,番贼伤不了你!”   二杨想要表达的内容其实都一样,但话听在贾六耳中一个刺耳,一个舒心。   没好气的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杨植,贾六继续探头朝前方坡上瞧,却是鬼影都没有。   再看己方伤亡情况,除了第九小队有个人中了铳正在疼的叫唤,并没有其他伤亡。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游击?   贾六明白过来,这是番贼想通过袭扰方式迟滞清军,为围攻阿科里寨的主力争取时间。   想通这一节,贾六顿时有底气了。   你们不想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呗。   “注意警戒!”   “鲍国忠,你带一队人爬上去搜一搜!”   基本确认不会有危险的贾六推开趴在他身上美其名曰保护少爷,实际是也想躲在石头下的杨植,拍拍屁股起身开始做出符合身份的指示。   鲍国忠听了这一命令,犹豫了下照做,安排两队人爬坡搜寻。   “大人,袭击的番贼可能没多少人,”   刘德大概也猜出番贼的用意,正说着两个八旗满洲兵打前面奔了过来。   其中一个喝问:“谁是领队!”   “我是。”   贾六走上前去。   那满洲兵道:“阿参领有令,让你们走前面!”   贾六想也没想,就道:“你回去告诉阿参领,有我们在后面掩护,他尽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第八十二章 好有道理噢!   六爷是大清朝正牌八旗军,又不是伪军二狗子,凭啥走前头!   贾六断然拒绝这一极其不合理,也不符合他身份的要求。   对于友军,掩护前进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再想更进一步,不行!   毕竟,你阿参领不是我贾前锋的直属上司。   给面子,叫声大人,不给面子找机会弄死你都行。   打番贼,贾六是没本事。   打自己人,他能怂?   图尔格大人的阴魂就搁他边上飘啊飘,飘啊飘着咧。   “……”   两个满八旗兵显然对汉军出身、身穿九品蓝翎官服贾大队长正气凛然的拒绝,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双双愣在那里。   半响,回过神来,先是不可思议,继而前面那个满旗兵火气一下腾腾便上来了,想也未想上前就准备质问汉军这个蓝翎长,是不是想要违抗军令。   不想,一根铁棍横在了他面前。   “站住!”   杨遇春单手持棍,大有这满旗兵胆敢再往前走一步,便请他吃一棍的架势。   贾六大是欣慰:钱没白花。   “你……你想干什么!”   杨植护主心切,也将刚才爬起时随手捡起的石头举在脑顶上。   花狗熊不在,不然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样子,应该挺能唬人。   “这……”   周遭众旗员、苏喇、营兵目瞪口呆。   祖应元更是惊掉下巴,胆小如鼠的怂货鬼子六竟敢违抗满八旗参领军令,天呐,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等等……   这事怎么那么别扭呢。   理一理先。   这怂货为什么有胆量违抗满洲参领的军令?   是因为这怂货不敢走在前面。   所以,这怂货还是胆小啊!   祖应元脑袋豁朗:就说么,他怎么会看错鬼子六!   王福、崔恒友他们似乎也想明白其中道理,看向贾大队长的眼神却跟见了亲人似的。   在这大小金川,还有谁比贾大队长更关心他们的安危,更在乎他们的性命?   没有,没有!   爹亲娘亲不如贾大人亲啊!   “汉军要造反么!”   那个满旗兵怒极反笑,没想到汉军旗的人竟敢如此对他们。   “小春子,你干什么?快把棍子放下……还有你栓柱,举着块石头不嫌手酸么?……都是自己人,明白?”   贾六微微摇头,示意二杨放下武器,上前仔细打量了眼那个满旗兵,突然甩手一个巴掌舞了过去。   巴掌雄而有力,“叭”的一声很是清脆。   “混蛋!你一小小马甲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反了你了!”   贾六真的很生气。   马甲就是骁骑,通常是从养育兵、闲散旗丁挑选,无品无级,充其量就是个上等兵。   一个上等兵敢在中校团副面前放肆,贾六能惯着他?   这么多部下在,他要不要尊严,要不要逼脸?   莫说这马甲敢在他团副面前放肆,就是不放肆,他也必须表现出自己强硬的态度来。   因为,他是打死也不走前面的。   现在是打几枪搞个游击麻雀战,后面呢?   万一番贼学八路……   万一狗番贼围点打援咋办?   身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在考虑部下性命安危同时,也必须对前方征程道路上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提前做出应对方案。   总之,就是,反正是……   对,步步推进,稳扎稳打,绝不可冒进!   ……   实话实说,贾六这一巴掌打的真不轻,把人满洲马甲打得都眼冒金星了,后面的同伴见了“咣当”就要拔刀。   “不得放肆,这是前锋校贾大人!”   刘德见势不妙,赶紧冲了上来拦在满洲旗兵同贾大人中间。   “嘿,敢拔刀!这不是在爷们面前撒泼吗!爷们倒要瞧瞧你小子有没这个胆!”   王福也是够义气,连蹦三步跳了过来。   他这一动,王四同崔恒友他们肯定得过来啊。   甭管怎么说,贾大队长待他们不薄,能眼睁睁的瞧着贾大队被人欺负?   不能!   越来越多旗员、苏喇围了上来,便算不敢对满旗子如何,过来表明一下态度也是好的。   半山坡上正带着手下搜寻的鲍国忠望着脚下这一幕,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被打的那个满洲马甲也明智,见汉军绿营人多,与同伴低语两句扭头就走。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那位阿参领就会亲自过来。   前锋校是六品,前锋参领是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人家是满洲八旗。   “大人,是不是……”   刘德想委婉提醒贾大人千万别跟满八旗的人过不去,那位阿参领真要过来就马上认个错,也不是多大的事,走前面就走前面。   贾大人只在那摸鼻子,并不说话。   见状,刘德也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没一会,阿参领骑着马带着一帮手下气势汹汹过来了。到了后也不下马,直接在马上拿着马鞭指着贾六喝问:“为何不奉军令?”   “大人为何要我部在前,你部在后?”   贾六压根不提奉不奉令,就问你安的什么心。   阿尔勒一滞,这难道还要给理由!   又见这汉军前锋校一脸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由气急败坏,喝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我乃满洲正白旗……”   不等说完,马下的贾六就打断了他,梗着脖子扬声道:“好叫大人知道,下官也是汉军正蓝旗出身!”   这让阿参领又是一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既是汉军,焉敢不从我令!”   “……”   贾六终于抬头看向马上的阿参领,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是旗人,我也是旗人,我干嘛要听你的?”   “……”   阿参领这回不是滞住,而是呆住。   有道理!   一众旗员、苏喇默默点头。   就是坡上的鲍国忠同那帮汉军旗兵丁也不觉这话有什么错。   “大人要我听令可以,有我汉军正蓝旗海都统手令便可,要是没有,或者大人回去到我汉军差遣房开个条子也行。”   贾六给出台阶。   合情,合理,合法。   大清朝哪条王法规定我汉军八旗必须要听你满八旗的?   违法的事情,贾六是不干的。   阿大人拿得出手续,他立马听命。   马上的阿大人怔了怕有十几个呼吸,之后扫了一眼站在贾六边上的汉军旗子弟,竟也是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掉转马头走人。   脸色黑的吓人。   “他……他可是,可是满洲……”   望着阿大人离去的身影,王四有点怕了。   “怕什么?”   王福瞪了王四一眼,环顾一众脸色都不太好的汉军旗老乡,呸了一声,走到众人中间气呼呼的说道:“八旗不是只有满洲,蒙古,八旗还有我们汉军!别人看不起我们,难道连我们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吗!”   鼓掌。   贾六觉得王福抢了自己的台词,但这台词由群众说出来,比领导说更具有亲和力,以及信服力。   “今天要是给这帮家伙在前面探路,明天这帮家伙就能让咱们去当炮灰,这道理,你们不懂?”   “要不是贾大人帮咱们撑腰,硬挺着不屈从那姓阿的,哼,我看咱们当中指不定谁就要睡棺材!”   “这事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所有汉军旗的事!”   王福情绪高昂且激动。   “对,这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所有汉军八旗子弟的事!”   “不能让贾大人一个人扛,打现在起,弟兄们就跟贾大人一条心,他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   “……”   第七小队旗员子弟们的疾呼痛恨声,听得坡上第九小队的旗兵是感同身受,看向那人群中屹立在白马边的贾大人,哪个不打心底喝一声彩:有种,汉军八旗上百年来没出过这种英雄人物咧!   祖应元突然凑到贾六身边,低声道:“鬼子六,我真的第一次对你生出欣赏之意。”   “你以前不欣赏我?”   贾六诧异:还话怎么说的?   祖应元无语,干笑一声:“你还有心思呛我?你以为得罪了满洲参领,会有你的好?”   贾六点了点头:“是啊,我不好过,你就好过了?”   “……”   祖应元一怔,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坑了。因为他是鬼子六提拔的领队,这小子要倒霉,上头还能留着他?   “祖队,贾大人说的对,要想人家看得起咱,不欺负咱,咱们就得自重自强,好好表现,让朝廷,让那帮满蒙旗子们知道咱们汉军不是后娘养的!”   年纪最大的王四叫王福激起一腔热血,“等到了阿科里寨,咱们可得拿出看家本领,叫满旗子,叫朝廷知道,咱们汉军才是八旗的头等好汉!”   祖应元没吭声,鬼子六能有那逞英雄的胆,就不会跟阿参领顶了。   贾六嘴歪歪,却撇了句:“其实不自重自强,也有法子让朝廷重视咱们。”   王四赶紧问:“什么法子?”   祖应元也好奇。   贾六看了眼这两个私吞军饷的从犯,嘿嘿一声:“满八旗那帮人要是都打光了,你说这八旗朝廷还指着谁?”   嗯……   杨植失声道:“少爷,你好大逆不道啊……不过这种杀千刀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噢。”   “边上去!”   贾六懒得理栓柱,朝前方一指,右手一挥:“都给我听着,他满旗子走,我们就走!他满旗子不走,我们就不走!”   “嗻!”   轰轰烈烈,群起响应。 #第八十三章 八旗的荣誉不容玷污!   贾六是认真的,今儿个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他走到满八旗前面去!   是,他承认,他是爱惜自己的生命。   但,这有什么错?   一个不能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何以能善待百姓、部下,成为一个好官?   不能当官,当大官,又怎么能带领属于八旗的大清走向正确的轨道?   所以,怕死并不可耻!   只要能更好的报效大清,贾六从不在意身外之物(包括虚名),以及身旁祖应元对他的鄙视与误解。   第七小队全体旗汉同仁严格遵从贾大人的军令——满进我进,满停我停,满退我退。   第九小队全体旗汉同仁尽管仍有一些顾虑,但作为军人的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来自上峰贾大队长的军令。   “汉军八旗佐领委署缉捕前锋校做事”的“现管”权威,是第九小队领队鲍国忠无法抗拒的。   如果他胆敢提出异议,贾大队长很有可能会执行战场纪律,就地将他解职。性质严重的话,就地法办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通往阿科里寨的山道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七八十名满洲八旗兵,被后面的两百多汉军绿营兵驱赶着前进。   是驱赶,一点也不假。   满洲兵不走,后面的汉军营兵也不走。   满洲兵走,后面才走。   如此,不是驱赶是什么?   在主动停留两次,希望汉军能够越过他们不果后,心有不甘的阿尔勒只得被迫带着队伍,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进。   同时也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将那个胆敢不将满洲放在眼里的汉军前锋校弄死,弄不死也要扒他一层皮。   否则,满八旗的权威何在。   他阿尔勒大人的脸面又何存!   长这么大,还没被汉军的人欺负过呢,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嗨,就是一个气……   只是很快,阿尔勒的怒气就被山上传来的铳声转移了。   刚才偷袭的番贼并没有撤走,而是在密林的掩护下悄悄来到了下一处早就查探好的伏击点。   又或者这里藏了另一队狡猾的番贼。   “砰砰”声中,前方探路的四名马甲兵中铳,一个当场死亡,另两个受伤倒地,余下一个惊慌失措滚进路边草丛,趴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后面的满洲兵迅速举铳回击,但根本不知袭击的番贼躲在哪里,只能对着坡上一阵乱轰。   硝烟弥漫中,袭击得手的番贼早就借着密林掩护逃走了,让随后爬上去的满洲兵们扑了个空。   后面的汉军缉捕队当然也听到了铳声,在一阵紧张之后,他们向贾大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贾大人,英明!   “这些狡猾的番贼,实是可恶!”   果然是麻雀式的袭扰战术!   贾六猜对了。   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前方友军中伏让他感到十分愤怒,进而下令与友军的距离等会再多拉开三百尺。   阿尔勒这边,望着被杀的一名部下,以及在地上哀嚎的两名伤员,眉头紧皱。   他不怕与番贼面对面的厮杀,但这种小人式的偷袭着实让他防无可防,也毫无办法应对。   此地距离阿科里寨还有七八里路,狭长的山道一眼看不到头,两侧又皆是密林巨石,天知道还有多少番贼埋伏在前方。   正当阿大人苦恼时,后面不肯听从他指挥的汉军缉捕队,却派人过来说他们可以将受伤的满洲将士送到后方,因为他们带了一辆马车。   愣了一下后,阿尔勒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很有可能是那个汉军前锋校意识到了顶撞于他的后果,想借此机会请求他阿大人的原谅。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马车却是需要的。   很快,两个营兵赶着一辆马车过来,在满洲兵的协助下将死者同伤者抬了上去。   领队的那个汉军前锋校并没有过来,阿大人便等这两个营兵传话,从而利用宽恕的机会将汉军营兵弄到前面去。   然而两个营兵没有任何话对他阿大人说,只到跳上马车要赶车时,其中一人才扭头对阿大人说一句:   “大人,贾大人说袭击我军的番贼人数必不多,其意在拖延我军解救阿科里寨,故而请大人千万不要中番贼的计,当继续前进以免贻误战机。”   “……”   阿大人的脸已经不是单纯的黑,而是黑的快发紫了。   然而,他拿那个该死的汉军前锋校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实在是没有先例,也无经验可循。   谁个能想到一向服服帖帖、唯满是从的汉军旗突然就不认主子了呢。   兵没人家多,人家又不吊他,怎弄?   回去是不可能的,阿尔勒头上也顶着军法,只能将一肚子火压在肚中,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之后,小股的袭击又发生了两次,但没有对满洲兵造成太大的伤亡。   这让阿尔勒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松得早了些。   在距离阿科里寨三里多地的一处转弯处,不能再让清军援军过去的番贼最终对阿尔勒部发起了凶猛攻击。   约上百名头扎黑布,持火枪及弓箭的番贼从两侧坡上,同时向下面的清军开枪(放箭)。   由于这次袭击的番军人数众多,火枪数量不下五十杆,阿尔勒部当场就被打死十几名士兵,也陷入空前混乱之中。   就在此时,又有数十名手持短刃身披草衣的番贼,从离道路两侧较近的藏身处突然涌上,用手中的短刃拼命的或扎、或割清军的脖颈。   八旗精锐的旗兵都在前线,后方的这些满洲兵本就不甚堪用,面对番贼如此凶猛的攻势,立时彻底崩溃,纷纷向后溃逃。   阿尔勒也被迫往后逃去,眼下那支不肯听从他指挥的汉军缉捕队成了他唯一的活命稻草。   三十多名满洲兵跟着参领大人的脚步仓皇逃奔,后面是那些手持短刃的番贼,不时有人被追上,形势岌岌可危。   好在,他们看到后方的汉军营兵上来了。   但突然又停了下来,继而满洲兵耳畔响起排铳声。   阿大人本能的捂住胸口,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中铳了,结果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的排铳是朝天放的!   视线中,上百名绿营兵分成数排,将满洲兵后逃的路封的死死。   “临阵脱逃、畏贼不进者,就地射杀!”   随着贾六的一声令下,刘德手下的那些福建绿营兵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火铳对向了前方。   第九小队的营兵是达州调来的,有人第一时间听令端起了火铳,有人则稍稍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将火铳端了起来。   为了挽救败局,为了拯救被围的八旗弟兄,贾六毅然戴上尖盔,披上甲衣。   他要亲自督战!   哪怕,这样做很危险。   但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绝不允许八旗的荣誉被前方那帮畏敌如虎的满洲兵毁了!   “为了大清!”   发下来就没出过鞘的长刀,第一次见到了蜀中大地的风光。   “为了大清!”   众汉军旗员、苏喇高举武器,勇敢的正视敌人,以及那帮丢尽八旗脸面的懦夫们! #第八十四章 职苦战不得进   大清还没有烂透,八旗男儿只能进,不能退!   贾六意志坚定,眼神凶狠。   他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从他眼皮底下逃!   敢跑,他就敢执行战场纪律。   满洲也好,蒙古也好,内务府也好,总之,任何玷污八旗光荣的行为,都是贾六绝不能容忍的。   身为旗人,身为大清军官的他,今日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是义务,也是权利。   让大清再次伟大的第一步!   “预备!”   贾大人的长刀挥起。   刀落,便要枪响。   枪口,对着的是大清国本。   但这一刻,贾大人才是大清的擎天之柱。   为了大清,他别无选择。   鬼子六,怕是疯了……   望着前面那帮被吓得呆立的满八旗,祖应元的脑壳嗡嗡作响,枪一响,那些满八旗可就得见阎王了。   他想劝鬼子六别太过份,这事要被人捅上去麻烦就大了,但想想阿大人那张黑脸,脚掌就跟被钉子钉住般动不了。   长痛,不如短痛。   你死,总比我死好。   “死了也好,都死光了,八旗就是我们汉军说了算……”   王四心中呢喃,贾大队长的话不能细想,一想真他娘的有道理,也贼他娘的鼓舞人心。   再次看向前方那帮被番贼杀破胆的满旗子时,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因为这一刻四喜同志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他是忠于大清的,为了大清他必须有所作为!   其余众旗员大体都是这么想的。   不这么想也不行,谁让他们集体私吞军饷了呢。   这事暴露的话,比阻止满洲溃逃还恶劣。   “领队,等会真要?”   第九小队的汉军旗员看着他们的鲍领队,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复杂。   打出生以来他们就被灌输必须无条件服从满洲的理念,因此小时候常被那帮满旗崽子欺负却不敢还手,害怕被欺负的他们只能在家附近胡同玩。   长大后,无论是旗人的口粮,还是衙门的差事,他们都比满旗子差。到这金川前线当兵,苦活累活要命的活也是他们干,可功劳却是满旗子们领,这究竟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   那位贾大人说的对,他们也是旗人啊!   大家都是旗人,凭什么我们汉军旗就要比你们差!   大清的江山也有我们祖先的血汗,也有我们的一份!   为了大清,为了先祖,为了子孙,我们要站起来!   我们不能再怕,我们不能再被欺负,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乾隆三十八年,真是觉醒的年代啊。   ……   望着不远处浑身散发肃杀之气的贾大队长身影,鲍国忠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提醒自己服从命令是一个八旗军人的天职。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满洲!”   一名满洲领催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封死他们道路,且将枪口对准他们的汉军绿营。   汉军敢督战他们?   汉军敢射杀他们?   根本不相信世间还会有这蠢事发生的领催继续向前奔了过去,另有三名马甲兵也奔了过去,因为后面的番贼追上来了。   阿尔勒的身子也动了,他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砰砰!”   排铳声再次响起,二十多杆火枪同时打响,那位冲在最前面的领摧中枪最多,惯性使他往前又奔了几步方才重重落地。   另外三名跑得较快的马甲兵也无一不被火枪打中。并没有死,在地上哀嚎着。   刀落。   贾六面无表情,内心满意。   福建兵能够坚决贯彻贾大人的精神方针,让贾大人非常高兴。   看着趴在前方地上一动不动的满洲领催,听着那三名中枪的马甲兵哀嚎,贾六不是没有一丝怜悯,但他只能希望这些满洲兵能够原谅他——原谅他这一生必须要进步,因为他怕有一天会跌倒。   “八旗男儿,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胆敢后退者,杀!”   祖应元“嗖”的一声,将一枝大箭射在了阿尔勒参领前方三尺处。   “回去!”   隶属贾大队长所属两百余旗汉同仁同时暴吼,装填好药子的火枪再次瞄准,上了弦的弓箭亦随时待发。   这一幕,百年前在无数地方上演着。   但这一次,轮回的双方转换了身份。   ……   前面传出的铳声让正追击的番贼们也愣住了,等意识到清军正在射杀自己人后,这些番贼不禁感到困惑。   “二哥,清狗怎么自己打起来了?”手持短刃的年轻番贼好奇的问边上的兄长。   “你不知道,清狗也分真鞑子和二鞑子,”   哥哥告诉弟弟,清军有八旗绿营之分,那些八旗兵就是一百多年前打关外来的鞑子。但这鞑子也分真鞑、二鞑,还有假鞑,而那些假鞑子就是背叛祖宗,出卖大明的狗汉奸们。   “跑的那些就是狗汉奸,拦他们的不是真鞑子就是二鞑子!”   哥哥笃定如此,挥动短刃向前冲去:“杀汉奸!”   计划有些变化。   原本他们是想撵着这些汉奸去冲后面的真鞑子,谁知真鞑子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导致他们无法趁清军混乱之时再将真鞑子冲散。   不过能杀光这些假鞑子也好,省得这些汉奸为虎作伥。   “杀汉奸!”   众番贼呐喊着冲杀过去。   阿尔勒大人能怎么办,只能带着残余的部下同追上来的番贼做了最后的殊死搏斗。   总比死在那些天杀的汉军营兵手中好吧。   说不得,还能死里逃生。   可惜,老天爷没给阿大人机会,他被一个跳到背上的番贼用短刃割断了气管。   血洒当场的同时,阿大人向着苍天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汉军,都该死!”   铳声再次响起。   带走了最后还在搏斗的几名满洲兵性命的同时,也带走了几名番贼的性命。   下令开枪时,贾六有过犹豫,因为他发现有些番贼头上包着的是网巾,身上穿着的是他熟悉的衣裳。   但他不能不下令开枪,因为他不能让番贼接近。   “撤!”   追击的番贼意识到无法在已有准备的“真鞑子”手下讨到便宜,立即向着两侧密林逃去。   “追!”   祖应元刚才用箭射中了一名番贼,见那中箭的番贼正在同伴搀扶下往山上爬,兴奋的跳下就要带人追。   可是贾大队长却喝令众人道:“穷寇勿追!”   “为什么不追!”   祖应元那个气啊。   “你怎知番贼不是故意落败诱我去追?”   贾六手一挥叫来王福,“记!汉军缉捕前锋校急报,德古关以西贼千人之众阻我援军,骄悍异狂,火器犀利,致使满洲前锋参领阵亡,职等苦战不得进,请速发大兵,刻不容缓!” #第八十五章 我有罪,我对不起朝廷   距离救援目标阿科里寨还有三里地,贾六就是不走。   没有满洲兵在前方探路,他总觉得不保险。   毕竟,番贼狡猾狡猾的,刚才埋伏满洲兵的套路给贾大人这刚开张的队伍来一下,谁他娘的受得了。   当然,番贼肯定是要加剿灭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由谁去剿灭是值得商榷的。   贾六是想将立功的机会让给别人。   他来还不到一个月就从事业编转正,由排长一跃而为团副,进步速度不可谓不快。   所以,必须适当消化一下,学习一下,以增加自身工作能力,从而更好的报效大清。   故而,没有必要为了进步就同友军、同僚们争功。   毕竟,他还年轻嘛。   为了让上峰不要误会他是畏缩不进,临阵胆怯,贾六有必要将事态稍稍夸大一些。   他刚才目测能看到的番贼大概有一两百人,那么隐藏的番贼起码是双倍,再加上番贼的预备队,报个千人基本上是符合事实的。   贼众千人,火器犀利,预先设伏,防无可防,也能很好解释为何在前方突进的满洲兵会被全歼。   整整一队人,就活了先前被打伤的两名伤兵,战事之残酷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毕竟死了这么多满洲八旗兵,汉军缉捕队却只有一个营兵被打伤腿,这事没有个合理解释怕是不好糊弄。   贾六心下寻思看来回去后得当回散财童子才行。   结合近来对美诺寨的了解,贾六认为收到他的求援告急后,寨子最多再派几支缉捕队过来,没想到来了一个团。   美诺寨四把手、蒙古正蓝旗副都统铁柱观音保,受刘部堂委托,亲自统领满蒙汉旗兵、绿营共计1400人前来增援,誓要将此次袭击粮道、围攻军寨的番贼一网打尽。   铁柱观音保大人原来就叫观音保,后来因为同额驸观音保重了名,因此他阿玛就给前面加上铁柱二字。   意“铁打的汉子”。   千人以上兵力调集肯定不是一声令下就能出动的,最先赶到的是汉军正红旗的委署参领徐良栋大人,及归其临时指挥的第六、第十两支缉捕队。   徐大人虽然不是贾六的直属上司,却是年前贾六安排栓柱送礼的“二十五人名单”中的第三位。   年后贾六回到美诺也亲自过去给徐大人拜了晚年,并按营中规矩象征性的包了十两红封。   所以在徐大人喝问领队何在时,贾六立即从人群中走出,“叭叭”给徐大人打了个千,恭声道:“卑职贾东阁见过大人!”   “咦?”   徐大人见是贾六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回大人话!”   贾六忙将自己奉命率部援救阿科里寨的事说了下,并带徐大人察看阵亡满洲将士尸首。   连同阿参领在内的七十多具满洲将士尸体被贾六安排一字在路边摆着。   每个人的脸都被擦的干干净净,衣服也尽可能的扣好,以保持死者最后的体面尊严。   让人感动的是,阿大人身上还盖着一面满洲正白旗的军旗。   是贾六让人打扫战场时特意找来的。   以示对这位满洲英雄的最后敬意。   庄严的场景让徐大人心中悲痛万分,因为满洲将士一下就阵亡了七十余人,这是美诺寨驻军迄今为止遭受最大损失。   年前运饷银被袭的队伍是归四川总督节制的,同美诺寨没有关系。   另一边,刚刚被绿营兵打死的五具番贼尸体也摆在那,这是贾六率部与番贼死战的证据。   沉痛过后,徐大人这才想起问袭击的番贼在哪。   贾六忙朝山道前方一指,说他率部与贼僵持近两个时辰,贼见他防备严密无从得手,折损数人后便撤走了。   “撤了?”   徐大人怔住,“你为何不追?”   这话说的,你借胆子给六爷?   “大人,您不知道,那帮番贼太厉害了,枪打的准不说,还专割人脖子……”贾六一脸为难,有些不敢看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满洲阿参领的尸体。   “大人,不是卑职不想去追,实是卑职害怕再中他们的埋伏……卑职身死是小,但这么多弟兄要是也落得这个下场,卑职这罪过就大了……”   贾六不敢在徐大人面前有所隐瞒,实话实说,并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片递给徐大人。   是一张成都银庄开出的百两面额银票。   这张银票是他胆小有罪的表示,也是他良心愧疚难安的象征。   “你才来没多久,部下也确不怎么堪用,崔大人让你过来也是为难你了……”   徐大人不好再说贾六什么,可必须提醒贾六他这里是好说,但等会铁柱观音保副都统大人那里,你小子怕是不好过关。   不管怎么说,这一地的满洲阵亡将士尸体怎么跟上面交待?   总要有人把这事担下来吧?   你贾东阁说和番贼僵持两个时辰,明眼人都知道你压根就是畏贼不敢与之交战,到时上峰震怒,徐大人也保不住你小子。   贾六也意识到这个麻烦,忙解释他劝过阿参领不要脱离大队冒进,可阿参领不知道是急于救人还是急于立功,直接将汉军缉捕队甩在了后面……   为了保险,贾六不得不又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向徐大人赎罪。   徐大人接过,对半折,再对半折,塞进衣兜。   “阿尔勒这人我也知道,仗着自己是满洲出身,平日便不将我们这些汉军放在眼中,为人很是刚愎自用,你劝不住他正常……”   徐大人给出的合理解释,也是美诺寨中汉军出身将领对阿尔勒的一致观感。   满洲、蒙古也是这么看的。   ……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也就是天都要快黑的时候,大队从美诺寨赶来增援的兵马到了。   还没下马的副都统铁柱观音保,一眼就看到路边摆得整整齐齐的,七十八具满洲阵亡将士遗体。   原本焦虑的面庞顿时变得无比黑沉,有些吓人。   “卑职无能!”   “卑职该死!”   “卑职罪不可恕!”   “卑职对不起阿大人,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大清!”   不等副都统大人下马,贾六就快步上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极其自责,极其愧疚,极其痛苦。   也极其不乐意。   奈何,徐大人说你必须得这样干。 #第八十六章 鬼子六还是不错的   徐良栋这人,还是不错的,属于收钱办事,不收钱看人办事。   后勤口子这一块,可能除了上面几个主要负责人,其他人多是同徐良栋差不多德性。   能打的,不怕死的,真要为大清报效一辈子,想要马革裹尸的全搁在前线啃碉堡咧。   倒霉的、吃苦的、挨饿的,也是前线那帮人。   当然,排除那些家里使了关系弄去镀金的,比如贾六一心想要搞死的满旗子佛伦泰。   徐良栋指点贾六,铁柱观音保这位副都统同一般的满蒙大人不同,为人很豪爽,喜欢勇于承担责任的部下。   就是事情出了,便要勇敢承认,千万不要喊冤推卸责任。   换言之,你越想着撇清责任,铁柱大人就越要盯着你不放。   那样的话,不死也要扒层皮。   贾六觉得有道理,态度这个东西真的能决定人的命运,而且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投其所好”更能打动人心的。   既然铁柱大人喜欢老实人,那就当一回呗。   于是,主动出击,老实跪下认罪。   不管怎么说,他是对不起阿大人,也对不起大清。   人呐,还是要讲良心。   徐良栋没坑贾六,效果真有。   铁柱观音保并没有在马上就严厉斥责跪在地上的贾六,然后将导致满洲将士阵亡的罪名一股脑扣在贾六头上,再让人将这小小汉军前锋校拖到一边砍了祭奠阵亡将士。   而是看了自称有罪的贾六后,翻身下马面无表情的走向满洲将士尸体旁,一个接一个走过去。   一众旗汉、营兵雅雀无声,只有火把发出的“霹雳叭拉”声。   走到最边上阿尔勒的遗体前时,铁柱大人注意到盖在阿尔勒身上的正白军旗,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紧绷着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松动。   另一边,蒙古协领查格图在询问先一步抵达的徐良栋具体情况。   收了钱的徐良栋自是替贾六掩饰一番。   查格图过来要向副都统大人汇报,只是刚要说话却被铁柱大人挥手打断。   “这面军旗是谁盖上的?”   阿尔勒问的不是查格图,而是不远处站着的腿都有些哆嗦的杨植。   “回,回大人话,这旗是……是我家少爷,啊,不对,是大人叫我们找来为阿大人盖上的……”   栓柱结结巴巴的总算没说错话。   铁柱观音保听后缓缓转身,看向跪在那不敢动的贾六,示意起来近前说话。   “嗻!”   贾六赶紧起身,快步上前恭立弯腰,等侯都统大人问询。   不想铁副都统并没有问阿尔勒等满洲将士阵亡的过程以及细节,而是问他为何将军旗盖在阿尔勒身上。   怔了下,贾六有些悲戚道:“回大人话,古人以马革裹尸为战死沙场最高荣耀……在卑职眼中,阿大人不顾危险与番贼死战不退,最后力竭不支殉国,堪称无尚光荣,故卑职斗胆以满洲正白军旗为阿大人覆体,以使大人九泉之下永保我大清,亦永为我官兵铭记……”   听了贾六所说,铁柱观音保有些沉默,继而说了一句:“你倒是有心了。”   尔后蹲下身来,轻轻掀开军旗,发现阿尔勒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有些不忍的伸手想替他合上。   只是合上后的下一秒,眼睛又睁开了。   再合,依旧如此。   “真忠烈英雄,真马革裹尸!”   铁柱副都统长叹一声,他知道阿尔勒这是死不瞑目!   是要活着的将士继承未竟的遗志,为他报仇方能含笑九泉啊!   贾六这边却是后背发凉,总感觉继图尔格之后,又一个死鬼在自己身边飘啊飘的。   有空去成都得请个大仙做个法事才好。   协领查格图在边上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都统大人,阿尔勒虽因冒进被袭阵亡,但前锋校贾东阁所部距离并不远,其却未能及时援救,显有畏贼之意。且坐视番贼退走,不敢追击,按律,当斩。”   这话把贾六听的一惊,怎么同样的话换个人说性质就变了呢,刚要开口辩解,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都统大人,这件事贾东阁虽有援救不及之过,但归根结底还是阿参领立功心切,这才被贼人所趁,故下官以为阿尔勒等人之死与贾东阁并无多大关系,且贾东阁所部只是两支缉捕小队……”   站出来为贾六求情的是差遣房的崔良臣,这把贾六感动坏了,元宵节无论如何也要送一张银票过去才行。   正感激着,又有人出来为他求情了。   “据下官所知,贾东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年前若非他率部死战,运到大营的年饷怕是叫番贼都劫走了……”   第二个为贾六求情的是汉军前锋宋参领,此人位列贾六所拟“二十五人名单”第一。   “下官也以为贾东阁已经尽力,此事实因阿尔勒脱离大队冒进,以致被番贼伏杀……贾东阁率部与贼激战,虽未能有所突破,终究毙敌数人,功过相抵……至于说坐视番贼退走,下官以为此为臆想,并非事实……”   徐良栋得了贾六二百两银子好处,又见老崔和老宋都出面了,当然要讲两句才行。   重点是徐良栋被查格图气到了,他刚才明白无误告诉对方贾东阁率部与番贼对阵了两个时辰,击退番贼数次进攻,击毙数人,怎么还是什么坐视贼人撤走。   蒙八旗的同满洲一样,都不拿他们汉军当回事。   “是啊,贾东阁虽是才来美诺,但治军甚严,便是休整都要练兵,实是难得的好苗子……”   “……”   陆续又有几位随同铁柱观音保过来的汉军将领为贾六开口。   他们都被贾六平日以礼服人的为人感动,实是舍不得这么懂事的年轻人,因一件与他并无多大关系的事情而倒霉。   崔良臣大人更是懊悔,要是知道阿尔勒会中伏,怎么也不会让六子过来。   唉,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铁柱观音保也没想到这么多汉军都为一个小小前锋校求情,颇是意外。   他为人是讲道理的,阿尔勒急于立功冒进导致被伏杀,此事怎么也怪不到那汉军小小前锋校。   但毕竟一下阵亡了七十几名满洲官兵,不对这个小小前锋校有所处罚也不合适。   略一思索,便命贾六率所部为前锋,为增援兵马打开一条通往阿科里寨的血路。   “这……嗻!”   贾六有苦难言,搞半天还是要他当在前面探路的伪军。   这回,不干也得干了,谁让人家兵比他多呢。 #第八十七章 组织决定你走前头   硬着头皮回到本队的贾六开始准备出发。   这回,真没的选择了。   “少爷,咱们真要当前锋?”   杨植紧张的望着一脸不得劲的少爷,白天那些番兵怎么割满旗子脖子的,他可是看的分明,贼吓人。   祖应元微哼一声:“你家少爷是前锋校,他不当前锋谁当前锋?”   想了想故意盯着贾六,“这次你怎么不说大家都是旗人,我凭什么听你的了?”   “废话,这不人家人多,拳头比咱硬么。”   贾六也阴侧侧的盯着祖应元,目中隐有不善。   祖应元意识到不对,警惕的看着贾六:“鬼子六,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知道的,我怕死,但军令难违,”   贾六手朝前方黑漆漆的山道一扬,很坦荡的表示:“所以我决定你带人走前头。”   “你!”   祖应元整个人懵在那里。   “我对你这么好,别人不提拔就提拔你,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拖我后腿,再说,这不一直是你梦寐以求大显身手的时候么?”   贾六拍了拍祖应元肩膀,示意边上的王福把身上的披甲脱下来给小祖穿上。   双甲,更保险一些。   “……”   很是无语的祖应元倒没说不干,而是有些不平的问贾六为何不把自己的披甲脱下给他。   “出事了我要带人救你啊。”   贾六回答的很有道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也不是欺负祖大寿的重孙子,而是的确需要一队人走在前头。怎么说呢,就是骑自行车、挎盒子炮、戴草帽,穿黑衣的那帮家伙。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山区更是黑,没有火把照明根本没法走。   为了减少损失,贾六就必须有人打着火把在前面充当前锋的前锋。   可火把一打,敌在暗我在明,冷枪一打还得了?   光一个祖应元肯定不行,还得找几个。   贾六没再强行点名,而是召集旗汉营兵、苏喇。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现在需要十个兄弟同祖队长一起走前面,愿意去的能活下来的,我一人给二百两,活不下来的,”   环顾了两百来号人,“家里我给五百两。”   这是巨款了。   也是卖命钱。   只要前方还有番贼埋伏,走在前面打火把探路的就是活耙子,凶多吉少。   “大人,我上,我不要钱!”   杨遇春手持铁棍站了出来,贾大人对他这么好,是时候回报大人了。   看着这个才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贾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杨遇春的身手很好,有他在祖应元的压力应该能轻些。   短暂的沉默后,十个人选很快出来。   毕竟,贾大人给出的赏格不低。   绿营有五个。   刘德手下三个,第九小队的达州兵两个。另外就是两个苏喇,旗兵两个,加上杨遇春正好十人。   贾六让拜唐阿将身上的甲衣全部脱给充当“排头兵”的十人,现场二话不说直接一人发了二百两银票。   杨遇春没要,贾六直接塞进他怀中的内兜。   小队很快准备好。   就在祖应元打着火把要出发时,贾六还是很关心的说了一句:“你多保重,要是有什么意外,别来找我。”   祖应元不爱听这不吉利的话,懒得理会,直接将火把朝贾六面前一晃,低声问:“上次你到底吞了多少钱?”   “你知道的,我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要应酬的地方也比你多,而且我担的风险最大,所以我比你多拿是很合理的事。”   贾六当然不会说自己吞了近三万两。   财不可露白,是老祖宗说的。   “是么?”   祖应元收回火把,“那好,下回,你至少要给我三千两。”   贾六一怔:“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因为我不想跟你混。”   说完,祖应元火把一扬,朝十名敢死队员喝道:“出发!”   贾六觉得这人没意思,对他这么好还想着走,真是跟他老太爷祖大寿一样,喂不熟啊。   等等?   下回是什么意思?   贾六怒,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大清八旗官兵,不是劫道抢运钞车的土匪!   ……   黑暗笼罩的金川山区,静得可怕,连猫头鹰的声音都没有。   人置身其中,渺小的可怕,也极其压抑。   火把的可视距离最多十几丈,这让人的视线很是受阻。   人类对黑暗本能的恐惧综合不知道隐藏在哪的敌人,让充为敢死队的祖应元十一人内心都有些害怕。   不时停下将手中的火把四下照射,唯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趴着可怕的番贼。   一个身影突然跃过,让紧绷着心弦的敢死队员们顿时本能的喝喊起来。   “什么人!”   年纪最小的杨遇春压抑恐惧,持棍追向了黑影。   不过很快这半大孩子就跑了回来,告诉众人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头花猫。   “小心点!”   祖应元朝黑漆漆的前方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继续摸索前进。   贾六领着大队一直跟在后面,保持大概半里地的样子。   这个距离应该能保证相对的安全。   除非番贼太过狡猾,不打侦缉队专打太……专打汉军。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走了有两里多地,估摸离阿科里寨可能也就一里地路程时,前方突然传来喝杀声,然后有人的惨叫声。   “警戒!”   贾六第一时间将栓柱拉到了自己前面。   “少爷你不拉我,我也会挡在你前面的。”   杨植觉得这是少爷对他不信任。   少爷却真是这样想的。   刚才贾六做了一次小小的应急测试,结果栓柱第一时间没有挡在他前面,而是在后面一把抱住他。   让少爷完全暴露在前面。   刘德、王四同鲍国忠指挥的第九小队都紧张的看着四周,如临大敌。   前方却没了动静。   就在贾六考虑要不要带人过去看看时,却来了一个敢死队员请贾大人过去。   贾六问他:“出什么事了?”   那队员吞吞吐吐,最后请贾大人自己过去看。   只要不是番贼袭击,贾六的胆很大,当下带着杨植同刘德还有几个营兵赶了过去。   到地方就见祖应元他们打着火把围在什么东西前面。   “怎么回事?”   贾六打着火把走过去拉开祖应元,眼前一幕却让他一惊。   地上竟然倒着两个额头正在狂出血的蒙八旗兵,以及一个正捂着断臂强忍巨痛的蒙八旗蓝翎军官。   半大孩子杨遇春不知所措的拿着染血的铁棍傻傻站在那。   “是从阿科里寨过来的,说是贼人已经退了,小春子太紧张,没看清也没来得及问就……”   祖应元也是一头汗水,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想拦都拦不了。   “你们干的好事!”   那蓝翎长也是条硬汉,咬紧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怒意尽显脸上。   “大人,我,我,我……”   杨遇春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贾六呼了口气,看了眼地上一脸怒意的蒙八旗蓝翎长,走到吓坏了的杨遇春身边,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把他也打死。”   杨遇春身子一颤,二话不说便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将手中的铁棒狠狠砸在了那个蓝翎长的脑袋上。   伴随闷沉一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蓝翎长脑袋就往下一垂,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第八十八章 钱,是不可能退的   贾六理解杨遇春这个半大孩子的紧张,虽然他很勇敢,也愿意为他贾大人搏命,但毕竟没有经验,加之环境实在压抑,视线不明,遇到突发状况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做出本能反应是人之常情。   但他又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保镖兼打手,因为一次错手杀人而丢掉性命。   两条蒙旗子的命死于一个汉人之手,贾六花再多的银子也不可能保住杨遇春。   因此,他很自然的选择将另一个活着的也干掉。   这样,就没有苦主可以告官了。   毕竟,杨遇春的重要性远远高于一个蒙八旗蓝翎。   金川的番贼二十多年已经杀死十几万大清将士,再多担三条人命又有什么打紧的。   做大人的,如果不能替部下扛住一切,那就不是大人了。   进步的道路上,总会有各种意外,以及各种影响进步的因素。   这些,都需要贾六排除。   而进步的道路,又必须有人为他贾大人保驾护航,并斩杀一切妖魔鬼怪,所以,贾六不允许为自己护驾的人因为一件小事丧命。   打仗,他不行。   做人,他还可以。   如何取舍,不须考虑。   当然,贾六也能理解祖应元、刘德以及那帮“敢死队员”投向他的震惊目光,以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因为,贾六是在“谋杀”满蒙子弟。   公开的,赤裸的,不带任何掩饰的。   甚至,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替他掩饰这一行为。   如果说白天尾随满洲兵,并最终害得满洲兵被番贼全歼还有许多借口可以解释,诸如执行军法,诸如捍卫八旗荣誉,诸如什么的……   眼前这一幕如何解释?   没有解释!   贾大人就是毫无道理的杀害了英勇的蒙八旗将士!   这同造反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已经半接受鬼子六那套满蒙打光了,汉军就能成为最大赢家,也就是所谓“躺平说”的祖应元,此时也是被骇得心头直跳。   鬼子六不是疯了,他就是疯子!   ……   “栓柱,你搭把手,帮小春子将他们丢进林子里,扔远些,莫要被人找到。”   在众人震惊目光中,贾六很淡定的开始安排善后事项,也很平静的看向祖应元、刘德他们。   “你们俩也帮忙抬一下。”   短暂考虑过得失的刘德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让跟他来的两名营兵帮忙抬尸体。   “嗻!”   两名福建兵都不带一丝犹豫,迅速上前将刚被打死的蒙旗军官尸体往远处抬去。   又有两人动了,是第九缉捕队那两名汉军旗兵。   其中一名旗兵在弯腰拽住额头还在冒血的蒙旗兵双臂时,突然抬头说了一句:“贾大人白天能够为我们汉军出头,让我们这帮汉军扬眉吐气,现在又能为了一个奴才杀蒙八旗的人,我对大人没别的看法,只有佩服二字!”   另一名旗兵听了同伴这话,犹豫了下转身看向贾六,竟是笑了笑,道:“我这人财迷心窍,大人刚才要是肯加一些钱给我,我也可以动手的……   下回再有这事,大人不妨让我发笔财,唉,没法子,我那婆娘太能生了,六张嘴等我寄钱给他们买米下锅呢,光这点饷银哪够。”   “放心,回去后接着生,只要你肯干,我连你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包了。”   贾六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人都实在,尤其后面这位。   “那就多谢大人了!”   二人不再说话,低头将蒙旗兵尸体直接拖走。   杨植同杨遇春刚要去抬剩下的一具,祖应元却对边上两个本队的苏喇道:“你们也搭把手吧,别光拿钱不办事。”   “祖队这话说的,哪回抓嫖我们没跟在贾大队后面!再说,这八旗也就贾大队肯带着咱们这帮奴才分钱,替他做些小事是咱们这些奴才的本份。”   “对,小主子们都夸贾大队仗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还能跟主子们对着干不成?”   两名苏喇嘿嘿一笑,就跟没事人般一个抬脖子,一个抬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外三个福建营兵则是站在那里,保持沉默。   刘德朝贾六微微点头,示意他的人绝对可以信任。   余下两个达州营兵彼此看了眼,其中一人开口说了句:“番贼是退走了,可大人给的钱我二人实在是不想退,要不有机会我们也帮大人宰一两个?”   “以后有我一份,断不会短了你们的。”   贾六同样点头,尔后让刘德去召集后面的人过来。   既然围攻阿科里寨的番贼已经退走,他贾大人就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大摇大摆过去就行。   “好!”   刘德刚要过去,祖应元却叫住他,对贾六说了一句:“后边的大人们不知道这件事。”   贾六眉毛微挑:“你什么意思?”   祖应元一摆手:“你说呢?三个报讯的死了,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番贼退走。”   “你的意思是?”   贾六大概知道祖应元想干什么了。   “后面是不知道,寨子里的人知道啊。”   贾六指出关键所在,只要阿科里寨还有活的清军,他们就没法冒领军功。   祖应元摇头:“不,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贾六沉思。   “弄不弄?”   祖应元有些羡慕的看着贾六,“你都混成六品前锋校了,我还是个拜唐阿,你现在又没钱给我,总不能让我真的白来金川吧。”   “也是,”   想进步,是个好事。   “那就弄一回?”   “弄!”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还是比较省事的。   贾六觉得可行,乌漆抹黑的,后面的清军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寨子里的清军同样也没法肯定番贼究竟有没有退走。   两头都是瞎子和聋子,就中间这支看的最通透,不弄一回有些浪费机会。   而且,失踪的三位蒙八旗军官不就是番贼尚未退走,最好的证据么。   “弄什么啊,少爷?”   杨植一边用草擦拭手上的血,一边好奇的问自家少爷。   “多听少问。”   贾六又征询刘德的意见,“你觉得可不可行?”   刘德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去让他们放铳,总要搞的像一些才好。”   贾六同意。   很快,震耳的铳声、喊杀声便在山谷中响起,并回荡。   ……   “二哥,那帮清狗在打什么?”   远处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刚刚撤回来正在吃干饼的番兵好奇的望着远处山脚下。   一群打着火把的清军不知道吃了什么疯药,竟然一边朝前跑,一边朝天上放铳。   嘴里还哇哇乱喊。   “弟兄们,为了大清,跟我冲啊!”   贾六嘹亮的呐喊声震二三里地,务必要让这群山之间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心声。   赤诚报国之心,日月可昭。   “你能不能让我喊几声!”   “不能!”   “为什么!”   “我是官,你不是!”   “你!”   祖应元气的要吐血。 #第八十九章 精忠报国贾大人   祖应元这人要不是遇上贾六这个伯乐,任他再有千里马的本事,也难出头。   为什么?   因为,不尊重领导呗。   搞这么大的排场,难道是搞群众集体戏,不突出个把主角?   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这个问题搞不清楚,能有前途?   甭管哪朝哪代,抢领导风光都不会有好下场。   贾六这人不爱记小账,所以当场拒绝祖应元的非法提议,并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   想想,觉得火侯不够,便又扯着嗓子朝后方喊了几声。   “弟兄们,同番贼拼了!”   “八旗勇士马革裹尸,今日有贼无我!”   “有贼无我,杀!”   汉军缉捕队旗汉、营兵全体同仁极力听从指挥,白给的军功这要是不拿,那真是村里的二傻子了。   更何况贾大人说了,事后除了相应的军功、赏银,贾大人还额外掏腰包到崇州买几头肥猪、弄些泸州老窖回来给大伙过元宵节。   不管旗汉营兵,一视同仁。   总之一句话,听贾大人的吃香喝辣,既保住了命,又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不听贾大人的,可能回头要被用棍子打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贾大人待大伙好,大伙心里能没数?   白天要不是贾大人坚持旗人平等,这会两百多号人能有几个活着在这喘气?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都不须贾大人强调,众旗汉同仁将那火铳打得跟年三十放鞭炮似的,别提多热闹了。   铳声不停,喊杀也不停,猪突极为迅猛,转眼就突破番贼防线攻到了救援目的地阿科里寨东边不远处。   贾六这边挥了几下刀后,觉得嗓子有些不适,想想也差不多了,于是让愤愤不平的祖应元、刘德他们带队去充当解救阿科里寨的英雄。   也算是提高一下他们的积极性。   “首功给你了,还不快去?”   拍拍一肚子憋屈的祖应元后,贾六带人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僻静处歇脚,以便尽快恢复实力,以崭新的面貌欢迎铁柱副都统及诸位大人们莅临阿科里寨。   他真是累的慌。   不是矫情,实在是这山路不是平原,一口气跑几百米不带喘的,而是真的难走,跑个百十米腿就酸得很,感觉呼吸都不太畅快。   而且别看直线距离里把地,实际走怕是翻了几倍不止,不时上坡,不时下坡,不时还要拐个弯,把人累的够呛。   难怪老话说望山跑死马。   视线里,后边半山坡道上的大队人马已经停止前进,长长火龙延绵二三里地。   估摸铁柱副都统那边听到前方动静,可能会派人过来询问情况,贾六便让王福带两人回去汇报军情。   关于怎么汇报,贾六作了几点相关指示。   首先肯定是要突出贾前锋悍不畏死,亲自披甲攻坚的光辉形象;   其次,就是要展现汉军缉捕队全体成员为了大清奋不顾身的忠勇形象。   最后,要点出是在铁柱大人的英明指挥和鼓舞下,汉军缉捕队才能奇迹般的在深夜之中突破番贼防线,顺利光复阿科里寨。   最后这点同第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说一遍我听听,”   生怕王福说漏嘴,或者说的不到位,贾六又让对方现场来了一遍,并就王福语气及动作、神情上的不足进行了一些指导和纠正。   大体满意后,才让王福去汇报。   “少爷,难怪你会编戏。”   杨植惊叹自己少爷不知哪打学来的本事,旗学里的老先生怕是都没少爷这么会教人。   不过,怎么看这都是骗人的本事。   贾六见杨遇春坐在地上身子似乎还有些抖动,知道这孩子今天是第一次杀人,难免有些心理创伤或者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便摸了摸他脑袋安慰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   居高临下看着王福三人打着火把摸到大队那边后,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贾六拍拍屁股起身,示意众人同他去阿科里寨。   没想人有失足,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哎呀”一声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   阿科里寨的清军坚持了整整一天半,终是在傍晚时分击退番贼的围攻。   虽然损失很大,半个寨子都叫番贼用火烧了,运来的粮食也大部分被毁,但总算是坚持到了最后。   守军德阳营兵死了一半还多,两支缉捕小队也减员过半,押粮的营兵几乎全军覆没,最先赶来增援的德古关营兵也被打散,这会寨子里连伤员、民夫加一块还有三百多人。   火药基本上打光,箭枝也不多了,如果番贼继续不要命的攻击,怕这三百多号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还好,番贼终是撤了。   只是番贼究竟撤到哪里,清军并不知道,他们根本无力派员搜索,最后蒙八旗佐领缉捕队领队蓝翎长德尔浑决定带人去求援,让同时被困的汉军缉捕第八小队领队李承宗暂时负责。   担心番贼去而复返,李承宗不敢大意,领着能动的旗汉营兵开始加固寨防,正在将没被烧毁的粮食搬到寨门口用以堵门时,远处突然铳声大作。   李承忠吓了一跳,赶紧组织人手上寨墙布防。   远处铳声一直不断,喊杀声也是越来越近,李承宗判断当是美诺来的援军与潜藏在附近的番贼撞上了,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约摸又过了有半个时辰,一支打着火把的兵马朝寨子奔了过来。   “戒备!”   李承宗紧张的挥手,一旦发现来的是番贼便要立即开枪。   好在,对面的声音传了过来,竟是汉军缉捕队的人。   “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霎那间,精疲力竭身体已到极限的寨中清军欢呼起来。   告知李承宗番贼已被击溃,大队援军就在后面后,祖应元询问寨中损失情况,待知道就余三百多人后很是吃惊。   顾不得多问,祖应元同鲍国忠接替减员严重的第八小队开始布防,并告知贾大人马上过来。   很快,贾大人过来了。   可是让众人吃惊的是,贾大人竟然负伤了。   一瘸一拐的在家生奴杨植的搀扶下,表情痛苦走过来的贾六。   刘德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被番贼的漏网之鱼偷袭了,还好那狗贼没有得逞,不过大人也负伤了。”   杨植不敢说少爷是失足滚落坡下,只能按少爷的吩咐编造了一个少爷勇斗番贼的故事。   少爷的伤其实也不重,就是腿撞在树上摔得淤青,没伤筋也没动骨。   刚才过来的时候还能走,临到的时候才叫他搀扶的。   刘德和祖应元对视一眼,均对这个回答表示怀疑,因为一路过来压根没有番贼。   没过一会,王福带人回来了,说铁柱大人马上就到。   “嗯。”   贾六想了想,让刘德去弄个担架过来。   于是,铁柱副都统带人赶到后,便见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前锋校贾东阁,在尝试挣扎起身不果后,有些不甘的说道:“大人请恕卑职有伤在身,不能行礼!”   老爹贾大全的教导,贾六并不曾忘记。 #第九十章 大人,运钞车来了   受伤了,就得养,这一养就是半个多月。   上回勇破番贼解救阿科里寨的军功已经记下了。   听差遣房的崔良臣说原是能升一级的,即便没有实缺也能补个从五品的空衔花翎。   但由于那次死的满洲官兵太多,所以报是报上去了,但被刘部堂压了下来。   元宵节刚收了贾六送的土特产加一百两小心意的崔良臣,特意过来安慰贾六不要气馁,说这次不能升不要紧,只要军功薄上记着这笔就成。   等过了这阵风头,他想办法先给贾六这个六品前锋校弄个实缺,就是有油水的那种。   贾六寻思也行,反正他现在有伤在身,升上去也没法带兵,而且人怕出名猪怕壮。   铁柱副都统可是当着众多大人面狠狠夸了他一通,现在他贾六属于简在铁大人之心。   万一前线战事吃紧,温中堂要调人,铁大人八成就得点贾前锋的将了。   官升了,腿好了,弄到前线去就不划算了。   所以,不如继续在后面狗着。   谢过老崔后,便拿出让栓柱去崇州买的乾隆二十四年发行的《御制诗初集》来看。   为官者,必须时刻充电,进行自我素养的调整。   这世上,还有谁的诗文能比得上,一生写了四万余首诗的乾隆爷更有深度?   不过贾六虽然安心养伤,但对时局也很关心。   因为战局的变化直接关系他能否再进一步。   温中堂在正月二十四提前七天发起了“春季攻势”,只是同原先预想的不同,几路大军竟然还是迟滞不进,并没有取得“点”的突破。   温中堂并未放弃,仍在努力。   来自北京的催促旨意听说来了两道,一次比一次语气严厉。   前线打,后方也在打。   这半个多月,道上很不安全。   番贼对于清军后勤补给线的袭击次数变得频繁,而且也越来越不惜代价,甚至再次集结力量围攻清军后勤补给线最重要的一环——阿科里寨。   只是,已经得到加强的阿科里寨守军再次击退了番贼的围攻,听说这一次直接打死了上百名番贼,还抓了不少俘虏。   上回郭广全来探望养伤的贾六时说了些情况,说是对那些俘虏严刑逼问后,他们交待是奉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命令潜至清军后方进行破坏的,目的是通过破坏粮道的方式逼迫清军撤兵。   由于番贼袭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并有大量从大金川潜过来的高原兵加入,使得清军运粮队损失惨重,怕是有一半粮食于半路被毁。   再这样下去,前线主力迟早因为断粮被迫放弃攻势。   温中堂震怒,刘部堂也震怒。   为了确保粮道安危,又陆续调来一些营兵加强沿途守卫,可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那些番贼对地形的熟悉远超清军。   并且这些番贼总能找到清军最薄弱处加以突袭,且总会在清军增援军力赶到前迅速撤出战场。   这让贾六奇怪,怀疑清军内部是不是有人向番贼通风报讯,告知机密。   郭广全先是没回答,然后才悄悄告诉贾六他也怀疑内部有人通敌。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二十多年来清军进行过多次内部整肃,曾有副将级别的将领被杀。   二十年前张广泗任四川总督时,其总督行辕中更是有三分之一的人通敌,为首者便是金川假汉人的领袖王秋。   有小道消息说,王秋之所以潜伏在张广泗身边,是想劝其举兵反清复明。同当年秀才曾静试图劝反川陕总督岳钟琪一个性质。   有证据显示张广泗的确生过反清复明的念头,因为正是在王秋的劝说下这位四川总督,方才坐视钦差经略大学士讷亲兵败,导致数万将士血洒金川。   贾六不敢断定郭广全所说是否是事实,不过他相信清军之中肯定有人通敌。   或者说是卧底。   不过这不关贾六的事,只要这仗继续打,只要没人要他上前线拼命,哪怕温中堂天天晚上在大帐中跪拜明太祖都跟他没关系。   ……   二月二,龙抬头。   让杨植帮自己洗头整理辫子后,贾六便拄着拐棍找到棋友吴老二。   吴老二就是上次叫番贼打伤腿的绿营兵,也是这次战斗中唯一的伤兵。   贾六是伤官。   一官、一兵,由于共同养伤的原因走到了一起。   下象棋也是贾六在这个时代的唯一娱乐方式了。   一心进步的他多次拒绝刘德可以弄个女人到营中的好意,因为这种私密事情怎么能让人知道呢。   吴老二大字不识一个,让人惊讶的是棋艺水平却是惊人的很。   棋子上的将士相、車马炮认得是贼溜。   要不是贾六自身棋艺造诣更为高超,怕是难以压制吴老二。   就这么着一官一兵聚精会神的在太阳底下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呼。   旁边的花狗熊懒洋洋的趴在那。   地上一捆新鲜的竹子丝毫提不起它的兴趣。   “将军,死棋!”   贾六哈哈大笑,在经过激烈厮杀后,他终是以三比二胜出。   “还是大人棋艺好,小的自愧不如,唉……小的这两天看了好多棋谱,想是能好生赢一回大人,没想到还是差了大人许多……”   吴老二一脸无奈的样子。   “输了不打紧,重要的是要有屡败屡战的精神,人呐,只要有了精神头子去钻研,肯定能……”   贾六忽然想到吴老二他不识字啊,不由往面相看着极为忠厚的吴老二投去深深的一眼。   高人在民间,诚不欺我。   意犹未尽,还想再杀一盘,祖应元鬼鬼祟祟的来了。   “大队,下棋呢?”   “嗯,有事?”   贾六抬头看向祖应元,这小子眼神却是闪烁的很。   贾六明白这是真有事,便让吴老二先回去,尔后单臂架着栓柱做的拐棍起身,没好气的道:“有屁快放吧,祖大人。”   祖应元的军功前几天下来了,连同年前的两级贼首,升为从九品的协理蓝翎长。   也算是一只脚正式跨进大清的政坛。   祖应元不在乎贾六的“讥讽”,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要发饷了。”   “发饷好事啊,你带两人去领呗。”   贾六现在有钱,喝兵血的事他不屑干,说完架着拐棍就要走。   “不是,你听我说啊!”   祖应元赶紧一把拽住贾六,“我是说老彭来消息了,明天有一批军饷要运往木果木。”   “说说细节。”   贾六将拐棍随手往花狗熊身上扔去,拉着祖应元坐下细聊。 #第九十一章 手拉手共同进步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汉军佐领缉捕第七小队营房领队屋,坐了一屋子的人。   汗臭味、脚臭味、辫子酸臭味,以及口臭味,还有几个抽烟袋的,将个屋子熏得是乌烟瘴气。   但所有人都很认真的坐着,因为这是正在养伤的贾大人亲自召开的紧急会议。   与会成员除贾六、二杨外一共36人,第七小队20人,第九小队16人。   两个小队的领队祖应元、鲍国忠都在,隶第七小队的绿营外委把总刘德,隶第九小队的绿营哨官张十三也在。   刘德、张十三因援救阿科里寨之功,各记功一次,但未能升迁。   原因是并未在山上发现番贼尸体。   对此,养伤的贾六向负责军功转叙升迁的马参领提出过抗议,解释说当时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弟兄们能够冒着番贼的铳子冲上去已是对得起朝廷,虽说没有获得斩获,但毕竟逐退了番贼成功解救了阿科里寨,因此没理由不给有功将士叙功。   “纵是有番贼被我击毙,我部也不可能于深夜之中将贼尸找出,还请大人明鉴!”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贾六忍痛孝敬了马参领三百两,希望他能多帮忙。   不过这次马参领收钱不办事,两天后派人告诉贾六,这次的军功只能先记下来,等下次再有功绩一并共叙。   贾六没法同马参领撕破脸皮,也不好请差遣房的老崔出面,无奈之下为了弥补两支小队旗汉营兵同仁,便私人掏腰包各发十五两以示心意。   十五两不少。   贾六先前九品蓝翎长一年俸禄不过33两,现在六品前锋校俸禄60两。拜唐阿的年俸是18两,苏喇没有俸禄,只给差遣“补贴”月银一两二钱,算下来一年14两多。   绿营这边,有马的战兵一月是2两银,一年24两。无马的战马一月1两5钱,一年18两。守兵,也就是地方驻汛兵一月只有1两,一年12两。   各地可能有所误差,但不会太大。   看上去,绿营兵有马的饷银比八旗预备军官拜唐阿还高,无马的一样多,但拜唐阿另外还有份米粮可领,并且本身旗人的身份让他们每年还能在都统衙门领取一份“铁庄稼”,因此算下来拿的比绿营兵翻了几倍都不止。   绿营这边除了月钱什么也没有,拿的那点饷钱养活一个人还可以,但要养活父母妻儿就难了。   更过份的是,刘德说有的地方营兵饷钱还要被上面的大人们以“朋扣银”、“朋马银”等名义克扣,反正以各种理由扣钱,所扣部分通常为月钱一成,过份的能达到两三成。   此外,绿营兵训练用的火药铅子都要从兵饷中扣,如此一算,一个营兵一年真正领到手的能有几个钱?   因此,为了谋生,已经出现绿营兵在当差之余还得干份副业的事,要不然根本养不活家里。   或者就是奉命出征靠军功出人头地,没有军功就去扒死人身上的钱财,这也没有就直接抢了。   按历史正常轨道发展下去,最终就是绿营被团练取代,团练又被新军取代,各地新军又以恢复大汉的名义彻底革了满清的命。   换言之,贾六个人补贴的15两,相当于清廷发给这些营兵的大半年工资,能不高么。   当然,在此之前福建营兵得到了更多,但那是他们应该得的,因为他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帮助贾大人成功转移了“赃款”。   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   敢死队员一人二百两也是他们该得的,因为他们当时也是冒着死亡危险站出来的。   卖命钱200两也不高。   贾六分的很清楚,给他办事就有好处,办的事越危险,他给的好处就越大。   只要这些人肯跟着他干,他就舍得钱。   如果说有人重金求子,贾六就是重金求团伙。   钱嘛,挣了就是花的。   和中堂能挣八亿,他贾六还能低于十亿不成?   这不过几天就有运钞车来了么。   ……   半个多月前的探路“敢死队”成员也在,其他人要么就是参加过私分年饷,要么就是逼杀(射杀)过满洲兵的,要么就是跟着冒领军功的。   钱分过,人杀过,功领过,贾大人也救过他们的命(不当炮灰),可以说这36人能够被召集到这里,就是以贾六为首的团伙骨干成员。   第八小队并无人员在此,只因这个小队已经抽去驻守阿科里寨,算是脱离贾六的指挥,这让贾大队长不免有所遗憾。   尽管李承宗的曾祖李嗣兴降清,但其高祖李定国是大大的民族英雄,出于对这位大英雄的崇敬,贾六还是想带带他的后人的。   奈何,上头把人调走,他也没办法。   一张满是污垢,用刀能刮出厚厚一层“脂肪”出来的四脚桌,便算是贾大队长的办公桌了。   桌上点着一只蜡烛,桌面上布满蜡烛燃烧后的斑点。   东首坐着的自然是大队长贾,右手边是小队长祖,左手边是小队长鲍。   刘、张两名绿营军官一人一只小凳坐在贾大人旁边,正对贾大人的一排排长凳上坐着的自是参加会议的团伙骨干。   会议主持人不是贾六,而是祖应元。   人到齐后,祖应元便将从“内线”得到的情报——上百万两军饷明天将从崇州起运,最迟四天就能抵达美诺,尔后继续运往木果木大营的事说了。   “现在番贼劫道袭粮厉害,所以我的意思是与其白白便宜番贼,不如我们从中分杯羹!”   祖应元讲完后转头看向贾六。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下面由你们说说看法,不管大伙怎么想,都说说,议议,能不能干,总得听听大伙的嘛。”   贾六笑着朝他的初步打造的团伙骨干们点了点头,端起大碗呡了口茶,并将两根茶叶随口呸在地上。   碗是打家里带来的,边上虽有豁口,但贾六舍不得丢,因为这是只明成化年间的鸡公瓷碗。   几百年后,价值不菲。   “我没有意见,大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德最先表态,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他的表态自然也代表福建营兵。   王福、王四等代表第七小队旗员苏喇表态,只要行动方案制定完善,能迅速转移赃款并马上变现,他们没有意见。   反正都干过一票了。   反正,有番贼在么,怕个吊。   第九小队这边却沉默,没人开口。   可以理解,如此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事,第九小队这帮人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鲍,干不干,你倒是吱一声啊!”   祖应元见鲍国忠不吭声,有些着急。   “我……”   鲍国忠想说什么,但没往下说。   贾六微微点头,鼓励道:“国忠啊,既然把你们找来,说明我对你们是信任的。往好听的说,是我贾东阁想带大伙一起发财;说难听点,就是我贾东阁带着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劫回道,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大胆说出来嘛,不要有什么顾虑。”   “这……”   鲍国忠犹豫了下,终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道:“大人,这么多钱,我怕弟兄们没福享受。”   贾六反问:“为什么你会认为弟兄们没福享受?”   “大人,万一事发,上面会摘我们脑袋的。”   说话的是第九小队绿营指挥官、哨长张十三。   鲍国忠没吭声,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要我们手法干净,谁他娘的……”   贾六抬手示意祖应元不要说话,看了看张、鲍二人,笑着问道:“上面是谁?”   张十三一怔:“大人,当然是官,当官的啊。”   贾六若有所思,食指轻叩桌面,忽的说道:“不如这样,得手之后那些银子就用来给大伙买官,你们觉得如何?” #第九十二章 志同道合,共盟进步   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上头。   那就自己当上头嘛。   张十三的话提醒了贾六,他不能只顾自己的进步,也要带领大家一起进步。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团伙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不是有句话叫花花轿子众人抬么。   可以预见,通往大清政坛最高处的进步道路上,肯定会有无数流言蜚语以击恶意的攻击,向贾六扑天盖地涌来。   光靠他自己的双拳定然是难以抵挡的,所以,他不仅要组建一个团伙,更要将这个团伙打造成大清政坛的一股新兴力量。   一一得三,二二得四……   如同金字塔般,到时贾中堂脚下站立着无数位部堂、制台、藩台、道台……还有谁敢开马自达过来说他讲话不算数?   开劳斯莱斯的乾隆恐怕也得讲一声:“六子说的对。”   机会是现成的。   四川总督正在大卖官,那就通过这个快捷通道为团伙骨干们先捐些实职官做做。   比如刘德这个外委把总直接买个实职千总,比如张十三这个哨官直接捐成实衔把总……   钱得了,官做了,在座诸位再不识抬举的话,那就休怪贾大人不拿他当兄弟看,请出棍神杨遇春了。   事实也是如此,会议召开之前,杨遇春得到的动手信号是——摔碗!   莫说死上个把人,就是死上几个,贾六总有千般理由遮掩,大不了替他们报个因公殉职,让家里领份抚恤金便是。   在这汉军缉捕队,贾大队长就是一手遮天。   嘿,得劲!   抢来银子去买官,买了官后再抱团,继而寻求更大的官,也成为上面。   张十三同鲍国忠都被贾大人这个既实在,又创新且大胆的想法惊到了。   二人正在思量成功把握有几成时,一个旗兵站了出来,二话不说朝贾大人一拱手:“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正是那位家里有六张嘴要养的汉军正红旗兵张大彪。   早在听祖队长讲出劫道的构思时,张大彪就做了决定,别人怎么想他不管,反正天涯海角他都愿随贾大人。   “干他娘的,谁要挡老子升官发财,老子就同他翻脸!”   又有一名旗兵站了出来,贾六不认识他,但知道是名利给了这人莫大的勇气。   “张十三,你个胆小鬼,我们旗人都不怕,你怕个吊!”   祖应元急着,干了这一票他保底就是三千两,要是贾六再帮着买官,未必就要托人活动到前线。   “我等愿随贾大人!”   几个达州营兵也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越来越多,最后仅鲍国忠同张十三这两个带头的还坐着。   人心思利,本就干着刀头舔血的差事,难得遇上肯带他们一起发达的上官,这帮子旗兵营兵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了。   手下们都表态了,鲍国忠不再犹豫,起身看向张十三:“咱们吃差拿饷本就是卖命的交易,难得贾大人同那帮大人不同,一心想着弟兄们,便干了吧。”   张十三不能不起身,但他却有话要讲。   “这事毕竟是杀头的买卖,既然大伙都愿干,那我也不说什么,只是要干就得血书盟誓,在场所有人都得白纸黑字,不然有些事不好说。”   这话说的到点子了,三十多号人呢,谁知道有没有嘴里说着干,心里却想着捅一刀的。   白纸黑字落上名,不怕你小子敢干那见不得人的事。   贾六点了点头,看向王福。   王福二话不说就从贾大人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空白纸,开始磨墨。   墨磨好后,却是不知道写什么。   贾六略一思索接过笔,叭叭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志同道合,共盟进步。”   “这八个字可行?”   “成!”   张十三拿起毛笔在八个大字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尔后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拇指上轻轻一划,直接“叭”的按在了名字上。   鲍国忠依样学样。   一个接一个,不会写名字的由会写的代写,最后就连杨植同杨遇春也落了名。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贾六脸上。   贾六食指磨拇指,有点怕疼,事到这份上,也由不得他。   “诸位既然决意跟贾某干了,那多余的话贾某就不说了!”   匕首划过,殷红鲜血流出,落名血印。   将血书拿起,展示在众人面前,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那就祝各位在我大清鹏程似锦,一帆风顺!”   众人齐称:“谢大人吉言!”   接下来由祖应元将早就拟定的行动方案具体讲于众人听,大致分三队。   一队负责冒充番贼直接动手,以吓退押运队为目的。   一队负责跟在押运队后面,以救援的名义确保押运队不会异动,同时通过短期封锁为负责转移饷银的第三队争取时间。   考虑上百万两饷银太重,一次不可能全劫走,多了也不好脱手,所以贾六还是提出只劫几成,具体是两成还是三成看具体情况决定。   总之,行动要快,必要时候下手也要狠。   贾六问:“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齐答:“没有!”   贾六再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众人轰然:“有!”   “好!”   贾六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按方案回去准备,运钞车一到便开始行动。   同时也明言请众人回去后相互监督,行动未开始前任何人不能脱离队伍。   暂时也不要对其他人透露此次行动,届时直接拉上队伍。有不肯干的,就请他马革裹尸。   这一点不用他交待,众人心中也有数。   杀头的事情,能不谨慎么。   人群散后,屋内重新变得空荡。   空气中除了臭味多了点血腥味。   贾六同祖应元、刘德又交待了几句,便要让二人回去落实,却见王福没有走,拿着那张盟誓血书趴在蜡烛下在看,然后竟是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你写什么?”   贾六好奇,这张血书他准备直接烧掉,哪敢真留在身上。   结果走近一瞧,不禁愣住,怀疑自己看错,定睛再瞧,顿时一阵恍惚。   王福在血书最下面的空白处写了三个大字。   共进会。   志同道合,共盟进步,是谓共进,很有道理,也很合逻辑。 #第九十三章 金川大劫案   “六子,你伤还没好,我看还是多养一阵吧。”   差遣房老崔看着虽然丢了拐棍,但走路明显一条腿高一条腿矮的贾六很是感动。   由于最近番贼袭击粮道频繁,导致不少护粮队、缉捕队官兵阵亡,所以现在寨中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大小将领们都不大敢带队出去,有的人甚至开始装病。   怕死嘛,人之常情,不寒碜。   气得刘部堂不得不召开两次紧急军议,将三名畏贼如虎的军官解职,这才狠狠煞住了畏贼风气。   但效果也有限,大部分军官带队出去后跟个乌龟似的磨磨蹭蹭,走一里地能花半天时间,美其名曰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这,还是不断被袭击,伤亡惨重不说,粮草损失更是严重。   种种迹象表明,面对温中堂的“春季攻势”,金川的番军除了积极抵御外,将破坏清军粮道当成了可以挽回局面的唯一策略。   不仅仅是美诺通往木果木大营的粮道,遭到番军不遗余力的破坏,其余阿桂处、福康安处、董天弼处、哈国兴处后勤保障都严重受到干扰。   粮草断顿还好说,药子断顿那就大麻烦了。   如果情况始终不能好转,温中堂说不定就得从前线抽调精锐战兵回来加强粮道。   在这恶劣情况下,伤还未全愈,得到铁柱观音保副都统称许的贾东阁主动来请差,老崔能不感动么。   “近来番贼猖獗,卑职来金川时家父曾对卑职说过,我贾家世代忠良,又身为八旗子弟,适值朝廷平乱,吾辈当勇于争先,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唯如此方不使祖宗蒙羞,方对得起大清对我贾家的世受国恩……”   贾六心想老子要不是准备劫运钞车,害怕被看出什么破绽来,比如你贾鬼子不上班不出事,一上班就出事,他至于提前上班么。   有那功夫,跟吴老二下象棋多带劲。   “还请大人给卑职一个为朝廷报效的机会,也给卑职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贾六说的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老崔心里应该有数。   “这样啊……”   老崔想着上回的军功没能给六子升一级,这回便让六子再立立功,如此也好替他再争取。   当下便给安排了巡防缉捕的差事,并再三叮嘱六子注意安全,万一真碰上番贼能打就打,打不了就先回来,万不可逞英雄。   “大人对卑职的关怀之切,卑职实是无以回报……”   贾六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千言万语全在这了。   不是他抠,而是总不能老一百两、二百两的给吧,得让老崔晓得他现在经济也紧张。   但再紧张,再苦,也不能苦了崔大人不是。   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老崔没说话,表情出卖了他:往后有我崔良臣一口吃的,肯定少不了你六子一口喝的。   领了差条,带上归自己指挥的两支小队,贾六以未愈之身由众人用抬架抬着开始例行巡防。   由于老崔的叮嘱,以及本次行动目标不是番贼,贾六没敢深入,一直在美诺寨以西二三十里地打转,压根不靠近番贼已经围攻了两次的阿科里寨。   那地方太重要,好像人的脖子,清军占领此地可以确保呼吸通畅。番贼占了这里,前线的清军就得翻白眼,腿直蹬。   这两天在路上,贾六主要是带人设卡检查来回粮队,并从这些粮队口中探一探情况。   番贼的袭击还在继续,但可能是上回围攻阿科里寨折损了不少人手,并且清军加强了阿科里寨的防守力量,因此番贼无法再组织大规模攻击,仍改回之前以小股人马袭击路上运粮队的套路。   这使得运粮的队伍叫苦连连,前线空手回来的还好,往前线运的粮队没一支不被袭击的。   但这正是贾六想要的,只要番贼活动猖狂,这条道就是他贾大人的取款机,要不然他怎么混水摸鱼?   粮食那玩意,再多,他都是不要的。   没法变现啊。   这日闲暇之余,留大队人马继续设卡盘查,贾六带领一帮骨干成员悄悄爬上一处高坡,四下眺望,最终选定一处依山傍水的极佳之地。   此地狭窄,山林茂盛,乃是劫道宝地。   “就这里吧。”   贾六拍板,团伙骨干成员们没有意见。   计议一番后,贾六带人下山,之后点起队伍回美诺官寨,只是没有人会注意回来的两支缉捕小队少了几十人。   随着运钞车即将抵达,气氛开始紧张。   终于,运钞车如约而至。   这一天是二月初六,老黄历上说宜开张、纳娶。   是好日子。   总督衙门的内线彭晓寒同陆阿大并没有参加这次的押解行动,因为二人担心动手的时候可能会误伤自己。   对此,贾六表示理解。   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做,因为谁敢保证贾大人不想再干了,索性做次大的把两名内线直接灭了口呢。   由于这次往木果木运的是正饷,足有一百四十万两,吸取上次年饷被劫教训的总督衙门派出了500名兵丁押运,连同三百多名民夫,整支队伍人数高达八百多。   带队的是督标游击黄兆国。   情况有些变化,之前彭晓寒提供的情报说护运队最多三百人,可能是由千总带队,结果来了五百人,还是个游击押阵,这让以贾六为首的团伙骨干们有些心里发怵。   毕竟,他们两支缉捕队加一块也才两百多号人,怕是难以得手。   “大人,是不是?……”鲍国忠心中打鼓,觉得把握不大还是放弃吧。   “怕个吊,一帮营兵有什么慌的!”   祖应元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贾大队长较劲,还是觉得不能比鬼子六怂。   盯着远处那个姓黄的游击看了半天后,贾六“呸”了一口:“富贵险中求,人死吊朝天!干!”   运钞车不是每个月都来,要等下次至少个把月,眼见战局越来越紧张,贾六没多少耐心等下去,必须加快进步的脚步。   说句难听点的,哪怕他真倒霉催的被拉上前线,官大的总比官小的多条命吧。   “嗻!”   众骨干精神大振。   因为,贾大人就是钢,贾大人就是铁,贾大人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第九十四章 少爷,不会有同行吧?   贾大人的信心充分鼓舞了一众团伙,然而怎么才能让五百绿营兵闻贼而溃,望贼而逃,从而保证此次劫银行动顺利完成?   这个问题比较棘手,指着预先伏下的几十号人能成?   对此,主要从犯之一的祖应元必须问明白。   或者说,讨教一二。   因为不解决这个问题,行动就有可能失败。   失败的代价,是大伙承受不住的。   贾六白了祖大寿重孙子一眼:“这种小事你还问我?你想想你老太爷他们怎么干的,照样学一遍不就行了。”   “你!”   祖应元先是一滞,继而气愤,然后却是眼前大亮。   一百多年前关外的明军以坑队友著称。   关内来的兵马千里迢迢赶到辽东一心报效大明,然后每次开战,本应支援他们的辽东明军不是拍拍屁股走人,就是被几个八旗兵挡得寸步不能前进,最终导致明朝从关内调来的精兵强将一轮接一轮的葬送在白山黑水之间。   当然,这事祖应元不认为同他老太爷有什么关系,毕竟老太爷当年是明朝的大忠臣,最后实在是守不住了才降的大清。   但老太爷所在的辽东明军专坑队友的做法,显然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并且具有高度可行性。   “明白?”   “明白!”   见祖应元悟了,贾六很满意,他的意思很简单。打,他两百号人肯定干不过五百号人。   但是,跑的话,他这两百号人不可能输的。   一旦他们跑了,那帮绿营兵还能不跑?   一跑,问题不就完美解决了么。   所以,一个名将最基本的素质不是带着部下冒死攻坚,比如海兰察。   而是要充分了解自己的队伍,同时知道自己敌人,包括队友的短处。   曾国藩能将“屡战屡败”变成“屡败屡战”,从而得到清廷的重用,最终发展成为所谓的中兴顶梁柱。   他贾大人有这么好的老师在,再差也能混个裱糊匠吧。   有的时候,做人不要太强,只要队友比自己差就行。   此,中庸之道。   但首先,贾六必须争取到协运的差事,要不然他没有理由跟过去。   于是,他去了差遣房,先是汇报了一下道上情况。   大体就是形势非常严峻,番贼已经被温中堂打的狗急跳墙,如同疯狗一般四处袭击粮队,缉捕队全体旗汉同仁誓以决死之心捍卫前线将士的口粮。   又由于年前饷银被劫,故为安全起见,贾大队长决定带领熟悉沿途情况的部下协助运输,以确保一路平安。   老崔一想也对,本来官寨这边也要派一支队伍护送,六子自告奋勇再好不过。当场许诺只要六子能安全将大军饷银护送到位,他这边直接给记一功。   出师有名的这个“名”弄过来后,贾六便以协运领导的身份去见那位黄游击。   在同护送的几名绿营军官闲聊中,贾六初步了解到这位黄游击从伍多年,曾参与过征缅之役,乃是凭实打实的军功升任游击。   这一情况有点始料未及,因为如果这个黄游击是真汉子的话,恐怕不会立即溃逃。   “实在不行,就宰了他!”   祖应元越发的心狠手辣,让贾六怀疑是不是自己气运太旺,无意打通了这小子的任督二脉。   又或者,是祖灵觉醒,大寿重生?   当年祖大寿杀友军可不手软,在大凌河为了投降不仅吃掉几千民夫,还把何可纲等上百名坚持不降的军官全部宰了。   祖应元这小子是大寿的种传下来的,难保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说宰了他?”   贾六要确认。   “要碍事的话,当然不能留他了。”   祖应元很是果断。   “那好,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贾六转身就走,他可没本事宰掉一个生龙活虎的家伙。   上回图尔格大人那是就剩一口气,实不忍图大人活受罪,才硬着头皮送图大人一程的。   那黄游击人高马大,又是实打实凭军功升上来的,这一程叫他贾六怎么送?   补充了食物和水,喂完骡马草料后,黄游击派人通知官寨的协运队可以出发了。   贾六看向一众骨干。   一众骨干也在看他。   此时,只有无声的交流。   金川山道难走,一辆马车(骡)最多只能拉四百来斤,一百四十万两军饷需要近两百辆车来拉,加上护运官兵连同民夫,长达二里多地。   上路之后,贾六带着他的人就走在了队伍中间,没在最后,也没走在前面。   黄游击对此并无不满。   因为正常情况下,不管是出征还是接战,又或押运,都是绿营走在前头。   这也是上百年来的规矩。   现在人家八旗子弟走在中间,已是很给他黄游击面子了。   用了半天时间,队伍终于走到了贾六事先选好的伏击地点。   所有人手心都有汗,包括贾六也是。   虽然事先对各种情况都加以分析到位,众人也信心十足,但真到了最后关头,说不紧张、不慌,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约而同的,汉军缉捕队全体旗汉营兵同仁下意识的放缓了速度。   这一细微变化并未引起运粮队的警觉。   谁会怀疑八旗子弟会动手劫大清的钱呢!   荒唐至极!   百众期待中,铳声如约响起。   前方山道,黑烟弥漫。   好,漂亮!   贾六于白马之上立即喝喊:“番贼杀来了,快跑!”   话音未落,白马已经掉头,他这是要身先士卒带动整体气氛。   果然,众汉军旗汉同仁鬼喊狼叫仓皇后逃迅速带动整支队伍,滑向崩溃的边缘。   营兵跑,民夫跑,受惊的马骡也在跑。   贾六当然不会撒蹄跑的没影,而是压着速度,好让后面逃上来的绿营兵们越过他。   这样,才好办事。   不想有人却一把拽住他。   这人是祖应元。   贾六怒了:“你拽我干什么,还不快跑!”   “你先别跑……我们的人埋伏在哪边?”祖应元一脸惊疑。   “东边啊。”   地点是贾六选的,化成灰也是东边。   “枪声是从西边传来的!”   祖应元急了。   “什么?”   贾六一愣,赶紧掉转身子远眺,两耳竖起,仔细听枪声还真他娘的是从西边传出来的。   “刘德他们换了地方?”   贾六也搞不清楚状况了。   “换个屁地方,是真有番贼啊,妈的,撞上了!”   祖应元急得跺脚。   “……”   贾六也懵了,不会这么巧吧。   杨植却提出另一个可能:“少爷,会不会是碰到同行了?” #第九十五章 好汉,反清复明吗?   番贼火枪厉害,居高临下出奇不意,几轮排枪便打得前方开路的绿营兵遗尸数十具,伤者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番贼!有番贼!”   其余绿营兵猝不及防,根本无法也没有胆量站在没有任何遮掩的道上向番贼还击,只能出于本能往后逃去。   山道本就狭长,又有车马堵在路上,顿时乱成一团。   你推我挤,倒是有好多人连番贼的鬼影子都没见到,就叫自己人踩成猪头。   “不要乱!”   “听我指挥!”   游击黄兆国到底是参加过征缅之役的老人,遇袭很有经验,迅速翻身下马以免被番贼火枪打中。   只是黄大人刚要组织亲兵稳住阵脚,聚拢军士还击之时,却发现后方的队伍也溃逃了。   他部下的营兵在跑,民夫在跑,协运的汉军缉捕队也在跑。   马啊、骡子的全在跑。   “大人,顶不住了,咱们也撤吧!”   黄大人的亲兵队长眼见队伍已经崩溃,又不知有多少番贼伏于两侧林中,惊慌过来便要护着大人逃。   “撤?上百万两军饷丢了,回去也是掉脑袋!”   黄大人却是知厉害关系,一把挣脱想要拉自己走的亲兵队长,拔刀喝令退下来的营兵:“不许退,跟我杀回去!”   这帮营兵不少都是随黄兆国有年头的,游击大人在他们心中还算有权威,只好硬着头皮回去。   然而番贼速度更快,一支番贼队伍直接冲上道路,另一支约摸有上百名枪手的番贼队伍则径直朝试图回来的绿营兵压了过来,居高临下不住放铳。   绿营兵被死死压在下面,休说还击了,连藏身处都没有,不少人活活被番贼的枪子打死。   撑了片刻,就再也撑不住,再次向来处奔逃。   “谁再跑老子就砍了他!”   忠于职守,一心报效大清的黄大人却是无法制止部下的溃逃,并且他也被番贼瞄上。   有番贼枪手朝黄兆国所在开枪,先是没有打中,待下来便是一阵排铳射到。   黄兆国中铳倒地。   “大人,大人!”   黄的亲兵队长同几个亲兵急忙上前将中枪的游击大人往后拖去,一个个再没胆量在这多呆,火急火了抬着受伤的游击大人往后方仓皇跑去。   半路,遇上带人赶来增援的缉捕队贾大人。   “怎么回事!”   望着被抬下来的黄游击,贾六顿时大喜,面上却是悲愤。   营兵哭叫:“大人,黄大人叫番贼打着了,打着了!”   “这里有我,你们快把黄大人抬回去救治,快!”   十万火急,贾六顾不上对退下来的营兵多说什么,第二次长刀出鞘朝前方一指,喝令:“汉军缉捕队随我杀贼!”   贾大人急啊,他太想知道动手的是同行,还是刘德他们。   “杀啊!”   一百多号旗汉同仁紧随贾大队长往硝烟弥漫处冲去。   到了距离数十丈处,贾大人突然就地卧倒,然后探着身子小心翼翼朝前张望。   真是番贼?   贾六看的清楚,前方正在将车上银子一箱箱往山上抬的是,头上包着黑巾的番贼,不是他的同行。   看起来番贼人数不少,有二三百人之多。   这是明面上,暗处的就不知道了。   “我们的人在哪?”   “大人,在那!”   顺着鲍国忠指去的方向,贾六看到有两个脑袋正在朝这边张望,显然也被真番贼劫道给惊住,不敢动手了。   这时,有两名番贼在抬箱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箱子,“哗拉啦”银锭洒了一地。   “妈的,敢抢我们的钱,弟兄们,跟我上!”   祖应元长刀一抽便要带人上,却被贾六猛的将他右腿一拽,摔了个狗吃屎。   “鬼子六,你干什么!”   “你想死,别拉弟兄们一起死!”   贾六朝坡上一指,几十名番贼枪手端着铳正瞄着这边。   谁上谁死。   “那怎么办?”   祖应元大急,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眼睁睁的看着番贼把一车车银子搬空不成。   “趴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   贾六眉头也是紧皱,仔细观察了那帮番贼后,突然一咬牙拉起祖应元,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对方就向前走。   ……   正在搬运银子的番贼其实发现了有一队清军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但只要对方不过来,他们也没时间过去清理他们。   “动作快些!”   番贼中一个带队的正让人加快动作时,却见那帮清狗中突然有两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前面那个还举着一面好像鞑子的白旗。   后面那个躲在前面那人后面,边走边喊:“对面的弟兄,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这么多银子你们肯定拿不走,不如我们商量商量!”   将相同的话喊了三遍后,贾六方才从脸都绿了的祖应元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嘿,有效!   对面番贼真没开枪!   缩回去十几个呼吸,确认对面在等下文后,贾六这才将祖应元拉到边上。   这个距离是他测算好的,既能保证对面的番贼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也能确保自己不被火枪射中。   当然,向来安全第一的他还是披了三层甲,又重又累。   “你要商量什么?”   对面有人说话了,不知道是哪个。   贾六略一思索,朝对面的人拱手作揖,尔后扬声道:“地震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阖河水万年流!”   然而,对面却是没有回应。   贾六无奈,敢情金川的反清势力同天地会没联系。   有所不甘,突然一拍胸膛,扬声再道:“今儿有北边的光棍跑滩贵宝地,落教一二,图个嗨皮,拜个码头,请诸位通融通融!”   言罢,贾六蓝翎官袍一掀,打个结,右腿前跨一步,右手同时伸出,朝对面竖起大拇指,把那顶戴点了三下。   这是天地会的同门四川袍哥的动作,贾六跟傻儿师长学的。   金川反贼同沿海两广天地会没有关系,同本省的地下组织总有勾结吧?   对面这回有反应了,就听有一人笑骂道:“你一八旗子弟,什么时候同啯噜子混在一块了!”   “啯噜子”就是袍哥雏形啯噜中人的称呼。   “嗯?”   这人声音贾六也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待看清那人样貌后,不由愣住:这不是富升阿副都统大人的亲信吕千总吗?   旋即震惊:没想到富升阿这个浓眉大眼的,正宗满大爷也搞反清复明这一套了! #第九十六章 不知大人烧几柱香?   劫胡的竟是自己人,背后主使还是中将衔后勤总管,着实让贾六震惊,也想不明白。   富升阿贵为大清帝国的高官,又是正儿八经的八旗中央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反清的动机。   都一百多年了,多尔衮余孽的棺材怕都烂透了。   鳌拜也没几个余孽吧?   阿其那、塞思黑也被他们侄子给平反了啊。   大清内部的反动集团基本已被肃清,那么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高层,富升阿脑子坏了要反大清。   迅速推理之后,贾六得出唯一的一个解释,那就是富升阿同他想到一处去了——江湖救急,提前预支一下工资。   八成是这样,上回这老小子嘴一张就吞了二十万两,就这份黑心劲,直接动手我全要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大的买卖,一个中将副都统肯定吞不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弄不好大将总指挥温中堂都有份。   难怪几十万清军在巴掌大的两个县打了二十多年,差点没把大清拖入无尽深渊,原来真个就是把金川当提款机了。   怎么说呢,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就是乾隆同贾六的共同不幸了。   吕元广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会让贾六作出何等的猜想,只是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喊的那个什么地震高岗,门朝大海什么意思?”   贾六脸皮微抽,坦言:“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结交各位好汉!”   “这假鞑子想结交我们?”   众番贼竟是全听得懂汉话,发出哄笑声。   假鞑子?   贾六心中一突,未及细想边上的祖应元拽了他一下,低声说他发现对面那帮番贼中有不少人虽头上包着黑巾,但看着好像有辫子。   “他妈的,都是自己人!”   祖应元咬牙切齿,他没有见过吕元广,故而对这一惊人发现十分愤怒。   贾六没说话,只看着那位头上包着黑巾,身上也是一身黑衣的吕千总。   “你小子想结交我们?说说,你打算怎么个结交法?”吕元广对面前这个八旗子弟的提议觉得很好笑。   “不如这样,”   贾六面不改色,朝银车一指:“你把银子分我一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如何?”   “一半?”   吕元广愣了下,失声笑了起来,“你小子就不怕撑死。”   贾六无所谓:“我吃不下,你们也未必吃得下。”   “那就要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吕元广冷笑一声,突然打出手势,顿时坡上的枪手全部瞄向了这边。   另有十几个番贼也持刀要向贾六他们扑来。   祖应元慌忙就要拉贾六跑。   没想向来怂包的鬼子六这回又不怂了!   “都是在这条道上混的,你有人,我就没人?”   贾六打兜中摸出一只“二踢脚”准备点上,却发现自己忘记带火折子了,赶紧让祖应元帮他点。   两三个呼吸后,“嗖”的一声,二踢脚在空中炸开,“砰”的一声跟打铳似的。   爆炸声在山谷回荡绕耳时,众番贼东边山坡上探出几十条身影,手中端的也是火枪。   “小心!”   突如其来的另一伙伏兵让众番贼顿时一惊,纷纷掉转枪口朝向东边。   吕元广眉头微皱,显是没想到有人也埋伏在这里。   突然想到什么,也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那个姓贾的八旗子弟。   之后,竟是失声笑了起来。   “怎么样?万事都好商量,没必要为了身外之物大动干戈,老话说的好,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贾六也不是太肯定姓吕的不会动手,所以必须从符合双方利益的实际角度出发,尽可能的做做对方思想工作。   有财,大家发,这道理搁哪都在理。   未料,西边坡上的番贼中突然有人很焦急的奔了过来,不知是腿脚不便还是山路难行,中途还摔了一跤。   然后,贾六就听到“阿巴阿巴”的声音。   “妈的,是那个假汉人崽子,他还活着!”   祖应元惊讶的望着那正“阿巴阿巴”,并对番贼头子打手势的哑巴少年。   鬼子六不是说叫杨遇春把这孩子打死了么!   怎么还活着!   通……通敌?!   贾六这边也惊啊,那天他把哑巴扔在后面不管,是想给这孩子一条生路,事实这孩子也的确趁机跑了,但怎么会跟吕元广这个绿营千总混在一起的。   结合刚才番贼说的“假鞑子”,难道说姓吕的真是反贼同党?   同二十年前被查到的金川汉人领袖王秋一样,是潜伏在我大清阴谋颠覆破坏的汉奸卧底?   对啊,番贼怎么知道有军饷运过来,专门在此埋伏的!   再想郭广全对他说的军中有人通敌一事,贾六基本上断定那个姓吕的怕是军统六哥般的存在了。   难怪清军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打了二十几年,妈的,除了上下捞钱,还他娘的处处透风!   贾六看不懂哑巴少年打的手势,但明显能看到众番贼望向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温和,或者说不再是一定要杀掉他的目光。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欺人啊。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造朝廷的反,我只是想同你们合作。”   贾六挑明,时间有限,容不得他耽搁下去。   吕元广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就是现在以及往后你们都别打我,我也不打你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想了想,贾六又补了一句:“别人,我不管。”   吕元广讥笑一声:“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小怕死的旗人。”   “这不你见到了嘛。”   贾六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这就是他的优点。   “怎么样?合不合作给句痛快话,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别的队伍就要过来了。”   贾六着急,留给他转移赃款的时间并不多。   半响,对方终是点了点头:“银子我们的确拿不走,你自己看着办。”   接下来,场面无比和谐。   番贼搬番贼的,清军搬清军的,两边都同瞎子一般不承认对方的存在。   贾六嘴里说着要一半,实际根本吞不下,在祖应元、鲍国忠、张十三他们拼命转移之下,也不过才弄了三十几万两,再多实在是没法弄。   刘德带着手下装车完毕,准备出发时想了想突然走到贾大人边上,低声道:“此杯青莲大不同,周游四海五湖通,当日花亭会共饮,谁知今日又相逢。”   贾六一怔:绿营的这么有学问吗?   “不知大人烧几柱香?”   刘德目中很有期待。 #第九十七章 这里说话不方便   “……”   贾六意识到坏了,他也被人潜伏了。   刘德先前那句诗他真不熟悉,所以没听出什么问题,后面这句烧几柱香要还听不出问题来,那他真就是白活了。   黑话,大大的黑话,反动透顶!   狗蛋要在这里的话,估计爱听。   事实上贾六早就怀疑福建兵有问题,这地方自清初以来就有广泛的反清群众基础。   刘德等人的家乡在一百年前还叫思明。   这名字,是国姓郑成功起的。   所以福建这地方包括广东,一直是汉人反清复明的主要基地。   天地会这个贯穿有清一代的反清组织,对这两个地方的渗透力也是最强,而其渗透的主要目标就是汉人组成的绿营。   因此,上回队伍中有人给那哑巴少年治腿,贾六就怀疑福建兵中有人可能遭到天地会的渗透,在朴素反清情感促使下做了此事。   这才旁敲侧击了下刘德,但让他万万没想到是,以刘德为首的这支福建绿营兵从上到下,其实都是反贼,隶天地会赤火堂外八巡。   刘德本人烧两柱香,用后世话讲,是洪门的双花红棍。   因为,他是带兵的。   贾六悟了,不用刘德自我介绍就明白对方的底细。   难怪这帮家伙拿铳打满八旗那么得劲,自己刚喊了个预备,枪声就响了。   这他娘的是迫不及待啊!   分银子、抢运钞车也是,都不必自己做思想动员工作就全他娘的磨拳擦掌,赶情全在背后笑贾大人是棒槌咧。   不过谁利用谁都无所谓,只要这帮家伙能听话,帮贾大人做大做强就行。   “你知不知道我是八旗子弟?”   天地会也好,白莲教也好,哥老会也好,贾六都不是太在意,反正金川事了他拍拍屁股就回北京找和珅洽谈业务了。   大好前程等着他,怎么也不可能跟这帮人混一块。   说句实在话,天地会搞的工程项目都不怎么行。白莲教搞的项目倒是大的很,但这个项目得二十多年后才启动。   贾六,没法等。   故而,对于刘德问他烧几柱香,将他误以为也是反清好汉,当真是啼笑皆非。   想他贾东阁自从立誓为大清报效以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汉人……似乎不对。   挼一挼。   贾六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意间真就成了专杀鞑子的好汉了。   蒙八旗的图尔格大人、德尔浑大人,满八旗的阿尔勒大人……   天地良心,贾六没想着反清,他只是单纯想为了进步,更好的报效大清。   至于那三位以及其他满蒙将士的死因比较复杂,不是简单就能说清楚的。   当然全赖在贾六头上也行,毕竟,他要往上爬,就得有人让位子。   刘德不知贾六在想什么,仍在那道:“大人不用担心什么,据卑职所知,北方的天理教会众有半成都是八旗子弟,并且满洲最多,据说还有黄带子。”   贾六被说的一愣。   汉人反大清,旗人也反大清,这大清该亡啊。   但绝不能被刘德说动加入地下社团,摇头表示:“我是忠于大清的。”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小子是天地会的反贼,但咱们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你也别想拖我下水。   “知道。”   刘德竟然点头承认。   贾六奇了:“知道你还敢劝我行那大逆不道……”   “大人似乎比卑职更加大逆不道吧。”   刘德的表情比贾六还有过之。   “……”   得,有些事情没法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贾六摇了摇头:“我不管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总之,我只想在这金川安安稳稳的,你们好,我也好。”   这是交心底话,也是实在话。   刘德当然理解贾大人的想法,但其却提出另一个思路。   “其实卑职以为大人还是太过谨慎了些,要是胆子再大一些,说不定大人年纪轻轻的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大人的大人。”   咦?   大人的大人?   贾六爱听这话,身子朝前凑了凑:“什么意思?”   刘德也将身子往前凑凑,低声道:“大人已经通了那边路子,又一心想升官,那大人想要的功劳不是唾手可得么?”   “这……”   贾六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方便细说,你先把银子出手,回头细聊。”   “嗻!”   刘德也不二话,回去招呼手下同他转移赃银。   望着刘德带队远去的身影,贾六若有所思。   好像,他是有点保守了。   乾隆最看重什么?   军功啊!   福康安、海兰察、阿桂他们为何能被乾隆宠信,为何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就是因为他们为大清立下了赫赫军功嘛。   既然如此,他贾大人也当往这个正确方向运作,而不是老想着买官。   毕竟,人家穆章京提醒过他捐衔没前途,有晋升天花板。   那么,在番贼默认可以合作的情况下,似乎贾六有理由爬得更快一些。   看来有必要将步子迈得再大一些。   撸起袖子往死了干。   拿定主意,回头同刘德好生商量商量怎么干才能让自己进步的快一些。   接下来,就是报丧了。   除去两边分走的,大概剩一半。   贾六一边让人回美诺寨通报噩耗,一边继续带队护银。   军饷丢失一半同被抢回一半,性质是不同的。   何况,这次承担主要责任的是绿营那位黄大人,贾六担不了多大干系。   沿途,撞见不少被袭击的运粮队,但却没有番贼袭击贾六他们。   看来,是那位吕千总打过招呼。   两天后,贾六第二次来到木果木大营。   远远就看见穿着千总官服的吕元广,正同几名绿营军官,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高原人的在营门口闲聊。   看到终于过来的贾六,吕元广与同僚们打个招呼便过来了。   “来了啊。”   “来了。”   “路上安全吗?”   “还行。”   “报多少?”   “我也没拿多少,报一半吧。”   “好。”   吕元广要进去报丧时,贾六问他那些高原人是什么人,被告知是两天前随小金川头人七图甲噶尔投降的番兵。   贾六好奇问道:“是真降还是假降?”   “这跟你没有关系。”   吕元广看了眼贾六,转身进入大营。   很快,富都统收到了噩耗,紧接着温中堂也收到了噩耗。   大营,又是鸡飞狗跳。 #第九十八章 上头要查贾大人   木果木大营被番贼一锅端,贾六都不带皱眉的,因为据老崔说木果木大营有真满大兵五千多,这些人要是全部葬送,无疑是贾六及汉军八旗的春天。   而这场以举国之力攻打两个县的战争,贾六甚至希望他妈的打的越长越好,这样的话,贾六就有足够的底气回去同和珅谈业务了。   七十万两军饷丢失,对于木果木大营而言,简直是惊天动地,不亚于一千八旗兵被番贼全歼。   四品以上将领都被召到了温中堂大帐紧急军议。   贾六这边,除了开始富升阿大人将他叫去问了下具体情况后,之后直接没人找他。   将剩余的一半军饷做了交接后,贾六不知道是留在这里等待问询,还是带队回去。   便先进去打听常秉忠同刘禾易他们是否还在大营,结果被告知二人已于数天前被调往海都统处。   这让贾六有些难受,因为他觉得二人可能凶多吉少了。   回到队伍,终是将此事告诉了祖应元、王福他们。结果祖、王他们不知道海兰察处的凶险,还为常、刘也升为前锋校高兴呢。   贾六想说,想想还是算了吧。   人各有命。   没过多久,就陆续有传令兵从大营纵马驰出。   贾六估计温中堂这回真的怒了,八成要从前线抽调精锐兵马回防后路。   这样一来,劫运钞车的事就不能再干了,免得往枪口上撞。   运钞车不能劫,粮食又没法变现,贾六寻思要想进步的话,还真得同刘德说的那样搞点军功。   又等了半天,吕元广才出来叫他过去,说是富大人让贾六先带队回去,其它的事情富大人这边会处理。   贾六没敢问这回老富有没有多报,而是再次询问“合作”对象那帮高原人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   “我说了,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不用你关心。”   吕元广依旧不告诉贾六,不知道是他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愿说。   贾六讪讪。   也是,人家只是同他达成互不侵犯条约,又没和他贾六达成全天侯战略伙伴关系,怎么可能将机密大事全盘相告呢。   双方本质上还是敌人。   所谓的合作,只是彼此减少麻烦而矣。   贾六为何两次询问那帮高原人?   他就是怀疑这帮高原人是假降,因为看起来吕元广同他们很熟悉。   一个卧底在清军当中的反贼同投降过来的高原人熟悉,代表什么?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告密?   门都没有!   贾六巴不得木果木全军覆没,温中堂以身殉国,朝廷再派一个中堂接着剿匪……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贾六觉得木果木大营最好还是不要来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回就回吧。   路上,将祖应元、鲍国忠、张十三、王福、王四、张大彪等骨干团伙召集到一块。   主要是商量如何分赃以及如何买官的事。   贾六自己是不打算走捐衔了,但鲍国忠同刘德那帮绿营却是能走的。   钱到位,直接捐成副将、总兵都不是问题。   旗员这块要看各人意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前途受限的。   具体怎么买还要等赃款变现回来,根据各人意愿落实,最好争取能够团购。   这样,便宜些。   不过,贾六也对众人说明白了,就是暂时不能买官。   这边饷银刚丢几十万两,那边参加护送的官兵就拿钱去买官,任是傻子也知道其中有问题。   众人当然知道其中利害,自是请贾大人做主。   银子怎么个分法,得等刘德将变现来的银票取回来再说。   “总之,跟着我干,不可能亏待大伙的……”   前方离阿科里寨已经不远,后方却有人追了上来。   来人是一个叫麻五的营兵,说是吕千总派他过来给贾大人传个口讯。   “什么事?”   在场都是团伙骨干,贾六当然不会让他们退避。然而那个麻五却是不肯说。   “大人,我们先过去。”   祖应元他们见状自是知趣,于是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贾六看了眼那个麻五,笑了笑:“现在可以说了吧。”   接下来麻五说的事差点没把贾六魂骇出来。   ……   由于接连两次军饷被劫,加上最近番贼加大对粮道的袭击,使得大军粮草屡屡接济不上,终迫使震怒的温中堂从前线抽调1400名旗汉精兵回调后方。   这事贾六猜到了,但他没猜到温中堂竟然派人来调查他,并将他列为通敌嫌疑人之一。   负责调查贾六及所属汉军缉捕队的有两人。   一位是御前一等侍卫、满洲镶黄旗出身的阿尔素纳,此人曾以前锋随征西域、缅甸,被皇上亲自赐予“额腾伊巴图鲁”勇士封号,很得温中堂器重。   另一位是在大营的四川按察使李世杰,此人没来大营听用前负责四川的刑名之事,相当于主管四川刑侦司法的一把手,也就是百姓俗称的“臬台大人”。   属于专业对口。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贾六有些不淡定了,这事破绽太多,真要被上头调查他八成要完蛋。   麻五说是明天。   贾六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吕千总,就说我知道了。”   麻五也微一点头,又道:“吕大人让小的转告大人,阿尔素纳为人贪财,又是满员,所以大人想要逢凶化吉,就千万不要舍不得银子。”   贾六知道姓吕的是让自己用钱砸阿尔素纳,因为这位一等满侍卫才是调查正使,他若结了案,此事便能平息。   麻五走后,众人迅速围了过来。   贾六看了他们一眼,将温中堂派人来调查他们的事情说了。   “坏了!”   鲍国忠惊的当场脸变色。   “怕什么?”   祖应元不加思索,“那就花银子摆平阿尔素纳,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对,少爷,事关性命,你可千万别舍不得钱啊。”杨植生怕少爷掉进钱眼里坏了事。   “不能花钱,”   说话的是张十三,“丢失的可是七十万两,我们要花多少钱才能让那个满侍卫满意?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众人无语,事实的确如此,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只得了一半的一半,这要是砸给那个满侍卫,他们不就是白忙活了。   王福提醒众人:“如果送钱的话,实际也是告诉那个满侍卫,这银子是我们吞了。”   “不能送钱,又不能让他们调查我们,怎么办?”   贾六静静的看着一众骨干。   “把人做掉。”   鲍国忠同祖应元不约而同说了相同的四个字。 #第九十九章 大人死了,我就是大人   非洲人跳高——黑老子一跳。   贾六对小祖和老鲍有点刮目相看了,果然他的英明神武是能带动一个团伙的。   不能花钱也不想花钱,又想把事情摆平,怎么办?   当然是把人干掉喽。   不然咋办?   解决不了问题的终极手段,不就是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么。   左右自己身边已经飘了不少大人,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贾六不介意再飘两个。   只要能实现自己为大清报效的理想,哪怕背后飘一个团的死鬼大人们,贾六都在所不惜。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为大清奉献青春与子孙!   正准备落实这个方案时,第七小队“司务长”王四喜提出的新问题让众人再次陷入深思。   “这一次可以把人做掉,那下一次呢?”   原本觉得可以解忧的众团伙骨干被王四的问题,弄得都有些傻眼,并且不得不承认王四这个问题相当要命。   是啊,温中堂派一满一汉两位大员来调查劫银案,结果人突然没了。   你说温中堂会不会再派人过来调查?   为了保命,他们是不是还得把新派来的继续做掉?   那样一来,总不能跟割韭菜似的将中堂派来的大人们,一茬茬的全割没了吧。   有一有二,绝不会有三!   真要接二连三发生“调查员”失踪事件,温中堂肯定会直接派兵过来抓捕这两支汉军缉捕队,到时候怎么办?   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集体的目光再次射向集体的领导。   贾六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着……温中堂可能自身难保了。”   这个爆炸性信息惊呆众人。   反应过来的祖应元第一个发问:“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   潜台词大概是你小子不会真通了敌吧。   “大人,这话可不兴瞎说啊,大营可是有咱们几万大军的,番贼才几个人?温中堂怎么可能出事呢?”   鲍国忠他们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们在大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一帮高原人?”   鲍国忠想了想,点头道:“是见过,不过那帮人是投降了的番兵。”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降还是假降?如果他们是降假,你们说大营会不会出事?”   贾六说完看向祖应元,“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   祖应元沉默了,似乎事情正在向鬼子六说的演变,木果木大营要出事。   鲍国忠犹豫了下:“也就是说……要是大营出事了,不会再有人盯着我们了?”   贾六看着同范文程、宁完我并称的大汉奸鲍承先的重孙,肯定的点了点头。   杨植又插嘴了:“少爷,我在想要是被你蒙对了,咱们的大营完蛋,那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你说呢?”   贾六没想到栓柱会问出这种没水准的问题,没看人家统统进步了么,怎么就你这木头桩子半点起色没有的。   杨植赶紧解释自己的意思:“不是,少爷,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会不会死好多大人?”   “肯定啊!”   给予回答的是边上的王福,这种事还用问么。   “那大人们死光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大人了?”   杨植一脸羡慕的看着少爷的同伙们。   “……”   众人集体震惊,便是贾六也如看天人般瞪大双眼瞅着自家奴才。   “栓柱,以前是我看走眼了,你不是蠢蛋。”   祖应元代表众人给了栓柱最好的肯定。   大营出事,利好的不是番贼,而是他们!   死的大人越多,空出来的缺就越多,到时朝廷又得用人继续平叛,这些官给谁做呢。   “那么,”   贾六一扫众人,“就这么办了?”   “办,办他娘的!”   众团伙骨干精神再次大振。   ……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就是邻省贵州人,自幼聪颖,喜欢舞枪弄棒,就是不爱读书,好在家境富裕,他爹便花钱为儿子捐了个九品小官,分在江苏常熟当巡检。   小小九品官,又是个捐衔,按道理李世杰这辈子没可能当上实任正三品的按察使。   但老天爷偏给了他机会。   十几年前乾隆下江南时,在常熟境内由陆路登船,李世杰当时负责看管通往船上的跳板,由于雨后路滑,乾隆登船时失足滑倒,李世杰急忙上前扶起。   事发突然,随侍的地方大员都大惊失色,立即将李世杰绑起来,向乾隆请命处罚。   乾隆却说:“想不到地方小官中也有如此忠爱朕的”。   于是,李世杰当场被擢升为正六品的泰州知州,官升六级!   从此走上平步青云之路,成为四川省的三把手。   昨日同一等侍卫阿尔素纳接了温中堂军令后,一大早李世杰就早早起来,等侯片刻便同阿侍卫一同出发。   李世杰的随从不多,只有六个其按察使司的属员。   阿侍卫的部下却多,有三十余人,都是满洲前锋营的锐勇。   路上,阿尔素纳同李世杰分析过饷银被劫一事,二人都认为两次饷银被劫都是被美诺寨的一支汉军缉捕队夺回,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   “巧合倒也罢了,何以事发现场没有遗留一具番贼尸体的?……”   李世杰主管四川刑名已有三年,耳闻目染之下对于案件有颇强的推理能力。   他认为汉军缉捕队那个姓贾的前锋校奏称是奋勇夺回,既是奋勇,那缉捕队同番贼必然有过激烈交战。   如此,不可能没有伤亡。   “温中堂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派你我二人前往详查,若真是汉军缉捕队通敌,那便一个都不能放过!”   阿尔素纳是皇帝钦封的巴图鲁,为人悍勇,打起仗来不要命,是军中有名的猛将。   唯一的缺点是贪财,征缅之役时曾因纵容部下抢劫州县百姓,被云南巡抚告过御状。   李世杰提到二人到美诺后,当先去见刘部堂,毕竟美诺寨的缉捕队属刘部堂节制,他们不可冒然提人来审。   “这是自然,”   阿尔素纳正说着,却见前方不远处正有营兵在设卡盘查。   卡口前有一支运粮队正在接受盘查。   “停!”   设卡处的营兵看到过来的阿尔素纳一行,立时有人上前挥动手中的白旗喝喊起来:“请下马接受检查!”   一名前锋营的骁骑策马奔了过来:“后面是御前一等侍卫阿大人同四川按察使李大人,速速将栏杆吊起!”   没想那营兵头目根本不理他,反而说道:“我管你是什么人,上头叫我在这设卡盘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我搜一下!”   “你!”   那骁骑大怒,下意识的便要拿鞭抽那营兵,身后却传来阿大人的声音:“住手!人家奉令盘查乃忠于本份之事,你何以要抽打人家?”   说话间,身穿黄马褂的阿尔素纳策马来到卡前,直接翻身下马,对一众忠于职守的营兵点了点头,称许道:“沿途哨兵关卡,如人人如你们这般尽忠职守,番贼奸细便行不得破坏之事。” #第一百章 你一汉官玩什么命啊   阿尔素纳脾气暴躁不假,为人贪财不假,却有一个偶像叫周亚夫。   细柳营的故事千年流传。   因此他很欣赏这帮忠于职守,不因来人身份而差别对待的绿营官兵们。   也唯有如此严格,才能叫那假汉人的奸细无所循形。   满意,相当满意。   “请大人出示官凭,好让我等查验,以便尽快放行!”   张十三心头其实非常紧张,对面毕竟是正三品的满洲一等侍卫,而且还有三十多名前锋营的八旗兵。   要是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势必会很麻烦,万一叫逃脱几个,那可真得应了贾大人的话,得上山打游击坐观事变了。   “理当如此。”   阿尔素纳笑着将自己的官凭取出,又示意前锋营的官兵也将官凭交出供人家查验。   众满洲兵只好听令下马,有的人官凭在身上,有的放在马鞍的包里,一阵找寻。   李世杰策马过来也翻身下马,一边取自己的官凭一边随口问设卡的营兵是哪部分的。   “回大人话,我们是德阳营的,”   张十三很认真的察看阿侍卫的官凭,确认无误后便将官凭还给人家。   “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素纳伸手去接官凭时,竟然起了爱才之心。然而不等对方回话,突有一把长刀闪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伸出的右臂砍去。   “噗嗤”一声,锋利长刀便从没有任何保护的阿侍卫右臂斩下。   鲜血喷涌之时,拇指、食指夹着官凭的手掌“叭”的掉落于地。   五个手指全在动。   “呃!”   神经传递的巨痛让阿尔素纳下意识闷吼一声,再见断臂惊怒万分,可不等他做出任何有效对敌应激反应时,一根铁棍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铁棍重而有力,一棍便将阿尔素纳的尖盔砸成凹形,如同模具般将阿侍卫的脑袋完全融入,贴紧,变形。   没有血浆溅出,阿尔素纳站立的身子连摇晃都没有,双腿就猛的一软,继而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   双眼暴突,口、鼻隐有血迹渗出。   为大清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额腾伊巴图鲁就这么死于非命。   毫无防备。   “大人!”   “他们不是营兵!”   “是贼人!”   阿大人的倒地让众前锋营官兵终是反应过来,惊慌之下便要取武器,然而已经迟了。   两侧坡上震耳枪声响起,十几名前锋营兵连武器都没拿出就中枪倒地。   卡口的营兵们更是持刀持矛疯狂向他们扑来,那队正在等侯检查的运粮队民夫们也从车上拿起武器冲了上来。   乱刀相向,余下的前锋营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斩杀大半。   尤其是那手持铁棍的杨遇春,跃来跃去,见到没倒的便朝人家脑门上敲上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叫他活活敲死四个。   两名前锋兵还有机会拿刀反抗,可一个刀刚举后背就被长矛洞穿,一个一刀斩空就没有机会再斩第二刀。   遍地尸体,几匹受惊的战马吓得到处跑。   有一名前锋兵落在最后,枪声响起时正在座骑边上找自己的官凭,侥幸未被击中。   等明白发生什么事时,这前锋兵本能的一下蹦上战马,之后猛拉马缰掉头就跑。   结果没跑十几丈,连人带马“扑通”摔倒在地,进而两侧冲出一帮身披树枝枯草“吉利服”的“贼人”,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脖子就斩。   再看先前空无一物的路上,竟然凭空冒出几条绳子。   绳子尚在抖动,灰蓬蓬的。   祖应元连发三箭射中两名前锋兵,尔后直接持刀跃下,对着那个没被他射中的前锋兵连砍几下。   这场伏击的结果让贾六非常满意,全歼,没有任何漏网之鱼,完全照他事先安排的来。   不过还有一人没死。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面对突如其来的伏杀,第一时间躲在了座骑后面,眼看着众前锋兵同自己的属员随从被“贼人”杀个干净,自知无法逃脱的他咬牙拔出了在常熟任上重金购买的龙泉大宝剑。   只是他虽自幼好武,喜欢舞枪弄棒,但天地良心他可是连一个人也没杀过。   宝剑,从未饮血。   这倒同贾大队长的长刀差不多。   事情再清楚不过,“贼人”不会放过一人。   “啊!”   “哈!”   “嘿!”   李大人咬牙挥剑。   “妈的,这家伙搞什么东西?”   在众人簇拥下过来准备善后的贾六,惊讶的看着身穿孔雀补子,头顶蓝宝石顶戴官帽的四川按察使,在那如游龙一般腾挪移动,手中宝剑在其曼妙身姿演绎下,竟然于空中挽出一道道剑花。   好看,练家子!   “咻咻!”   “扑扑!”   只是让贾六感觉崩溃的是,身为练家子的四川按察使不仅剑术超群,他妈的竟然还会配音!   跟前世他小时候用棍子当剑与小朋友对战时差不多。   众旗汉同仁们发出哄笑声,长这么大,他们也是头一次看到三品大员当众练剑。   “大人,我一棍砸死他!”   杨遇春看不下去了,手中铁棍一举便要叫那狗大人归西。   这孩子砸人脑袋有瘾,果然一回生二回熟。   “狗贼,来吧!”   四川按察使目中满是怒意和不屈,因为他发现伏击他们的这帮贼子竟然都有辫子。   事情再清楚不过,这群人根本不是番贼,而是大清的兵——通敌的兵!   贾六“嘿”了一声来了火气,骂道:“妈的,你一汉官跟我这旗人玩什么命啊!”   喝罢,随手拿过张大彪手中的火枪,瞄也不瞄便向那李世杰射去。   “砰”的一声,便准备过去亲自补刀。   可是,四川按察李大人并未倒地,仍在那剑舞飞龙。   贾六大怒,早知道瞄一下就好了,气的大叫:“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王八犊子打成马蜂窝!”   “嗻!”   团伙成员齐声响应,只是未等开枪,那游龙突然停歇,剑花不再。   再看那位四川按察李大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什抱拳:“别,别,千万别开枪!诸位好汉,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第一百零一章 下一步得办温中堂   “这满八旗也太好打了,不堪一击,还他妈是前锋营精锐呢,尽吹牛皮!”   祖应元洋洋得意,他亲手射杀了两名前锋营兵,砍了一名,虽然比不上棍神小春子,但也是众人之中“杀敌”最多的了。   贾六觉得有必要给祖大寿重孙子泼泼冷水,于是便随口道:“人家真不堪一击,你老太爷就不会降我大清了。”   “……”   本无语的祖应元突然灵光来了,哼哼一声:“说的你老太爷为明朝战到最后一刻似的。”   “……”   贾六第一次无语可说,但他必须提醒祖应元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满洲人如果是我们的敌人,那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如果满洲人是我们的友军,那我们就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其中道理,你好好琢磨琢磨。”   贾六真是手把手的教导,把祖大寿重孙子当学生般提携的。   “当然,我们是忠于大清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为了防止祖应元走火入魔生出清天已死的想法,贾六务必要重申这一原则,在初级阶段时坚持这一原则不动摇是相当必要的,因为这能使贾六的利益得到最大化,也能让以贾六为首的这一团伙的利益得到最大化。   真敢跳出大清这个体制,这一好不容易通过利益凝聚起来的团伙就会瞬间崩塌。   对此,贾六一肚子数。   “忠于大清你能带咱们干这杀头的事?”   祖应元内心不屑,鬼子六就是说一套做一套,既当了那啥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   贾六气的纠正:“就是因为忠于大清,我们才要这样做,不然你以为皇上能看上我们这帮歪瓜裂枣!”   “行了,我知道了,你真当我不懂么。不就是把满旗子坑光,我们汉军才能出人头地,当家做主么。”   祖应元一拍屁股,说他过去帮忙埋尸。   前脚祖刚走,后脚杨植来了,手里拿着件黄马褂。   贾六惊诧,栓柱拿个死鬼的东西干什么。   “少爷,我在京里听人家说,要是娃娃受惊夜啼的话,用黄马褂往床头一挂就好了,说是皇气能镇鬼魅……”   杨植真是好奴才,不仅想着老爷,想着少爷,连将来小主子都想到了。   “是么?”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贾六让栓柱将这件御前一等侍卫穿过的黄马褂先好生收着。等事业有了起色,稍稍稳定下来就弄个娘们好为大清制造下一代继承人。   鲍国忠过来问如何处置那个没骨气的四川按察使,按他的想法直接把人剁了埋掉不是挺好,干嘛要留活口。   贾六本来也是不打算留活口的,满汉大员都送一程,这样路上有个伴也不寂寞。   可这位四川按察李大人实在是太可人了,可人到有点不忍下手。   而且,似乎能派上用场。   当下同鲍国忠来到山上。   李大人被用绳子绑在树上,杨遇春带人守着,稍有风吹草动一棍就能送李大人上路。   走到李世杰面前,贾六蹲了下来,带有笑意道:“让大人受惊了。”   “你究竟是何人!”   李世杰可能是恢复了平静,或者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不符合身份,也太没读书人的气节,竟然又有些铁骨铮铮了。   “不是大人要来查我的么?”   “你就是贾东阁!”   李世杰惊住,他知道这些人是官军,可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就是汉军缉捕队的。   而他要调查的对象会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这帮人可是八旗子弟啊!   念头一闪而过,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本官要来查你,是不是大营里也有你的人?”   “大人不愧是搞刑侦的。”   贾六笑意不减,爽快承认饷银就是他劫的,也的确有人向自己通风报信。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诛九族……”   李世杰身子都哆嗦,不是怕,是惊。   贾六摆了摆手:“都这样了,大人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捡点实在的说说,行么?”   李世杰一愣:“你说,本官听着。”   “那好,大人能不能先在上面签个名?”   贾六将共进血书取出,并示意王福将自己公文包中的文房四宝拿出来。   “只要大人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我不但不杀大人,还孝敬大人一万两,如何?”   贾六笑眯眯的从王福手中接过“公文包”,将血书平整在上面,又将毛笔递给李大人。   望着那张上面落满人名和血指印的共进血书,李世杰心中惊骇更甚。   他知道自己只要把名字落上去,不管是真是假,都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一旦此案事发,任他有百张嘴也难以解释。   朝廷绝对宁可杀错,不会放过。   贾六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李世杰把字一签,共进会长就是他了!   不承认没用,会员们承认就行。   明摆的事,六品官怎么领导三品官?   回头放李会长回去,不管温中堂信不信,总能争取一段时间。   番贼们一动手,这事不就结了。   没想到李大人却是不肯当共进会长。   “你看本官像好钱财的人吗?”   李世杰冷哼一声。   “你不是怕死么,怎么就不好钱财?”   “怕死并不代表本官贪钱!”   李世杰气不一打一处来,他家有钱,有钱!   嗯……   贾六觉得有道理。   贪官并不一定就是坏官,因为贪官有时候比清官还能办事。   和珅不就是么。   没有和珅顶着,清朝早完蛋了。   所以,怕死并不代表就贪钱。   两码事。   又怕死,又贪钱,还又想进步,做个好官的是他贾六。   矛盾吧?   不矛盾!   “少他妈的废话,你就说你签不签!”   王福开始扮演黑脸了。   杨遇春手中铁棍开始举起。   “先签了再说其他事吧。”   贾六拉过李大人的右手,将毛笔贴心的递在手中。   李大人看了看一脸和善的贾六,再看看随时要落下的铁棍,闷不作声将名字落在了上面。   “请大人再放点血。”   贾六妥贴的帮李大人划破手指。   白纸黑字外加血手印,四川按察使李大人不当会长也不成。   有些不甘,但的确不想死的李大人兀自生着闷气,气哼哼道:“你以为逼本官签字,叫本官说不清这事,你劫军饷的事就能了了?”   “当然了不掉,这不还得大人帮帮忙嘛。”   贾六表示自己也不会太为难李大人,只要李大人肯帮着遮掩此事,以后就不会再烦李大人。   “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御前一等侍卫都死了,你说这事温中堂能善罢甘休?”   贾六知道老温肯定不会不问,刚想说就是请老李帮着拖一拖,老李却叹口气,道:“除非,你们能把温中堂做掉。”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与反贼不共戴天   “那老东西会不会出卖我们?”   “六子,我总觉老东西不可靠啊!”   “要不我带人回去把他办掉算了。”   “……”   回美诺寨的路上,祖应元跟个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贾六脑瓜子被他弄得嗡嗡响。   王福大体掌握了贾大人的精神,明确告诉祖应元:“你要相信我们的会长。”   “会长?”   祖应元愣住,这啥玩意。   “共进会!”   王福,很有精神。   “共进会?”   祖应元再次呆住,怎么跟反贼天地会似的。   “怎么样,我起的这名还不错吧?”   王福一脸得意,“李大人就是我们的会长,他要敢卖咱们,老子死都咬着他不放!……朝廷真要砍我头,我一拜唐阿能同三品官一起杀头也值了。”   “这样啊,”   祖应元细细盘算,姓李的入了伙当了会长算是个投名状,案发的话这老东西也是有嘴说不清。   一张嘴还能犟得过咱们两百张嘴不成!   但总觉光这样还是不保险,可见鬼子六一点不慌的样子,估摸怕是有后手。   此时,贾六躺在马车上。   他是带伤出来工作,现在下班回去当然得继续带伤。   杨植也坐在车上,因为要帮少爷捏捏伤腿。   捏着捏着,栓柱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少爷,真要把温中堂办掉么?大营那么多人,这事不好办啊。”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又没让你去当刺客。”   贾六转过来趴下,示意栓柱继续。   当人的大脑高度运转得不到暂时停歇着,松松骨搞个马杀鸡是有助于思维不卡顿,提高工作效率的。   同激烈体力运动可以通开感冒堵住的鼻子,是一个道理。   跟着马车走的杨遇春忽道:“大人,要是你实在担心,那我去把温中堂做掉!”   “……”   贾六对小春子真是爱的不得了,有此忠诚打手,将来还怕办不掉乾隆?   杨植没好气的道:“小春子,你别瞎说,温中堂被大军护着,就跟呆在铁笼子里似的,怎么可能让你说办就办呢。”   杨遇春不服气:“就算温中堂呆在铁笼子里,他总要出来透透气吧?我就趁他透气的时候冲过去办他!我一个人死总比大人和你们一起死好吧?”   这话让贾六主仆听得无比感动。   “你懂什么,人家是中堂大人,就是出来透气肯定也是一大群人护着,你一半大孩子难道还能百万大军取上将首级不成?”   栓柱是舍不得小春子白白送死。   “那我就潜在大营,他温中堂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有人护着吧,总有去茅房落单的时候吧,我就藏茅房里,他一来我就一棍子敲死他,叫他连喊的机会都没有……”   杨遇春竟然连具体行动方案都想好了。   趴在车上的贾六却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年前有一段时间他就害怕这玩意。   所以,缺德事还是少做些,要不然上个茅房都得跟做贼似的。   不过听起来,这法子还真有一定可行性。   中国历史上好像真就有人在茅房被人办掉了。   还是大人物。   示意杨植不用捏了,贾六撑着坐起靠在车厢思索。   老李这个花钱捐官的同行说的不错,想要彻底把事情了结,只有干掉温中堂一个办法。   但温中堂是大军主帅,想要办掉他谈何容易。   直接行刺肯定是不可能的,诚如栓柱说的刺客都近不得层层护卫的温中堂。   最重要的是,贾六现在打造的这个团伙为了共同利益,胆子是可以大到把上面派下来的调查员给解决掉,但这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   让他们跟着直接去办温中堂,恐怕除了通了任督二脉的祖应元几人外,其他人大多数就不肯了。   毕竟,这真是同造反没有多少区别了。   再说,有人比自己更想办掉温中堂。   因此,贾六拒绝老李的提议,并向老李提供了一个线索,一个可以成功转移温中堂注意力的线索。   大营里面的确有坏人,但不是小小的团副前锋校贾六,而是大大的中将后勤主任富升阿。   年前那批饷银贾六可是带了七八成去大营的,结果富升阿嘴一张就吞掉二十万两,心比贾六黑多了。   现在温中堂怀疑内部有问题,他贾六被当成嫌疑人,没道理富升阿这个副都统就能置身事外啊。   查一个中将总比查一个中校更加带劲吧。   只要温中堂查富升阿,只要李世杰不想被拉着一块上刑场,这件事就能拖一拖。   到时候,就算还能查到贾六这边,恐怕温中堂都没机会了。   至于阿尔素纳同那三十多个前锋营官兵的死倒也好解释,谁让阿侍卫太招摇穿个黄马褂出来的。   番贼不搞他,搞谁。   对老李,贾六真的是给予充分信任的。   因为,老李比他还贼!   在贾六放他回大营时,这位四川按察使正三品大员竟主动要求贾六给他一刀。   当时贾六整个人都懵了。   “看啥子吆,龟儿……你快点撒,不弄像些,我哪个能帮到你撒……”   老李一急,满口四川话,全然忘记他是贵州人。   贾六自己没干过砍人的事,所以让有经验的张十三办了此事。   一刀下去,疼的李大人龇牙咧嘴。   贾六要给会长大人包扎,李会长却说包上就不像了,活动了下多出点血,大差不差了这才恨恨的看了贾六一眼,闷闷不乐的回大营报丧。   佩服就一个字。   贾六事后琢磨估摸黎元洪被光复大汉的革命义士们架上来时,怕是同李会长一个吊样。   “这件事是温中堂不对,他不应该怀疑少爷还派人过来查少爷,可温中堂毕竟是咱们的大军统帅,少爷要真办了他,我们是不是真的成了反贼?”   栓柱这次说的贾六比较中听。   因为,栓柱没有怀疑他有没有办掉温中堂的能力,而是担心办掉温中堂后少爷立身性质的问题。   说明什么?   说明少爷的逼格已经在栓柱心目中提高了许多。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与反贼是不共戴天的,以后少在我耳朵嘀咕唠叨,搞得少爷好像对朝廷不够忠诚似的。”   贾六将身子又躺了下去,他有点想花狗熊,那家伙虽说有点势力眼,但起码话不多。 #第一百零三章 金川最靓的崽   回程路上再次经过阿科里寨,原先的部下、也就是李定国的后人李承宗热情招呼贾大队长和缉捕队同僚们。   被番贼袭击两次后,寨子里的守军比原先增加了一倍有余,将近六百人。   原先驻守在此的德阳营兵因为损失过重被调离,上面新调了一支陕甘绿营兵过来。   贾六进寨子后就发现一帮陕甘营兵正围着门火炮在研究什么,之后这帮营兵用一个木架试图将这火炮架起来斜放。   就是炮口呈45度角的样子。   火炮,贾六是门外汉,就是见这帮营兵费那么大力只为了将火炮斜过来放,实在好奇,不由问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回大人话,番贼的石碉实在太坚固了,我们现在的炮根本炸不动,所以我们想能不能将炮斜过来打,这样炮弹说不定就能打进石碉顶部……”   一个炮手生怕贾六听不明白,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意思发射出去的炮弹不像从前一样直的,而是以弧线状直接打进石碉内部。   贾六再是对火炮门外汉,也不禁想到了迫击炮。   看了看不远处的石碉,心中也是一动:是啊,迫击炮不是对付这种石碉最好的利器么。   好比一个巨人浑身披甲,上上下下都没有任何破绽,可唯独脑袋光秃秃的,那集中力量攻打这颗脑袋不就能将巨人干倒么。   但他没吭声,也不会做任何指点,就在边上看这帮陕甘营兵做试验。   原因是金川打的越久,越有利于他。   要是清军大规模装备类似迫击炮的臼炮,他哪里还能在这大小金山挖矿了。   试验结果肯定失败,那种临时组装的木架根本承受不了火炮发射的震动。   一众营兵都很失望,贾六却知道他们的路子对了。   他也没走,而是同这帮绿营兵闲聊,得知他们原是归四川提督董天弼节制,在大营西南的底木达驻防了半年。   因为阿科里寨这座粮道关键转运点经常遭到番贼袭击,所以上头将他们从底木达抽了过来。   “上头把你们从董大人那里调到这边,那董大人手下的兵不是少了么?”   贾六是八旗军官,绿营兵肯定不会提防他什么,当下有人说前线现在是处处吃紧,根本没有多余人手往回调,也没有人手去补充。   “大人不知道,前边的弟兄现在都是一个顶两个在用,弟兄们在这破地方……”有个年纪轻些的营兵正发着牢骚,边上老成些的赶紧拽了拽他。   贾六笑了笑,转身离去。   温福不停从前线往后路调兵,正是番贼袭击粮道想要达到的目的。   可这就是个阳谋,由不得温福。   调来调去,最终必然会导致前线某处守军兵力变得薄弱,一旦番贼探知这一情况,他们一定会变被动为主动,到时候清军肯定会有大麻烦。   身为八旗子弟的贾六能坐视不理?   真就不理。   温中堂自个都引狼入室,将一帮明显有问题的高原兵收纳在木果木大营,纵是不从前线往后路调兵,出事也是必然的。   而他,巴不得温中堂尽快咯屁。   走了几步,突然愣住,好像美诺官寨也有高原降兵!   这他妈的要是一伙人分两拨,一前一后过来假降,岂不是意味贾六同他的团伙在与狼共舞?   问题有点严重。   根据他对金川反清势力的初步了解,明朝遗民是一部分,苗瑶力量是一部分,但现在充当主力的是高原兵。   而他只是同明朝遗民的吕元广搭上线,同高原兵并无接触,因此高原降兵真要生乱,他贾大人想打白旗人家也不会理。   越想越惊。   “贾大人,在想什么呢?”   李承宗过来时就看到贾大人眉头紧皱,不由好奇问了句。   “噢,没什么。”   贾六见休息的差不多了,“时候不早,我带队回去了。”   李承宗点了点头:“路上不安全,贾大人多加小心。”   贾六笑了笑,集合部下继续回美诺寨。   经过阿尔勒等满洲将士阵亡处,心底没来由的还真冷嗖嗖的。   不知道是不是死鬼们蹲在路边看他。   两天后,贾六带队回到美诺寨,第一时间没去差遣房交差,汇报工作,而是先去看了花狗熊。   没想到花狗熊见了他跟见了亲爹似的,嗷嗷叫。   再一看,明显瘦了。   走的时候肚子圆滚滚的,这会都瘪了。   这才几天啊!   再一瞧,原先不大肯吃的竹子都变成了熊屎。   贾六大怒,立即找到负责花狗熊伙食的吴老二,质问他是不是克扣了狗蛋的伙食。   “大人,小的哪敢啊,照您吩咐的,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吴老二赶紧辩解,给出了一个贾六觉得言之有理的借口。   花狗熊可能是因为太过思念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所以这几天没什么胃口,茶饭不思的,肯定会瘦啊。   望着把自己拐棍弄去拄着的吴老二,贾六决定饶了他这一回,吩咐对方去把棋摆好,回来好杀两局。   又让栓柱给狗蛋弄些肉和米饭来,贾六这才去差遣房找老崔交接。   路上撞见郭广全,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位黄游击因为被番贼的火枪打中胸口,抬回来当夜就不行了。   贾六顿时深表同情。   “六子,以后这种事别往身上揽,也就你傻,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倒是自个往上贴,真叫番贼打死了,你往哪喊冤去?”   郭广全做为过来人,理解年纪轻轻的六子有往上爬的心思,所以急于立功,但必须提醒他往上爬可以,可要看什么时候。   年前年后番贼在后方活跃得厉害,多少人叫他们袭击了,昨天一支运粮队全军覆没,护送的三百多营兵没一个活着回来。   搞得寨子里人心惶惶的。   这当口,为了立功把小命丢了可不划算。   又指点贾六,不是他份内的事情,比如运饷这种事千万别再沾边了,有功是人家的,出了事却要跟着倒霉。   也就是上面知道责任不在贾六,并且贾六还夺回一半军饷,不然肯定要治罪下来的。   贾六自是连连感谢郭广全的好心提醒,说等交了接请郭广全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喝酒。   “你赶紧过去吧,老崔好像刚从刘部堂那边回来。”   郭广全有事要办,便不再多说径直过去忙。   贾六这边到了差遣房,就见老崔正同几人说话,看到贾六忙挥手叫他进来:“你回来的正好,明天你带队送一批粮食去底木达董提督处。”   “让我运粮?”   贾六怔在那里。   崔大人也是一脸无奈:“不是我为难你,是寨中人手吃紧,上面说缉捕队都要运粮。”   “大人,有没有的商量?”   贾六真不想去底木达,那地方比木果木还危险。   “没的商量。”   老崔违心的推开贾六要往他兜中伸去的手,“你不去,就得我去了。”   贾六:谢谢。 #第一百零四章 要做,就做到底!   老崔这人,不够意思。   什么叫你不去我就得去?   无奈领了差条的贾六只能打起精神回去准备出差的事。   半路想想也好,反正自己现在“官司”缠身,趁老李帮自己打掩护这段时间,借运粮的事出去避避也好。   而且,这美诺寨也不保险。   万一高原兵就这几天动手的话,他正好能避过这一劫,说不定还能回来收拾下烂摊子。   回去将运粮的事同骨干团伙们一说,众人也是气愤,哪有刚回来连歇都不让歇就又让人出去的道理。   可是上头这么安排了,他们又能如何。   毕竟,他们都是忠于大清的。   贾六让众人回去准备出差的事,这次运粮去底木达路途较远,加之押运的是粮食,估计来回得十几甚至二十天。   刚才老崔说底木达那边都是高山,是清军插在金川番军腹部的一把尖刀,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是由四川提督董天弼亲自带兵驻守。   言外之意这次运往底木达的军粮是绝对不能有失的,但凡出了岔子,贾六这个直接负责人就得被问罪。   因此,贾六这回是真的当了押运官,不再是劫道的,而是真成护镖的了。   那肯定要慎重对待。   他准备派人同吕元广联系一下,告知对方自己也要运粮,希望看在彼此互不侵犯的份上能放他一路过去,实在不行交点买路费都可以。   为了区别自己这支运粮队同其余运粮队的不同,贾六准备带上花狗熊。   见熊不犯。   刘德已经回来了,一直藏在外面没露面,知道贾大人回来这才悄悄摸了过来。   此次行动一共转移了三十一万余两,扣去手续费大概二十七万余两。   望着刘德从两个大包中一叠叠往外取银票,众团伙骨干眼都直了。   贾六则腮帮子连着抽了几次。   他觉得刘德本可以等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过来谈工作的。   “这个,我讲几句……”   轻咳一声后,贾六提出分赃方案,就是这些钱旗员同军官(包括骨干份子)先不发,其余的营兵同苏喇则每人先发五百两,大概有160多人,要八万两发一下。   真正是巨款了,相当于一个营兵25年到30年的工资。   不能抠,因为这不仅是人家应该得的,也是他们继续追随下去的动力,更是保证他们守口如瓶的杀器。   “为什么不发我们的?”   祖应元表示不满,这些钱既是他们的卖命钱,也是杀头钱,都等着分呢。   “你还想不想进步了?”   贾六白了祖应元一眼,对同伙表示不是不给他们发,而是要将这些钱集中起来,用在更有价值的方面。   “现在什么个局面,大伙难道没数?说句难听的,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或许这些钱能救咱们一命。”   贾六相信团伙骨干们对当前局势有深刻的认知,四川按察老李虽然成了大伙的会长,但他毕竟不是温中堂,因此可以帮着拖,但最终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并且他也需要拿些钱给老李帮着疏通一下,哪怕多争取几天都行。   同时也要给大伙灌输一个道理,就是民富不代表国强。   现在直接把钱全分了,那么集体的力量有可能会变得削弱,这不利于团伙凝聚、壮大。   王福理解的是另一层意思,他对众人说万一大营出事,官缺空出来太多,以他们现在的条件肯定没办法按正常程序补上去,所以到时候还是要往里大笔砸银子。   “怎么说呢,这些钱就放在大人这边,但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是我们大伙的,他只是替我们保管而矣。”   “对,对。”   贾六连连点头,王福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他贾大人就是为大伙服务的嘛。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放心,到时剩下来的肯定给大伙分了,我又不缺钱,难不成还私吞大伙的钱不成?”   “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我了?”   既然是团伙,小事贾六可以自个拍板,大事他还是希望能够公开透明,得到全部赞成票的。   “我们听大人的!”   众人听后大多表示没有意见,就是祖应元也只是小声嘀咕两句保留意见。   年前来的路上被贾六罚过两次款的崔恒友,却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贾大人:“大人不是一直缺钱嘛,为啥这次不缺了?”   “……那就这样,明天要运粮,你们都早点歇了。”   贾六准备散会,众人也跟着起身,可那半大孩子杨遇春却小声说了句:“既然你们都想当官,又害怕温中堂查劫银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做掉温中堂呢?反正都做了个黄马褂了啊。”   贾六一愣,小春子还把这事想在心头呢。   王福摸了摸杨遇春的脑袋,笑道:“放心,有李大人在,温中堂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头上,等知道是我们也没法找我们,所以没必要我们动手。”   说这话时是看着贾六的,因为是贾队长对他们说大营的高原兵是假降。   杨遇春却是另一个看法,他担心道:“万一人家不动手……我的意思是现在不动手,那位李大人又拖不住,怎么办?”   贾六坐了下来。   起身的骨干们有的仍站着,有的则是下意识坐了下来,一个个面色要么难看,要么凝重。   是啊,他们是非常信任贾大人的,贾大人说暂时没事就没事,但万一贾大人说的并不保险,那帮高原降人不动手怎么办?   “小春子,那你说怎么办?”祖应元没将棍神当半大孩子看。   杨遇春看着贾六有些犹豫。   贾六微微点头:“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杨遇春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他的想法,就是可以冒充番人夜里在大营放火,到时大营肯定会乱,然后他们趁乱把温中堂做掉。   “没有人知道会是你们干的,因为你们都是八旗子弟。”   祖应元思索片刻:“问题我们怎么才能进大营。”   杨遇春道:“不是要送粮食经过木果木么?”   祖应元摇头:“我是说怎么才能让我们进入大营。”   “不是有那位李大人么。”   沉默片刻,祖应元看向贾六,沉声道:“小春子说的有道理,我觉得你想的太简单了,既然做了就应该做到底,不把温中堂做掉迟早会出事的。”   “不能这样做,大营要是乱了,咱们的大军可就完了,番贼肯定会趁机反攻,到时没了大军怎么平叛?”   鲍国忠有大局观念。   祖应元晒了一声:“我们当上大人,难道就不替朝廷平叛了?” #第一百零五章 温中堂的茅房在哪?   通往木果木大营山道上,一支运粮队正在缓缓前进。   队伍前头,是一只身披棉甲,头戴绿营兵斗笠式暖帽的花狗熊。   这只花狗熊有极大的气运,竟然让自美诺寨出发的运粮队,三天都不曾遭到任何番贼队伍的袭击。   此时,已经过了阿科里寨,包括贾六在内的共进会骨干成员们,一个个脸色都很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次极其冒险,也是极其胆大的行动。   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路上每次扎营,团伙成员都会聚到贾大人身边,将先前讨论已定的方案再次拿出来商议,以便从中找到任何会导致计划失败的细微点。   集思广议,众志成城。   以贾六为首的共进团伙骨干,对于此次大逆不道的行动,真可谓是投入了长这么大没有过的积极,以及认真,比去前门胡同还带劲。   行动代号是贾六亲自拟定的——“熊,熊,熊”。   三只熊。   行动口号是——“为了大清”。   一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遇春那孩子说的对,与其提心吊胆等着结果,将命运放在别人手中,不如先发制人,主动掌握命运。   杀温中堂,是大逆不道。   但这不是造朝廷的反,相反是为了更好报效朝廷,虽然代价有点大,但不是不可接受的。   至于温中堂之死会引发的连串反应,甚至大军的败亡,也可以忽略。   死秃驴,总比死道友好吧。   只要大清还在,只要还有银子,总还会有人继续为朝廷卖命将番贼剿灭的嘛。   ……   “少爷,具体动手的细节你真的都想全了?”   骑着少爷白马跟在马车边上的杨植见少爷一脸沉思,不由关切询问。   “差不多,按现在方案执行,我有九成信心可以做掉温中堂,只是做掉温中堂之后怎么收拾,我一时还没想到。”   贾六伸了伸懒腰。   人在马车里躺久了,是有些不得劲。   温中堂被杀的罪名肯定是那帮投降的高原兵担着。   乌漆抹黑的,说你放火就放火,说你造反就造反。   被贼喊的那个贼,他就是贼!   事成之后是同大营清军一起镇压那些高原兵,还是趁乱带人开溜,贾六暂时没确定。   这也是此计划方案中最大的漏洞,就是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根本不知道放火烧营造成的后果究竟达到什么程度。   所以,得在现场灵活机动,伺机而动。   “既然已经这样了,少爷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不把温中堂做掉,他就要来做我们。”   不管少爷做什么样的决定,杨植都坚定支持。   反正,他说了不算。   真出了事,少爷挨刀,他一家生子还能搁边上替少爷收尸不成。   “老天爷真要让咱们死,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有我陪着少爷嘛。”   杨植尽量宽慰少爷别想太多。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真到最坏的一步,你跟少爷上山打游击。”   群山环绕,风景怡人,贾六很想在手中夹根烟。   尽管同吕元广那帮人达成了互不侵犯条例,但这次贾六毕竟是运粮食到前线,难保不会被番贼袭击。   对前线将士而言,粮食比银子更重要。   好在,一路过去没有遭到番贼袭击。   不知道是番贼守信,还是老天爷也期待贾六能够成功。   去底木达要经过木果木,贾六刻意算着时间,赶在傍晚时分到达木果木,随后便持美诺给的差条准备同木果木的后勤部门交下接,再领取往底木达的差条。   要不然路上麻烦,清军沿途关卡都是要盘查的。   “你怎么来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贾六,吕元广显得很惊讶。   贾六解释是美诺那边让他押一批粮食送往底木达,并没有提伏杀阿尔素纳的事。   吕元广也没提,装模作样将他带到章京穆图处办理手续。   办完之后贾六随口说想去拜见一下富升阿大人,结果被穆图告知富大人有军务在身,不便去打扰。   叫吕元广带贾六下去安排运粮队住宿的事。   半道,吕元广告诉贾六富都统是因为年前饷银被劫一事被关押了。   “啊!”   贾六震惊之色丝毫不做作。   “这事同你没关系,不要多想。”   吕元广没有怀疑就是对面这个贪生怕死的旗人子弟出卖的富升阿,只是问为何放那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回来。   “老小子比狐狸还狡猾,妈的,砍他一刀都没死,还叫他跑了!……”   贾六咬牙切齿,“不过老小子应该不知道是我干的。”   “说是遭了番贼袭击,温中堂正在让人调查此事,不过……”   吕元广似想说什么,但看了眼贾六后还是没说,让他跟着自己去办住宿的事。   大营之中,人来人往,正在同登春赶回来的都统海兰察商议军情的温中堂,不知道他要调查的人竟然又到了眼皮底下。   此时海都统正与温中堂争吵,原因是海兰察认为新降的番兵根本不可信,绝不能让他们留在大营之中。   温中堂却认为这些人是主动来降自己,且一直以来攻势都无进展,此时正当利用这些新降番人从内部分解大金川,故当信任重用,而不是疑忌。   二人观点不同,争执不下,海兰察一气之下带人离开大营。   因海兰察深得皇帝信重,又是汉军正蓝旗都统,温中堂虽为全军主帅,亦无法强令于他。   贾六这边浑不知他本旗一把手海兰察刚刚从大营离开,两人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此时正带着部下同民夫进入大营安顿。   天很快彻底黑了下来。   军中有宵禁,为防止炸营不许士兵深夜出来,除当值巡视外,所有人都必须呆在屋中(帐篷)。   大概亥时左右,一个人影钻进了贾六所在的帐篷。   正是共进会长、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   李大人的伤还没好,所以一只手吊着绷带。   贾六起身看向对方。   “想通了?”   “通了。”   两位大人不需多语,只需通过彼此眼神便能捕捉对方的心声。   一个大概是不做也得做。   一个则是你个龟儿子,坑死老子喽。   “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夜长梦多。”   李会长深呼吸一口,指了指西南方向,“从这里过去一里多地,温中堂的大帐一眼就能看到。”   贾六走到帐篷口朝李会长所指方向看去,透过沿途的火把亮光隐约是能看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大帐。   “得手之后,你们马上回来,就呆在这里什么也别做,明白?”   贾六想了想,点头同意。   灯下黑的道理,他明白。   “那好,此事结束,你把那张东西给我。”   “可以。”   贾六很爽快,他不是那种拿人把柄的小人。   对方答应的这么爽快倒让李会长有些意外,正要走人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那个,大人,温中堂的茅房在哪?” #第一百零六章 少爷,人家是不是要杀我们   “大营西南和西北住的都是绿营兵,东北是前锋营,健锐营在这里,火器营在这边,此处是炮队、料房,粮库……”   昏暗的油灯下,共进会骨干分子人挨着人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后面看不到的人则竖着耳朵仔细倾扣,唯恐漏了什么。   这张木果木大营的布局图是李会长主动向贾代会长提供的,因为李会长必须确保这次行动百分百成功,否则他的麻烦不亚于这帮胆大妄为的旗人子弟。   怕死和怕事,是两回事。   只要能拿回那张血书,李会长依旧是大清的好官。   而且,他本就是个不贪污的清官。   “行动开始后,我们必须同时在东西南北四侧都放火,这样整个大营才能混乱,尤其是这里,”   贾六指了指大营布局图最右角区域,告诉骨干团伙们此处就是高原人的营盘,所以必须有人过去将这帮高原人吓出来,否则高原人呆在营中不动,这口黑锅怎么叫人家背。   “大人,我带一队人过去把他们逼出来!”   家里有六口人要养的旗兵张大彪主动请缨,为了保住贾大人分给他的钱,也保住自己的命,莫说办掉温中堂,便是来个阿哥说不得也要弄死。   “好!高原人出来后,你们不要和他们动手,立即回到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其他人得手之后也来此处汇合,知道吗!”   “知道!”   众人齐声应命。   贾六又将桌上的布局图拿起放在油灯上点着,随着图纸化为灰垢,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开始变得坚毅。   这是一次决定他们性命,也是决定他们能不能在大清官场一帆风顺的关键行动。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视线在一众骨干成员脸上一一扫过之后,贾六从栓柱手中接过一块白布条系在了右臂上,不容质疑沉而有力道:“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共进会的纲领如同血脉深深烙印在一众团伙骨干心中。   他们,是正义的。   邪恶的是温中堂,是温中堂不给他们为国报效的机会,所以要打倒他,必须打倒他!   众人也将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系在了胳膊上。   行动一旦开始,大营必然混乱,这是区分自己人的唯一办法。   “那好,”   贾六下意识的看向左手腕,却遗憾的发现手腕上并没有手表,但这不影响他动手的决心。   祖应元最后补充道:“如果有人不幸受伤叫人家撵上,我想大伙知道怎么办了吧?”   稍顿,“如果我受伤,请弟兄们给个痛快!”   众人沉默,继而纷纷掉头开始行动。   人走光了之后,贾六才看向自己心腹中的心腹“二杨”,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要是我受伤了,栓柱你就背着我跑,小春子你拿棍子掩护,我们三个上山打游击,只要我这火种在,就有希望。”   想想不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的,明白?”   ……   深夜中的木果木大营,安静的可怕,除了不时走过的一队队巡逻兵,没有任何声音。   鸦雀无声之下,却潜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来自地表最强——大清国本八旗的破坏力量!   贾六亲自带队突击温中堂大帐,一切混乱为的就是除掉温中堂,所以他必须亲自带人上,亲眼看到这个会阻碍他进步的石头被成功搬离。   哪怕他并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放过火。   杨遇春手握铁棍紧紧跟在贾大人身后,虽然他的茅房袭击法很有创意,可惜李会长告诉他温中堂用的是恭桶,有专人负责的恭桶,不管大解还是小解,温中堂都是在大帐中解决,如此哪来的茅房供他藏身。   李会长同时交待,温中堂作为大军统帅仅贴身护卫就有八十余人,外围护卫亲兵更是多达数百人,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突进温中堂大帐。   但只要大营一乱,温中堂必然会离开大帐出来查看情况,那时就是击毙这位大军主帅的最好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   一击不能得手,就得迅速撤离,绝不能迟疑。   贾六深以为然,所以他这队参与突击的队员携带了35杆火枪。在此之前,他们这队人要先放火制造大帐周边的混乱,把温中堂引出来。   贾六选择的放火处是距温中堂大帐处大概三百多米的健锐营药子库。   没有什么比爆炸更吓人,也更能让火势绵延开的。   带人于夜色中悄悄潜行一段距离后,因前方有一队健锐营的官兵在巡视,贾六忙示意众人蹲在一座马圈边上。   里面是前锋营的战马,虽然这些战马在金川根本没有用处,但却方便前锋营向上面多要些钱粮。   不远处几十座帐篷连同原先番人建的木屋里都有清军居住,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呼噜声。   几堆篝火是这片区域唯一的照明来源,木栅栏边上的哨塔上,站着两三个正困着的士兵。   贾六悄悄直身四下看了看,确认前面那队健锐营的巡逻兵走远后,朝手下打个手势。   四十多人猫着腰紧贴着木栅栏悄无声息向前摸去。   没有人发现他们,或者说没有人想到会有自己人即将制造一起惊天大案。   这个自己人还是帮八旗子弟。   凭借记忆,按着心头跳动,贾六带着部下继续向前小心翼翼摸去。   终于,队伍潜到了木栅栏尽头,前方三四丈又是一排木栅栏,里面是健锐营的地盘,药子库在贾六右手方向百丈处。   整个大营围着木果木寨而建,由于聚集在此的清军多达三万余人,因此内部又划分为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都设置了相应的栅栏,这样能够确保番军攻打时不会一触即溃,清军也能凭借地形地利防守反击。   放火肯定要点燃火把,不然拿个火折子有个屁用。   “少爷!”   杨植将浸过火油的火把递在了少爷手中。   贾六定了定心,拔开火折子点上了火把,顿时视线一下明亮起来。   朝左手边方向看了看后,贾六举着火把将身子探出朝右边方向看去,确认没有巡逻队他才能带队冲过去放火。   只是,一只脚才踏出,脑袋也刚转过去时,栅栏另一边竟然也有火把点亮。   两颗脑袋、四只眼睛彼此对视。   一个是汉军贾前锋,一个是满洲穆章京。   双方目光都是惊疑之色。   远处,更是有冲天火光映起,继而喊杀声震天:“杀清狗,杀清狗!”   不知道少爷正在发懵的杨植听到远处喊杀声,觉得不对,不禁拽了拽少爷,压低嗓子问道:“少爷,人家喊的清狗是不是说我们?” #第一百零七章 誓死保卫温中堂!   四下里到处火起,喊杀震天,“杀清狗”的呐喊声于深夜格外响亮。   整座木果木大营从安静到大乱,只用了十几个呼吸。   然而,四下里的大乱同此间的景象却形成鲜明对比。   一道长约几百丈的栅栏两侧,两队猫着腰的士兵在火光的照映下,赫然发现对面竟然有人!   上百颗脑袋,上百双眼睛,就那么隔着栅栏互相看着。   谁都不敢动。   好像光影定格般。   附近无数清军奔跑呼吼,受惊战马不断来回奔驰,炸耳的枪声此起彼伏,黑烟弥漫,火光冲天……   紧贴着木栅隔空对视的两帮人却如被定住般大气不敢喘。   少爷当然不是清狗,更不是鞑子,少爷是堂堂正正的大清国本八旗子弟!   谁敢骂八旗子弟是鞑子,乾隆爷都得袖子卷起来和他摔一跤。   天知道杨植是怎么问出这么幼稚问题来的。   贾六气啊。   问题是现在没空搭理栓柱。   他以为自己暴露了。   心跳如鼓,下意识去摸朝廷发给自己的佩刀,结果胯下凉凉,他竟然又忘记带刀了!   可贾六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穆章京心里同样凉凉,因为,穆大人也以为自己暴露了。   双方都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   一点火星从火把上掉到贾六手上,烫得他急忙将火把扔在地上,不停的朝手腕吹气。   不想,这一烫,打破了双方的僵局。   之后,二位旗人不约而同说了同样的话:“你怎么在这!”   彼此愣了一下后,似乎都想到了什么,语气极为震惊的异口同声:“火是你的人放的!”   “是!”   双方都得到了肯定答案。   双方的确都安排人在营中放火。   贾六心中更惊,吕元广这个绿营千总是卧底还情有可原,毕竟是汉人。   可穆章京真就是地道满洲啊,怎么也反清复明的?   难道被自己出卖的富升阿副都统当真是义士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突然,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穆图同自己一样都是准备做掉温中堂的,因为,他和富升阿是一伙的!   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贾六为了转移温福的注意力把富升阿出卖了,穆图为了保住自己同其他参与此事官员的性命,只有干掉温福这个唯一的选择。   因为,这帮后勤蠹虫比贾六这个新来的更黑,更贪,自乾隆三十五年以来,几百万两进了他们的腰包。   这等捅破天的事,能让温福查出来?   为了保命,这帮人也顾不得做掉温福会导致前线发生什么样的恶劣反应。   哪怕大军因此败亡,只要他们没事,就值得。   大不了换个中堂来。   他们,继续。   ……   不是敌人,这也是同伙!   想通此节,贾六毫不犹豫朝温福大帐方向一指:“大人,快杀温中堂!”   穆图闻言,愣了下,不明白汉军旗这个小子怎么也有做掉温中堂的意思,但此时营中已经大乱,温福多半已经被引了出来,哪里容他去想汉军旗这小子是怎么知晓此事的,当机立断朝一众手下喝道:“上!”   “杀!”   上百名旗汉清军竟是直接往温福大帐冲了过去,就这么简单粗暴。   不是……   贾六看得一愣,心想这样不行啊,老温那里护卫亲军多的很,这么冲过去不是找死么?   可见穆图等人丝毫没有迟疑的样子,顿时又是一个激灵:看来老温身边有坏人。   真天赐良机,真天助大清!   “快,上!”   唯恐失去干掉温福的大好机会,贾六也是毫不犹豫带着部下跟了上去。   健锐营的药子库也不去炸了。   四下里火光滔天,到处都是狼奔鬼窜的清军,有绿营,有八旗兵,远处传来的“杀清狗”吼喊声跟汪洋大海的浪似的,一波比一波高。   贾六是喜上心头,没想到富升阿的同党能量如此大,竟能掀起这等壮举。   温中堂今天不驾鹤西游,都对不起广大将士。   “杀,杀!”   贾六手中无刀亦无枪,但那雄而有力的右臂就是他的刀,就是他的枪,指哪砍哪,指哪打哪!   一帮部下此时哪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眼见帮手众多,个个胆气无边,紧随贾大人呼吼冲向温中堂大帐。   未几,前方枪声大作。   显然是穆图等人同温中堂的护军交上火了。   急于助上一臂之力的贾六双腿如双汇一般有劲道,快步奔向前方,竟是忘却流弹(铳子、箭矢)之危险。   众人一路过来,四周清军都是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温福死,大营毁,基本注定。   可对贾六而言,这摊子越烂越好!   心急如焚时,却猛的向前一个卧倒动作,继而大呼:“趴下!”   跑得正起劲的杨植没防少爷突然顿步卧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少爷身上,差点没压断少爷两根肋骨。   其余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可贾大人的命令就是天,哪怕不从,一个个有样学样尽数卧倒在地。   又有几人收不住脚跟同伴撞在一起,头花脸疼。   “大人,怎么了!”   杨遇春手持铁棍朝前快速挪动,战术动作优秀。   “妈的,迟了!”   贾六恨得一拳砸在地上,原来温福大帐前的门已经被一大群前锋营的士兵给关上了,上百杆火枪架在木栅栏上正对着外面不断发射。   大门前,倒了不少中枪的清军,都是随那章京穆图突击的。   再看大门后面,一大群尖盔披甲的八旗兵将一人死死围在当中,不用说肯定是大军统帅温福!   隐约能看到温福大帐前倒着十几具尸体。   迟了!   视线中,死伤过半的穆图带着余下的人蹲在一排马车后面,不知道是在商量强攻,还是商量撤退。   “呜呜!”   大帐中有号角声吹响,四周不少陷入混乱的清军听到号角声,立即从四面八方向温福大帐涌来。   “少爷,怎么办?”   杨植再傻,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做掉温中堂了。   王福、刘德他们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妈的!”   贾六气得一跃而起,振臂高呼:“誓死保卫温中堂!” #第一百零八章 画风不对   誓死保卫温中堂?   少爷,画风不对啊,我们是来誓死诛杀温中堂的!   栓柱急了。   刘德等人也是傻眼,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可贾大人伟岸认真且无比激动样子不可能错的。   前方大帐中的温中堂听到了乱枪之中传来的誓死保卫他的呼吼声,心中诧异不知何人如此忠勇护他,又为何声音如此陌生,好奇之下便要一看究竟,奈何视线受弥漫黑烟影响无法远眺,不能识此英雄。   躲在马车后面正同手下商量是不是先撤的穆大人也听到了,转头一眼就看到用手指着他的汉军前锋贾东阁。   “你干什么!”   穆大人惊怒万分。   “开枪,快开枪!”   临时跳帮的贾六连喝数声,只恨手中无枪,否则必然“咻咻”两下,结束掉这帮隐藏在国本八旗之内的害虫,为大清除害!   “打!”   刘德一个激灵,顾不得多想率先起身将火枪瞄向了那位满洲章京。   “砰”的一声,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的穆图就被击中,脑袋往车轮上重重一砸,身子往下滑落的时候,两条腿仍在那试图蹬地。   福建营兵纷纷起身,一阵枪声后,追随穆图的那些清军被击中十数人。余者见状,惊恐万分,哪还顾得了去看穆大人死没死,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遁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混乱的大营中。   “跟我来!”   贾六带人摸到马车后面,发现穆图倒霉催的是喉咙中枪,虽然两只眼珠子还在转,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心中大定,起身便要向温中堂报喜领取击毙反贼的功劳,想想却又蹲下将手伸进穆图怀中乱摸。   没想穆大人并没死透,不仅两眼瞪大愤怒的盯着贾六,右手也猛的一把死死拽着贾六伸往他怀中的手。   “别这样,”   贾六右手被穆大人死死拽着腾不出来,只好用左手去合穆大人的眼珠。   一合、两合,穆大人就是不闭眼。   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然后两手齐用力,一只只的将穆大人的手指掰开。   别说,人之将死,力道还特足,费了贾六不少力气。   心中也是期望满满,穆图如此抗拒搜身,说明他身上有好东西。   结果还真摸出一只布袋,里面有鼓鼓的类似纸张的东西,贾六大喜四下看了眼,不动声色将布袋揣进裤腰带中,不忘将腰带扎紧,免得布包掉进裤衩再从裤腿给掉了。   做完这些,起身再呼:“誓死保卫温中堂!”   众人却没跟着喊,一个个眼神都很迷茫。   无它,贾大人太他妈的不要脸了。   就连杨遇春这个半大孩子也默认这是真的。   “快跟着我喊!”   贾六不在乎众人如何看,他只知道此时必须营造出他个人忠勇形象,甭管温中堂信不信,先把人设立住再说。   众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喊:“誓死保卫温中堂!”   效果来了,大帐那边有人问了:“你们是哪部分的!”   “回太……回大人话,卑职是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特来保护温中堂!”   贾六直接报名,他怀疑温福未必知道他究竟是谁。   大将总指挥有几个知道中校团副名字的,哪怕他让人调查这个团副。   对面没有话传出来,似在商量什么。   不一会,便有声音传出:“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听着,温中堂有令,着你速带本部人马护住粮仓,不可让贼人攻占破坏!”   不愧是当中堂的,知道大军存粮是仅次于他这总指挥的命脉所在。   “嗻!”   贾六没有因为温中堂不让他过去失望,相反这正是他想要的。   “反贼”头子穆章京已被他击毙,其余同党还能闹多久?估摸不一会这场大乱就能平息了。   因此这会到温中堂身边继续塑造忠勇形象没多大意思,不如去白捡守护大军粮仓的功劳。   至于之后的事,肯定就是检举揭发以“富升阿、穆图”等为首的八旗小团伙了。   操作得好,温中堂说不定一高兴给他连升三级呢。   当下带队回去召集其他人准备去守粮仓。   四面八方“杀清狗”的浪潮并没有减弱,反而越演越烈,混乱也在加剧。   贾六他们离开时有很多听到大帐号角声赶来的乱兵也没有被放进去,而是被里面的将领喝令在四周布防,显然里面人担心会有反贼混在乱兵之中。   这让贾六心理更加平衡。   火势也越发的大,差不多半个大营都叫烧着了,要不是知道这些是他自己同穆图那帮人搞出来的,贾六还真以为番贼里应外合杀进大营了。   唉,这回大清的损失大了去了,恐怕这仗还得多打两年。   “跟紧了,别走散了!”   四下里乱兵太多,贾六多次停下聚拢队伍,免得回去一数少了一半。   主心骨的价值被完美体现。   如同汪洋中的逆风小船,在贾六英明指挥以及团队高度凝聚力影响下,突击失败改换门头的小分队安全回到出发地。   祖应元同鲍国忠带领的小队已经回来,一众队员都很紧张。   一方面是为他们做了惊天大事而后怕紧张;另一方面是担心贾大人这边没有得手。   “大人?”   贾六刚进来,祖、鲍二人就靠了上来。   贾六刚想简单说下行动虽然失败,但局势依旧在他掌控中时,张十三带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跟见了鬼似的喊道:“快走,高原人反了,高原人真反了!”   “不可能,”   贾六正想说是另一帮人同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远处却传来惊天爆炸声,冲天火光将整座大营映得跟通红。   意识到不妙的贾六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快步冲出四下一看,到处都是杀清狗的喊杀声,到处都是溃逃的清军。   见不远处有座哨塔,贾六急忙奔过去爬上,到了高处一看,心凉了半截。   大营里面到处是正在砍杀清军的高原人,而大营外面的山上,更有两条长长的火龙向着大营飞驰而来。   不是两家撞桥,是三家一块撞了! #第一百零九章 温中堂在那边!   真是三家一起撞了。   以贾六为首的旗汉侦缉队团伙、以穆图为首的满洲后勤军需团伙,以小土司七图甲噶尔为首的金川反贼团伙,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   都是大聪明。   傍晚离开大营的海兰察猜测是正确的,七图甲噶尔这帮人以及几个月前就投降清军的那帮高原人,对于大清的忠诚度始终不够,并且暗地里一直与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联系。   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反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心想霸占金川地区,成为该地区的霸主,从而逼迫清廷承认他的统治。   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则是受其汉人老师影响,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其部下番军有很多就是生活在金川地区的明朝遗民,所以僧格桑手下的番军多供奉明太祖朱元璋画像。   一百多年前,僧格桑家族也是明朝册封的世袭土司,曾于前明永历年间接受明晋王李定国指挥抗清,后失败被杀数十口。   隐藏在清军之中的番军卧底吕元广之前是金川附近的农民,因为力大于村民之中有威望,一次带领村民抗税时不慎失手打死一名官兵,被迫逃入金川。   后被番军派出“卧底”绿营,凭借番军故意提供的“战功”升任千总,一直潜藏在清军之中为番军提供情报。   类似吕元广这种假汉人奸细于清军之中有很多,哪怕清军对内部问题一直很重视,三十年来多次清洗,内部被渗透的问题还是防不胜防。   由于温福的“春季攻势”导致金川番军全线吃紧,吕元广遂献策组织精干人马潜入清军后方袭击其粮道,以迫使温福放弃此次大规模攻势。   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老师、汉人顾正道却拟定了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由潜伏在清军当中的内应,以及假降过去的高原兵趁夜动手袭杀温福,烧毁木果木大营。再由番军主力击破兵力空虚的底木达处四川提督董天弼,包抄从木果木逃出的清军。   其它几处的清军一旦得知木果木大营丢失,肯定会选择撤军,如此不仅能重创清军,还能一举收复小金川的失地,将战线拉回到乾隆三十五年。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为大胆的计划,让人称奇的是清军主帅温福也配合了这个计划。   年前年后陆续投降到清军的高原兵多达四千余人,木果木有两千多,美诺寨也有一千多。   这些“定时炸弹”却被温福当成可以瓦解番军的力量,只能说这位温中堂太过相信别人,也太过刚愎自用。   动手的日期就是今天,这个是早在半个月前就确定的。   行动开始后,七图甲噶尔带领的两千多名高原兵立即冲出军营,分成数队人马四处放火,冲杀清军。   吕元广则带人打开木果木大门,将早已隐藏在附近山中的几百负责袭击粮道的番军精干力量放入。   只是动手后让吕元广同七图甲噶尔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无论是声势还是火势都比他们预计的要大。   明明他们没有在那边放火,那边却火起了。   明明他们的人还没有冲到绿营那边,绿营就炸窝了。   尤其是他们还没有攻击温福所在的大帐,温福大帐那边却有枪声响起。   一切都透着诡异,一切也都顺利的吓人。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大喜过望的番军不断追杀溃逃清军,杀一路放一路,直至点燃药子库制造了一场十几里地外都能听见的巨响。   ……   健锐营的药子库爆炸令得整座大营陷于崩溃边缘,黑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番兵杀过来。   站在哨塔上的贾六回过神来迅速爬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是走还是留,金川刚刚兴起的团伙领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半点都不容耽搁。   “大人,趁高原兵没发现我们,快走吧!”   鲍国忠提议马上跑,要不然怕是没机会跑了。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立即逃,逃的越远越好。   大营已经崩溃,再多的人马于这绝地都发挥不了作用,这会能够全身而退都是痴想。   因为黑夜之中就算能够冲出去,恐怕也要折损不少人。   但只要不能提前预知自己会是死的那批人,那么所有人都想跑。   这是人的本性。   “不,我们留在这!”   贾六的决定惊住众人,现在跑哪怕死一半还能剩一半,不跑怕是一个不剩!   贾六示意众人别着急,进而提出自己的看法,就是高原兵的首要目标是温福,所以他们肯定要集中力量去对付温福。   而他刚刚带人从温福那边过来,知道温福已经有了防备,而且也有很多清军在向温福的大帐靠拢。   因此贾六认为高原人短期内是不可能解决温福的,反过来温中堂同那些坚持抵抗的清军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我们只要呆在这里不动,番贼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等天一亮,咱们就趁番贼集中力量对付温中堂时走人!”   贾六的方案最终打动了众人,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   灯下黑嘛。   当然,贾六也不是就这么带着众人坐在这里干等天亮,为防万一还是要弄些防御工事的。   人手方面,除了两百多号直系手下,还有三百多跟着送粮食的民夫,这会因为害怕那帮民夫都躲在屋中不敢出来。   贾六让祖应元带人组织民夫将拉粮食的马车全部赶出来,然后卸车用粮食及车架围成一圈,做一道简易的“工事”,再让刘德、张十三他们带营兵开始布防。   旗员、苏喇也不能闲着,不管有没有用统统拿上武器就地防御。   别说,在贾六的拾遗补漏之下,这道防御工事看着还真像点样子。   当真是打仗不行,当龟孙子可以。   在此过程中,有上百名没处跑的绿营兵发现这里有人在布置“工事”,赶紧跑过来请求“庇护”。   贾六全部收容,人多一些,大伙的胆也壮一些。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让他带队去杀番贼是不可能的,只能求番贼都往温中堂那跑。   问题是老天爷可能没上班,没听见贾六心中的默念。   一群正在追杀清军的番贼发现了此地的不对劲,然后更多的番贼过来了,他们认为这里可能有清狗的大人物,否则怎么会有清军在这拼命部署工事坚守呢。   “放火烧死这帮清狗!”   那帮番贼也精,见清军搞起工事,又有火枪,倒是不直接攻上来,而是准备在相邻处放火。   “大人,番贼要放火了,咱们还是快跑吧!”   人群中有人惊呼,火要烧过来,他们可真是没地跑了。   妈的!   贾六也慌,世上哪来这么多聪明人的!   跑?   他们一从工事后面跑出来,肯定就是被番贼赶鸭子砍个精光。   可又真怕对面放火,无奈一咬牙,跳上粮袋将手朝温福大帐方向一指,叫道:   “别放火,千万别放火,听我说,温中堂在那边,在那边!你们赶紧过去,千万别放跑了姓温的!” #第一百一十章 是条好清狗   贾大人能够不要脸到这地步,实是让一众部下都感到脸红。   那帮刚刚合并过来的绿营兵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他妈是大人说的话?   “少爷是为了大家!”   杨植说了句公道话,他坚持认为少爷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大伙白白牺牲,尤其是被活活烧死。   “嗯。”   祖应元嗯过之后,没后话,因为无话可讲。   “我觉得做人要讲良心,死一个温中堂总比死大伙好吧?”   刘德的发言让人群沉默,大伙心里却明显好受许多。   “也对啊,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鲍国忠的自我反问让众人对贾大人的鄙视终是烟消云散,并且发现贾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完成共进会的目标啊。   手段重要么?   关键是结果。   “你们不懂,大人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没读过兵书的杨遇春给众人进一步指明了贾大人的用意,比四两拨千金还厉害的招术。   “对,对!”   众人茅塞顿开,似乎是可以这么理解,虽然很别扭,但只要用心琢磨,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小春子刚才说什么?   站在粮袋上的贾六没听清后面的杨遇春说的啥,但他知道此时他就站在悬崖边,一个不慎就将万劫不复。   番贼给不给他机会呢?   你们要杀温中堂,我也想杀啊,既然大家都怀揣着同样的梦想,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嘛。   有商量,才有进步。有进步,时代才能向前发展。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温中堂就在那,你们大胆放心过去就是!   “这清狗是不是被吓傻了?叫我们去杀温中堂?”   对面番贼的哄笑声让贾六心一沉,但他可能真有气运,因为对面番贼中传出他熟悉的声音。   “阿巴阿巴……”   哑巴少年在人群中急得朝同伴不住打手势,不时指指贾六。   好孩子,你一定要替我向好汉们多美言几句啊!   贾六激动,让他更激动的是又有一句熟悉的声音飘来:“怎么又是你小子!”   几丈外,一众绿营兵簇拥着一名军官走了过来,不是那个卧底千总吕元广又是哪个?   “吕大人!”   吕元广的出现让贾六如见救星般跳下粮袋,快步上前便要同对方握手,询问互不侵犯条约是否有效。   走到对方面前瞬间却又怔住,且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右臂系着的白布条。   吕元广也是有点懵,同样在看自己右臂上的白布条。   “……”   彼此一阵无语后,吕元广气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骂道:“你小子有完没完,老子劫道你也劫道,老子劫营你也劫营不成?”   “不是,”   贾六赶紧伸手将臂上白布条一把扯下,想想不对又想扎回去,但被吕元广拦住了。   “别他妈的废话,说,你想干什么!”   吕元广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贾六这个胆小如鼠的假鞑子,上回答应这小子“合作”,纯粹是怕这小子领着人跟他死耗。   “那个,能不能商量一下,给我和弟兄们一条活路,多少钱你说个数……”   贾六才不管姓吕的如何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兜中往外掏银票,只要姓吕的放过他们,三千五千的都好说。   “谁要你的臭钱!”   吕元广“叭”的一下打掉贾六往他兜中塞钱的手,面上凶光一闪,“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我先宰了你再送你那帮手下上路!”   话音刚落,竟是拔刀就要砍。   “阿巴!”   远处的哑巴少年急得啊啊不断打手势。   “大人!”   杨遇春手持铁棍一个鹞子翻身跃过粮袋就要来救。   “别!”   贾六也是大急,脱口而出:“你杀了我就是害了你们自己!”   “什么意思?”   吕元广的刀没落下。   “这个……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贾六四下扫了眼,心还跳得慌,以他的身手姓吕的真要斩来一刀,怕是躲不掉。   二人来到方便处。   “你要说不出个米和豆子来,我拿你脑袋当球踢!”   吕元广将刀“咣”的一下放回鞘中。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回干出这大事来,朝廷不可能许过你们,就算你们把温中堂杀了,朝廷也会再派一个中堂来……”   只要有说话的机会,贾六觉得多半能够做通对方的思想工作。   他有必要向这帮没脑子的番贼指出一个事实,就是他们这回干的越漂亮,远在北京的乾隆就越会生气。   到时候不管是为了大清的体面,还是为了替阵亡官兵报仇,乾隆一定会组织更大规模的军队前来金川。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能杀一个温中堂,就能再杀别的中堂!”   吕元广微哼一声,自从反清后,他还真没怕过死。   “不是,你听我说完啊。”   贾六拿手朝自己鼻子一指,“清军之中像我这种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不多吧?”   如此自污彻底的反问,让人家吕千总也是一愣,进而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那你想啊,我是什么人?旗人哎!我不仅是旗人,我还是带兵的官,所以你再想……”   贾六向对方提出一个设想,这次大营被袭,死伤清军必然众多,死伤的官员肯定也多,那就意味着会有很多官缺空出来。   所以只要对方放他回去,有从番贼重围中死里逃生的光辉事迹,朝廷会不会重用他?   正好有很多官缺空出来,他贾六是不是就能成功上位,升个五品,甚至四品都有可能。   “妈的,说半天,你还是想着升官发财啊!”   吕元广乐了,真乐了。   贾六很认真的看着对方:“朝廷要是重用我,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难道不是?”   “嗯?”   吕元广笑容一敛,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去杀温中堂,我就老老实实带人在这呆着,天一亮我就走,如何?”   贾六趁热打铁。   “你最好别乱跑,这里我能做主,别的地方我就做不了主了。”   吕元广决定给这贪生怕死的假鞑子一个机会,因为这件事没有坏处。   “多谢!”   贾六心中大定,见那哑巴少年在朝自己打手势,不由问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是条好清狗。”   “是么,过奖过奖……”   贾六愣在那里,心中微哼一声,姓吕的这人不值得处,没意思。   等他进步了,要对方好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诉皇上,鬼子六是好样的   “大人,你是怎么说服这帮番贼去杀温中堂,啊,不对,是怎么让这帮番贼吓得不敢打我们的?”   王福觉得这个说法比较贴切,符合他对鬼子六的一贯认知。   “这还用问?肯定是番贼觉得我家少爷跟温中堂比,就是个屁……”   杨植及时住嘴,虽然这个答案是很多人心中的标准答案,但似乎由别人说出来比较好。   然后,他看到少爷阴侧侧的看着他。   还好,有个傻蛋及时替他转移了少爷的注意力。   “这位大人应该是通敌了吧?”   一个跑过来“逃难”的绿营兵戳破了皇帝的新衣。   人群沉默。   汉军缉捕队全体旗汉同仁们沉默,一百多后面过来乞求庇护的营兵们也沉默。   突然,后来的营兵中走出几人,将那乱说话的同伴按在地上一阵猛揍。   “别打了,别打了,是这位大人带着我们打退了番贼,是这样,就是这样……”捂着被同伴打的不成样子的脑袋,那个胆敢说真话的绿营兵坐在地上直哆嗦。   动手的营兵这才作罢。   “大人放心,刚才的事弟兄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一个叫马大元绿营什长恶狠狠扫视一众后来人,“都他妈的听好了,想活命的天亮后老老实实跟着这位大人走,谁不听话老子就让他跟温中堂走!”   “……”   贾六发懵。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人材,当即向对方投去高度认可的目光。   祖应元却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这帮人知道得太多,是不是?”   “这么多人怕是杀不干净。”   贾六深以为然,只是觉得为难。   “……”   祖应元愣在那,“我是说是不是丢下他们。”   “啊?”   贾六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事情是有些麻烦,毕竟这一百多人不是他的亲信,又叫他们看见自己“通敌”,还引诱番贼去杀温中堂,万一事后有人把这事泄露出去,他贾大人就有乐子了。   只是他虽然有两百多人,人数二比一,但似乎实力上也不太占优。   莫看这帮营兵都跟丧家之犬似的跑自己这边,但不少人一看就是积年老卒,身上有当兵的恶气,或者说是匪气。   为了活命,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真要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琢磨来琢磨去,眼下也只能先记在心头,等逃出去再说。   一体解决是不好办,但可以分期嘛。   大营中的战斗还在继续,温中堂大帐所在更是枪声隆隆,隐约可以望见正在拼命围攻的番贼身影。   四周大火熊熊,空气从最初的烟糊味、木炭味开始混合尸体烧焦的臭味,让人闻之欲呕。   不少人都在反胃,在恶心。   反应最大的就是披甲的花狗熊,吐了一地,把个杨植心疼的在那直拍拍。   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敢冲出去试图寻找新鲜空气。   众人严格遵守绝不出头的原则,一个个躲在工事后面,忐忑不安等着天亮。   东方泛白,番贼围攻温中堂大帐的战斗一直在继续,枪声始终没停。   祖应元最先发现番贼竟然赶了几千民夫冲击大帐。   那些民夫在温中堂大门外哭喊求清军放他们进去,里面的清军肯定是闭门不纳,结果这些民夫被番贼驱赶冲击守在大帐四周的清军,致使外围清军被冲垮。   形势对被围的温中堂越来越不利。   “大人,天亮了,走吧!”   一直都没敢合眼的鲍国忠他们叫醒了靠在粮袋后面,脑袋不时点上几下的贾六。   “天亮了?”   贾六惊醒,果然东方已经泛白,虽然光线还是有些昏暗,但却能辨得清方向,看得清路。   也不犹豫,立即传令出发。   这两个时辰又有几十名清军不知怎么摸了过来,有一半还是旗兵,满八旗都有两个。   也没人管他们,进来就窝在哪,只要别喊别叫就行。   一切,都是那么默契。   组织撤离时,贾六再次对众人重申:“一定要悄悄的,打枪的千万不要!”   “嗻!”   一众急于逃命的清军无不应是,便是那两个满八旗的都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出发!”   贾六让鲍国忠带队在前,祖应元带队在后,他自己在中间,理由是方便协调前后指挥,及时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不是几十人的小队伍,连同民夫有近八百人呢,一个整编营肯定是有的。   果然,番军的注意力全在温中堂那里,营门这边连个把守的都没有。   这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下,按着撤退方案悄悄的往营外开去。   正走着,那个绿营的什长马大元突然失声道:“番贼抢了炮台!”   顺着马大元的手势看去,贾六发现大营西南高处设置的一座炮台上的绿旗被人挥刀斩断,之后竖起了一面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旗子。   没过多久,便有炮声响起,炮弹无一不是落在温中堂大帐所在。   “温中堂这回是真的完了。”   祖应元叹了口气,脸上没有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贾六懒得唏嘘,眼下他的命比温中堂金贵,他也有点后悔带这么多人逃,因为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途中就看到有七八人一伙,或是几十人一伙的清军在山林中穿梭,不用问也知道是打大营逃出来的。   这些就是聪明人的逃命办法了。   贾六有心想让那些民夫别跟着了,反正番贼要杀的是清狗,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可让鲍国忠将这想法对民夫们一说,这些民夫们立时嚎哭起来,就差当场给他贾大人下跪了。   无奈,带着吧,谁让他天生菩萨心呢。   走了大概有三里多地,后面一直没有番贼追来,这让众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开始祈祷温中堂那边能够再撑得长一些,至少让他们脱离险境后再为国捐躯。   贾六也是这样想的。   好巧不巧的是,道上叫他捡了个人。   中将后勤主任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富大人身上有伤,不是被关押的时候挨了打,也不是逃跑的时候被番贼打的,而是夜里在山中乱跑的时候摔的、撞的,树枝子割的。   同富大人在一起的是六名蒙八旗的前锋兵,看他们对富大人恭敬的样子,贾六估摸有极大可能富升阿是被他们趁乱“劫”出来的。   七人早在大营崩溃时就跑出来了,黑灯瞎火的不认识路,结果就在大营附近的山中转啊转啊,转到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躲在一处隐秘时正喘息时发现了山脚下过来的贾六队伍。   在确认是自己人,七人也跟看到救星似的,一边喝喊一边从山上跑了过来。   贾六能怎么办,收着呗。   问题是富大人腿走不动了,无奈,贾六只好将自己的白马让给他。   走着走着觉得不甘,盯着富升阿看看,又回头瞅瞅,不知怎么一个念头就在他心中悄悄的萌芽,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贾六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大概又走了二里地的时候,后方队伍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就有人奔过来报讯,说是有一支番贼队伍追上来了。   “啊,快,快走!”   富升阿大人骇的脸都白了,山道难行,这匹白马只能让他代步,根本不可能让他纵马疾奔三百里的。   这要是叫番贼撵上还得了,看贾前锋他们的样子,怕是根本当不得番贼一击噢!   贾六也是脸色大变,继而一咬牙:“大人,您先走,卑职带人回去同番贼拼了!”   说完,突然挥刀割下自己的辫子递到富大人手中,一脸壮怀激烈:“请大人将卑职的辫子带回京师,告诉皇上,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誓与金川共存亡!”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会长也做掉吧   “我割辫子,你干嘛也割辫子!”   贾六很生气,明明自己精心构思的独角忠烈戏,偏偏被祖应元横插一杠子弄成了双雄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不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你呗!……哼,凭什么有好处就你一个人上,我们就要在边上看?你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弟兄们的功劳!”   祖应元毫不留情戳穿贾六的用意,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   贾六觉得不对劲,怎么跟自己呆久了的人,都变得特别懂他。   “不过你这个法子不错,真的,当年果烈公死前也是将辫子割下托人带回京,结果把皇上感动的流泪满面。”   祖大寿重孙子这话说的不违心,因为他就想不到这个能够直达天听、简在帝心,让皇上能够深深记住一个人的绝妙法子。   “啊?”   贾六怔住:哪个果烈公?   他这可是独家首发,不是抄的!   “你不知道?”   祖应元呆了下,确认贾六真不知道果烈公后,方对他说了这位前辈的英雄事迹。   果烈公叫富察明瑞,正白旗汉军都统、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一等公,位极人臣。   “十五年前,果瑞公被五万缅军重重包围,粮草、弹药皆已耗尽,见突围无望,果瑞公便将自己的辫子割下交由云南提督本进忠带出突围,后公与缅军血战重伤,自缢而亡……”   祖应元说本进忠突出去后便将明瑞的辫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结果皇上闻之大惊,睹辫思人,十分痛心,不仅下旨为明瑞等死去将领在京建立祠堂,还亲临其府奠酒,谥果烈。   听了这明瑞公故事后,贾六顿觉晦气,怎么拾了一个死人的牙慧。   祖应元却提醒贾六:“你要记住,日后皇上召见我们时,你就说你打小就以果烈公为榜样,知道果烈公割辫报国的故事,千万别说不知道,那样皇上反而会怀疑你居心不良,要弄巧成拙的话,砍了你狗头都有可能。”   “知道了。”   被祖应元这么一提醒,贾六觉得他构思的方案还是合理完美的,要想安全窝在金川挖矿积攒军功筑基成仙,势必需要一块大大的金字招牌。   那么,还有什么比得上天下第一忠勇前锋校的招牌更值钱?   有了乾隆认可,他贾六还怕不能升官,不能做大官!   转念一想:“你怎么就认定皇上一定会召见我们?”   “因为,”   祖应元给了贾六一个明明是意味深长,却总觉透着暧昧的眼神,“我相信你啊。”   贾六一阵寒颤。   “反正以后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你学,别想吃独食!”   祖应元嘿嘿一声,到队伍后面去了。   贾六被气的无语,要是样样都带这小子分,天还有宁日么?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走,这里不安全啊!”   鲍国忠过来问怎么不走了。   “干嘛要走,番贼要杀的是清狗,我又没辫子。”   贾六气乎乎的拉上二杨竟是上了山,“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原地稍息。”   “……”   鲍国忠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再看正往林中走的贾大人,也是一阵无语。   贾六真是要方便一下,昨天夜里因为过度紧张没顾得上排毒养颜,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身体就自然的产生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宝地脱下裤子,抱着一棵大树一阵爽脱后,便喊不远处的杨植把草纸拿过来。   杨植“啊”了一声:“少爷,走的匆忙,我没带草纸啊。”   “你那本半老黄历呢?”   “我用了。”   “小春子,你有没有?”   “有,没带。”   “……”   二杨知道要坏事,果然那边草丛不停摇晃之后,贾大人从树后冒了出来。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大人的手。   “看什么!你们知道我刚才屙了这世间最贵的一泡屎吗!八百两啊,八百两啊,混蛋!”   贾六肉疼死了,擦个屁股擦出去北京一套三合院,这他娘的得多败家啊。   知道大人损失过大,回来路上二杨就不敢跟贾六走的太近。   “走了!”   贾六跳下坡,挥手示意队伍出发。   刚才让富升阿带着自己同祖应元的辫子先走时,贾六为了减少麻烦,让那三百民夫也先走。   结果这些民夫谁也不肯走,一个个都“赖”上了贾大人,好像只有跟着贾大人走最安全似的。   无奈,贾六只能继续带民夫走,毕竟,这些人是他带出来的,理论上也应该他将人带回去。   垫后,是不可能垫后的。   没有番贼追兵,怎么垫后,怎么拼命,怎么与金川共存亡?   而且,贾六觉得自己似乎不必着急逃命。   别人拼命跑是因为番贼要干掉他们,贾六没这个担心啊。   所以,贾六寻思是不是当一下收容队,多带点人回去。   如此,也能增加他死里逃生的含金量。   正琢磨着,后方又是一阵骚动。   不是来了番贼的追兵,而是又有一队人逃了过来。   “温中堂,是温中堂!”   “温中堂还活着,还活着!”   队伍里那两个满八旗兵一眼就看到被人架着正奔过来的温中堂,激动的立时喊了起来。   “是温中堂,没错!”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温中堂,不少人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是啊,能不激动么。   在此之前,谁都以为温中堂必死无疑,哪知道中堂大人还能突出来呢。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奇迹啊!   除了贾六的嫡系,所有清军都高兴的朝正逃奔过来的温中堂一行挥手,有几个性子急的都直接迎了上去。   “哎,会长也没死!”   王福吃惊的发现名誉会长李世杰也在逃来的人群当中,年纪虽大但奔跑的速度丝毫不亚其他人。   怕是经常练剑的缘故。   “好多大人啊!”   杨植发愣,那帮人中竟然大半都是八旗将领。   贾六也看到了,都统、副都统、一二等侍卫怕是有好几个。   这恐怕是木果木大营的最高指挥班底了。   妈的,番贼怎么办的事,指挥部都端不掉!   贾六暗骂番贼无能,这不是存心给他贾大人添堵么。   祖应元犹豫了下,问贾六:“怎么办?”   贾六正思考如何应对,边上的王福拽了他一下:“要不连会长也一块做掉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中堂大人别追了   王福也进步了,可见共同进步这一理念,深入人心。   祖应元补充一点最重要的意见:“要做就做干净,一个都不能留,包括那些人!”   这个“那些人”是指昨天晚上就准备搞掉的那帮后来营兵同旗兵。   敌我分明,界限划的很清晰。   然想法大胆,现实骨干。   作为共进会的两位双花红棍,一线带兵的刘德同张十三立即反对。   理由就是做不到。   “再说吧,先去将温中堂接过来。”   作为团伙领袖,贾六必须压制祖应元这种不顾现实的激进想法。   除了三百民夫外,队伍中近三百清军根本不是他的嫡系,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公然袭杀大军统帅,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充当他贾大人的“帮凶”。   杀干净?   除非说反海兰察手下的索伦兵才有可能。   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见机行事。   当下贾六亲自带人去接正狂奔逃来的温中堂一行。   既然山不能向他走来,他只能向山走去。   这就叫修为,一般人没有,有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随温福逃出来的共85人。   将星云集,除大将总指挥温福外,有中将满洲镶白旗副都统巴朗、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德尔森保;中将提督马全、中将提督牛天畀、少将总兵张大经、少将满洲参领二达色、多隆武;另有御前头等侍卫额尔塞、一等侍卫阿哈达等,其余满蒙大校、上校若干。   另外还有几个在大营的文官,知府吴一嵩、知州徐谂民、吴璜、彭元玮等人,被贾六硬架着当上共进会长的四川按察使李世杰也在其中,余下就是四十多名温福的护卫亲军。   “中堂,是自己人!”   看到前方出现的队伍,满洲副都统巴朗甚是激动,一众死里逃生的满汉官员们也是精神一振,脚下跑得更加快了,对生的渴求也添了几分。   李会长看到正向他们奔来人群中为首者,先是一愣,继而一喜,继而又在心里骂了几句。   “卑职汉军正蓝旗前锋校贾东阁救援来迟,还请中堂大人恕罪!”   贾六不知道温福有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誓死保卫他的前锋校,因此远远就再次通名。   只是余音还在山间传递时,贾六却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往后跑。   动作很快,速度更快。   “又怎么了?……妈的,快跑!”   祖应元一个急刹,跟贾六一样以极其快的速度向来路拼命狂奔。   众人都回头跑,没一个迟疑的。   不跑不行啊,一大群番贼从温中堂他们后面的山道上杀过来了。   前方迎接人群突然掉头返回狂奔,打了个正庆幸有大队人马可以会合的温中堂一行措手不及。   然而也顾不得骂那帮家伙贪生怕死,他们也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气继续向前逃奔。   番贼追上来,意味刚才带人在后面阻击的御前侍卫德保等已经为国捐躯。   “快跑,番贼上来了!”   贾六奔回队伍见人群还傻看着,不由大喊一声,结果就是几百号人如受惊鸟兽向着前方争先恐后奔去。   奔在队伍最前头的赫然是那只披甲花狗熊,四肢并用,跑起来竟是没有半点平常以为的蠢笨模样,反而极为迅速。   一口气奔了怕有二三里地,贾六实在是喘得不行,天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跑过来的。   回头再看,队伍人数少是少了点,但并不太多,估摸有百十号人掉队。   再看团伙骨干们,或是按着双腿弯着腰在路边不住喘,或是直接瘫坐在地,或是靠在树上、石头上。   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   此地海拔本就极高,氧气相比平原稀薄许多,剧烈逃奔之下,耗费的体力是平常的两倍,甚至三倍都不止。   “歇一会,歇一会。”   贾六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打算派人到后面看看温中堂他们是不是被番贼追上办掉了,那样他们就不用再跑了。   没想刚坐下后面就有人喊了:“坏了,温中堂他们追上来了!”   “妈的,快跑!”   贾六再次带头狂奔,这次聪明许多,一只手拽着花狗熊的披甲,以便借力,果然,省力许多。   又是三里地,即便有花狗熊借力,贾六也撑不住了。   可是不等他们喘息一阵,同煞星一般的温中堂他们又追了上来。   阴魂不散似的。   贾六不得不强撑精神再跑,没办法,番贼死盯着温中堂不放,这意味他们要敢温中堂混在一起,番贼就会连他们一块收拾。   指着这群一心逃命的家伙同人家番贼拼一把,贾六觉得还不如赌一下谁跑得快更有把握。   死了,再能打,也是失败者。   活着,再不能打,也是大清的栋梁。   这个道理,贾六琢磨得很透。   摆脱温中堂才能活,不是贾六一个人意识到,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于是,接着跑。   跑啊跑,终于,所有人都跑不动了。   有的人直接往路上一躺,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   贾六心跳的跟快要蹦出来似的,团伙骨干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队伍减员的厉害,已经迅速滑落到不到四百人。   就是贾六的嫡系第七、第九两支缉捕队也减员三分之一,骨干成员少了好几个。   可让众人崩溃的是,阴魂不散的温中堂等人的身影,又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一里地的山腰下。   番贼也依旧死死在后面追着。   已经没有力气再跑的众人感到绝望。   “不能再跑了,实在不行就帮番贼做掉温中堂吧。”王福一边喘粗气,一边说出了老早就想说的念头。   “贾大人,这样真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不是叫番贼打死,就是活活累死!”   马大元喘着粗气摸了过来,说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   万一温中堂也跑出来了,怎么办?   “……”   贾六搭着花狗熊勉强站了起来,环顾喘着大气的众人,喘了几声大声问道:“同意干掉温中堂的举手。”   “唰”,马大元第一个把手举了起来。   “唰唰唰”,所有人都将手举了起来。   就是那两个满八旗的前锋兵也很自然的举起了手,丝毫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全票……全票通过。”   贾六朝马大元、祖应元、鲍国忠他们一摆手,“你们部署一下,让中堂大人别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温中堂终于上路了   不能再让温中堂追了,大伙真是跑不动了。   这个决定不是贾六做出的,而是在场这个临时拼凑的大集体所有成员一致做出的决定。   不患寡而患不均。   贾六虽然是这个集体的临时领导,但重大决策他向来提倡集体决策。   就是必须所有人都要投票,而且要全票。   为了这个全票,他也不容易,差点没把肺子咳出来。   还好,达到了需要的效果。   你一刀,我一刀,重在参与。   要不然,贾大人才不顶这个雷。   真要达不成一致意见,那就不要怪他心狠,大不了骑着花狗熊跑,看这帮人最后能活几个下来。   祖应元、刘德、鲍国忠、马大元他们带人开始部署,首先就是集中所有火枪、弓箭,清点药子,务击要保证一击必杀,干净利落。   “那个,登记一下了!”   王福越发“类贾”了,在贾六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竟然背着贾大人的公文包,拿着贾大人的“办公纸”,用着贾大人的办公笔开始登记在场“非自己人”的姓名,以及隶属哪个部队。   这一幕让贾六越发器重王福,将来要是有中堂办公室,王福是块当主任的好料子。   只是很快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有人竟然报了假名。   结果没等王福核实,这人就被认识他的人当场指出。   “大人,这小子不厚道!”   王福带人将那个胆敢报假名的汉军旗兵押到了贾六面前,贾六实在是没精神理会,叫杨遇春用铁棍敲凹了这家伙的脑袋。   同时对成员们能够自觉互相监督感到欣慰,要是人人这样,何愁大清不兴旺。   登记到那两个举手同意的满八旗前锋兵时,两人自报是来自满洲正蓝旗的常保和宜德。   王福没有怀疑,都这份上了,是人都要保命。   只是让二人出示身份证明时,二人一个说逃出来匆忙没来得拿,一个则说刚才跑的时候丢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王福意识不对,打个眼色,立时就有几名第七小队的苏喇将这两人围住。   贾六也被惊动,立即过来审问这两个满旗子,一番威吓之后,两人说出真实身份。   竟然是黄带子,爱新觉罗子孙!   年长的叫海康,21岁;年幼的叫庆遥,19岁。   二人同属顺治五子、康熙弟弟恭亲王常宁的后人。   由于恭亲王这一支并非世袭罔替,乃是降等袭爵,又有16房支系,支系又有支系,所以海康同庆遥出生都无爵位在身,属闲散宗室。此来金川实是无有事干,便想来捞份军功,回去好托人弄个好差事。   本质上同贾六一样,不过贾六属“拉壮丁”,这二位则是过来镀金的。   只是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数万大军驻守的大营会发生如此惊变。   一夜溃崩!   乱起之时,二人哪有胆量出来同反贼拼命,吓得躲在帐篷中不敢出来,可大火很快烧了过来,为了活命二人这才结伴寻找生路,结果误打误撞摸到了贾六的队伍中。   之后一路跟到现在。   先前之所以没跟富升阿一起走,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汉军的前锋校通敌,如此跟着通敌之人走肯定安全。   哪想那个温中堂却阴魂不散的把番贼一路引过来,让他们跑的差点没断气。   没办法,为了保命,二人也只得赞成这个汉军前锋校的方案。   再说当时要不举手的话,他们恐怕也活不下来。   举手的目的是什么,他二人又不是傻子。   “宗室子弟留不得!”   王福示意贾大人下令灭口。   “别杀我们!”   二位爱新觉罗子弟被吓得“扑通”跪在了贾六面前,拼命求饶。   年长的那个海康急道:“大军惨败,温中堂作为主帅难辞其咎,就是逃出去皇上也一定会杀他,让他死在这里反而是成全他!”   贾六一想也对,表面上他干掉温中堂是犯罪,是大逆不道,实际上却是在帮温中堂,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温中堂的生前生后名声,让其死后能够极尽哀荣。   庆遥年纪小,又是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同海康混在汉军队伍里逃命,这会吓得在那不断发抖,上下牙关“咯吱”撞个不停。   若贾六真决定要杀二人,估计庆遥能吓得失禁。   “要是你信不过我们,我们愿亲手射杀温中堂,这总行了吧!”   为了活命,海康也只能豁出去了,不然以他们的宗室子弟身份,对方哪里肯信他们。   贾六在考虑,觉得这样不是不可以。   团伙要壮大就一定要吸收新人,这个新人不能单从汉军绿营吸收,也要补入一些满蒙血液,这样团伙才能变得更加有活力。   要是再有批爱新觉罗子弟加入,对于共同进步将会起到更大的帮助。   关键,紫禁城,他们熟。   当下给了海康、庆遥机会,让王福带二人去找刘德,一人发一杆枪给他们,打不死温福就打死他们。   入伙,就得交投名状,乾隆要入会也不能破例。   ……   温中堂也要不行了,毕竟五十几岁的人了,要不是几个亲军死命架着他,怕是撑不到现在。   坚持到这里的多是满汉将领,那些汉人文官途中掉队不少,可自身难保的温中堂也顾不得他们。   后方番贼始终在追击,根本不给温中堂喘息的机会。   然而,温中堂竟然不恨那些追杀他的番贼,反而对前面的那个汉军前锋校贾东阁恨之入骨。   若中堂大人没记错的话,此人就是昨天夜里于大乱之中喊出誓死保卫他的那个前锋校。   人,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一辈子没想过这个问题的温中堂,在疲于逃命间,脑海中竟然反复闪现这个问题。   副都统巴朗、提督马全他们也有些走不动道了,腿肚子不是疼,而是酸软无力,呼吸也是不畅,每往前一步都觉如负千钧般难受。   他们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他们只知道怎么追也追不上前面那帮贪生怕死的家伙。   明明几次都要追上他们,明明就看到他们在前头,偏是追不上。   急得骂娘都不行!   又越过一座山头后,提督马全回头看了一眼,番贼仍在追,不过落了有二里地。   可能是刚才那些掉队的人拖了番贼一下。   想到冲出来时大营的惨状,马全就心如刀绞,数千将士就这么没了,没了!   无数军械、粮草就这么被大火付之一炬,耗费巨资修建的大营瞬间崩塌,怎么想都让人无法接受,回去之后怎么向朝廷,向皇上解释这一切,交待这一切啊!   “砰!”   前面传来的铳声将马提督的思绪拉回现实,继而双目变得无比惊恐。   视线中,副都统巴朗等十几人中铳倒在地上哀嚎。   温中堂则吃惊的站在那看着前方。   “格老子的,龟儿子这是要连老子一块做掉啊!”   共进会长、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出于求生本能向前跃出,猛的一把将惊立的温福向前推去,继而以谁也想不到的速度向坡下滚去。   “大胡子就是温中堂,快开枪!”   李会长滚落的时候不忘提醒谁才是目标。   “砰”的又是一阵枪声。   没来得及扭头看谁推自己的大胡子温中堂,在自己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终是在那晃了三晃,“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是通敌,不是叛国!   温中堂终于殉国了,得到了他那极其哀荣的体面。   以温中堂为首的木果木清军总指挥部领导班子,也集体追随温中堂杀身成仁。   除了一个自己滚下坡的四川按察使。   计有八旗少将以上军衔者12人,绿营少将以上9人,其余官员五品以上17人。   余八旗无名英雄35人。   尘埃落定那刻,另一方所有成员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再也不用跑了。   累,真累。   除了那头花狗熊。   “贾大人,这还有个活的咧!”   贾六带人正在善后时,宗室海康发现竟然还有个未死的。   贾六朝那边看了眼,是个中将提督大人,不耐烦的挥手示意旗兵把人弄死,想想又交待众人一句:“所有尸体都要挨个搜一下,碎银子你们自个留着,银票什么的交上来,到时统一分配,知道吗?”   “嗻!”   众旗汉同仁齐声应命,很有积极性。   来到为了大清不得不牺牲的温中堂尸体面前,贾六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声,想拿面军旗为这位老大帅盖上。   放眼四周哪有军旗,只好叫栓柱从一个被射死的御前侍卫身上扒了件黄马褂下来,亲自盖在了温中堂脸上。   带着沉痛的心情,贾六“叭”的立正,向着地上的温中堂致以最后的敬礼。   非如此,无法表达贾六此刻复杂的良心,以及愧疚的心情。   这位,也是截止目前为止,飘在贾六身后的死鬼大人中品级最高的。   礼毕,亲自蹲下在温中堂的袍内摸索起来,结果发现一无所获,不由感到晦气。   堂堂一个大将总指挥,怎么一点私房贴己钱都没有的。   起身吩咐祖应元他们将被射杀的满汉将领、官员尸体全搬到一起堆在路口,等侯后面的番贼检查,另外让鲍国忠带两人同后面的番贼接触一下,看看是不是吕元广那伙人。   要是的话,就直接进行交接。   要不是的话,就尽量释放善意,解释之前曾与吕元广达成的互不侵犯条约。   接着,带人下坡去找李会长。   一百多米处,李会长趴在一颗石头下动也不动,看着好像气绝似的。   “起来了,别装死。”   贾六抬脚点了四川刑侦一把手一下,这种山坡又不陡,摔下去没这么容易死,他可是亲身试验过的。   李大人起来是起来了,却不肯站起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的怒意:“要不是本官身手敏捷,就被你灭口了!”   “换作是你,杀不杀我?”   贾六不理解的看着李大人,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啊。   “也是。”   李大人拍拍屁股起身,见上面正在抬温中堂他们尸体的都是八旗兵同绿营兵,不由怔了一下,之后伸手跟贾六讨要血书。   温中堂都死了,谁还知道饷银被劫的事?   所以,他们二人之间可以了断了。   从此以后,他做他的清官,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等我出去就给你,放心,我长这么大没骗过人。”   贾六说的很干脆,他的信誉有口皆碑。   无奈的李大人只好指指上面那帮清兵:“这些人可靠?”   贾六点了点头:“应该比大人可靠一些。”   “那就好。”   李大人也不需要再问,都参与伏杀中堂大人了,能不可靠?   平复心情后,又变得紧张起来,拉着贾六就要走,说是后面的番贼马上就追过来了。   “会长,放心,贾大人同番贼谈过了,只要我们不打他们,他们也不会打我们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王福认死理,李大人既然没死就还是共进会长,下回有事还得劳烦他。   “……”   李大人惊的半响没说话来,圣人字典中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眼前这个姓贾的八旗子弟了。   说他胆小怕事吧,偏敢胆大私劫军饷,还敢袭杀御前侍卫,如今更是把温中堂给办了。   说他胆大包天吧,又怕死的很,为了活命竟敢同番贼私通!   此人,简直是八旗的耻辱,大清的耻辱!   冷静过后,李大人问贾六跑出去后打算怎么办。他认为有必要提前对好口径,免得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双方合不起来,自找麻烦。   “就这样吧,反正我有功,朝廷还能亏待我不成?”   贾六没什么太大想法了,目前情况已经相当满足。   钱有了,人有了,影响他进步的人却没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三全齐美的事么。   “你有什么功?”   “我带几百人突出去,不是功么?”   “这算什么功劳?”   李大人摇了摇头,告诉贾六大营那边实际只阵亡了四五千人,其余两三万人都跑了。   又说番贼这次是早有计划,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董提督处,海都统处、福都统处,甚至阿桂处可能都遭到番贼的袭击,眼下整个金川的清军应当都在大崩溃往外逃。   而番贼兵力有限,只能重点咬住一两股,所以能逃出去的清军数量必然众多。   如此,贾六带着两三百人出去有多大价值,能算多大功劳?   了不起给你升一级,从五品前锋侍卫?   贾六细细,老李说的也对啊,不由虚心求教:“大人有何教我?”   李大人本不想说,但想对方若能趁机立下大功,官升上去后也能掩饰其所犯之事,便教贾六道:“既然你与番贼有密约,不如带着这些人去救其他人,你拉出去的人越多,功劳就越大。”   “好,就这么办!”   贾六欣然认可,他先前就是这样想的。   “咦,你的辫子?!”   李大人终是发现眼前的旗人子弟脑后竟然没有辫子。   贾六想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将辫子割了交给富升阿带走的事说了。   “你这是学果烈公啊,若是皇上真能见到你辫子,再有大功的话,前程倒是不可限量,”   李大人对这无耻八旗子弟有些刮目相看了,突然又是一愣:“富升阿还活着?”   贾六说活着,活蹦乱跳的,这会早跑远了。   “他活着也好,对你有好处。”   李大人为官三十年,有此看法自是经验之谈。   贾六拉他上去,叫人将其扶到一边先歇一会,自去处置番贼的事。   带人追杀温中堂的还真是以吕元广为首的一众“熟番”。   鲍国忠带话回来,说是姓吕的要贾六过去说话。   贾六不想过去,但见吕元广带来的番贼有四五百号人,知道打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未几,气呼呼的回来,往李世杰边上一坐就是一顿问侯人的话。   把个李大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杨植忙问:“少爷,你生啥气?”   “姓吕的竟然让我帮他做掉咱们旗的都统海大人,他妈的,老子是通敌,不是叛国!”   贾六绝对不可能干这事。   他通敌是为了保存自身实力,等到力量大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所以,通敌也是隐忍的一种表现,用圣贤的话讲叫卧薪尝胆。   但帮忙做掉海兰察,就是典型的叛国行为了。   他能做这事?   他是报效大清,不是出卖大清!   “会长,通敌和叛国有区别吗?”   王福不太明白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请教边上的李大人。   李大人愣了片刻,琢磨又琢磨,撇了撇嘴:”好像没什么区别。”   竟没发现,他对这会长的称呼竟是没有任何抵触。 #第一百一十六章 鬼子六悟道金川   姓吕的过份了。   他竟然以沿途俘虏的清军性命要挟贾六,让他去做掉大清第一突击大师海兰察。   这种叛国的事情,贾六能答应?   他不是不在乎被俘清军性命,毕竟里面也有二十多个自己的部下,可他哪有实力去办海兰察啊。   真答应了,跟正月里大宝、二宝两外甥直接把他按那剃头有什么区别?   他不傻,他知道海兰察麾下那些索伦兵,是乾隆朝清军最顶级的战力存在,有一索当十旗的说法。   乾隆所谓的“十全武功”,大半都是海兰察带着索伦兵打下的。   战事关键时候,也往往是千余索伦兵一锤定音。   看上去,傅恒、阿桂、福康安这些所谓统帅都很英明,其实都是摘果子的,哪个像海兰察这般不要命的顶在最前线过。   说白了,海兰察同手下索伦兵,是一个猛人同一群猛人。   贾六手下是什么人?   杨遇春可能棍扫一片,花狗熊怕也能以一打三,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说。   总之,凶险,太过凶险,绝对不能干。   贾六寻思姓吕的再要逼他,大不了撕毁互不侵犯条约,骑着花狗熊一熊当先跑就是。   “海都统现在何处?”   会长李大人却是关心这件事,不是觉得这事有搞头,而是认为海都统勇猛善战,万一贾前锋同番贼闹崩,他们没处可跑时可以去海都统那里乞求庇护。   “说是被围在功噶尔拉,”   具体姓吕的也没跟贾六说多少,只说已经围住了海兰察,但迟迟不能攻下,所以这才想“请”贾六帮忙。   “他们是不是想让你扮作突围的人混进功噶尔拉,就同大营这边一样里应外合,杀海都统个措手不及?”   李会长不愧是主持一省刑侦工作的,别人起个头,他就能给个尾。   “嗯。”   贾六承认,吕元广的确是这样要求他的。   他当时也问过姓吕的为何不自己去诈,反正他手下有好多绿营的。结果人家回答说这事只有旗人去干,海兰察才会相信。   其中道理,贾六明白,旗人不坑旗人嘛。   往天上说,也没有八旗子弟出卖大清的道理!   “倒是聪明人的法子,你这个八旗子弟真要答应,海都统说不定真能被做掉。”   大营有内贼,旗人也通敌,要不是还有海都统等忠心将领在殊死抵抗,李会长怕是认为再这样下去,金川反贼跟李自成一样都要打进北京城了。   “是么?”   贾六屁股动了下。   “……”   李会长抬头打量了贾六一眼,后者顿时讪讪,身子往后靠了靠:“海都统是我们汉军正蓝旗的都统,我怎么可能会有害他的想法。”   “少爷,你不是说满蒙八旗死光了,就是咱们汉军八旗出人头地的时候么?既然这样的话,那干嘛不利用番贼把海都统做掉,没了那帮能打的索伦兵,朝廷不是更要依重咱们?”   栓柱补刀式的说法让李会长脸上的震惊之色,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说了玩的,说了玩的,大人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贾六颇为尴尬。   “怎么是说着玩的,本来就是啊。满蒙八旗要是死光了,皇上只能依靠咱们汉军,要不然指着谁,绿营?指了绿营,这大清还是咱八旗的吗?”   “现在不是老天爷给咱汉军出头的机会么?”   祖应元过来证实道理的确是贾六灌输给众人的。   贾六气得索性不说话,公道自在人心。   李会长算是彻底看清眼前这个八旗子弟的为人,不可思议的野心,以及听上去荒唐透顶却又很有道理的说法,不由冷笑一声:   “你有本事就把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明亮、他们全做掉……谁比你官大,你就把谁做掉,到时候金川不就你一个人说了算?还用打什么劫?朝廷拨下来多少银子,你直接拿就是,多痛快?”   “真的么?”   说者讥讽,听者却觉有道理。   贾六努力回忆搜索,如果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海兰察、明亮、丰升额这帮乾隆朝的名将都为国捐躯了,乾隆老头好像真的就没什么人可用了。   老头子没人用,国家又多事,他们汉军八旗就是给老头子撑场面的唯一存在。   本质上,相当于给汉八旗打开了一条直通大清权力最深处的快车道。   前提就是满蒙将士们得多多马革裹尸。   怎么达成这个前提?   贾六一脸沉思状。   边上的李会长则惊的脸色巨变。   祖应元看了看装模作样的贾六,没好气的扭头问王福:“你在记什么?”   “噢,没什么,就是给贾大人记记有多少大人死于他之手。”   王福一边说话,一边认真用碳笔书写,字迹工整,一行一排。   “什么意思?”   贾六起身抢过王福手中的本子,一看不由一阵肉颤,大大小小竟然有好几十位大人了。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贾六问的当然不是上了本子的大人后事,而是做掉海兰察这事。   “番贼是在利用我们,我觉得同样也可以利用他们……用你的话讲,我们与番贼是有共同敌人的吧?”   祖应元最后的反问非常好。   贾六又看向刚过来的刘德和鲍国忠,不等他开口,二人连忙说道:“为了大清!”   坐在树下正在休息的宗室海康见到贾大人视线落在他脸上,连犹豫都没犹豫,赶紧点头:“大人英明!”   贾六无语,这都是什么人。   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会长脸上。   “我是忠于朝廷的。”   李会长回答简洁,不容置疑。   贾六觉得这样就没意思了,示意杨遇春举棍。   李会长无奈,叹口气道:“你们是旗人,海兰察有勇无谋,肯定不会怀疑你们。”   贾六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要补充一点:“海都统也不会怀疑大人你。”   李会长算明白了,他这辈子怕是都下不了贼船。   “这件事很凶险,你们要说不干,我绝对不干。”   虽然计划听起来很宏大,很完美,很诱惑,但具体实施可不是用一句混进去海兰察卒,就能结束的。   “老常他们在海都统那里,我觉得大家都是一个旗的,兄弟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福不说,贾六差点忘了光屁股长大的常秉忠就在海兰察手下。   “那就救人?”   “救!”   骨干们达成一致,救人总比害人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让皇上爱我们   金川大败,清军全线溃退,满蒙八旗皆如丧家之犬危在旦夕,此天赐汉军崛起良机,贾六要是不取,将来必受其害。   所以,他悟了。   无论是为了军功好进步,还是为了将来同僚关系不僵化,贾六都应该趁此良机尽可能的多解决掉一批满蒙八旗的老乡兼同事。   尤其是海兰察、阿桂、福康安这种乾隆朝顶级存在的大领导,他们不死,贾六奋斗到猴年马月也没用。   因为,这帮人很长寿,同老头子一样都命长。   事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摆在贾六面前,满蒙八旗就是影响他为大清报效的天花板。   没什么好质疑的。   必须,挪走。   至于后面怎么收拾大小金川这个烂摊子,贾六认为这不是他考虑的事情,而是北京老头子考虑的事。   左右万把人的金川番贼,还能把大清的天给掀了不成!   大不了,再打三十年嘛。   就当练兵了。   问题来了,怎么解决海兰察这个猛人。   吕应元要求贾六带人充为内应,打开功噶尔拉营门就行,剩下的事情不用贾六操心。   然而温中堂的教训告诉贾六,不能把进步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召集一众骨干团伙,告知除去海兰察以及索伦兵的必要性。   此事在一众骨干成员中引发轩然大波,反对者竟然占了二分之一。   反对的理由就是索伦兵太能打,海兰察又太过厉害,万一失手,谁都别想活。   “就是因为那帮索伦人太能打,咱们才要利用番贼除去他们!”   贾六重点强调“利用”二字,虽然实际他们也是被利用,但同样的事情换个说法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容易提气。   “为什么?”   第九小队营兵代表张十三一脸不解。   “因为,你们没有人家能打。”   贾六其实不想说出这个事实,毕竟有点伤人。但此时不将这个事实点出来,就无法要求全票通过“做海”行动。   因为自己不能打,所以才要除掉能打的?   这他妈的什么逻辑?   张十三想不明白,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贾六有必要给众人做一下思想工作,但又不能太深奥,毕竟这帮人文化程度最多小学三年级,他讲初中的知识,能明白?   于是问张十三是否读过书。   张十三道:“读过,小时候上过三年私塾。”   贾六便问:“你读书的时候,先生是喜欢读得好的,还是喜欢读得差的?”   张十三想也未想:“当然是喜欢书念的好的喽。”   贾六点点头,又问众人天下父母是喜欢有出息的孩子,还是喜欢没出息的孩子。   答案一致,当然是有出息的更受父母喜欢。   然后,集体悟道。   能打的就是贾大人所说的有出息的孩子、书念的好的;不能打的就是没出息的、书念的差的孩子。   “所以,大人的意思只要有出息的好孩子没了,咱们这些没出息的就会得到爹娘全部的爱了?”   张十三终是明白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这么一说还真得把能打的海兰察那帮人干掉,要不然皇上的爱怎么分到他们身上?   奥吆?   这年头还有“爱”这个说法?   贾六觉得有必要闲暇时分多了解一下各地人文风情,包括方言习俗,免得坐井观天。   “我说过,要带大伙共同进步,什么是进步?进步就是升官发财!”   环顾众人,右拳在半空中虚劈。   “但你们要明白,只要满八旗、蒙八旗的人在一天,我们汉军,还有你们这帮绿营,就休想真正的出人头地!”   “就是当官之后随便干什么,都不用怕上面会查咱们,因为我们就是上面。或者说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爹娘不给都不行。”   王福的补充解释十分到位。   “总之,这不是为了我一人,是为大伙。”   贾六最后陈辞,问有没有人反对。   进了步,当了官还要看人家脸色,还要担心人家过来查,那这官当的就没劲了。   为了自由。   全票通过。   列席此次共进会议的名誉会长李世杰、爱新觉罗海康、爱新觉罗庆遥、马大元等人虽然可能在内心没有投下赞成票,但他们弃权沉默的样子,表明他们的态度还是端正的。   具体行动方案立即磋商。   贾六只掌控战略层次问题,战术上面的事情就交由刘德、张十三他们这些专业人员制定。   王四喜将从副都统巴朗身上找到的一把乾隆御制短铳交给了贾大人,他见贾大人似乎不太会使刀,所以便想将这铳让贾大人防身用。   这种类似手枪的御制短铳是乾隆命人仿制西夷的,枪身短小,发射铁子,十步之内中者必死,披三层甲都没用。   仔细研究了下这种短手铳后,贾六问王四喜还有没有,说是还有七把。   贾六让将其余七把手铳全找来,然后要刘德他们结合手铳近距离出奇不意杀人的优点,制定一套完整方案。   半个时辰后,行动方案出炉。   直接负责做掉海兰察的人手不能太多,要精干,也要心够黑,胆够大。   杨遇春这个身手最好的棍神肯定是行动小组一员,最近明显偷学贾六七成功夫的祖大寿重孙子也得算一个,天地会反贼刘德、三大汉奸之一鲍承先的重孙子鲍国忠也必须对得起他的名字。   最后一共选出九人。   除了贾六、祖应元、杨遇春、鲍国忠四人,其他五个都是绿营的人。   分别是刘德、张十三、张大彪、马大元,还有一个叫施恩的营兵。   贾六对人选很满意,除他自己外的八人,可以算是整个队伍最精华,也最心狠的精英了。   上了贼船的李会长能怎么办,只能帮着贾前锋出谋划策,表示一旦混进功噶尔拉,直接行动组就要立即寻找机会打海兰察的黑枪。   另外的人则要马上打开营门放番贼进去,绝不能让营中的索伦兵反应过来,那样的话即便海兰察死了,进去的众人也会被索伦兵砍成肉泥。   李会长再次强调,就是必须斩草除根,一个索伦活口都不能留。   在同吕元广就相关事项进行协调后,贾六带队出发。   为了成为大清朝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必须突破自我,敢做敢为!   让皇上这个大清朝的大家长,不得不爱上他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私人恩怨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也为了保密,注定出动的人手不能太多。   最后,精心挑选120人参加。   除第七、第九两缉捕队86人外,其余34人为新入伙的,包括海康这名宗室子弟。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肯定也要去。   这样就是双保险了。   总不能八旗子弟同正三品高官合伙出卖大清,背后捅大清名将一刀吧。   余下的人由王福、王四喜、崔恒友等人带领在此地山林就地隐藏等侯,包括经贾六协调获释的100多人,此外就是番贼没有为难放回的那些民夫。   依旧是互相监督。   嫡系及共进会员监督参与袭杀温中堂一行的新会员,新会员则监督其他人。   心细的王福同样开始登记人名、家庭住址,并将所有人以五人为一组编成。   组长由嫡系担任,副组长由新会员担任,此外是一名共同“通敌”的,一名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以及一名民夫。   五组又为一小队,五小队为一分队,五分队为一大队。   武器、食物也全部搜缴重新分配,如此一来倒是把几百号人“打理”得像模像样,贾六要是在的话肯定会说一声阿福这人会来事,真是他的萧何啊。   功噶尔拉寨距离木果木其实不远,只有二十多里地,因此轻装疾行在没有番贼阻拦情况下,突击小队能在中午赶到。   为了确保不被其他番贼当成溃逃清军半道遭到团灭,贾六让吕元广派来“联络员”担任途中敌我识别、协调。   吕派来的是一个叫周百年的绿营哨官,听口音还是陕西那边的,天知道怎么也给渗透了。   估摸是营兵前后在金川呆了快三十年,双方太熟了的缘故。   “得手之后,还是那句老话,迅速撤离,跑不掉的各人顾各人,能躲就躲,千万别傻不拉鸡的跟索伦人拼命,实在不成就装死,装死也不成的就自己给个痛快,别连累兄弟们!”   “下不了手的,见到的帮下忙,回头多给他家里一份!”   途中,祖应元不时奔前奔后,低声嘱咐参加行动人员注意事项。   搞的去跟抢银行似的。   当然,这也是必要的,毕竟这次干的也是杀头买卖。   走没多久,贾六就听后面人在叫花狗熊怎么来了,掉头一看戴着营兵暖帽的狗蛋竟跟在队伍后头。   花狗熊发现上司的上司看到了自己,竟然有些害羞的往林中一蹦,几个呼吸后又把脑袋伸出来,嗷嗷叫了一声。   “不是让王福照看它的么,怎么跟过来了?”   贾六奇怪,不带狗蛋是因为这次行动真的危险,怕这国宝挨了枪子送命。   毕竟,养了这家伙也两个多月了,难免有些感情。   杨植忙道:“少爷,我去撵狗蛋回去。”   “算了,跟就跟着吧,这家伙跑起来不比咱们慢。”   只要不带花狗熊进海兰察坚守的寨子,贾六不认为这家伙钻林子、打游击的本事会比他差。   见前面的领导没派人过来撵自己,花狗熊一下高兴起来,又嗷嗷叫唤几声,然后在队伍边上的林中不停穿梭,跟猴子般敏捷,与其憨态外表判若两熊。   又行了有十里地的样子,祖应元悄无声息的摸到贾六后头,拽了他一下低声说了句。   大意等会到地方后,先把这个带队的绿营哨官做掉,因为这家伙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干的事。   不等贾六同意,就指了指前面当“向导”的周百年,示意小春子等会敲他一棍。   “那个姓吕的知道得太多,找机会也要把人做掉!”   祖应元进一步提出灭口计划。   问题他光提了个计划,怎么完成这个计划却没下文。   从安全角度出发,干掉吕元广相当有必要,问题怕是做不到,因为那姓吕的身边有一群很能打的番贼,就贾六现在的人手怕是干不掉他。   除非把对方哄到落单处,碗一砸,冲出五百刀斧手。   从长远角度出发,贾六又认为同吕元广保持长期有效的合作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清军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北京的老头子不会善罢干休,这仗还有的打。   而他想要不断往上爬,必然需要刷一些实在军功,同时也需要不断将霸占上升通道的满蒙同事报销掉,如此一来,吕元广这个人对他贾六就非常重要了。   真要将对方做掉,就等于自绝后路。   难道他还真要跟海兰察一样去啃碉堡刷军功不成?   如何能让自己处于最安全的地方,贾六不禁沉思。   后面的张大彪他们正在聊天。   “干了这一票,咱们是不是真能当上大人?”   “这还用说,有贾大人替咱们操办,你还怕没官当?我看最少能给你保个把总。”   “把总啊?我还以为能当千总咧。”   “眼光放长些,往远了看,朝廷再他妈的多败几次,别说千总了,就是总兵提督怕咱们也能当上!”   “……”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听得贾六不住点头,弟兄们能明白只有打败仗才能升官的道理,总算没白枉他一番苦心教导。   突然,最前面那个姓周的哨官猛的停住脚,喊了一声“有人!”,之后迅速往边上林子一钻。   动作太快,是个好手啊!   李会长动作也不慢,一把年纪还能做出原地打滚的战术动作,把贾六看的一愣一愣。   “隐蔽!”   贾六手一挥,猫腰闪到林中,悄悄朝前望去,似乎有一队清军正在朝这边跑来。   数了下,七八个。   “是自己人!”   贾六爬起,自己人他怕个吊啊。   那队清军也看到了突然从路两侧涌出来的贾六他们,先是一惊,待发现也是自己人后不由加快速度奔了过来。   带队的还是个满洲佐领。   “你们是哪里过来的!”   那佐领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不待喘定就迫不及待问贾六他们从哪过来。   “回大人话,我们是从大营逃出来的,”   贾六刚要说他们准备逃去功噶尔拉寨,突然一愣,朝那佐领身后人看去,失声道:“是你!”   是熟人。   帽子丢了,衣服也被树枝撕得不成样子的满旗子佛伦泰,此时哪还有半点天之骄子的模样。   “怎么是你?”   佛伦泰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野林撞见他曾威胁过的贾六,但此前的恩怨与现时处境比起来实是不值一提,当下也顾不得曾经射过人家一箭,急问:“大营那边怎么样了!温中堂还在不在大营!”   贾六却是往后一步,随口说了句:“小春子,我同这小子有点私人恩怨,你帮我敲死他。”   “噢!”   杨遇春连想都不想,手中铁棍就朝佛伦泰脑袋上砸去。   “你干什么!”   可怜刚逃出来的天之骄子连伸手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砸到在地,没有盔甲保护的脑袋当场就叫开了瓢。   身子倒地之后两只手是没反应了,两条腿倒是还蹬了几下,好像腿抽筋似的。   那满洲佐领足足愣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大怒之下喝令众人拿下贾六。   只是,除了那几个跟他跑出来的八旗兵闻令上前,对面一众清军却是谁也没一动。   “做掉他们,动作快些,别误了大事。”   贾六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是害怕被那佐领狗急跳墙给他一刀,而是给部下们发挥的空间。   他这人,隔夜仇,也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乡,我们是好人   “下回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好歹问问什么情况啊!”   祖应元气死了,要不是他及时刀下留人,连个活口都不剩了。   “知道了。”   贾六承认错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就是刚才一激动给忘了。   祖应元也不知道鬼子六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假知道错了,摇了摇头带人去审问那个留下的活口。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功噶尔拉据点已被番军攻破,海兰察带着残兵冒死突了出去,佛伦泰这帮人就是突出来后同海兰察走散的。   因为不知大营已被番军攻破,他们便往木果木方向摸,哪知半道叫自己人给下了黑手。   “破了?”   贾六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海兰察是旷世名将,麾下索伦兵盖世无双么,怎么这才半天功夫就被番军给攻破了的?   这名将的水份未免有些大了吧。   急忙过去问那满旗子功噶尔拉据点究竟是怎么被攻破的。   这满旗子也是被吓坏了,结结巴巴一阵才说了大概。   具体怎么败的他也不知道,就知道有高原兵死士从寨后山壁悬绳而下,然后清军就崩了。   混乱中,海兰察同领队大臣富兴带着残兵从番军重围中正面突了出去,当时跑出去的清军有两三千人,可是由于惊吓过度,加之高原兵不断追杀,很快这些人就各自逃奔,可以说是胆气尽失,就同被人驱赶的羊群被高原兵打死好多。   听了这满旗子所说,刘德不禁“嘿”了一声:“我以为索伦兵有多了不起的,原来也是不堪一击的很。”   那个充当“联络员”的绿营哨官周百年笑了笑:“索伦人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真要能打,海兰察也不至于在这当了两年缩头乌龟,乾隆也不会往这里砸了几千万两白银……”   说话间,突然往边上一闪,让手中铁棍已经举到半空的杨遇春头一次失手。   铁棍重重砸在地上,造成一条深深的棍印。   “我们这么多人,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祖应元将御制手铳朝周百年一指,冷笑一声:“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跑的有铳子快?”   贾六没吭声,做不掉海兰察,只能把姓周的做掉了,谁让这家伙知道底细的。   义士不义士的,先扔一边去了,顾自个要紧。   不想那周百年竟然一点也不慌,反而很是镇定道:“你们杀了我就休想逃出去了。”   贾六好奇:“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无路可逃,”   周百年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六,“不出意外的话美诺寨就是第二个木果木。”   “糟了!”   祖应元面色大变,美诺控制着通往外界唯一的道路,要是被番贼占领,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没法跑出去了!   贾六也是眉头微皱,他知道对方没有骗他,因为美诺寨也有一帮投降过来的番兵,里应外合之下,刘部堂多半也是跑路的货。   杨植气道:“少爷,别怕,大不了我们上山打游击!”   “……”   这个打游击用的让贾六哭笑不得,也是无比郁闷。   他到底是对付清军呢,还是对付番贼呢?   这是个问题。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杀我灭口,因为我也是大清的人,”   那周百年竟然眯眯带笑的朝贾六一抱拳:“出去后还请贾大人帮帮忙,能给卑职弄个实任千总干干,游击最好,卑职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大人要是喜欢的话……”   “……”   贾六开眼了。   他知道人家番贼打的跟他一样的主意,因为他们也要借这次清军大败无数大人脑袋落地的机会,将他们的人安插到更高的工作岗位上。   区区两个县地盘,实际战兵不到万人的大小金川,从康熙年间就同清廷对抗到现在,靠的就是两招——碉堡、渗透。   贾六能想到大败会导致大量官缺出现,人家就想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贾大人似乎就没必要担心对方背后捅他一刀,因为这对双方而言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大人是大清的官,我们也是大清的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如果这样大人还要杀我灭口,那就真是我该死了。”   周百年将自己的佩刀直接丢在地上,坦然看着指向自己的手铳和火枪。   众人都在看贾六。   “把枪放下吧,都是自己人,走火了怎么办?”   贾六伸手将祖应元手中的手铳给压了下来,走到周百年面前,点了点头,没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   想想,走到那个跪着的满旗子面前。   “请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去见额娘……”   满旗子哭了。   枪声也响了。   开枪的是刘德,不是贾六。   贾大人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杀过人。   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满旗子,贾六摇了摇头,转过身示意众人立即撤。   海兰察突出来了,又不知道在哪里,他们还去功噶尔拉据点干什么?   可不出意外的意外又来了。   当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贾六他们刚回头走了不到半里地,后方又有人追上来了。   不是从功噶尔拉据点逃出来的清军,而是穿着黑衣的高原兵。   “你过去……”   贾六刚想让周百年去同对方交涉一下,后者却面色大变告诉贾六来的不是僧将军的兵,是大土司的人。   “快走!”   周百年一把拉住贾六就跑。   贾六一凛,顾不得问僧将军的兵和大土司的兵有什么区别,赶紧跟着撒丫子跑。   整支队伍立时大乱。   不远处坡上的花狗熊见状嗷嗷叫唤两声,也跟着跑起来。   黑白之色,时隐时现。   跑了一里多地,前方突然有枪声响起,五名奔在前头的营兵立时中枪倒地,紧接着一大群拿着火枪的高原兵从贾六他们来时的路上冒了出来。   “下去!快下去!”   前后都有敌兵,贾六毫不犹豫顺着山坡往下滑,因为没收得住脚再次滚落。   众人见状,也是纷纷往下面滑(滚)。   高原兵见清军往下面逃,冲了过来就是一阵乱枪。   贾六明明感觉自己是滚下来的,按道理不是撞树就是撞石头,纵是不断胳膊断腿,怎么也要撞得眼冒金星吧。   可身上除了滚落造成的皮外伤一点伤也没有,再一瞧,一只熊掌撑在他肚子上。   是花狗熊。   “好狗蛋,我要能活着出去,给你弄件黄马褂!”   贾六喜极而泣,扭头一看,一众部下们都滚了下来,上面高原追兵正在向下张望,有高原兵持枪向下打来。   “快跑!”   贾六不敢留在那里,拉着花狗熊就向前方密林奔去。   ……   深山老林不见阳光,暗无天日,贾六一行在当中艰难前行,困难可想而知。   好在高原兵同样困难,又可能是见这支清军人数太少,不值得浪费时间,所以在林子外乱放了一阵火枪便转向其它方向。   贾六还有良心,没只想一个人逃,而是不时停下喝喊众人向他靠拢。   最后一清点,少了十一人。   估计凶多吉少了。   让贾六想不明白的是李会长都五十几的人了,怎么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粘着他的。   可能是感受到贾前锋心中所想,李会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自幼习武……”   “少爷,前面就出林子了,好像有人家!”   带着杨遇春到前面探路的杨植给众人带回好消息,又累又渴的众人一听赶紧起身冲出林子,果然前方有几座木屋,隐约看见有人走动。   “过去别吓着人家,”   贾六整了下仪容,特别叮嘱部下们要注意军容军纪,不可吓坏百姓。   到了地方后,一个手中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发现了贾六一行。   贾六生怕对方瞎叫引来高原兵,赶紧满脸堆笑,很是亲切道:“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好人,能不能讨碗水喝?”   这边刚说完,几间木屋的窗户突然有火枪和弓弩伸出来,不过没有开火,继而就听有人在里问了一声:“你们是哪部分的?” #第一百二十章 回去把账结一下   逃命的侦缉队碰上了中央军。   贾六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海兰察长得如此老实巴交,其貌不扬,乍一看,跟他的棋友吴老二差不多。   黑,是海兰察给人的第一印象。   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七,很壮硕。   双眼还带劲,看人一眼跟照CT似的。   没说的,贾六赶紧上前“叭叭”打千:“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参见都统大人!”   “起来吧。”   逃难的海兰察也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撞见所领汉军子弟,又见对方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他同领队大臣富兴率部从番军正面硬冲出来后,由于番军紧追不放,便让富兴带人先走他留下殿后,可惜还是被番军冲散。   不得已之下只好同领队博清额、御前二等侍卫五岱等带着残兵钻进山林,最终找到这里暂时歇脚,同时打算派人收拢一些残兵。   得知贾六他们是从木果木大营逃出来,温中堂可能已经殉国后,海兰察沉默片刻,让贾六他们在东边木屋等侯听令。   贾六当然不敢违命,因为海兰察身边有一百多索伦兵,还有不少顶戴大人和黄马褂,实力比他强。   他这人,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一众原本是要做掉海兰察的贾队长心腹们,这会也变得格外老实,就是祖应元这个五世反骨脸上流露着的,也是对海都统大人的无限崇拜和敬仰,以及对身处危险的迷茫困惑。   后者,多半是装的。   “老乡,哪有水喝?”   贾六问的那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是汉人,这里除了她母子并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是在之前的战乱中死了,还是因为清军来了躲起来。   中年妇女指了指一间屋后,说那里有水缸。   贾六赶紧过去,发现缸边有用半边葫芦做成的瓢,赶紧拿起从缸中舀水准备喝,但瓢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将瓢递给跑过来的李会长:“大人,我不怎么渴,您先喝!”   “好,”   李会长没有多想,接过瓢就要喝,可同样瓢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眼珠子一转递给正等着喝水的杨植:“你先喝。”   “哎!”   嗓子都快冒烟了的栓柱一听有这好事,都不待李大人反悔一把拿过,“咕嘟咕嘟”就将一瓢水全灌进肚中。   对面少爷真是拦不住,脸皮在那干抽。   然后,贾六同李会长就看着栓柱。   “嗝!”   喝得水饱的杨植拍了拍肚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少爷同会长。   贾六同李会长彼此看了一眼,相互又推辞了一下,这才各自灌了个水饱。   “你别乱来,海都统手下还有不少人。”   喝完水后,李会长生怕贾六还想着打海兰察黑枪。   “我是蠢,但我不傻!”   贾六没好气的瞪了眼四川按察使。   “也对。”   李会长走后,贾六白了杨植一眼:“以后我让别人干的事,你别乱抢。”   “噢。”   栓柱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答应了。   贾六又有些不放心四下看了看,此地到底是哪他也不知道,但见此地四周全是密林,想来高原兵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这里,便将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去。   正要找个地方躺躺,却听近处窗户边有人在叫他,声音很激动。   抬头侧过去一瞧,竟是刘禾易那小子!   “六子,快进来,老常中枪了!”   刘禾易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贾六他们,顾不得多说什么,焦急喊对方进来。   一听常秉忠受伤,贾六赶紧带人过去。   进屋一看,愣住,屋内全是伤兵,有索伦兵,有满兵,有汉军,也有绿营。   有的默默靠在墙上,有的躺在地上,一个个死气沉沉。   “这边!”   窗户边的刘禾易朝贾六招手。   常秉忠就趴在他脚边,看到贾六激动的就想坐起来,可屁股的枪伤疼得他根本不能动,由于失血过多,人也很虚弱。   “六子,六子,我叫打着了,打着了,疼呢,疼死人了……”常秉忠鼻腔都是哭音。   “冲出来时叫番贼枪子打着了,是我一路把他背出来的……”刘禾易指了指常秉忠满是血的屁股,一眼看去就有四个铳洞。   “没事的,皮肉伤,死不了人。”   贾六扭头看向刘德,后者蹲下用手扒拉常秉忠的屁股,疼得老常龇牙咧嘴。   “得把铳子挖出来,要不然铅毒会要了这小子的命,带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刘德对枪伤很有经验。   “六子,我不要死啊,你救救我……”一听自己会死,常秉忠吓得鼻涕都下来了。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贾六一边握紧常秉忠的手,一边让刘德将铳子挖出来。   刘德有些迟疑,示意贾大人同他到外边说话。   “怎么?”   贾六心里惊疑,难道老常的伤没法治不成?   刘德直言没有麻药,生挖铳子的话,里面那小子怕是挺不住。而且就算挺过来,后面也很有可能会发烧,言下之意多半救不活。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你先帮他把铳子挖出来!”   贾六拍板,老常这人怎么说也是同他光屁股长大的,不可能见死不救。人家刘禾易都能冒死将老常背出来,他总不能连刘禾易都不如吧。   刘德点了点头,回屋找了点生火的东西放进屋中的炉子烧,火烧旺后刘德将一把匕首架在上面烧。   贾六知道这是消毒。   这架势让常秉忠有些发慌,紧紧抓住贾六的手:“六子,你千万别丢下我,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贾六笑了笑,一只手任由常秉忠握着,另一只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低声道:“我还打算回去后,把咱俩欠人家前门胡同的钱结一下呢。”   “对,对,这是正事……小桃红那里我逃过两次单了,可我知道,小桃红是喜欢我的,那两次她都是拿自己的钱帮我结的账……”   “啊!”的一声惨叫。   常秉忠的上半身跟刚斩断的蛇头一样突然僵直,之后直接疼的昏死过去。   “六子,老常是不是死了?”   刘禾易吓得伸手探常秉忠鼻息。   贾六摇头,轻轻掰开常秉忠的手。   刘德用匕首前后挖出了五枚铅子,仔细又检查一番发现没有遗漏的后,这才用止血药糊在了伤口上,又找来布条给常秉忠的屁股来回捆绑。   忙完这一切后,告诉贾六接下来就要看这小子命硬不硬了。   贾六知道,刘德指的是老常很有可能会发烧,这时代没有抗生素药,能不能挺过去除了看老常的体质,也要看天意。   起身吩咐杨植同杨遇春去林子砍些竹子制个担架,二杨也不废话提刀就去砍竹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忠心护主贾大林   “大人,大营虽被攻破,但番军兵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攻击大营同咱们的同时,还有能力袭击底木达的!”   御前二等侍卫五岱不同意领队博清额直接撤往美诺的想法,他认为底木达那里可能没有失守,所以当务之急是应当马上赶去同驻守此处的四川提督董天弼会合。   这样即便是往外突围,人手也能多一些。   海兰察考虑片刻后认为五岱的意见是对的,他的索伦兵已经阵亡大半,眼下算上刚逃过来的那支汉军缉捕队,能用的人手也不过两百多号人。   就算突出去也会因为损失惨重被朝廷降罪,因此若能会合董天弼一同突围,也算将功补罪,减轻此次战败对自己前程的影响。   虽然,这次战败最大的罪魁祸首是温福,如果不是温福轻信降番,大军岂能惨败!   可温福已经死了,责任只能由活下来的人担当。   见海兰察已经决定,博清额自是不再反对,迟疑了下,问那些伤兵怎么办?   博清额问有多少伤员,五岱说二十多个。   “能动的带上,不能动的送他们上路。”   海兰察的声音平淡,似乎压根没将那些伤员当作自己人。   然而,这正是他能成为名将的原因,为了胜利,他从来不在乎部下的性命。   从军十八年来,追随海兰察南征北战的索伦子弟阵亡数千,如今关外老家的索伦年轻人都很难一次凑出千人。   可以说,无数家乡子弟的性命才成就了海兰察的今天。   冷血无情,是这位长相憨厚的乾隆朝名将唯一的特征。   一个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命。   博清额同五岱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丢下伤员,他们没法穿过金川的丛山峻岭抵达底木达。   “我去吧。”   五岱知道博清额下不去手,主动前去处理此事。   带了几个索伦兵来到伤员所在木屋时,发现那个刚刚过来的汉军前锋校正在带人用竹子制担架。   竹子很轻便也很结实,制成担架后抬起来不重。   门口坐着几个行动不便的重伤员,虽然不能走,但却在帮忙将撕下的布条拼搓成布绳。   除了贾六的人,行动方便的伤员都在帮忙一起制担架,因为贾大人说大伙都是为国尽忠的勇士,也都是为彼此生死与共的同袍,所以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   刚才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不抛弃,也不放弃。   这六个字让所有伤员都看到了希望。   为了尽快做好担架,众人忙得不亦乐呼。   虽然依旧安静,但死气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   贾六亲自给常秉忠做的担架很不错,强行“征用”了人家老乡的两床棉被,一条用来担在担架上用绳子固定,一条用来给常秉忠盖。   刚让刘德他们把常秉忠抬出来放上担架,那个同海兰察一起的御前侍卫过来了。   ……   五岱看了贾六一眼,又看了眼被抬出来昏迷中的常秉忠,问贾六这是干什么。   头顶的木屋上,还坐着一只蜀地特有的花狗熊。   “回大人话,卑职是打算用担架帮伤员转移……”   贾六说了想法。   五岱听后看了看那几个正在搓布绳的重伤员,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做好的几付担架,却道:“都统大人有令,不能走的都留下。”   他没说将重伤员处死,但留下和处死没有区别。   “为什么?”   贾六怔住,其他人也都愣住,尤其是那些重伤员,都是难以相信的看着五岱。   有两个索伦伤员将头低了下去,因为他们相信这真是海都统下的军令。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听令便是。”   五岱不需要向一个汉军前锋校解释什么,之后直接下令所有人集合准备出发。   有轻伤员犹豫了下放下手中正在制作的担架默默向前走去,也有的留在那里没动。   重伤员全是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被留下,在这深山老林中缺医少药,即便没有番兵来搜捕他们,他们也很难活下去。   听到集合的命令,其他清军包括索伦兵都走了过来,刚才五岱大人说的话这些人都听到了,但他们尽管也觉得这样做不对,但却无能为力。   “如果这样的话,那卑职的人就无法同都统大人一起突围了。”   贾六不可能扔下常秉忠不管。   他准备单干,大不了一拍两散。诚然他做不掉海兰察,海兰察想做他也没那么容易。   五岱没想到一个汉军前锋校竟然敢违抗本旗都统的军令,颇感惊讶,继而面色一沉:“这是军令。”   “卑职知道是军令,但大人要知道,地上躺的这人不但是卑职的至交好友,也是为大清卖命流血的勇士,如果卑职丢下他不管,不仅对不起朋友,更是对大清的不忠。”   贾六不想将事态激化,海兰察却来了。   “怎么回事?”   “大人,”   五岱将汉军前锋校不肯听令的事说了。   海兰察听后眉头微皱看向贾六:“这是我的命令。”   贾六忙躬身:“卑职知道。”   “知道为何不从?”   贾六犹豫了下,直起身:“因为卑职不会同大人一样抛弃出生入死的兄弟!”   海兰察面色一变,抬手就给了贾六一个嘴巴,“叭”的一声响亮无比,然而瞬间就有一根铁棍朝海兰察脑袋上砸去。   铁棍重而有力砸在了海兰察脑袋上的尖盔,可是让杨遇春吃惊的,他的双臂已经震麻,可眼前的海都统竟然没有倒下,只是晃了一晃。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了。   枪是贾六打的。   手中的短铳尚在冒烟,中枪的海兰察低头看了眼胸膛,震惊之中带着无比愤怒向贾六扑了过来。   贾六本能向后退去,一只黑影突然落下,继而一只熊而有力的大掌拍在了海兰察身上。   力道很大,直接将海兰察拍飞丈许,一头撞在木屋墙上,砸出一个大洞。   这一幕来得太快,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落在屋中的海兰察只觉浑身骨头如寸裂,在废墟中挣扎着竟然挺直了上半身。   那黑影再次冲进了屋中,张开利齿朝乾隆朝一代名将的脖子咬去。   很快,黑影出来了,满嘴的鲜血。   是花狗熊狗蛋。   体制内的官方学名叫贾大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索伦不应该再流血   贾六没想到海兰察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更没想到从杨遇春挥棍,自己打黑枪,到狗蛋从屋顶跳落挥出熊掌,前后不到十个呼吸,大清名将海兰察大人就光荣了。   肯定光荣,狗蛋满嘴的血,正龇着的尖牙利齿就是最好的证据。   要知道花狗熊的牙齿,可是不管多粗的竹子都是一口“嘎巴”,咬合力惊人。   更何况狗蛋是只成年的花狗熊。   据说,能够打败一只花狗熊的只能是另一只花狗熊,华南虎都不是它的对手。   能被四川人列为四大害,已经说明花狗熊的威猛。   反正,贾六是打不过狗蛋的。   感动于狗蛋护主同时,贾六知道闯祸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而且海兰察死的这么突然,突然到贾六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小春子挥棍,肯定不是贾六的授意,是他本能的应激反应。   或者说,忠诚的体现。   问题是小春子都动手了,贾六无论如何也要补枪,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先打死海兰察总不会错。   现在的麻烦是,他需要承受海兰察部下那帮索伦兵的反噬之力,连找个安全指挥所都来不及,整个人完全暴露在索伦的强弓之下。   然未等他下令,又是两声枪响。   枪响过后,御前二等侍卫五岱大人摇摇倒地。   打黑枪的是祖应元同刘德,二人不得不开枪,因为这个黄马褂的刀已经出了鞘。   “杀了他们!”   “为都统大人报仇!”   “保护贾大人!”   “保护狗蛋!”   “……”   惊醒的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叫保护狗蛋的是杨植,一个箭步就挡在了身形比他高大威猛许多的花狗熊前面。   狗蛋却将一只熊掌伸在了上司的上司胸前,同时露出口中的尖牙朝对面那帮人嗷嗷叫唤。   举火枪的举火枪,拉弓弦的拉弓弦,拔刀的拔刀,挥矛的挥矛……   眼看一场火拼难以避免,千钧一发之际,两个人影不约而同的冲入人群当中。   一人喊的是:“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另一人喊的是:“别放箭,千万别放箭!”   喊别开枪的是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   喊别放箭的是领队大臣、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博清额。   李大人要求的是贾六的队伍,因为这支队伍装备火枪较多。   博大人要求的是索伦兵,因为他们的武器是大弓,一箭能射穿两层甲的大弓。   随着两位大人同时发出的“都别动!”吼声,一触即发的火拼被延缓了几个呼吸,但对于已经神经绷到极限的双方而言,未必有用。   双方都太紧张了,一次颤抖的失手就会让这里遍布尸体,人人饮恨。   “快去看看海都统还活着没有!”   李会长朝两个端着火枪的索伦兵一指,之后一跺脚自己直接奔进了木屋当中。   这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李会长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瞬间在想的是:海都统是不是还活着?   一句话就将一场火拼无限期的给拖住,李会长不愧是四川省的三把手。   姜,毕竟老的辣。   木屋中,李会长倒吸一口冷气。   海兰察死的不能再死,脖子直接被咬断,要不是皮肉连着,早就尸首分离了。   没了头盔的脑袋,看不出有什么变形,只七窍在流血。   再看海兰察的胸口,鲜血正从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血洞中不停往外涌着。   从案发现场来看,李会长不好断定海兰察的致命伤究竟是铳子造成,还是那只畜生造成,又或是被铁棍重击毙命。   如同他当年在成都审过的一桩案子。   一个行人喝醉后先是被一辆马车撞倒,但造成其死亡的不是这辆马车,也不是随后第二辆压过他脚的马车,而是路边的一口积水没有被晒干的凹坑,最终仵作验尸结果就是此人死于窒息而亡。   复杂,太复杂。   跟进来的两个索伦兵也被这一幕看呆了,反应过来便要冲出去为都统大人报仇。   然后,年纪虽大身手却很敏捷的李会长一把一个拽住了他们的衣角。   “海兰察已经死了,难道你们想让外面的人都跟着陪葬?还是你们索伦人的命真就这么不值钱!”   “不能再死人了,这件事由本官处置!”   两个索伦兵愣在那里。   ……   出来后的李会长看了看正在对峙的两伙人,他没有去看闯祸的贾六,而是看向了正面对索伦兵的领队大臣博清额,并向对方微微摇了头。   博清额心一沉,海兰察死了,他手下这帮索伦兵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两方一打起来,在场的包括他在内,恐怕活不下几个。   因此,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这位领队大臣想到的就是绝不能火拼!   这同李会长的想法一样,虽然两人的目的不同,但在不能火拼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   “海都统已经殉国,人死不能复生,本官现在命令你们将手中的武器都放下!”   李会长肯定不能偏帮哪一方,他希望双方冷静下来解决此事。   “放下?”   一个索伦兵情绪激动咬牙怒道:“不可能,我们要为都统大人报仇!”   “对,报仇!”   索伦兵们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劝说。   “所有人将武器放下,是不是为都统大人报仇,自有朝廷,自有皇上在!”博清额搬出朝廷和皇上希望能震住这些索伦兵。   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紧张气氛中,一个索伦伤员艰难爬出木屋,用尽力气朝索伦人群喊道:“你们要为谁报仇?是要将自己人丢下等死的海兰察吗!”   这一声喝问令得这个重伤员胸口如被锤击般巨痛,但他仍撑着双臂死死看着他的同伴们。   情绪激动的索伦人群沉寂下来,是啊,一个经常抛弃自己部下的将军,值得他们为之报仇么?   “这么多年来我们跟着海兰察得到了什么,他的顶戴红了,他的官越做越大,我们有什么?我们还剩什么?我们的族人还有多少!”   又一个索伦伤兵站了出来,他不是重伤员,海兰察没有放弃他,但他却不想为死去的海兰察报仇。   他的父亲、哥哥都死了,他家就剩他一个,如果他也死了,他们家就再也没有人了。   “现在受伤被抛弃的是我们,如果受伤的是你们,你们还要替海兰察报仇吗?”   两个汉军伤员将一个索伦重伤员架到了人群当中,用他那绝望的眼神看着他的同伴们。   终于,一个索伦兵将手中的长弓放了下来,并对身边的人说道:“阿保,把弓放下,我们索伦人为海兰察流的血够多了,不能再流了。”   那名叫阿保的年轻索伦兵犹豫了下,还是将手中的弓放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索伦人放下了武器,对面的汉军队伍见状也将火枪放了下来。   “你能带我们出去吗,你说为大清流血的人,都不当被抛弃的。”   一个叫玛德里的索伦伤兵回头看向贾六,对方刚才说这句话时,他很感动。   “我不知道能不能带你们出去,”   贾六沉默了一下,之后缓缓走到索伦兵面前,“但我不会丢下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抛弃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得找个副会长   密林之中,一支清军队伍正在艰难前行,队伍中间是用担架抬着的重伤员。   贾六信守诺言决意带领海兰察麾下这帮索伦残兵突出去,但他不同意博清额去底木达同董天弼会合的意见,因为之前了解到董天弼手下的营兵被抽出不少充实后路,所以底木达空虚的很。   番军已经在木果木同功噶尔拉据点得手,下一个必然就是底木达,随着南线清军的大崩溃,那个四川提督董天弼就是等死的货,现在去他那边跟自寻短见有什么区别。   所以,贾六的意思是去美诺。   李会长对此坚绝不同意,因为美诺很有可能已经落入番贼之手,他们现在跑过去同样是自投罗网。   贾六原先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听了周百年关于金川势力分析后,还是决定去美诺。   美诺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官寨,清军开战以来主要攻击的也是僧格桑,所以这个汉化很深的“僧将军”听了老师顾正道的意见,采用“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的办法——放弃美诺官寨带领麾下由苗、汉、瑶、高原组成的队伍前往大金川“暂居”,同时对清军发起游击战。   负责袭击清军后方粮道的“游击队”基本上都是僧格桑的人马。   现在清军在大小金川番军的联合攻击下全线溃退,僧格桑必然要趁机收复美诺寨,而无论是曹百年还是吕元广,他们都是接受的顾正道指挥。   这个顾正道就是当年卧底在四川总督张广泗身边的“假汉人”领袖王秋的女婿。   所以,只要贾六这个怕死的八旗子弟还有利用价值,占据美诺寨的番军就一定会让他带人“冲过去”。   在此之前,贾六还得去将王福那队人带出来,毕竟那帮人七成都是他的骨干成员,可不能丢在敌后不管。   道路肯定是不敢走了,只能在山林穿梭,这就苦了众人了。   两边各出十个人手持砍刀在前面开道,谁也别偷懒,公平。   贾六则在中间照顾昏迷的常秉忠,时不时给抬担架的索伦兵们鼓个劲,加个油,以显示自己对他们的重视。   最后面,大清的正二品副都统大人正在同大清的正三品按察使大人在秘密磋商。   两位大人其实都是文官,博大人除了是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外,还是内阁学士,早年是翻译进士出身。   李会长是捐衔出身,二人出身大体相当。   主管四川刑侦工作的李会长特别善于人交道,再狡猾的犯人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再嘴硬的犯人也禁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所以几句不经意的话表明自己与这个汉军前锋校压根不是一路人,只是半路遇上临时搭伙后,博大人立时就将他引为“知己”。   落在队伍最后头的二人,自然也就海兰察之死交换了彼此意见。   “其实海兰察这件事只是意外,当年霍去病不也是意外失手射死李广之子李敢的嘛。”   李会长有必要替贾六说好话。   “李大人说笑了,一个小小汉军前锋校能同霍去病相提并论?”博清额觉得很荒谬。   “为什么不能?知道此事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只要我们说是意外,甚至说是番贼害死的海都统,谁会怀疑?”   “这……”   思虑片刻后,博清额还是摇了摇头,说了自己的态度。   大概就是眼下要共患难,所以不提海兰察是怎么死的,毕竟那小子手下有票人手,又把那几十个索伦兵给收用了,另外他们也得指着那小子带他们突出去。   不过出去之后,就当实事求是向朝廷禀明海兰察遇害真相,至于朝廷如何处置这小子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李会长听后有些沉默。   “你敢保证这帮人不会泄露此事,那些索伦人又真的守口如瓶?”博清额有必要提醒李会长人多嘴杂这个事实。   “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会长深以为然,附和几句,并对八旗名将海都统的死表达了万分惋惜。   夜色降临。   生怕被高原兵从远处发现的贾六一行,不敢生起篝火,只能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等待天亮。   身披棉甲,头戴暖帽的花狗熊则爬上一棵树卧在那,警惕的看着四围。   很有纪律性。   所有人都在酣睡时,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一处,然后是水哗声。   贾六一边尿一边问李会长:“你白天同姓博的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霍去病,海兰察是李广之子李敢。”   李会长上了年纪,尿分岔,也不利索,不比边上的年轻人一尿三尺三。   “噢,意外?”   贾六一个激灵,收住水势,将家伙什重新收回裆中,“你还不如说我是岳武穆呢。”   “你也配?”   李会长有点摆老资格了。   “为什么不配?你都说我是霍去病了,我当岳武穆又有什么问题,反正都是人说的嘛。”   贾六干笑一声,不理会李会长对他的不尊重。   “霍去病也罢,岳武穆也罢,都是一等一的良将,很能打仗。你呢,连海兰察都不如。”   李会长最近山路走多了,导致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不忌讳了。   “这是什么话?怎么,死了一个海兰察,我大清就要吃带毛的猪了?我一样可以替朝廷平定反贼……只要皇上给我机会。”   贾六不喜欢老李说话瞧不起人的口吻,他是贪生怕死,但不代表他没本事啊。   真没本事,你老李能站在这同他一起尿?   “说说,皇上真给你机会,你打算怎么平定金川这帮反贼?”   月光下的李会长脸上分明写满鄙视二字。   “简单,一个反贼我给一千两,一万个不过才一千万两,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跟钱过不去的。”   贾六不是胡说,还真有这想法。   “……”   李会长觉得贾大人的想法没有毛病,因为朝廷这些年往金川砸了六七千万两都不止,真要直接给金川这帮反贼发钱,这事说不定还真能结了。   听起来荒唐,然而或许真就这么简单。   “别说没用的,把博清额做掉,免得后患无穷。”   李会长一肚子气。   贾六却说得留着博清额。   李会长一怔:“为什么?”   “不能光我一个人通敌,总得有人叛国吧。”   贾六需要将博清额这个真满洲副都统也拉下水,大家都在水里,自然就不存在谁对大清不忠,刻意欺骗皇上。   包括这帮索伦兵。   不管是通敌,还是叛国,只要大家心里有大清,有皇上,就都是忠臣。   共进会的副会长,就是博清额了,组织上决定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事先向领导汇报   组织是谁?   是贾六。   贾六是谁?   是组织。   两者,有一定区别,不可混为一谈。   就好像每个人都会说废话一样。   “当下,以温中堂、海都统为首的一众高级将领虽因意外状况殉职,但占据八旗主导地位的满蒙集团仍有阿桂、福康安、哈国兴、丰升额、明亮等一批年轻富有活力的同志。因此,我很担心啊。”   对老李,贾六要讲真话。   如果对自己人都不讲真话,这个团伙还怎么凝聚人心,争取进步。   贾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目前他只能说往前迈了一小步,连完整的一步都算不上。   并且这一步还给他搞了不少麻烦。   摊子是大了,但摊子越大,内在隐患就越大。   形势依旧严峻啊。   摆在贾六面前的实际情况,就是他已经无法按原先既定方针办——利用金川大溃败逐一请满蒙领导上路,从而实现汉军八旗的全面崛起,也就是让皇上再爱我一次。   那么,紧跟形势的贾六就只能采用B计划。   这个B计划用四个字概括,就是退居二线。   说白了,就是要让权。   会长单一个四川按察老李肯定不行,份量也不足,毕竟这家伙是个汉官。   因此,有必要请几位满蒙高级领导在共进会担份兼职。   那么,还有谁比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大人更适合担任共进会的常务副会长?   要知道博清额这人的简历很漂亮,其是满洲翻译进士出身,任过军机章京,如今是内阁学士兼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又是领队钦差大臣,真正的根正苗红,此人如果能成为副会长,对于共进会的壮大将起到不可估摸的作用。   换句话说,贾六现在不能只想着自己进步,把自己打造成金川最靓的崽,而是要在他上面再打造一个闪亮的崽。   就是把博清额往上推。   大体掌握了贾六精神的李会长一琢磨,方案,可行。   事实就是如此。   南线清军的领导层基本完蛋,眼下尚在的班子成员就是博清额、富升阿以及美诺的刘部堂,铁柱观音保,还有另外一个逃出来的领队大臣富兴等寥寥几人。   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总指挥死了,最宠信的爱将也死了,老头子能不气?   老头子一气,仗肯定接着打。   指挥班子要不要重新搭建?   班子成员从哪里选?   还不是这帮死里逃生的满蒙高级大人们么。   包括李会长这个四川省的三把手。   李会长认为以博清额的履历至少能在新组建的平叛南线班子混个二三把手,要是运气好直接成为一把手都不是不可能。   “不能成为上面,上面就要有人。”   贾六相信老李能明白他的意思。   “博清额可是真满。”   李会长虽然欣赏贾六退居二线的思路,但是对博清额却不放心。   要比较的话,汉军旗出身的贾六同博清额这个满军旗出身的,对大清的忠诚值一样都是100点,这个李会长认为不存在分歧。   只是对皇上的忠心,李会长认为贾六同博清额是不好比较的。   如果说贾六对皇上的忠诚值是59点,博清额至少90点,所以让其心甘情愿出任副会长肯定有点强人所难。   贾六的意思得将两人的分值平均一下。   送礼要投其所好,拉人入伙则要抓住其人性弱点。   博清额同样也是个怕死的货。   他要不怕死,先前海兰察死的时候就不会急着出来阻止火拼了,这会也不会跟着贾六转移。   有这个基础在,贾六当然要一步步的请他入瓮。   他这人,最喜欢扒人衣服,看人内在。   从上到下,都在水里,大哥不说二哥,金川这买卖就能继续干下去。   只要敢做敢想,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别的地方从省级巡抚到科级书办,上上下下近万名官吏集体蒙骗皇上,干的也是杀头的买卖,要不是个外地的官路过,这个省能蒙到乾隆见阎王,所以他这点团团伙伙的算个屁。   “你这法子是好,只要博清额上套,不怕他不提携你,问题是……”   李会长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   如果博清额也下水,肯定再好不过,但之后怎么办。   这次兵败皇上肯定会再调大军,这个没说的。   问题是现在南线最能打的海兰察死了,负总责的温中堂也死了,不管是博清额还是刘部堂他们,谁有本事能承担南线平叛重任。   什么发钱了事的说法,道理是有,李会长却是只当听个乐。   死了这么多高级将领,皇上不为别的,就为那张老脸也要跟番贼死磕到底。   “现在的局势好比所有人都在一辆马车里坐着,可车夫没了,叫这马车怎么跑?”   “简单,你坐前面,博大人坐中间,我坐后面,大家一起摇动身子,装着马车继续在走不就行了。”   贾六心想这算什么事,摇摇车他打小就坐,人动车动,偏是不走,哎,就是个好玩。   老头子真要动怒,也是上面人倒霉,关他屁事。   你妈的,龟孙!   李会长愣了下,嘴动了动,没声音。   提着裤子正要回去继续睡觉的贾六转过身来,一脸不高兴:“你刚才骂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   “……”   李会长嘴不敢动了,心里有声音。   “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精神病我都接待过。”   贾六微哼,甩袖走人,回去继续睡觉。   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反正贾六睡得正迷糊时,感觉有东西在拉他。   睁眼一瞧,是比栓柱还要忠心的花狗熊。   “好狗蛋,将来园明园归你,紫禁城归我。”   有感救命之恩,贾六抱着狗蛋的耳朵低语许诺。   狗蛋却似乎对园明园不感兴趣,只将自己拔来的两根青细竹子递给贾六,示意他趁新鲜吃。   “大人!”   鲍国忠过来时贾大人同花狗熊正在亲热。   “有事?”   贾六拍拍狗蛋肩膀,示意他一边玩去。   鲍国忠道:“咱们得出发了。”   贾六点了点头,吩咐道:“以后不管大事小事,你们都要先向博大人汇报,尔后再来问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也是为了大清   自今尔后,凡事先问博大人,再报贾队长。   祖应元听说这事后立即过来找贾六:“你是准备把博大人也拉下水?”   “难怪你能成为我的心腹。”   贾六对祖应元越发欣赏,果然在他的熏陶下,祖大寿的灰孙子有望能够成为开国元勋。   对贾六这种下意识的自我凌驾态度,祖应元基本免疫,没好气道:“你打算怎么坑他?”   贾六纠正对方措辞:“什么叫坑?是共同进步,就是大伙同舟共济,在一条船上为了一个共同的理念一起拼搏奋斗,懂不懂?”   担架上的常秉忠醒了,虚弱的说道:“六子,回京后我们还去小桃红那,这回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贾六没想到老常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记小桃红,唉,真是个痴情种子。   不过,做人,就得有情,有义。   当然,也得有钱。   就贾六现在的身价,小桃红他肯定是看不上了,怎么也得宫女以上的。   答应、常在这些的。   伸手摸摸老常脑袋,有点发热,但不是太烫,寻思这小子应该能挺过这一关。   叫刘禾易给老常喂了点水,又撕了块干饼一点点的喂给老常。   干饼是鲍国忠他们出发时从老乡那里直接抢的,贾六看着觉得这样不好,有损大清军队形象,所以扔了六七两碎银子给那老乡妇女,权当补偿她家房屋损坏以及物资损失了。   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人家:“老乡,放心吧,我们明年还会回来的!”   博清额这会头有点大,昨天没人理他,今天却是大人长大人短的,让他瞬间成了这支逃难队伍的主心骨。   感觉,还是不错的。   李会长提醒博大人这显然是那个前锋校知道自己犯下弥天大祸,故而想通过此方式换取博大人出去之后能帮他遮掩一二。   “此节本官当然知道,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人带出去。”   博大人也有大局观,懂得权衡利弊,难得那小子把指挥权让出来,他当然要把握住。   “大人英明!”   李会长随口附和。   博大人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出发。   在密林中艰难前行又是大半天后,终是抵达贾六他们出发的地方。   可四下张望,没有半点人影。   “贾前锋,人在何处?”   博大人有些不高兴,要不是贾六执意过来带上那些人,他们这会已经往美诺方向走了很远了。   贾六心中也疑惑,难道王福他们提前走了,还是说他走后此地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疑惑时,杨植突然指向远处一座山头,叫道:“少爷,看那!”   众人随杨植手势看去,远处山头上有棵大树飘着个白色物体,好像一面白旗。   “在那!”   贾六二话不说带人向那山头爬去,他敢肯定王福他们就在那里,因为打白旗是他贾大人领导队伍的特色。   到地方再一瞧,哪是什么白旗,分明就是条白裤衩。   “谁!”   前方山坡有人影闪动。   贾六赶紧趴下朝上面喊了声:“别开枪,是我!”   “口令!”   上面的人还是很警惕的。   “啊?”   贾六一愣,有口令这回事?   旁边的祖应元迅速喊了声:“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上面传来激动的叫喊声,几个手持火枪的清军欢呼:“王大队,崔大队,贾大人回来了,贾大人回来了!”   “贾大人回来了!”   王福同崔恒友、王四喜等骨干闻听喜讯,从林中快步奔出冲下坡来。   贾六也是激动,快步迎上,分离一天一夜的团伙主要成员们再次在这敌后相逢。   下面的博大人在李会长的搀扶下也上了坡来,一见此地竟有数百人,顿时大喜,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处于番贼重围追击之中,当然是人手越多越好。   他博大人若能将这些大清将士一个不少的带出去,也是大功一件。   在向众人介绍博大人后,贾六忙请博大人对众人讲几句。   明知这小子是在讨好自己,博大人依旧对在敌后坚持的将士们发表了短暂演说,大体就是鼓励将士们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追随他博大人冲出重围。   “好!”   博大人话音刚落,贾六就带头鼓掌。   这个跨越几百年的礼节让众人有些错愕,但不影响他们紧随其后。   博大人虽然不太明白为何拍双手,但见众人情绪被自己完全鼓舞,心中亦是高兴,难得的向那贾前锋微微点头。   贾六让王福向博大人汇报全体成员情况。   王福也是机灵,忙向博大人报称此地共收拢官兵民夫310人,其中官兵220人,民夫90人。   博大人听后点头,问可有八旗将士。   王福忙说有几十人。   “可有带兵之人?”   为了确保完全掌控这支队伍,博清额必须要将军官组织起来,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这个回答贾六也奇怪,当兵的能跑出来,当官的不可能跑不出来的。而且人数似乎不对,少了许多。   自己带了120人去功噶尔拉据点除海,留下的近200人,加上吕元广交还的俘虏、民夫,怎么也应该有五六百人才对。   只是不便当着博清额询问为何减员如此严重,当下请博大人示下,得到指示在此地休息一柱香便行突围。   贾六没有意见,去看伤员情况,刚看了几人,杨遇春脸色煞白的跑过来示意贾六跟他到西边去一下。   “怎么了?”   贾六还是头一次见小春子这么紧张,且明显害怕的样子,便跟过去想看看什么事。   到了西边坡一看,也是惊住。   坡下全是尸体,绿营的,八旗的,足有一二百具。从衣服上看,半数都是军官。   压在下面的尸体身上还捆着绳子。   看起来好像是一批批被带出来处死的,不是突然被伏导致。   贾六心中一惊:这是有计划的屠杀!   “大人!”   王福等人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不可靠的,为了防止出事,大伙就自做主张……还望大人恕罪。”   王福、王四喜等人嘴里说着请贾六恕罪,脸上却没有犯错的样子,似乎就应该如此。   “这不光是为了大伙,也是为了大清。”   崔恒友说出了众人心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英明领导决定一切   事件很清晰。   贾六走后,以王福等人为首的留守骨干成员们自发达成肃清隐患的共识,有计划的、有组织的将他们认为不可靠的份子送去见了温中堂。   不可靠分子包括王福等人自行甄别的人选,陆续自木果木逃出的军官。   这其中可能有被无端猜疑冤枉的,但不重要了。   并且,这是一次集体性的行动,也就是现在剩下的310人,无论是官兵还是民夫,都参加了这次行动。   于公,将那些逃出木果木大营的军官送走,有利于他们的进步。   于私,没有谁想杀头的勾当被人供出来。   不得不说,够心狠手辣的。   即便贾六自己,也不曾如此心黑过。   所以,这次事件应当是共进会骨干成员们一次集体的道德沦丧,或者说他们再一次突破自我。   从一开始私吞军饷,到畏贼不进坐视满八旗官兵阵亡,再到袭杀御前侍卫,直到铤而走险做掉温中堂,最后集体清除隐患……   两三个月时间,王福等人从纨绔子弟变成心狠手辣的纨绔子弟,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但这样做,却能让以贾六为首的共进会这个因为利益形成的组织,无论是纪律性、还是保密性,都得到更深层次的升华。   可以预见,经历这一事件的共进会及其会员们,才能真正成为贾六通往大清政坛深处最有力的臂膀。   “放心,所有人都动手了!”   王福是事件的倡议人,有必要向鬼子六说明此事过后他们的队伍变得更加凝聚,也就是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出卖他们。   “阿福,”   贾六刚想开口说话,王四喜抢先说了:“大人,打仗我们是不行,但杀自己人,我们还是可以的。”   四喜的本意可能是说他们动手十分有计划,全程一点岔子都没出,甚至在动手之前他们这帮人还聚在一起制定了详细的方案,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但听在贾六耳中还是有些别扭。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给团伙成员灌输的进步必备条件。   这也显得王四喜学历不高。   如果是贾六的话,他肯定会在前面加一句:“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   莫小看这几个字,意义大不同。   要把这功夫用在对付番贼上,是不是都不需要屡败屡战了?   “这个,”   贾六看了看一众等着他表扬的骨干们,又看了看坡下逝去的生命,半响有些痛心道:“我想朝廷会给他们的家人发抚恤的。”   “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他们,大清也不会忘记他们!”   王福的补充很好,十分到位,基本替贾六说出了心声,让贾六很是感慨:徐达、汤和、萧何、张良、韩信、李靖、赵普等人之所以名垂千古,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大本事,而是得益于他们跟对了领导。   无论在哪个团伙,领导的英明才是决定这个团伙能够做大做强的决定性因素。   当然,贾六不至于自夸,只是简单说了句:“以后跟着我好好报效朝廷。”   接下来,他向众人说明博清额大人于这个团伙的重要性,要求众人如待他一般待博大人。   “那家伙放个屁我们都要兜着?”   王四喜阅读理解能力稍差,形容的不太妥当。   贾六纠正了一下:“如果博大人放的屁能让我们升官发财,那咱们肯定要多吸两口。”   “大人这么一说,我们懂了,懂了。”   众团伙骨干齐致点头,在场学历最高的就是贾六这个旗学三年生。   谁学历高,谁的解释就是对的,没有疑问。   贾六为下一步行动指明方向,就是团伙要在博清额大人的带领下向美诺方向突围。   “美诺万一被番贼占了呢?”崔恒友提出疑问。   “那我们就要请博大人上梁山,正式坐那头把交椅了。”   贾六如此说道。   王福有些担心:“要是博大人不肯坐呢?”   “那就只能做掉了。”   贾六心想这还用问么。   ……   一柱香时辰很快就到了,一心急于突围的博清额下令出发,因为大家被困在这里没水没食物,必须得赶在饿昏之前突出去。   贾六对此没有意见,因为他的肚子真的饿了。   队伍迅速出发,不敢走山道,只能在山林间穿行,困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那些用担架抬着的伤员,严重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要不是贾六为了不丢弃伤员杀死海兰察,博清额恐怕就要下令丢弃这些累赘了。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落山。   队伍却才刚刚翻过一座山头,从山脚下的道路判断,此地离阿科里寨还有十几里。   李定国的后人李承宗就在此寨驻守,里面连旗兵加绿营有五六百号人,却不知道有没有被番军攻破。   白天在山林中能走,天一黑却是半点也走不了。   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众人只能继续在林中忍饥挨饿捱一晚。   干饼实际还有几块,贾六却不能拿出来分,因为分与不分没有区别,倒不如让给那些伤员。   说他收买人心也好,说他心地善良也好,就那么回事。   山脚下有支打着火把的队伍正在行进,所有人都吓得蹲在那不敢动,从这支队伍行动的方向看,百分百是番贼。   因为逃命的清军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   为了体现博大人的领导权威,贾六睡前有必要去找博大人汇报下工作,大体就是告诉博大人缺吃缺喝。   “困难是有的,但是暂时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克服,只要我们能突出去……”   博大人正说着,担任外围警戒的索伦队长玛德里摸了过来,说他们发现有队人马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摸过来。   “什么人知不知道?”   博大人有些紧张。   玛德里摇头说没办法分辩。   “会不会是自己人?”   李会长认为有可能也是逃出来的清军,因为他们没有打火把。   “万一是番贼怎么办?”   博大人从过往经验分析极有可能是番贼的搜山队,这些人对此地山区极为熟悉,时常潜在这一带袭击官军的运粮队。   李会长不吱声了,的确有这可能。   玛德里请几位大人早做决定,那支人马已经越来越近。   迟疑之后,博大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贾六也是这个意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召集百十号人连同几十个索伦兵在博大人的带领下开始埋伏。   战斗很快打响,之后便听被伏击的那支队伍中有人在喊:“提督大人中枪了,提督大人中枪了!”   ……   《清史稿》:天弼自底木达奔美诺,途遇贼伏,右肋中枪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坏了身子对不住皇上   提督大人中枪了的叫喊声让博清额副都统傻了眼,也让贾六傻了眼:这他妈的不关我的事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他贾六爷费尽心机,反复横跳,最后肺子差点咳出来才把中堂大人给做掉,可人家博大人轻轻松松就做掉一位中将提督,这叫什么事?   人比人,真的有点气人。   不用问了,被伏击的肯定是自己人。   因为番贼那边带头的不叫大人。   周百年说过,小金川的官制沿用的是明朝的,叫百户、总旗什么的。大金川那边是高原人的叫法,反正没大人这种说法。   所以提督大人,哪个提督大人?   贾六已经送了两位中将提督上路,现在南线能被称为提督大人的除了驻守在底木达的四川提督董天弼,还有哪个?   这话怎么说的呢……   “大人,好……好像是自己人,这……怎么办?”   贾六声音有些结巴,脸上写满惊恐、愕然、无助以及迷茫,还有好带劲。   博大人,呆若木鸡,跟被打火机拆下来的小电子电过一样。   ……   被伏击的正是从底木达逃出来的四川提督董天弼。   博清额曾同海兰察分析番军没有足够兵力对木果木、功噶尔拉、底木达三处重镇同时动手,所以他建议海兰察往底木达同董天弼会合,然而事实上番军却是三处同时动手!   袭击底木达的番军只有六十人,于夜半自山后以藤索攀下,作战手法同攻取功噶尔拉一模一样。   去年,海兰察以同样手段攀岩夺取美诺寨时,出动的是六百索伦死士。   两相对比,番军的战斗力明显比清军高出许多,索伦人也不如。   驻守底木达的清军本就兵力空虚,不防番军从山后绝壁攀下,瞬间作鸟兽散。   董天弼率所部亲兵两百余人执刀与番军死战,时番军另有数百枪兵自营门正面涌来,董天弼眼看要被合围,遂弃守突围准备往大营会同温中堂。   半道再被番军伏击,至此方知大营已失,进退无据之下只能带着残余数十亲兵钻入山林,欲往美诺方向逃去。   未想,却如此冤枉的叫自己人给射杀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自己人。   黑灯瞎火的,两边全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便是博清额不先手下为强,董天弼发现前方有人肯定也会抢先动手。   因为双方都担心对方是番贼。   一切,只能说,都是命。   董天弼的死让其手下亲兵惊恐万分,加上不知有多少番贼埋伏在此,霎那间再次作鸟兽散。   “追!”   贾六大喜,下令追击,反正又不用他追。   “穷寇莫追!”   博清额大人却下了相反的命令。   “大人,为什么不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啊,要不然后患无穷,万一朝廷知道是大人您下的……”   贾六知趣不语,他相信博大人懂斩草除根的道理。   可博大人却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说道:“别追了,他们反正也不知道是我们。”   “……”   贾六微微点头,大人就是大人,看事情果然比他厉害。   想了想,劝慰博大人:“其实大人不用自责,毕竟大人也不知道是董提督,马有失蹄,人有错手,当年霍去病不也错手杀了李广之子么……”   博大人很是无语,心乱如麻。   眼前这小子杀害了海兰察,可他也下令错杀了董天弼,回头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事?   贾六能够充分理解博大人此时的心情,便道:“大人在这守着,我带人下去看看。”   为什么要下去看看?   因为贾六生怕董天弼没死透,所以得下去确认一下,真没死透还得帮博大人善个后。   叫了帮索伦兵同他摸了下去,到地方一看,好家伙,董提督好巧不巧的左胸肋骨上被打了一枪。   枪子可能打进心窝里了,人已经死得透透。   另有七八名绿营兵或中枪,或中箭。   有没死的在那哀嚎,索伦兵们不知道怎么办都在看贾六。   “补刀。”   贾六起身,众索伦兵闻令二话不说提刀给未死的绿营兵挨个补刀。   哪怕死了的也被补上一两刀。   回去的路上,杨遇春悄声对贾六道:“大人,这下博大人算是自己人了吧?”   “还要看他表现。”   贾六要继续观察博清额的思想动态,确定其已经发生重大转变才能吸收他入伙,不然还是要慎重一些的。   共进会,是绝不允许有心地不纯,动机不良分子混入的!   因董天弼这一幕意外,博大人没了休息的心思,不顾夜黑难走路强令众人摸黑前进。   众人自然不愿意,但贾六却说军人以服从大人命令为天职,要求众人按博大人的要求行事。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   误杀又发生了。   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里许地的贾六一行,同另一支从木果木逃出的清军小队撞在了一起。   黑灯瞎火,双方本能进行了互殴。   结果,贾六一方伤两人,对方七人全体阵亡,其中赫然有一位御前三等侍卫。   “大人,怎么办?”   贾六寻思还是别走了吧,看这样子此处山林藏着的清军绝对不在少数,别到最后一个番贼没杀,倒把自己人干趴一片。   博大人脸抽了又抽,一咬牙:“走!”   他就不信还能有这么见鬼的事发生。   可人呐,不信鬼不行。   半个时辰后,一场互殴又发生了,这一次死了13个蒙八旗的兵。   当颤抖的博大人蹲在那些阵亡将士尸体上看了又看,终是确认还是自己人后,贾六明显感到博大人的情绪要失控。   他想劝劝博大人真的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大人就要跟他一样冤魂围绕,身后尽是阿飘了。   可博大人却是一声不吭的又往前摸去,无奈,贾六只得跟上。   小半个时辰后,前方密林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们是前锋营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话音刚落,贾六耳边就传来了博大人的怒吼声:“开枪,开枪!”   副都统大人竟是彻底失去了理智。   一阵枪声过后。   贾六一边掐博大人的人中,一边吩咐李会长:“老博精神受不了了,钻牛角尖里去了,等会醒来你好生劝劝他,别跟自个过不去,闷坏了身子对不住朝廷,也对不住皇上。”   “哎,好,放心吧!”   李会长不住点头,安慰人是他的强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天蒙蒙亮时,贾六醒了。   睁眼就看到花狗熊在盯着他看,地上摆着几根带泥的竹笋。   再一瞧栓柱,好家伙,两腿夹着根烂木头睡得正香。   烂木头的皮都快被蹭秃了。   “大人,你醒了!”   杨遇春揉了揉眼睛,这半大孩子一夜就没怎么睡,不是凉,而是担心会有敌人摸到这里,因此一直抱着铁棍在值岗。   也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起来了!”   贾六没好气的蹬了下自家奴才杨植的屁股,惊的后者一屁股跳起来:“自己人,别开枪!”   “……”   无语的贾六真不知道他爹大全是怎么认为有栓柱在,他儿子就死不了的。   挠挠花狗熊的下巴,让栓柱赶紧将竹笋削了给大家分一分。又叫来索伦兵队长玛德里,让他带人到附近挖些竹笋来。   眼下几百号人的队伍一点吃的都没有,弄点竹笋垫巴垫巴也行。   捱一顿是一顿。   去看了看老常同那些伤员的情况后,贾六挑了一根最嫩竹笋亲自给博大人送去。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打击人,导致博大人醒后的状态明显不如从前。   贾六过来的时候,刚刚睡醒的李会长正在安慰博大人,说什么意外的事情谁也不想,但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喝水能噎死人,上茅房也能淹死人,阎王叫人三更死,还能拖到五更不成?   所以,这都是命,博大人千万不要太往心里去。   斜靠在一棵怕是有好几百年的老松树下的博大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脚下的枯草,一句话也不吭。   看到贾六过来,李会长顿时来了精神,主要是看到贾六手中的竹笋。   这两天正好火气大,吃点清淡的最合适。   “大人,您吃点东西吧,”   贾六接力劝说。   他能说什么,无外乎博大人这个满洲副都统是大家伙的主心骨,一大帮子人都等着博大人带他们突出去,要是博大人倒了,这么多人怎么办。   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由于博大人过于勇猛,导致包括一个御前三等侍卫在内的八旗官兵35人集体殉国的事。   “对,对,大人不能倒,一倒人心就散了。”   李会长一把抢过贾六手中的竹笋开始剥皮,剥好后将上面最嫩的部分掰断连同盐巴递在博大人手中,自己则吃剩下的。   可能是贾六身上的年轻活力唤醒了博大人已枯的内心,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本官不饿,你们吃吧。”   博大人将李会长递到自己手中的竹笋又推了回去。   “大人,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贾六不能让博清额就此沉沦堕落,他还指着对方冲在前头替自己打掩护。   又是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没什么效果。   心下有点不耐烦了,琢磨是不是给这老小子当头一棒让他看清楚局面时,祖应元那家伙提着一串辫子过来。   有几条辫子还血淋淋的呢。   贾六一怔,问祖应元这些辫子是谁的。   祖答,是昨天夜里被误杀阵亡将士的。并解释他准备将这些阵亡将士的辫子带出去交给他们的家人,这样多少也能让人家里有个念想。   说完,故作无事的白了贾六一眼。   贾六眼皮直跳,祖应元这小子太损了。   “大人,这根是御前侍卫刚果大人的,”   祖应元特意挑了一根辫子给博副都统展示。   博大人有反应了,怔怔看了那几十条辫子后,突然起身站了起来,然后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猛的撞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不会吧!   贾六整个人呆了,本能就要去拉,可还是慢了一步。   就见博大人微胖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他眼前闪过。   李会长也没想到博大人是如此刚烈之人,嘴里还没嚼的竹笋惊的“吧嗒”掉落在地。   祖应元倒是伸手去拽了一把,可拽了个寂寞。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贾六能怎么办,等着收尸呗。   只是,两三个呼吸后,并没有听到“扑通”撞树声。   大树前,博大人生生的刹住了脚,身子依旧保持躬伏前倾状,脑袋距离树大概两个巴掌,右脚在地上滑出一道大概有四五尺长的泥印。   “唉!”   一拳砸在树上的博大人突然返身又冲向祖应元,在对方愕然目光中抢夺其佩刀。   原来博大人担心撞不死自己让这帮人看笑话,所以想用更激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咣!”的一声。   用劲去抽刀的博大人由于惯性作用往后仰去,如同一道美丽的弧线。   “扑通”一声,重重落地。   落地之时,右手拿着的是一把没有刀身的刀把。   贾六傻眼,李会长傻眼。   祖应元看了看挂在腰间的刀鞘,脸颊抽了好几下:“我的刀昨天从坡上滚下来时断了。”   “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李会长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将屁股摔得生疼的博大人扶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鞘中没有刀!”   “我对不住将士们,我不如死了算了!”   “让我死!”   “我愧对皇上,愧对大清啊!”   “……”   博清额情绪激动,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李会长的束缚。   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八旗的笑话,朝廷的耻辱!   来金川三个月,没有杀死一个番贼,却害死了35位八旗将士,这让他怎么有脸去见皇上!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抱住大人啊!”   “啊?啊!”   祖应元赶紧上前帮着李会长“控制”住博大人。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博大人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呼吸急促,一付生无可恋的样子。   贾六则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满八旗竟然真的有如此刚烈之人,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小瞧了八旗好汉。   若满八旗人人都如博清额这般刚烈,他真的很难进步。   罢了,既然人家一心寻死,贾六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龌蹉的念头彻底打消。   他是贪生怕死,但他敬重视死如归的英雄。   一咬牙,“咣”的一声抽出自己从未见过血的佩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正拼命挣扎的博清额面前,恭敬的将刀递了上去。   “大人,请!”   李会长愣住,祖应元愣住,二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副会长不要了?   贾六微微摇头,眼神明确的告诉二人:再想其它法子吧。   李会长松了手,祖应元也松了手。   博大人怔了下,却不知怎么将头转向了远方。   是北方。   也是故乡。   七八个呼吸后,博大人再次将头转回来,却是轻叹一声,道:“你说的对,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粮台寺以西数里丛林中。   一个头上戴了顶草环的光头趴在草丛中朝前方三岔口看了又看,几次想挥手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心头冲动,将决定权交给边上的博大人。   光头是贾六,辫子被他割给交富升阿带出去了,官帽上午爬山时掉进沟里了。   “大人,好像只有十几个番贼,卑职觉得可以冲过去。”   贾六畏贼如虎不假,但前提是贼比他多,比他强。   眼下前面路口的番贼只有十来个人,七八条枪,他却有近五百号人,两百多条枪,上百张弓,怎么算都是必胜。   所以,没理由怂。   也是时候展现一下他贾大人的军事指挥能力了。   总不能他贾大人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连个游击队都不如吧。   最关键的是冲过粮台寺离阿科里寨就不远了,那里不仅有友军,也有粮食。   只要没失守,就是贾六他们的加油站,充电桩。   要不然再拖下去,大伙就没力气跑路了。   这会,好多人肚子都在咕噜叫。   伤员们本就体弱,没吃的补充营养,行动更加不便。有的伤员明显感染,急需药物治疗。   因此,贾六他们必须去阿科里寨碰下运气。   “东阁贤弟不可莽撞!”   然而同样趴在草丛中同贾六一起“侦察”敌情的博大人却有不同看法。   “东阁贤弟,我们看到的虽然只是十几个番贼,但我们看不到的呢?你要知道,番贼是很狡猾的,我看来看去都觉得这些番贼可能是诱饵……”   自从早上决心为大局着想暂留性命带领众人突出重围后,博副都统的心态整个就不一样了。   对贾六这个先前怎么也看不上的小小前锋校也是热情的很,甚至不顾两者之间品级相差太多,称呼起对方贾大人来了。   贾六哪里敢受,坚绝推辞,称虽处于绝境之中,但礼数不可废,人伦不可乱。   最终,还是李会长协调了一下,将“贾大人”改为“东阁贤弟”,如此合情合理也合法。   也符合双方年纪与辈份。   博大人今年53岁,贾大人今年刚20岁,兄弟相称,再合适不过。   “噢?”   经博大人提醒,贾六再次将目光投在远处岔口,这次不是盯着那十几个坐在卡口无所事事的番贼看,而是朝两侧坡上山林扫视。   看来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很安静,时不时的还有鸟儿落下,不像下面有人藏。   可能是看出东阁小贤弟的犹豫,博大人当下分析,说道:“即便没有番贼藏于暗处,冒然动手枪声必定惊动其余番贼,若使贼人逃脱一二搬来援军,我等怕是难以全身而退,要是被番贼咬住,恐怕突围愈加困难。”   分析完不利状况,又拍了拍东阁贤弟的肩膀,“当前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活着出去,而不是无谓的牺牲。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贾六赶紧点头,对博大人也没来由的亲切感大增,因为对方总能说到他心窝窝里去。   “对,对,大人说的对!”   博大人老成持重的意见得到了刚刚爬过来的李会长支持,“等天黑我们悄悄的过去就好,不要打草惊蛇。”   “这样啊,”   贾六摸了摸秃头,同意按考察期的副会长意见办。   当下传令所有人原地休息,注意隐蔽,不得走动,更不能生火。待天黑下来后从岔口西侧悄悄摸过去。   命令被一一传达到后方。   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一百人,分别由祖应元、刘德、张十三、鲍国忠以及玛德里担任大队长。   王福、崔恒友、海康三人则担任各支队伍的联络协调官,王四喜则负责后勤事务。   虽然没有后勤物资供他调拨。   玛德里这支队伍又是整支队伍的前锋,因为这支队伍集中了最能打的索伦兵和贾大人嫡系部分堪战的旗汉同仁。   真要接敌的话,就是全军的尖刀。   命令传达后,贾六又问玛德里有没有可能在不惊动番贼的情况下夺下岔口。   玛德里给出肯定的回答,并说他们索伦人箭无虚发。   这个回答让贾六对于下次遇敌有了些底气。   此时太阳尚高着,离日落至少有一个时辰时间。   一众饿肚子的清军三五成群的在林中不是躺就是坐,等待黑夜的降临。   无聊的贾六想将皇上的御制诗集拿出来看看,结果被栓柱告知丢在木果木大营了。   一同丢弃的还有贾家那只家传成化鸡公瓷碗,这让贾六大为惋惜。   想到这次逃出去还会再回来,贾六便想将沿途经过地方构画出简单地图来,于是让杨植到王福那里将自己的公文包取来。   公文包拿来后,贾六便取出本子,拿出碳笔在那努力回忆,又结合祖应元的印象,大体制成了个包括木果木、功噶尔拉、粮台寺、阿科里寨在内的简单地图来。   随手准备将地图放回公文包时,一时诗兴上来,又琢磨几句。   去方便了下的博大人回来时就见贾六正在写东西,不由好奇询问东阁贤弟在写什么。   “卑职在想,此次突围太过凶险,不知友军下落,四野皆是番贼,万一不幸被围,杀身成仁并不可惜,可惜的是卑职未给这世间留下只言片语……”   贾六竟是在写绝命诗!   “绝命诗?!”   博大人面色耸动,极度惊讶,接过东阁贤弟递来的纸张低头看去。   诗有两句。   上面一句为“引刀成一快”,下面一句为“不负少年头。”   “为了大清,战死何妨!”   贾六真诚的目光无比清澈,鱼动的珠子代表着大清的希望。   “好诗,真是好诗啊!”   翻译官出身的博大人可是内阁学士,能不识货,又惊又喜,东阁贤弟这首诗当能传唱天下。   万没想到汉军旗一个小小前锋校竟能作出如此脍炙人口的好诗,感慨之下不禁说了句:“为兄若能出去,必当将此诗呈皇上御览!”   贾六心中微嗯一声,眼珠子转动更是灵活: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写给你看的。   写的比乾隆要好吧。 #第一百三十章 打不过,可以谈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活着从金川出去,保存自身实力肯定是贾六的当务之急。   然而逃出去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因为逃出去的目的是为了进步。   压在贾六头上的满蒙领导实在太多,比他还年轻就做上大清部级高官的数不胜数,因此贾六需要跳级式的升迁。   没法子,起点太低。   总不能跟上班似的真为大清兢兢业业报效一辈子,熬到五六十岁等福康安那帮天赐幸运儿咯屁后,再到军机处亮个相,然后同和中堂一样领条白绫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吧。   所以贾六要提前布局。   能让他从小学三年级直升初中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北京的老头子知道他鬼子六的大名。   富升阿带走的那根辫子是为了这个目的,这首出自大清反贼的绝命诗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机会难得,有富兴阿同博清额两位满洲副都统鼎力配合,要不然贾六就是把蛋割了,也进不了紫禁城。   没法子,旗人不能当太监。   至于为什么只写两句,而不写完整,一方面是贾六也记不得,另一方面当然是希望老头子能够诗兴大发,帮他补上。   这也是莫大的荣耀嘛。   “东阁贤弟,大清有你,真是幸甚,幸甚……”   博大人真的将贤弟的绝命诗当成至宝收在怀中,贴心口放着。可惜,他年纪大了,要不然贤弟真要死在金川,这首好诗当然得归他了。   “身为八旗子弟,理当为国……”   贾六刚想借机表达一下内心的真实情感,刚才侦察过的那个路口突然响起枪声。   吃惊之下,赶紧探起身子朝枪响处看去。   众人也是皆惊。   有喊杀声传来,远远就见有帮人正在同路口的番贼厮杀。   祖应元眼尖:“是我们的人,绿营的!”   贾六也看到了,正与番贼厮杀的确是穿绿营衣服的清军,人数不是太多。   很快,枪声停了,喊杀声也没了,山林谷地之间又陷于无声的寂静之中。   几十个绿营兵突袭得手,顺利击杀路口的十几个番贼,此时正在寻找番贼的食物充饥。   两侧山林没有埋伏,鬼都没有。   这让贾六很是郁闷,因为原本他是可以借这以多欺少的机会,向部下们证明他指挥能力的。   现在好了,机会没了,下次到哪找这几百人欺负十几个人的好机会去。   罢了,命当如此。   将遗憾压在心头,侧脸看向博大人,请示道:“大人,下面是我们的人,是否派人过去联系一下?”   “好!”   博大人脸上丝毫没有对敌情误判的尴尬之色,沉着冷静道:“速叫他们与本官一同突围,本官不会抛弃,也绝不会放弃每一个将士。”   “嗻!”   贾六喜欢老博这样的人,不要脸的人才能互相做朋友嘛。   李会长可能还要点脸,羞的恨不得找块石头把自己敲了算了。   祖应元带人同那队绿营兵接触,没一会,把对方领头的军官带了回来。   一瞧来人,不由贾六嘿了一声,这不巧了么,是大华兄!   “贾兄弟,怎么是你!”   陕西绿营兴汉镇阳平关营把总曹大华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野岭撞见贾兄弟,愣了一下急忙伸手到兜中拿钱,结果发现银袋在逃跑路上丢了。   “正事要紧!”   贾六当然知道曹大华想要还钱的事,赶紧摆手,然后向其介绍身边的博大人。   一见是二品满洲大官,曹大华赶紧跪下行礼。   博大人示意曹大华起身,问他有多少人,是从何处退到这里来的。   曹大华说他们是在运粮往宗拉尔的路上被番军袭击的,原本队伍有四百多人,现在就剩三十七人。   三十多人就敢攻击十几个番贼,这边将近五百人却按兵不动,当真是将熊熊一窝。   对此,博清额是要负领导责任的,但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彼此精诚团结,紧密合作,共同突围。   博大人看了眼贾六,贾六迅速领会,让曹大华同他们一起前往阿科里寨。   不知底细的曹大华当然求之不得。   既然番贼被全歼,拦路的老虎没了,当然是全力赶往阿科里寨。   结果在阿科里寨以西二里处却同一支数百人的番军撞在一起。   两方是同时开的枪。   走在最前面的是玛德里带领的第五大队,还有曹大华的陕西营兵,反应都比较迅速。   双方一阵排枪过后,番贼倒了十来个人,清军这边同样也倒了差不多人数。   “不要乱,给我顶住,顶住!”   贾六听到枪响,毫不迟疑就翻下山道趴在坡上,同时不忘发出明确指示。   李会长身手也很敏捷,可能是第二个卧倒的。   博大人虽说落后二人几步,但也安全跳了下来。   “妈的,谁把我丢下来的!”   “哎呀,打起来了!”   “六子,救我,救我!”   正睡得香的常秉忠被摔醒之后就听到枪响,吓得一边往路边爬,一边喊光屁股长大的贾六。   刚才抬他的两个人一个是栓柱,一个是贾六。   之前一直是刘禾易同一个苏喇抬的,贾六看着不过意,想着马上就要到阿科里寨了,所以就拉着栓柱主动换下刘禾易二人。   “这边!”   满怀愧疚的贾六手脚并用往上爬了几步,一把将喊冤的老常拖了下来。一看老常屁股心疼死了,摔得伤口都裂了开来,流了不少血。   玛德里同曹大华的有效应对阻止了要冲过来番军,后面的祖应元等人一边约束队伍,一边也带上有武器的人赶到前方增援。   双方同时抢占两侧高处,都想居高临下射杀对方,但双方都是突然遭遇,彼此人数差不多,所以尽管枪声大作,箭枝你来我往,但一时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博大人担心这样下去,番军的援军就会赶到,到时很可能全军覆没,因此建议往来时方向撤离。   李会长也是这么认为,他不看好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能突破几百人的番军防线,哪怕里面有一帮索伦披甲兵。   贾六抬头朝前面看了看,提出他的建议:“大人,要不咱们同番贼谈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给钱我才走   谈谈?   怎么谈?   难道要投降番贼不成!   博大人一开始表现出对同番贼沟通的一万个拒绝,声称宁死也不与贼谈,大不了当场也写一首绝命诗。   但在李会长晓以之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最终无奈说道:“本官绝非怕死之人,诚如你所说我八旗子弟理当战死沙场……总之,除了投降,其它的都可以谈。”   “如果是大人同我二人被困,自当杀身成仁,只是这么多将士,不能将他们活着带出去,实是愧对家乡父老……”   李会长没有意识到他的家乡在反贼隔壁的贵州,而这些将士的家乡大多在北京。   但大体意思表达到位了。   “卑职的意思也是这样。”   征得一把手的同意之后,贾六立即找来吕元广派在他这边的联络官周百年,让他马上去看看对面的番贼是大金川的,还是小金川的。   要是大金川的,这事恐怕就谈不成了,但要是小金川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不管是真汉人还是假汉人,都是汉人嘛。   文明人之间,凡事都有的商量。   再说,双方手段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   周百年点了点头,从坡下悄悄向对面番贼潜去,没过多久带给贾六好消息,对面的番贼是小金川的,同时告诉贾六如果要谈的话就得先停止攻击。   “那是当然。”   就地停火是谈判的前提,贾六当然不会违背这个原则。   可是谁去谈?   贾六的意思是博清额这个一把手去谈,可博大人却死也不肯去,最后在李会长的再次协调下,由贾六全权代表博大人同番贼谈判。   在周百年带领下,贾六带着杨遇春向对面番军队伍走去,到地方一看,好家伙,一脸冷笑的不是吕元广是谁。   下意识的看向周百年,后者干笑一声:“你又没问我。”   得,贾六无奈,朝那同样也是大清官员的吕千总一抱拳:“才几天没见,大人发福了。”   吕元广一脸嫌弃的一摆手:“少来这套,听百年说你杀了海兰察?”   “举手之劳而矣。”   “行了,别废话,想要过去可以,条件只有一个。”   吕元广给出的条件是贾六必须让手下人放下武器,并交出满洲和蒙古八旗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放他们过去。   “不行!”   贾六肯定不答应,放下武器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他答应,博大人也不答应啊。   万一姓吕的突然翻脸,他们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交出博清额这个,好不容易思想发生重大转变的满洲大员。   “你没有选择,我不让你们过去,你们就过不去。”   吕元广笃定这一事实,事实就是如此。   贾六也承认这一事实,虽然他可以丢下队伍带几个人跑,但那样损失就太大,毕竟再想拉起这么一支坚实的班底,无疑痴人说梦。   “五万两如何?”   贾六出价,虽然代价有点大,但可以承受。   吕元广想也不想摇头拒绝。   “十万两!”   贾六咬牙,这是他的极限了。   “我们不要钱,我说过,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交出满蒙旗人……”   吕元广正说着,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连续响了几次。   是炮声。   从阿科里寨方向传来的。   “怎么,你们还没拿下阿科里寨?”贾六随口问道。   吕元广微哼一声:“美诺都已经被我们拿下,区区阿科里寨算什么,里面的清狗再硬也坚持不了多久。”   “噢。”   贾六点了点头,继续出价,这次直接加到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饶是对钱财不感兴趣的吕元广也被这个价码怔住,微一思索,毕竟这小子对他们还有用处,而且他队伍里也没多少满蒙八旗的真鞑子,便点头同意。   贾六也点头:“你准备怎么付法?”   吕元广有些错愕。   “我是说你准备给我现银还是银票,最好是给我银票,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   贾六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吕元广跟看白痴似的看贾六:“你傻了不成?”   贾六摇头:“我没傻,这是我应得的。”   “什么意思?”   贾六说他可以帮吕元广拿下阿科里寨。   阿科里寨的清军有六百多人,并且还有大量粮食,也有火炮和石碉,短时间内番军根本不可能攻得下,因为他们之前就攻过两次,无一得手。   所以,贾六这才开价二十万两。   “你们一天拿不下阿科里寨,就一天不能打通木果木同美诺的道路……据我所知,阿科里寨的存粮至少能让里面的守军吃上半年,半年之内你们拔不掉这颗钉子,什么后果我想你当比我更清楚。”   贾六当然不是瞎说,事实明摆着,只要阿科里寨仍在清军手中,美诺的番军就会同清军一样得不到粮草供应,因为他们的粮道被阿科里寨给断掉了。   番军同清军打了这么多年,始终被清军压着打的原因,也是因为番军根本没有出金川作战的能力。   一旦清军反攻,而阿科里寨还被清军控制着,那美诺就是块鸡肋,后勤受阻的美诺根本撑不住,有再多的兵马也是孤军一支。   最后结局必然是战事重新演化,回到开战前,也就是说番军这次取得的所有胜利成果,都将化为乌有。   这一点,贾六在自己画的地图上看的清清楚楚。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没有我帮忙,你们想拿下阿科里,恐怕要头破血流。”   吕元广沉思许久,吐出一个数字:“十万两。”   “十五万两,不还价,你们这次缴获很多,何必在意小钱。”   “可以。”   “那好,回头我出去后你们把银票送给我就成。”   贾六很高兴,一张嘴能就换来十五万两的本事,是别人不会的。   所以看事情,要有绝对的洞察力。   不会打仗,打败仗怎么了?   照样可以升官发财。   ……   回到队伍,焦急等待的博大人、李会长就迎了过来。   “他们怎么说?”   博大人很是焦虑。   贾六一脸为难:“他们要三十万两才肯让我们通过。”   “三十万两!”   博大人一惊,失声道:“我身上没钱啊。”   “我也说我们没有这么多钱,但番贼说只要大人写个保证书,打个欠条就行。”   博大人的难处,贾六都给他想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清必胜,必胜!   “什么是保证书?”   博大人很为难,欠条他能理解,保证书是什么东西?   闻所未闻。   “就是保证还钱的书面文字。”   这是贾六斟酌后的用语,尽量委婉,易于接受。   “落在纸上?”   博大人直摇头,“此事若被人知道,不是成了本官通敌的证据么?”   大人英明!   李会长差点就下意识的把这四个字给说出来。   贾六赶紧解释:“大人,此事绝非通敌,而是为了保全这数百将士性命的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针对当下局势,贾六指出保留实力,以待将来的重要性。   最后进一步总结道:“存人丢钱,则人钱皆存。存钱丢人,则人钱皆失啊,大人!”   “这……”   博大人心下有些松动,听起来是这么个理,但问题这个保证书实在是个祸患,要是落在番贼手中无疑成了番贼要挟拿捏他的把柄。   一步错,总不能步步错吧。   万一将来番贼以此逼他造大清的反,怎么办?   反复思量之下,向东阁贤弟提出可不可以同番贼商量一下,保证书就不写了,但钱可以多给十万两。   左右四十万两,以他正二品满洲副都统兼内阁学士的身份,好报销的很。   李会长觉得差不多得了,同贾六交换眼神,不想后者却是摇头。   欠条归欠条,保证书贾六是一定要拿到的,因为贤兄要不一块通敌,他这贤弟哪能指着这保护伞步步高升呢。   跟做掉温中堂一个性质,都得彻底,绝对不容许博副会长朝三暮四,不守妇道,身在共进心在大清的。   但人家不肯写,贾六又不能按着人家写,便以协商的名义再闯番贼大阵。   到一无人处撒了泡尿后,贾六带回了番贼的最后通牒,半柱香内若是见不到博副都统的保证书和欠条,他们就将发起攻击。并且番贼将正在围攻阿科里寨的一支人马调了过来。   形势越来越危险了。   “不能再等了,为了大清,为了这几百将士性命,请大人早做决夺!”   李会长将两张白纸同碳笔摆在了博大人面前。   博大人表情痛苦,难下决心,贾六适时的将自己争取到的另一个有利条件说了出来。   即番军允许阿科里寨被围的清军跟随博副都统撤离。   “噢?”   博大人神情一动,下意识看向远处炮声隆隆的阿科里寨。   “大人,只有活着出去才有机会报此仇啊!”   贾六将碳笔拿起塞在贤兄手中。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远处阿科里寨的隆隆炮声。   半响。   博大人终是提笔写下保证书及欠条。   贾六松了口气,再请博大人按个手印。   没印泥,只能委屈博大人疼一下了。   “叭叭”两个血指印按在了富察博清额大名之上。   ……   吕元广信守承诺,带人主动后退一里多地,令得贾六带着队伍安全抵达阿科里寨,也如愿“冲入”仍在坚守的寨中。   刚才的炮声不是围攻此寨的番军打的,而是寨中的陕甘营兵打的。   让贾六意外的是,寨中不是他以为的几百守军,而是有上千人。   都是从各地陆续败退下来的清军,八旗、绿营都有,而其中还有好几位熟人。   一位是内务府都虞司郎中桂林、一位是老领导蓝翎侍卫阿兰保。   舒文庆那小子也在其中,袁佳常在,洪佳德彪两小子竟然也没死。   官最大的是御前一等侍卫、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   博清额当下同博灵阿交换了彼此逃难经过,贾六这边也顾不得跟老领导阿兰保他们叙旧,叫来李承宗让他赶紧弄些吃的给大伙。   李承宗见贾大人他们都饿慌了,赶紧带人去熬粥。   粥熬好后,几百号饿了快三天的清军在那狼吞虎咽,都不嫌烫。   肚中有食后,众人脸上的气色才稍稍好看些。   博大人长出一口气后下意识看向正端着碗四处“贼”的东阁贤弟,后者忙朝他点头示意,当下起身询问寨中有多少人,粮草器械如何。   另一位博大人简单说了下,寨中现在大概有一千三四百人,除了五六百原先的驻防旗汉军,有三百多健锐营撤下来的人,其余八旗、营兵都有。   除了那三百多健锐营的兵,其他都是被打散建制的。   “海都统撤出来没有?”   博灵阿知道博清额是随海兰察那一路的。   博清额面带悲戚告诉博灵阿海都统已经在功噶尔拉壮烈殉国。   “什么?!”   这一噩耗让博灵阿震惊不矣,海都统可是大清最能打的名将啊!   贾六心下舒坦,老博这人思想转变后,还是挺上路的。   两位博大人又就当下局势交流了看法,可是两位博大人意见相反。   博灵阿认为阿科里寨粮草充足,他们应当在此坚守等待援军。   都写了保证书打了欠条的博清额肯定不能留在这啊,提议组织人手趁番军未全线合围前立即突围冲出去。   为了统一双方意见,在李会长的协调下,两位博大人下令召集八品以上所有军官集中开会。   贾六这个六品前锋校赶紧带人部署会场,忙前忙后,弄了几十条凳子,又搬来两张长桌放在前面,供四品以上大人就座。   会议从一开始就显得很激烈,退到阿科里寨的大多数军官竟然都不想突围。   除了此寨粮草充足有利坚守外,最大的可能是这帮逃难的军官们实在是不想风餐露宿,提心吊胆了。   博清额几次提出突围的建议都遭到了强烈反对。   贾六见状不行,赶紧写了纸条,委托“主席台”上就坐的李会长递给博清额。   博清额接过纸条看了几眼后,突然起身拍了桌子,朝一众八旗、绿营军官喝道:“牺牲未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坚守此地固然能等来援军,但若援军迟迟不至,我等就要在此白白牺牲吗!”   由于过于激动,说到这里有些卡顿,朝手上瞄了眼后再次挥手:“今天的撤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回来!”   “大清必胜,必胜!”   贾六带头振臂高呼。 #第一百三十三章 辫子贾进京   博灵阿大人坚守待援,牵制吸引番军主力的想法很有点“中心开花”的意思。   前提是要有援军。   要不就是七十四师了。   温中堂死了、海都统死了,董提督、马提督、牛提督这些南线清军主要将领都死了。   几万官兵如丧家之犬在金川的丛山峻岭中疲于逃命,指着谁来救?   为了活命,彼此误杀的事层出不穷,可不单单博清额大人这边闹乌龙。   乐观估计,阵亡四品以上满汉将领、官员不下二三百人之多。   哪怕南线清军能全建制跑出去,但在指挥部被一锅端的情况下,这些逃出去的清军根本不可能自发救援阿科里寨。   因此,南线不要指望了。   北线那边倒是有阿桂、福康安,还有劳什子哈国兴、丰升额等部,但情况估计也不乐观。   此次大败,没有半年时间恢复,调兵补充,拨来钱粮,清廷根本不可能组织第二次攻势。   所以,即便北线撤出来的各位大人有意救援阿科里寨,他们也无能为力。   眼下也就是金川番军本身实力有限,组成又过于复杂,要是广西那帮老表,恐怕真就能趁势掀起浩浩荡荡的反清大起义了。   要说杀清妖,还得看两广老表,叫人中意的很。   基本上可以肯定,不管是南线还是北线,逃出去的大人们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推卸责任,保住自己的顶戴,不可能想着救人。   守,当然没有错,是忠于大清的表现,却是死路。   这个事实博清额大人必须同与会军官说明,也必须指出只有突围将此间有生力量带出去,才能为下一次平叛保留实力,积蓄力量。   会场很安静。   “如果突围,这里的粮草物资要全部焚毁,绝不能留给番贼!”   内务府郎中桂林站出来支持博清额,他的态度影响到了一批人,不少军官顿时改变立场支持突围。   贾六负手在边上随口对身边的祖应元吩咐道:“突围的时候一定要确保桂大人的安全。”   “为什么?”   祖应元不解,他看不起内务府那帮包衣,巴不得这群包衣全死在金川才好。   “阿大人说过桂大人是令贵妃的内侄,也就是十五阿哥的亲表兄。”   “噢。”   祖应元其实无所谓,皇亲国戚呗,有啥子要特殊照顾的。再说了,就算桂林是皇亲国戚,他也是个内务府奴才。   贾六心想你噢个屁,我要告诉你这家伙是未来皇帝的亲表哥,你怕是能噢噢两次。   盯着站在会场上的桂林好一番打量,琢磨是不是通过这小子搭上嘉庆的线,将来有可能的话提前请老头子下台。   “如果突围,须妥善安排,否则易被番贼所趁……”   博灵阿大人见风向转变,寻思在此坚守真有可能成为悬于敌后的孤军,万一没有援军等粮食吃完他们就是死路一条。这样还不如听博清额的突围,真能将此间两千人马带出去,也是不小的功劳。   意见很快统一。   贾六很满意,内心也有些遗憾,因为没有机会鼓动这帮人拿钱买路,这样自己还能多捞一笔。   这要是在场大人小人们,人人都打个欠条,他贾大人真就是将国难财发得淋漓尽致了。   散会后,阿兰保找到贾六,很是欣赏的拍了这小子肩膀一下:“博都统好像很看重你,出去之后当能进上一步。”   “只要能为朝廷报效,卑职当什么差都是一样的……”   阿兰保这个蓝翎侍卫其实同贾六的前锋校一样都是六品官,但人家是满旗,又是御前侍卫,又拉过贾六一把,贾六当然得谦虚一些。   宫里有人,好办事。   博灵阿虽然也是副都统,但他是蒙古副都统,博清额是满洲副都统,又兼着内阁学士,领队大臣的衔头,如何突围撤离自然要以博清额的意见为准。   贾六没掺和撤离计划,就在一边看着二博一李还有几位三四品的大人在那具体商量。   很快,撤退计划出炉了,众人按两位博大人的安排开始分头行事。   贾六接到的任务是负责将寨中所有存粮、军械,包括火炮全部焚毁,以免资敌。   这让他觉得很可惜,因为这些东西要拿出去卖的话,少说也得十几二十来万两。   当下便要准备带人开始破坏,博清额大人却将他叫到一边,低声道:“你同那边说一下,寨子里的东西都给他们,顶五万两可不可以?”   “……”   贾六点头表示他马上去协商此事,随后叫来周百年道:“你去告诉姓吕的,寨中东西我给他留下了,回头折现十万两一并给我。”   稍顿,不无威胁:“他不同意,我就放火烧了。”   ……   随着陕甘营兵的炮响,阿科里寨近两千清军分成三队开始向美诺方向突围。   突围极其惨烈,番军枪子不断,喊杀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军终于突出,但也损失了一百多人。   损失的主要是担任后卫的前锋营,所以贾六不心疼。   一路上,除了保着博清额外,桂林、阿兰保二位也是他着重保护的对象。   然而突出阿科里寨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下面清军还要冲过美诺,冲过观音桥,越过长达五十多里的死亡地带,才能到达安全区。   沿途险阻可想而知。   番军不停在后追击,经过美诺寨时又是一番交战,在丢下上百具尸体后,清军方堪堪脱险。   几千里外的北京城,几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直奔紫禁城。   一道来自金川军前的急奏从一个又一个侍卫手中飞速向养心殿传递,最终一个小太监捧着密折闯进了大殿。   正在同侍卫和珅研究宋代名家书画的乾隆兴致正高,刚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上,并想吟诗一首时就被擅自闯入的小太监打断了。   乾隆不由恼怒:“何事,这么没有规矩?”   “皇上,金川急报,官军大败!”   小太监不敢抬头,将装有急奏的密盒高高捧起。   乾隆面色急变:“和珅!”   “奴才在!”   和珅不待皇上多说,快步上前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急奏盒子迅速呈给皇上。   乾隆打开一看,“叭”的将急奏摔在桌上,怒不可遏:“温福误朕,温福误朕!”   被甩到桌上的急奏将盒子打翻在地的同时,一条辫子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图鲁鬼子六   西柳胡同。   刚从都统衙门回来的贾大全迎面撞见邻居常五爷,赶紧打千行了礼:“五爷,您吉祥!”   “吉祥吉祥……我说大全啊,咋的,又去衙门了?有没说六子啥时候回来?这孩子都去好几个月了,怪想的……”   七十好几的常五爷老态龙钟,身子骨却利索着,手里提着鸟笼准备去喝下午茶。   别看老头如今不行了,圣祖爷那会跟大将军王到西北打过仗,凶的很。   贾大全摇了摇头:“问了,没说,都说没信啊。”   打正月里从都统衙门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当上蓝翎长后,贾大全隔三差五都要去都统衙门打听,不为别的,就想知道儿子啥时候才能回来,可每回都是同样的回答——不知道。   这把他急得团团转。   可急有什么用,人都统衙门那边是真不知道。   臭小子也不知道往家里捎封信,把当爹的急得够呛,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行千里老子担忧啊。   常五爷示意大全不用扶他,回头朝他家院一指:“回吧,你两闺女来了。”   “哎,得嘞,五爷,您慢走!”   等七十多岁的常五爷提着鸟笼溜远后,贾大全这才转身回了。   到自家门口一瞧果然门开了,再往里一瞅,两外孙正蹲在地上玩着,厨房里两闺女也正忙活着。   “爹,回来了,”   正在摘菜的大闺女贾娟见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菜站了起来,“你又去都统衙门了?”   “嗯哪。”   贾大全一边答应着闺女,一边做出老虎下山的动作吓唬两宝贝外孙,把两孩子乐得围着他直转。   “爹,六子也不小的人,如今又当上蓝翎长的差,哪能说回就回的,你没事就在家歇着,老去问啥啊。你不烦,人家衙门的人还嫌烦呢。”   说话的是在屋内擦洗的二闺女贾兰。   “你们就这么一个兄弟,你爹我能不担心吗?……啥,要骑?好,好,外公给你骑……”   贾大全二话不说蹲了下去,小外孙二宝咕噜就翻了上去。   贾娟见状忙喊道:“二宝,快下来,别再扭了外公的腰。”   “没事,扭了腰外公我也乐意。”   打儿子去前线后,贾大全最开心的就是两外孙能过来陪他了。   隔代亲,没说的。   话是这么说,贾娟哪真能让儿子把外公腰扭了,上前就将小家伙抱了下来。   “我不,我不嘛……”   小家伙还不乐意,贾娟气得就要打他屁股,吓得小家伙赶紧躲到姨妈身后。   “这不跟孩子闹着玩嘛,瞧你把孩子吓得,”   贾大全拉过二宝,又牵过大宝,越看越欢喜,又朝二闺女看去:“兰子啊,你两口子也要抓紧生个孩子,别叫人高家说咱贾家对不住他们……”   “爹,这生孩子的事急就用了?”   看着姐姐家两孩子,贾兰能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两口子成婚也好些日子了,这肚子就是一直不见大。   该忙活的也忙活,有时候她还多要两次,累得丈夫直喘气,问题是这肚子就跟薄田一样,怎么施肥丢种都不见长。   什么法子都想了,夫妻那事后都不敢下地,生怕种子掉了,可月事还是月月来,她能怎么办?   “我听人说外城有个许神仙……”   贾娟寻思要不明天带妹妹去那许神仙处瞧瞧,正商量着,外面有人敲门。   “栓柱,看看谁来了。”   贾大全下意识扭头叫了声,话音未落才想起栓柱陪儿子去前线了,心里不由一阵空落。   “爹,我去开门。”   贾娟快步走到院门,拔下门栓刚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问,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谁啊?”   见大闺女站在那里没反应,贾大全奇了,跟着走到门口一看,心头却是猛的一颤。   门外来的竟是曾帮了贾家大忙的和侍卫!   不止和侍卫一人,后面还跟了十几个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的官员,以及礼部、兵部的官。   两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手中还捧着一匾额,上面是四个大字——“忠勇无双”。   再瞧都统衙门老崔、老郑他们还拉着一白色横幅,上面是一行大字——“乌能伊巴图鲁”。   官员后面还有几十个兵丁,前面几个人手中提着白色灯笼,上面连字都贴好了——“贾府治丧”。   “伯父,东阁贤弟他,他,为国捐躯了,皇上特意派我来……这是东阁贤弟的辫子,”   目中含泪的和珅话还没说完,就见贾大全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竟是当场昏死过去。   和珅一惊:“快,快救人!”   几个官员一起上前将贾大全抬进屋中,一块过来的两名御医提着药箱也跟了进去。   带御医一块过来是和珅的意思,就是怕出现眼前这状况。   “节哀顺便。”   望着不知道是贾东阁姐姐还是妹妹的女人,和珅心中极是不好受,将手中的辫子轻轻递上前。   结果,这个女人同样也是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贾家就剩二闺女贾兰瘫坐在地,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看架势,这贾家一时半会是没有主事的人了。   都统衙门的人问道:“和大人,怎么办?”   和珅叹口气,吩咐众人将皇上手谕“忠勇无双”先挂到正堂上,再将贾东阁的辫子供奉,马上部置灵堂。   “皇上口谕贾东阁的丧事一定要操办好,不能有半点不周。”   “嗻!”   众官员赶紧开始布置,有的则去通知贾家亲戚。   一名画师过来询问贾东阁的画像怎么办,因为皇上降旨要将阵亡汉军前锋校贾东阁的画像陈列于紫光阁,所以宫中专门派了两个画师过来。   只是他们没见过贾东阁真人,不知如何画这英雄绘像。   和珅也是头疼,想了想让两名画师先看看贾东阁他爹的模样,再结合自己的印象凭空画一幅。   也只能这么办了,两名画师当下偷偷去瞻仰英雄他爹的模样。   之所以要悄悄,当然是因为这种事不能声张。   很快,贾家小六子在金川前线阵亡,皇上追封巴图鲁,派御前侍卫前来治丧的事情在整个西柳胡同传开。   当真是人山人海,八旗飘飘。   随着锣鼓哀乐响起,贾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笼罩在白色阴霾之下。   “哥哥,都怪你,这下好了,外公的房子真的归我们了。”   二宝生气了,他不和大宝玩了,他想舅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尽哀荣贾大人   鸡鸣驿,崇州至美诺四驿十八卡倒数第二驿,现为清军桥头堡。   围绕此堡,清军与番军来回争夺数次,终在汉军正蓝旗前锋校贾东阁的力战下夺回,取得毙敌三人战绩。   经满洲副都统博清额亲自验点,报呈崇州总督衙门计毙敌317人,为大败以来唯一胜仗,极是鼓舞人心。   此战过后,番贼或是畏惧清军顽强,无法扩大战果;或是满足收复美诺、木果木等失地,遂收兵据守观音桥。   至此,长达三年零四个月的第二次金川战事暂告停歇,前后共耗银六千四百万余两。   经四川总督富勒浑、参赞大臣阿桂、领队大臣博清额、富兴、钦差督运饷米事部堂刘秉恬、满洲镶黄旗副都统福康安等初步统计。   此役清军陷没将士七千余人,阵亡将领自温福、海兰察、巴朗、董天弼以下包括总兵、御前侍卫、副将、参将、知府、知州、知县、主事、同事、典史、都司、守备等文武官员217人。   损失米四十三万石六千余,银三百六十七万余,火药十七万余斤,战马二百零八匹,其余军械、火炮折银七十万余两。   除鸡鸣驿外,小金川地区全线沦陷。   伴随损失情况飞报进京的还有大量弹劾温福罪的奏疏密折,富勒浑、刘秉恬、福康安、哈国兴、富兴等领兵大员皆言此役之败全因温福刚愎自用,指挥不当,任信降番所致。   又有称四川董天弼全无将法,于营中好饮酒,不问兵事,然温福却信重有加,结果轻失底木达。   倒是海兰察无人疏劾,奏疏密折中对海兰察多有美言。   独参赞大臣阿桂不肯劾温福,战败撤军后,只向京师发去请罪疏,自解官袍顶戴听任皇上处置。   上头怎么落井下石,怎么推卸责任,都与贾六无关,此时他正在鸡鸣驿坚守。   是他主动同博清额提出来的,原因是总得给大清保住一块地盘吧。   内在真实原因是番贼欠他的钱还没给,所以他要等对方过来扫码支付,同时也方便整合团队。   换言之,团队的凝聚力虽然得到了百分百的加强巩固,但为防万一,短期内连同骨干成员在内,所有人都不能同外界接触。   威有了,名利还没落实。   等名利给了后,贾六才能放心。   在博清额大人的支持以及权力允许下,海兰察麾下以玛德里为首的索伦兵暂在贾六手下听用,余从者也皆以反击为名安置鸡鸣驿。   对此深表感谢的贾六决定要是老博凑不够三十万两,可以适当减免一两万。   毕竟,以后还要多依仗老博,得当真心朋友处才行。   眼下崇州那边乱哄哄的,贾六也懒得往那边凑,总得等各路败军大人们把责任摘干净,理清了,他才能着手补官的事。   要不然这边刚把银子递了,那边大人们一个个被朝廷摘了顶戴,没人给他落实,多冤。   ……   四月十四,天气晴。   新买的《时宪书》上说今天真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东方晓白,鸡鸣驿四周雾气弥漫,有如幽境。   贾六一大早就醒了,打了一套健体拳后,便拿着博清额送他的千里镜爬上石碉,向北方远眺。   算算日子,对面应该过来结账了。   这要再不来结账,贾六心就真的要慌了。   因为,对方很有可能真会赖账,而他似乎对此没有应对办法。   结合将来实际情况,痛定思痛的贾六已然萌生要打造一支随时能逼迫对手结账的讨债队伍。   管他是谁,欠钱就得给,不给就揍他。   “少爷,下来吃早饭喽!”   栓柱在下面叫了,端着个桶,桶里是十几个猪肉馅的大包子。   “知道了!”   贾六随口应了一声,顺着楼梯下来,就发现狗蛋已经将包子吃了一半。   拍了拍穿着一身蓝翎长官服的狗蛋,贾六随手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问杨植:“老常的伤怎么样了?”   杨植道:“郎中说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贾六点了点头,正吃着祖应元来了,手上拿着一名册,告诉贾六按博大人的吩咐,他将需要上报有功的人员都列上去了。   “这次不要报太多,报一百多个就成,其他人我会想办法,”   贾六随手翻了翻,主要骨干成员名字都在,便将名册还给了祖应元,浑然没发现倒数第三个名字是贾大林。   “这东西能不能借我玩玩?”   祖应元盯着贾六放在边上的千里镜很是羡慕。   “不借,回头你自己想办法去弄。”   不是贾六小气,而是这千里镜看着跟八倍镜似的,看得老远了,挺带劲。   身为大人,临阵不拿个镜子瞧瞧,未免太没有逼格。   吃饱,拍拍肚子,带人到前面巡视了下。   回来后,就见前几天同博清额到崇州善后的李会长来了。   “我的功劳下来了?”   贾六高兴上前,却发现李会长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道:“老博叛变了?”   李会长摇摇头,也不说话,从马车中取出一只黄绸包裹的东西打开。   “圣旨?”   贾六一激动,赶紧打开来看,果然是圣旨,上下一扫,惊喜交加:“皇上,皇上封我……当巴图鲁,乌能伊巴图鲁?!还赏我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   杨植在边上听了不禁奇怪:“少爷,皇上这不是埋汰人么,你怎么就无能了?”   贾六懒得理杨植,他懂什么,乌能伊是满洲国语,诚实的意思。   乾隆这是夸他诚实呢!   哎,不对啊!   贾六怔住了,再次定睛打量圣旨,许久之后,抬头疑惑的问李会长:“追赠是啥意思?”   “就是少爷你死了,皇上给你追封的意思,当年老太爷不也是追赠的太保。”栓柱到底读过几年书,懂的真多。   贾六当然知道追赠是给死鬼的荣耀,问题他还活着,所以这个追赠是几个意思?   李会长苦笑一声:“富升阿把你辫子送去的时候,以为你死了,所以,”   贾六急了:“所以什么?”   “所以,你不能活啊。”   李会长两肩一耸,老花眼贼溜溜的。   我尼玛!   贾六想要骂娘,但骂谁的娘呢?   人老富受人之事,忠人之托,圆满把事情办了,有错?   人老爱褒奖忠君爱国的勇士,生前不能使其风光,死后让其极尽哀荣,也没错吧?   所以,这事怪谁,骂谁?   整劈叉了呗。   难道,重头再挼一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们才是忠臣   原鸡鸣驿丞办公室。   贾六取出叫杨植从崇州买回的万年碧螺春亲自给李会长烫上。   外面祖应元正在传播刚刚得知的好消息,笑得嘴都歪了,并且非常感激富升阿副都统把他的辫子给弄丢了,要不然这会他就跟鬼子六一样成了死人喽。   屋内,隐隐听到笑声的贾六半点火气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四川按察使李会长。   大活人成了死人,还被皇上极其哀荣的给追赠了,这件事不解决,他贾六想进步都没机会了。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件事真的很麻烦,”   将茶碗端在手中,吹了吹气后,李会长一脸为难,“皇上以为你死了,追赠都下来了,你说你还活着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可我明明活着,再说这世上哪有给活人追赠的道理!”   贾六心中那个气啊,富升阿这家伙也真是的,怎么就认定自己牺牲了呢,难道当时自己表演的太逼真?   “有啊,谁说没有?”   李会长放下茶碗,眼皮虚抬瞄了贾六一眼,“洪承畴不就是么。”   “……”   贾六没好气,“我又不是洪承畴那个狗汉奸。”   “你不是,你家老太爷是啊,不是说皇上把你家老太爷列的贰臣甲等嘛,洪承畴也是,嗯,半斤八两……”   李会长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原因,还是存心借此获得一些心理满足。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当年情况特殊,不好说的,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家老太爷是大清的忠臣,忠臣……”   贾六一脸讪讪,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干笑一声:“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是?这件事就是个误会,老李你帮帮忙,回头我就把血书还你,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光大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如何?”   说话间,从兜中摸出几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往李会长面前一摆,意思茶水钱,车马费,辛苦钱,反正就是个意思。   “这点钱我很难帮你做事。”   李会长毫不客气将银票推了回去,口气却似乎有的商量。   贾六心中有数了,也不犹豫,赶紧将兜中所有银票全拍在了李会长面前。都是面值一百两的,共计一千七百两。   “看来你是真不想办事啊,既然这样,权当我没来,”李会长竟然起身要走。   “别介!你等一下!”   贾六知道这回不出血不行了,一边赔笑一边摸出把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抽屉的锁。   然而只将抽屉拉了半边,单手在抽屉里面扒了扒,然后捏了点什么出来,觉着厚了,又悄悄丢了些,这才抽了出来。   好家伙,全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食指舌头那么一湿,一数,整整三万两。   心里觉得还是多了,但又拉不下脸放回去一些。   抬头一瞧,李会长不知何时坐下来了。   “你知道的,我家里有钱,我对钱这种东西不在乎,但你的事不能让我出钱替你办吧?”   李会长不客气的将贾六手中的银票一把抓了过去,连同那一千多两一起叠了塞进腰包。   “什么法子?”   肉疼归肉疼,但能用钱解决这件麻烦事,贾六还是愿意的。   喝了口茶后,李会长才慢条斯理道:“老话说的好,枯木能逢春,人死亦能复生,一桩误会,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回去让富升阿再上个折子说你突出重围,拼死冲出来了就是。”   “就这?”   贾六差点跳起来去翻李会长腰包:这么简单你收老子三万多!   “你以为真就这么简单?”   李会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收贾六三万多两,因为人家李会长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既然皇上连巴图鲁封号都下来了,总不能让皇上再收回去吧。   误会可以解释,但也得让这个乌能伊巴图鲁封号名符其实啊。   所以,有必要提升一下贾六忠勇无双形象,然后由他、博清额帮忙游说其他重量级人物,将贾六打造成金川大败后的新星,如此既能挽回颜面,也能让皇上高兴。   “包装?”   贾六听了一通,不住点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形象气质有了,走哪都招人待见。   按李会长的意思,贾六率众突围过程中是要经历大小恶战不下数次的,历经重重艰险方才绝境中冲杀出来,这样就能将巴图鲁的封号完美坐实。   有了巴图鲁的封号,贾六前程真就是绣锦乾坤了。   只要前线的大人们都为这件事背书,皇上又哪里知道事情真相。   因此,这三万两就是此事的活动费用。   当此新败,上头也需要一位英雄提振军心士气,所以是一件几方共赢的事。   “只是这件事……”   贾六担心这仗都停了,不少大人都知道他早就突出来了,活蹦乱跳的,怎么包装。   想了想,再次拉开抽屉,将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李会长。   “这是?”   李会长打开一看,只看第一页就无比震惊,一脸愕然。   原来这竟是记录乾隆三十五年开始南线清军将领、官员私分军饷、贪墨、挪用、虚报、克扣的账本。   正是贾六从满章京穆图身上找到的。   除了这本能要无数人脑袋的账本,还有几枚印章。   凭章可在多处钱庄提取现银。   认章不认人。   “这帮贪官,蠹虫!”   李会长气愤不已,没想到除了温中堂,这南线大军八成的将领、官员都身涉贪腐大案,难怪朝廷砸了这么多钱,这番贼却是怎么剿也剿不灭的。   全他妈的在养寇自重!   “有了这账本,我觉得没有人会质疑我这个乌能伊巴图鲁了吧?”   贾六一脸得意,在发现账本时,他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桩大富贵。   李会长沉默,虽然账本上有些人已经死了,但还有很多人活着,甚至连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名字也在其中,这意味活下来的所有人都要替这个死而复生的汉军旗子弟背书。   “这会谁劾温中堂最凶,谁就是真正的大奸臣,而我和你,才是大清真正的忠臣。”   贾六唏嘘。   嗯?   李会长眉头一挑,隐隐想到什么,越想亦是心惊,最后不由叹了口气:“是啊,我们才是忠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子题词 刚存世间   高坡上,花狗熊站在右边,栓柱站在左边,中间站着脖子上用绳子系着千里镜的贾六。   祖应元、王福他们站在后边,一个个很无趣的样子。   尤其是祖应元。   天知道鬼子六闲的蛋疼还是怎么了,竟然要搞什么大练兵。   他有那个练兵的本事?   就前方那架势,跟耍猴戏有啥区别?   想是这么想,还得乖乖配合,谁让人家是大人的。   死了的大人也是大人。   随着刘德手中的三角红旗挥落,立时就听几声炮响,继而前方山道,枪声大作,喊杀震天,硝烟弥漫。   杨植踮脚看了半天:“少爷,哪个是你啊?”   “骑马的那个。”   贾六将千里镜递了过去,杨植赶紧套在右眼看,“哎”了一声:“少爷,那个不是小春子吗?”   视线中,就见杨遇春手持铁棍,身穿全着破洞的蓝翎官服于“番贼”中九进九出。   “啊,我死了!”   王四喜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躺了一会爬起来拍拍屁股朝手下喊了声:“收工,回了。”   “收工了?”   几十个躺在地上的旗汉同仁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吆五喝六的带上家伙回去领赏了。   对面山头,十几个番军看的是目瞪口呆。   一个年纪小的番军问边上的旗头:“清狗又作什么妖?”   “谁知道呢。”   刚才的炮声也把这小旗吓了一跳,以为清狗又杀回来了,吓得他赶紧派人回去报信,结果带人在这看了半天,清狗愣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喊来杀去,半只脚都没越过那座吊桥。   鬼知道清狗在干什么。   “我看以后别叫清狗了,叫清妖。”   摞下这句话后,小旗带人气呼呼的回去。   贾六这边对演练很满意,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带有挑衅性的举动告诉欠债的那帮人,赶紧过来结账。   再不结账,他贾大人可就真要小站练兵了。   ……   李会长在崇州找到富升阿时,这位满州镶白旗的副都统大人刚从总督府回来。   作为最先从木果木突围的重要将领,回到崇州后富升阿立即向四川总督富勒浑详细汇报了大营失陷经过。   没有人知道这位满州副都统在确认温中堂死讯后,杀害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御前一等侍卫得尔森保。   因为后者知道大营失陷前,温中堂曾下令将他关押的事。   第一份往京师送去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就是富升阿发出去的,有感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忠勇事迹,富升阿特意将他的辫子连同奏报一起送去京师。   在他看来,不过是成全一员忠勇之士,使其身后能有哀荣,万没想到人没死,还活着!   “既然贾前锋未死,本官自当为他向皇上说明白。”   李会长没想到富升阿这么痛快就答应上折子澄清贾东阁没死的事,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多废口舌,用账本威胁对方。   当下告辞去找一同突围的博灵阿、桂林等人,这些都是贾东阁未死的见证人,也都是贾东阁拼死保出来的,只要他们肯做个顺水人情,事情就不会出问题。   ……   四天后,京师。   紫光阁原为前明正德年间一土砖垒成的四方平台,台高数丈,上建黄顶小殿,为明武宗正德皇帝用于检阅京营骑射处。嘉靖年间,平台改建为二层楼阁,由此正式名紫光阁。   大清入关占领中国后,圣祖爷康熙有感明武宗赫赫武功,遂也效仿明武宗于紫光阁检阅骑射。本朝乾隆皇帝登基后,扩建此地,专门于此陈设功臣画像。   现阁内陈有傅恒、兆惠、班第、纳木扎尔、阿里衮、明瑞等功臣像168幅。   其中一平金川的功臣有巴禄、福禄、和起、观音保、五福等50人画像,其中多半为战死殉国者。   时隔二十年,阁中再增功臣画像。   乃赠“乌德伊巴图鲁”封号的汉军旗人贾东阁。   功臣像入阁仪式由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亲自主持,并亲自悬挂陈列。   结束仪式后,福长安正准备去养心殿,没想到皇上却来了。   陪皇上来的是刚升任御前三等侍卫的和珅,不过莫看和珅才是三等侍卫,其却深得皇上宠信,年后皇上不管去哪都由和珅陪着,因此福长安心中也有意同这个和珅交好。   “奴才福长安磕见皇上!”   “起来吧。”   乾隆已经有几年没来紫光阁了,上次来还是兆惠去世的时候。   望着眼前这座陈列他登基以来为大清或立下汗马功劳,或以身殉国功臣画像的紫光阁,已经63岁的乾隆一时有些感触。   他知道不久后将有很多人的画像会进入此阁,金川大败,温福战死,海兰察战死,巴朗战死,董天弼战死……   这个同明瑞一样果烈的汉军旗子弟不过是个开始。   “福大人!”   和珅在边上朝福长安欠了欠身子。   福长安点了点头,和珅再得皇上宠信,现在也不过是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而他是正二品的副都统,纵是想与其结交示好,也不会太过明显。   “和珅呐,同朕进去看看你说的那位才学无双的贾东阁。”   “嗻!皇上,您慢着些!”   来到阁中,乾隆先是看向傅恒、兆惠等老人的画像,时光好像定格般,让他回到了三十年前。   许久,在福长安的指引下,乾隆来到专门陈放平金川功臣像的东二阁,在一张张功臣画像前缓缓看过,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幅新画上。   画像上的,穿着六品前锋校官服的年轻人看着是那么憨态忠厚,独眉宇间英气流露。   似文,又似武。   “可惜了。”   乾隆轻叹一声,下意识的抬起右手。   和珅见状,赶紧上前低声询问:“皇上可是要题词?”   “取笔来。”   “奴才这就去拿。”   望着和珅去取笔墨,福长安若有所思。   “皇上,笔来了!”   接过和珅递来的毛笔,盯着画像中的年轻人看了许久后,乾隆抬步上前,直接在画像右下角提笔写道:“曾祖汉复,于国有功。传至东阁,忠君爱国。勇而秉烈,刚存世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有没有那种气质?   题罢,乾隆微微点头,似对自己的题词很是满意。   再看画中年轻人,似有天人感应般,瞬间栩栩如生。   可亲,可佩,可敬!   汉军旗人,不乏忠勇之士啊。   再想此子如此年轻,连子嗣都无,便为大清尽了忠,乾隆看着也是愈发动容,突然侧身喝道:“和珅,”   “奴才在!”   “再传朕的口谕,叫贾家从宗中选一子承继贾东阁为嗣,不可使其绝后,朕前番赐予世爵可着此子承继。”   和珅听了一怔,当下跪拜,泣道:“奴才代贾东阁谢皇上隆恩!”   “去办吧。”   乾隆一挥手,和珅赶紧起身躬身后退,转身出阁时却同一内侍撞在一起。   “叭”的一声,一只密封的奏盒掉落在地,碎成两半,露出其中一道奏疏。   “和大人,奴才该死!”   小太监不顾自己额头被撞得生疼,赶紧去捡地上的奏疏,不想已被和珅捡起。   “没事,你下去吧。”   和珅面色温和示意小太监退下。   乾隆视线看了过来,问是谁上的折子。   和珅看了眼封面,恭声道:“回皇上话,是四川总督富勒浑递来的。”   乾隆“噢”了一声,随口道:“打开看看,看他说什么。”   “嗻!”   和珅当下打开奏疏,看了几眼不由愣住,之后脸上满是惊喜。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的?”   乾隆走了过来,他以为是金川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和珅忙将奏疏递上,有些激动道:“皇上,四川总督奏报,贾东阁没有死!”   “什么?还有这事?”   乾隆同边上的福长安都是一愣,前者迅速打开富勒浑的奏疏,里面真是说前番富升阿奏报有误,汉军前锋贾东阁并未阵亡,而是率众在敌后辗转多日冲了出来。   “富升阿也是糊涂,怎么人未死倒是先报死了,皇上都让绘了画像入阁,后事都给办了,这怎么弄?”   福长安一脸无语,暗骂富升浑办的什么事。前两天他可是去贾家瞻仰过英雄辫子的,并对贾家老父大全表达了亲切慰问。   结果他妈的人还活着,这不是笑话么。   “这……”   和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朕要的是功臣,殉国固然是忠勇,活着就不是了么?天不绝我大清忠勇之士,你们当高兴,朕也当高兴。”   合上富勒浑的奏疏,乾隆竟是命召贾东阁进京,他要亲眼看看这个死里逃生的忠勇之士。   “皇上,既然贾东阁还活着,那先前所赠巴图鲁的封号和世爵……”   福长安建议还是夺回的好,毕竟巴图鲁封号自乾隆二十年重启以来,非赫赫善战之人不得封之。   “朕不是小气之人,死了能赏,活着就不赏了?”   乾隆竟是不收回乌能伊巴图鲁封号,也不夺回正三品的三等轻车都尉世爵。   福长安见状,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和珅却知皇上这是要借贾东阁英雄形象提升大败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也是对朝廷上下释放的讯号——金川,一定要平!   福长安有些难办:“皇上,那这像?”   既然人活着并未战死,以贾东阁的资历官职,肯定是没有资格悬像紫光阁的。   生不进紫光阁,可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也从未有过像入阁中还摘下的先例。   除非,此人后代有谋逆大罪。   乾隆也觉得继续将贾东阁的像陈列紫光阁不妥,但似乎就这么摘下也不妥。   一时也是为难。   和珅想了想,进言道:“贾东阁先死而后生,依奴才意见乃是重生,不若由皇上赐予他名,使此像继续陈列便是。”   乾隆听后觉得不错,问和珅:“依你之见,朕赐予何名好?”   和珅道:“今我军于金川新败,朝廷上下急需前线奏响凯歌,我大清世世代代也需凯歌传唱,故奴才以为皇上可赐贾东阁名世凯。”   “世凯?”   乾隆微微点头,“这名字有兆头,喜庆,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   几千里外的鸡鸣驿。   贾六心情大好,昨天那边终是派了两人过来,将二十五万两欠债全部兑现。   不过有件事情贾六比较郁闷,就是姓吕的那家伙竟然高升了,成了大清朝从二品的崇州副将。而一直在他这边当联络官的周百年也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的达州守备。   反贼比忠于大清的自己官还大,这到哪说理去?   不用说,肯定是把自己误判死亡的富升阿搞的,先前姓吕的就是跟富升阿混的。   谁知道富升阿这个大贪污犯跟反贼有没有暗通款曲,说不定那天木果木大营中的番贼就是穆图一伙的。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三家撞桥。   当然,贾六也不可能去举报这帮窃居大清要职的反贼,只要这帮人对他还有用处,他乐得坐山观虎斗。   前几天李会长派人通知他,说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已经向朝廷上折子说明贾六未死缘由,按道理来讲既然自己没死,又如此忠勇,乾隆没道理亏待他。   于是,欣然等待千里外的佳音。   四月二十三日,博副会长竟然亲自前来鸡鸣驿为东阁贤弟贺喜来了。   乾隆不仅要见忠勇无双、死里逃生的贾六,还让人快马给他送来了一件黄马褂。   这真是莫大荣耀,祖坟冒青烟啊!   “东阁贤弟,打今日起,可要叫你一声世凯贤弟了。”   博副会长道喜声中偷偷将二十五万两银票不动声色的交给了贾六。   待博副会长离去后,贾六便将自己关在了屋中,要么来回踱步,要么坐在那沉思。   乾隆给自己赐名是好事,可叫什么不好,叫世凯?   这名字,不吉利。   对大清不吉利,对贾六也不吉利。   “少爷,你咋不出去吃饭啊?”   杨植推门进来了,然后就愣住了。   少爷的腿怎么瘸了,在那一瘸一瘸的。   “下次进来先敲门!”   贾六不高兴把栓柱撵了出去。   下午,李会长又亲自来道喜了。   等老李客套假话说完,贾六站起身在他面前走了几步,然后很认真的问李会长:   “我看着是不是鹰视狼顾……就是那种相貌独特,异于常人,叫人一看就特别惊讶的样子……如果有的话,我得马上改才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给会长弄个巡抚做做   贾六是认真的,谁让乾隆给他改名叫世凯呢。   还好他是正宗北京人,不是河南的。   向来将忠于大清挂在嘴边的贾六,为了预防万一,必须请李会长确认下他有无那种特殊气质。   没有最好,有则改之。   李会长却是疯了,追着贾六要了半天血书,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结果还是没拿到。   当着气喘呼呼的李会长面,贾六将黄马褂套在身上,别说,顿时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升华许多,就连栓柱都在边上夸赞道:“少爷终于像个大人样了。”   “你把大字去掉,我还中听些。”   摸了摸光头后,贾六走到办公桌前,这身黄马褂外加世凯的新名字让他不禁有了点诗兴,于是泼墨挥毫,然想了半天也只在纸上落下一句:“我的羽毛若丰满。”   没了。   真没了,贾六卡壳了。   以他的文采,能够写出第一句,已是极佳,这还是得益于《乾隆御制诗初集》的启蒙效果。   皇上的诗,无形之中就有文气。   这不,贾六能做诗了!   一句,也是诗。   讪讪将绝句团成一团扔进竹篓中,贾六看向犹如葛优躺的李会长,随口说道:“皇上虽然赐我新名世凯,但大人私下还是叫我东阁好了,世凯这名字权当表字了。”   见李会长不理他,便微哼一声:“老李,识趣点,你我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翻了船不会拉你一起死?就凭你干的这些,莫说砍你脑壳,杀你全家都不冤。”   李会长终是忍不住了,拿手指着贾六颤声恨恨道:“我算看出来了,格老子的,什么忠于大清,什么狗屁忠臣,你个龟孙压根就是个反贼!”   咦?   贾六佩服,不愧是主抓全省刑侦工作的,看人真他妈的准。   为了安抚李会长踏踏实实跟他一起干,三步两步晃到会长面前,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胡人无百年之运啊,李大人,我也是不想将来被人吊在城墙上嘛。”   “你,你,你!”   李会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吓得贾六赶紧掐他人中,好一顿生猛操作后,李会长铁青的脸才有了点血色。   继而一把推开贾六,从兜中摸出鼻烟壶猛的“滋滋”嗅了好大一口后,呼吸这才正常起来。   “少爷,你真要当反贼啊?”   杨植也叫吓坏了。   “什么反贼,莫听李大人胡说八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为了大清,为了大清!”   贾六白了眼栓柱,让他到外面看着点。   李会长这边算是缓过来了,看着正盯着他看的贾六,有心骂上几句,可骂有什么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肚里吞。   他这是真的上了贼船,还不是一般的贼,是窃国大盗啊!   “京里让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先把眼前的事安顿好。”   李会长有气无力。   “对,对。”   贾六点头,老李提醒的对,乾隆让他进京,这里的摊子怎么办。   当下将一份名单递给李会长,请他帮忙在总督衙门活动一下,分批次为这些人购买官职。   “最好是能团购,这样应该便宜一些,必要的时候还得请博大人,富大人他们想想办法,总督大人那边也得打点一二。”   贾六给老李的这份名单是没有报功上去的旗汉同仁,大体原则是给绿营兵买七品以下的军官,如把总、哨官;   原先有官职的则尽量往高处买,如给刘德买个副将甚至总兵都可以,办不成的话就买个都司、守备、游击什么的。   旗人这边,则是给买六品以下的实职,如蓝翎长、空衔前锋校、协理前锋校,包括前锋校这些职务。   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往上再买五品的委署前锋侍卫、空衔花翎等官。   苏喇这边则两边机动,就是八旗有空缺就买八旗的,绿营有空缺就买绿营的。   几十个一直跟着的民夫,贾六是不会放他们回家的,所以也得给他们买个官。   四川总督富勒浑年前就开捐了,以谷一石当银九钱,纳千石谷者就能得个贡监职衔,最高能实授府州主官。   所以这些不在军中的民夫可以走捐衔的空子,贾六计划把这几十个民夫全部运作成四川各地的官。   八品、九品,甚至七品六品都可以,也就是买低不买高,将这帮人全安插在邻近金川各县当吏的头头。   其中能力出众者,贾六也可以把他们买成知府同知。   当然,这笔开销比买军职要高的多。   毕竟,不管是北京的吏部还是四川的总督府,他们开捐卖官最主要的目的是“杀民”,而不是“宰兵”。   贾六大体估算了下,仅为军中的买官总共开销大概不到三十万两,几十个民夫这边却要二十多万两。   拢共开支大概在六十万两到七十万两之间。   这笔钱搁从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现在他有的是钱。   从博清额那里敲来二十五万两,从对面敲来二十五万两,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万两。   之前两劫军饷,前后净收又是三十多万两,因此光现银贾六身上差不多就九十万两了。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了大清,贾六肯定要拿出来花啊。   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九十万两现银,他身上还有几个可以随时到崇州、成都乃至京师提取阵亡满蒙大人们“存银”的“公章”。   认章不认人这一特点,简直就是为贾六量身定制的。   估计富升阿正在到处找这些章,穆图说白了就是这位富大人的财政会计。   当然,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同时买官,必须要分期,这就需要李世杰这个四川按察使帮忙,必要的时候满洲副都统博大人也得出把力。   李会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下贾六递来名单的,他这会当真是心乱如麻。   “别这样,”   贾六坐在李会长旁边,拍了拍他的老手,问道:“你这个按察使要当上四川巡抚的话,得多少银子?”   “这个嘛……”   李会长精神头子略微有些高涨,伸出五只手指:“起码得五十万两。”   贾六“噢”了一声:“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没有把握?”   “没有,”   李会长精神一泄,摇了摇头,一脸没好气,“要是有钱能当巡抚,我早当了,得上面有人才行。”   “我有人。”   贾六拍了拍李会长的肩膀,“回京后,我争取帮你弄个巡抚干干。” #第一百四十章 下个县长就是你了   得益于乾隆敞开膀子大卖官的执政理念,理论上只要足够有钱,贾六甚至能够把大清朝七成的官缺买到手。   这也是前世史学家对乾隆朝官捐的统计数字,即七成左右官吏为捐衔。   就这,也不够乾隆开销的。   后来,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和珅创立“议罪银”制度,就是当官犯法不要紧,只要你有钱交罚款,刑罚就免了,甚至交的多官可以继续做。   卖官,罚款两项制度,保证了大清长治久安。   听起来很荒唐,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这两项制度将汉族精英和有能力举事的财主老爷们,死死捆在了大清这条破船上。   而且,让官员对大清的忠心变得更高了。   为啥?   贪污不杀头,可以花钱消灾,嘿,真他娘的好,不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为谁卖?   所以说,乾隆能被称颂为明君,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议罪银”制度的雏形其实已经有了,年前贾六为了创收大规模抓嫖,搞的就是以罚款代体罚,本质跟议罪银一个性质。   经历金川血与尿的洗礼后,贾六整个人已然得到从内到外、从上到下的深层次升华,领悟到共同进步的重要性远高于他个人的进步。   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带动全体旗汉同仁共同进步,从而打造一个姓贾的、有凝聚力的、牢不可破联盟。   可以简称贾联。   四川,是贾联的诞生地,必须要弄好。   只有打好根基,才能盖三层小楼不是。   早在李会长当上会长那天,贾六就琢磨帮这位四川三把手当上一把手,再通过四川大卖官的空子将自己人安插到四川全省各个工作岗位上,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四川这一个省变成他贾大人的省。   那么,四川巡抚一职就相当重要了。   眼下四川巡抚一职实际是空着的,为了大小金川战事需要,清廷让四川总督代管巡抚一事。   如果金川的仗打赢了,那重新复任四川巡抚肯定没有意义,也通不过去。   打输了,这里面的道道文章就有的做了。   话是人讲的,只要皇上听进去了,下面就好办事。   谁能给皇上讲几句,和大人呗。   贾六琢磨和中堂这会官职可能不高,但绝对能天天陪着乾隆唱小曲了。   李会长是贵州土财主出身,家里有钱,黔西首富,好好的富家公子哥不干花钱捐官为的是啥?   无外乎权力,虚名。   如果贾六真能帮他当上四川巡抚,让李会长下船恐怕都不愿意。   再次强调自己是忠于大清的,起码现在是,李会长的心态逐渐得到平复,情绪也开始稳定。   旁敲侧击想知道贾鬼子说的上面有人的“人”是谁不果后,李会长只能按着性子帮忙出谋划策。   只要捐纳到位,将几十个民夫运作成四川本土官吏问题不大,因为这是法律允许的。   同样,将名单上的营兵、旗兵买上去也可以。   但是首先需要解决的是资金来路问题。   从前苦哈哈怎么突然有钱捐纳买官了?   贾六深以为然,问李会长解决办法是什么。   李会长当了这么多年官,肯定经验老道,当下说了几条,听得贾六心花怒放,如同捡到宝。   “那么,”   贾六起身,握住李会长的手,“拜托了!”   ……   李会长带着名单同贾六先期给付的三十万两银票回崇州开始工作后,贾六这边开始安排回京人选以及留守事项。   “好处没我的,辫子也叫弄没了,这趟回京你要不带着我,你良心会痛么?”   祖应元一看回京名单上没有他,气得就差落泪了。   贾六赶紧安慰:“你是我的心腹,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我走的才能安心啊。”   “是么?”   祖应元脸色稍稍好转,将家书丢给贾六后便去做事。   因为乾隆指名召见贾六,所以贾六回京不可能带太多人,主要带了杨遇春这个保镖,杨植这个管家,还有伤没利索的常秉忠,外加有包打听潜力的刘禾易。   另外就是索伦兵队长玛德里及其挑选的20名部下,再带10名旗兵同20名营兵。   这些人其实已经不归贾六指挥,但在博清额副都统大人的安排下,皆以听用侯遣名义拨在鸡鸣驿。   其余人全部留守,等侯升官调任通知。   落实完回京人选后,祖应元和王福他们根据贾六的精神指示,召集所有人员开大会。   将近五百人开会,鸡鸣驿门前地方不够,所以不少人只得爬上屋顶,或坐在围墙上,实在没地方的只能爬上围墙边的大树。   同样设有主席台。   由于桌子不够,仅供贾六一人就座。   花狗熊斜靠在后边的窗台下正啃着新鲜竹笋。   会议第一项流程是,发钱。   一人发一百两,人人有份。   狗蛋也有一份,贾六替他保管。   钱,贾六亲自发,不厌其烦,每发一个都要叫一下人家名字,时不时说上两句。   “大彪啊,你回头有什么要带给家里的跟栓柱说一声,我亲自给你家送去。”   “……”   发完钱,都快中午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贾六迅速进入第二个流程,就是告知众人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人人有官做。   “诸位都是认可贾某的,贾某也是认可诸位的!在此,别的废话就不与诸位多说,贾某就讲一句,从今往后有财一起发,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贾六嘹亮宏伟的话音尚在山谷回荡时,就见王福突然起身,大喊一声:“起立!”   “哗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官兵农熊。   这架势唬了贾六一跳,事先没这流程安排,也没安排人带头鼓掌什么的,因为时间有限,形式主义那套就不搞了。   正纳闷时,王福拿出一张纸开始读了:“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姐妹者如犯我!”   “……”   “若违此誓,死于万刀之下!”   整整十句,可把贾六听的呆了,下意识看向刘德。   刘德赶紧低声道:“阿福那天说得有个会规,我就随意讲了几句。”   “噢。”   贾六深深点头,朕心甚慰。   走到坐在边角的民夫人群前,一一从众民夫脸上缓缓扫过。   这些人能跟着走到今天,不说有多大本事,忠心是绝对有的。   且这些民夫不日就要成为四川各地的底层官吏,虽然官不大,但很重要,所以贾六要多看他们几眼。   “以后,你们要好好当官,做好官,不要欺负百姓……”   贾六正说着,一个瘦子有些惶恐道:“大人,我不识字也能当官?”   “不识字不要紧,”   贾六指指自己,“你识得我嘛?”   瘦子赶紧点头:“识得,识得,化成灰都识得大人。”   “这就成了,下一任崇宁知县就是你了。”   贾六相当满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贾大人办文字狱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官道上,身穿黄马褂的贾六骑在白马上摇头晃脑。   沿途行人侧避,不敢直视。   官威渗人。   白马是经过崇州的时候富升阿大人特意还来的。不仅还马,富大人还赠了贾图鲁一百两仪金,路上好花销。   贾六没嫌少,他知道富大人眼下手头紧张。   按惯例,他当先去总督衙门拜见一下总督大人,待总督大人训过话后再启程出发进京。   可惜,总督大人昨天亲自带领驰援过来的贵州兵,去另一重要关卡蒙固桥防守番兵去了。   此举属于亡羊补牢。   毕竟,这次金川大败,皇上震怒的很。   前线将领包括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明亮等如今都在做“积极”部署,然而都是在糊弄京师。   都败成这样,损失这么大,哪还有力量“收复”失地?   没个半年别想喘过气来。   博清额大人不顾军务繁忙,亲自来送乌能伊贾图鲁出城。   李会长没来,可能正在忙运作买官的事。   瞅博大人鬼鬼祟祟的样子,贾六就知道这是有事。   果然,有事。   “皇上见你时,肯定会问你些这边的情况……咳咳……”   博大人欲言又止。   贾六毫不犹豫,马上表忠心:“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博大人是信得过贾六的,当下又告诉贾图鲁一件事。   “昨天皇上来了旨意,要总督大人务必从番贼那里赎回温中堂、海都统等阵亡将士尸体。”   贾六顺口说道:“理当如此,岂可使忠臣良将暴尸荒野……”   说到这,顿住,抬头看博大人。   老小子话里有话啊。   “东阁……啊不,世凯贤弟,你不是在那边有路子嘛,你看是不是……”   博大人竟是想趁贾六进京同番贼直接搭线!   博副会长这是脑后生了反骨啊。   绝对不能行!   老博要直接同对面搭上线,贾六还怎么两头吃?   不过阵亡清军有五六千人,又是乾隆下令要将尸体赎回来,这笔赎尸费可就不得了。   不说温福,就海兰察这位乾隆爱将的尸体,怎么也值得三五万两吧。   操作得好,坐收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贾六大恨,乾隆这会把自己叫京里做什么,迟些日子也成啊。   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贾六委婉表达自己在番贼那边并没有路子后,博大人有些扫兴,但世凯贤弟不肯让他从中捞一笔以弥补损失,他能怎么办,翻脸不成?   只得讪讪又说了几句客套表面话,怏怏走人。   贾六犹豫了下,不是想叫老博回来,而是琢磨是不是将这个捞一笔的机会交给老李。   但想这件事是乾隆下令办的,知道的人太多,又是赎回阵亡将士这么庄严的事,他不能再缺德从中捞钱了。   盗,亦有道。   当下传令出发进京。   崇州是战区,虽然投机倒把的商人很多,但市井显然没有成都热闹,所以贾六准备在成都采购四川土特产。   毕竟这趟回京也算衣锦还乡,不拉几车土特产回去实在是对不住西柳胡同那帮八旗老乡,还有老爹和姐姐、姐夫他们,另外也得带些好吃的给两个宝贝外甥。   采购了整整三大车四川土特产后,贾六摸出一枚章叫杨植同两个营兵去一家钱庄取银五千两。   他带人在远处看着。   这是试探,看看这章究竟能不能取到钱。   要是取不到,就立即将这些章销毁,不留后患。   结果,杨植三人扛着钱袋出来了。   贾六见状,赶紧叫人去搭把手将银子扛上车,望着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当真是分外高兴。   跳上马车抱着狗蛋下令继续出发。   在马车上颠了一个多时辰,贾六觉得不得劲,就跳下车骑马,果然,感觉大为不同。   沿途的行人,不管是官还是兵,又或是民,但见穿着黄马褂的贾六,立时变得十分恭敬,眼中都透着羡慕以及敬畏。   就这么白天赶路,晚上住不花钱的驿站,半个月后贾六一行进入陕西汉中府境。   早没了骑马显摆兴致的贾六躺在花狗熊怀中呼呼大睡,蒙在脸上的是一本《乾隆御制诗初集》。   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这两天贾六可真是用心潜读,为的就是能让诗友乾隆对自己的文采给予高度肯定。   花狗熊屁股下的本子上就有一首昨天晚上贾六写的诗。   两句。   大清朝啊真是大,从东到西还是大。   下面两句贾六暂时还没想到,因为上面这两句太好,调起的太高,不好接。   正睡得香时,耳畔就传来杨植的喊声:“少爷,我肚子疼,我要拉屎!”   被吵醒的贾六气不打一处来:“妈的,懒人屎尿多。”   无奈下令停下,让大家都方便去。   杨植捂着肚子,拿着草纸就钻进林子。   “六子,你说我爹见到我这样,会不会伤心?”   常秉忠伤基本好了,但走路有点不平。   “怎么会呢,高兴都来不及呢,”   同老常正聊着,突然就听杨植鬼喊起来:“少爷,反贼!少爷反贼!”   这一声炸喊把贾六吓得一激灵,原地卧倒。   老常吓得也赶紧爬到车底下。   护卫的索伦兵、旗兵、营兵还好,都是好手,一听有反贼立即抄起兵器四下警戒。   十几个呼吸没有枪声。   贾六拍拍屁股起来,就见栓柱一脸急慌的提着裤子奔了过来。   后面有个鬼的反贼!   “你瞎咋呼什么!”   贾六那个气啊,恨不得踹杨植几脚。   “不是,少爷,真有反贼,那边,那边!”   杨植见少爷不信,赶紧指着林子深处。   嗯?   光天花日,太平盛世的陕西境内还能真有反贼不成?   “上!”   贾六手一挥,玛德里同刘德赶紧带人端枪的端枪,搭弓的搭弓朝林子摸去。   贾六在杨遇春的保护下也猫着腰悄悄前进。   花狗熊也是忠心,一见情况不对,赶紧爬下车屁股一扭一扭的跟在贾大人身后。   可林中鬼都没有。   只林子边有一座很气派的墓,看着像是新修的。   要不是发现及时,贾六差点踩到栓柱埋的地雷。   刘德、玛德里他们四下搜索后,过来朝贾大人直摇头。   “反贼在哪!”   贾六要发作了,栓柱这玩意不顶用就罢了,别拖他后腿啊。   “少爷,真有,你看!”   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杨植将少爷拉到那座墓前,指着竖在前面的墓碑让少爷自己看。   “看什么?”   贾六朝墓碑看去,墓碑主人是一对姓胡的夫妇,一个是康熙三十五年生人,一个是康熙三十七年生人,哪是什么反贼。   正要发作,栓柱却指着墓碑上面两个大字,很肯定的说道:“少爷,这不是反贼是什么!”   嗯?   贾六一愣。   栓柱指的两个大字是——“皇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宜婚嫁纳娶   官道上一众旗汉同仁等的哈欠连天时,贾大人的奴才栓柱回来了,跟他去的几个营兵一人扛一麻袋,一个个脸上洋溢着丰收喜悦的笑容。   刘德他们上前打开一看,一袋是银锭,一袋是碎银,一袋是铜钱,一袋是乱七八糟的金银首饰。   还有一袋是熏肉,两袋大米。   闻到肉味的狗蛋挪动着肥大的屁股,趴在袋子上用鼻子直嗅。   “少爷,给!”   杨植将三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塞在了少爷手中,满脸得意:怎么样,我能干吧!   还真给钱了?   贾六傻眼。   “皇考”二字不是皇帝老子的意思,而是先父或祖上的意思。   所以在栓柱提出可以用这两个字狠狠敲墓主一家时,他的道德和良心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栓柱放了出去。   没想到,栓柱竟然真的成功讹人家一大笔钱。   “少爷,怎么样,这钱得来全不费功夫吧!……你怎么不夸我?”   杨植需要少爷的表扬,他很久没有听到少爷的夸奖了。   凌乱过后,贾六觉得事情一定很有意思,于是开始讯问。   他问:“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杨植道:“我就是直接带人找到那胡老爷,说你称你爹是皇考,那你是什么!”   贾六惊讶:“然后就给你钱了?”   杨植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嘿,少爷你不知道,那姓胡的嘴硬着呢,说什么皇考就是家父老子的意思,还说什么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乱七八糟的,要不是少爷不许我动粗,我真想叫人揍他一顿!”   贾六听得越发糊涂:“这样人家就更不应该给你钱了啊?”   杨植头一点:“对啊,姓胡的凶着呢,还威胁我,说什么他女婿是省里的,大舅子是府里的,连襟是县里的,我要再胡说八道,他就报官抓我们咧!”   贾六一愣,胡家这背景可以啊。   心中越发好奇:“那最后胡家是怎么给你钱的?”   杨植“嘿嘿”一笑:“我见他这么凶就跟他说,你要不跟我聊,我就叫穿黄马褂的过来跟你聊,然后他就乖乖给钱了……送我出来的时候客气的很,一口一个杨大人的叫我。”   “……”   贾六嘴有点歪。   难怪刚才有人在路口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玛德里喝了一声两人撒腿就跑,赶情是胡老爷派来看看是不是真有黄马褂的。   弄半天,不是栓柱鬼畜的“皇考”文字狱起到效果,而是他身上这件黄马褂把人唬住了。   所以,这钱应该算是他贾大人自己挣来的,和栓柱没有关系。   这么想,念头就通达了。   “少爷,这可是个发财的好买卖,私刻皇考的土财主多了去了,我们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县慢慢扫过去,然后一个府一个省……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比你打劫军饷还来事!赚头多还不用拼命,多好……”   第一次单独作案且获得成功的杨植,竟然真的畅想起拉着少爷开始扫坟挣钱的伟大事业来。   搞头,绝对有搞头。   如果少爷嫌累的话,他自己也可以穿黄马褂出来扫坟。   他有两件呢。   “……”   沉思许久的贾六不得不拍了拍自家好奴才肩膀,意味深长说了句:“栓柱,将来少爷要是把你钉在棺材里埋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少爷呢,人死当然要埋啊,少爷能亲自给我钉棺材……”   杨植突然不说话了。   贾六想他是应该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了。   然而,杨植却嘟囔了一句:“少爷,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先走一步呢?”   “滚!”   贾六大怒,勃然大怒,跳上马车继续埋头大睡。   大人,不能跟孩子计较。   ……   栓柱从胡家敲来的钱,贾六当然没还给人家。   因为这胡家有钱,当地土财主。   省里、府里、县里都有亲戚,不敲他敲谁。   栓柱话糙,理却不糙。   乾隆朝是清代文字狱的鼎盛期,那些汉族官绅、读书人对此可怕的很。   乾隆本人也热衷借文字狱打击对手,除了敲打汉人,对满人同样也防,当年不就是通过文字狱把死了都十年的鄂尔泰给搞臭批倒,彻底清除了鄂尔泰的余党么。   对文字狱的热情,可以说同凑齐十全武功差不多高涨。   所以,贾六觉得自己可以顺着乾隆的心思,利用文字狱打击那些不忠于大清的官绅。   这样既能表达自己的忠心,又可以为大清扫除奸贼,不是一举两得么。   要换成汉人,这样干行不通。   但他是谁?   皇上钦封的乌能伊巴图鲁,大小金川死里逃生忠勇无双的贾世凯,列像紫光阁的功臣,根正苗红的旗人!   他不干,谁干!   越想越有搞头,以后看哪位大人不顺眼,管你是满洲还是蒙古,直接买通他的下人将清风不识字藏他家里。   当官的就得写字,只要你写字,贾六就能从中给你扒出反清的贼心。   自己扒不出,不还有栓柱么。   当然,此事不能由他掀,得乘风而起,做大做强。   乾隆中期的文字狱风暴估计就这两年要来了。   敲来的钱贾六没要,让刘德同玛德里分给随行所有人,包括狗蛋。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贾六是绝不将它当人看的。   主要是从胡家敲来的都是小钱,无所谓,不如拿给一众随从分了。   他要搞文字狱,就算不是为了打击政治对手,单纯为了钱,至少也得十万两起步。   高于这个数,贾大人就给你继续当忠臣的机会。   低于这个数,对不起,咱皇上面前说话。   果然,又有钱分的一众随从,包括那帮索伦兵,对贾大人的忠心更进一步,血值飙升到九十九点。   队伍继续出发。   天也越来越热,要不是乾隆召见,贾六指不定就在陕西避个暑。   终于,五月初一,骨头都快颠散了的贾六看到了远处巍峨的北京城墙。   除了高大二字,无法形容。   弥漫在城门处的马尿味、骆驼骚味、牛粪臭味,都是那么的熟悉。   “我回来了!”   深呼吸一口后,贾六诗兴上来,不禁当众吟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边上的杨植“嗯”了一声:“少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黄历上说宜婚嫁纳娶。”   “是么?”   诗兴被打断的贾六拿过栓柱手中的《时宪书》翻了下:咦,今天真是娶老婆的好日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上,给个女人吧   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日贾六同样也不能回家,谁让他如今是大清的公家人,吃公家饭呢。   自古,上班打工就是不自由。   进宫之前还得先去一趟健锐营。   博清额给贾六这队人弄了个健锐营的临时编制,很好的解决了贾六手下这帮人在京吃喝拉撒问题。   到了健锐营办理入营手续后,贾六让刘德和玛德里安排众人住下,自己则带杨植、杨遇春还有几名旗兵前往兵部。   出征之前贾六的人事关系在汉军正蓝旗,出征之后则归在兵部,所以他得到兵部办理进宫手续。   结果到了兵部才知道乾隆不在宫中,而是奉太后去南苑射猎了。   无奈,只好带人出城骑马赶往南苑。   刚才兵部的人告诉贾六,乾隆前几天特意派内侍到兵部询问他几时到京,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贾大人已经简在帝心了。   只要这次“面君”举止得体,谈吐合乾隆的意,贾六相信自己很快就要官运亨通了。   为了这次见面,贾六甚至一个星期没洗脸,也没让栓柱打理他刚长出的寸头,胡子拉渣的,为的就是加强自己给乾隆的忠勇形象。   要不是实在怕疼,说不定都能让小春子在他胳膊上敲一下。   南苑就是前明的南海子,这里养有各种动物,其中不乏猛虎与狼。   乾隆每年都要来这边打猎,除了放松身心外,主要就是向臣子表明他这皇上身子骨仍强壮。   贾六赶到猎场时,就听里面号角隆隆,时不时的还有排枪声响起。   猎场上空无数惊鸟盘空飞旋。   把守猎场的前锋营官兵核查了贾六身份后,由专人领其去见正在打猎的皇帝。   二杨同旗兵们则被要求呆在大门不许走动。   “大人的忠勇事迹如今已在京中传遍……”   带贾六去见乾隆的和他一样都是六品前锋校,但对方对贾六却是极为敬佩,直接持下官礼,把个贾六听得心窝子很是舒坦。   视线中,数百名前锋营的满蒙八旗兵正在将受惊的大小动物往皇帝所在驱赶。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两个专门捧着鹿角的军官。   “呜呜!”   东南西北号声一直不断,甚至还有一支二三百人的骑兵在东南方向驰奔。   排场很大,怕是有上千八旗兵配合乾隆打猎。   却不知道这次射到多少兔子,回头是不是能赏两只给他这位忠勇无双的巴图鲁。   到了林中,又有亲军营的过来接替前锋营的继续将贾六往乾隆那边带,隐隐听见林中深处有笑声传来,估摸就是那位一天要写一两首诗的乾隆了。   很快,前方就出现大量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亲军营的人让贾六留在这里等侯,自去同御前侍卫通禀,不一会就有侍卫快步走了过来。   是和珅!   “贾东阁!”   和珅很高兴,上前拉过贾六就往皇上所在处走,“你来得正好,皇上在猎狼,等会肯定会让你也打两只,你可要好好表现一下,多射几只皇上对你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手上却是一重,回头一看贾六停了脚步。   “怎么?”   “没,没什么。”   贾六刚才真是下意识要闪人,打兔子他光着膀子也不在话下,打狼?   妈的,你和大人不知道狼比自己人凶么!   呸,晦气。   早知道就不往南苑冲了。   硬着头皮跟和珅走到一大群黄马褂所在,人群前方一老头正在搭弓瞄准前方被驱赶过来的几头狼。   “皇额娘,你猜儿臣能射中么?”   半眯着眼的乾隆笑呵呵问边上坐在抬轿上的太后。   “皇上射不中,这天下还有谁能射中?”   抬轿上的太后一脸老人瘢,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额娘就看好吧!”   乾隆“嗖”的一声,箭枝离弦将一头正在奔跑的狼射了个对穿,在地上翻滚好几圈后哀号不已。   “皇上好箭法!”   伴着一同来的侍读学士纪昀大声叫好。   贾六心想这家伙是马屁精。   随着和珅悄悄走到侍卫边上,准备等乾隆射够了再上前招呼他。偷偷往抬轿上的老太后打量一眼,心想您老怕是不知道有人给您拍电视剧吧。   乾隆那边兴致正高,又接连射出三箭,两箭射中,一箭落空,却是不以为意。   “拿箭来!”   接过侍卫递来的箭后,乾隆再次张弓,然而未等射出,正在奔跑的狼群突然集体折回,向着大清皇帝所在扑了过来。   奔在最前面的头狼龇牙咧嘴,显然是知道它们今天不可能逃脱,要向大清皇帝发起自杀式攻击。   乾隆竟是没有后退,很有信心射出一箭。   却是没有射中他瞄的头狼,而是射中了其边上的一头狼。   同伴的死亡让头狼凶性更加大发,奔跑速度更快,即便离着尚有几十丈远,看着都叫人惊心。   “畜生!”   乾隆也是惊到,再次箭枝上弦,但不知道是没有瞄好的原因,还是年纪大了,这一箭射出去还是偏了。   而那头狼离乾隆只有十几丈远,胯下座骑青玉骢也开始不安起来。   乾隆也有点慌神,想打转马头退后,结果不小心从马上摔落。   这一幕吓坏了众侍卫。   “护驾!”   十几名侍卫立时冲了上来。   又听“砰”的一声枪响,离乾隆还有几丈远的头狼应声倒地。其余侍卫纷纷放箭,箭雨之中余下十几头狼也无一幸免。   被侍卫扶起的乾隆惊心未定,再看那头狼,身上竟然还插了一只箭,喘息过后先是向抬轿上的额娘示意自己没事,又问众侍卫:“谁射死的这畜生?”   “是奴才(臣)!”   两个同样身穿黄马褂的人同时发声。   一个是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一个是贾六。   “你是何人?”   乾隆认得扎尔图,但不认得贾六。   和珅忙上前道:“皇上,这就是乌能伊巴图鲁贾世凯!”   “噢?回京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乾隆点了点头,道:“你二人护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扎尔图想也不想就将头往地上一磕:“奴才愿为皇上开拓疆土,让我大清子民安居乐业!”   乾隆一听有这志向,不由高兴,笑道:“好奴才,朕准了。”   边上贾六却在想这家伙把他的台词说了,要他说什么?   “贾世凯,你想要什么?”   乾隆看向贾六的目光很是温和,此子长相跟绘像虽有些区别,但大体还是像的。   “臣……”   贾六一咬牙,不想拾人牙慧的他只好无奈说道:“臣这次从金川死里逃生,除了继续效忠皇上外,就是想生几个儿子,这样臣纵是死了,还有后人接着为皇上效忠……要不,皇上您就赏臣个胖宫女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   乾隆落马时,贾六本能摸出了枪射向了那头狼。   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打乾隆的黑枪。   时机,不成熟。   结果这次他没瞄,竟真的打中了那头狼的右前肢。   但人家扎尔图的箭才是造成头狼死亡的真正原因。   然而护驾之功不会因为主次原因有半点逊色。   真是有大气运啊。   没法子了,边上的仁兄抢了台词,说同样的话没意思,贾六寻思黄历上不是说今天宜婚嫁纳娶么,那就跟老头子要个娘们吧。   乾隆怔了两个呼吸,问和珅:“他跟朕要什么?”   和珅憋着笑道:“皇上,贾世凯请皇上赏他个胖宫女呢。”   心下对贾东阁是越发欣赏,扎尔图的回答中规中矩,但同贾东阁的回答却是天壤之别。   皇上登基以来,可是最重孝道的。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连和珅也不得不承认贾东阁这个要求提的太绝了,绝到自己都想不到。   “这要求……”   乾隆也笑了,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要求,心下对这位死了又活过来的贾图鲁当真是越发喜爱。   难怪博清额、富升阿、李世杰、博灵阿都在奏疏中对其赞许连连,就连令妃的侄子桂林也在密折中对此子称赞,初始只道此子忠勇无双,不想竟是憨厚如此。   抬轿上的太后也被贾六的要求逗乐了,不禁说道:“这孩子真是实诚,回头我为这孩子挑一个媳妇。”   乾隆当然不会反对,笑着示意跪着的扎尔图同贾六起身。   和珅提点贾六一句:“还不谢过太后。”   贾六一听,赶紧转身跪在老太后的抬轿下,脑袋往地上一磕:“臣谢太后帮忙!”   “帮忙?”   老太太听后一愣,旋即更乐,“抬头让我瞧瞧。”   “哎!”   贾六忙抬头看向太后。   一个星期没洗的脸以及那拉渣的胡须,还有整张写着老实二字的脸,让老太后越看越是喜欢。   “你这孩子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跟皇上要胖宫女呢?”   “回太后话,臣觉着胖些的女子好生养。”   “那你要多胖的?”   “……”   贾六心想我就是随口一说,您老人家怎么认真起来了,又没办法说自己喜欢苗条或者微胖的,只得装着寻思的样子,最后来了一句:“具体臣也不知道,太后给臣做主就是。反正太后满意的,臣一定满意!”   太后点了点头:“那成,回宫后我帮你讨个好媳妇。”   贾六再次谢恩,心里是求菩萨求耶稣:老太太别真给他配个二百来斤的,微胖,上面够大,下面够大,便成。   真胖的狠了,弄不过啊。   乾隆这边也没心思继续打猎了,当下请太后先回去,尔后召对贾六。   所问肯定是金川那边的事情。   贾六自是按着早就准备的台词给乾隆一一奏了,博清额、李会长二人在其描述中,当然都是大大的忠勇。   至于温中堂、海都统他们是怎么死的,贾六因为不知道,不敢乱说。   “这么说来,确是降番内应致使大营陷没。”   乾隆沉吟不语,让贾世凯回京一方面是真想看看同明瑞一样刚烈的旗人子弟长什么样,另一方面则是想通过这个官职只是前锋校的忠勇之人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   纪昀同和珅都不敢说话。   许久,乾隆轻叹一声,再次看向低头的贾六:“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是你写的?”   “呃?”   贾六故意愣了一下,很是惭愧的样子,“是臣写的。臣当时身陷重围,以为无法再为大清报效,所以写下这两句……”   贾六说的是两句,没说是诗。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无法掌握写诗这门本领,所以害怕乾隆要他学曹植一样来个七步成诗。   那就麻烦了。   他总不能当着这位李杜都不如的诗霸真吟上一首: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皇帝能睡得,老子也能睡吧。   问题是乾隆信了鬼了。   或者说贾六这两句真他妈的好,让诗霸都动心,以为八旗子弟中又要出一个纳兰性德了。   “博清额说你文武双全,先前朕还不怎么信,见了这两句诗朕却是信了……”   乾隆提出让贾六结合眼前场景,作诗一首。   和珅面带微笑:东阁贤弟可要把握机会噢,能让皇上这么欣赏,还怕不能出人头地?   纪昀虽然不认为旗人子弟能有什么文化,但那两句绝命诗确是真他妈好,让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贾图鲁也生出莫大兴趣。   “……”   贾六觉得乾隆这是难为人啊,真要他作诗,也不是不可以,但怎么能出命题文呢,这不要他命么。   当下表示拒绝,谦虚道:“臣哪会做什么诗,臣也就是识得几个大字……”   “但作无妨,好坏朕都喜欢。”   乾隆也表示拒绝。   “那臣……”   没办法,贾六只能硬上了,恰一阵风吹过,漫天柳(杨)絮。   思路上来,伸手接住两片柳(杨)絮,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嗯?   乾隆没听懂,和珅也没明白,纪大学士手中的烟袋抖了一下。   “九片十片无数片,”   贾六沉浸在诗绪中,作苦思冥想状,最后豁然开朗,“皇上,最后一句是飞入丛中都不见。”   嗯。   乾隆听明白了,微微点头,这首诗还行,水准是一般,但也难为这个汉军旗的忠勇之士了。   和珅同纪大学士也在琢磨这诗,前面三句都是废话,最后一句倒是点晴之笔,当算佳作。   “皇上,臣真的没什么文才,”   乾隆没叫好让贾六有些不高兴,这诗明明就是你他妈写的,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难为你了。”   乾隆笑了笑,看向和珅:“拟旨,授乌能伊巴图鲁贾东阁头等侍卫,赏双眼花翎,赐房十间,银五十两。”   奥吆!   升了!   还是连升六级,正三品!   贾六大喜,赶紧跪下三磕:“臣谢皇上隆恩,臣这辈子誓死报效皇上!”   乾隆满意:“起来吧,朕从不亏待有功之人,只要你好生为国出力,朕不吝封赏。”   “嗻!”   贾六起身,等乾隆上马走后,这才扑了扑脑袋和额头上的泥土。   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此时都有了大大的提高。   跟在一众侍卫后面,走路也是明显不同。   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   此时如果有BGM,应当是: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该点亮了,人生得意莫言早,是非论断后人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特务头子贾大人   “东阁,恭喜!”   从皇上那里出来后,和珅就来向贾六道喜了,并要陪同贾六一起回京去侍卫处领取官凭官服。   贾六心知和珅待他这么好,是报恩,因为自己给了他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小子,贪污前不错,贪污后更不错。   由于对御前侍卫这个行业不太了解,当下肯定要请教和珅这个御前头等侍卫的含金量如何了。   贾六的理解是御前头等侍卫相当于少将军长,从中校团副跃升少将军座,于他而言,无疑是大大的进步。   据和珅说,御前头等侍卫除了俸禄待遇提高外,有机会可以补任八旗副都统,陵寝总管,八旗察哈尔游牧总管。   这是旗内的升迁,以补八旗副都统最优。   一听有这好处,贾六心下自是暗喜,但突然想到康熙那会不是规定汉军旗人不可以担任八旗四品以上职务么,那他怎么晋升副都统?   当下询问和珅此制度对于他将来的限制,当然,不是明说,委婉点出。   “东阁贤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皇上说用你,谁会反对?”   和珅举了个贾六本旗老乡的例子,这个老乡就是现任两广总督李仕尧。   “当年李大人以荫生身份入仕为旗内正四品印务章京,后来又升任正蓝旗汉军副都统,没几年又当上满八旗的热河副都统……如今身为两广总督同时还署理广州将军……”   听了和珅所说,贾六这才放下心来,他算是搞明白了乾隆这家伙给人升官真是不讲规矩的。   看中你,“叭”的一下就能拔你上天堂。   不看中你,就是满洲老姓根正苗红也得按步就班。   乾隆朝为何这么多年纪轻轻就成为国级高官的存在,还不就是因为乾隆任人惟亲,惟喜,惟好嘛。   因此只要贾六干得好,中乾隆的意,将来有可能连满蒙八旗一块指挥的。   和珅又说了头等侍卫另一好处,就是旗官转任营官一律加一等用,也就是贾六这个御前头等侍卫可以直接任职绿营从二品副将。   就这?   贾六下意识的放下了背在后面的手,搞半天,还不如那个反贼吕元广,那家伙反动透顶也当着从二品的崇州副将,而他,可是大清大大的忠臣!   而且,绿营的官,拿钱也能买到。   所以,他对去绿营任职毫无兴趣。   毕竟,他是八旗子弟,怎么能自贬身价呢。   别看原地就官升一级,好处诱人,真去了恐怕晋升天花板又多了一块。   和珅想到一事,忙道:“不过东阁,你是汉军出身,即便皇上用你,也不可以直接任大内侍卫,所以你是乾清门侍卫……”   这个东阁叫得贾六很是亲切,此称呼也表明和中堂待他是真没说的。   御前侍卫分大内侍卫、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三种。   和珅告诉贾六,他的正式官衔叫“乾清门行走”,属虚衔。   制度上有此衔者可与大内侍卫一样成为内廷近御之臣,并经常奉差、执事。   通常宫中侍卫属领侍卫内大臣管辖,但贾六这个乾清门侍卫却归御前大臣管理,而御前大臣一般是由宗室勋臣、军机大臣充任。   这也是一种制度平衡,防止领侍卫内大臣完全控制宫禁,行废立皇帝之事。   “如此,我今后就要在宫中当值了?”   贾六可不想天天在老头子面前晃悠,这劳什子头等侍卫听着牛逼,实际还是个看大门的,哪及得在外面快活。   他的“贾联”才刚成立,四川那边还需要他亲自坐镇指挥才行,要不然李会长这个老狐狸能把他给架空了。   再说,他的团伙骨干全在四川,这会他就是能随时打开乾清门,也没人跟他一起往养心殿冲啊。   没想和珅却告诉他皇上之所以破格升他为头等侍卫,可不是让他留在京中看门的,而是另有重任。   贾六忙问:“和大人的意思是?”   “我叫你东阁,你叫我和大人?”   和珅有些不高兴了。   贾六立即纠正失误:“和兄!”   和珅笑了笑,告诉贾六皇上已经在部署第三次平定金川战事,所以贾六这个有巴图鲁封号的头等侍卫还是要去金川的。   闻言,贾六放下心来,因为正合他意。   和珅一点也不眼红贾六,除了他为人淡薄名利外,便是知道皇上重用贾六的用意。   故而即便贾六再如何官运亨通,也不会影响到他和珅半步。   要知道如今他和侍卫这三个字,在京中可是相当吃得开的。   贾六所在的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都请了和珅两次,结交示好之意明显。   但有样东西和珅还是挺羡慕贾六的,就是皇上赏给贾六的双眼花翎。   也正是因为这条双眼花翎,贾六才得以担任乾清门侍卫这个虚衔,因为祖制不在内廷任侍卫者不许戴花翎。   康熙朝那会,施琅平台后愿意以侯爵换花翎被兵部拒绝,康熙因为施琅的战功和对大清的忠心才格外恩宠赐了花翎。   用世袭侯爵换花翎,可见花翎之尊贵。   同黄马褂一样,花翎本身并不代表什么,但却是非皇帝恩赏连亲、郡王都不得戴用。   虽是虚荣,但也是殊荣。   乌能伊巴图鲁封号相当于大清特级战斗英雄,再配以双眼花翎、御赐黄马褂、御前头等侍卫,贾六的政治含金量那是用牙咬都软不下来的。   和珅简单说了下花翎,说是分单眼,双眼,三眼。   单眼者赐予六品以下,在皇宫同王府当差的侍卫武官,也可以赏赐建有军功的低级军官。   双眼赐予一品以下官员,截至如今,有二十余人被赏戴过,包括金川前线的阿桂、福康安。   三眼花翎只有傅恒、兆惠等寥寥数人被赏戴过。   贾六能被破格赏予双眼花翎,其实也是因为骑虎难下的原因。   他那条辫子以及忠勇事迹,让乾隆痛心之余直接给追赠了个巴图鲁。   巴图鲁者,必戴花翎。   花翎者,必为侍卫。   当真是一环套一环。   不过乾隆如此厚赏贾六这个汉军旗人,也是想以此激发汉军八旗子弟为国报效之心。   虽然他正在不断的裁撤汉军八旗,计划最迟五年内要将汉军八旗全部裁出八旗。   结果金川大败,清军阵亡总数虽只有七千多人,但其中满蒙将领、官兵阵亡却多达近三千。   这些满蒙子弟的损失,让本就极度空虚的满蒙八旗变得更加虚弱,不得不让乾隆借汉军八旗出的这个忠勇子弟做文章。   进京之后,和珅带着贾六去侍卫处。   快到时,突然停下对贾六道:“你回去前皇上肯定还会召见你,到时你只需要记住皇上所说,不要问为什么,回去之后也依皇上所嘱之事办理即可。”   这什么意思?   和珅这人不会随便说话,因此这番话大有深意。   办好官凭手续,捧着崭新的官服官帽出来后,贾六突然意识到和珅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了。   老头子可能是要栽培他当特务。   也是,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就打了几十年也打不下来呢。   如果老头子真的是想让他担当毛人凤的角色,贾六可得好生清洗那帮大清败类蛀虫才好。   再让他们这样玩下去,大清迟早要完。   不过这个特务角色,贾六内心还是抗拒的。   因为,不够正面,不符他的气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大人真满洲   还是京里风气好,这一次贾六领装备没花钱,连红包都不需要。   相反,侍卫处的人还贼客气。   不少人眼中写的都是对他贾图鲁的敬佩二字。   事实证明,勇敢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和珅还有事要办,不陪贾六“衣锦归家”了。   贾六却还有事要问对方,就是太后会不会真给他弄个胖宫女。   “不是你自己要的么?”   和珅惊讶。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贾六讪讪。   “不知道。”   和珅是真不知道,他能揣磨皇上的意思,但太后那边却是摸不透的,哪里晓得她老人家是不是真就如贾六的愿给他找个大胖子。   “不过,能进宫的样貌身材多少都是说的过去的,你不用太担心。”   瞧出贾六可能真是随口一说,和珅笑了笑,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要是太后将身边的宫人赐你为妻,于你而言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   贾六认同这个说法,老太太真将身边贴己的宫人嫁给自己,还真是给他送了个宝。   因为人越老心越软,也越念旧情。   贾六记得老太太挺长寿的,好像是八十几岁死的,也就是说他如果娶了老太太身边贴己宫人为妻,等于变相得到了老太太的喜欢。   乾隆可是孝顺的娃。   有老太太这根线吊着,这几年贾六想不发都难。   这一想,心中就热活起来了。   哪怕老太太真塞个大胖子给自己,贾六也得把她当宝。   “皇上差我去礼部办些事,你自己回去吧。”   和珅笑着告辞,贾六说过两天去他家拜访。   这次回来,他给和珅也带了礼物,也是四川的土特产,不值钱,但礼轻情义重嘛。   去干嘛,当然是为了给李会长运作巡抚的事。   眼下和珅这人淡薄名利,且十分清廉,所以无法用钱请和大人办事,直接请托显然也不合适,怎么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着实头疼。   望着远去的和珅背影,贾六暂将此事放下,出了侍卫处先去乾清门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工作岗位看了下,果然有专门的侍卫分处。   贾六没去侍卫分处看看自己的同事都有哪些人,四下张望了下见没人,便钻进宫墙边的林子,继而往宫墙撒了泡尿,并吟诗一首。   皇城为夜壶。   八旗做裤衩。   他朝权在手。   三句,第四句想不出来了。   出来,抖抖身子,大摇大摆出宫。   经过午门的时候,特意跟守卫在此的侍卫亲军打个招呼,借人家的小棚子换上三品头等侍卫的官服,双眼花翎往帽子上一插,黄马褂往身上一套,再将帽子那么一扣,乖乖隆地洞,大清的天要塌。   二杨同几个旗兵再次见到贾六时的表情,那就真是惊如天人了。   栓柱张了张嘴想说两句表达此刻内心对少爷的崇拜,贾六及时制止,大手一挥:“走!”   不是直接回家,而是要去健锐营把自己带回京的礼物拿上,另外还有一同往金川的旗汉同仁给家里写的信。   到了健锐营,一见贾六这造型,守门的兵丁二话不说“叭叭”就跪了打千,齐称:“参见大人!”   “起来吧。”   贾六背负双手踱回,结果到地一看除了玛德里和刘德那帮人正在收拾,常秉忠同刘禾易他们在京有家的都已经回去了。   “给大人贺喜了!”   贾六的双眼花翎给玛德里、刘德的震撼实在太大,怔了好久才醒悟过来上前参见。   “你们这两天自由活动,别给我惹事就行。”   贾六笑眯眯的扶起玛、刘二人,又招呼一众索伦兵、营兵起身,然后摸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玛德里,吩咐道:“前门韩家胡同有个玉春楼,里面的姑娘不错,你们直接给我包一天,余下的钱让弟兄们吃好,喝好。要是钱不够就派人到西柳胡同找我。”   “我等誓为大人效死!”   玛德里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一众索伦兵也跟着跪下。   他们的老家在关外苦寒之地,自被征入军队后就一直随着海兰察南征北战,海兰察治军又甚严,对将士并不体恤,陡然遇上贾六这种爱兵如子,甚至将他们当成兄弟对待的上官,内心感激真是无以言说。   “快起来,快起来!”   贾六忙将玛德里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在金川我说过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人,现在我还要说一句,就是要与你们共富贵。”   “大人,”   玛德里鼻腔带有哭音,众索伦兵亦人人哽咽。   又安慰几句后,贾六白了刘德一眼,这家伙是反贼,他手下那二十个营兵也是反贼,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们喂熟,从而把天地会那帮反贼招安,共同报效大清。   从健锐营离开后,贾六便带着二杨还有狗蛋以及剩下的旗兵回家。   到了家门口,好家伙,全是人。   有邻居,有都统衙门的,还有好像见过的亲戚们。   是常秉忠将贾六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贾家,结果就是相关的、不相关的都过来一睹贾小六子巴图鲁风彩了。   待看到骑着白马的贾家小六子竟然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众人都是惊呆。   都统衙门那帮人更是惊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赵国栋从人群中挤出,满脸堆笑:“贾大人,卑职总算是把您盼回来了!”   ……   乾隆从南苑回来后亲自送太后回慈宁宫。   路上,母子有说有笑。   老太太突然想到什么,脚下一顿。   乾隆忙问:“额娘在寻思什么呢?”   太后道:“我寻思如松家的二丫头今年十七了吧?”   乾隆一怔,不知道额娘怎么想起信郡王家的二丫头了。   如松是国初豫亲王多铎的重孙,乾隆二十七年承袭信郡王的爵位,可惜乾隆三十五年去世了,乾隆命其三子淳颖承袭信郡王。   “如秀那丫头挺好,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阿玛不在了,淳颖这个当兄长的也不知道给妹妹张罗张罗,我寻思贾家那孩子不错……”   “怎么,额娘是打算将如秀嫁去不成?”   乾隆愣了下,摇了摇头,“贾家那孩子是不错,但他是汉军旗的,如秀怎么能嫁过去呢?”   “汉军旗的怎么了,汉军也是旗人,人家祖上也是咱大清朝的功臣,你这个当皇上的怎么能嫌人家出身呢。再说,圣祖爷身上不就流着汉军的血么。”   老太太竟是开明的很,还说她那些孙子有不少是汉军出身额娘生的,听口气还真是决定要将信王家的小格格嫁给贾家那孩子。   “人孩子实诚,跟你这个皇上要个胖宫女,你这做皇上的难道真就给人家一宫女?”   “这……”   乾隆还是有些为难,不是不想听额娘的话,只是格格嫁入汉军从前倒是有过,康熙朝最多,但这几十年基本上没有。   “你啊,不成就给那孩子抬入满洲便是,行了,难得额娘想做回媒人,你这当皇上的总不能让额娘白欢喜吧。”   老太太假装不太高兴,乾隆赶紧赔笑,说这事就按额娘说的办,老太太这才露出笑脸,跟个老小孩似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走,小桃红,一起!   大全嗷的一下,又晕过去了。   这回不是伤心,而是欢喜过度。   儿子的黄马褂和双眼花翎太他妈的亮眼了。   老太爷那么大的官,也没说弄一套啊。   一激动,就黑了。   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贾六也叫吓了一跳,别刚升官发财就死老爹啊。   多晦气。   好在,“抢救”了半天,贾大全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两闺女生怕当爹的过于激动,真把个喜事变成丧事,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硬逼着老爹卧床休息。   贾六想进去看看也被姐姐们拦着,没办法只好出去应付那帮官员亲戚。   来的亲戚多是住在这片的贾家人,就是贾六他爷爷兄弟那几房的。从前都不大联系,这会听说长房出了个巴图鲁,能不上赶着来认亲么。   贾六他娘是汉军正黄旗陆家的,自打他娘死后陆家就断了这门亲。   不是狠,而是恨。   谁让贾六他娘是被他爹大全活活气死的呢。   娘家兄弟们在姐姐灵堂上还将姐夫贾大全狠揍了一顿,打那之后,两家算是彻底断了亲。   以前贾六也不学好,跟他爹一个德性,自然不将舅舅们当回事。   如今的贾六却寻思过两天去陆家拜访一下几个舅舅,因为他打算拉上更多的汉军子弟到四川干买卖。   那么,首先得从亲朋友好友着手。   人拉人,一个拉两个,两个拉四个,四个拉八个……   这不队伍就扩大了嘛。   所以对贾家其余几房可能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的亲戚们,贾六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亲情以及热情,这边一口二大爷,那边一个三大爷的,把一帮大爷们叫得暖洋洋的。   邻居们同样如此,不但如此,左邻右舍贾六都是一份六式礼物递上,喜得这帮邻居们把个小六子夸上天。   不认识的来凑热闹的,贾六也不冷落人家,甭管什么人,来了就是一样小礼物。   哪怕抱在怀中的娃娃都算一份。   这么忙活了一阵,赶来的二姐夫高德禄接替贾六应付亲戚邻居们,因为都统衙门的人有事要同贾六商量。   大姐夫王志安没来,忙着准备半个月后的顺天府乡试呢。   ……   厅中,贾六端坐在那,手中捧着只茶碗。   背后墙上悬挂着老头子手书——“忠勇无双”。   别说,老头子作诗水平不咋样,这字写得还不错。   “大人,您看这十间房您是搁别的地,还是就近?”   档案房的领催郑三立负责旗内空置房屋分配管理事务,皇上赐给贾大人十间房,这事他可得亲自办理才行,任何人都不能跟他抢。   给出的方案有两个。   第一是从别的地给贾大人专门腾十间。   第二是贾家这院交回,另寻个大院子房间多的一并算。   老郑不说这事,贾六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十间房,喝了口茶后道:“这院子我打小就住习惯了,陡不丁的住别的地我怕不习惯。”   “那下官就让隔壁搬一下,将这院子打通,如此大人住的习惯,地方也宽敞。”   老郑的这个解决方案让贾六颇为满意,但必须强调隔壁齐家搬房子可以,但衙门要适当给人家一些补贴,别让人家说嫌话。   毕竟也是多年的邻居。   “大人放心就是,大不了给齐家老二在衙门补个事做便是。”   老郑这人会做人的很,不须贾大人操半点心。   老郑走后,赵国栋进来了,是给从前的贤侄、如今的贾大人办户口的。   为啥要办户口,因为贾六如今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皇上新赐十间房,按规矩是要独立的。另外,三品官员家中肯定要新进奴仆,这些事情都要在都统衙门备案。   贾六也认为家里是需要多添一些奴仆了,要不然他和栓柱再一走,还是只剩他老爹一个人,太冷清了。   当下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爹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人伺候,我寻思就进两个丫头,再添个小子。”   老赵说旗里刚分来几个犯了事的子女,年龄都不大,正好拨给贾大人家中使唤。   贾六点了点头:“赵叔看着办吧。”   这声“赵叔”却慌了赵国栋,赶紧说道:“卑职可不敢当!”   “一事归一事,赵叔怎么也是我长辈,哪里有长辈管晚辈叫大人的……”   贾六如今升官了,有钱了,气质有了,眼界高了,心态当然也跟着变化,自是不可能同赵国栋算旧账,要对方把多收的十两银子吐出来。   终于,人走光了,院中安静了下来。   贾六也再次见到了老爹大全。   “出息了,出息了。”   拉着儿子的手,大全当真是老怀欣慰。   “爹,你瘦了。”   贾六也是有点心疼大全,老家伙离京前胖嘟嘟,这会却是瘦的老脸皮都松了。   大姐贾娟在边上欢喜落泪:“还不是听说你战死了给闹的,你可知道,爹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这要是你还活着的消息迟上两天,爹怕就熬不过去了。”   二姐贾兰被大姐的情绪感染,差点也要落泪。   贾六赶紧打岔,摸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两个姐姐。   大姐贾娟一怔:“你哪来钱的?”   贾六笑道:“升官当然要发财嘛。”   “噢?”   大全容光焕发,竟是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两个姐姐却是不肯收贾六的钱,让贾六挣钱了别乱花,攒着等娶媳妇。   跟当妈的差不多。   贾六有的是钱,尤其大姐家境不富裕,所以坚持要给。   “六子给你们的,你俩就收着。”   大全转了弯子,两个女儿这才收下兄弟给的银票。   又聊了一阵后,贾六忽的问大姐:“姐夫这回乡试有把握吗?”   “唉,谁知道呢。”   跟妹妹怀不上孩子一样,丈夫老是考不上可把贾娟愁坏了。   贾六提议这次大姐夫要还是考不上,不如由他想想办法给大姐夫弄个官做做。   贾大全觉得这主意好。   贾娟却摇头对弟弟道:“你姐夫要有你这活心眼,至于当了这么多年书呆子么。等乡试结果下来再说吧。”   贾六噢了一声,走正途是好事,但正途一直走不通还要再往里钻,就真是死心眼了。   寻思等乡试结果下来大姐夫还是考不中,就帮他在吏部买个清水衙门的官先做起来。   贾娟起身拉着妹妹去张罗饭菜,贾六也起身出去准备将带回来的书信给各家送去。   到了院中,就见两外甥正在打闹,再定睛一瞧大外甥腰间别的东西怎么那么眼熟的。   走近仔细看,这不是舅舅的辫子又是什么。   “舅舅!”   大宝、二宝同时扑向贾六,一个抱左大腿,一个抱右大腿。   贾六哈哈一笑,弯腰同时抱起两外甥。   好家伙,这才半年不见,重了许多,舅舅竟然吃力了。   二宝搂着舅舅的脖子问道:“舅舅,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带了好多呢,舅舅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俩啊,”   贾六亲了二宝小脸蛋一下,同时拍了大宝屁股一下。   “六子!”   贾六朝院门看去,老常露着半边脑袋,贼兮兮的朝他挤眼:“走,小桃红,一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红又专贾图鲁   老常这不是胡闹么?   你屁股伤全好利索了?   能动?   贾六断然拒绝老常的非法提议,因为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媒婆还是老太后。   这节骨眼,能到道德低下的场合抛头露面?   肯定不能啊。   就是能,也不能和老常一起去,得化个装,悄悄的,打枪的不要。   要不然叫人看到,他贾图鲁颜面不存倒是次要的,传到老太太耳中问题就严重了。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朝廷多次三令五申不许官员狎妓,本官身为三品大员,岂能与你胡闹!”   贾六必须给老常上一堂思想课,要不然这小子脑子里净想拖他下水的事,还了得?   “咦?”   老常不爱听这话,“咋的,黄马褂穿在身上,你就成仙了,不当人了?以前我说不去的时候,是谁跟着屁股后面撺掇我,还拿画画书给我看,又是谁说没钱不要紧,大不了翻窗户的……”   “住口!”   贾六气得官威一抖,然而没震住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眼见这家伙又要扒拉过去的混账事,不由轻咳一声,拍拍老常肩膀,真是为难道:“我最近身子不方便,你自个去吧。”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跟我这废什么话呐。”   老常一脸看透贾六的样子。   十几个呼吸后,人却没动。   贾六奇了怪了:“你怎么还不走的?”   好意提醒老常赶紧去,迟了万一小桃红叫人家点了,他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你说过的,要将欠人家的钱给结了的。”   老常伸出右手翻出巴掌,“说话不能不算数,做人得有良心……”   “……”   贾六回头看了下,见两个姐姐没注意这边,赶紧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常秉忠。   “除了小桃红那边,小香儿、大玉儿……”   掰着指头说了一长串人名后,贾六觉得钱怕是不够,只好又摸出一百两递给老常。   常秉忠接银票认真问道:“你真不方便?”   “不方便。”   贾六肯定。   “噢。”   将银票往兜里一揣,常秉忠抬脚便走同,走了几步贾六又叫住他,回头一脸贱样:“改主意了?”   “没……”   贾六犹豫了下,叫老常多给大玉儿几两,并带句话给人家,就说小六子怪想她的。   解决完这些陈年旧账后,贾六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顺手带上院门,回头就见两外甥在跟狗蛋玩。   京里可没花狗熊这种稀罕物,就是老爹大全也披了件衣服蹲在那打量狗蛋呢。   狗蛋相当配合,尤其是对大宝最为亲热,只因这小家伙腰间别着舅舅的辫子。   它好这味。   贾六叫来杨植,让他同几个旗兵将各家书信送去,每家也给一份礼,捎托的钱也一文不少给人家里送去。   几个旗兵在京里也有家,贾六让他们忙完之后拿些东西回去,歇上三天,把家里该办的事都办了再来听差。   忙完这些事后,贾六脱下黄马褂,连同官服、双眼花翎全搁屋中,换了身便服帮着二姐贾兰清洗起猪大肠来。   这东西,贾六爱吃。   就是打理挺烦,翻来覆去的。   夕阳西下,映射院中,倒也暖心。   两个姐姐张罗好一桌饭菜,贾六想叫栓柱去把大姐夫叫来,别埋头读书再把身子读坏了。   大姐贾娟却说别叫了,叫也不会来的,说丈夫前一阵因为忙六子丧事的事耽搁了不少功课,如今正在勤加补习呢。   “算了,他要来早来了,你大姐夫那人,你能不知道?”   贾大全拉着二女婿高德禄笑呵呵的进屋,看样子是又要灌倒二女婿了。   贾六洗了把脸进屋吃饭,刚准备坐下,突然起身走到厨房。   栓柱同杨遇春端着碗坐在锅台下,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碗菜。   “少爷,”   栓柱端着碗站了起来。   背对着贾六的杨遇春也赶紧跟着站起,不忘将碗放下,以为贾大人有事吩咐。   贾六让二人跟他到大屋吃饭,栓柱却直摇头说没这规矩,哪有下人跟主家一起吃饭的道理。   “以后家里规矩我来定。”   贾六口气不容置疑,二杨只好跟着他到大屋门口,却怕老爷说话有些不敢进去。   贾六进去将自己想法一说,贾大全当然没意见,大姐贾娟笑着到门口将两人拉了进来。   不太喜欢喝酒的贾六只顾吃菜,正吃着,外面有人敲门。   “老爷,我去开门!”   杨植放下碗屁颠屁颠奔了过去,不一会就听他喊:“老爷,少爷,是赵大人来了!”   赵国栋又来做什么?   贾六放下碗走出屋,却见赵国栋陪着一面白无须,穿宫中内侍衣服的太监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几名侍卫亲军。   那太监得了赵国栋确认眼前的年轻人就是贾图鲁后,当即上前将手中圣旨摊开,清扬一声:“御前侍卫、乌能伊巴图鲁贾世凯接旨!”   圣旨?   就没见过圣旨是啥样的贾六赶紧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赏戴双眼花翎贾世凯……”   马公公长念一气,收工。   跪着的贾六懵了,老头子发什么疯把他贾图鲁给抬入满洲正红旗?   抬旗?!   门口贾大全他们也都惊呆了,一时都没反应。   马公公将手中圣旨递交贾六,很是客气道:“贾大人,恭喜!”   旁边的赵国栋则朝站在门口的贾大全直打眼色,示意赶紧给人马公公和几位亲军打赏。   反应过来的贾大全忙摸口袋,却是一颗银子也没有。   再抬头,就见自家儿子已经将几锭银子赏了出去。   “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六悄悄的又塞了张五十两银票给传旨的太监,后者满面堆笑,不想贾图鲁不仅忠勇,还如此会做人,出手大方,下回他还来。   到那歪脖子老槐树下,贾六问出疑惑,就是皇帝为何要将他抬入满洲。   马公公“呵呵”一笑:“好事,大人就等着双喜临门,将信王府的小格格娶回来吧。”   贾六再次怔住。   马公公以为他没听清楚,再次说了下皇上要将信王府的格格嫁于贾六,故而破例抬他入满洲。   “这婚事可是太后老人家给定的,贾大人,您呐,真是有福之人噢……”马公公一脸羡慕。   贾六回过神来的同时,着实有些震惊。   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   他贾图鲁从此就是高高在上的真满洲,老婆也是大清皇室爱新觉罗,他妈的简直是又红又专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养精蓄锐开盲盒   封建法理,爱新觉罗宗室子弟都有皇位继承权,第一批是皇室近支黄带子,第二批是太祖及以上各祖兄弟子嗣后人,即所谓红带子。   此类人等大概五万左右。   不封建法理,赋予女性同样继承权的话,贾六粗算了下,他这个出身信郡王府的老婆能排在五万零一百单八名左右。   这个排名很靠前。   理论上,爱新觉罗没有男性继承人,大清又没有亡的话,排在贾六老婆前面的姐姐妹妹们因意外失去继承权,贾六老婆就可以入主紫禁城。   那么,他,贾佳·世凯·鬼子六君,就是站在皇冠后面的男人。   任重而道远。   乾隆搞的这个骚操作让贾六真的很为难啊,一个大男人名字冠个佳在上面,羞的很。   他这正筹划让汉军变得重新伟大,让满蒙滚出八旗,结果带头大哥却突然升级成了满八旗,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方便贾六开展工作。   据刘禾易打听来的消息,老太太给他弄的这个媳妇叫如秀,来头不小。   高祖父就是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的豫亲王多铎。   多铎有两个一母同胞兄长,大的那个叫阿济格,小的那个叫多尔衮。   换言之,贾六如今就是阿济格同多尔衮的玄孙侄女婿,多铎的玄孙女婿。   信郡王府也不同一般的郡王府,前面冠以“多罗”二字,意思可以世袭罔替,除了不是亲王,其它同所谓的帽子王一样。   对比只是加兵部尚书衔河南巡抚的贾家老太爷,宫中老太太给贾六这孩子指的婚事,那真是实在的不能再实在了。   不过刘禾易打听来的另一个消息让贾六更惊喜。   是什么呢?   就是他大舅子信郡王淳颖的嫡福晋,便是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小女儿,也就是说贾六如果娶了如秀,就能通过这个大舅妈跟福家三兄弟搭上线。   福家三兄弟可是不弱于和珅的存在,尤其是老二福康安,传言这小子是乾隆跟小舅子傅恒老婆搞出来的结晶。   结合乾隆对福康安格外宠信,追封福康安为清朝唯一的异姓王,这个流言未必就不是事实了。   马公公宣完给贾六抬旗旨意的第三天,内务府就有人到贾家来了。   来的也他妈是亲戚——爱新觉罗大老表色克锡。   色克锡的哥哥就是连见都不见表弟贾大全父子的那位,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色痕图。   两人的母亲是贾大全的嫡亲大姑贾秀云,贾六得叫大姑奶奶。   不过那天贾家爷俩从色痕图府上离开后,也没去找二表色克锡,原因是二表只在内务府挂了份闲职,权力和说话份量都不及大表色痕图。   至于色克锡事后有没有从大哥哪里知道贾家爷俩江湖救急的事,就不知道了。反正来了后那笑声是一个敞亮,隔两条胡同都能听见。   “宫里旨意下来的时候,我还愣了下,寻思这贾世凯是谁,后来一想这不是我那大侄嘛……嘿,好家伙,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色克锡到底是在内务府混的,为人处事那叫一个地道,几句话一说,搞得贾六也飘飘然。   “表哥你来得正好,我这正犯愁呢,好多事情都没头绪……”   吃喝那啥一辈子的贾大全哪里懂给儿子张罗婚事,两闺女倒是行,但这次兄弟娶的不是普通旗人姑娘,而是信郡王府的格格,好多规矩礼数什么的,贾娟和贾兰也是两眼抓瞎。   “行了,都交给我来办吧,我这大侄出息了,我这当大爷的也沾光不是……”   色克锡还真不是吹的,在贾家刚打通的院子转了一圈后,就吩咐一同来的内务府人员开始忙碌布置起来。   一张张单子也跟流水席似的开出来,买什么,到哪买,几样件啊,有什么讲究啊,那叫一个地道。   贾六这边呢肯定得上前跟表二大爷客气几句,然后寻个由头出去。   新郎官嘛,自古以来就是不办事,专办新娘子。   打家里出来后,贾六带着二杨就直奔目的地,半道同常秉忠会合,结果这小子一听贾六要去信王府赶紧给劝住。   “为啥不能去?”   贾六还真是想去信王府看看他老婆长啥样,而且这婚事是老太太给指的,不怕他信王府不承认。   因此,贾六这个准姑爷上门晃一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看老婆,老婆不也得看他嘛。   “听我的,别去!别再叫你媳妇给笑话了,实话告诉你,你去不去都一个样,就是头猪,你小子也得硬着头皮给睡了。”   老常这话说绝了,还他妈的就对,气得贾六牙痒痒。   但也歇了去信王府的心思,拉着老常同他去了外城,最后在一家卖古玩字画的店前停了下来。   店名叫有家古董店。   老常好奇了:“怎么,装斯文,买点字画挂新房里?”   贾六摇头,低声告诉老常他叫刘禾易打听了,这家古玩店背后的东家就是礼部满侍郎奎尼。   老常鼻子一噗:“关你毛事。”   “不关我毛事,关我大姐夫毛事。”   “此话怎讲?”   “我大姐夫不是要参加顺天府乡试么,这个奎尼就是主考官,你的,明白?”   “噢,明白,明白。”   老常连连点头,就说嘛鬼子六这小子懂个屁的古玩字画。   进店之后,自有伙计过来招呼,再瞧是旗人,顿时换了掌柜来伺候。   贾六随意指了指标价甚高的几件古玩,大概四千多两的样子,也不还价直接叫掌柜给他包了,硬当当的把银票给拍在桌上。   掌柜一瞧这不是冤大头么,一边乐着一边让伙计把东西给人包了。   贾六让二杨把东西提了,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却是回头对那掌柜说了一句:“劳烦告诉你家主人,就说皇上钦封的乌能伊巴图鲁、赏穿黄马褂、赐双眼花翎的满洲正红旗御前侍卫贾佳世凯的大姐夫,今年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说完,朝那被一连串职衔听懵了的掌柜,微笑点头,转身走人。   老常也跟着走,想想不对,赶紧停下对掌柜补了一句:“记住,考试的那人叫王志安,别整岔了。”   四千多两给大姐夫买个六品京官主事差不多也够了,可贾六为啥要行贿帮大姐夫考上举人,原因还不是那位大姐夫脑袋太迂么。   小舅子真要给他买官,王志安肯定不干,贾六没法子只好打考官主意。   只要能考上,哪怕最后一名都行。   四千多两外加一串头衔,奎尼真要不给面子的话,贾六就办他。   打外城回来后,贾六哪也没去,直接搁家睡觉。   养精蓄锐,准备开盲盒。 #第一百五十章 很冲的鬼子六   成婚的日子是老太太给定的,六月六。   老太太也惦记着这事,特意派身边太监王公公到贾家现场查看了下婚礼布置情况,并得到了新郎官贾佳世凯的亲切接见,临走时领了一百两车马费。   赵国栋给贾六领了四个人过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两男孩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看着不太机灵,木木讷讷的很害怕人。   贾六知道这四个孩子是吃了太多苦头,毕竟家里父母都叫杀了头,从小没爹没娘被发在旗里为奴,能有什么机灵劲。   便叫杨植安排这四个孩子,喜得杨植说他以后就能当管家了。   信郡王府也派人过来了,看到刮了胡子的准额驸,对方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气得贾六回屋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自己,寻思就自己这标准的王霸身姿,别说是个宗室格格了,配个皇后贵妃也没问题啊。   婚礼不是按汉军的习俗办,全套满洲习俗,内务府的人拉着贾六教了他三四天,总算是把大致流程给弄明白了,整得脑够呛。   谁让贾六现在叫贾佳世凯的。   来操办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临近婚礼前几天,信郡王府那边专门派了一队人过来,帮着贾家布置格格的新房。   其中几个丫头片子时不时的扫上准额驸几眼,然后凑一起捂着嘴乐。   贾六瞧这几个丫头长得不错,寻思格格出嫁不知道有没有通房丫头一说,要是有的话,真娶头猪回来也行。   一个月吃一顿肥的,吃二十九顿瘦的不就行了。   肥瘦搭配,人生才能充满干劲不是。   贾家这边也在商量聘礼的事,按早年康熙爷那会汉军娶格格的规矩,那聘礼少说得上万两。   可贾大全两手空空,没钱啊。   贾六倒是有钱,问题他不敢拿出来。   最后二姐夫高德禄说实在不行他回去跟他爹借去,正说着时和珅来了,带了不少礼物来,并告诉贾六他要陪皇上、太后去承德避暑山庄,所以没法子参加贾六的婚礼。   贾六虽然觉得惋惜,但人和珅陪老头子比陪自己更重要,当下自是客气几句。   送走和珅回来,贾六才发现和珅竟在桌上放了张五百两银票,想来是知道他娶媳妇缺钱。   把个贾六感动的追出去,人和中堂早就没影了。   和珅好像就是个信号似的,下午竟然接而连三来了好几批人。   色克锡表二大爷也来了,代表他和大哥色痕图给表弟大全送了一千两。   贾六知道色痕图是知道自家表侄出息了,又抬旗又巴图鲁,又双眼花翎还娶格格,今时不同往日前程大大,但因为上回的事情实在拉不下脸过来,所以就让老二过来探探口气。   贾大全能说什么,就是请大表哥日子那天无论如何也要来喝杯侄子的喜酒呗,最后送色克锡出去时还特意叮嘱一句:“叫嫂子、侄儿侄媳都来啊……”   汉军都统衙门的老郑、老崔他们也凑了三百两托赵国栋送过来,常秉忠他爹、刘禾易他爹,还有祖应元、王福等家里也陆续过来,或送一百两,或送二百两,结果七凑八凑,竟是凑齐了四五千两。   让贾六万万没想到的是,远在四川的博清额副会长不知怎么知道贾图鲁要成亲的事,特地写信给家里的老福晋,结果博府专门过来送贺礼。   礼单第一行就是白银五千两。   好家伙,把贾大全吓得一跳。   送礼的高潮在六月初四那天达到高潮,贾六一天班没去上过的乾清门侍卫分处全体同僚送来贺仪三千两,侍卫总处部分同僚也集资五千两。   看着贺礼上的名单,贾六决定凡是送礼的将来可以留旗观察,没送的一律开革。   贾家其他几房也或多或少的送来贺礼,自己主动出旗的贾六叔叔贾大忠虽然手里不宽余,也给侄子送了一百两。   二姑奶奶贾秀芹那房同贾大全平辈的都死了,余下的都是同贾六一辈的,听说色克锡两兄弟送了贺礼,也纷纷过来道贺。   其中贾六的表哥、现任江宁将军的嵩椿老婆也派长子保柱过来送了五百两,二姑奶奶这一房陆续送了有近两千两。   贾六舅舅陆家那头也派人过来了,原因是贾六四天前特意去拜访了大舅舅陆正涛,礼数很到位,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无疑让同贾家断了有十年的陆家那边开始松动。   毕竟,贾六是他们的外甥,且长得还跟大舅舅陆正涛有点像。   贾六让大姐贾娟跟他爹大全说了,马上专门去请几位舅舅过来。   这是规矩,舅家坐主席,别说外甥娶的是信王府的格格,就是娶当今皇上的女儿,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凑齐聘礼后,贾六跟木头人似的跟着色克锡去信王府下聘,大舅子淳颖年纪也不大只有十八岁,双方初次见面都很拘束。   贾六没看到他老婆如秀,但总觉有人在偷看他。   婚礼当天,贾家院子里摆了几十张席,当真是宾朋满座。   不过贾六的部下不在这里,不是贾六不想让他们同乐,只是地方实在小,所以让常秉忠同刘禾易代表自己拉上玛德里他们,又去包了玉春楼一晚,好让兄弟们同乐。   一通繁琐程序后,信王府送亲队伍到了。   唢呐锣鼓声中,贾六将自己的老婆给隆重接了进来,又按着满洲习俗做了一些礼仪后,夫妻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步入洞房。   外面,宾朋吃饭喝酒,好不热闹。   刚准备刮刮乐的贾六被内务府的人叫了出去,挨桌以茶代酒敬上一圈。   众人都晓得新郎官晚上有正事要办,而且新娘还是信王府的格格,哪里敢闹。   终于,贾府安静了下来。   端着大姐贾娟热好饭菜进入新房的贾六,小心脏没来由的开始跳动起来。   坐在床边的新娘身段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   将饭菜放在桌上后,贾六轻步走到床边。   新娘知道丈夫来了,身子微微颤了下。   终于,贾六开奖了。   掀起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羞的脸蛋,不是一等奖,也不是安慰奖,大概是个二等奖。   就是一眼看去不是惊为天人的美艳,但也不难看,好像那蜜桃成熟的邻家小妹,天然带着点婴儿肥。   实际已经看过丈夫的新娘被看得脸更红了,微微低头。   阔以阔以。   贾六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下,出于本能坐了下去,没想到却吓着新娘如秀了,有些害怕道:“现在就要么?”   “啊?”   贾六怔了一下,等明白如秀以为他要行周公之礼,不由乐了,随口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嗯。”   如秀点了点头,有点不安的捏着衣角,弱弱的问了丈夫一句:“你有过么?”   “什么?”   老婆的这个问题又让贾六愣了下,等明白是什么意思,忙摇头:“没有,跟你一样。”   天地良心,事实如此。   “是么?”   如秀偷偷抬眼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丈夫,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呢喃一句:“嫂子说这样的话,你会冲得很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狗熊送终 姐夫出征   冲,贾六真是冲的很。   能不冲么,这么大一精神小伙。   开始前担心年纪不大的媳妇肚子饿没力气,影响周公之礼发挥,贾六特意将其喂饱。   第一次嘛,害羞,得吹蜡烛。   黑灯瞎火的,小夫妻往那床上一躺,伴随呼吸加快,气氛自然而然就暧昧起来。   虽然这事贾六熟,可媳妇不熟,来前倒是被姑子们培训过,但真事到临头难免还是紧张,导致动作僵硬,就是鸡皮疙瘩都出来那种。   无奈,贾六只好先给媳妇做些思想工作,好缓减媳妇的紧张。   无外乎一番自我介绍及对两人过去的了解,就这么聊着聊着夫妻二人从各躺一边到相互依偎,再到宽一件衣直到脱光。   水到渠成。   最后,在战场外磨蹭了好久,终是趁媳妇松懈之际持枪跃马闯入阵中,伴随哀嚎之声过关斩将,终致大胜。   一夜无话。   也无人过来打扰小夫妻。   次日清晨,随格格陪嫁来的丫鬟们在屋外叫主子起床了。   信王府给格格陪嫁了四个丫鬟,两个奴仆,加上都统衙门给贾家送来的四个,贾家如今便是有十个奴仆。   也得亏乾隆给赐了十间房,要不然贾家都没地方给奴仆住。   捏了捏初为新妇的如秀脸蛋,贾六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相当满意的。   穿衣时如秀还有点羞,叫丈夫别过脸去。   贾六心道过不了几天,你估计能在被窝放个屁哄我闻。   穿好衣服掀起被子看到床单上的一抹殷红,如秀脸上红色更甚。走到摆放陪嫁物的桌上,将两只盒子取来当着丈夫面打开。   贾六一瞧,好家伙,一只盒子里堆满银票,另一只盒里则是信郡王给妹妹陪嫁的大小店铺六间,还有位于香河一处田庄的地契。   总价值十万两左右,这还不算如秀带来的金银首饰。   “来时哥哥对我说你们贾家穷的很,要不是太后给指的婚,他才不会让我嫁过来。”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秀纵是贵为郡王府格格也逃不出这条铁律,这不就将自己带的家底子给丈夫交了底。   贾六干笑一声,寻思大舅子这人还不错。   转而又一想,一个郡王府嫁个格格都能陪出十万两,这要抄家的话能弄多少?   那几家亲王府怕是家底子更厚,当然,最肥的肯定是紫禁城了。   亲戚归亲戚,工作归工作,一码归一码贾六还是挼得清的。   顶多,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打些折扣。   贾六可不敢将老底告诉老婆,一来他的钱都是来路不明的赃款;二来,也是吃够前世没有私房钱的苦头了。   这一世,可不想再受二茬苦喽。   夫妻二人起床后,按汉军习俗新媳妇要给公婆奉茶。贾六他娘走的早,自然是当公公的大全来受儿媳妇的茶了。   丫鬟伺候着姑爷主子洗漱,洗漱完毕后小两口子就到客厅去奉茶了。   远远就听他爹大全在厅里哈哈乐着,贾娟同贾兰在那陪着他爹有说有笑着。   大姐夫王志安和二姐夫高德禄也在。   王志安是昨天过来喝喜酒的,再怎么忙于备考乡试,小舅子结婚的喜酒总要来喝的。   结果一高兴,昨天又喝多了。   看着也比年前憔悴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缘故。   贾兰见弟弟两口子来了,忙道:“爹,你儿媳妇来给你奉茶了!”   “噢,好,好。”   满嘴酒气的贾大全赶紧坐好,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儿媳。   “媳妇给阿玛请安了!”   如秀的这一声“阿玛”不仅听得贾大全一愣,贾六也听得好别扭,可他现在不就是正宗满洲么。   连带着把贾大全也给抬入满洲了,这叫子贵父达。   按规矩如秀给公公奉了茶,贾大全也照汉军的规矩包了个大红包放在茶盘中。   王志安、高德禄两口子也各自按习俗给新媳妇包了红包,大宝和二宝两个外甥则在边上舅妈舅妈叫的不停,结果一人得了舅妈两颗金疙瘩。   闲聊一阵后,贾娟对她爹说了两句,贾大全忙起身将家中账薄取了出来,这是要将管家的权力正式移交给儿媳妇了。   贾家能有什么钱,早前的家底子都被大全败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人家贺礼给凑的聘礼,大全都得去借高利贷。   如秀装模作样看了眼帐薄,给公公道了声万福,这就算正式成为贾家女主人了。   新媳妇三天后才回门,一来是让婆家亲戚多熟悉,适应新家。二来也是新媳妇初为人妇,行动不便。   规矩是人定的,这人呐,都是过来人。   “新官”上任的如秀第一件事竟是让去请些工匠来,贾六问请工匠做什么。   如秀说是将这大院子隔出一间小院,以后他们夫妻就住小院,这样各方面都方便些。   贾六觉得无所谓,但如秀要隔便依他的意思派栓柱去请师傅来,寻思是不是将家里的下水道顺便一起搞一下,弄个独立卫浴啥的。   正寻思是否可行时,突然“哎呀”一声冲到老槐树下,把老婆如秀吓了一跳。   老槐树下,花狗熊四脚朝天躺在那一动不动。   远看,好像死了。   近看,一边睡一边流着哈喇子。   凑近一闻,好家伙,那酒气,冲得很。   “老爷昨天晚上喝多了,非喂狗蛋喝酒,小的劝不住……”杨遇春解释了一下。   贾六脑海中顿时浮现贾大全搂着狗熊灌酒的画面。   “这就是花狗熊么?”   如秀昨天是被抬进贾家的,但之前府里的人说过贾家有只很好玩的花狗熊,因为没见过花狗熊,陡的一见竟是那么可爱,不由蹲下身摸起来。   只是蹲下时,眉头却是微微皱了下。   有些不可与人说的隐痛。   “它叫狗蛋,在金川救过我的命,当时我发誓一定要给它送终。”   贾六认真的样子把个如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给狗熊送终,那谁给你爹送终……”   说完,意识到说错话了,顿时要解释。   “没事,反正爹听不见。”   贾六回头朝屋内瞧了眼,要不是大全是他爹,恨不得把老家伙提出来教训一顿。   幸亏狗蛋酒量不错,要不然死于醉酒,以后谁给他保驾护航呢。   乾隆去了承德避暑,贾六刚结婚,虽说是“乾清门行走”,但侍卫处那边不可能通知贾六现在就去上班,接下来的日子贾六当真是无聊。   除了去健锐营同一干部下在积水潭钓鱼外,差不多就是白天有事老婆干,晚上无事干老婆。   看样子,倒是真想在回四川前把老婆肚子搞大。   陪如秀回门那次,新姑爷表现的也是规规矩矩,不敢给爱新觉罗亲戚们留下不好印象。   没几天,全家的重心除了正在积极改造的贾家大院,就是年仅三十二岁的大姐夫再一次带着全家人盼望踏上了顺天府乡试考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誓为八旗除祸患   大姐夫考完试后,贾六就拉着如秀坐车去大姐夫家了。   美其名曰给大姐夫先道喜。   结果刚进大姐家,就见大姐抱着两个外甥坐在凳子上落泪呢。   瞧见舅舅、舅妈来了,大宝二宝赶紧从娘腿上跳下扑向舅舅舅妈。   “姐姐,出什么事了?”   如秀一把抱起大宝,她虽是格格,但现在是贾家媳妇,瞧着大姑子这样能不心疼么。   贾六抱起二宝,心下寻思怕是大姐夫又考砸了,结果还真是这样。   贾娟哭哭啼啼:“你姐夫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怎么叫也不出来,跟个没魂人似的……”   贾六一听,赶紧敲门,结果屋里的大姐夫愣是不应他。   无奈,只好安慰大姐:“姐夫觉得自己考的不好,未必人家考官也觉得考的不好了。上次不就是姐夫觉得考的不错,结果却没考上嘛,这回说不定就反过来了呢……”   贾六不敢告诉大姐他已经给姐夫内定了一个举人名额。   所以,把心放一万个在肚子里,等着操办酒席庆贺吧。   “哪有自己都觉考不好,人考官倒看上的……”   贾娟知道兄弟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她这边再伤心再落泪也无济于事。   强撑着精神要给弟弟两口子做饭,贾六当然不在这吃了,就大姐夫那种自我隔绝的状态,他这小舅子也没法在外边呼拉吃啊。   如秀心细,想着大姐夫考砸了,家里气氛压抑,便提出带大宝和二宝到她家去跟花狗熊玩。   省得大姐夫心情不好,再拿孩子撒气。   贾六一想也对,便领了两外甥走人。   半道,却让如秀先回去,他有些事要办。   等老婆的马车驰远后,贾六吩咐杨植这个贾府大总管:“你去雇个班子过来。”   班子不是戏班子,是锣鼓班子。   这年头红白事要用班子,小孩满月生日什么的也要用班子。班子成员都是内城的破落旗人,但生意却是很好,收入也高,毕竟哪家没个热闹事。   考中举人是喜事中的喜事,贾六这个当小舅子的当然要给大姐夫张罗一下。   杨植知道少爷打点主考官的事,当下便兴冲冲的去张罗。   贾六叫杨遇春同他去趟健锐营,看望了一众部下这才回到贾家。   玛德里询问何时回金川,贾六也不知道,寻摸得等乾隆从承德回来。   “卑职听健锐营的人说皇上前些日子,传旨调关外黑龙江兵、吉林兵入关……”   玛德里说除了关外有两千八旗兵入关,健锐营、火器营那边也都在做出征的准备。   贾六点了点头,再征金川是必然的事情。   眼下是六月,等关外八旗兵入关再到四川,战事最快也得到十月才能进行。   在此之前,乾隆一定会召见自己,因为和珅跟他说过此事。   “关外兵有你们的同乡么?”   “我们是乌里雅苏台的索伦营,如果朝廷这次征调名单中有乌里雅苏台,那就有我们的族人……”   玛德里说索伦兵自国初时一共建有四营,一营驻呼伦贝尔;一营驻吉林;一营驻黑龙江;一营驻乌里雅苏台。   四营索伦兵最多时每营都有千人编制,但如今各营恐怕只有三四百人。   功噶尔拉据点一战,跟随海兰察的就是从黑龙江、乌里雅苏台两支萦伦营抽取的六百索伦兵,如今除玛德里他们,另有百人逃出。   索伦兵已经青黄不接的事实,贾六是知道的,当下告诉玛德里好生在健锐营呆着,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想太多。   回到家就发现两个外甥连同老婆如秀还有几个丫头围着狗蛋在做游戏。   如秀本就17岁,虽然嫁为人妇,孩子心依旧未脱,在王府可能还受各种规矩束缚,结果到了贾家这头,爷俩都不是好货,顿时释放天性成了孩子头了。   四个都统衙门送来的孩子见着贾六还是有些害怕,贾六也不以为意,倒是吃起狗蛋的醋来,因为这家伙现在不太爱同自己玩,成天粘着领导夫人了。   当真是熊眼看人低,变得势利了。   别的贾六倒是不怕,就怕他好不容易培养的战熊别真叫如秀她们养废成卖萌兽。   那就亏大发了。   接下来数日仍是无事。   倒是如秀不肯让丈夫再碰自己了,说是吃不消。   这个回答让贾六十分高兴,顿觉威武,出来闲溜时却被老爹大全叫住。   “那个,”   大全一脸难言之隐,希望儿子能够主动明白他现在处境的窘迫,从而不必拉下老脸求儿子给点零用钱。   贾六四下看了眼,摸出张一百两银票塞在老爹手中,颇是孝顺道:“爹,不是儿子不孝顺,不多给你些,实是朝廷有规矩,丧父是要丁忧三年的,所以你省着点,也节制点……”   “你个小兔崽子!”   爷俩追打一阵,一拍两散。   贾六回去找媳妇,大全去前门找老相好。   到了顺天府乡试放榜这天,贾六早早就来到大姐家附近,杨植雇来的班子也侯着,就等主家发话便敲打响起来。   没想到从早上等到晚上,鬼影都没有。   远处大姐家的院门也是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贾六脸色也难看了,叫一同来的老常骑自己的马去放榜处看看,究竟有没有王志安的名字。   老常很快回来了。   “有没有?”   “没有!”   “没有?!”   贾六脸色大变,“妈的,姓奎的收钱不办事,老子办了他!”   老常吓了一跳:“你疯了,奎大人可是礼部侍郎!这里是京城,不是金川,你办什么办!”   被老常一说,贾六冷静下来,请刘禾易帮忙搜集奎尼写过的诗集什么的。   能当礼部侍郎的肯定有文化,也肯定有自己的文集诗抄什么的。   晚上刘禾易就带着几本文集过来了,全是奎尼这些年写过的。因为他这次是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所以其诗文集在市面上很热销。   关门,点灯。   贾六和柱柱二人趴在油灯下,开始一句一句寻找奎尼的致命处。   刘禾易是真不知道贾六要干什么,好奇在边上看着。   扒来扒去,却没发现有欲加之罪的地方,贾六不禁有些泄气,这时却听栓柱叫了一声:“有了!”   贾六精神一振:“哪句?”   “这句,少爷!”   杨植指着奎尼的一首诗,“为我讨贼清乾坤!”   贾六细细一念,没问题啊。   把贼讨了,清理乾坤没有毛病。   杨植急道:“少爷,老家伙把贼字置于清字之前,不是说我大清是贼清么!”   “嗯?对!奎尼是大清的反贼!”   贾六拍桌叫好,好栓柱,总算没白疼你。   刘禾易算是明白了,鬼子六这是准备给奎尼弄场文字狱啊。   问题是……   “人家奎尼可是正黄旗满洲出身,”   刘禾易觉得给满洲上三旗的人罗织文字狱,有点异想天开。   “我还是正红旗满洲出身呢,谁对大清不忠,我就要办他!”   贾六气愤不平,奎尼这个贪官污吏,收钱不办事,丢尽满洲脸面,身为正宗满洲的他,不为八旗除此祸患,如何对得起报效大清的毕生志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收钱办事是忠臣   证据有了,而且很严重。   既称大清为“贼清”,还要为贼“清”乾坤,反了他奎尼的天了!   另外,这个乾坤是不是代指本朝乾隆年号?   举一要反三。   得了,也甭再找了,就这一句便够奎尼喝一壶的了。   老头子弄起文字狱来,可不管你满洲还是汉人。   新的问题是谁来上密折,或者说谁把这事揭发检举出来。   贾六肯定不行,这不欲盖弥章么,乾隆一打听咦你小子有个又没考上的姐夫,那咱们挼一挼,这事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咋弄?”   李会长、博副会长这两个双花红棍搁四川呆着呢,京里贾六不仅没开堂口,也没开展组织工作,所以除了他本人外,压根没合法途径帮他向上反映问题啊。   “少爷,用不着找人,”   栓柱竟是提出一个大胆思路,直接把奎尼这首反诗贴在乡试放榜处,再用红墨水把诗中的“贼清”二字圈上,这样一来还怕奎尼没罪受么。   咦?   贾六一寻思,行呐,咱们不搞阴谋,直接把你奎尼整成小阳人。   文字狱这条线,乾隆抓的紧,下面的人也抓的紧,可以说是贯穿乾隆朝的最重要的一条纲线,也是有清一代迫害最严重的时期。   谁碰谁倒霉,不信您试试。   所以,奎侍郎这么明显的反诗,不怕没人往上捅。   满洲又如何?   再说,当官的,谁没几个政敌呢。   压根不用担心这么大的反诗传不到乾隆耳中。   而且这样做,即便乾隆怀疑是落选士子发泄私愤故意张贴,上千落选士子查谁去?   重要的是,这反诗总是事实吧。   所以,即便要不了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奎尼脑袋,也能将老家伙顶戴给摘了,或者让其降几级。   反正,就是自家姐夫不好过,奎尼也得过不好。   如此,多少能让贾六的心情得到一定的平复。   他上辈子、这辈子最痛恨的都是收钱不办事!   跟乾隆脑中绷着文字狱一样,他贾大人脑中也绷着东西咧。   当下拍板,就贴奎尼的大字帖。   “我去办!”   刘禾易自告奋勇,自打见识过鬼子六铳杀海都统后一路高升,不仅成了大清特级战斗英雄,还他妈的娶了格格,这小子也想进步了。   贾六欣然同意,让杨遇春跟刘禾易去办,可是刘禾易刚走没多大功夫,有人上门了,自称是奎大人府上的。   纳了闷的贾六,叫栓柱将人请到老婆如秀给自己弄的书房。   结果来人是那古玩店的陆掌柜。   陆掌柜也没有废话,直接将贾六那日购买古玩的四千多两银票,一张不少的递在桌上。   “什么意思?”   贾六眉头一挑,“收钱不办事”和“不收钱不办事”是有区别的,前者性质比后者要恶劣的多。   不过现在来退钱迟了,在他贾六字典里,亡羊补牢等于明知故犯。   没想到陆掌柜却说这钱是退回的,然而原因是贾大人那位姐夫进考场还没答题就晕了,因此卷上一个字都没写,使得博大人想帮都没法帮。   “……”   坏了,冤枉好人了!   事情坏在自家姐夫身上!   收钱不办事的是奸贼,收钱肯办事的是忠臣啊!   同为大清忠臣,贾六的理念是绝不放过一个奸贼,但也绝不诬陷一个忠臣。   打发那陆掌柜几句,赶紧带上栓柱去追刘禾易。   幸好,追上了。   听了贾六所说,刘禾易也惊住了:“大姐夫一个字都没写?”   贾六相信是真的,因为他那位大姐夫心理压力的确太大,真晕了是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回家就将自己锁起来不见人,任凭怎么喊都不答应的。   这事,丢人呐。   得,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陷害人家奎大人。   这年头,有职业操守的不多了。   贾六让刘禾易回健锐营,自己带着二杨回家。   走到半道,却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让杨植将马车赶往正黄旗(满蒙汉)所居德胜门,直奔礼部满侍郎奎尼家。   杨植不解:“少爷,人家不是退钱了么,怎么还要找人家?”   贾六闷声道:“这么大的事,光退钱就行了?”   “噢,”   杨植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咱们不能白忙活。”   贾六就是这想法,难得亲自操刀,对象还是满洲上三旗的侍郎大人,不砍他个七刀八刀的,对不住大清。   到了奎尼府,往那一站,一身黄马褂外加双眼花翎,骇得奎府下人赶紧过来打千询问。   没多久,贾大人就被带到了奎大人面前。   奎尼不是老家伙,年轻,四十岁的样子,不过颇胖。   “贾大人,恭喜恭喜!……本官最近一直忙于乡试的事,今儿才听说贵府与信王府结了亲……你那姐夫的事情,并非本官不肯帮忙……”   对于新近皇上刚刚册封的贾图鲁到来,奎尼也纳闷,他不是让人去退钱并告事情原委了么,怎么还上门来了?   要不是贾图鲁的那位姐夫实在是不成器,进场就晕,不说信王府的关系,就冲着这双眼花翎他奎大人也要帮忙啊。   又不是让他奎大人帮忙考个状元、榜眼,一个乡试举人而矣。   贾六没说话,只是将奎尼那本诗集递了过去,一打开就是叠页的反诗。   看到用笔圈着“贼清”二字,奎尼面色一变,惊的骇然站起。   屋中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听不到。   礼部侍郎是聪明人,这句看似平常的诗被贾六那么一圈,代表什么,都不用贾六解释。   而当今皇上又最在意什么,更是不须贾六说明。   什么是文字狱?   捕风捉影而矣。   许久,奎尼压抑心中惊恐,沉声问贾六:“是不是本官不退钱,贾大人就要拿此集告发本官?”   贾六不吭声。   奎尼沉默,继而便道:“王志安虽然乡试未中,但其是旗人子弟,一心读书也是难得,本官惜才,不忍遗珠于尘,可为他以荫生身份在礼部补个主事,不知贾大人以为如何?”   “多谢大人!”   贾六脸色稍为松动,微微欠身表示可以,但没下文了,只在那看着奎大人。   半响之后,贾六心满意足从奎尼府上走人。   奎大人还算上道,将外城那间值八千两的古玩店直接转他了,明日就可去办手续。   上马车时不忘嘱咐杨植:“明天起早些,去健锐营把人都叫上,京中各大书店但凡有奎大人那首诗集的都给我买了,动作得快,要不然就没的买了。”   这么大一个官,还是满洲正黄旗出身,贾六没理由不发展其成为共进会员。   当然,现在奎大人尚在考察阶段,暂时不具备入会资格。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六子,替爹考虑一下成不   栓柱是立了大功的。   早在崇州没去金川那会,贾六就看出栓柱具备独特的、非人的政治观察力,后来的“皇考”案让他进一步确定栓柱是个好苗子。   果然,要不是栓柱独特的视角,奎尼大人能这么爽快给大姐夫安排工作,还这么痛快转让一家古玩店么。   事实说明什么?   说明满洲官员也对文字狱怕的很。   乾隆疯起来,六亲不认。   怕,就好办嘛。   贾大人办事,一怕别人不喜欢什么,二怕别人不怕。   “少爷,不是我吹,以后你想办谁,这事就交给我,只要这家伙会写字,我就能把他打成反贼!嗯,不会写字只要他会说话,也跑不掉!”   杨植不是吹的,事实已经证明他具备给少爷主持“文办”的本领。   贾六重重点头,栓柱这本事搁其它时代没有用武之地,但搁乾隆朝这个文字狱的风口上,不想飞都难啊。   当下交给栓柱一重大任务,就是搜集在京四品以上满汉官员,在外三品以上满汉官员的诗集、文集,包括在邸报上公开发行的奏疏、塘报等。   总之只要市面上能够搜集到的,关于官员的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一律买来,不惜代价。   杨植不住点头,最后问一句爱新觉罗家的要不要搜集。   “他爱新觉罗也是咱大清的子民,既是子民,当然要接受皇上的监督。”   贾六一视同仁,哪怕他现在有不少爱新觉罗亲戚。   “那信郡王府呢?”   杨植提醒少爷,信郡王和福晋这对小两口,挺喜欢写诗画画的,所以要搞这小两口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个……以后再说。”   贾六还是有点良心的,人妹妹都嫁给自己了,总得讲些亲情不是,总不能让人骂他这个做妹夫的心太狠吧。   只要大舅子别妨碍自己,将来富贵还是要给的。   最后,贾六强调,甭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又或是什么多罗贝勒,只要有文字流出一律加以搜集。   想了想,又多补了一句:“包括皇上的阿哥们。”   杨植听的精神很振奋,然而很快意识到麻烦,为难道:“少爷,这当官的怕是有上千人,再加上王爷贝勒还有阿哥们,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贾六当然知道栓柱忙不过来,因此让他分阶段行事,目前先搜集在京四品以上满汉官员的,其它的等后面再说。   昨天,远在承德的乾隆下旨追诏温福一等伯爵,世袭罔替,祀昭忠祠,但没有将温福画像悬挂紫光阁,据说同金川前线将领弹劾温福误国有关。   海兰察得到了同贾东阁一样的待遇,画像悬挂紫光阁,并且乾隆也为这员索伦爱将题写赞词:“勇而有谋,侍卫洊公。索伦巨擘,黼衣锡龙。图形四番,福禄鲜比。旋终於家,矜惜无已。”   比给贾六的题词多了八个字。   海兰察的谥号可以,给的是“武壮”,追赠一等超勇公世爵,由其子安禄承袭。   温福、海兰察的尸骸经四川总督富勒浑,同金川方面多次交涉谈判后被赎了回来,具体赎金多少没有对外宣布。   贾六估计金额不低,回头得写封信问问老李具体情况,看看博副会长有没有绕过他私下跟那边买卖。   要有的话,就要加以敲打了。   一面对金川阵亡将领进行追赠封赏外,乾隆又下旨授阿桂为定西将军,丰升额、明亮二人为左右副将军,下诏对金川前线清军大刀阔斧整顿,并从全国各地再次抽调精兵猛将往金川前线。   大有乌云盖顶、荡平金川之势。   贾六初算了下,除了西域和东北有限旗兵,乾隆这回差不多把满蒙八旗七成能战之兵全拖到金川去了。   所以,要是再败了的话,嘿,真就有乐子看了。   留给贾六的时间也不多了,乾隆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京,因此即便着急回四川,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侯。   回去后先给了杨植五千两银票,让他明天早起就去买。   大胆买,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贾六也舍得。   大不了拿印章去钱庄取就是。   老富及其同党的存款怕是有不少。   杨植夜里压根没睡,一想少爷交托这么重要的任务给他,兴奋的根本睡不着觉。   贾六上床时,如秀问他下午干什么去了,贾六吱唔几句将话题岔到大姐夫又落第的事。   如秀倒是跟丈夫想到一起去了,说实在不行就跟大姐夫捐个官,或者请她哥哥帮忙给找份差事。   贾六嗯嗯几声,说明天再说这事,继而倒头睡去。   连着大半月夜夜新郎,莫说如秀吃不消,他这新郎官也有点扛不住了。   第二天,陆掌柜又来了,又急又忧的样子。   贾六就知道老奎会派人来,因为他的“反诗”叫自己派栓柱给扫了货。   “贾大人,明人不说暗话,”   陆掌柜想挑明了说,却被贾大人给制止了,“你这个明人用得不妥。”   “……”   陆掌柜滞在那,暗骂这汉军抬旗的果然如奎大人所言,端的是一个小人。   可是这小人,得罪不起。   真要被这小人拿那“贼清”说事,奎大人也是麻烦的很。   “请坐,”   贾六要丫鬟上茶。   他这人还是讲究待客之礼的。   陆掌柜哪有心情喝茶,将古玩店的契约拿出请贾六过目。   贾六也不看,随手收下,品了品茶,方道:“奎大人的诗集是我叫人买的,不过不要误会,我这是替奎大人清除隐患,以免此集被阴险小人利用。”   “多谢大人好心!”   陆掌柜迟疑了下,“不知大人可否将那些诗集交于我销毁?”   “可以。”   贾六答应的爽快,但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请奎大人上书皇上,建议恢复四川巡抚一设。   “这……”   陆掌柜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实不知原因。   “此事你回去与你家主子商量之后,再予我答复。”   贾六说完合上茶碗盖子,这是送客的意思。   其实贾六有些后悔昨天不应该拿奎尼这间店的,而是向其提出恢复四川巡抚一设,并直接举荐李会长担任四川巡抚一职。   这样多省事,不管成与不成,起码有个铺垫。   可昨天叫那古玩店晃了一下眼,硬是把这重要事给忘了。不过亡羊补牢未晚,对奎尼而言上书恢复四川巡抚一设不过是举手而劳,但那些“反诗”可要命的很。   相信奎尼懂得权衡。   负手出院,准备同花狗熊加强一下感情时,他爹大全一脸愁容的又来了。   不用大全开口,贾六就皱眉头了:“全花光了?”   “嗯哪。”   大全答应的也干脆。   贾六无奈摇头,好心劝说:“爹,你年纪不小了,那事得节制啊……”   好心劝当爹的别给儿子添堵,当爹的却不乐意,眉头一挑,膀子一捞:“你给不给,不给我跟你媳妇要去!”   “……”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   贾大全哪好意思真跟儿媳妇要钱出去鬼混,朝儿媳院中瞄了一眼,伸手将儿子拉到槐树下,一付商量口气道:   “老跟你要钱也不是个事,我寻思你娘都走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也出息了,媳妇也娶了,是不是也替你爹考虑一下?”   “爹,咱爷俩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什么?”   贾六有不妙的感觉。   “就是,就是……”   大全一咬牙,“我想将你赵姨娶回家来。”   话音刚落,“叭”的一下手中多了一叠银票。   “爹,玩归玩,您动什么感情呐……这里有几千两,是儿子的私房钱,够您老玩两年的了。”   贾六那个急啊,老家伙这是打算给自己添个兄弟还是咋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乾清门上班   怎么玩都行,就一条,不能把人往家带,也不能把大肚子的娘们往家带。   这是贾六的底线。   为了这个底线,他不得不将自己辛辛苦苦通过工作挣来的钱,就这么交给大全去挥霍潇洒。   心疼,大大的心疼。   可能怎么办?   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孝顺的一种表现。   大清,以孝治国嘛。   给钱让爹去嫖,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是为了大清。   气人的事情来了。   大全竟然“呸”了声,食指沾点唾沫当着儿子的面,左手捏着银票,右手一张张的就数起了。   动作跟贾六数钱时一个德性。   大全越数越激动,越数瞳孔越大,最后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无比震惊:“好家伙,六千多两,你这是真能贪啊!”   什么叫贪?   贾六不乐意听,因为别人的贪跟他的贪不一样。   别人那真叫贪污,他这叫预支,叫借用。   性质不同的。   大全接下来竟夸赞起能贪的儿子来了:“能贪好,当官不贪钱,做的劳什么子官?你老太爷当年但凡肯贪,咱家至于混成这吊样么。”   说完,大全将厚厚一叠银票揣进兜中,朝儿子一摆手:“你去忙吧,爹要去办点事。”   “您老小心死在赵姨肚皮上,人家过来叫儿子去把您老抬回来。”   贾六没好气,懒得答理大全。   大全“嘿”了一声,一点也不气拔腿就走,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来转身朝儿子得意一笑,嘴一咧道:“不这样说,你小子能这么痛快给我钱?”   “……”   贾六傻了,意识他极有可能被大全套路了。   买书回来的栓柱很肯定老爷的相好有姓张的,姓王的,姓孙的,就没姓赵的。   “妈的!”   贾六恨恨咬牙,老家伙果然在跟自己玩开窗理论呢。   狡猾狡猾的。   要不是寻思丧父丁忧这破事耽搁他为大清报效,影响进步,真是恨不得弄些我爱一条柴、奇淫合欢散什么的好好孝敬老家伙,然后破席子一卷拉去埋了,顶多烧上十个八个童女聊表孝心就是。   “夫君,怎么了?刚才是公公回来了么?”   过来的如秀见丈夫一脸痛恨的表情,很是奇怪。   “没什么,”   贾六见如秀要出去的样子,便问她去哪。   “正要跟你说呢,”   如秀是要拉贾六去外城看看哥哥给她的六家店铺。   贾六闲着也是无事便同如秀一起去,顺便将奎尼差陆掌柜送来的古玩店契约拿给如秀。   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大事贾六管,小事自然得如秀这个女当家负责了。   如秀好奇,问哪来的铺子。   贾六没敢说敲诈的礼部侍郎,便说是金川的满洲副都统富升阿大人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至于富大人为何送间铺子给他做贺礼,当然是因为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了。   如秀没有怀疑此事,因为正是逃出来的富大人将丈夫忠勇事迹呈报朝廷,这才有了皇上授予巴图鲁一事,也才有了她这个信王府格格下嫁的事。   说起来,还得谢谢人家富大人呢。   嫁过来前,嫂子说过长得咋样不要紧,关键是不能没用,那就真是守了活寡了。   还好,有用的很。   要不是不让碰,指不定秃鲁皮呢。   大舅子陪嫁的六家店铺三家在宣武门外,两家在崇文门外,一家在永定门那边。   地段有好有坏。   两家绸缎布庄,一家典当行,一家酒楼,一家卖东珠的店,还有一家是卖米的。   名义上这六家店都归如秀,但目前仍在信王府名下,管理操持的也都是信王府的人,只是每年收益全部拨归如秀而矣,过户的话得等如秀生了孩子后才行。   而且这些如秀从娘家带来的财产,跟贾六实际上也没有关系。他哄得好,老婆拿钱给他用。哄得不好,老婆的钱他是一分都别想的。   陪着如秀挨家跑了趟,最后去了自己的古玩店,陆掌柜不在,几个伙计在那忙着。许是得到通知东家换人了,几个伙计都给新东家两口子见礼。   贾六看了下,上回他来的时候店里客人不绝,现在却是冷清得很。   仔细一寻思,不难琢磨其中道理。   乡试结束了呗。   所以,这家古玩店对奎大人的重要性就变得极低,正好充抵给贾六。   贾六在京里没什么路子,这店给他也是亏钱的货,另外他压根不懂什么古玩,因此这店还烫手的很。   便对如秀说不如找人把店子盘了,或者租了,弄些净头。   如秀也不太懂,便将这事交给陪嫁过来的宋二管事负责。   宋二管事全名叫宋进忠,不是太监,却是信王府世代的包衣,他在贾家的性质相当于人事关系还在信王府,但工作单位外包在贾家。   说难听点,宋进忠他们只听贾六老婆的,对姑爷嘛,可听可不听。   当然,要是姑爷也很牛的话,他们肯定要听的。   逛了一天后,回到家里的贾六腿有点酸,天地良心陪老婆逛街是男人最大的痛苦。   当然,陪不是老婆的女人,尤其是未得手的又是一说。   晚间,陆掌柜来了,告知贾六奎尼大人同意上书请求复设四川巡抚一设。   贾六也爽快,让栓柱将早上买的半车奎大人诗集交陆掌柜带回。   至于贾侍卫手上还有没有,那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没必要挑破了说。   礼部满侍郎吹风复设四川巡抚,下一步就是需要老头子从各个角度考虑复设四川巡抚的可行性,然后促成此事。   这个促成人选贾六只能指着和珅了。   但在此之前,却要扳倒四川省的二把手、布政使钱鋆。   李会长说这位钱鋆大人是江苏人,举人出身,先前在陕西做按察使,是四川总督富勒浑举荐调来的。   因此想要钱布政使滚蛋,让顺序的李会长如愿升任四川巡抚,除了李会长在金川突围的重大功绩外,就是要想法子让富勒浑举荐李会长,而不是推荐钱鋆。   在书房寻思好一阵后,贾六分别给博清额和富升阿二位满洲副都统写信,请求他们能够做做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工作。   礼部奎侍郎上书吹风,御前宠人和侍卫促成,四川总督推荐,三方共同出力,基本上是可以确保李会长升任四川巡抚的。   贾六自己也不能干闲着,也要对即将进行的第三次平定金川战事出力。   于是,他写了《恭请金川练兵事》的折子。   他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有资格给老头子上折子。   在这份折子里,贾六针对自己在金川前线的所见所闻,大胆指出番贼所行为“游击”战术,希望朝廷能够重视此事,抽调精干人马以游击对游击。   写完这份有千字左右的密折后,贾六回去睡觉,第二天穿着黄马褂,戴着双眼花翎先去通政司将折子递上,尔后直接去侍卫处正式报道,开始他在乾清门行走的上班日子。   婚假,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是你姑父   能被称为贾六同事的其实不多,因为侍卫处所属御前头等侍卫编制只有60人。   二等侍卫有150人,三等侍卫有270人,蓝翎侍卫有90人。   当然,这些人在品级上低于贾六,不能算同事,得算下级。   除了侍卫处直领的御前侍卫,其余如粘竿处、上驷院、养鹰狗处、善扑营、武备院等处也有御前侍卫编制,但无一例外全部隶上三旗,也就是得奴才中的奴才方能任职此事。   极个别例外,比如老婆祖父是议政大臣的和珅。   现任领侍卫大臣就是已故大学士傅恒长子,同时也是军机大臣、正白旗满洲都统的福隆安。   贾六这个“乾清门行走”不归福隆安管,而是归御前大臣三泰管。   早在皇上旨意下达后,福隆安同三泰就商量过乌能伊巴图鲁贾世凯的工作安排。   按照正常程序,“乾清门行走”属虚衔头等侍卫,一般不会安排实职,就是挂名。   考虑到贾佳世凯已经抬入满洲,又被赐予乌能伊巴图鲁封号、赏戴双眼花翎,且同信郡王府结了亲,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指定的婚事,所以主管乾清门侍卫分处的三泰有必要征询福隆安的意见。   福隆安是知道贾佳世凯这个人的,因为这个原先汉军旗出身的巴图鲁如今是他妹夫的妹夫。   这门亲,福隆安必须要认。   虽然他同弟弟福长安并没有派人到贾府送去贺礼。   在福隆安建议下,三泰给贾六安排的具体职务是“乾清门侍卫长”,相当于粘竿处的粘竿长。   从编制、权力、管理范围理解的话,就是贾六到乾清门当上了穿黄马褂的大队长,手下管着6名二等侍卫、20名三等侍卫,以及12名蓝翎侍卫,外加拜唐阿若干,亲军若干。   打开乾清门的钥匙由侍卫长轮流保管,也就是说只要贾六愿意,在他当值的时候可以打开乾清门放人进去参观。   能不能出来,另说。   侍卫长一共两人,除了贾六外,就是年初被赏乾清门行走的贝勒永福。   永福的爷爷就是康熙爷十三子、雍正朝封怡亲王的胤祥,此人也是唯一不用避雍正皇帝讳的亲王。   永福是胤祥四子宁良郡王弘蛟的二子,辈份上康熙是他太爷,比贾六晚一辈。   康熙是多铎的侄孙,如秀同乾隆平辈。   照规矩的话,永福这个贝勒得管贾六叫声姑父。   贾六见着乾隆也可以喊声舅哥,当然,敢不敢是他的事了。   理,肯定没错。   不过贾六结婚,永福没给他送礼,这一点永福做的不对了。不论辈份,不谈亲近关系,他可是和贾六坐一个办公室的亲密同事。   永福不会做人,贾六也不会做人了?   上班第一天,就是将让如秀准备的几百份礼盒用车拉到皇城,再请乾清门侍卫分处的人帮他分别搬到侍卫总处和侍卫分处。   干啥?   散喜糖呗。   原则是不管有没有送礼,贾六都回赠礼物,包括扫地的、倒马桶的人人有份。   总共派送出去316份,花银1480两。   还特意带了不少上等的烟叶,比如那位纪大学士爱抽的黄山方印。瞧着哪个同事腰里别着烟袋,二话不说就给人家拎上一份。   搞得气氛十分热烈。   侍卫处的人待贾六走后,哪个不夸这位信王府的新额驸会做人,连带着有些眼红的也觉这贾佳世凯不错的很。   从侍卫处出来后,贾六又到上班地点乾清门同一众同事寒暄起来,永福不在。   跟一帮手下搞活气氛,大致了解了工作内容后,贾六就宣布下值之后由他坐东,请大伙聚一聚。   此言一出,气氛达到高潮。   “老齐,这事就交给你了,别替我省银子,一定要是京里最好的酒楼……”   贾六将聚餐的事情交给了一个叫齐良栋的二等侍卫,聚餐之后是否再安排进一步的娱乐放松,则视大伙兴致再说。   这年头,进忠、良栋、国栋、应元就跟贾六前世叫军啊,强啊,卫国卫东啥的差不多,属于常规大众化用名。   他得去趟军机处,因为顶头上司三泰的办公室就在军机处。   军机处的办公地点就是前明的内阁,很好找。   到地方对值守的笔帖式通名并表明来意后,当下有人将他领了进去。   今日军机处当值有三人。   一是接替刘统勋负责《四库全书》总裁官的大学士于敏中,另一位是索琳,还有一个自然是三泰了。   福隆安不在,这让贾六有些遗憾。   “下官贾佳世凯给三位大人请安了!”   贾六“叭叭”打千,行了标准的旗人参见礼。   同当今皇上年纪差不多的于敏中摘下近视老花镜,抬头打量了眼贾六,微微点头并没有首先说话。   索琳同样如此。   这是规矩,他们可不是贾佳世凯的顶头上司。   二人对跪在地上的贾六官帽上插着的双眼花翎却是眼热的紧,心中对这才二十岁的年轻人有如此际遇恩宠,当真是羡慕的很。   不过,这也是人家应得的。   为国尽忠,皇上恩赏,理所当然。   若是不曾突出来,人家不真成了紫光阁的画像么。   “起来吧。”   三泰笑着示意贾六起身,同正常领导一样询问了贾六几句后,就示意他回去当差。   “下官告退!”   贾六就这么完成了自己第一次入军机处的小任务,出来时看着眼前这排平房阁舍,想着三百多年来从这里名垂千史的大人物们,心中自有无限感慨。   此地,可是国级单位啊。   回到乾清门,就见一挺着肚子的宫装女人正坐在侍卫处门口的凳子歇息。   看样子是怀孕的女子走得累了,边上还站着一看着颇是精悍的年轻人。   贾六问是谁,答说是和恪公主夫妇。   “和恪公主?”   贾六不知道是乾隆的哪个女儿。   齐良栋见贾大人不太清楚,忙说就是十五阿哥永琰的胞姐和硕和恪公主,母亲是令皇贵妃。   边上那个男的就是和恪公主去年所嫁额驸扎兰泰,其父亲便是已故协办大学士、一等武毅公兆惠。   “噢。”   贾六点了点头,女儿带着女婿进宫看望丈母娘关他毛事,便走到一边翻看乾清门这个月进出记录,以便做出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然后,就是干熬等下班呗。   上班,有什么办法。   终是熬到放工时间,却是迟迟不见永福过来接班,无奈只能等。   结果这一拖就是小半个时辰,那位永大队长方姗姗来迟。   走路很有派头,不愧是亲王孙子贝勒爷。   “给贝勒爷请安!”   一众侍卫纷纷上前行礼,贾六合上本子看着那永福。   永福也在看他,就在永福刚要开口时,贾六先说了:“我是你姑父。”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婆娘家两亲王   贾六就是姑父,由不得永福不认。   论皇室血统的话,贾六老婆这头才是大清皇室正宗。   为啥?   因为,阿济格三兄弟才是太祖皇帝的真正继承人!   皇太极勾结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窃夺大政,致使太祖皇帝死不瞑目,这是载入史册的肮脏卑鄙行为。   再往后论,大清的江山也是贾六老婆祖上三兄弟给打下来的,有你皇太极系个屁事。   就是顺治这个皇位,真细究起来,也是贾六叔祖丈人多尔衮让出来的。   甭管为什么让,嘿,他就是让,你不承认都不行。   大清成宗皇帝的封号,难道是假的不成?   你是皇帝后人,我们也是皇帝后人,谁怕谁?   正本清源,信郡王府这一支真是了不得的存在,连带着能把贾六老婆如秀的皇位继承权往前推进五万,直接排进前一百。   当然,大道理贾六就不屑跟永福这个晚辈掰了,毕竟都过去了,但眼前道理得跟这小子好生掰扯掰扯。   上班时间迟到,这是事实吧?   我是你姑父,也是事实吧?   姑父结婚,人齐良栋他们都知道凑个份子钱,你小子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也是事实吧?   你晓不晓得你姑父这人记忆力不太好,所以送礼的未必记住,但不送礼的一定记得门清。   还瞅?   咋的,你一贝勒爷想让御封巴图鲁,赏双眼花翎的姑父给你请安不成?   贾六从来不惯着谁,乾隆朝现在有几个活的巴图鲁?有几个赏戴双眼花翎的?   又是巴图鲁又赏双眼花翎的有谁?   不好意思,目前为止就他一个。   所以,永福这个怡亲王府衍生出来的郡王府贝勒在贾六面前,还真不够看的。   气氛陡然间变得微妙起来。   一众二三等侍卫们大气不敢出一下,也没哪个不开眼的跳出来帮着贝勒爷怼额驸。   这是人家爱新觉罗的家事,轮不到他们说话。   更何况,论恩宠,明显贾图鲁大人更胜一筹。   永福呢?   是真愣在那,半点也不假。   那天他为什么不给贾六凑份子钱,还不是因为这姑父出身汉军,打心眼里瞧不上么。   同时也带了点眼红妒忌的想法,毕竟御封巴图鲁、赐双眼花翎这荣誉,军机大臣们都眼热着,况他一少不更事的贝勒爷。   年轻人,心思单纯,可以理解。   反应过来后,竟然很聪明的选择不吭声。   除了贾图鲁姑父的名衔实在太亮外,主要是信郡王府那边的压力。   听家里长辈们说,皇上似乎有意恢复国初睿亲王、豫亲王这两大亲王封号,如果皇上真这样做的话,信郡王府这支就要出两个帽子王。   大清总共才几个帽子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永福选择闭嘴,但有些倔犟的他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姑父的。   “回头有空到我家去玩玩,你姑怪想你的。”   贾六是大人,不能跟孩子置气,双手背后一负,走人。   留下撇了撇嘴,却是无话可说拐十八道弯才连得上的内侄永福。   到了午门,就见杨遇春那孩子躺在马车上打盹呢。   等了片刻,齐良栋等一众侍卫们来了,贾六手一挥一句今天全算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往外城最有名的酒楼恒泰楼,直接包了三楼。   没让人去健锐营把玛德里、刘德他们拉过来,因为这帮人官职太低,还没法同御前侍卫们同席喝酒。   别看这帮人只是看守乾清门,外放出去能吓死你。   温福在金川以六品前锋校为基组建了个军官团,御前侍卫则相当于以师旅级干部为基础组建的将校班。   玛德里、刘德他们顶多算个营连级,怎么比?   杨遇春却能陪席,不为啥,就因为他是贾图鲁大人的心腹。   贾六不爱喝酒,今天却破例陪一帮下级侍卫们喝了两碗。   一点架子也不端,什么荤段子,划酒拳啥的,来者不拒,不时讲两个绝妙的,把个气氛弄得跟晚会似的。   完事,结账,叫酒楼直接叫来几辆马车,把人全拖到下一处娱乐场所继续。   要的就是个尽兴,花点钱算什么。   指不定将来需要这群人帮贾图鲁打开乾清门,共富贵呢。   因此,必要的投资是半点都不能省。   老鸨过来问什么价位的,贾六不二话,直接扔给老鸨两张五百两银票,就一个条件,一定要将弟兄们服务到位。   乐得老鸨笑得跟春天的花朵似的,差点给贾六跳一曲谢谢你。   “吆!”   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如群狼般将一众醉熏熏的侍卫,拖进各自工作地点,一个个都很热情,让贾六有种久违的感觉。   一颗春心也很荡漾。   但他,决定走人。   因为,他是已婚男人,要守夫道。   杨遇春将酒已经多了的贾大人扶上了车,当马车消失在巷子时,二楼窗户边一个女人幽幽叹了口气。   “玉姐,这小子不地道,从前你让他白玩多少回,怎么着,如今混成人样了,就连看都不来看你了?真当自己是什么狗屁驸马爷呢……”   边上的姐妹很生气,真为玉儿不值。   “算了,在我眼中他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   大玉儿轻叹一声,将窗户关上。   回到家中的贾六脑袋晕的很,走路都不稳,吓得媳妇如秀赶紧叫丫鬟弄来姜汤,又是帮着催吐又是帮着洗脸,好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丈夫弄上了床。   第二天贾六醒来,脑袋还是有点疼,除了记得昨天晚上自个请下面人潇洒了一下,别的都不怎么记得了,怎么回家的也给忘了。   搬了只小凳子坐在狗蛋旁边抚摸对方,狗蛋却把鼻子凑上来不断闻,很兴奋的样子。   今天不用上班,贾六寻思是不是带如秀和狗蛋出城逛逛,便将这想法对媳妇说了。   如秀却说想回王府陪嫂子,贾六心想信王府规矩大,上两回去的时候一点都不自在,便不想去受那个拘束,便说还有事。   见丈夫不去,如秀也没硬拉他,自个叫宋管事备了车马回娘家去了。   贾六不知道干什么,去看栓柱,结果这家伙在屋里正趴着逐字逐句给人定罪名呢。   得,也不打扰,便要杨遇春陪他去健锐营。   刚要出门,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同太后明天就从承德回京了,让贾六同如格格明天上午进宫给太后请安。   贾六一怔,乾隆不是下个月才回来么,怎么突然提前了。   难道金川打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专办旗员贾领队   金川真打起来了。   不过这不是乾隆提前回京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刑部侍郎兼办饷米事的刘秉恬,上书弹劾四川总督富勒浑。   刘侍郎说富总督上任之后草率以新进各员接替原任各员,致使新任各员不熟悉军务,以致造成师溃。   还说富总督大开捐衔,致使许多无才无德之人充任军中地方要职,此举势必会造成四川官治败坏,也会影响军心士气战力。   富勒浑肯定不服气,于是立马上疏为自己辩解。   其称木果木之溃除温福轻信降军,也与刘秉恬自驻美诺以后不能保障粮道有关。   说什么粮道不畅不仅让前线将士无法吃饱肚子,也迫使温福不得不从前线抽调战兵回防后路,从而导致重要处兵力空虚,为贼所趁。   事实的确如此,四川提督董天弼于底木达被袭时,除亲兵两百余,余只数百人。   另外富总督揭发刘侍郎同样也于美诺寨蓄有降番,并指降番作乱之时刘侍郎即弃官寨仓皇逃奔,使番贼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此要镇,间接害死无数从木果木突围而出的官兵。   并表示前线十万大军吃用钱粮每日数字天文,朝廷拨饷调粮远远不及,乃不得已方开官捐。   效果明显,自开办半年以来,已入米粮折价银四百余万两,很大程度缓解饷粮危急。   当真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总督同部堂的互相攻击,让正陪太后避暑的乾隆大怒,深感金川各员极不尽力,当即传旨命夺刘秉恬官职,给予四川按察使一职留军待用。   本是也欲重惩富勒浑交部议,圣旨都拟好了,未想传来捷报:富勒浑以驰援贵州兵复夺屯明郭宗河口,据此山梁设卡防守,复发兵收取顶宗、马朗拉二处,毙贼数百。   乾隆大喜,仍命富勒浑为总督,并给以钦差大臣关防督饷,使得富勒浑军政钱粮一把抓,便是阿桂这个定西将军也不能与之比。   至于刘秉恬所劾富勒浑诸事,自是宽之。   没钱开捐,本是朝廷允许之事,尤其战事当前,便是用了些无能之辈,也是细枝末节。   刘秉恬被降职四川按察使军前留用,原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如何安置?   乾隆对此人是有印象的,当年正是他在常熟将这位九品小吏连升六级提为同知。   恰此时礼部满侍郎、刚主持完顺天乡试的奎尼上书,认为金川战事二十余年不得平定,除各种原因外也与总督同时兼挑督抚军政事有关,故请求复设四川巡抚一职,以得力干员用之,专管民政,如此可减轻总督压力,便于集中用兵事。   乾隆一想也对,虽然他宽免了富勒浑,但此人权力的确过重。   于是,都不用贾六请和珅帮忙,李会长出任四川巡抚一事阴差阳错的就成了。   不知是乾隆的不幸,还是贾佳世凯的大幸。   难怪老话说的好,窑子逛不成,事业肯定成。   当然,这些情况贾六不知道,他这会候在养心殿外。   昨日接到通知后,他就赶紧派人将妻子叫了回来,夫妻二人在家里探讨了一下进宫礼仪细节,连见了太后说什么话,以什么表情说,贾六都给如秀排演了一遍,乐得如秀咯咯笑,说丈夫怎么不去给戏班子排戏去的。   贾六心道要不是老子被拉了壮丁,早就成京中有名的大编剧了。   没想今天一进宫就被通知来养心殿,妻子如秀则独自前往慈宁宫。   ……   殿中,大学士于敏中、福隆安等人正在同乾隆议事,贾六隐约听见乾隆似在怒斥什么,却是不敢靠近偷听,只得按着性子在那毕恭毕敬等着。   和珅在殿中,这就是他与贾六这个乾清门行走的差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殿门被太监打开,一内侍叫贾六进去,说是皇上要见他。   贾六忙跟着进去,到殿就觉气氛有些压抑,头也不敢抬,上前跪下行礼唱名。   “贾佳世凯,你说说这个游击战法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军机大臣于敏中。   “起来说话。”   这声音贾六熟,是乾隆的。   “嗻!”   贾六忙起身,不敢乱看,将脑中对游击的想法大致说了下,同他上回呈递的奏疏内容并无二样。   心下暗喜,老头子竟然真的上当了。   “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思?”   说话的是福隆安。   贾六想想差不多,接着补充道:“用兵之道在于正,然当辅以奇,金川贼人可用之兵不过万,却能阻我十万大军二十年……”   他进一步提出的看法就是贼之地盘不大,人口不多,故游击战术同时应当对番贼纵深地区进行破坏,从而最大程度破坏贼人自养的条件,如此辅以大军,便能不断的消耗番贼实力,使其最终自崩。   刘德如果在边上听到这些话,肯定会骂一声“狗汉奸!”   “若行游击,必选旗中干员,加以精练,使之适应游击战术……”   怎么练兵,怎么游击,怎么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怎么石头过刀,贾六大体都说了一遍。   乾隆听后示意贾六先出去。   贾六不敢废话,赶紧躬身到殿外侯着。   大概又过了两柱香时辰,大殿的门再次打开,先出来的于敏中并未对贾六说什么,直接回了军机处。   后出来的福隆安则停下对贾六说了句:“皇上差你到金川后,当用心办差,不可懈怠。”   然后点了点头回军机处。   贾六不知道这人就是福隆安,正想是谁时,和珅出来了示意贾六跟他走。   乾隆不再见自己了?   贾六也不敢在这问,等随和珅出了养心殿后方才问和珅怎么回事,结果被和珅告知皇上授他为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六天后出京前往四川落实。   另外告知贾六皇帝准他有密奏权力,督抚要员皆可俱奏。   贾六简直是受宠若惊:“和兄,皇上何以对我如此器重?”   和珅看了贾六一眼,意味深长道:“因为,你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什么意思?   乾隆怎么知道我就没有一伙人的?   欺负我没根基,就叫我当特务,给你打小报告?   看人真他妈的准。   从宫中出来后,同杨遇春一起在车上的打瞌睡的杨植赶紧迎了上来,只见少爷不见少夫人,不禁纳闷:“少爷,夫人呢?”   “以后叫我贾座。”   贾六哼哼一声,他的新官衔真好,专办旗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男儿当叫门   在宫外等了半个时辰,如秀方才出宫,不等贾六问她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媳妇就抢先问皇上找他去干什么。   待知道丈夫六天后要回金川前线,这个新媳妇怔住了,回家的路上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把个贾六看的很是心疼。   说到底,他这格格老婆还没满十八岁,新婚个把月丈夫就要披甲出征,难免无限伤感失落和不舍。   小姑娘心思,可以理解。   贾六心中也是唏嘘,只是反贼未灭,岂能儿女情长。   就大清这烂摊子,他要撒手不管,迟早要塌。   不为自己,也要为八旗子弟着想啊。   当下也只能默默将小媳妇抱在怀中,跟哄宝宝似的轻轻拍打着。   回到家,准备将自己要出征的事告诉大全,让老头子顾着点家里,别成天瞎基巴乱跑,没想仆人说老爷昨天夜里压根没回来。   老家伙这是纸醉金迷啊,娘希匹,爷花崽钱不心疼。   贾六无语,好在也习惯大全这德性了,寻思这样也好,真要碰上个老学究类型的爹,更难受。   那种爹将来是会阻碍他办大事的。   晚上,如秀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说先回屋休息。   贾六一看这样不行,赶紧去哄小媳妇,先是说什么身为八旗子弟理当为国尽忠什么,如秀听不进。再说君命不可违,如秀依旧神情抑郁。   总之,不管贾六说什么,小媳妇心情都不好,估摸贾六要是开口说将她一起带去四川,怕就能喜极而泣了。   可惜,不可能。   无奈,贾六只好叹了口起,起身默默走到院中。   一人、一熊、一树。   头顶一轮红月。   微风拂过,诗兴上来,不禁搂着狗蛋吟上一首:“明朝清风似飘柔……”   没下句了,因为明朝二字用的不好,不可落于纸面之上。   “去拍个黄瓜,弄点花生米来。”   诗兴没了,酒兴却来了。   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狗蛋倒了一碗。   一人喝酒没劲,得找人陪着。   “好兄弟,我敬,”   贾六刚端碗,狗蛋舌头一伸,一碗酒已经没了,完事舌头再那么一舔,憨态可掬的噘着胖嘟嘟的嘴示意贾六再给它满上。   “妈的,跟大全一个德性。”   贾六一脸没好气,叫小春子给狗蛋续上,自己也咪了一口,捏几颗花生米往嘴里一丢,砸巴砸巴,突然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叫小春子取来笔墨,竟是认真写起诗来。   这一次,是一首完整的诗。   四句。   一个字不差。   诗云:立夏过后天真热。   老槐树下养精神。   我不张嘴先说话。   哪个蛤蟆敢乱叫。   ……   第二天贾六就去兵部领了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的官凭,其“乾清门行走”这个御前头等侍卫的差遣还在,本质上所谓领队大员的职务属于出差。   这也是清代官制的一个典型特征,尤其是旗员这一块。   很乱,往往无法找到合适的官职,便以领队大臣或参赞大臣权宜。   没有办公室给贾六,临时专办大臣署便在键锐营。   根据贾六给皇上奏疏中的建议,游击事项旗员干练之才精选分两部分,一是在京择选满、蒙、汉旗员充任游击,每旗20人,即三旗各选160人,内务府包衣选20人,共编制500人。   至金川前线后,则由定西将军处征选干练旗员300到500不等,统一训练,统一教授,专习游击战术。   独立于正规军外的中央军。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特种作战队伍。   叫夜袭队、便衣队、侦缉队都行,大体上一个意思。   原则上,游击旗员由各旗养育兵中挑选,这也是贾六的建议,游击战术若能奏效,这些游击旗员无疑就是最好的军官人选,可以充实到各地任职。   凡选中人选,皆可享拜唐阿待遇,军前立有功劳升迁亦快。   故而谁能选上,谁不能选上,便同拜唐阿考试一般大有油水。   然而,这个油水贾六没法捞。   不是不想捞,而是他这边只是接收单位,选兵单位仍是各旗都统衙门。   而且,好不容易获得专办旗员的机会,贾六也不可能在乾隆眼皮底下大肆贪污,把个练兵事项搞得乌烟障气。   只能便宜各都统衙门的地头蛇了。   但在汉军八旗这一块,贾六这个正三品的领队大臣肯定是有影响力的,因此在他的特意选拔下,召进四十多个与他贾家有关系的亲戚子弟,其中既有贾六舅舅家的表弟们,也有叫他表大爷、二大爷的晚辈。   忙于征选游击旗员同时,贾六去了趟大姐家。   奎大人办事很靠谱,给大姐夫以“勤学好进”为名弄了个荫生衔头,给安在吏部做六品主事。   这一次大姐夫并没有抗拒,认为除了科举之外都非正途,八成原因是被贾六这个小舅子的升迁之猛给刺激到了。   见大姐夫能够认清现实,不再迂腐己见,贾六不由放下心来,毕竟谁也不想姐姐过得不好。   如秀也算是想开了,知道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丈夫这个巴图鲁出征的事实。   于是,接连三个晚上主动索求,说是要给丈夫生儿育女,让贾六自是高兴,倍加努力,一点肥水都不肯浪费,务求早有收获。   出发先一天,贾六去乾清门侍卫处与众同事道别,没想收到一个消息,就是乾隆给他这个领队大臣配了个副手,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在南苑同时用箭射死那头狼的二等侍卫扎尔图。   是监视还是真满足扎尔图沙场建功的心愿,就不为人知了。   贾大全终是知道儿子要出征,不敢再出去鬼混了,把两个闺女叫来张罗一桌饭菜为儿子践行。   这次,贾六又喝高了,是如秀将他架回屋的。   上床前,贾六突然问媳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这个问题把小媳妇给弄迷糊了。   “我是把酒高歌的男儿,我是八旗的狼族!”   醉熏熏的贾六猛的一把将如秀抱起,指着皇城方向掷地有声道:“将来我要穿着明盔铁甲站在午门外。”   “干什么?”   如秀一脸不解。   “不干什么,就是唱……唱歌。”   贾六身子一软,把如秀摔在床上,自己眼皮子是怎么也睁不开了,眨眼的功夫就呼起来了。   梦中,正在叫门。 #第一百六十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七月十四,诸事皆宜。   积水潭校场,军旗猎猎。   军机章京庆桂代表军机处前来健锐营送行,兵部来的是汉侍郎韩鑅,除这二位外各旗都统衙门都有官吏到场欢送子弟出征。   贾六单位侍卫处也有代表前来送行,乃是同贾六一样都是头等侍卫的额尔尼。   见时辰差不多了,领队参赞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前来请命:“请大人登台点兵!”   虽然单膝跪着,扎尔图对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原汉军旗人,却是相当的不满和嫉妒。   因为,事后他发现那头狼明明是被他的箭射死,而非是被枪子打死。   明明自己的功劳,偏是叫这汉军旗人抢尽风头,如今更是成了领队大臣,扎尔图能服气?   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恩宠这汉军旗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答错了,难道为国报效赶不上无耻厚脸皮跟皇上要女人!   然事已至此,扎尔图也只能将不服藏在心中,把握这次出征机会向皇上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巴图鲁。   “二位大人,请!”   御封乌能伊巴图鲁、御赏双眼花翎、正三品御前头等侍卫兼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很会做人,并没有立即登台,而是躬身请军机庆章机同兵部韩侍郎登台。   兵部侍郎是从二品,请韩鑅这个汉官先登有点道理,可庆桂这个军机章京只是正四品,贾六何以也要在其面前如此谦逊。   原因就是人家是军机处的领班章京,放个屁的功夫就有可能成为军机大臣,不客气点不行啊。   毕竟,他贾佳世凯才是正三品,离天花板还远着呢。   对上级尊敬,对下级和睦,对同事客气,向来都是贾六为人处事的原则。   侍卫处的同事额尔尼倒是不必与之客气。   贾六讲究,二位大人更讲究。   韩鑅笑道:“今日是贾大人点兵出征,我二人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岂能抢了贾大人这位巴图鲁的风光。”   庆桂也是面带微笑:“贾大人,请吧。”   额尔尼面带微笑站在边上不语。   “如此,下官就不客气了!”   贾六欠身,当下在一众部下簇拥下登上校场高台。   远处积水潭碧波荡漾,更远处北京城高大城墙如庞然巨物般屹立天地之间。   这次回京,凭借对大清的高度忠诚,贾六获得了他应得的政治荣誉。   但他不能止步,他要将头顶的光环化作进步的动力,以一颗赤子之心更加积极的报效大清。   隐秘,而伟大。   长长吸了口气后,贾六下意识的扶正官帽,顺便理了下双眼花翎。   台下,却是空无一人。   “吹号。”   “嗻!”   四名索伦兵同时将手中号角仰天吹响。   “呜呜!”   长长的号角于大营之中回荡。   “集合!”   远处传来嘹亮的声音,继而五支队伍向着高台处奔来。   只是,乱糟糟的,甚至有旗员撞在一起的、摔跟头的。   同先前排演的效果差了许多。   贾六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将这些八旗废物训练为八旗精英,不正是他要做的么。   庆桂为官清廉刚直,见游击旗员如此散漫,心下顿时不悦。   韩鑅亦是摇头,想到当日刘统勋大人给皇上留的遗折所言,心中滋味复杂。   国本腐朽如此,大清江山将来要靠何人来保噢。   额尔尼一脸无所谓,这会只想着事情赶紧结束,好回去逗那昨日人家刚送给他的小画眉玩。   其他各旗都统衙门的官员却是满意的,不认为这种瑕疵能够代表什么。   毕竟,八旗儿郎的本事是在战场上,又不是弄这些花架子。   玛德里、刘德、常秉忠、刘禾易等刚刚被贾六任命领队的见此情况,也觉得对不住贾大人。   奈何,他们真尽力了,而且时间实在太过仓促,这再有半天的话,他们肯定能把人训练成贾大人要求的那样。   “定!”   伴随刘德的喝喊声,500名游击旗员哇拉拉的撞在一起,一番大乱后方才勉强站齐队伍,向着台上的领队大臣、传说中的巴图鲁看去。   贾六的表弟陆阿彩捅了捅边上的侄子陆国章,小声道:“你表大爷威风吧?”   “威风,威风。”   陆国章一脸羡慕,他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有个当巴图鲁的表大爷。   “禀大人,旗员游击一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请大人示下!”   “禀大人,旗员游击二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请大人示下!”   “……”   报唱结束,贾六抬手,一索伦兵上前“叭叭”将手中三角小旗交叉一打,众旗员顿时右脚往左脚那么一碰,发出齐致的“叭叭”声。   不过依旧有不少人碰错了脚,或领会错旗语,直接跺脚。   尽管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贾六依旧要将这台戏唱下去。   只见他向前三步,左手执腰间没出过两次的长刀,右手向前方一扬,喝问一声:“我们是谁!”   五百游击旗员立即在领队带领下,大声喝应道:“我们是八旗的男儿,我们是大清的狼族!”   贾六再喝:“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为大清荡平反贼!”   “拿什么荡平反贼!”   “拿我们的命!”   很好,阿里亚多。   贾六右手重重挥下:“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五百余人的喝喊声响彻天地,得了贾大人赏银的健锐营官兵听到讯号,立即鸣放火炮六响。   寓意六六大顺。   “本官希望你们能够为了大清兴盛,勇于搏命,不怕牺牲,以马革裹尸精神为己任,忠于大清忠于皇上……”   说了一通废话后,贾六转身看向一边的庆桂三人,拱手抱拳:“请诸位大人回禀皇上,贾佳世凯与众游击旗员今日立誓:有贼无我,有我无贼!”   “祝贾大人捷报纷传,早奏凯歌!”   庆、韩二位大人动容,当即还礼。   贾六微一点头,转身,大手一挥:“开路!”   “嗻!”   号角声再次响起,一队队游击旗员在领队带领下前往营门登上早就等侯的马车。   “诸位大人留步!”   翻身上马的贾六再次朝送行官员抱拳致意,最后目光落在了拉着狗蛋的妻子如秀身上。   贾六早上离家时不让如秀来送,如秀偏要来。   众官员见状,自是识趣告辞,好让贾图鲁同格格说几句话。   “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么,这么热的天……”   贾六纵马来到妻子面前翻身跃下,同时有些不舍的看了眼狗蛋。如秀说一个人在家闷的很,非要把花狗熊留下同她做伴,贾六能怎么办,只能顺从呗,谁让媳妇小呢。   “到地方后要多给我写信……”   絮叨了一阵,如秀突然将花狗熊拉过来,让丈夫继续带着。   贾六纳闷了,这不是你要留下做伴解乐的么。   如秀道:“你不是说狗蛋很能打么,有它跟着你,总是个帮手……”   贾六笑了,没想到自己编的故事媳妇竟当了真。伸手示意花狗熊跟自己继续当兵去,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后退几步抱住了如秀的腿。   跟他妈八旗子弟一样,安逸久了竟然忘记自己的强处了。   “乖,咱们要凭本事吃饭。”   百般不情愿的狗蛋实在架不过耳朵疼,只得闷闷不乐的挪到了原领导边上。   贾六正要走,如秀却拽住他,低声道:“我给你求了枝签。”   “噢,签上说什么?”   “签上说你是富贵命,可,”如秀顿在那里。   见状,贾六不解:“可什么?”   “解签的说你富贵是富贵,但说你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秀说完,贾六愣住。   哪个解签的算得这么准,等回来请他当军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贾大人就是大   直隶,保定府,清风店。   刚进入驿站,五大领队就来找贾六诉苦了,说是部下满旗子、蒙旗子都不大服从他们的命令,包括部分汉军、内务府的包衣。   原因很简单,就是看不起领队们的出身。   五大领队中,常秉忠同刘禾易是汉军旗出身,玛德里是索伦兵出身,刘德是绿营出身,杨遇春属家奴苏喇出身。   官衔职务尚未落实,须等到四川全营整编完成后报请定西将军阿桂处,方可正式授任。   编制上,贾六这个专办旗员游击事的领队大臣也归阿桂节制。   阿桂如今炙手可热,获授定西将军接替战死的温福全面指挥平叛事宜。   此人也极有本事,闻木果木之变后毫不慌乱,亲自带人断后,将所部万余清军安全撤至达河,是全线溃败清军中唯一能保持退制撤出来的。   另两路福康安同哈国兴都有一定损失。   乾隆看重阿桂的另一个原因是,阿桂没有同其他战败将领一样上书弹劾温福,而是自摘顶戴花翎等侯京中处置。   军机大臣于敏中赞阿桂乃是继傅恒、兆惠之后,天赐大清又一名将。   在这一评语影响下,乾隆方将金川军权授予阿桂,另以明亮、丰升额辅佐。   但这也让同为军机大臣的福隆安,欲推举弟弟福康安接任定西将军的算盘落空。   不过贾六既是专办旗员游击事,那就有独立指挥权,也就是通常人理解的听宣不听调。   在给乾隆的奏疏中,贾六没有直说金川前线有官兵通贼,只指诸员成份复杂,故而须旗员专编专办,以免军机泄露。   而乾隆对于金川之事早有诸多疑惑,这些年也不断整肃清军,挖出多起通敌大案,尤以原四川总督张广泗通敌案最甚。   然只要这天下有汉人,金川之明朝遗民有力拒清军,官兵通敌之事便不能禁之,以致区区半州之地屡剿不定,丧师辱国。   如何才能彻底整肃官兵通敌之事,自是当选与金川诸员无染之人,那么贾佳世凯这个新到金川的旗员忠勇之士自是成了乾隆最好的耳目。   奈何,乾隆看人依旧不准。   五大领队以下领班皆由索伦兵、营兵及随贾六回京的旗兵担任。   扎尔图这个参赞则负责对外交涉旗务事,即负责全队衣食住行及于地方交道事。   贾六,甩手掌柜,啥事不管。   每日不是在车上搂着花狗熊睡觉,就是在那写写划划,或看让栓柱给他购买的闲书。   多是《聊斋志异》,还有市面上不好找的《红楼梦》。   许是同姓原因,贾六对宝玉的生活还是比较向往的。实是军务繁忙,不然怕是亲笔写个《宝玉传》,将那红楼女子全部脱一遍。   杨植有专车,天天窝在专车里很神秘。   不是忙着扒字眼给人定罪名,而是给少爷整理金川前线六品以上满蒙军官的履历表。并根据这些人的功绩分别定等,功绩高的肯定是甲等,其余乙等、丙等。   至于究竟有什么用,少爷没跟他说,但无外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   接连几日贾六不问事,又一付懒散样子,被那帮旗员看在眼里,自是敬畏日减。   加上本性难移,因此很快就故态复萌,仗着出身不将贾六任命的大小领队放在眼中。   “大人,这帮人一开始在京里还好,出了北京后就越发不像话了,我说他们几句,他们还敢顶嘴!”   玛德里越想越气,不是没想过教训手下那帮旗员,然而还是顾及太多。他们索伦人虽被编在满洲上三旗,但除了都统海兰察外,其余人等可不曾被看作是满洲,甚至还被不少满洲私下称为野人,认为只知蛮武蠢不可及。   老常同刘禾易也都是差不多的说法。   杨遇春这孩子才15岁,又是家奴苏喇出身,那帮旗员更是不将他看在眼里,急得这孩子好几次想提棍敲死一两个,但人家实际除了不大听话外,也没怎么样,罪不致死。   “这种小事也摆不平,你们以后怎么跟我做大事?”   贾六摇了摇头,人呐不能本事太大,因为一大的话,大事小事就全来找了,烦的很。   想那刘邦、重八大概也有同样的烦恼。   他一直认为不是那些功臣有本事,而是领导有本事。   换个领导,什么功臣都不好使。   解下手中的白手套随意往桌上一丢,问各队都有哪些人闹得凶。   “富锐!”   常秉忠脱口就报出一个名字。   贾六问什么来头?   常秉忠说这小子的祖父就是满旗名将傅尔丹。   这还真有来头,不过也仅此而矣。能被作为养育兵补进自己这支旗员游击队,说明富锐肯定不是傅尔丹嫡子长房的。   “还有呢?”   刘禾易报出一个人名叫宜兴,说是紫光阁平定西域功臣鄂齐尔的侄孙。   玛德里队伍里的刺头叫拉尔佳,祖上是蒙八旗名臣明安达礼。   刘德队伍里的叫尼堪,跟国初的亲王尼堪没有关系,是蒙八旗平定西域功臣萨垒的侄子。   杨遇春小声道:“我那个叫雅加达的,不知道是谁的后人。”   还有这名字?   贾六翻看旗员名册,果然找到雅加达这个名字,后面写着其是正白旗护军统领镶白旗蒙古副都统爱隆阿的孙子。   爱隆阿死了好几年了。   放下名册,贾六命将这五人叫来。   很快,人就到了,在御封巴图鲁领队大臣面前,这五人可不敢放肆,结果却被贾图鲁大人命人拿下。   “我们犯了什么事?大人何以拿我们!”   富锐等人惊慌起来,不服气的很。   “我伯父乃悬像紫光阁功臣,你凭什么拿我!”尼堪不知凶险,竟然天真的搬出其伯父。   贾六怒喝:“本官绘像亦在紫光阁,拿不得你么!”   “……”   贾六一言便将这尼堪唬住。   “我是蒙古正白旗的,你不能拿我!”   明安达礼后人拉尔佳仍在挣扎。   “我乃满洲正红旗,拿你天经地义。”   “我祖父是傅尔丹……”   “我妻子祖上豫亲王……”   甭管这五人嚷什么,贾六都大他们一头。   天然大,还他妈是事实。   又命召集所有旗员前来。   闻讯赶来的扎尔图也是惊讶,不知富锐五人为何被拿。   贾六告知这五人屡屡不从领队军令。   “如此训斥一番便是,何必……”   扎尔图显是说贾佳世凯小题大作了。   “军中无小事。”   贾六一挥手,众索伦亲兵立时上前将五人拖出屋子。   被召集过来的几百旗员见到被按在地上的五人,一个个都是愕然,然未等他们明白发生事,领队大臣竟下令将五人斩首。   “大人,饶命!”   这下子富锐五人彻底慌了神,尿都叫吓了出来,纷纷哀求磕头,然却是迟了。   五把大刀落下,五颗年轻稚嫩人头滚落在地。   “贾大人,你!”   扎尔图惊住,难以置信。   贾六随意看了一名索伦兵,道:“告诉扎大人,我大清军人以什么为天职?”   那索伦兵立时“叭”的一个立正,扬声道:“回大人话,我大清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扎大人,可曾听清?”   贾六转身,看向一众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旗员子弟,“在我军中,不从令者,斩!尔等可曾听清!”   “听清了!”   众旗员骇然应声,无不胆颤。   “退下!”   “嗻!”   众旗员消失的速度比兔子还快,无人敢为那枉死的富锐五人喊一声冤。   “将这五人尸体交由地方,买五口棺材装敛运回京师,交其家属领回。”   吩咐完后,贾六侧身看向扎尔图,“速与驿丞办理入住手续。”   扎尔图呆了一下,无奈应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前锋侍卫贾大林   富锐这五个小子死的冤,也不冤。   为何冤?   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年前也是新手时,抓到公然出营进楼子的,不过罚款了事。   到他们这,顶多就是不听领队安排起起哄,说些阴阳怪气话,煽动旗员非暴力不合作,结果给砍了脑袋,你说冤不冤?   可为啥又不冤?   因为他们不讲政治啊。   当下大清朝头等大事是什么?   是平定金川反贼!   任何事情只要同这件头等大事有抵触,杀你就不冤。   乾隆那天在养心殿把于敏中和福隆安这两个军机大臣都给骂得狗血淋头,可见这位爷对于平定金川的迫切。   再不平了,他这皇上颜面真是无存,不然也不至于连贾六的反游击战术都给用了。   既然乾隆如此寄予厚望,贾六当然要行杀伐手段,雷厉治军,唯有如此,才能让乾隆觉得物有所值。   他鬼子六是贪生怕死,但杀人,从来没手软过。   虽然,他自己没动过手。   至于死几个功臣的闲散后人,压根不算事。   重要的是,贾六需要借此立威,打杀这帮旗员的自我意识,养成他们服从命令的本能。   不如此,怎么能指着这帮八旗的狼族去平定金川的反贼,为大清建功立业,从而让贾佳世凯大人不断进步呢。   反贼,贾六是肯定要平的。   这一点,没的商量。   谁让吕元广那家伙乱翻译,骂他是清狗咧。   你翻译的稍微像个样,说是狗汉奸也行啊。   扎尔图压根不敢抗命,他也害怕被贾六以一句不服从命令给斩了,那就真是冤的很。   官大一级压死人。   “六子,你真狠!”   老常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对于鬼子六的威风事迹,了解的其实不多,这回算是开眼了,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   “是么?”   贾六阴侧侧的瞟了老常一眼,吓得对方一哆嗦赶紧招供他把贾六给的三百两买单钱给克扣了三分之二。   “……”   盯着老常看了许久,贾六摇了摇头,拍了拍老常肩膀,“等到了前线,我让你打头阵。”   老常一阵眩晕,被刘禾易架着回去。   鬼子六这人,睚眦必报啊。   ……   富锐五人之死果是让旗员面貌焕然一新,接下来的日子那当真是令行禁止,叫往东绝不敢往西。   出身再好,背景再硬,硬得过贾图鲁大人?   就那顶双眼花翎,足以震慑这世间一切盲目、愚蠢的存在。   贾六依旧什么都不管,每日看闲书,无聊时写上一两句诗。   但在众旗员眼中,却非之前那懒散样,而是胸有成竹,运筹千里,帷幄取胜的表现。   果然,杀气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改变一个人气质的工具。   扎尔图是御前二等侍卫,正四品,有上密奏的权力。   贾六不在乎扎尔图有没有上密折,因为他已经将此事如实向老头子说明。   尤其是那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个,应当会得到老头子的赏识。   旗员服从贾六的命令,贾六服从老头子的命令,逻辑上是非常合理的。   虽然是机动化行军,但也用了一个月零几天方抵达成都。   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让杨植去巡抚衙门通报一声。   未几,就见新任四川巡抚李会长带着一众属员赶到城门亲自迎接贾图鲁大人,搞得很隆重,就差给贾六送上一项万人联名伞。   在李会长的强烈邀请下,贾六勉为其难到巡抚衙门接受地方款待。   按理,是不应该公然接受地方请吃喝的,但不去的话,也让地方为难不是。   在成都的四川省级官员大多数都来了,就一人没来。   就是那位被降级成为四川按察使的刘秉恬,原因是实在抹不下面子,因为半年前这个贾图鲁好像是他美诺官寨所属缉捕队的小小领队。   如今却同他一样都是正三品官员,而且人家的政治含金量远高于按察使,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接风宴上由于有外人在场,贾六自是不好与李会长太过亲热。   酒宴一散,便是密室会谈。   刚进屋,李会长就非拉着贾六坐,一口一个恩公叫着。   贾六也不谦让,他跟老李不是外人,坐下随口说道:“怎么,我没帮你当上这个四川巡抚,就不是你恩人了?”   李会长忙道:“大人这话未免将世杰看轻了,从此往后你我就是一体,有贾就有李,有李才有贾……”   说话间摸出火折子弯腰便要给贾六点烟,结果发现对方不抽。   “行了,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这有几件事问你呢。”   贾六问的哪几件事?   一是温福、海兰察等人的尸体是怎么赎回来的。   二是刘秉恬怎么和富勒浑互相攻击的。   三是博副会长最近手脚干不干净。   李会长先说第一件事,此事是富勒浑一手包办,据说是富升阿派人同反贼谈的,具体什么个情况他也不知道。   “富升阿?”   贾六点了点头,这家伙可能不止贪污犯这么简单,毕竟吕元广那个反贼是他的心腹,弄不好早他妈的通敌了。   既然这件事是富升阿在操办,那博副会长就是干净的。   贾六别的不怕,就怕老博知道他两头吃的事。   虽说老博也奈何不了他,但这事毕竟不太道德,他良心过不去。   “老刘同老富呢?好端端的怎么火拼了?”   李会长嘿嘿一声:“听说是富勒浑想借美诺官寨失陷,将三月卖官得来的钱粮全折进这次损失,刘秉恬不愿帮其打掩护,又怕富勒浑给他穿小鞋,索性先发制人,没想最后富勒浑没事,他倒是出了事。”   李会长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是,刘侍郎不降下来当四川按察,他也升不上去。   贾六了解了,点头道:“来时我看塘报,说是总督大人亲自带兵收复了两处据点,击毙番贼数百,这事是真的?”   “真的,”   李会长嗅了口鼻烟壶,“不过是他花钱买的。”   “总督大人也通敌了?”   贾六一脸懵,这要个个都通敌,他干什么去?   “也不能算是通敌,就是花钱请番贼让两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出来。不这样做,老富这总督位子还能保得住?”   李会长一声冷笑。   “这帮无耻之徒,欺瞒朝廷,简直是一群败类!”   贾六气急,隐约觉得竞争压力竟比自己走时大了无数倍。   “对了,上次鸡鸣驿大捷的封赏下来了,你看一下。”   李会长从办公桌抽屉抽出两份“档案袋”,上面一份就是贾六走时上报的有功人员封赏。   贾六接过大体看了下,祖应元得了个从五品的空衔花翎,鲍国忠升任前锋校,其他人要么就是升一级,要么就是升两级,基本上在他预料之内。   只是最后一人让他有些疑惑,指着那名字问李会长:“这个前锋侍卫贾大林是谁?”   ……   作者注:富勒浑,巨贪,有清一代唯一从总督变成乞丐的神奇存在。 #第一百六十三章 欢迎贾图鲁载誉归来   李会长一愣:“贾大林不是大人的堂叔么?”   “我堂叔?”   贾六也是一愣,他亲叔叫大忠,也的确有几个叔伯叔叔,印象里好像有个叫大林的啊。   但就算有,人也在京里呆着,这哪冒出来的一个大林的?   想了想,把栓柱叫来,这家伙比少爷还了解贾家亲戚。   “大林?”   杨植很确定,老爷这一班辈的是有个叫大林的,但死了有两年了吧。   贾六又问跟他出京的拜唐阿和苏喇中有没有叫贾大林的。   这是怀疑同名同姓。   “没有。”   杨植记性还是可以的。   贾六越想越不对劲,叫杨植将共进会全体会员、预备会员、考察分子,以及待考察分子名单全部拿来。   最终在骨干会员册上找到贾大林这个名字,写的却是汉军正蓝旗出身,并且老太爷也叫贾汉复。   “……”   这下贾六真傻眼了,这不活见鬼了么。   坐在那里愣了半响,突然一拍脑袋:“坏了!”   李会长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坏了。   “贾大林是我那头花狗熊啊!”   贾六从重重迷雾中找到了事实真相,并肯定是祖应元那小子使的坏。   年前准备劫运钞车时,听过那小子喊过贾大林,当时还问这小子贾大林是谁,结果被这小子给含糊过去了。   没想到,这王八羔子真敢拿他贾大人开唰,把个狗蛋升级成他鬼子六叔父了!   这事,是他妈人干的事么?   “噗嗤!”   李会长刚到嘴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失声道:“完了,前锋侍卫人选报到阿桂那里了!”   “什么!”   贾六也慌了,怎么就报到阿桂那里了!   李会长也是好心办坏事,他知道贾六他爹叫贾大全,所以见到报功名单上有贾大林这个人,祖上写的也是贾汉复,便以为是贾六的哪个远房堂叔。   按贾大林的功绩当是实授九品蓝翎长,结果李会长寻思难得替贾六办回事,便特意拿了一万多两买官公款亲自去总督府活动,最后硬是给办下来个正四品的前锋侍卫。   搞到最后,贾大林是头狗熊,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别的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吃份空饷,问题坏在正四品旗员任职得先到定西将军处报备,并且还得让定西将军阿桂见一见。   阿桂一见是头狗熊,这事不捅上天了!   查下来,那得多少人头落地。   包括李会长这个新任四川巡抚,以及贾六这个巴图鲁双眼花翎,总督府那边估计也得掉十几颗脑袋。   一头狗熊弄不好就得把四川官场给掀翻了!   “娘希匹,他妈的,胡闹,混账,岂有此理,老鼠儿子就会打洞,祖家就没一个好人……”   贾六急得是脏话连连,全是问侯祖应元的,不关李会长的事,人家也是好心。   “当务之急,是让这贾大林赶紧死,它不死,咱们就要死啊。”   李会长甚是果断,暴毙也好,骑马摔死也好,掉河里淹死,弄了吃熊掌也好,反正贾大林是不能再活着了。   要不然,麻烦大了。   “这……”   狗蛋对贾六有救命之恩,怎么可能听李会长的。   “有没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李会长无能为力,正四品的旗官必须去定西将军处报备,你鬼子六总不能真让头狗熊穿着前锋侍卫官服去见阿桂吧?   贾六也是头大,祖应元这小子玩火玩大了。   杨植忽道:“少爷,反正阿桂又不知道贾大林是哪个,要不让我代替大林去报备一下?”   “对!”   贾六一寻思这法子可以,反正贾大林是个人名,阿桂又不知道谁是谁。   “这样的话,”   李会长眉头微皱,他知道花狗熊对贾六有救命之恩,这畜生也极是厉害,一巴掌就能把大清第一悍将海兰察给拍飞丈许,因此要贾六杀掉花狗熊也为难他,便寻思此事是否可行。   想要将一头熊以贾大林这个名字始终存在,又不暴露,从上到下就是一连串的“假账”,理论上只要贾六这个领队大臣,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富勒浑这个四川总督都不出错,阿桂那里也不会出错。   毕竟,到阿桂那里也是走个过场。   “这样办不是不行,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会长必须提醒贾六弄个畜生当四品官的恶劣,以及事发后的惊天后果。   “眼下也只能这样办了,”   贾六一咬牙,拍桌道:“真要过不了阿桂那关,就把阿桂做掉!”   你个龟孙!   李会长急得想跳起来双手叉腰指着贾六痛骂一顿,为了头狗熊就要做定西将军,你咋不说把乾隆也做了得了。   这阿桂是想做就做的?   但见贾六面色凝重,到嘴的话生吞了下去,喉咙微动:“此事要从长计议,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漂亮些。”   ……   鸡鸣驿。   尚在此的共进会全体会员夹道欢迎,掌声热烈,此起彼伏。   望着道路两侧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双真挚的眼睛,贾六倍觉亲切,不禁翻身下马一一与众团伙成员亲切握手。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和谐。   在骨干团伙簇拥下走到驿站门口,贾六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见那驿站大门上,拉了一条白色横幅,上书——“欢迎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御赏双眼花翎贾佳世凯大人载誉归来!”   两侧各有一竖幅,一幅上书“为了大清”;   一幅上书“鞠躬尽粹”。   看字迹,不是王福的又是哪个的。   真是难为这小子了,竟然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悟出与时俱进这个道理。   “叭叭!”   上百人同时打千,齐呼:“给贾大人贺喜!”   “好,好,起来,都起来!”   贾六高兴,让人将从京里带来的几车特产,外加各人家信一一分发。   祖应元也领到了家信,正要打开时,贾六叫了他一声,然后从杨植手中将一条刚满月的小土狗递到他手上。   “干嘛?”   祖应元愣住,家里不会是带了条狗给他吧。   贾六摸了摸狗脑袋,很是认真的看着祖应元道:“这狗叫祖大福,跟你老太爷是一辈的,你好生养着,最好早晚磕个头,免得你老太爷不高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贾图鲁开会   “我哪知道李大人把大林办成四品官了!”   贾图鲁专用办公室里,祖应元喊冤。   他是吃了贾大林的空饷,可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它往大清战斗英雄上报呢。   所以报请的功绩都是掐着的,顶天就是个实授的九品蓝翎长,搁他这就能给弄得人不知鬼不觉的,哪晓得李会长瞎拍马屁把大林弄成了个四品前锋侍卫。   这,能怪他?   “说归说,别把你太爷丢地上。”   贾六拍桌,示意祖应元把地上的祖大福抱起来。   祖应元噘噘嘴,无奈只好将他干老太爷继续抱在腿上。   “你说你小子办的是人事?你是一天不埋汰我,一天就睡不好觉是吧?”   贾六在意的不是狗蛋是几品官的事,而是祖应元给狗蛋起的这个名字,叫张三叫李四都行,别姓贾啊。   真姓贾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是大字辈。   东字辈,世字辈都行。   这叫大字辈,不是乱了辈份么。   “我……错了……”   祖应元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一付知错就改的样子。心里则在嘀咕祖大福也是大字辈,真论起来还是比你鬼子六长。   “去把人叫来开会。”   贾六摇摇头,大人不与小孩子计较,他还有好多要事要办,明天还得去阿桂那里亮个相,然后要马上着手筹办大清八旗游击训练班的事。   如今鸡鸣驿尚在的只有370人,余下130多人已经拿着李会长操作来的官凭上任去了。   其中民夫35人,营兵72人,旗兵苏喇29人。   营兵大部分是刘德同张十三手下的绿营兵,最高的张十三给买个了从三品的游击,最低的是正九品的外委把总。   旗兵这块因为旗员原因,没法买太高,所以大多是六品以下。苏喇一部分买了蓝翎,一部分买在绿营。   民夫这边,基本上都是七八品的官,第一批均是安排在成都府。识字的两个当的是县令,不识字的多是主薄、县丞之类。   按李会长的规划,半年之内需要实际控制一到两个府,一年到两年时间内要将四川全省底层官员全部替换成自己人,中层官员中至少要替换一半。   三年内,则要做到全省上下从巡抚到六房书吏,全部都是共进会成员,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从而达到实际控制四川省的目的。   当然,要完成这个任务,光靠这七十个民夫肯定不行,必须另外加以物色合适人选,发展为可靠会员后逐步向各级领导岗位输送。   贾六认可这个方案,但提出一个疑问,四川现有的这些官员怎么弄。   别人不挪窝,他这边发展再多的会员也没用。   李会长给出的方案一是高升,二是调任,三是治罪。   高升和调任可以理解,到别的地方继续当官就是。   治罪怎么个治法?   李会长给出的办法就一个——整顿吏治。   高举反贪污利器,将四川官场从上到下好生整肃一番。   贾六深以为然,对老李办事也放心的很。   这老狐狸别看贪生怕死的很,但办事能力却是没的说的。   两人达成共识,会长主政,图鲁主军。   张十三被李会长调去组建隶属他这个四川巡抚的抚标,按制度这个抚标就是四川绿营最精锐的兵马,一般辖两营,兵额在一千到三千不等。   四川这地同其它地方又有所不同,因此可以扩到三个营。仅这个抚标,就能为贾六解决一百多名军官任职问题。   最重要的是,李会长以组建抚标为名,将四川各府驻防绿营的精兵抽调大半过来,使得这个抚标不仅成为共进会的可靠兵马,也是颇为精锐的一支兵马。   贾六的理解有点新军的意思。   没有调入四川抚标的,大多被李会长安排在四川其他绿营就职,虽然品级不高,但胜在都是一线带兵。   能如此顺利开展组织工作,安排组织成员,除得益于李会长的办事能力外,也得益于博清额同富升阿两位满洲副都统大人的支持,尤其前者,多次同李会长一起落实人事安排,很是尽心尽力。   李会长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如今带兵在前线的四川总督富勒浑比前任阿尔泰还要黑心,自年前开办官捐以来实际所得一半都进了他富大人私人腰包,余下一半应按规定往前线输送的钱粮也有部分飘没。   并且现在同阿桂就如何平定番贼产生分歧,双方多次会面都不欢而散。   分歧点在于富勒浑被木果木大败吓到了,所以求稳。   阿桂则耻于兵败,意欲急进。   一个是有兵权的定西大将军,一个是主管钱粮军政的总督,二人间的矛盾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清军部署。   贾六觉得富勒浑这就不明智了,阿桂怎么说也是乾隆钦点的定西将军,据他所知此人也是终乾隆一朝能够力压和珅的存在,也就是此后二十多年阿桂一直是在中央岗位上的重量级人物。   富勒浑在哪块?   没听过。   估摸弄不好富总督要被阿桂办掉,所以,何必呢。   不过眼下富总督跟阿桂死杠也是好事,便于贾图鲁混水摸鱼。   祖应元叫进来的骨干会员有二十多人,一进门不管旗汉一律“叭叭”给贾图鲁进礼,动作整齐划一,让贾六不自觉的挺直胸膛,感受权力带给他的荣誉。   笑着示意众人坐下:“都是自己人,以后不要弄这些虚的。”   屋里小,所有来开会的都是自己带个小凳子。   众人坐下后,贾六还没来得及开口讲几句,就见众人从兜中摸出一个本子,一支碳笔,一个个凝神贯注的看着贾图鲁。   贾六迷茫了,真的迷茫了,这时代还有这操作?   下意识看向王福,后者忙起身躬身道:“记录大人所讲每一句话,是我们全体共进会员进步的必备条件!”   释然。   轻咳几声,贾六开始讲话。   “……当前平定番贼仍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对此,我们绝不能懈怠,为了大清,我们必须将番贼……”   众人听的认真,不时低头记录。   王福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贾图鲁,一番思索后重新落笔。   “皇上让我专办旗员游击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要把握这个机会建功立业……”   讲到高兴处的贾六情不自禁起身,负手走到桌前,见骨干团伙们都在认真记录,心下更是满意,随意拍了下边上的张大彪,弯下身子看大彪写到哪了,这一看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张大彪的本子上画了十来只乌龟。   “大人,我……我不识字。”   一脸尴尬的张大彪不知是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不知道是继续画呢还是不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平叛须花钱   不识字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   态度不对,识再多字也不对。   态度对了,不识字可以学嘛。   只要肯学,总有一天可以直接上台讲话嘛。   贾六安慰张大彪不要因为不识字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重点在于用心记。   “是,是,是……”   张大彪不断点头,贾大人真是待人亲和,让人如沐春风,跟着这样的大人莫说升官发财共同进步了,就是把朝廷掀翻了都要得。   “不过这个乌龟画的倒蛮像的,颇有祖应元的神韵。”   贾六哈哈一笑,不理会祖应元的白眼,目光无意落在了王四喜脸上,结果对方突然将膝盖上的本子捂住,好像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嗯?   好奇心让贾六伸手,王四喜无奈,只得将本子递了过来。   贾六低头扫了眼,脸颊连抽数下,在众人同样好奇目光中将本子递还给王四喜,表扬道:“字迹不错,很是工整。”   “是,是,”   王四喜一脸尴尬,同时也是心存感激,因为他的本子上除了是就没有第二个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贾六不能以军机大臣的资质,要求这些他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团伙成员。   这帮人能跟着他共同进步,已是难得,不能强求太多。   接下来,贾六重点讲了游击训练营同共进会组织建设两件事。   贾六首先说的是共进会组织建设。   鉴于当下共进会规模壮大,会员人数增多,且因为工作关系原因调任不同地方,导致共进会这一钮带会随着时间推移淡化,为了防止出现会员因为长期远离组织导致共同进步意识淡化,甚至公然对抗组织,出卖组织,因此有必要加强组织建设。   “我建议,”   贾六刚要说建议,就听王福突然“叭”的一声喊道:“恭听大人训话!”   “叭叭!”   二十多名骨干成员全体起立,祖应元站起来同时不忘抱上大福。   “……”   贾六吃惊,阿福这小子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给共进会定了多少规矩?   这小子明明就是八旗纨绔子弟,哪来组织天赋的?   还是说在他这个领导影响下,一个个全都启蒙筑基了?   尽管有些不适应这一惊一炸的,贾六还是抬起他那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对众人道:“坐,坐。”   “谢大人!”   众人哗的一下集体坐下。   贾六略微点头,继续陈述他的看法。   即马上组建共建分会,如四川省分会,成都府分会等。   “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一个我们的会员在,这个地方就要有我们的组织。”   王福认真记录,稍后发问。   “讲。”   贾六面带微笑,王福这孩子越发顺他眼了。   “大人,是不是以后我们就是总会,下面是省分会,省分会下面是府分会,府分会下面是县分会,各级分会对总会负责,总会对大人负责?”   这个理解非常到位。   但贾六纠正一点,他道:“不是对我负责,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嗻!”   王福生怕自己忘记,拿起碳笔在本子上记下。   贾六构思的共进会组织构建类似天地会,不过没有舵主、香主这一说法,就是同巡抚、知府一样的会级负责制。   内部又分为文办和武办。   文办负责文官会员;武办负责武官会员。   成熟以后,就是共进会员以和平方式获得地方管理权,从而架空紫禁城。   鉴于目前共进会仅在四川开展工作,所以暂不设四川省分会。   文办方面肯定是由四川巡抚李会长操刀主持。   贾六本人则暂时负责旗汉军官发展,等组织成熟之后再具体构建相关部门。   总会与分会的联系暂由王福、祖应元、崔恒友三人负责。经费方面则由王四喜负责。   “当然,我只是建议,具体组织构建这块还需要你们集思广议,要做到人人参与,毕竟,共同进步是我们共同奋斗的目标。”   贾六很看好王福的组织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给自己弄一份详细方案。   接下来便是游击事了。   贾六先将游击的意思结合番贼对清军后勤粮道的破坏,同众骨干简单说了下。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同番贼针锋相对,你袭击我一处据点,我便烧你一处房子?”   “是这么个意思。”   贾六强调一直以来官兵之所以平定不了番贼,除了番贼占据地利之外,就是他们对大小金川这片土地太熟悉,知道很多官兵不知道的山中小道,从而可以在官兵层层防护中不断组建精干力量渗到官兵防线后方。   粮道被袭扰导致前线军需得不到保障,影响战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对地形熟悉的番贼可以随时随地在官兵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功噶尔拉据点、底木达这两处据点,番贼就是从清军根本想不到的悬崖峭壁上攀登进而绳降突然出现,导致全军大溃。   “贼从哪里来,我亦哪里去,便是游击。”   贾六总结。   祖应元最先提出异议,站起来时不忘把大福抱着,说道:“可我们不是番贼,根本不知道山中情况。”   “不知道不要紧,慢慢摸索便是,否则办什么游击营?”   祖应元又问怎么教旗员游击。   贾六自是会编教材,到时印上一批讲授便是。   王福迟疑了一下:“大人,我们真的要剿灭番贼?”   贾六沉默片刻:“不是我们要,是朝廷要。”   要想游击战术有成效,首先就是要在金川附近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建设旗员游击训练营,其次是要到金川八旗各部挑选精锐善战之士,最后就是将这些精锐善战之士同京里来的500名游击旗员一起组队学习,训练,然后投入实战。   共进会成员在此过程中负责的是领导。   众骨干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会议结束后,贾六叫住要出去充实组织计划的王福。   “你帮我弄个训练营的方案,就是选址建设,以及钱粮开支什么的,最后算算多少钱。明天我要去见阿桂将军,到时将军问起来我也好有个数。”   “嗻!”   王福应声而去,结果一个时辰后就将方案拿了过来。   根据王福的方案,营地建设资金不需要多少,就是采购木料、砖瓦什么的,可容纳一千人规模的训练营只需要五千到六千两建设费用。   装备这一块,多是朝廷拨付,不需要什么钱。其它就是吃喝拉撒什么的,杂七杂八加一块,整个训练营一万两绝对能摆平。   “好,你去忙吧。”   待王福走后,贾六又详细看了下方案,最后在一字上加上一竖,项目总花费需十万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六子也是你能叫的!   旗员训练营建设资金拨付不归阿桂这个定西将军管,而是归四川总督富勒浑管。   一个管打仗,一个管后勤人事。   分工很明确。   贾六让王福准备这个方案,只是防止阿桂问到时能够迅速肯定的给予答复。   要不然还要在那琢磨想一想再回答,无疑会让阿桂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毕竟他还要在八旗各部抽调精兵勇士,没有阿桂这个定西将军支持,有些事情就很麻烦。   总不能一遇工作上的事就往京里给老头子打小报告吧。   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小报告打多了,领导就会认为你这人没什么处置本事,只要有了这个印象,哪怕后面贾六的工作出成绩,也只是淡化,而不是彻底消除。   当然,本职工作以外的黑状,那是多多益善的。   在王福方案上做了一些细节修改后,贾六便将此方案装呈密封,遣人报呈四川总督富勒浑批准落实款项。   皇上专命领队大臣专办的旗员游击事,启动资金十万两,肯定是不多的。   李会长说这位富总督如今不在崇州,自兵败之后就一直带着贵州兵在前线装样子。   用贾六的话讲,这就是态度问题。   刘侍郎怎么被降到四川按察使的,还不是这位刘部堂打美诺跑出来就直接跑到崇州去了么。   一个在后方打小报告,一个在前线喊委曲,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单对最高领导心意揣磨这块,汉官出身的刘侍郎明显不及富总督。   第二天贾六就带人前往定西将军阿桂驻地大坪镇,他从京里带来的游击旗员在扎尔图的带领下,在崇州侯命。   贾六特意把杨植带着,因为需要这小子代替狗蛋让阿桂过过目。只要阿桂这一关过了,贾大林这个四品前锋侍卫便是大清朝真正的高级公务员。   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会长弄来的全套官凭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杨植答话时不出纰漏就行,对此,贾六是放心的。   别看栓柱有时候大大咧咧的,那是对自己,对外人,这家伙贼精。   ……   大坪属于北线,美诺属于南线。   小金川归南线清军负责,大金川归北线清军负责。   这么多年来,清军用兵策略主要是两个。   一是原四川总督张广泗的碉堡围垒战,就是围着大小金川的所有出入口大量修建碉堡,试图将只有两个县面积大小的番贼力量困死在其中。   碉堡样式同后世的岗楼没啥区别。   这个战术优点是可以少花钱,除了修碉堡就没什么需要投入的。   缺点是耗时太长。   后来乾隆就是嫌张广泗此策效果太慢,便派钦差大臣讷亲过来想快速解决问题,没想到讷亲连同两万多清军被人家几千番军打了个前所未有的歼灭战,仅跑出不到百人,堪称乾隆朝最惨之役。   此事也导致张广泗通敌案发,张大人被砍了头,卧底在其幕府的金川遗民领袖等一批“汉奸”也被杀。   另一个则是温福上任后的以点带面战术。   即通过集中军力于一处突破,进而以点带面撕开番贼防线,趁机扩大战果。   这个战法相较张广泗的那个明显要快,缺点是清军需要大量钱粮物力支撑,并且要付出大量官兵的牺牲。无论是温福的军官团,还是海兰察的索伦披甲死士,都是这个战术的衍生品。   效果其实很好,去年清军攻占小金川,夺取美诺、木果木、底木达等处,就是这个战术取得的效果。   然而随着清军深入金川腹地,清军的后勤开始变得麻烦起来,番贼又果断采取游击战术,结果将本应能在去年八月就突破攻进大金川的清军生生挡在小金川,最后就是南线木果木大败导致清军全线溃退。   新任定西将军阿桂是继续采纳温福的战术,还是保守搞碉堡封锁,贾六就不知道了。   不管哪种战术,只要不是让他这个贾图鲁带着旗员去啃碉堡就行。   游击战的最大好处,不是以游击对游击,而是可以让贾图鲁大人光明正大的窝在后方。   自始至终,贾六都不曾忘记初心——死也不当炮灰。   去大坪要绕道崇州,用了五天时间贾六才抵达北线清军大营所在大坪。   途中,碰到一支打关外过来的索伦兵,不是玛德里族人所在的乌里雅苏营,而是吉林营。   人数约有六百人左右。   这些远道而来的索伦兵个子不高,看着都十分健壮,穿的也很简单,武器是清一色的大弓,没有任何火器。   贾六还注意到不少索伦兵头上戴着像老虎皮一样的帽子,哪怕四川如今是八月天热的很,这些人也依旧戴着那虎皮帽。   离京时,贾六了解到的信息是这一次乾隆不仅在西北绿营又抽调了一万多营兵进入四川,南方的江苏、浙江、江西诸省也有营兵抽调过来。   京营八旗这块除先期调来金川的健锐、前锋二营兵外,又陆续抽调火器、善扑诸营兵两千余。   不仅补足了木果木兵败的清军损失,还多了两万人左右,是真正的十万大军。   由于温福战死,北线清军损失太大,阿桂接任定西将军后,南线清军自是压过北线清军,成为金川战事的主导所在。   到了大坪,就见车马络驿不绝,到处都是训练的军士,以及往此处运粮的车马队,恍若当日木果木的翻版。   贾六下马准备去值守处通报,却遇到熟人,其仕途上的贵人、御前蓝翎侍卫阿兰保。   在看到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的贾图鲁时,阿兰保先是怔了下,继而脸上有些犹豫,有心想装作没看见,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叭叭”给贾六打了个千,恭声道:“下官阿兰保参见贾大人!”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贾六根本不受礼,不但侧避,还一个箭步上前将阿兰保扶起,很是诚恳道:“阿兄,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上司,以后阿兄直接叫我世凯便好。”   “这……”   阿兰保一阵暖意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他果然没看错,贾东阁确是年轻有为,对上尊敬,吃水不忘挖井人,有情也有义啊!   又一阵寒暄后,待知贾六要去见大将军,阿兰保不敢耽搁贾六正事,连忙告辞。   贾六还送了他几步,待阿兰保走后,鼻子抽抽,哼哼一声便要入营去见阿桂,后面却有人叫了一声:“哎,这不是六子吗!”   回头一瞧是从前美诺官寨派差房的老崔,贾六脸当场就冷了下来,微哼一声:“六子也是你能叫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不能太出名   老崔这人没意思,该孝敬的贾六是一文没少,可关键时候拉稀摆带,叫人没法跟他处。   这玩意比收钱不办事还叫贾六来气。   扑扑黄马褂上不存在的灰,掸掸双眼花翎有点杂乱的野鸡毛。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老崔愕然,然后懂了,鬼子六这小子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升了就不把老领导放在眼里了!   他妈的,龟孙!   憋着气,尴尬的荡出点笑容,老崔上前“叭叭”打千:“卑职崔良臣参见贾大人!”   “嗯。”   贾六稍稍有点满意,问老崔怎么跑大坪来了。   结果人老崔也升了,从汉军正黄旗从四品的协理参领出任甘肃绿营正四品的都司官。   这个都司不是明朝的都指挥使司,而是绿营位于参将、游击之下,守备之上的军官。   旗官转营官加一级任用,是清廷对旗人的优待。   贾六愿意,他也可以转任从二品的绿营副将。   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后续前程有限。   早知道老崔如今是绿营带兵的,刚才不应该那样的。   贾六暗骂自己不应该小人得志。   绿营这边,可是共进会仅次于汉军八旗的发展对象,像老崔这种又是旗员又是营官的,那都是重点发展苗子。   奈何,骑虎难下了。   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六子不是你叫的,叫小六子才对吧。   寻思这老崔也没啥本事,属于典型墙头草,不要也罢。   当下摆出上官嘴脸,说几句要老崔好生为国报效的表面话后,便不再答理径直入营通报。   留下老崔在那不知道骂了多少句难听的。   巴图鲁封号的政治含金量迅速体现出来,都不用通传,营务处的人就将贾六带到了定西将军阿桂的大帐中。   进去一看,好家伙,里面一堆人正围着一座用三张桌子拼起来的沙盘在那推演。   瞄了一眼就发现老熟人满洲副都统博清额也在人群中。   见过的也有三个,一位是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另一位是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还有一个是健锐营前锋营参领阿满泰。   博副会长是个会来事的,并没有朝贾六致意,而是低声对身边的定西将军阿桂低语两句。   “就是他?”   阿桂好奇打量着忠勇无双,死里逃生的贾图鲁。   贾六连忙上前行礼,恭声道:“末将满洲正红旗贾佳世凯参见大将军!”   阿桂示意贾六起身,微微点头,对贾六说了句:“且听着。”   “嗻!”   贾六忙站到人群边上,刚站定便看到一个戴着一品顶戴的年轻人在打量自己。   20岁左右就能成为大清要员,又在这金川前线的,除了福康安还能有谁。   身高福康安同贾六差不多,但相貌却比贾六看着要秀气,看着不太像乾隆,同如秀嫂子眉目间有点相似。   贾六心想可能传言有误,这小子真不是乾隆跟舅妈弄出来的,寻思对方同自己有亲,又不敢直接打招呼,便点头示意,不想福康安却没给予贾六任何回应,反而将目光重新落在沙盘上。   看着,很冷淡。   其他人贾六一个也没见过,但无疑都是清军的高级将领,他这会身上有几颗手榴弹的话,瞬间就能把乾隆再次组织起来的前线总指挥部连锅端了。   而且,真的生出危机感。   因为帐中这帮一二品顶戴大员中有一半都是年轻人,看着比贾六小的都有两三人。   “将军,罗博瓦山对我军极为重要,如果不能重新夺回……”   说话的是定西左副将军丰升额,此人是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玄孙,太师遏必隆的重孙,伯父就是因金川战败被逼自尽的大学士讷亲,父亲是死在缅甸的阿里衮。   同样很年轻,比19岁的福康安仅大四岁,今年才23岁却已经是十万大军的二把手。   顺着丰升额手中的木棍指向,贾六看到一座小山头,控扼大小金川之间。山头上有两座碉堡。   沙盘这东西并非后世独有,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不过如今的沙盘只是大致摆出地形,不像后世那么精准。   “罗博瓦山是重要,然而此地极险,先前我曾组织两次强攻都无法拿下……”   又一个看着也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打断了丰升额的话,贾六正纳闷这人是谁时,福康安说话了,竟是主动向阿桂请战:“将军,我愿带人拔除这两座石碉!”   福康安的请战让阿桂很高兴,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福康安说只需新调来的关外吉林营便可。   阿桂点了点头,问右副将军明亮:“新来吉林营有多少人?”   28岁的定西右副将军明亮道:“大概六百人左右。”   阿桂听后摇了摇头:“虎衣藤牌兵虽勇,然六百人怕是难以夺取此山。”思虑片刻又问明亮先前隶归海兰察指挥的索伦兵尚余多少。   明亮说共突出一百六十余人。   “这些人都在哪里?”   这个明亮却是不知道了,视线看向近来负责整顿各部的副都统博灵阿。   “回大将军,原海都统部下索伦健儿暂归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指挥。”   博灵阿说完看向正听着的贾六。   贾六愣住,他手下索伦兵才六十多个,余下九十多个在哪他也不知道,而且什么时候拨归给他指挥了。   “原来在你那。”   阿桂侧看身向贾六,不无赞赏道:“前番温中堂兵败殉国,各部溃退,独你领所部垫后,又于重围之中解救阿科里寨两千余众,割辫明志,当真是忠勇无双……”   贾六越听越慌,福康安要去啃碉堡,阿桂提我的光辉事迹做什么。   果然,最后阿桂话锋一转:“贾佳世凯,你可愿助福都统一臂之力?”   “……”   贾六面色不变,上前表示愿助福康安啃碉堡,但委婉提醒阿桂将军他是专办旗员游击事的,这次来也不是听你阿桂派遣,而是过来走个过场。   阿桂听后果然犹豫起来,这时补刀的来了,竟是贾六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博灵阿。   但博灵阿是好心,因为这位博大人真的感激贾六带领他们突出番贼重围,并数次垫后的救命之恩。   所以,打算送份功劳给贾佳世凯。   毕竟,只是助战。   最后,阿桂征询贾六的意见,是否助战由他自己定夺。   这个征询最要命,因为贾六不好说不助战。   无奈,只得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发扬大无畏的精神为大军拔除咽喉钉子。   从阿桂那里出来,贾六直接将博副会长拽到一边,问他为何不帮忙。   刚才但凡博清额从中转个弯子,说明贾六游击事务重要性,什么不便分身之类的,贾六至于硬着头皮陪福康安啃碉堡么。   “你都是巴图鲁了,我有什么办法?”   博清额答非所问。 #第一百六十八章 贾大人的工程项目   人不能太出名。   全线大溃退,结果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前锋校成了巴图鲁,回京后不仅抬了旗,还娶了信郡王府的格格,这事汉军八旗可能当荣耀,一个个觉得与有荣焉、倍有面子,满洲、蒙古怎么想?   博清额实话实说,如今贾佳世凯这个名字在满蒙八旗将领耳中刺耳的很,尤其是贾六还被皇上赏了双眼花翎,在此之前整个金川前线除了阿桂外再无他人获得。   战死的海兰察倒是有一根,温福都没有。   所以,眼红的人太多。   事实上就连博清额也没想到贾六回京之后能被皇上如此恩赏,当时听到消息时是呆了又呆。   说白了,除了汉军外,满蒙八旗都对贾六这个乌能伊巴图鲁看不上眼,认为贾六这个巴图鲁以及后面皇上赐予的风光完全是捡“死而复生”的便宜,因此不少人私下把富升阿这个乱报的家伙恨死了。   尤其是南线这帮家伙。   博副会长知道贾六的难处,将其拉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如今在大坪分管大军钱粮,相当于从前木果木大营的富升阿。   他一败军之将还能干上这好差事,得益于他是定西右副将军明亮的姑父。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满洲副都统的身份。   亲自为贾图鲁泡了杯茶后,博清额吐出实情:“现在军中很多人看不上你,说你是抬旗的杂种,”   “这叫什么话?”   贾六气的连茶也喝不下,简直胡说八道,他一根正苗红的汉奸混成了杂种,这叫什么话?   博副会长很是头疼,讪讪道:“你也别嫌我说的难听,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贾六微哼一声,示意博副会长继续。   “所以你这个杂……所以你得向他们证明自己……”   博副会长竟是同博灵阿想到一处去了,都是想贾佳世凯这个北线的“门脸”能够通过这次助战,向南线满蒙将士证明他这个巴图鲁封号不是捡来的。   而且这件事关系北线满蒙将领的脸面,毕竟这次兵败的主要原因是北线,所以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北线逃出来的大人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都在帮着吹捧死里逃生的贾图鲁忠勇事迹。   众口烁金下的大清特级战斗英雄要是个草包的话,这帮人脸就丢大发了。   此中道理贾六还是听得进的,明白他这是猪太壮的原因。   但他也很无辜,因为他也不知道富升阿直接给自己报了烈士。   随手端起茶碗喝了口,兀自有些闷闷不乐道:“我的功绩皇上知道就好,他们服不服气关我什么事……再说,那座山头是好拿下的么?我好端端的专办旗员游击事,有什么道理让我去助战。”   “我知道你怕死,”   博副会长及时住嘴,用喝茶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贾六不以为意:“接着说啊。”   跟老博,不必客气,这家伙请上路的满蒙将士未必比自己少了,一条腿上了共进贼船,想下船门都没有。   也就是眼下尚在考察,等考察期满这个副会长他不当也得当。   放下茶碗,博副会长分析了一下,认为福康安这次主动请缨去啃番贼的碉堡,除了立功心切外,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危险。   “此话怎讲?”   贾六总算有了点精神。   “攻下了最好,攻不下,那碉堡里的番贼难道还敢冲出来不成?再说,有虎衣藤牌兵在,难道还用他福康安亲自披甲冲不成?”   说完,意味深长看向贾六,“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尤其是简在帝心的。”   言之有理。   老话说的好,救民先救官,不先救官,朝廷有再多的粮食也没人发给灾民。   同样的道理在战场上也一样通用。   一百个、一千个士兵也不及一个巴图鲁啊,更何况管乾隆叫姑父的福康安。   这小子不是立功心切,而是也想包装自己。   知道没什么性命危险,贾六心就宽了,随后跟博副会长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帮他弄上几百杆火枪,那个御制短手铳也弄上百八十根。   博清额一愣:“你要这些干什么?”   贾六道:“我的旗员游击队要用。”   博清额想了想不是难事,便让贾六写个书面申请报告。虽然他不管军械,但帮忙批几百杆火枪是没有问题的。   贾六没意见,官方程序肯定要走,要不然岂不成了他私藏军械了。   只是博副会长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在那吞吞吐吐的。   见状,贾六便道:“大人,你我乃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世凯能为大人办到的,刀山火海绝不皱下眉头!”   听了这话,博清额目光闪烁,继而告诉贾六他手中有批粮食。   “军粮?”   贾六将身子往前凑了凑,这买卖他从前做不了,现在倒是能做上几笔。   博清额轻咳一声,不吱声。   “大人莫不成是想把粮食卖给番贼?”   贾六寻思博清额真是这样想的话,那他可要从中多捞一些才成。   不想博副会长却摇了摇头,说这批粮食他已经找到买主,但是需要一个项目来解决这批粮食的去向。   就是方便做账,总不能把各省运来的军粮直接拉走卖了吧。   专办旗员游击事的贾六这里,无疑是个能走账的好项目。   沉吟片刻,贾六开价:“五五。”   “最多六四。”   博清额心里苦,为了兑现上回的买路钱,他可是把这两年在金川攒的家底子掏空了不少。   不想办法补回来,以后怎么养老。   四成?   虽然有点少,但想以后还要和老博继续处下去,贾六愉快答应,并表示老博这里有什么不好走账的都可以往他那里报。   “噢?”   没想博副会长来劲了,竟然询问贾六他的旗员游击营建设项目何时启动,打算包给什么人做,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帮忙介绍,并保证保质保量。   贾六真是无语了,这位副都统大人敢情连他贾图鲁的皮也要刮三层啊。   几千两的工程要交给他做,弄不好最后能报几十万两。   这未免太猖狂了,正准备委婉拒绝,博副会长就给他吃定心丸了:“只要你点头,总督大人那里归我打点,这么大的工程怎么也要上百万两银子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愿为大人效死   乖乖隆滴冬,韭菜炒大葱。   听了博副会长的项目介绍,贾六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为啥?   他不配当官。   把脑袋提裤腰带上想出劫运钞车的好买卖,自以为赚大发了,可他妈劫几次也赶不上人博副会长嘴皮子一碰弄个项目啊。   当初阿福精打细算报了一万两的账,贾六把一变十,觉得能赚九万两已经够可以了,多了怕扛不住,消化不良。   可人博副会长嘴一张,这个工程起步价就是上百万两白银,净利润九十九倍。   这脑子能比?   博会长说的很好,银子是朝廷的,朝廷把银子拨下来干什么使的?   平叛啊。   旗员游击营又是干什么的?   平叛啊。   那就合情合理了。   只要银子是用在平叛,不是花在别处,就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大清,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为了让贾图鲁把心踹肚子里,博副会长给举例说明,金川这边修一个碉堡多少钱?   不花钱!   为什么不花钱?   人力是不要钱的民夫,石头是就地取材,花啥钱?顶多管民夫一顿饭呗。   可你猜二十年前四川方面往户部报的碉堡多少钱一个?   三千两。   现在报一个多少钱?   五千两。   前后总共修了多少碉堡,账面上差不多一万个,实际可能不到一半。   就这笔修碉堡开支,近三十年来少说就是四五千万两。   除了修碉堡,大军开拨、钱粮开支、军械消耗、营盘建设、擦屁股的草纸,衣服鞋子损耗……   花出去的银子海了去了,乾隆三十五年至今这三年多时间,户部筹银就是六千多万两。   算上前面二十多年的开支,朝廷究竟往金川这巴掌大的地方砸了多少银子?   真细算这个账的话,能黑(吓)死你。   钱哪去了?   上上下下见者有份呗。   抢运钞车,那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贪污军饷,那也是低级手段。   光明正大、合法合理创收才高明。   这事还别怕穿帮叫皇上知道,因为从总督大人到一线经办人,人人都有份。   谁跟钱过不去?   让贾六更心惊的是,博清额甚至怀疑温福的死是阴谋,说什么这位中堂大人或许不是死于番贼,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原因是温福这人刚愎自用不假,但也嫉恶如仇,眼里进不得沙子,所以……哼哼。   哼的贾六在那愣是不敢说话。   最后,博副会长拍板贾六分十万两,其它的都归他,说什么总督大人要分,下面的幕僚要分,经办的具体官员要分,跑腿的小吏也要分。   总之三分五分,落在他博大人手中的其实也没多少。   嘴脸跟贾六忽悠祖应元一模一样,把个贾六弄得无话可说。   “放心,我还能害你不成?”   急于弥补损失的博副会长担心年纪轻轻就成了巴图鲁,娶了格格的贾六不肯同流合污,那样他就白废口舌了。   贾六一口喝尽已经凉了的茶水,直接问:“你分我多少?”   得到十万两的答复后,贾六噢了一声,这事就全权委托博副会长了。   临走时突然转身对老博说了一句:“那帮人骂我是抬旗的杂种,看不起我,那是不是他们死光了我就不是杂种,是真正的巴图鲁了?”   “我的个小爷哎!你瞎说什么,不要命了你!”   博副会长被吓得灵魂差点出了窍,一把捂住贾图鲁的嘴巴,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   老家伙还真怕贾六敢想敢干,因为这小子手上挂着海兰察的命呢。   “瞧把大人吓的,我有那本事么?”   贾六憨厚一笑。   出来风一吹,仔细一琢磨不对啊:原本他就能挣九万两,老博参合进来把项目变成上百万两的工程,按理他怎么也得挣个二三十万两,怎么最后把账一算,他就比原先多一万两的?   气的就想回去找博清额掰扯掰扯,转念一想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自个赚多少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工程能将他同总督大人以及若干经办官员牢牢捆绑,成为实际的利益共同体,这样不比他单枪匹马干来得好?   富勒浑就是个大贪官,李会长说的明明白白,穆图那本账薄上就有这位总督大人的名字。   与其拿账薄威胁总督大人,不如让总督大人心甘情愿上船。   结果一样,性质不同。   本就寻思怎么跟富勒浑搭上线,这下好了都不用费事,一切都有博副会长操办。   而且,这种事的第一次,总要谨慎些。   等把上上下下规矩弄明白了,自个再单干便是。   工程的事情就交由博清额了,贾六最多到时选一下场地,接下来这几天便忙于助战一事。   夺堡也不是说夺就要夺了,得准备好才行。   听说福康安正在加紧操练那帮打关外来的吉林虎衣藤牌兵,贾六也不能闲着,首先得把归自己指挥的索伦兵凑齐才行。   总不能让他贾图鲁披三层甲真就亲自上吧。   那帮另行突围出来的索伦兵自海兰察死后,真正属于爹不疼姥姥不爱的,被丢在一个叫三家寨的地方。   玛德里拿了调令将人调了过来,贾六第一时间就接见了这帮索伦兵,结果这帮曾经的大清战斗英雄们看着比乞丐还可怜,大热天还穿着棉衣,连夏衣都没有给发。   很多人的武器也丢了,有甲的不足一半。   精气神明显差得多,身上也没了那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反而唯唯缩缩起来,看到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的贾六,众索伦兵下意识的就屈膝跪拜。   贾六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改为吩咐玛德里去买酒买肉。   酒肉上来后,众索伦兵却不敢吃。   “大人让你们吃就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撑死了拉倒!”   玛德里带着手下索伦兵上前给这些族人倒酒分肉,然后带头吃喝。如此,这帮被丢在三家寨的索伦残兵才敢吃喝。   贾六就坐在边上看这帮索伦残兵狼吞虎咽,待他们吃喝完毕,手一拍,顿时几只银箱被抬了出来。   打开,里面码的都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   众索伦残兵怔怔望着银箱,木然的从先前跟着贾大人的族人手中接过银锭。   “以后跟着我,活着有荣华,有富贵,死了我养你们妻儿老小。”   贾六负手站起。   众索伦残兵“扑通”跪地:“愿为大人效死!” #第一百七十章 贾大人的黑名单   据先前定西右副将军明亮组织的两次攻势表明,守卫在罗博瓦山两座石碉中的番贼大概百人左右,武器是火枪。   夺取罗博瓦山的战斗定在八月十七。   战斗由19岁的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领队大臣福康安统一指挥。   参加此战的除拨福康安指挥的吉林索伦营虎衣藤牌兵600人外,又有新到江西绿营兵1000人,此外便是由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率领的250名旗汉兵。   兵力上清军肯定是占压倒性优势的,福康安本人对于拿下罗博瓦山石碉也很有信心,如果不是阿桂坚持再拨他一千江西营兵,恐怕真就带着几百虎衣藤牌兵硬上了。   第二次见到大舅子的媳妇哥哥时,贾六就觉福康安这小子亮堂的很。   一身尖盔明甲看着竟然有几分英俊。   当然,跟贾六是没法比的。   因为,贾六重内在,不重外表。   从博清额那里,贾六基本明白阿桂的用兵思路近似温福,即主张攻势。   一方面是同前线开支越来越大有关,另一方面也同乾隆的催促有关。   四川总督富勒浑虽然主张求稳,但对于收复小金川失地同阿桂并无冲突之处。   不过据博清额的猜测,阿桂急于攻取罗博瓦山除了向皇上表明自己的进取之意,同时也是希望消减富勒浑收复两处失地对他这个新任定西将军的影响。   贾六没告诉博清额富勒浑的那两桩军功是买的,因为他打算也买些军功给自己这个乌能伊巴图鲁再加一些含金量。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买,没别的原因,只因买不到。   富勒浑买的那两个地方对于小金川的番军而言跟鸡肋差不多,可有可无。罗博瓦山却是一处极为重要的据点,如果清军能够再次收复此地,就能以此为基础插入金川腹地,再次将大小金川一分为二,然后集中重兵对付小金川。   因此,对于如此重要据点仅安排百人左右防守,贾六一开始有点想不明白,结合自己手绘地图和从博清额那了解到的情况后,最终将原因归结在无兵可用。   小金川方面虽然收复了美诺和木果木,但僧将军的嫡系力量于去年损失过半,因此其部力量主要承担的是敌后袭扰。对清军重要据点的进攻是大金川的高原兵。   如今大金川番军撤回,小金川的防御力量自然捉襟见肘。   反观清军这边,虽然因为大败损失惨重,但撤出来后经整顿,反而又形成五根手指缩回变成拳头的局面。   这也是贾六最多通敌,绝不叛国的原因。   在举国之力的碾压下,番军取得的胜利再多也终会被耗死。   地盘,人口,钱粮产出注定大小金川必定失败。   能从康熙年间坚持反清到现在,并屡屡大败清军,已经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定西左副将军丰升额代表阿桂为出征将士送行,仪式结束后,贾六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参见福康安。   “贾佳世凯参见福都统!”   福康安是正二品官,贾六是正三品,纵是巴图鲁加成,对这小子也不得不执下礼。   “起来吧。”   福康安知道面前的这个原汉军旗人是他妹妹的妹夫,因为信王府格格下嫁乌能伊巴图鲁这件事,两个月前传到金川时很轰动。   大哥福隆安给弟弟的信中也提到了此事,希望弟弟能够多多照顾贾佳世凯,也就是同其交好。   身为军机大臣,又是领侍卫内大臣,福隆安比任何人都清楚信郡王府的价值所在。   不过福康安却不打算同一个汉军旗人结交,他十三岁就是御前三等侍卫,十五岁御前行走,十六岁不仅当上头等侍卫,还出任户部右侍郎,晋升之快,皇帝恩宠之隆,便是那些阿哥们都不如,真正是天之骄子。   到了金川军前,身边围绕的也尽是对其俯首听命的八旗将领,所听亦是赞美吹捧之辞,恍若他才是大清最耀眼的将星。   突然间冒出一个汉军旗人不仅被封巴图鲁,还抬旗娶了郡王府格格,对于自诩满洲真勇士的福康安而言,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如同本应属于他的光环突然被别人抢走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这才向阿桂主动请战,他也不屑得要这个抬旗的杂种助什么战,打定主意到了地方让这人呆在后边看着就行。   福康安对自己的冷淡,贾六哪里看不出,虽然不爽,但也只能受着。没办法,这回他真是被指挥的份。   简单问询了几句贾六部下情况后,福康安便传令出发。   罗博瓦山离大坪大营不到五十里地,但道路难行,即便没有过多辎重,也需要两天方能抵达。   一千江西绿营兵是由赣州参将郭秀指挥,此人名字秀气,但长得就让人不好恭维了。   说丑吧,有点威风。   说威风吧,真丑。   第一天晚上扎营时,贾六闲得无事就让杨遇春给众索伦兵表演铁棍敲脑袋的本领。   杨遇春到底是半大孩子,一听贾大人让他表现,自是拿出十二分力气将从那位成都师傅学来的本领,给一众索伦兵演示起来,引得叫好声不断。   正同郭秀说事的福康安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发现一少年在那挥棍演武,看了片刻也觉这少年武艺厉害。   又看了一会方离去,贾六见着了,没理会。   第二天继续行军时,福康安却几次停下转身看向紧跟着贾六的杨遇春。   杨遇春也注意到了,不禁疑惑问贾大人为何那满旗子老看他。   “可能看上你了吧。”   贾六坏笑一声。   “看上我?”   杨遇春一个激灵,脑中不禁浮出京师胡同那些走路一扭一扭的男人,又是一个寒颤,恨恨说道:“他要敢乱来,我就拿棍子敲死他!”   “不可轻举妄动!”   贾六把脸一板,威严自现。   “知道了。”   杨遇春声音放低,心知自己都给贾大人惹了好几次麻烦。   贾大人却拍了拍他肩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等我手势。”   “明白,明白。”   杨遇春恍然大悟。   贾六抬头看向前边骑马的福康安,哼哼一声,这小子不将他当亲戚,官还比他大,年纪又比他小,你说气不气人?   这种人不想办法做掉,他妈的放屁都不香。   别说有可能是乾隆私生子,就是嘉庆这个真儿子不认贾六,贾六也得将他弄死。   不要姑父,能行?   黑名单中的第一个,就是福康安。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日月山河小金川   也许是宿命,抵达罗博瓦山后,福康安派人叫贾六过去,贾六以为是商议攻打番军碉堡的事,没想福康安竟然提出以金百两换他家那个苏喇,美其名曰惜才。   栓柱没跟过来,这个苏喇肯定是说杨遇春了。   “此我家健儿,莫说百两金,便是万两金,亦不换。”   贾六毫不客气拒绝福康安的非份之想,一点面子也没给,谁让福小三子不拿他亲戚看呢。   但凡福康安讲点人情世故,贾六也不会把他列为黑名单第一位,最多前三。   也是没办法,谁让福小三子年纪小,不懂人生三碗面怎么吃呢。   年纪大上十岁,都不会这么惹人嫌。   13岁就当大人,缺少磨历啊。   赣州参将郭秀同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也在帐中,听了贾六的拒绝都有些想不通。   区区一个会武的苏喇而矣,莫说福大人愿拿百两金换,纵是不拿钱也要痛快换啊。   你贾图鲁虽然蒙皇上御赐双眼花翎,但福都统管皇上叫姑父!   至于为了一个苏喇家奴跟福都统闹翻么。   福康安也没想到贾六这么干脆利落拒绝,怔了下,手一摆:“出去。”   语气显然不悦,压着性子的。   “下官告退!”   贾六也不啰嗦,直接走人。   结果就是贾图鲁同他带来的250名旗汉兵成了此次战事的旁观者,福康安不带他玩。   军议没贾六的份,排兵布阵没贾六的份,甚至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贾六也不知道,就跟公费来旅游似的。   “大人,姓福的太过份了,分明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杨遇春气不过,只要大人点个头,他就换身行头晚上摸过去敲死那福旗子,替大人出口恶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噢,我能有什么办法。”   贾六拿袖子抹眼睛中的泪水,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   他福康安要唱独角戏就让他唱好了,拿下来算他有本事,拿不下来也跟他贾图鲁没关系。   天地良心,不是他不想卖命,是上司不让他卖命。   不过也麻烦,福小三子搞得这么泾渭分明,直接把他贾图鲁撇一边单干,搞得他贾大人连打黑枪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下手?   又寻思这小子惦记上了小春子,得趁早把人做掉,要不然从哪搞份调令来逼得自己放人就不好玩了。   至于福康安死了,谁来当大清的救火队长,答案还用问么。   当然是忠心为国的贾佳世凯了。   吩咐玛德里同另一个索伦队长安布安顿士卒,该吃吃,该喝喝,实在闲得蛋疼就上山打猎。   一众索伦兵已经鸟枪换炮,在博清额同博灵阿二位大人的鼎力支持下,强弓劲弩、披甲夏衣什么的装备都给弄全了,再有贾大人的金钱攻势以及精神号召,一个个脱胎换骨,俨然就是贾图鲁的特种攻击队。   不知道海兰察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没事干,贾六就往帐中一窝,继续读书,任前方铳声连天也不受丝毫影响。   当真是我坐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   两天后。   罗博瓦山碉堡对面二三里处的山岭一处坟头上。   贾六一只脚踩在坟头,另一只落在下方,呈人字马弓形姿态拿着千里镜,聚精会神远眺正在厮杀的战场。   福康安已经组织两次攻势,第一次是让郭秀指挥江西营兵强攻,攻到一半天降大雨,绿营火器受潮无法在雨中交战,无奈撤兵。   第二次以江西营兵为辅,以三百虎衣藤牌兵为主,顶着大盾竹藤仰攻。起初进展顺利,然抵至番军碉堡下后,却被番军从堡中丢掷的火油逼退。   两次强攻,清军折损百余人,番贼死伤不知。   虽然福康安连军事会议都不让自己参加,因此无法从战报中判断分析,但从战场局势观察得出,福小三子改变了策略,集中精兵主攻西碉,对东碉只是牵制性攻击。   只是看起来效果还是不太好,因为两座番军的碉堡相距不到几十丈,进攻的清军无论攻击哪座碉堡,都处于另一座碉堡的火枪射程范围之内。   清军将士也是勇敢,冒着番军枪子不断发起进攻。   山头上,硝烟弥漫。   坡下,一身尖盔明甲的福康安在部下簇拥下焦急等侯。   千里镜挪到福康安背后,贾六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大拇指一扣,嘴里发出“pia”的一声,然后将千里镜重新挪到山上仔细观察。   两座碉堡相距百丈,两侧皆是峭壁,贾六拿千里镜瞄来瞄去,终是放弃什么以死士攀岩的奇袭之法。   他估计福康安也早观察过了。   这仗,硬是拿人命堆,打消耗。   从坟头上跳下,随手将千里镜递给杨遇春,他可不单纯把杨遇春当打手看的,也要培养其领军作战能力。   杨遇春有些兴奋的接过千里镜,认真坐在坟头上观察,看了半天后放下千里镜,对正躺在坟上闭眼养神的贾六道:“大人,这种打法破不了贼碉。”   “你有什么看法?”贾六睁开眼。   杨遇春道:“得用土堆。”   “什么意思?”   贾六坐正,示意杨遇春大胆讲。   “我的意思是用土堆当掩护,缩短攻击距离……”   杨遇春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出番贼那两座石碉,又画出清军攻击处,用手丈量中间距离,提出使用泥土堆筑往前推进的战术。   思路其实同后世军队作战差不多,不过一个是挖沟抵近最短攻击距离,一个是不断堆土制造凭障,直到堆进到碉堡。   这是个笨办法,土方用量也很大,耗时,但不得不说是个很有效的法子。   贾六意识到此法可行,古时攻城一方在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无法破城时,就会围着敌军城池堆土,不断堆,越堆越高,从而逆转双方地利,使攻城一方居高临下,守城一方变成仰攻。   笨是笨了点,可打仗只要能赢,再笨的法子也是经典。   “有机会,我让你带兵,让你做大帅。”   贾六拍了拍杨遇春肩膀,不过这法子再好,贾六就不告诉福康安,看这小子怎么玩。   不出意料的意料,福康安组织的第三次攻势依旧无果,这次损失还很大,虎衣藤牌兵折损近百。   听说福康安还将临阵畏缩的几名江西绿营兵给斩了。   接连三次进攻失败,已经让这位天之骄子开始乱了分寸,竟然派人劝降,许以碉堡中的番贼只要肯降,不仅不会杀害他们,还编为其亲军使用。   这可是个很好的待遇了。   当然,番贼也是一口拒绝,紧接着山头上的石碉挂出两幅字来。   一书:“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一书:“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一面大旗从西碉升起,上书四个大字——日月山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种一起上啊   一百多年了,一群人还在坚持。   为的是什么?   是衣冠,是发饰,是文明,还是骨子里的不屈?   江阴城头上的千古绝句,在几千里外的川蜀山岭之中再次出现。   是宣示,是决绝,还是最后的哀歌。   当是全部都有吧。   贾六沉默,将千里镜递给杨遇春后走到前方松树下。   看着前方,静静看着。   “大人,番贼写的这些什么意思?”   杨遇春走了过来,只上过三年蒙学的他无法理解番贼所挂字句意思,他也不知道日月山河代表什么。   他不知道江阴,他甚至不知道大清不是这个天下唯一的朝代,在此之前还有秦汉唐宋明。   诚如当初贾六在观音桥遇见的那个驿兵,这些大清最底层的子民,愚昧是写在他们脸上的。   他们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过去。   因为,知道的后果很严重。   贾六知道,但知道意味着复杂,意味着心痛,尤其是他身处对立面。   索伦兵不知道,绿营兵不知道,福康安却知道,结果是恼羞成怒,不顾部下劝阻强令要求组织更大的攻势。   其实,这是福康安第一次亲自带兵,在此之前他是在阿桂手下参赞军务,虽然挂着领队大臣的名义。   他的姑父将他派到金川前其一直在京师当着户部侍郎,直到温福往北京发来夺取美诺的捷报。   形势很好。   温福判断全面平定大小金川最多数月,于是,身为皇帝的姑父将视若己出的福康安派到了前线,哪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大变故。   第一次带兵就被区区百余反贼挡了三天,还折损了数百官兵,这让福康安实在是挂不住脸面,番贼打出的反清宣言更加刺激到了这位官二代。   接连强攻三天的江西绿营同吉林虎衣藤牌兵实际都已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精神再次攻了上去,甚至连福康安的卫队都披甲上去了。   无事可干的贾六就拿着千里镜看如潮水般的清军,一波又一波的仰攻要命的碉堡。   一具具尸体在仰攻路上倒下,一个又一个中枪的清军往坡下滚落,没有任何遮挡的清军硬是咬牙靠着盾牌向番军碉堡发起死亡攻击。   有两次吉林兵冲了上去,但他们的刀却连一块碉堡的石头都斩不下来,反而被碉堡顶上的番贼拿着火枪不断收割。   战事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日落,最终在一片硝烟中结束。   除了丢下两百多具尸体,清军一无所获。   贾六认为福康安应该收手了,这样单纯拿人命去堆没有用,还是到后方调炮来吧。   一门不够就十门,十门不够就一百门,那石碉再坚固,总也有轰塌的一天吧。   定点拔除也是一种战术,虽然这样搞的话,有可能再打三十年。   他也不好去劝福康安面对现实,免得被这小子认为自己贪生怕死。   虽然事实如此,但自己以为和别人以为是两码事。   没想到当天晚上福康安派人将正在读书的贾六叫了过去。   进入吉林兵营地时,便听哀嚎声不断,都是这几次攻势受伤的。运力有限,没办法将伤兵一次性都拉到后方去。   江西营兵那边更惨,一千人的兵力估计能战的不到一半,要不是他们是进攻方,番贼也不敢出来,早他娘的全军溃退了。   两个福康安的亲兵为贾佳世凯大人掀起了大幔,并没有阻止随贾大人一起来的杨遇春,但是让对方将手中铁棍留在外面。   一进大帐,贾六就看到一群垂头丧气的军官,绿营的有,吉林索伦营的也有。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着贾图鲁,包括福康安。   微一思索,贾六上前行礼,不管福康安叫他来干什么,表面客气一下还是要的。   福康安示意贾六起身,然后直接告知对方明天带队攻坚,并说番贼的药子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应当很顺利。   言外之意让贾佳世凯白得一军功。   贾六心道你他妈的当我是棒槌呢!   “大人,下官以为不可再行强攻!”   为了保命,也为了不让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无谓消耗,贾六当即提出土堆战术。   “这倒是个好法子!”   指挥江西绿营兵的赣州参将郭秀虽然长的难看,但是懂兵之人,一听贾佳世凯大人所言土堆战术,立时就明白其中妙意,当即表示支持。   不支持不行啊,福都统让贾大人的兵接替吉林兵强攻,他江西绿营谁个来接替?   索伦营参领新达苏琢磨了下,也认为这个法子可以破敌,只是耗时太久,不知道福大人是否采纳。   “堆土?要堆到什么时候!”   福康安皱眉,他也知这个法子稳妥,但至少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等不了。   而且用这个法子拿下那两座石碉,功劳还能是他福大人的么?   “若大人不取堆土之策,下官建议当立即从大营调来火炮……”   贾六知道福康安等不了那么久,所以退而求其次请这小子赶紧调炮来吧,别他妈的再拿官兵性命染红他的顶戴了。   “我军已连日强攻,番贼兵力有限,药子也必有限,此时我军固疲惫,但番贼更甚于我军……我意已决,明日由你部发起攻击……”   福康安竟然不给贾六任何机会,就一条你明天带人上。   “大人!”   贾六心中真来气了。   “这是军令,你要抗令不成!”   福康安拍案而起。   杨遇春眉头一挑正要冲动时,就见贾大人突然动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前面,继而就听贾大人对那福旗子道:“既是军令,下官也只有遵令,但请大人能够身先士卒,与下官一同披甲上阵,如此,方是我满洲真男儿!”   “你说什么?”   福康安愣在那里,郭秀等人也都一惊。   “我是说请大人明日同我一起披甲执锐,如此必能振发军心士气,使我儿郎人人勇于搏命……末将这个皇上御封的巴图鲁也必誓死追随大人,与番贼一决生死!”   贾六铁骨铮铮。   要上,就一起,别他妈的想躲后面摘果子。   你姑父我刚来金川就敢将真太君当伪军使唤,还怕你小子不成。 #第一百七十三章 跟贾大人干真带劲   福康安,还是年轻,不懂事。   不知道面子这个东西其实不值钱,性命才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贾六就是在激福康安,你小子不是逞英雄么,那行,你这个当领导的有本事就带头冲锋,别他妈在后面指挥别人上。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下。   到底是八旗的狼族,还是大清的土狗,战场上见真假!   打赢了,你福康安牛。   打输了,你福康安也牛。   单一个身先士卒亲自冲锋,就能让你小子成为死鬼海兰察的接班人,不辜负你姑父对你的刻意栽培。   不敢,认个怂,大家坐下来商议个稳妥的法子便是,反正你贾姑父也不是不愿意帮你啃下这两座碉堡。   少不更事的福康安毅然选择披甲啃碉堡,他没法当着这么多人面认怂,说自己怕死不敢上阵!   成,事情就这么定了。   “下官明日与大人同生共死,誓取贼碉!”   贾六拱手告辞,大侄子不怕死,他这个当贾姑父的还能跟晚辈耍赖不成。   “大人,万万不可!”   贾六走后,福康安的亲卫们都急了眼,一个个苦苦劝说都统大人千万不要以身试险,那番贼的枪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副都统啊。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不成!”   才十九岁的福康安对亲自披甲冲锋说不心慌不可能,奈何骑虎难下,总不能被一个汉军抬旗的杂种看不起,叫人家笑话他福康安是靠父兄,靠皇上恩宠才有今日之权势吧。   他汉军抬旗的杂种敢披甲上,他堂堂镶黄旗满洲还能怕死不成!   众亲卫无奈,只得为副都统大人准备披甲,一层两层不保险,三层起步,又私下商议明日攻坚之时如何确保都统大人安危。   否则副都统大人有个什么闪失,他们这帮人脑袋也保不住。   ……   “大人,明日你真要亲自上吗?”   “小春子,你知道我这人是怕死的,但有时候兔子急了也咬人。”   回到营地的贾六沉思片刻,让杨遇春带人去砍些竹子来,又让随他一起来的张大彪搜集军士不穿的衣服。   竹子长度要求十尺左右(三米),不能软得硬,要截取中间段。   十根便可。   杨遇春带人将竹子砍好后,张大彪带人抱着几堆衣服也过来了。   贾六又吩咐将火药都搬过来。   因为防潮和安全原因,军中携带的火药都是用罐子存放,用时倒出分发,不用时密封于坛内。军士则大多用牛皮制成的药囊装盛火药,顶端有拔塞,用时倒出就行。   火药搬来后,贾六又命将衣服全部用刀割开,然后平摊于地上。   吩咐众人于每件衣服倒上十斤左右火药,然后用衣服将这些火药包裹起来,里外包三层,扎紧。   制成之后再割取长一尺左右的火绳插进这些药包里,然后再将这些药包捆绑在竹竿上。   这竟然是要制造简易药包。   实际上制作药包最好的材料是丝绸,但一时之间贾六没法找那么多丝绸,只能用旧衣服代替。   火药是黑色火药,爆炸威力不大,因此贾六不指望这些处处漏气的药包,能把大炮都轰不塌的石碉给炸倒。   所以,他又让将军中携带的胡椒粉、还有四川特有的辣椒干粉全部拿来倒进药堆,再搅拌均匀,之后用衣服裹住。   很快,一个按他要求制作的药包成形,看了又看后,贾六让杨遇春挑着药包走到无人处点火试放。   爆炸声并不大,威力肉眼可见,仅是将架竹竿的大树炸断了几根细枝,并在树干上留下一片“灼伤”的黑迹。   然而空气却瞬间弥漫呛人的味道,离得十几丈远的贾六等人都叫呛得不住咳嗽,有些人眼睛也叫呛得流泪。   “咳咳……”   张大彪一边不断眨眼抹泪水,一边恍然大悟叫道:“大人是想用这些东西将番贼熏出来!”   贾六正是这个用意。   他观察过番贼的石碉,每层都开有五到六个射击孔。这些射击孔不像后世碉堡那种小孔,而是长方形状的大孔,大概可以让一个铜盆塞进去。   理论上,只要能够抵近石碉,便可以通过竹竿将这些简易熏药包丢进去,爆炸之后里面就没法呆人了。   便是无法塞进石碉射击孔在外面爆开,呛人的药味也会立时渗进碉堡中,让里面成为人类短时间根本无法立足的存在。   不过这种办法只能对付孤立的一两个石碉,如先前见过的集团连环式的石碉,这种法子就没什么用。   “大人脑袋中想的东西,我等几辈子都琢磨不到啊!”   张大彪由衷佩服,难怪贾大人能做大人,这脑子就是灵活够用。   贾六笑了笑,让众人按先前所讲弄好余下九个药包。   等九个药包全部制成后,贾六只留下张大彪、杨遇春、玛德里、安布四人,其他人均令回去休息。   看了四人一眼后,贾六道:“明日之战,极为凶险,也必有死伤,我想我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   玛德里躬身道:“大人,我等索伦生来就只知当兵打仗,除非老了残了才能回到故乡,于生死早已看淡。”   安布只说了一句:“愿为大人效死!”   “那好,”   贾六起身走到营帐边角取出一只盒子搬到四人面前打开,里面是十几把连油皮纸都没来得及剥掉的乾隆御制短手铳。   取出四张一千两银票放在杨遇春用木板搭成的“办公桌”上,又将四把短铳取出分别压在这四张银票上。   四人只杨遇春猜到了大概,其余三人都有些不解。   “我要你们帮我做掉福康安。”   贾六淡淡一句话,再无它言。   “嗻!”   杨遇春上前二话不说将一把手铳拿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叠起那张千两银票放进他娘给他缝的钱袋里。   张大彪看了看贾大人,又看看桌上的手铳和银票,嘴角一咧:“跟大人干真他妈的带劲。”   将银票放进怀中,研究起手铳来。   安布看向玛德里,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双双上前领取枪票。   “叭”的一声,贾六盖上放有短铳的盒子,沉声道:“只能打前面,不能打后面。”   “嗻!”   四位“杀手”轰然应声。 #第一百七十四章 鬼子六披甲执铁锅   八月二十二,诸事皆宜。   今天也是个云淡风轻的好日子。   在亲卫执意要求下披了三层甲的福康安见到贾佳世凯时不由愣了下,因为对方身形臃肿的跟个胖子似的,走路也好像有些吃力,天知道身上套了多少棉甲。   但这不是让福康安发愣的主要原因,关键是贾佳世凯穿的是一身改过的绿营普通士卒的衣服。   黄马褂、双眼花翎都不见了,头上就是一顶斗帽,顶戴什么的一律没有,看着很是有点滑稽可笑。   贾六不在乎福康安这小子怎么看他现在这幅仪容,因为安全第一。   番贼的枪子可认不得他贾佳图鲁。   天地良心,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披甲冲锋,真要不幸跟那帮死鬼去了,福家兄弟一起跟着陪葬都没法挽回大清的损失。   “乌能伊巴图鲁这么贪生怕死么?”   福康安必须要讥讽一句,不讥讽一句他心里憋屈的很。   贾六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无能巴图鲁嘛。而且知道福康安这是小孩子心性,等他成长起来肯定不会这样为人处事。   可惜,福小三子没有成长机会了。   管你是不是乾隆私生子,碍着他贾六爷报效大清,就得死。   没的商量。   反正倒霉掉脑袋的也是福康安手下那帮亲兵,跟他一临时过来助战的有屁的关系。   真要阵失主帅全员皆斩,北线几万清军都不够乾隆砍的。   挺了挺腰,很是郑重对福康安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大人,娘们好不好,试了才知道。”   “什么意思?”   福康安一怔,旋即明白这个汉军抬旗的杂种什么意思,微哼一声,准备传令进攻时又愣住了。   视线里,贾佳世凯手下那帮旗汉兵竟然拿的不是盾牌,而是几人共举一块上面挂着两三床棉被的木板,那些棉被不仅被用水浇透,最外面一层还糊满了烂泥。   后面人群中还有几根竹竿竖着,上面挂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是什么?”   “回大人话,挡铳板。”   贾六觉得福康安的三观和眼界肯定又一次被刷新了,没办法,谁让他这个贾姑父脑袋太够用呢。   讲良心的话,也可以说他贾姑父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挡铳板?能比得上盾牌?”   “不知道。”   贾六摇头,真不知道,他也是头一次试验这种新型防御工具。   理论上,这玩意能挡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子弹,那对付这年头的前膛火药枪应该绝不成问题的。   福康安却误会贾六不肯跟他说,骄傲让他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而是下令吹号。   “呜呜!”   号角声中,参与进攻的清军迅速向攻击地点集结。   山头上的番贼早就在注意坡下的清军动向,一见清军集结,立时开始备战。   福康安其实猜的也没错,被他接连强攻几次后,番贼的火药真被消耗了很多,后方药子输送上来前他们最多只能撑两天。   因此只要福康安继续发动攻势,舍得将他带来的清军填进这个窟窿,再从后方调来援军,失去火药的番贼就会主动撤退。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这个概念,番军理解的比贾六还深。   要不然人家也没法靠着这点人手跟乾隆斗个三十年。   一身普通营兵打扮的贾六也在抬头向上看,有件事情他比较困惑,那就是金川番军哪来的火药、枪械自给能力,能供他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坚持上百年的。   这件事回头得详细调查一下,油水太大的话,必须插一杠子才行。   卖武器给番贼同平定这帮番贼,其实并不冲突。   堂堂八旗狼族,总不能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吧。   武士精神,必须要得到一定的体现。   也就是自己官不大,在清军阵营中说话没份量,真能只手遮天的话,把大炮卖给这帮番贼都行。   那一炮轰出去得多少火药?   你要炮响,就得买药啊。   大炮卖你一百两,火药收你一千两,你还别嫌贵,除了贾大人这,你想买都买不到。   真他娘的嗨皮。   在寻思买卖时,砰砰一阵排枪声吓了贾六一跳,再瞧是郭秀组织的江西营兵已经到了半坡。   战斗打响了。   “跟我上!”   年轻气盛的福康安口中喊出的三个字让贾六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不喊了,手一挥,攻击!   最前面几十个索伦兵顶着特制挡铳板沿着绿营开出的道路向上推进,同一方位福康安在一众披甲亲兵及吉林虎衣藤牌兵簇拥下也在奋力向上攀爬。   贾六甲套的太多,除了三层甲外,还将一床潮湿的单被裹在身上,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心理上觉得安全许多。   跟在挡铳板后面,一手顶着口铁锅,一手拽着张大彪,后面杨遇春还在往上拱他,要不然贾大人就太吃力了。   往福康安那看了看,这小子身体素质不弱于他,没用人拉也没用人在后面顶,举着一把刀不时喝喊。   别说,福大人亲自带队冲锋还真让清军士气大振。   当然,贾大人这边同样不弱。   上面江西营兵被番贼火枪又一次压制住,或蹲或趴躲避枪子。   坡上硝烟弥漫,视线不清。   贾六前面的挡铳板上也不断传来“噗嗤”声,不知道是这玩意真有用,还是距离尚远,那些偶尔打过来的枪子竟然真的无法穿透。只是几个中枪的营兵从上面翻滚下来时,让贾六这支队伍的阵形为之一乱。   随着清军黑压压的人头推进越来越近,守碉堡的番贼也开始不要命了。除了火枪射击,他们还将一些石块朝下方清军砸去,使得攻击的清军队形越来越乱。   最上面的江西营兵损失最大,也最为混乱,很快就无力再往上进。   “杀!”   福康安一把推开前面的亲卫,向着全体将士怒吼起来:“今日破贼,人人有赏!”   之后鼓足勇气,大步向上攀去。   一直盯着福康安的贾六见状不由微微点头,这小子还是有些血性的,不能因为他不认亲戚就贬低人家。   福康安上了,贾六这个巴图鲁能不上?   在其指挥下,旗汉同仁顶着挡铳板不断往上突进。   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后,贾六一声令下,十几块挡铳板立时竖立地面,后方几十名索伦箭手张弓拉弦,向着石碉射击孔射去。   这些索伦箭手射术厉害的让贾六吃惊,几十枝箭竟有半数能射进碉堡上的射击孔,使得番贼的枪声为之一滞。   福康安迅速捕捉战机,组织吉林索伦营向上猛进,在付出几十条人命后,突进到距离石碉不到三十丈的距离。   贾六这边也在向上突进,其部也有伤亡,十几名旗汉同仁被番贼枪子击中,他头上的铁锅也响了两次。   一枚铅子没能打穿铁锅,另一枚铅子却在铁锅上打出一个洞,从贾六右臂上方穿过,笔直打在其后面的一绿营兵脸上,疼得这名营兵惨叫一声抱着脸蹲倒在地。   从石碉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清军躲在挡铳板、盾牌后面,冒着枪子不断往上蠕动。   越来越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做人要厚道   最后的距离很要命,清军要命,番军也要命。   躲在挡铳板和盾牌后的清军,不断朝石碉放铳、放箭,数十名虎衣藤牌兵利用火铳硝烟的掩护,猫着腰举着盾牌猛的向前突进,付出几条性命后被他们成功突进了十几丈。   “跟我冲!”   被部下团团保护的福康安大喝一声,左手举盾,右手挥刀再次身先士卒。   “砰砰”一阵枪声,十几个虎衣藤牌兵倒地,福康安前面的三名披甲亲兵也中枪朝坡下翻滚。   “大人小心!”   两个披甲亲兵不由分说将福都统抱住,另外几名亲兵则不畏生死站到福康安前面,以人墙来保护他们的福大人。   一直盯着福康安看的贾六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拍拍前面的玛德里:“上!”   “上!”   众索伦勇士合力将挡铳板斜举在头顶,两只眼睛看着地上缓缓向前移动。前方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石碉上的番贼见状,哪里能让下面那些狡猾的清军顶上来,呼喊声中,一杆杆火枪朝贾六他们头顶打来。   挡铳板上“噗嗤”声此起彼伏,跟下冰雹似的,让贾六激动的是他的新型防御工具起到了完美效果,除了边上有两人被打中,当中一人被从缝隙中穿过的铳子击中外,其他人并没有被铳子击中。   另一边的福康安察觉到番贼火枪被贾佳世凯那边吸引过去,迅速把握战机再次身先士卒带领虎衣藤牌兵突了上去。   清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两座石碉中的番军不过八十多人,哪里能同时压制两支清军。   装填药子的速度也跟不上。   带领虎衣藤牌兵成功突到了先前那批藤牌兵占据的地方后,福康安急忙下令继续组成盾阵往前推进,成功将番军火力再次吸引过去。   贾六这边见状,也赶紧下令往前推进。   如果两方继续这么配合的话,成功抵近石碉下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后续就看如何敲开石碉的铁门。   “放箭,放箭!”   福康安不断喝令虎衣藤牌兵利用空隙向石碉放箭,先前被压制的江西绿营部分士兵也在赣州参将郭秀带领下赶来增援,双方在石碉下方枪来箭往,火药味越发呛人鼻子。   “大人,突上去了!”   张大彪指着右前方被虎衣藤牌兵团在当中的福康安,低声道:“那小子被保在中间,没办法下手!”   贾六将手中铁锅往上抬了下,垫脚看了福康安那边一眼后,让张大彪见机行事,继而下令快速突进,如果实在不能趁乱解决福康安,就拿下这两座石碉,算是他给大清的一点孝敬吧。   不管怎么说,大清给了他权势,给了他老婆,做人,要厚道才行。   然而队伍顶着挡铳板往前走了不到两丈,石碉上的番军士兵就将大量装有火油的坛子从高处丢下,“霹雳叭拉”一阵坛碎声,继而空气中充斥刺鼻火油味。   贾六意识不好,还没来得及喊停止前进,大火就烧了起来。   一批不顾生死往石碉下冲的虎衣藤牌兵被笼罩在大火之中,有人往回跑,有人在地上滚,哀嚎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番军不是单以火油杀敌,在清军上次进攻退走后,他们就搜集了大量干柴置于石碉下方数丈处,这些干柴燃烧起来后不仅升起熊熊火焰,同时也制造大量呛人黑烟,令得数百披甲清军不仅要忍受炙热烫人,呼吸也变得难受,不得不用袖子捂住口鼻,到处都是咳嗽声。   贾六也不例外。   他想熏出番贼,番贼同样也想熏他们。   思路一样,手段不同。   卧龙凤雏。   离石碉近的福康安那边更是混乱,盾阵因为浓烟和大火变得不成形,石碉上的番军趁机不断开枪,打的失去保护的虎衣藤牌兵不断倒下。   贾六眯眼看着,多么希望番军的枪子能打中福康安,替他解决这根刺。然而枪声阵阵,于人群中无比显眼的福康安就是没打中,倒是拼死保护他的亲兵被击中数人。   此时福在前,贾在后,打黑枪都没有机会。   贾六寻思是不是撤的时候,身边的杨遇春突然一跃而起,拉过一块挡铳板上的湿棉被往身上一披,举着一根竹竿就向着大火燃烧处冲了过去。   “小春子,回来!”   贾六大惊失色,可杨遇春已经冲出眨眼于烟雾中消失,继而听见石碉下方传来一声炸响。   炸响过后大概七八个呼吸,一股强烈刺激人口鼻的辣味于空气中扩散,闻到的人无不大声咳嗽,眼睛也瞬间无法睁开。   “蒙布!”   贾六毫不迟疑将泡在水囊中的毛巾取出,迅速系在鼻子上。   部下们也是人人一条湿毛巾。   “将药包扔过去!”   八名口鼻捂着湿毛巾的索伦兵听到命令同时冲出,如投掷标枪将已经点着的药包向石碉掷去。   没法将药包丢进石碉,只能在外面炸了。   数声爆炸过后,石碉那边,坡道这边,彻底成了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   福康安指挥的虎衣藤牌兵没法忍受,全线往坡下溃逃,很多人因为眼睛无法睁开,结果不是失足滚落山坡,就是如瞎子般四下乱跑。   一个亲兵拉着福康安往下跑,眼睛只能眯着的福康安险些摔到,跑到贾六他们这边时下意识看了过来,然后就听一声枪响,脖子一疼,身子一软摔倒在一边。   枪不是贾六打的,也不是张大彪他们打的,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贾六惊愕同时向上面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左侧山头上一闪而过,似乎是杨遇春。   “福大人!”   顾不得多想,贾六冲出人群奔向福康安,冲近一看,福康安脖子上一个血洞正在往外冒血气泡,人尚未死,眼睛闭着,嘴巴一张张想说什么,却因为气管被打穿无法说话,渐渐的嘴巴里有血和着痰水溢出。   按住窃喜,急道:“快将福大人抬下去,快!”   几名索伦兵赶紧上前抬起福康安就往山下奔,后面是不断滚落下来的虎衣藤牌兵,贾六的人也在撤,挡铳板什么的都不要了,全不要命的往山下跑。   没办法,山上根本不能呆人,得让风吹一会。   福康安被抬到山脚下时,已经咽了气。   几个双眼通红的福康安亲兵望着地上的主子尸体,一个个都是骇的魂都飞了。   赣州参将郭秀同索伦营参将新达苏也是目瞪口呆,如被抽了筋般呆立在那。   “拿下!”   伴随贾六的喝令,玛德里等人箭步上前将福康安的亲兵按倒在地。   贾六手一挥:“斩了!”   “嗻!”   几把长刀同时挥下,福康安的亲兵连挣扎都没有,就尸首分离。   “咣”的一声,贾六第三次抽出自己从未见过血的长刀,看向郭秀同新达苏,一脸杀气:   “福大人战死了,这里由我指挥,马上组织你们的人给我攻上去,拿不下的话提头来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该叫常遇春   郭秀是正三品的赣州参将,新达苏也是正三品的索伦参领,二人却下意识服从了同样也是正三品的贾六指挥。   没别的原因,只因贾六是有巴图鲁封号、御赏双眼花翎的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   真满洲。   为了保命脱罪,二将也没有别的选择,哪怕全战死了也要把石碉拿下。   当下领命聚拢残部拼死夺堡。   贾六寻思如何善后。   福康安的亲兵被他以阵失主将罪名斩杀,如此知道福小三子是受了刺激披甲上阵的就剩郭秀同新达苏二人。   这二人却是没法除掉,但要让他们统一口径却是不难。   因为,他们才是福康安的直接下属。   看了眼被他下令斩杀的福康安亲兵,微叹一声,不是他贾图鲁心狠,这也是为这些亲兵家人着想。   领个抚恤总比全家被抄,发给披甲人为奴要好吧。   要怪就怪你们主子不懂做人。   走到已经开始发硬的福小三子尸体边,贾六摇了摇头,心生怜悯,这小子但凡有一点亲戚观念,也不致于草草谢幕,再熬个几年等丰升额这颗少年将星陨落,就是你福康安飞黄腾达的时侯喽。   这小子是乾隆私生子也好,不是也罢,都无关紧要,乾隆不可能为了这小子把阿桂这个刚上任的大军统帅撸了的。   只能极尽哀荣,绘像紫光阁,同贾东阁并排挂一起了。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与自己并没有半点关系,福康安更不是他贾图鲁的上级,但保险起见贾六还是要做些工作。   金川的工作已经到位,博清额这个满洲副会长不可能不替自己说话,博灵阿这个好心帮忙的满洲副都统也不可能当哑巴,把自己吹成明瑞的富升阿更加不会坐视不理。   四川巡抚又是李会长,四川总督富勒浑刚刚经博副会长从中牵线三方合作搞了个百万两大项目,令皇贵妃的内侄桂林也得承他贾图鲁的救命之恩……   这些满汉高官的份量足以保证他贾图鲁不会受福康安之死牵连。   更别说和中堂天天跟在乾隆屁股后面。   而且这事追究起来,是人都知道他贾图鲁冤,来跟大将军报个到汇报一下工作却被强行指派助战,乾隆也会觉得诧异。   一查,贾六被赶鸭子上架这件事是事实,福康安立功心切主动请战也是事实。   那这事能怪谁?   只能怪老天无眼呗。   反正跟贾六没关系。   说不定乾隆还得怀疑是不是有人想除掉他树立的战斗英雄典范。   天地良心,贾六从来没干过杀领导的事,身后飘着的那群阿飘没一个和他有直接上下级关系。   相反,真是贾六领导的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贾六对人家也是格外尊敬。   远的有阿兰保、桂林、阿满泰,近的有赵广全,还有那个转任营官的老崔,铁柱观音保大人也能算直属领导。   当然,老崔这个礼貌度欠缺了点。   所以,在确保自己不会受牵连的情况下,贾六要将福康安彻底打倒。   ……   郭秀同新达苏轻而易举夺了两座石碉,根本没有番贼守御,全被呛跑了。   两人却是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福副都统的死跟千钧重担一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尽管是意外,上了战场没有人敢说一定不会死,但死的毕竟是皇上当儿子养在宫中的福康安。   龙颜大怒,这二人怕是难逃干系。   随贾图鲁爬上石碉顶部后,二人心中对贾六都有埋怨,要不是这小子激将福康安,福康安怎么可能受激上阵死于非命。   “怎么办?”   贾六背对着郭、新二人,看着远处通处小金川腹地的弯曲山道。   昨日番贼悬挂的旗帜和长布已被营兵扯下丢在火中焚烧。   江西绿营来时一千人,现在能战的只有三百多人,死伤近七成。   吉林虎衣藤牌兵减员三分之一,贾六的旗汉特攻队也牺牲13人,伤26人。   上千人的伤亡换得一座空堡,金川这地方有多难打可见一斑。   背后二将沉默。   “福大人的死,朝廷真要追究,你二人难辞其咎,最好的结果也是摘掉顶戴。”   转过身来的贾六不是威胁郭、新二人,而是确是如此。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必明言。   新达苏嘴巴微张,想说这件事分明是你贾图鲁搞出来的,凭什么后果由他们承受。   但说这话有什么用?   福康安是皇上宠爱的大员,贾图鲁就不是了?人家刚刚娶了格格,赏了双眼花翎!   郭秀面如死灰,难看的吓人。   “福康安有勇无谋,年少轻狂,骄狂自大,不听劝谏,不恤士卒,执意强攻,死于流弹,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死难将士,本官认为他死有余辜。”   贾六下了定语。   要让乾隆连火都发不出来,当然得让他的宠信的福小三子变成十万大军公认的蠢货才行。   真是你乾隆私生子,也没话说。   何况,众所周知福康安是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儿子。   郭、新二将都是一怔,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他二人似乎就有救了。   “大将军面前,我也是这个说法。便是皇上问了,亦是如此。”   贾六不动声色看着郭、新二将。   片刻之后,郭新道:“末将可以做证,福大人太过鲁莽,以致身死殉国。”   新达苏犹豫了下,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阵亡伤残将士抚恤,本官会为你们向大将军力争……”   贾六吩咐郭新带兵守御此处,其马上同新达苏赶回大营向阿桂禀报福康安战死之事。   再次见到杨遇春时,贾六心疼死了。   这半大孩子辫子烧没了,眉毛也烧没了,右耳朵被烫伤,左脸皮也被烫掉一块,浑身上下的衣服没一处完整,到处都是火烧出来的窟窿。   杨遇春见到贾大人的第一句就问:“死了没?”   “死了。”   “那就好,我还怕没打中。”   杨遇春松了口气。   贾六掸了掸杨遇春被烧得焦黄的辫根,有些生气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擅自行动。”   杨遇春憨憨一笑:“大人待我好,我给大人卖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啊,”   凝视杨遇春许久后,贾六吐出一言:“你不该叫杨遇春,你就是常遇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清贼将录   大坪,清军大营。   大军统帅、定西将军阿桂正为一事着恼。   前番刑部侍郎督办饷粮事的刘秉恬上书弹劾四川总督滥卖官捐,以新员接替旧员导致很多地方官不知兵、兵不知官,以致军纪焕散,上下腐败,根本不堪作战。   此事的背后,有阿桂的身影。   结果,刘部堂反倒因此疏被降级四川按察使,富勒浑依旧为总督。   阿桂出任定西将军后一心整顿各部,欲将通过捐官任职的无能之辈尽数罢斥,不料却遭到主管后勤人事的富勒浑坚绝反对。   说什么开捐一事已报请朝廷批准,各员新任也皆已报吏部核准,岂可食言罢斥人家。   真若依了你阿桂的,前后开捐所得数百万两,这钱是不是阿桂退还?   国家纲常,朝廷脸面,岂容你阿桂说不要就不要了的!   气得阿桂要上书弹劾富勒浑误国误军,却被年仅23岁的副手丰升额劝阻,称大军即将发动攻势,此时同富勒浑争论无济于事,若此人于钱粮上稍作手脚,恐会耽搁收复失地。   别人劝说,阿桂或许不会听,丰升额的话他却是听的。   莫看丰升额年轻,却资历甚老,17岁就升任领侍卫内大臣,18岁升任兵部尚书,20岁又兼镶蓝旗蒙古都统,同时上命军机处行走,晋升速度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人,皇帝恩宠可谓是冠绝诸将之上。   升官显达,皇帝恩宠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丰升额实是大清近几十年来不可多得的一员悍将。   自前年赴任金川便独自领军,数次披甲冲锋与贼鏖战,大小战斗数十次,曾让两千多清军命丧的色尔渠大碉便是丰升额冒死率死士夺取,更亲手发炮毙贼数十。   虽为偏路,战功却是诸路最为显冠,比随温福主攻的索伦悍将海兰察还要耀眼,故而此次升任定西左副将军,同阿桂一起主持十万大军再征大小金川。   丰升额对阿桂也极是尊重,年纪虽轻却绝不气盛,大营上下无不对他敬佩有加。   此人,原本也是贾佳世凯除贼录上的第一人。   现在,被不认亲戚的福康安抢了首席,暂屈居第二。   能入《大清贼将录》第一页人员,皆符合三个条件。   一是年轻,二是能打,三是官大。   这类人,皆贾六仕途最大竞争者,或者说是敌人。   不把他们搬掉,寝食难安,贾六这个抬旗的满洲出不了头,汉军八旗将士更加出不了头。   出不了头,怎么报效大清?   只是杨植给少爷整理的相关人员名单中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实在太多,一个一个定点拔除得十来二十年。   因此,任重而道远,绝不能有半点懈怠,否则,误国误民。   ……   前天京里来了旨意,要求阿桂最迟要在十月发起全线大反攻。   经商议后,阿桂决定让丰升额领绿营兵15000,前锋营兵2000、健锐营兵1500出屯翁古尔垄,阿桂则移大营进驻宜喜,两方互为犄角。   丰升额对此没有意见,但提醒阿桂大军前移之后当分兵驻防后路,以免重蹈温福覆辙。   “皇上着办游击事务,以贼之术对贼之术,待那乌能伊回来,当着其速办。”   对于皇上转给自己的《恭请练兵事》一疏所言游击战术,阿桂深以为然,因为番贼前番就是以此法搅得大军不得安宁。   连带着对提出游击战法的贾佳世凯也颇是欣赏,那日要这位娶了信王府格格的巴图鲁助战福康安,却不是为难他的意思,而是真想让这位汉军抬旗的巴图鲁帮那福家三阿哥一把。   此外,也是想让这位巴图鲁证明一下自己。   毕竟军中不少满蒙将领私下都在说这个巴图鲁名不符实,纯属捡的便宜,也是南线那帮人搞出来的兵败遮羞布。   阿桂对此不置可否,但向皇上说贾佳世凯是果瑞再生的富升阿在他眼里却是个小人,因此,多少也有点怀疑。   真金不怕火炼,是否真材实料,战场上一试便知。   对福家那位三阿哥,阿桂是真心帮衬的。   福康安自来金川后一直在他手下参赞军务,并未有过独立领军经验,那日是主动请战夺堡,阿桂不好拒绝。   吉林彪衣藤牌兵再加一千绿营兵,还有一个巴图鲁率部助战,对付区区不到百人的番贼,纵是损失大一些也当夺下了。   然而数天却是无任何消息传来,这让阿桂不免有些忧虑,他知福康安出身高贵,乃八旗骄子,担心这位皇上宠爱的“养子”是不是碍于面子不肯求援。   思索片刻,阿桂迟疑道:“是不是派人去看看?”   “这位三阿哥当是性子要强之人,我看还是等他自己来报吧。”   丰升额对福康安印象不深,升任左副将军前他一直领军在外,同福康安没有过多接触,只知道这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很得皇上恩宠,大哥还是军机大臣。   这种出身背景让丰升额判断福康安当是要强好面之人,因此哪怕夺堡不顺,一时半会也拉不开脸面来求援。   “也是,”   阿桂点了点头。   丰升额说到另一件事,就是听说年前四川总督开办官捐以来实际所得有上千万两,但富勒浑给户部报的却只四百多万两。   “富勒浑如此大胆?”   阿桂很是吃惊。   丰升额生怕阿桂就此上折子弹劾富勒浑,赶紧道:“只是听说,并无实据。”   “无风不起浪,这事能传到你耳中,多半便是事实了。”   阿桂生着闷气,明知富勒浑乃朝廷蠹虫,偏是无法惩办于他,很是有无力感。   再想金川战事绵延至今,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官员趁机大肆敛银,真是治无可治,罚无可罚。   “待金川事了还京之后,我必向皇上当面弹劾他富勒浑!”   阿桂拿定主意,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平定金川战事,弹劾这帮蠹虫当先搁置一边,以免误了大事。   又问丰升额准备何时移营,丰升额说等钱粮军械人员调拨到位便出发,二人正议着,大营值守官云南提督常青一脸惊慌闯进了大帐,为二位将军带来了福家三阿哥的死讯。   这让刚刚还说福康安的阿桂同丰升额都是惊住,数个呼吸后,丰升额起身急问:“福大人怎么死的!”   常青道:“说是披甲夺堡时被番贼枪子打中脖颈,不治身亡!”   披甲夺堡?   丰升额没想到福康安竟有如此勇气,一时呆立在那不知说什么是好。   阿桂起身问常青:“罗博瓦山石碉可曾拿下?”   “报说石碉已经夺下,折损官兵自福大人以下千余人,伤亡很大,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正在将福大人尸首送回大营……”   常青退下后,阿桂同丰升额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二人皆知此事一旦传回京师,皇上必定震怒,身为大将军的阿桂同副将军的丰升额首当其冲。 #第一百七十八章 老头子多疑   狭长山道,一支队伍行进其中,正是御前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队伍。   从罗博瓦山出发到此已有两日,众人精神看着都是不振。   骑在白马上的贾六同样如此,蔫头蔫尾的很不得劲,没其它原因——太阳太毒,晒得。   队伍整体气氛肃穆、庄严。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贾六突然勒马停住,侧身问索伦营参领新达苏:“此地离大营还有多远?”   新达苏估摸了下,说差不多五里的样子。   “噢。”   贾六微一点头,继而翻身下马,径直向后方走去。   新达苏虽是不解,但也只能跟着下马,疑惑的看着贾图鲁独自走到队伍最后面,负手在那,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大人,怎么了?”   脸上用酒水作消毒处理后包上白布的杨遇春,看着好像半边脸都毁了似的。   “我在想人死之后究竟有没有鬼魂一说?”   贾六一脸认真,不信科学信上帝的样子。   杨遇春答不上来,杨植在的话肯定会侃侃而谈,同少爷好生探讨一下聊斋里面的那些女鬼究竟存不存在。   “可能有,”   贾六不确定,反正这两天身子越发不得劲,窜稀。   此阴毒侵体,也可理解为冤魂缠身,致使他贾大人头顶上的三昧真火不够旺。   科学上的说法,叫水土不服。   “人,要有所敬畏才好。”   念及于此,贾六迟疑再三,咬牙从怀中摸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用火折子点上,拿在手中朝虚空摇了三下,放声大呼:“福大人,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这叫喊魂。   把死鬼带回家,省得阴魂不散。   要是家里亲人的话,得这样喊:“家来啊,家来啊……”   一般是烧纸钱,不是给亲人用的,而是贿赂牛头马面准许死者回到家中看一眼再走。   出门在外行军打仗,贾六哪来的纸钱,只能用真银票代替。   想来,效果更佳。   魂兮归来,于山谷来回飘荡,当真是叫杨遇春难过,为贾大人烧掉的五百两心疼。   喊完,贾六觉得好受许多,走到拉福康安尸体的马车边。   按惯例,福康安身上覆盖的是满洲镶黄旗帜。   由于天热又没有冰块原因,旗帜下的福小三子尸体明显肿胀,到了大营必须马上焚化,否则易生瘟疫。   轻叹一声,贾六便要离开继续赶路,想了想还是弯下身子,凑近福康安右耳低语一句:“尔康,回家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算了。”   ……   福康安应该是想不明白的,在这边想不明白,到了那边也想不明白。   连意气之争都算不上的事情,怎么就升级为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贾佳世凯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   作为八旗真满的既得利益者,作为大清皇室的外戚,作为大清的特级战斗英雄,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鬼,也不知道啊。   到了大营,早已经有帮满蒙要员侯着了,瞻仰过福副都统遗容后,贾六同新达苏被带到了定西大将军的中军大帐中。   帐中,七个人。   除了阿桂这个主帅,还有丰升额同明亮两位副将,此外是博清额同博灵阿两位满洲副都统,另外一个是贾六不认识的满洲正红旗副都统成果,以及云南提督常青。   要授予军衔的话,估计就是大将、上将和中将。   阿桂说不定能授元帅。   “叭叭”,贾六上前打千行礼。   接下来是问答游戏。   阿桂主问,贾六主答。   从出征到开战,再到福康安殉国,阿桂事无巨细,一一盘问。   贾六一一奏答,并直言到达博罗瓦山后,福康安便将他这个乌能伊巴图鲁抛在一边,自行指挥吉林索伦兵同江西营兵攻打山头。直到连攻不下,损失惨重,这才命他披甲率部与之一同攻坚。   右副将军明亮看向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后者点头,因为是事实。   阿桂沉吟不语,其余诸将交换眼神,得出一致结论,福家那位三阿哥立功之心太切,所以一开始不想让贾佳世凯分功,最后没办法了才让对方助战。   其死亡,是意外。   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是如何向皇上禀报此事。   “你们怎么看?”   一夜未睡的阿桂看着明显老了许多,精神很是憔悴。   没办法,谁让死的是皇上当儿子一般养在宫中的福三阿哥呢。   “大将军,如实奏报便可,福都统身先士卒,为国尽忠,功虽不成,忠义凛烈……”   明亮昨天得知消息时就琢磨怎么向皇上禀报此事了,最后结论当往最好方面报,使这位皇上“养子”能如温福、海兰察般极尽哀荣。   副都统成果叹了一声,也道:“福康安勇略过人,虽身死殉国,然壮我军威,大破贼胆……”   想再用些好听的忠烈之语表述,却是没法说了,毕竟福康安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用事实说话就是蠢得一塌糊涂,要不是皇上宠爱此人,活着回来都要参他丧师折员。   “大将军?”   丰升额看向阿桂,究竟怎么报,还得这位大将军拍板才行。   阿桂正要开口,贾六突然抬头道:“大将军,末将可否实言?”   “讲。”   阿桂一摆手。   贾六当即说道:“末将以为福副都统虽壮烈殉国,但其死不足以赎其咎!”   此言一出,帐中哗然。   阿桂也是变色,沉声道:“贾佳世凯,何出此言?”   贾六不顾博清额拼命朝他挤眼,坦然列举福康安之罪。   其一,骄狂自大,刚愎自用;   其二,不恤士卒,视将士性命如草芥。   其三,临阵鲁莽,毫无章法。   其四,遇挫即溃。   总之,在贾六的描述中这位福都统典型纨绔子弟,既不懂兵事还死要面子……   帐中陷入寂静。   阿桂也不吭声。   最终还是明亮开口说道:“贾佳世凯,福都统既已殉国,这些话就不要再讲了。”   贾六一愣:“那死伤的上千将士怎么办,就这么枉死了不成?”   结果却被明亮示意博清额将人直接拉了出来。   “你刚才胡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福康安深得皇上恩宠?”博副会长一脸埋怨。   “得皇上恩宠,就不让人说实话了?”贾六表示不理解。   “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   博清额以过来人的长兄身份告诫贾六万不可糊涂,一切都按大将军上报结果为准。   “他上他的,我报我的。”   贾六不理会,他有密折上奏权力。   “你!”   博副会长急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贾六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要是不如实奏报,皇上必定会派人调查此事,到时我必受牵连。但我报了,此事反而与我没有干系。”   言罢,“老头子多疑,你难道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誓死保卫贾大人   准确说乾隆早怀疑金川不对劲了,所以才会便宜贾六这个忠勇无双的巴图鲁兼职当特务。   当特务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不是把仗打好,是如实奏禀!   问题来了,高级将领们异口同声把阵亡的福三阿哥吹捧上天,差点就要给其定个果烈勇毅啥的,突然有个心腹暗探密报说福三阿哥其实一无是处。   乾隆会怎么想?   老头子肯定不会让“养子”死后被打倒批臭,因此贾六的如实汇报对福康安的身后定性起不到作用的。   但是,却能让老头子对以阿桂为首的金川前线总指挥部产生怀疑。   哪怕阿桂他们其实也是照顾皇帝的面子,也照顾富察家的脸面。   可好心要看体现在什么地方。   好心集体蒙骗皇帝,这个好心就有点死啦死啦了。   把怀疑的种子埋下来,慢慢的就会发芽。   乌能伊巴图鲁是个刚抬旗的汉军子弟,于这金川毫无根基;   挂职镀金的福副都统根正苗红,自幼在姑父眼皮底下成长,也是去年刚过来的,怎么突然间这二人就披甲去啃碉堡了。   事实再确凿也防不住乾隆自行脑补。   温福这个大军统帅怎么就没了?   木果木的总指挥部一众高级将领又怎么一个没溜出来的?   海兰察如此悍勇之人,又怎么会死于番贼之手?   为什么温福死后,一大票官员将领上书弹劾温福?   刑部侍郎同四川总督斗什么劲?   值得乾隆怀疑的地方多了去了,光一个耗银上亿就让他如梗在喉。   只要疑心成长为参天大树,不管往哪个方向发展,都有利于贾六从中混水摸鱼。   因为连鬼都不知道贾佳世凯的动机是什么。   还真不怕老头子哪天眼明耳聪。   西北某省大概正在组建上下利益共同体,这个利益共同体可不得了,不仅把总督、巡抚、布政全部拉了进去,连省内有密奏之权的满蒙官员也全部入会,一个个叫糖衣炮弹砸得眼都花了。   要不是阿桂没事闲得蛋疼往京里发报说行军路上老是下雨,甘肃的满汉利益集团能把老头子瞒到死。   就这,都瞒了怕有十年。   有机会的话,贾六都得去那边求个经,学习一下先进经验才行,省得老在金川闭门造车。   此事充分说明,特务也不管用的话,皇帝真就成瞎子聋子。   不过,贾六选择另一条路,他要发挥老头子给自己的角色安排,真凭实据上报,捕风捉影也报,凭空想象也报。   有自己参加的要报,没自己参加的更要报。   这才是八旗好孩子。   因为不管往哪方面报,被他报的那个人一定不干净。   整个金川,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阿桂也不例外。   老实汇报的好处很多,眼面前就能和平解决福康安之死。   自家养子内侄不争气,乾隆难道还要把有功将士的脑袋砍下来不成。   老头子没糊涂到那份上。   登基以来他是杀了不少高级官员,但无一不是因为败仗导致,而不是因为贪污,更休说杀有功将士了。   乾隆一朝,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博罗瓦山战斗,清军是胜利的。   虽然代价有点大。   福康安的亲兵已经被按律斩杀,再要治罪的话,也就郭秀同新达苏这两人了,但最多也就是个降级军前待用。   跟弃营逃跑的刘部堂一个下场。   “这样啊,嗯……”   博副会长若有所思,静静凝视了贾鬼子六许久后,弱弱的问了句:“你给我说老实话,福康安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贾六一怔,老博这阅读理解的技能是不是点歪了?   “我没有!”   贾六断然否认,他绝没有亲手杀害福小三子。   “是么?”   博副会长半信半疑,但却无法从中找到事情真相,综合目前已知线索判断,福三阿哥死于鲁莽,死于意外。   在贾佳世凯回来前,总指挥部已经就此事基本达成一致,定性了。   贾六不想跟老博再讨论没有的事情,转而问他:“工程的事有进展了么?”   一提这个老博来劲了,拉着贾六到他办公室细聊。   ……   深夜降临,大坪镇西临时开辟的火化场。   搭建好的十三处柴堆被浇上了火油,十三具逝去生命的尸体被用抬架抬着一具具放在柴堆前。   博罗瓦山一战,贾六指挥的旗汉特攻队牺牲八名索伦兵,五名绿营兵,伤者二十六人。   贾六没有将阵亡者直接在博罗瓦山火化,而是享受福康安的待遇一同拉了回来。   与博清额就工程进度磋商过后,贾六便请求对方协助自己火化阵亡将士尸首。   老博自是答应。   “大人,安排好了。”   玛德里有些沉重的走到贾六面前,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索伦兵,两个营兵。   贾六点了点头,看向四人开口道:“每家三百两,一文都不能少,不许遗漏任何一家。哪怕在深山老林,你们都要给我把人找到!”   顿了一顿,看向柴堆前那十三具尸体,“我说过,跟着我,活着我给荣华富贵,死了我养他们妻儿老小,你们不能让我食言。”   这是贾六的承诺,他必须做到。   一家三百两是他给阵亡将士父母妻儿的,清廷也有一份抚恤,但相比他给出的三百两少得可怜。   同时带回去的是他们亲人的骨灰。   这是贾六能力之内的事情,他必须做到。   “大人放心,死去兄弟的钱我等若拿一个子,便叫我等断子绝孙!”   四人同时下跪磕头,起身退到一边。   “开始吧。”   贾六轻叹一声,示意玛德里带人将阵亡将士尸体抬上柴堆,开始焚化。   浇了火油的柴堆很快升腾火焰,十三具尸体完全被火焰吞没。   一众旗汉同仁连同能动的伤员站在火堆前默默看着,哪怕空气充满难闻的焦臭味亦没有人面露厌恶之色。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躺在那里的会不会是他们。   博副会长心下觉得贾鬼子这是在收买人心,钱多烧的慌,但不敢说出来。   上前想示意贾鬼子差不多得了,却见对方突然双膝下跪,朝着烈火中焚化的十三具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看向身后两百多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旗汉同仁,贾六一脸冷峻道:“如果哪天我不幸战死,我希望你们也给我磕一个,好让我知道弟兄们心中有我贾世凯。”   “我等誓死保卫贾大人!”   索伦兵、旗兵、绿营兵同时跪地,向着烈火前的贾六重重一磕。   不知为何,博清额心底没来由的一股寒气,那火越是烫热,他的心越是冰冷。 #第一百八十章 小寨练兵   火化场这件事后,博副会长就有点不理贾鬼子了。   贾六找副会长谈项目选址的事,老博手下人要不说副都统大人去中军开会了,要不就是说下去视察了,反正就差说拉屎没空。   贾六一寻思这肯定不行,老博这是脑后要生反骨啊。   于是决定堵这老小子,省得投资打了水漂。   好不容易培养的真满大员,哪能让他就这么摞挑子不干呢。   共进会的宗旨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只要寻求共同进步,满洲也好,蒙古也好,汉军也好,汉人也好,苗人、瑶人、高原人……安南、倭国、朝鲜,乃至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普鲁士,统统都可以参加。   黑老子不要。   在鸡鸣驿对共进会组织建设纲领作做指导讲话时,贾六就明确初级阶段发展的会员主要以官为主。   因为官员能够短时间壮大共进会的实力。   对大官的拉拢考察由贾六亲自负责,博清额就是他的对口目标。   要让这老小子跳了船,贾六怎么跟会里交待?   共进会不是他的,是大家的,人人有份,人人参与,才能始终保持凝聚力和战斗力。   上午堵不到人,下午没空,因为要参加福康安遗体入棺仪式,完事后福三阿哥的棺材得千里运京供老头子还有富察家吊唁。   报丧的早上就出发了,给老头子的通报是阿桂亲自写的。   贾六的密报是下午发出的,这样保证一前一后。   与密报一同发出的是给妻子如秀的信,信中要求妻子代表自己前往富察家吊唁,礼金什么的问问她嫂子。   小三子活着不认贾六这门亲戚,死了,他不认也得认。   入棺仪式还是很隆重的,在大坪七品以上文武统统放下手头事情参加,右副将军明亮主持,大将军阿桂、左副将军丰升额等主要军政领导俱出席。   贾六是正三品领队大臣,还是有巴图鲁封号赏带双眼花翎的御前头等侍卫,肯定站班在主要军政领导这一边。   从前排往后数,大概排二十五名。   如果算上其它各处,贾六的排名在八十到九十名之间。   仅官职排名,要论政治含金量还得往前提十几二十名。   相比他老婆如秀的皇位继承权,这个排名显然非常可观。   假如,就是假设,如果前面的军政领导全部阵亡的话,十万大军就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顺序继承,合法合理。   空降过来的容易水土不服。   那样一来,北京的老头子对贾六就得格外重视了。   因为,大清朝可用兵力的六成都在这里。   福小三子返京仪式隆重是隆重,但有些草率,因为以阿桂为首的总指挥部成员并没有发表任何讲话。   可能是古今习俗不同。   这让贾六昨天晚上写的两张纸派不上用场,他以为阿桂他们会考虑信王府这层关系,让他这个同福小三子并肩作战的信王府额驸多少讲几句。   数声炮响后,十九岁的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魂归故里。   结束了他本应能靠杨遇春刷出名将风范的一生。   当真是成也杨遇春,败也杨遇春。   宿命。   望着远去的送灵车队,贾六心头还是很沉重的。   仪式一结束,就把站在他前面的博副会长给堵了,压低声音很是不高兴的说道:“大人,你什么意思?”   博副会长一愣,在场官员还没有散去,怕影响不好只得赔着笑脸说他还有事,贾六要有什么事的话改天再说。   “大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真要有意见,咱们大将军面前说去,不成,就皇上面前说!”   贾六明显耍无赖了,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要同老博摊牌。   “别介,别介……”   博副会慌了,一脸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痛苦。   最终,还是在贾鬼子的威胁下带他去了办公室。   门一关,贾六就气呼呼的说了:“我对大人忠心耿耿,大人就这么待我?是世凯哪里做得不对么?”   “贤弟,贤弟,我的好贤弟,你小点声行不行!”   博副会长脑壳生疼,连哄带劝将气头上的小老弟拉着坐下,又给泡了茶,解释说上午他的确有军务在身,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故意不见贾六。   “大人这番话是一点也不拿世凯当贤弟看啊。”   贾六心想我信你个鬼,桌子一拍,“你我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想撇下我不成!告诉你,我完了蛋,你也落不了好!”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博副会长忍不住了,也把桌子一拍:“鬼子六,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   “老东西,大不了一块死!……嗯?……”   贾六起身掀桌子,没掀动,鬼知道博清额打哪弄的黄木梨桌,沉得要死。   最后,气一泄,“噗嗤”一声。   屋内顿时陷入寂静,双方隔着桌子彼此怒视,并无尴尬。   “你不要逼我。”   博副会长打破沉静,这件事总要解决,长痛不如短痛。   贾六不解:“我逼你什么了?”   博副会长闷哼一声:“你心里有数。”   贾六摇头:“我没数。”   “……”   博副会长气的也不藏着了,直接说贾六收买人心,图谋不轨,想造大清的反!   “造反?”   贾六愣在那里,半天咽了咽喉咙,一脸无辜状:“博大人,你怎么能凭空污我清白,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贾佳世凯是忠于大清的!”   “放你妈的屁,你忠于大清就不会杀了海都统,还有福康安就是你个狗日的害的,对,温福温中堂弄不好也是你杀的!”   博副会长越说越气,最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早知这条贼船这么破,他死也不会同这小子走到一起。   当初就应该撞死的!   贾六不敢吱声,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海兰察那件事他是正当防卫,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绝不承认福康安是他弄死的,却承认温福的死确与他有关。   “什么?温中堂真是你害死的!”   博清额再次吃惊站起,真是这小子干的?!   “我抢了朝廷运往大营的军饷,温中堂不知怎么就怀疑到我身上,李世杰就劝我先下手为强把温福做掉……”   贾六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博清额听完惊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新任四川巡抚李世杰竟然同这小子是一伙的!   木果木大败仅仅是因为这小子抢了军饷,害怕温福查他?!   一时之间,简直三观颠倒,震愕万分。   “大哥,打从你叫我贤弟那天起,世凯对大哥就是推心置腹,一点没把大哥当外人看……”   贾六挪到桌子那边,按着凌乱中的博副会长坐下,进一步安抚。   “也没什么,你看温中堂这一死,谁知道我抢过军饷,谁又知道温中堂是被我弄死的?”   “你太大胆了,这件事要是叫人告发,你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的!”   博清额又气又急,这条贼船不是破船那么简单,而是都进了半舱水了。   “所以我才得收买人心啊,有了帮肯为咱们卖命的兵,谁敢查我?”   贾六无奈表示,他压根不是想造反,只是想自保。   “别人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   正当防卫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   博清额一时无语。   “大哥,你要知道不管咱们用什么方式挣钱,这钱都不干净。而且咱们挣的钱越多,在朝廷眼里咱们就越是肥猪,哪一天看咱们不顺眼了派人来查咱们,没个兵替咱们挡着,能成?总不能辛辛苦苦弄点银子全便宜朝廷吧?”   和珅的下场摆在那呢。   贾六可不能当肥猪叫人杀了过年。   “大哥眼下是做着副都统,将来呢?哪天大人下了台,又家财万贯的,真以为别人不眼红?”   贾六表示自始至终他同博副会长都是一体的,他收买的人心也是博副会长的人心。   博副会长“哼”了一声:“我今天是副都统,明天未必不能当都统,入军机处,谁敢查我?”   “别人不敢查,皇上敢啊。”   贾六指出最大的威胁,你博清额混得再好,还有最上面呢。   “你能杀一个官,杀两个官,总不能把皇上也杀了吧。”   博清额气极反笑。   “为什么不能?”   贾六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不可能,微微点头,“如果这届皇上不行,咱们就换个皇上。”   “你!”   博清额倒吸一口冷气跳了起来,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呐。   “大哥,只要咱们有兵,有钱,就没人敢动咱们,皇上都不行!”贾六斩钉截铁。   又将博清额按坐了下来:“反正我们已经是杀头的死罪,既然如此,何不兄弟携手,其力断金呢?若是你我兄弟不能齐心,将来便是人家刀板上的鱼肉。”   博清额大脑一片空白时,贾六摸出共进血书放在了桌上。   密密麻麻的名字晃得博副都统眼花。   “大哥,共进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   许久之后,吹了吹有些新鲜的副会长大名,贾六心满意足收起血书,同正式上任的博副会长商量起旗营选址的事情。   “我觉得这里不错,山清水秀,适合练兵。”   贾六在地图上所指的地方叫小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地真是好,他妈真不孬   小寨,位于鸡鸣驿西南五十里处,依山傍水,行政上属杂谷厅管辖。   杂谷厅是清廷在前明杂谷安抚司基础上新成立的县一级行政单位,不过由于金川战事需要,十三年前乾隆将此厅升格为直隶厅,相当于不设区的县级市。   如此一来,杂谷厅的主官就是比七品知县高得多的从五品同知。   现任杂谷厅长叫赵德,非正途出身,乾隆十八年纳米栗捐的监生出身。   贾六是在福康安归灵北京的第三天同博清额以及相关人员前往小寨的,他的专职工作不能因为福康安之死耽搁。   整个大营以及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福三阿哥之死停滞下来,左副将军丰升额已经带领部分人马开始移营。   博清额作为主管大营钱粮事务的主官,旗员游击营建设项目同他是有很大关系的,所以特地陪贾六来小寨做现场指导,于实地发现的任何问题也要现场给予解决。   用贾六的话讲,特事特办。   另外小寨这边结束后,博清额要去见四川总督富勒浑,就十月大军针对小金川失地发起总攻,需要的各项物资同富勒浑详细磋商。   主持大局的阿桂同富勒浑关系不和,左副将军丰升额独领一军为攻势准备,右副将军明亮作为阿桂的重要副手要参赞军务,自然同地方交道事项都担在了博清额头上。   博副都统这个中将后勤主任的权力实际是很大的,这也是贾六绝不允许对方跳船的原因所在。   途中汇合接到通知的杂谷厅赵厅长。   把赵厅长叫来,是因为小寨这个地方在行政上归杂谷厅管,所以工程项目建设需要的民夫以及器械钱粮,地方上需要筹措部分,尤其是民夫这一块。   开工建设期间如果发生兵民矛盾,也需要杂谷厅从中调解,以确保工程如期完成。   博副会长亲自制定的工程造价中,民夫计征调万人左右。   考虑工期较长,工程比较困难以及夏季雷雨、山洪、运输不便等因素,博副会长初算此类事项投入就得十万两。   最低。   随行陪同人员还有总督衙门专管工科事的几名官员,这几名官员除了专业对口外,也是代表总督大人实际监督工程项目资金使用,以确保在此过程中不会发生贪污腐败窝案,令朝廷蒙受巨大损失。   另外就是博副会长带来的专业人士及部分从成都、崇州赶来的工程承包商,其中不少人操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   博清额私下透露,这些打京师来的承包商什么买卖都做,背后来头都不小,甚至有家帽子王。   此外就是贾六的随行人员。   浩浩荡荡,两三百人。   就在福康安死的那天,四川总督富勒浑接到了两份旗员游击训练营报价公文。   先头一份是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工程报价十万两。   后面那份是专管大营饷粮事副都统博清额的,工程报价一百万两。   与心腹幕僚商议过后,富总督以确保工程质量为先,向户部呈报工程总造价一百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一十六两。   精确到个位。   这就叫专业。   首批资金三十万两已行文四川巡抚衙门予以拨付项目所在地杂谷厅,用以开支民夫钱粮、砖瓦木材采购,平整土地所需。   只是赵厅长除了收到巡抚衙门开予的工程告知,并未收到相关资金,但这丝毫不影响其在各种公文上签字回付。   由于旗员训练营工程项目占地上百顷,单是营房就要建设数百间之多,还要平整土地建设演武校场,圈占山林模拟丛林游击战法,涉及人力、物资无数,使得这个工程项目成了赵厅长目前最大的政治任务。   因此接到通知说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大人,赏双眼花翎乌能伊巴图鲁兼领队大臣的贾佳世凯大人将来小寨进行考察,赵厅长第一时间就做了总动员,亲自带人于前往小寨的必经之地马里沟恭侯,并做好相关接待准备。   按惯例,共支车马钱两千三百两。   其中博副都统车马钱一百两,贾图鲁车马钱八十两,余随从不等。   这是规矩,贾六不拿就是坏了规矩,所以安心收下,盛赞杂谷厅长老成持重,有干吏之能。   从马里沟往小寨要经过一条十几里长的道路,虽然也是山道,但相对金川腹地那些山路要好的多,基本是平路。   只是行了一会,贾六突然勒马停住,眉头微皱。   老大哥博副会长赶紧停下,问贾六:“世凯贤弟,怎么停下了?”   贾六拿马鞭一指眼前这条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走的泥土路,说这条路需要加宽,另外还要重新夯实,原因是将来要走炮队。   若还是现在这种路况,一旦下雨,莫说大炮无法通过,就是普通运粮运物资的马车也不太好走。   博副会长略一寻思,认为很有道理,问随行的杂谷赵厅长若是夯实拓宽这条路需费多少银子。   赵厅长也不在行,最后还是跟着来的相关专业人员给出数字,大概六千两左右。   挥手让专业人员归队,博副会长问世凯贤弟十万两差不多吧。   “大哥,钱要花在刀刃上啊。”   贾六表示只要能保证工程质量,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如果超支,便请求追加好了。   毕竟,都是为了大清嘛。   “有道理。”   博副会长欣然点头,兄弟二人打马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小寨,一眼看去,已经有几百名征调来的民夫正在清理此地原先房屋。多是被烧毁后的废墟,前年清军在此地与番贼进行过激烈的交战,之后这地方便废弃了。   兄弟二人翻身下马,四下看去,果然风景优美,尤其东南方向山林走向看着好像一头趴着的肥猪。   “果然很像,难怪当地人管这座山叫猪头山。”   来之前,贾六也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又同博副会长带人上山,于高处看下,风景又大为不同,端的是虎踞龙盘,真蜀中宝地矣。   随行人员将图纸拉开,贾图鲁便同博副会长一边看图,一边朝山下指手划脚。   “这里为中军,这里为校场,这里为营房,这里是炮兵训练营,这里是骑兵训练处,这里为食堂,这里是招待处……”   一处处规划建筑在贾六的手指下,好像瞬间平空而起,当真是畅快。   真正是:金川就是好,他妈真不孬。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睡服我卖国?   《恭请金川练兵事》一疏中,贾六给老头子确定的游击战正式开展时间是半年后。   这个时间是贾六结合温福去年收复小金川所耗时间确定的,阿桂正在组织的十月攻势基本照搬温福进军路线,不出意外的话也要至少年半年时间才能收复美诺、木果木等重镇。   因为小金川番军实力有限,撑不住清军的再次重点攻击,最后还是要撤到大金川。   这半年,就是贾六训练旗员游击的时间。   游击战术主要是应对收取小金川后的局面,也就是防止后路再次被袭扰,这一点贾六说的明明白白。   不过,贾六肯定不可能让工程建设也要半年时间,毕竟,半年后他得给老头子交作业。   身为大清忠臣,不砍上一批番贼脑袋实是说不过去。   这要是半年后说花了上百万两银子,才把项目硬件建设好,软件还没招标,老头子估计能一巴掌呼死他。   所以,贾六给出的工程建设时间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必须彻底平整小寨,并搭建若干棚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盖一些砖瓦房。   一切,从简。   然后,慢慢扩充。   方针是:边修边干,边干边修。   干的好,修得快;修得快,干的好。   当然,报到上面的工程造价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万两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造价到百万两,贾六担心乾隆会不会心血来潮派人过来看看,结果人到实地一看好家伙上百万两银子就弄了个棚户区,如何收场?   博副会长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拿钱塞,因为博大人不认为朝廷派来的官员还有比他更清廉的。   这个大工程又涉及到总督大人,上上下下满汉官员上百人,不看佛面看僧面,没有人会不晓得好歹的。   夜间密谈中,博副会长也用了老头子这个称呼代指紫禁城那位,并说老头子实际已经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贾六不解,问是何意。   博副会长冷笑一声,告诉贾六别看温福查他账,好像眼里进不得沙子,是个清廉中堂,但此人却有另一面,就是极度自负,目中无人,并且阴毒。   说了两个例子。   一是去年老头子的女婿额驸巴布腾巴尔珠不服温福,结果温福上书说这位皇帝亲女婿蛊惑军心,结党营私。   正常人谁敢这么说皇帝女婿?   结果是什么,乾隆把这个女婿召回京城,大骂一顿,关宗人府几个月。   另一件事是温福身边的参赞大臣伍岱上密折说温福坏话,温福立即反诬伍岱,结果伍岱被夺职发到伊犁遣戌,永世不得翻身。   在此期间,没有人敢替额驸和伍岱说话。   温福一死,这帮人才敢跳出来。   这两件事说明什么,说明老头子一旦相信哪个人,就会无条件相信。   说好听点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难听点就是老头子老糊涂了。   “老头子现在对你也信任的很,这对于我们共进会的发展是有利的。”   博副会长让世凯贤弟一定要利用这个机遇抓紧扩大共进会,别怕这怕那的,有他和李会长帮忙遮掩,无须有什么顾虑。   贾六一寻思,博副会长说的对,老头子好像真的不行了。   印象中哪个大臣上书乾隆说哪个省遍地贪污犯,吏治腐败透顶,仓库全是空的。   气得乾隆大骂这个大臣一派胡言,还让人带着这个大臣到他揭发的省份去看,结果每到一处仓储皆足。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对老头子说一句真话。   所以趁老头子对自己信任时,抓紧招募会员,完善利益共同体,将金川打造的滴水不漏,别说老头子派人来,就是自个来,也得夸他贾图鲁会办事。   做官,就得会办事。   如今这大清朝,从上到下全是大贪官,如此良好的政治环境,他贾六还畏畏缩缩的,真就是不晓得好歹了。   又担心福三阿哥死讯传到京城,老头子会不会因为太喜欢这个养子,牵连他贾图鲁。   博副会长竟说他会同博灵阿副都统给皇上递密折,揭发福康安自来金川以后便好奢侈,每日聚集旗中子弟饮酒作乐,根本不问兵事。   “还有这事?”   贾六一怔,不是说福康安是名将么,虽然这会是名将苗子,也不致于这么不堪吧。   博副会长的回答却是肯定的。   这让贾六对福康安评价直线下低。   他已经密奏福康安废物一个,两位满洲副都统的揭发直接验证其密折属实,老头子再喜欢这个养子也不可能乱行牵连。   把心放进肚子后,同博副会长密商起练兵具体事来,除了练旗员游击事外,还要利用这个小寨训练其它兵马,如四川巡抚李会长控制的绿营兵。   道理很明白,想要皇上不查他们,就得兵强马壮,练兵过程中也要将共进会的军官塞入当中,起码要在一年内掌握数千可用之兵。同时也要将忠心可靠的军官调入其他兵马当中,从下往上逐步控制十万大军。   怎么将其他兵马调到小寨来训练,自然有合法合理程序。   练兵涉及自家富贵和性命,掌管大军钱粮物资的博副会长肯定全力支持,世凯贤弟这里要什么,他就给弄什么,反正都是为了平定番贼,最多麻烦些多报些损耗就是。   之后就工程承包方案做了一些具体安排,哪处包给谁做,都是有讲究的。   副会长带来的那帮工程承包商背后的人,一个都不能得罪。   贾六大致明白,说白了那帮京片子哪怕什么事也不干,只要人在这,没有工程也要在纸上给其划一个工程。   反正,钱是朝廷的,又不要他自己拨。   更何况,工程款富总督那里都是直接扣了一半都不止。   “大哥,工程的事情我交给你了,但你不能给我弄个豆腐渣出来啊。”   “豆腐渣?”   了解这一词语含义后,博副会长哈哈一笑,要世凯贤弟把心放肚子里,小寨工程不敢说百年大计,用个三五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贾六寻思三五年也可以了,便默认除了人员训练、人事安排以外的一切事务,都由清额贤兄负责。   副会长只在小寨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同世凯贤弟告辞赶往四川总督富勒浑处。   贾六留了下来,一方面让杂谷厅赵厅长安排民夫入场开始营建,一方面开始绞尽脑汁编练游击战术。   工地上的事情都由博副会长留下来的满洲镶白旗出身的参领完达山负责,这人是博副会长的心腹,以前在内务府和工部干过,对工程营建自是熟络的很。   副会长走时交待世凯贤弟,放心大胆拿完达山当自己人看待。   四川巡抚李会长虽然没给杂谷厅拨钱,但小寨工程是共进会成立后的第一个大项目,又关系练兵事,自是鼎力支持。   大量工程营建的器械物资连同粮食被陆续运来此处,到了就被完达山安排人员接收分发,不劳贾六操半点心。   赵厅长考虑工地人多繁杂,怕影响贾图鲁大人休息,特意让人在半山腰为贾大人修建了几座吊脚楼,供贾大人临时居住。   对此,贾六十分满意,并亲自题写“居安思危”四字悬于此楼,以示自己平叛之心坚决。   其所居住的吊脚楼也被称为“思危楼”。   就在这里,贾六写成了他人生第二和第三个剧本。   一叫《游击战》;   一叫《反游击战》。   一本是矛,一本是盾。   矛盾结合,财源滚滚。   矛肯定是教给旗员游击队的,盾则是要授予金川反贼的。   是矛强还是盾强,有待实践验证。   工程进展还是很快的,半个多月后十几排营房就建好了,校场也平整完毕。   理论上,可以人员进驻开训。   但贾六还要先去金川各八旗兵挑选健锐入营,这些八旗健儿将作为旗员游击队的主力使用,务必精心挑选才好。   正准备出发时,有客来访。   已经升任从二品绿营副将的吕元广在往崇州公务途中,特地前来拜访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   “坐。”   贾六没好气的看着吕元广,视线被其身后一个亲兵吸引过去。   眉清目秀,长得比和珅还好看。   让不好男风的贾六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恭喜贾大人升官发财!”   吕元广拱手致意,并象征性的递出两张一千两银票作为贺礼。   贾六瞥了一眼,随手将银票拨到油灯另一边,鼻子抽了抽,抬抬手:“请坐。”   “多谢贾大人!”   吕元广落座之后,微微一笑:“不知大人可还记得过去的承诺?”   “什么承诺?本官乃朝廷命官,御封巴图鲁,同你这反贼有什么承诺可言。”   贾六翻脸不认人,姓吕的无凭无据的想拿捏他,门都没有。   吕元广没想到胆小怕死的贾六突然变脸,一时也怔在那里,尔后看向那长相秀气的亲兵,道:“二小姐,人家不认账。”   “不认账?那就将他做的那些事告诉他的朝廷,看看他怎么跟清妖的朝廷交待!”   这亲兵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   贾六一怔,难怪自己刚才有一丝荡漾,原来是正常反应,不是憋得太久的原因。   “吕大人,你什么意思?”   贾六不高兴了,右手食指桌上轻叩一下,一脸不悦:“你以为你带个女人过来,就能睡服我卖国?那样未免太小瞧我贾佳世凯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要这位姑娘   你个反贼,当我贾佳世凯是什么人?   贾六打心眼里瞧不上吕元广,有事说事呗,你带个娘们过来什么意思?   我一正三品朝廷大员,皇上钦点的大清特级战斗英雄,就这么经不起你考验?   又看了看那姑娘,感觉长得真是带劲,身材也紧致,要啥有啥,要是扒了怕比如秀还大。   再寻思吕元广对自己的话可能有误解,有必要补充一下,便解释道:“我是说睡觉的睡,不是说客的说。”   谁来睡?   不用问了。   贾大人正盯着人家姑娘看呢。   喜欢一个人就大胆些,你不大胆,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你呢?   错过,是人世间最遗憾的事情。   “嗯?”   反应过来的吕元广勃然变色,刚要骂这个贪生怕死的假鞑子,那位二小姐已经忍不住了,羞怒交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下流无耻的清妖!……”   过于气愤,竟想上前揍贾大人。   结果还没来得及上前,一根铁棍就横在了她面前。   门外及窗户外传来长刀出鞘声。   是玛德里他们,心腹中的心腹。   “小春子,把棍子放下,人家是女孩子。”   贾六心想我打不过吕元广,还打不过你个娘们么,真当我这巴图鲁是坑蒙拐骗来的,六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八旗拜唐阿三试甲等。   “嗻!”   杨遇春持棍重新退回角落,外面也重归安静。   二小姐气得面若寒霜,也冷静下来,边上那小家伙身手太快,对她构成了极度威胁。   吕元广亦面色发冷,目露寒意:“贾东阁,不要忘了,没有我们,你可戴不上这双眼花翎!”   “吕兄,你这话可说错了,”   贾六纠正对方,“我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我自己,同你们有什么关系?”   义正言辞,有理有据。   一切的一切,都是贾六主动要求,而不是被迫接受。   努力争取的结果,需要对谁感恩戴德呢?   跟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一个性质。   “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你们对我有什么恩情……从前的事情,只是一次交易,明白?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们也得到了你们想要的,我们之间并无亏欠。”   贾六拿茶盖在茶碗上刮了刮,不理会吕元广同这位二小姐如何看自己。   事实这东西,就跟他的姓一样,真不了。   “你小子还真他妈的无耻透顶,”   吕元广乐了,拍案起身,“那好,既然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当屁,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将你做的那些事情告诉朝廷好了。”   “你去告,尽管告,谁不告谁是龟孙!要不要上京告御状,盘缠不够我给!京里没门路,我有!”   贾六也会拍桌子,“咣”的一声震得茶碗抖了三抖。   敢威胁自己?   一混入大清公务员队伍里的反贼,诬陷大清特级战斗英雄,简直就是笑话。   你们告的越凶,老头子越是爱。   把柄这东西,得有真凭实据。   有,贾六认怂,称你一声吕大爷,万事好商量。   但你拿不出来,就得贾大爷说话了。   诬陷能有用,这仗都不用打了。   为啥?   朝廷命官全叫朝廷杀光了呗。   “你!”   吕元广真是没想到贾六能无赖到这程度,气得面色铁青,但事实明摆着,贾六通敌的事情只有反贼知道,反贼说的话能信?   最重要的是,清廷真是信,他们也不能这样做。   因为,没有好处。   “吕叔叔,这个假鞑子太无耻了,没脸没皮的很,这种人不值得同他多说,迟早有一天被雷劈死,咱们走!”   二小姐忍不住了,尽管先前吕叔叔说过这个假鞑子不要脸,但没想到会这么超出想象的不要脸。   贾六瞄了她一眼,无所谓,要是咒骂能要他命,李会长和博副会长早给他喊魂了。   吕元广当然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他看着贾六,贾六也看着他,然后不约而同坐下。   “要多少钱?”   “先说事。”   “有两件事。”   贾六嗯了一声:“不急,一件件说。”   吕元广首先问的是贾六那天在罗博瓦山带人往碉堡扔的是什么东西。   贾主表示这个东西是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说个价。”   “一万两。”   “好!”   吕元广从袋中摸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这件事很重要。   从罗博瓦山撤出来的人说清军使用的这种武器很厉害,如果不能知道这种武器究竟是什么,从而找到应对办法,对后续防御会很要命。   贾六收下银票,看向杨遇春:“小春子,告诉吕大人咱们用的是什么。”   “嗻!”   杨遇春上前将辣椒火药包配方告知。   吕元广和那二小姐听后都是一愣:这么简单?   贾六开口了:“你最好再给我五万两。”   吕元广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保证不再使用这种武器,但你不给钱的话,我就无法保证下一次你们的人会不会再被熏出碉堡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如果还价的话,我保证不管八旗还是绿营,很快就会大规模装备这种药包。”   吕元广咬牙掏出五万两。   这些钱实际是清廷用来赎回温福、海兰察等阵亡将领的赎金,一共215具尸体,总赎金是六十五万两。   不过四川总督富勒浑给朝廷报的是九十万两。   正要放在桌上时,二小姐却阻止道:“吕叔叔,不要给他,这种人没有信用的!”   “姑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事关名誉,贾六必须说话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向对方认真介绍:“我是乌能伊巴图鲁,乌能伊是诚信可靠勇士的意思。”   吕元广微哼一声,却是直接将银票放在桌上。   他知道这小子尽管无耻,收钱却是办事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这小子合作了。   贾六将银票往自己这边拨拨,问:“第二件。”   吕元广说他们想知道阿桂组织的全面攻势如何部署。   贾六奇怪,反问吕元广是从二品的绿营副将,这是属于高级将领了,怎么会不知道阿桂的部署。   吕元广道:“阿桂对绿营有戒备。”   贾六点了点头,没有多报价,一千两。   这让吕元广和那二小姐都呆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件事的重要性比前者还高,这假鞑子不开十万两都算好的,怎么反而只要一千两呢。   贾六不解释,而是对吕元广道:“能否替我带句话给你们那个顾什么先生?”   吕元广点头:“请说。”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前明遗民,我只知道你们无论怎么坚持,最后必然是会被朝廷荡平的。念在我祖上也是汉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保存些血脉。不过,”   说到这里,贾六看向那位二小姐,“我要这位姑娘。”   “你做梦,我爹不可能答应你的!”   二小姐姓顾名媛媛,外公便是当年被清廷杀害的金川义民领袖王秋。   贾六却不理会这位顾二小姐的怒意,只对吕元广说道:“我相信顾先生会考虑我的提议。”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春子,你还年轻   夜深人静,思危楼。   一盏油灯,一张方桌,两个男人。   贾六在算账,杨遇春在看书。   近期开支过大,贾六有必要盘点一下净利益和净支出,从中分析经济滞纳点在哪里,增长点又在哪里,近期又有哪些大的开销。   但由于这半年账目太多,有很多都不记得,在京里的开销更是乱七八糟,使得贾六颇为烦恼,时不时得停下回忆,令得盘账工作效率低下。   杨遇春在认真看一本叫《广陵行》的书,桌上还有《弘光己酉扬州城守记》、《圣朝殉扬录》、《扬州十日记》等书,都是贾大人为了让他更好的知道过去,特意派人去成都、崇州乃至乡野大小书店搜寻的。(详见作者注)   “一万七加一万二,等于两万八……”   心算了下,贾六继续提笔记账。   随着摊子越来越大,工程项目也弄了起来,资金流动频繁,贾六寻思得请人帮忙管账才好。   这种事不能指望栓柱,那家伙给他一百两管账,最后能算出一百二十两来,也就是少爷还要倒给他二十两。   所以这家伙只能对外,不能对内。   贾六又不敢跟正常官员一样雇两个绍兴师爷,手底下的人各自都有工作安排,实是没有贴己人帮他管私账。   且边干边物色吧。   暂时,为了大清,只能先苦一苦自己了。   将账本合上,数了数从吕元广那敲来的银票,心满意足夹在账本中一同收进公文包。   有价值的人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变现,这句老话一点也不假。   外面,不知几更天。   悬挂在吊脚楼的十几只灯笼引得无数飞虫争相扑腾,山林没有蛙叫,却时不时的传出猫头鹰的叫声。   山脚下的工地,篝火一堆又一堆,民夫工匠还在忙碌着。   为了抓工期,赶进度,完达山和赵厅长将民夫分成三班不间断作业,使得工程进度有了飞速进展。   出于人文关怀,贾六下令不得克扣这些民夫伙食,一定要让民夫吃饱。有伤病中暑的,也要立即安排郎中医治。   并下了死命令,工期再赶也不许出现伤亡,死了人便要拿完达山和赵厅长是问。   见杨遇春读书认真,贾六便起身来到门外透透空气。   “大人!”   门口一直值守的两名索伦亲兵躬身行礼,二人脖子上明显有蚊虫叮咬红点,想来是受了不少罪。   远处的黑暗中,也有索伦亲兵的身影,这些忠心的护卫为了不受蚊子折磨,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不知身上出了多少汗。   贾六点了点头,道:“走,陪我随意走走。”   “嗻!”   两名索伦亲兵默默跟在贾六身后来到思危楼前的空地,从上鸟瞰热火朝天的工地。   贾六忽的转身问这两个索伦亲兵:“你们俩都成亲了吗?”   年长的那个索伦兵德布说已经娶妻,并有两个孩子。另一个叫安禄的十三岁就跟着海都统出来打仗,十年来一直南征北战,尚未成家。   “二十三岁了,不小了噢,该成个家有个后了,”   贾六微一思索,问安禄:“我要是给你讨个汉人媳妇,你要么?”   “啊?”   安禄一愣,“真的假的?”   “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德布拉了安禄一下。   安禄反应过来,赶紧说他要,求之不得。   贾六笑了:“那好,你明天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同你一样没媳妇的,要是愿意娶汉人女子当媳妇的,都给我把名字记上,回头我这个巴图鲁给你们当回媒人,年前叫你们都娶上媳妇。”   “多谢大人!”   安禄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给我卖命,我给你们娶个媳妇难道不应该?”   不管满汉旗人还是什么人,只要忠于他贾世凯,便当为人家负责到底。   小金川经历这么多年的战争,男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果那边同意贾六的提议,贾六就得为那些可怜的妇孺寻个安身立命之处。   自愿的前提下说服一些女子嫁给自己的部下为妻,不失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不愿意也不强求,贾六现在有钱,给部下张罗门亲事根本不费劲。   回到屋子,就看见一只蚊子叮在杨遇春的左手上,可这孩子却是浑然不觉,贾六急忙上前一巴掌拍了上去。   蚊子早已喝饱,糊得贾六掌心一团黑血。   杨遇春也惊醒过来,忙放下书取来两根用以驱蚊的艾蒲香在油灯上点着,插在香炉中。   贾六不是一个人住,屋里有两张木板床,他一张,杨遇春一张。   将被子理开时,身后的杨遇春却说了一句:“大人,我觉得他们才是汉人,我们不是。”   贾六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杨遇春,摇了摇头:“不,我们都是汉人。”   “可我们,”   杨遇春将自己的辫子拽到前面,想说的意思很明显。   “这没什么,人家还叫我假鞑子呢,不过我老太爷也的确是真汉奸,”   贾六上前将杨遇春的辫子放到后面,“我们现在还很弱小,等我们强大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割掉这条辫子,那时候我们不就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了嘛。”   “嗯。”   杨遇春点了点头,也知道他们现在没办法做的更多,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既然你决定帮他们保存血脉,为什么要人家……要那个姑娘?”   贾六微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色,趁火打劫,或者说是趁人之危什么的?”   杨遇春赶紧摇头:“没有。”   “不,你有,”   贾六拍了拍杨遇春的肩膀,“我如果不要那位姑娘,人家就不知道我的心有多诚。”   “呃?”   杨遇春不太理解贾大人这个逻辑。   贾六语重心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等你再大一些,你就会发现看事不能光看表面,得往深层次琢磨,这一琢磨,你就会更加理解我了。”   “噢,”   杨遇春点了点头,“所以大人真的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   “不是。”   贾六肯定,他是有老婆的男人,怎么能不守妇道呢。   世人只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世人怎么知道这两样东西不可以一块下肚呢?   所以,真理要在实践中摸索,而不是想当然。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黄马褂,有的是   京师,圆明园。   座落园中深处的长春仙馆原是雍正年间的莲花馆,也是雍正爷赐给时为皇四子的当今皇帝居所。   如今经扩建,四周围山环水,乃是圆明园中景色最美之地,也是当今皇帝为太后选中的养老之处。   原因是太后她老人家在宫中住的生闷。   三天前,乾隆在军机大臣索琳、御前二等侍卫和珅、内务府相关人员陪同下来到园明园,本是想在新修成的长春仙馆住上两日,以便发现什么问题及早处理,免得太后她老人家住过来后有什么不适。   没想第二天金川前线就传来定西将军阿桂的八百里急报——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力战殉国。   最先收到阿桂急报的是一同前来圆明园的军机处满章京盛住,汉章京汪日章二人。   可二人谁也不敢将这一噩耗递上去,因为他们知道皇上对福家那位三阿哥太过宠爱,突然听到宠爱之人的死讯,皇上能受得住?   但二人又不敢不报,在那发愁时,和珅正好路过。   盛住朝汪日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便叫住了和珅,结果这烫手山芋落在了和珅手中。   不是两位章京硬将这烫手山芋塞给和珅,是和珅自己担下来的,这也是他为人性和,换作别的刁钻之人,万万不会给皇帝“报子丧”的。   乾隆此时正在总管太监李全的陪同下在湖中划船,今日天闷,热的很。   和珅拿着阿桂的奏报站在岸边看着湖中正划得高兴的皇上,不知皇上等会知道福康安战死消息会有何震怒反应,此事又是否会牵连助战的贾东阁。   思绪间,载着皇帝的小船缓缓靠岸。   接过小太监递来毛巾擦脸的乾隆看到岸上发呆的和珅,不禁叫了一声:“和珅呐,怎么跟傻子似的?”   “啊?”   和珅反应过来,先是答应一声,尔后步下岸阶扶乾隆上岸。   “朕还没老呢,等朕将来真老的不能走道,你和珅也不用扶,直接背着朕走好喽。”   乾隆心情不错,裤腿下方都叫湖水打湿,刚才泛水划舟,让他想到小时候在这园子的诸多欢乐。   那时,圣祖爷尚在着,一晃都五十多年了。   上岸在亭阁坐下后,乾隆问和珅:“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朕都找不着你。”   和珅忙道:“皇上,奴才去看看山东的西瓜送来没有,想着天热给皇上解解渴,降降热气……”   乾隆觉着好笑:“这种小事,派个人去便是,你一御前侍卫跑什么。”   抬头却见和珅有些心不在焉,不禁问道:“怎么,有事?”   和珅弯腰:“皇上,定西大将军阿桂有八百里急递来。”   “说了什么?”   乾隆脱下进水的鞋子。   “阿桂说,说,户部侍郎福康安为国捐躯了。”   说完,和珅就跪了下来,正在帮主子脱另一只鞋的总管太监李全也是一愣,然后赶紧跪下。   “你刚才说什么?”   乾隆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聋,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亦或心理抗拒这个消息。   和珅不得不再说了一次。   话音刚落,乾隆一把就从他手中夺过阿桂的急报。   和珅注意到皇上的双手明显在抖动。   看完阿桂的急递,乾隆气的将这急递一把甩出老许,又一拳砸在亭柱上,恨声说道:“阿桂,该死,该死!”   ……   绿荫轩中。   军机大臣索琳等一众官员焦急的侯在外面。   许久,殿门打开,两个太医从中退出。   索琳赶紧上前询问太医皇上可碍事,得知无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后,索琳才放下心来。   殿内,乾隆卧在床上,双眼睁着,看着头顶的床花。   和珅同李全站在床脚,两人都不敢说话。   气氛极度压抑。   许久,乾隆方缓缓支撑坐起,问和珅:“福隆安知道这件事吗?”   和珅忙上前道:“皇上,急报是直接送园子来的。”   “是了,他这个做大哥的还不知道,不知道……”   乾隆叹了一声,胸口如被什么堵着般,很是难过的说了句,“朕对不起傅恒,对不起傅恒呐。”   继而坐到床边,套上鞋子负手起身:“和珅,传朕口谕,追封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为贝子。”   和珅一惊,贝子乃是宗室爵位,位在亲王、郡王、贝勒以下,非宗室不得获封,没想到皇上竟然为福康安破了例,这是何等荣耀恩宠啊。   “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传旨。”   和珅不敢怠慢,赶紧走到殿外将此事告知军机大臣索琳。   “追封贝子?”   索琳同盛住等军机处满汉官员,脸色都有异样闪过。   “和侍卫,皇上有无迁怒金川军前?”   索琳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件事,如果皇上因福康安之死牵怒新任定西将军阿桂,他必须死谏才行,因为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和珅却说没有,这让索琳松了口气,此时又有园子值守处的笔贴式捧着一密盒急步而来,说是御前头等侍卫,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给皇上呈的密折。   和珅便说由他将此密折拿进去,回到殿中后将此事告知皇上。   “你读吧。”   乾隆让和珅打开读于他听,和珅忙拆开密盒取出贾佳世凯的折子打开,扫了一眼后却愣住。   “又怎么了?”   “皇上,”   “读。”   “嗻!”   和珅不敢不读,当下将贾佳世凯弹劾福康安的密折内容读出。   乾隆不待和珅读完竟是抬脚将一只鞋子砸了过去,喝道:“住嘴!”   “皇上!”   和珅吓得扑通跪地,脑袋死死贴在地面上。   见状,乾隆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迁怒和珅,但身为皇帝也不好对臣子赔礼,便起身弯腰从和珅手中拿过贾佳世凯的密折。   反复看,一字一句看。   最后,让和珅拟旨。   “朕叫你专办旗员游击事,何时叫你披甲执锐。朕给你密奏之权,不是叫你诬陷忠良。前因看你忠勇无双,特赏黄马褂、双眼花翎以示鼓励,今行为不端,着缴黄马褂,”   说到这,乾隆顿住,思索片刻,又补了句,“双眼花翎仍叫你戴着,再有胡言乱语,朕将你拿京交由部议。”   之后再命和珅拟旨,将定西将军阿桂的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和镶红旗汉军都统三个职务全部革去,“著以内大臣留任办将军事,令其自效。”   再斥左副将军丰升额,右副将军明亮办理大营事务毫无章程,革丰升额镶蓝旗蒙古都统一职;革明亮正白旗护军统领一职。   又命阿桂严办罗博瓦山一战随征将官,或革职查办,或降级军前听用。   夺碉诸功,一律不叙。   ……   乾隆圣旨快马发来金川时,贾六正由健锐营左翼翼长舒穆禄陪同挑选100名健锐旗兵。   才挑了不到一半,圣旨到了,一通训斥后贾六身上的黄马褂直接被两名御前三等侍卫给扒了。   这让贾六十分的不快活,凭什么啊。   还是栓柱体贴少爷,偷偷道:“少爷,不碍事的,我们还有好几件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额驸就不能入会了?   “是么?”   贾六本来挺委屈,因为老头子扒他衣服有点过份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一点台阶都不给,跟让他光着屁股在紫禁城跑一圈,有什么区别?   但叫栓柱这么一哄:嗳,怪事,心情又他娘的好了。   “咱们有多少件黄马褂?”   “十来件呢。”   “怎么这么多?”   “因为少爷英明神武。”   “这样啊……”   贾六觉得黄马褂这东西好像不太吉利,老头子收回去也好。   会长同副会长都不在,要不然就能针对老头子这道圣旨,做出一份高度符合事实的政治分析报告。   健锐营左翼翼长舒穆禄不知道贾图鲁上密折说皇上养子是废物的事,陡不丁来道圣旨把刚刚还在选兵的贾图鲁直接按在地上扒了黄马褂,舒大人长这么大,也真是头回见呢。   上回叫扒了黄马褂的是哪个?   雍正朝的年大将军?   至于下一步工作是否照常进行,舒穆禄一时不好判断。   正常情况下,被皇上降旨斥责并脱去黄马褂的官员,应当立即回去诚惶诚恐向京师上一道谢恩折子,就算不这样做也肯定无心工作。   但贾图鲁明显不同于一般官员,只见他掸了掸膝盖上因为跪下听旨沾上的灰尘,又将挂有双眼花翎的三品顶戴扣子紧了一紧,然后往椅子上一座,问人家舒大人下一个是谁。   “啊?”   舒穆禄反应过来,扭头对下面人吩咐继续。   下一个出来的九品蓝翎长往那一站,贾图鲁直接让杨植把人记下了,因为这人他眼熟,是年前校场马试上最亮眼的崽——乌尔图纳逊。   选拔继续有条不紊进行,主选官贾图鲁没有因为少件衣服就对工作不上心。   最终选出满洲旗员42人,蒙古旗员38人,汉军旗员15人,内务府包衣佐领出身5人。   这一百人中有十七人是免试直通车,因为他们都在杨植的名单上,其余也都是健锐营的好手,不少人在金川服役时间超过两年。   普通旗兵75人,余25人最高为六品前锋校,最低为九品蓝翎长。   选定,同舒穆禄作了人员交接后,贾六便让刘德将这一百人带往小寨,然后同扎尔图从崇州带过去的495名京师来的旗员子弟一同入编。   以学员小队、学员分队、学员中队为编制。   原则上满、蒙、汉军、包衣比例是四三二一。   光一个健锐营肯定不够,贾六还要去前锋营选100人,火器营选100人,另外善扑营和其他属八旗编制的各部也陆续看一看,争取能凑足500旗员名额。   前锋营和火器营的驻地都在大坪,所以贾六还得回那边。   到了大坪方才知道阿桂这个主帅比自己还惨,三个兼职都被撸了,左右副将军丰升额和明亮也挨了训。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福康安的直属领导呢。   “三太子”在你们手底下出了事,老头子不找你们麻烦才怪。   可怜的是那个江西绿营的参将郭秀,直接给撸成了七品的千总。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也被降为四品佐领使用。   不过,能保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贾六没直接去找博副会长带自己去挑人,而是先去见阿桂汇报了下小寨工程进度,以及选兵事。   一切就跟拜访领导般,中规中矩。   由于受福康安之死牵连,阿桂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又知贾佳世凯也被皇上缴回黄马褂,更是没什么话好说。   简单公事之后,贾六就去找博副会长了。   副会长前天打四川总督富勒浑那里回来,除了落实十月攻势需要的钱粮外,也将小寨工程的具体细节同总督大人进行了详细协商,双方谈的很愉快,临走时总督大人特意请博副会长吃了烤全羊。   见到世凯贤弟,博副会长肯定很热情,让人备上酒菜,兄弟二人好把酒言欢。   饭桌上,贾六问副会长上次说的那批火枪有着落没有。   “放心,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贾六叮嘱药子可得配足了,不然这批火枪跟烧火棍没区别。   “老哥哥办事,你还不放心?”   博副会长最近收益大涨,不但平了上回损失的仓,还大赚了一笔,高兴之余不停劝世凯贤弟喝酒。   喝着喝着,贾六就头大,还好没把事忘了,先是让博清额弄一份阿桂十月攻势的详细部署给他。   这对博副会长而言,小事一桩,满口答应,都不问世凯贤弟要这机密文件做什么。   贾六接着又提出请博副会长帮忙把吉林索伦营剩下的虎衣藤牌兵调给他。   “那个带兵的参领新达苏被阿桂降成了佐领,这人不错,大哥你想办法把这人也弄给我。”   虎衣藤牌兵随福康安攻打罗博瓦山损失很大,减员可能有三分之一还多,余下有三百人左右,贾六打算把这帮也属索伦建制的虎衣兵弄到自己手下增强实力。   另外新达苏这人比较上道,考察一段时间就能直接转正,省却许多麻烦。   “虎衣藤牌兵是很能打,你要的话我尽量想办法。”   博副会长想了想事情不算太难办,因为管大营差遣事的右副将军明亮是他老婆的侄子,得管他叫姑父呢。   “是么?”   贾六没想到老博同明亮有这层关系,赶紧放下酒杯:“能不能把他拉进组织?”   “难。”   博副会长摇摇头,告诉贾六明亮不仅是已故的孝贤纯皇后侄子,和福家那几个兄弟是堂兄弟外,这小子娶的还是和硕履亲王允祹的女儿,是多罗额驸。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将军了,怎么可能跟我们混?”博副会长直接否决世凯贤弟拉人的建议。   贾六不以为然:“多罗额驸怎么了?我也是额驸啊。”   “你是郡王家的额驸,人家是亲王家的,不能比的。”   副会长帮世凯贤弟酒杯倒满。   “是人就有弱点,喜欢钱咱们就送他钱,喜欢女人咱们就送他女人,喜欢字画咱们就送他字画,我就不信这个人没有弱点。”   贾六却不想放过年纪轻轻的大军三把手,纵是拉不进组织,放在组织外围通共也行。   关键时候只要这小子保持中立,对他、对共进会的伟大事业就能起巨大作用。   博副会长闷了一口,嘿了一声:“这小子除了喜欢赌钱,什么都不喜欢,连女人都不爱,你送什么也没用。”   “赌钱?”   贾六眼睛一亮,让副会长详细说说。   “福康安在大营的时候天天找人喝酒,明亮则是同他的马夫、亲兵聚赌,不过赌的不大,你想马夫亲兵能有几个钱,这小子就是图一乐,听说在京里的时候都是轿夫陪他赌……”   博副会长不愧是酒精考验的老领导,几碗酒下去舌头都不打结,不像贾六已经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既然这小子喜欢赌,咱们就陪他玩嘛,咱们俩玩不过他,我就去找个高进来……嗝……”   贾六打了个酒嗝,正经事他不太在行,歪门邪道却是了解一些的。   只要明亮这小子喜欢赌,总有办法让他入局。   “算了吧,这小子怎么说也管我叫姑父。”   博副会长还有点良心,不想让明亮趟共进会的混水,毕竟是杀头的买卖。   贾六一脸不高兴:“他管大哥叫姑父,大哥就不害他了。那我喊大哥一声老丈人,大哥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博副会长听了这话,将酒杯放了下来,竟是当真了:“你还别说,我倒是真有个女儿没出阁呢。”   继而又摇头,“不成,你是信王府的额驸,哪里能纳妾呢。”   “不给名份不就行了。”   贾六酒多了,舌头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叫阿玛   酒喝多了说的话能算数?   贾六肯定不当一回事的,因为第二天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二杨把他抬走的。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嗓子眼跟火烧过似的干得不得了,脑壳也疼。   “咕嘟”几口水下肚,又舀了一瓢水打头顶浇下来,方才觉得好受些,拿毛巾擦了擦后,坐在床边好一会方才换了身衣服出屋。   外面玛德里同杨植、还有杨遇春他们正在闲聊,一见贾大人出来了,众人赶紧上前见礼。   贾六示意众人不必多礼,抬头看天,好家伙,太阳笔直悬于头顶,这都过午时了。   当下让众人收拾一下,随他去前锋营选兵,依稀记得昨天同博副会长说好了一起去的,便去叫人。   到了博副会长办公室,副会长正在批示几份公文,一见世凯贤弟,赶紧起身招呼:“贤婿,你醒了?哎,脑袋怎么肿了?”   “是么?”   贾六抬用一摸前额,乖乖,真鼓了一包。   估计是昨天夜里酒多了撞床角上了,随手一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大哥,我口渴,你给我倒碗茶。”   说完,嘎达一愣,痴痴看着博副会长,一脸困惑:“大哥刚才叫我什么?”   “贤婿啊,”   博副会长一边给贤婿泡茶,一边“呵呵”道:“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么,你管我叫老丈人,我把我闺女许给你,不叫你贤婿叫什么?”   还特意补充一句,“没名份就没名份吧,只要你待我闺女好,就成,就成。”   “大哥,喝酒说的话,能算数?”   贾六才不上当呢,有这好事?   “怎么不算数了,你还给我磕三个头呢!”   博清额一看贤婿不认账,急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满脸不高兴:“怎么,还要我这老丈人给你磕回去不成?”   “有这事?”   贾六糊涂了,都磕了?   杨植赶紧点头:“是,是,少爷,你磕了。”   贾六瞪了栓柱一眼:“你亲眼瞧着了?这样凭空污少爷清白。”   杨植一脸委屈:“真的,少爷,你真磕了。我跟小春子抬你回去的时候,你说什么也要给博大人磕三个头,说什么泰山在上,小婿先给你磕三个,我搁边上拦都拦不住……”   “想起来没有?”   博副会长笑眯眯的往椅子上一座,越看女婿越顺眼。   “这个,那个,不是,大哥,你听我讲,”   贾六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昨天晚上我说不能喝,你偏要我喝,我什么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酒多了,说的话能作数?……不作数的……”   又在那说些什么博大人是兄长,他身为贤弟的怎么能娶兄长的女儿?   这样不是坏了人伦,乱了辈份么。   要天打五雷轰的。   反正叽叽歪歪一通,就是不认账。   没别的原因,谁让老博长得跟东北唱二人转似的,又黑又矮,这幅尊容生的闺女得长成啥样?   直接把刮刮乐撕了吧,省得浪费期望值。   “大哥,那可是您的亲女儿,贤弟我什么德性,外人不知道,您能不知道?您可不能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贾六好心劝说老博别把嫁女儿弄得这么儿戏,并表示赶明侄女出门,他这个世叔愿意包一千两红包。   “我乐意。”   博副会长嗅了口鼻烟壶,“你放心,我不要你一文财礼,我还倒贴贤婿。”   又说他上午已经写信回京,最迟下个月就把人领到金川。   这都包邮了?   贾六愕然,看老博的样子这事他想不干都不成。   这是卖的哪门子膏药?   反复思索,有件事不得不问:“真是大哥女儿?”   “这叫什么话?”   博副会长肯定是他的女儿,不过不是他跟老婆生的,而是他跟家里从前丫鬟生的。   “……娘儿俩被赶出去后,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当阿玛的对不住闺女,这不,看贤弟一表人材,身边又没个人照顾……”   贾六算是明白了,难怪没名份老博都肯把闺女嫁她,原来这连妾生女都算不上。   不谈那闺女好不好看,老博这上赶子把闺女配给他贾佳世凯,双方就不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了,而是全天侯全方位战略合作关系,是博铁和贾铁。   政治上的意义很重大。   于是,贾六捏着鼻子认了,最后确认:“大哥真决定了?”   博副会长干脆了当:“决定了,非你不嫁。”   “没的商量?”   “没的商量。”   老狐狸也打着算盘呢,自己叫这小子拖下了水晚节不保,为了不翻船,也只得把女儿舍出去把狼套住,要不然谁知道这小子哪天不会把他这个副会长一脚踹河里。   “大哥,”   “叫阿玛。”   贾六脸颊微抽,老博这角色变换的让他跟不上节奏。   “你叫了阿玛,阿玛才能帮你办事。不叫的话,阿玛这边忙着,你回去想好了再来……我寻思过几天把明亮约出来,大伙熟悉熟悉,凑个牌局……”   博副会长竟然不为难世凯贤弟了,拿起毛笔继续批示公文。   “阿玛!”   为了大清,贾六只好牺牲身体,放下身架了。   只要能让共进会广纳贤才,再大的委屈他也受了。   更何况人家富察明亮是满洲上将。   这一叫当真是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   “好,好,贤婿快快起来,快起来。”   博副会长扶着贤婿,高兴的都合不拢嘴,甚至还给贤婿兜中塞了张五千两的银票,说是改口费。   老博这个丈人能处。   看在事业和银票的份上,贾六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了,转而换他给博副会长泡茶,顺口问道:“阿玛,还不知小姐叫什么呢?”   “叫春花,那年生她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噢,对,姓马,跟的她娘姓。”   “……”   贾六觉得人如其名,这回买卖他真的亏了。   许是看出贤婿想法,博副会长叫他尽管放心,道:“春花比我这个爹好看。”   好看不好看都这样了,贾六还能怎么办,拉着老丈人陪他去前锋营选兵,忙了一下午总算挑足一百人。   接下来两天又去火器营、善扑营等八旗兵选人,共选出315人,连同健锐营的100人,凑了415人。   不是不想再多挑些,可人家不让他挑了,因为贾六挑的都是精锐。   翁婿俩针对明亮密谋一番后,贾六先行带旗兵回小寨,由博副会长先同明亮“玩”起来,等合适时机贾六再参与进来,如此一步步的将明亮诱进圈套之中。   回到小寨,却有家书送到。   打开一瞧,贾六乐了,弹无虚发,如秀竟然有喜了。   回信如秀,争取在她生产之前赶回京。   又说若生男,叫克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贾家克清   杨植在知道少爷给未来小少爷取的名字后,立即提醒:“少爷,不妥,小少爷这名大大的不妥。”   “怎么不妥?”   贾六觉得挺好,他叫世凯,儿子不排克字辈,似乎有违天理。   冥冥之中,老头子已经给安排好了啊。   他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当然,最后肯定要逆天改命,要不然就上老头子同归于尽的当了。   杨植见少爷竟然还觉得好,顿时急了:“少爷,你将克字置于大清国号之前,与贼清有何异?而且小少爷的名字连起更不好了!”   “嗯?什么意思?”   贾六诧异。   杨植一拍大腿:“贾家(佳)克清啊!”   “是了,是了。”   贾六暗骂自己糊涂,他是忠于大清的,怎么能一家子克清呢。   老头子一天没挂,他一天没壮,脑袋中那根弦就不能轻易松。   否则,会出大问题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少爷最近有点膨胀,这不好,以后你要多提醒我才是。”   一时又想不到给没出生的儿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拉风,便问栓柱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家伙个把月天天埋首书堆之中,文字量大增,想个好名字应该不难。   “这样啊,”   杨植冥思片刻,一拍脑袋:“少爷,小少爷不如叫东阁,反正这名字你也不用了,我觉得挺好,老爷花钱请人起的,咱别浪费……”   “滚!”   “哎!”   娘希匹。   贾六气得就差拿杨遇春铁棍给栓柱来一下,将起名这事先搁下,因为他也不知道如秀生的是男是女。   召来四大金刚。   分别是教务处管带祖应元、总务处管带王福、军械处管带刘德、训练处管带玛德里。   扎尔图这个乾隆派来的副手,贾六不可能让他闲着没事干,所以专任其为旗员参赞领队,同时兼任旗务处管带之职。   四个单位都是从五品。   编制已经报呈四川总督富勒浑核准。   如果说贾六是校长,扎尔图就是副校长,不过由于这位副校长是正四品的二等侍卫,所以旗务处也得是正四品单位,高于其它四处。   为了充分表明自己对扎尔图的信任与器重,贾六将组建五大处的任务都交给了他,并将从各处调来旗员训练营的军官名单也交给扎尔图。   也就是如何任命这些军官,扎尔图有很大的权力,这样就能满足这位扎大人小小的权力欲。   只是,扎侍卫做梦也不会想到,名单上所有人都是贾图鲁心腹中的心腹。   不管他用哪个,都一样。   对四大金刚大体说明各处工作性质和如何开展后续工作后,贾六便让他们根据指示精神做事。   半个月内必须做到一切正常化,即开始正式练兵。至于其它正在修建的工程,同他们没有关系,都已经“外包”了。   王福退下时特意问了下如何安排贾大人的那些亲戚。   “你先按正常办,过几天我会请他们吃饭。”   贾六这边还有事,暂时顾不上亲朋好友,因为四川巡抚李会长要代表四川省政府前来视察小寨,他这个领队大臣兼校长得做好接待工作。   李会长是八月十五那天来的,很会做人,不是空手来的,除带了不少犒赏旗员的酒肉外,还带了不少月饼来。   贾六亲自下山迎接,陪着李会长在新落成的训练营巡视一番,又对近一千名学员简单训话后,便盛情相邀李会长上山。   来到半山腰,风景怡人,让李会长不由称赞连连,说贾鬼子这是选了个风水宝地。   更指着远处那猪头山说,此乃金猪报喜之势,寓意小寨红红火火,事业顺风顺水。   听得贾六连连点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来到贾六的工作地方,抬头一瞧,李会长不禁愣在那里:“危楼?”   “什么?”   贾六抬头一看,脸挂不住了,他亲笔题写的“思危楼”三字的“思”字哪去了?   “前面那个思字昨日叫大风刮跑了,回头我让人补上。”   掩饰尴尬,贾六请李会长入屋。   屋内,简单收拾了下,陈设依旧古朴。   杨植给二位大人泡了茶后,识趣退出不忘将门带上。   李会长一干随从自有王福这个总务处管带安排,吃喝俱全,每人也有相应的车马费。   花多花少,都有专款,回头往总督衙门报就是。   没外人在场,屋内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听说老博把闺女许给你当小老婆了?这老狐狸倒是舍得下本钱,看来他是认准你了。”   李会长拿出烟袋,贾六很自然的给他点上。   “唉,”   贾六不能提这事,一提就头大,博清额那当爹的造型让他对其闺女是提不上半点劲,也就是这会人没来,真来了都不知道如何行那夫妻之事。   李会长将烟袋在桌上叩了叩:“怎么,看你小子还不乐意?知足吧,前头骗了个信王府格格,这回又弄了个满洲副都统的女儿,搁别人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这也没说什么啊,”   贾六合上火折子,强调自己是为了把明亮拉进共进会,才不得不委屈求全的。   “明亮?”   李会长一惊,对贾六竟想把大军三把手拉进共进会的大胆想法,予以高度肯定。   “不错,对付这些满洲年轻贵员,不能光打打杀杀,背后下黑手,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好办。实在是没有弱点,再办掉也不迟嘛。”   李会长又说贾六干掉福康安这事太过冒风险,虽然事情看上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福三阿哥怎么说也是老头子宠爱之人,谁知后果如何。   “还好,老头子没有发疯,只是缴了你的黄马褂,这真要把你双眼花翎也摘了,你小子可就误了我共进会的大事了。”   “是,是,这件事是我鲁莽了。”   贾六不住向会长赔罪,应该的,谁让人家是会长呢。   点完头,想想又问李会长:“大人,你有女儿吗?”   “滚!”   李会长差点拿烟枪给贾图鲁一下。   他没女儿,孙女还小才十二,宝贝的不得了,怎么可能跟博清额一样把孙女往火坑里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做大事,手要黑   “我就是随便问问,大人发什么火啊。”   贾六真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想法,共进会眼下规模是小,会长正副才各一位大员,可将来呢?   总得弄上七八个常务副会长,十七八个非常务副会长吧。   还得搞个执委会,名誉正副会长同样也得搞,顾问、指导啥的都给配全,这么一算,以正三品以上为执事标准的话,不得上百位重量级大员?   一个个都跟博清额似的弄个闺女许他贾图鲁,他贾图鲁连哪个儿子是哪个妈养的都分不清了。   事业和女人哪个重,贾六是分得清的。   “吧嗒”一口贵州老旱烟后,李会长不无敲打道:“为了大清,我可以帮你搞好这个共进会,但这是公事,国家大事,你休打我家里主意,老夫为人,公私分明。”   “是,是,大人说的对……我再也不敢了……”   贾六那个冤枉啊,哪跟哪啊,但架不住李会长太重要,只能予以配合承认自己有非份之想。   李会长微哼一声,总觉这小子没安好心,寻思孙女在成都怕是不安全,等下个月还是派人将她送回贵州老家的好。   “喝茶,喝茶。”   贾六起身给李会长添茶,添完茶就是说正事了。   首先由李会长向共进会主要发起人,但目前属于普通会员的贾六汇报近期发展情况。   经李会长一手操办,共进会已经相继成立成都分会、雅州分会、叙州分会。   目前以成都分会成员最多,有106人,主要集中在李会长直接管辖的绿营抚标,其余为花钱捐官在成都府辖各州县的“民官”。   抚标由升任游击的张十三负责,以下大小军官都是贾六在北京时经李会长选定从鸡鸣驿调去的同志,三分之二是绿营出身,余旗员三人,苏喇12人。   买在各处任职的“民官”由李会长直接单线管理,鉴于这些民夫官大多文化水平较低,虽然忠诚可靠,但缺少干事能力,因此李会长不要求他们发展会员,彼此之间也不许来往,以免走漏风声。   贾六深以为然,点头道:“大人考虑的甚是周到,这些民夫且让他们在各处做事,暂不必用他们,让他们磨历即可。”   也就是暗子。   正常当大清的官,给大清办事,等能力上来了正常升官选迁,只要会中一天没有命令给他们,他们就是正常的大清公务员。   会中有命令给他们,他们也是正常的大清公务员。   因为共进会的纲领是为了大清。   另任知县有二,县丞有三,主薄有七。   这十二人是识字的。   当官同当吏不同,当吏上面叫做事就做,不叫做事就不做。   当官的主动性却强得多,首先就要是在任职地能够扎稳脚根,不被下属架空的同时,也要同地方士绅打好交道,进而实际控制这个任职地。   为此,李会长从原先任职多年的按察使司衙门抽调了一批可靠手下,分别调往这十二人任职所在地,或为下属,或为同僚,从而帮助这些人快速成长。   李会长是老刑侦出身,为人老道,他选出来的人贾六肯定放心。   另外,为了加强共进会的“战斗力”,李会长通过自己的巡抚权力,将另一批人安排在雅州绿营、叙州绿营任职。安排在雅州绿营的会员共25人,安排在叙州绿营的会员19人。   等这些人同当地熟悉之后,李会长便要腾换这两府的文官,将成都正在进行的腾笼换鸟经验推广出去。   在来小寨前,李会长已经拿下成都知府及下面三个县的县令,罪名无一不是贪污挪用大军饷粮,且罪行确凿。   四川总督富勒浑异常震怒,上书朝廷请求将这四个贪官明正典刑,秋后问斩。   这也是李会长上任以来烧的第一把火,成都府的百姓将巡抚大人称为李青天。   在给乾隆的奏疏中,由于李会长早年是捐衔出身,文化水平同贾六差不多,所以奏疏中常有语句错误。   乾隆对此却没有不满,反对军机处说这个李世杰虽不通文理,但胜于敢任事,故特赐孔雀翎,鼓励李世杰大胆办事,肃清四川官场不正之风,整顿吏治。   “有皇上替我撑腰,还怕拿不下那帮贪官污吏?”   李会长不无得意,他的手段可比贾图鲁专打黑枪高明的多,这叫借朝廷的手办共进会的事,朝廷那边还得夸他会办事。   “大人就是大人,高,高啊!”   贾六眉开眼笑给李会长装上第二锅烟,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的呢。   就他那点水平,跟人李会长、博副会长差得远了,以后还是要多学习。   由衷感慨:“当初我一眼就看出大人不是池中之物,今日果然验了……共进会能有大人主持,实是我等的福份,也是大清的福份啊!”   李会长白了贾六一眼:“别拐着弯骂我是老王八,拿二十万两给我,上回你给的三十万两用得差不多了,”   不等李会长报账,贾六就打开百宝箱从中拿了一堆银票,都不带数的。   因为不必要数,李会长来之前他就数过三回了。   这个信任的态度让李会长很满意。   文办负责人汇报完毕,轮到武办负责人汇报了。   贾六将近期主要取得的工作成就向李会长做了单方面汇报,其实也没什么成就,就是办成了旗员训练营,另外通过博清额弄了一批枪械火药。   李会长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用这支旗员游击队?”   贾六想了想,拿起自己早饭吃剩下的两个鸡蛋猛的互砸了一下。   看着两头都碎了的鸡蛋,李会长微一琢磨便知道贾六的用意,显然这小子是打着游击幌子要将八旗军中新生一代的精锐全部消耗掉。与此同时,金川的番贼力量也被消耗。   “你这个法子好是好,但太耗时。”   李会长似乎有别的想法。   贾六立即凑近身子,请李会长指点。   “最好是再来一次。”   李会长将烟袋在桌上叩了叩,“吧嗒”一口:“就是想办法让阿桂也大败一次,这样一次死个几千,不比你一次几十来得强。要做大事,手不黑不行。” #第一百九十章 为了大清,尽忠报国   李会长的意思很明显,再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大败,如果有可能连阿桂一起做掉。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不是可以一次性报销大量八旗将领,腾出更多的位子,而是可以让四川总督富勒浑成为金川的一把手。   富勒浑是个保守派,求稳,思路很像当年因为通敌被杀的张广泗,因此这位总督大人要是全面主持军政的话,极有可能会继续采用碉堡封锁策略。   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借机继续消耗清廷国力,也为共进会的发展壮大提供时间。   属一箭好几雕。   “不好办。”   贾六认为上次搞死温福已经废了他半条命,来回横跳险些累死,这个阿桂比温福还厉害,怕是不好搞他。   而且这一次阿桂身边可没有背锅的降番了,真要突然出事,老头子不可能不怀疑的。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李会长让贾六多动动脑筋,不要成天脑子里就想着怎么劫运钞车,怎么打黑枪,怎么逼人上梁山。   带兵打仗的,谁敢说一辈子不死?   “阿桂这人其实也没什么,打败仗是他的强项,自出仕以来十战九败……你若觉得实在做不掉阿桂,就让他继续屡战屡败好了……”   李会长提醒贾图鲁,阿桂刚刚因为福康安的死被老头子记恨,只是因为要指着阿桂平定金川番贼,这才以内大臣办将军事留用。   但阿桂要是不能像温福那样收复小金川,反而连战连败,恐怕就得革去全部官衔回京待议了。   贾六觉得这个可以,让他成事不行,坏事是足足有余的。当下告知李会长他准备将阿桂的十月攻势部署泄露给那边。   李会长同意这个方案,番贼实力再差,只要知道阿桂的重点进攻方向,不管是提前加强防御,还是主动放弃引诱清军深入,都能取得一定战果,从而达到让阿桂战败的目的。   想要这个战果扩大的话,就得加强番贼的实力,让他们有同清军进行一次正面较量的能力。   吸了几口烟后,李会长果断决定:“想办法卖一批武器给他们,最好是再卖十几门大炮给他们!”   “……”   真是智者所见略同啊!   贾六早就想卖炮给那边了,问题是武器好搞,博副会长那边能办,大炮到哪搞?   “炮的事情归我来。”   李会长是四川巡抚,节制四川省内驻防绿营,搞些火炮肯定没问题的。到时调一些亲信将这些炮送到小寨来,再由贾六卖过去就成。   贾六寻思这事风险不大,上次木果木大营就被番军缴获了一批火炮,他卖过去的完全可以由这批火炮顶包。   犹豫了下,告诉李会长他想替金川遗民保存些血脉的事,这件事得李会长帮忙才行,毕竟那帮妇孺需要有地方安置。   “糊涂!”   李会长知道金川有明朝遗民势力参与其中,但不同意这么办,因为他认为做大事者得心狠手辣才行,怎么能有妇人之仁呢?   贾六沉默,很认真的问李会长:“你让我心狠手辣,就不怕将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这回轮到李会长沉默了,许久咳了一声,是烟呛的。   “你心存善良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   贾六坦言他是想通过此举为下一步收编金川遗民铺垫。   印象中索伦兵之后清廷最能打的就是金川兵。   为了消耗掉这帮同清廷打了几十年的金川兵,乾隆将他们全调到了高原,同最后的索伦一起葬身在那。   现在,要是索伦、金川这两支清廷的特种部队都落到自己手中,贾六寻思够老头子喝一壶的了。   “这样的话,”   李会长寻思金川那帮人的确挺能打,若能收编对共进会的壮大极有好处,不由点头道:“你放心大胆去做便是,安置的事情我会安排。”   走时,对贾六指出这个旗员训练营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贾六以为是工程质量太差,但李会长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自己琢磨。   贾六当回事了,亲自在训练营内外看了又看,最后恍然大悟。   县学都有圣人学问挂在墙上,他这堂堂八旗训练营怎么能从内到外一个字都没有呢。   来到大门前,叫来负责工程的参领完达山,让他马上安排人用石灰水沿着围墙每隔十步刷上一个大大的“清”字。   最后又叫人弄了一块木板,上书“为了大清,尽忠报国”八个大字,然后挂到大门左边。   大门右边挂的是“八旗游击训练营”。   这是单位名称。   做完这些,又看了会玛德里带着一支学员中队跑操,之后叫来杂谷厅的赵厅长。   “大人有何吩咐!”   赵厅长不愧是干吏,都叫太阳晒黑了。   贾六朝自己住的半山腰指了指,让赵厅长安排人于后方修一条山路,铺条青石台阶,要显幽静。   尔后在其思危楼南侧寻一平整处盖一院子,要有二层小楼十来间,可一次性供二百人吃住所需。   赵厅长一一记下,但面露难色,因为这个工程虽然不大,但资金所需却是不小,他杂谷厅实在是没钱了。   “钱的事情巡抚衙门会拨付下来,你只需组织人员认真施工便可,上次你不是说山上有个温泉吗,你要把那温泉水给我引下来修个堂子……”   这件事是老丈人博副会长交待的,意思贾六这个领队大臣不能光窝在小寨练兵,也得同金川的旗汉官员多接触。   那么,就需要一处专门场馆用于接待这些旗汉官员。   贾六请李会长回成都后帮他请一批专业些的青楼姑娘来此,另外还要请一批会修脚,会掏耳朵的扬州师傅,再从山上引来温泉,务求将小寨会馆打造成旗汉官员工作之余第一时间想到的修身养性之处。   这样,方便开展工作。   预计场馆修成后,右副将军明亮很有可能是第一个客人。   安排这件事后,天色已黑,贾六便回思危楼准备吃晚饭。   到了楼前,却看到一熟悉身影正在逗四品前锋侍卫贾大林。   是那顾二小姐。   见到老领导,刚被王福安排人从鸡鸣驿送来的狗蛋明显兴奋,晃着肥大的身躯扑到贾六面前,伸着舌头献殷勤。   意思可能是说死鬼,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一直把我扔在鸡鸣驿做什么。   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   但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贾六不理会黑着脸的顾二小姐,只顾同狗蛋亲热,有日子没见,也怪想的。   顾二小姐等了许久,都不见这假鞑子问自己来干什么,不由气道:“我爹要见你。”   “噢,”   贾六终是松开狗蛋,抬头看向顾二小姐:“你跟了我,没名份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   危楼,又是深更半夜。   油灯下,三个男人对坐,均在看书。   一头熊卧在床上,憨憨睡去。   每天入睡之前必看书,是贾六来到这个时代养成的好习惯。   今天他没有看老头子诗集,而是在看笑笑生的作品。   杨遇春则在看《春秋》,贾大人给他弄了个从六品的四川绿营材官编制,但他一心想考武举人,所以要多看书。   杨植在看四川布政使钱鋆的诗集《一叶清斋灵》。   这是政治任务。   据李会长反应这个钱布政仗着同富总督的关系,对李会长这个抚台大人有点不上道。   矛盾在于李会长以三把手直升一把手,把钱布政这个二把手跳过了。   虽然这事是乾隆干的,但没能升为正省的钱布政显然将账记在了李会长头上。   作为四川省的二把手,钱布政的不上道显然不符合共进会的利益,但此人又是富总督特意从陕西调来的,李会长不好治他的贪,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可不将这人搞掉,很多事情又没法落实。   比如安置金川遗民妇孺这件事,就需要实际主持民政事务的布政使配合。   而且这个钱布政也有一批党羽,不扳倒他,这些党羽就没法一起清掉。   贾六说这件事交给他,然后交给杨植处理。   只要姓钱的写字,就不怕他不反清。   除了钱本人所著的《一叶清斋录》外,过往钱往京里、往地方的公文备案也搞了一堆过来。   务必要做到铁证如山,让姓钱的下辈子都翻不了案。   小小金川怎么就三十年动用无数钱粮、大军平不掉的,还不是因为有帮子心念故明的官员暗中通敌嘛。   钱鋆就是第二个张广泗。   一听要整人,杨植来劲了,埋头苦干很认真,时不时的拿毛笔在人家的诗集中圈来圈去,效果显著。   就一会功夫,便罗列出七条钱布政蓄意反清,或是心怀故明,又或对皇上不满的罪名。   一句句诗文,一句句行文,表面看着寻常,实则内含不轨。   贾六很满意。   ……   顾二小姐走后,小寨这边就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叫气的。   但贾六说的是实话,这小姑娘跟老博女儿一样,真没法给名份。   额驸不能纳妾啊。   只能先当小宝贝了,看看后面能不能封。   “霹雳叭拉”的雨点打在林中,去了暑气同时,也让这丛山峻岭多了一丝秋来凉气。   都说烟雨江南美,蜀中秋初更美。   油灯忽明忽暗。   睡在贾六床上的狗蛋时不时的翻个身,四肢朝天,很是惬意。   嘴角微张,不知是不是梦到了祖先的峥嵘岁月。   拨了拨灯芯,火苗腾的长高许多,视线重新亮了起来。   继续看书。   不得不说笑笑生写的真他妈好,要是活着,贾六肯定给他打赏个盟主,请他多写点番外,便是囊中羞涩,也得给人家投几张月票才行。   看到动情处,纸糊的窗户被一阵风“啪嗒”吹开,窗户架子被风扇的咯咯响的同时,也将贾六面前的书吹的直翻页。   气得贾六骂了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话音刚落,对面的栓柱一个激灵,直勾勾的盯着少爷提醒道:“少爷,这句话不妥。”   “嗯?”   贾六一怔,旋即点头,“妖风,妖风。”   不劳栓柱讲解,他也明白这两句的要命性。   “为啥不妥?”   杨遇春奇怪,贾大人这两句诗很好啊。   “你不懂。”   栓柱不跟小孩子解释。   看到动情处却叫翻了篇,贾六颇是郁闷。   风进屋中,凉意阵阵,油灯也叫吹得两边倒。   起身披衣走到窗台前欲关窗,外面雨景却是甚美,吊脚楼上悬挂的灯笼叫风吹得在墙上乱撞。   一阵恍惚,贾六不禁来了诗兴,吟了两句:“风吹鸡蛋……风吹树林休还动,雨打灯笼暗复明。”   功力明显有所涨,比真他妈不孬好多了。   果然,随着官位的上升,人的才华也自然跟着上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上位者吧。   “好诗啊,大人。”   杨遇春由衷敬佩,贾大人能文能武,真是他学习的榜样。   “哪里好了,坏,坏的很!”   杨植却气的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少爷,一脸急色:“少爷,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   贾六一愣:“这两句又怎么了?”   “暗复明,暗复明,暗中复明,你说怎么了!”   杨植真为少爷担心,还好这些诗是他听到了,要叫外人听到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唔……   对,对。   贾六一拍脑袋,意识到自己又犯政治问题了,赶紧真诚道歉:“好了好了,以后我不写诗了。”   “最好不要写,写了也得让我先看一下。”   栓柱不放心。   贾六连连点头,坐下。   诗是真不能再写,容易出纰漏,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索性提笔在墙上题了一句。   十个字——“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   写完,很满意,这叫明志。   自古,忠臣良将多明志。   没想到栓柱又看出问题来了。   气鼓鼓的走到少爷边上,指着少爷的“志向”,气道:“日月合二为一就是个明字,少爷,你对朝廷不忠可以放在心里,为什么一定要写出来呢!你是生怕皇上不知道你想坐他的位子吗!”   “……”   贾六忍不住了,把毛笔往地上一摔,走到床边将睡得正香的狗蛋往里面一推,倒头就睡。   没文化的人,真可怕。   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跟准老丈人会面呢。   不是自己非要占人家便宜,而是这事没的选。   双方都缺乏信任,总要有个钮带吧。   第二天雨停了,漫山遍野就好像用绿漆刷过般,一眼看去青葱林郁,空气也满是新鲜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吟诗一首。   想了想,还是生生憋住,吩咐下山。   山脚下,安布带着一众索伦亲兵已经备好马匹。   贾六点头翻身上马,同顾正道的会面地点在鸡鸣驿那边,这次会面对双方来说都具有重要意义。   能否达成深度合作,就看这次会面双方能不能增进了解,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先生是知心人啊   为了安全起见,贾六拒绝踏入反贼控制区域。   于公,以免发生挟天子以令诸侯;   于私,君子不列危墙之下。   绝不是怕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法唤醒沉睡的八旗子弟(汉军)。   这一点,贾六琢磨的很透彻。   无枉的死太没有价值了。   福康安那小子非逞能,不就咯屁了么。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会面地点就在鸡鸣驿,这里现在由鲍国忠、崔恒友等人负责,二人均已升任汉军前锋校。   在得知贾大人要同反贼会晤,鲍、崔二人立即组织尚在鸡鸣驿的骨干团伙严密布置,除了苍蝇谁也飞不进来。   贾六原先以为对面未必肯来鸡鸣驿,双方协商各退一步,就在楚河汉界面对面谈。   有可能的话,可以安排桌子椅子,两方人马对立而坐,喝茶谈事。   万一情况紧急,也好有东西摔。   “大人,按你的部署,枪手藏在那边,刀斧手埋在这边,弓箭手藏在那排树上……”   鲍国忠做了简短的安全保卫工作汇报,贾六很满意,人人都有这份机警,何愁大清不亡……不对,何愁大清不旺。   对金川反贼,要辩证看待。   同情归同情,双方也有一定的合作基础,可归根结底,双方还是有本质利益对立的。   反贼要反清复明,贾六反清可以,但绝不复明。   并且这个反清也有待商榷。   怎么个反法,是反八旗还是老爱家,都值得研究。   毕竟,共进会一半成员出身八旗。   口号也是为了大清。   另外,遗民归遗民,那高原人也是在的,两者也要区别对待。   在没有理清楚之前,贾六绝不能单方面将遗民看作可靠的合作对象,也就是绝不冒险。   必要时候,也是需要断然处置的。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人家顾先生压根不如他想的那般叽叽歪歪,直接来了鸡鸣驿。   没有任何随从,只有女儿顾媛媛一人陪着。   顾先生看着也不老,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包的网巾,穿的前明士人特有的儒服。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此人是金川遗民的领袖,贾六只当是哪个社学的夫子。   顾二小姐也不再是男装,穿着一身青色的水田衣,腰间扎了一根束带,眉宇间依旧剑气英姿,只是看贾六的目光还是不耻。   可能是偏见太深。   出于礼貌,贾六对父女二人投以善意的笑容,顾二小姐哼了一声,嘴里有三个字说出,不闻声音。   不知道是假鞑子,还是不要脸,又或什么。   贾六判断应该不是好话,但这不影响他的心情,上前拱手抱拳:“顾先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先生果是先生。”   “……”   顾先生感觉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我很多年没有出过金川了,贾大人可否陪我四下走走?”   说完,环顾四下土地,“你们的脚下,是我的故土。”   “大人,小心,”   鲍国忠怕出意外,在后压低声音提醒。   贾六以不经意的目光瞄了下顾先生腰间,判断对方身上没有利器,又不经意的拍了拍自己别在裤腰带上的手铳,还在。   欣然答应:“愿陪先生!”   顾先生点了点头,示意女儿就在驿中等他。   顾二小姐即使很不情愿,但还是无奈答应下来,看着贾六的眼神竟多了点怨恨。   搞的贾六都有些不好意思。   ……   顾先生还真是随意走走,贾六由他,也没说什么正事,就是寻常人的对话。   最后,二人上到鸡鸣驿东边高坡。   顾先生突然笑了笑,对贾六道:“你那个小跟班很忠心啊。”   “什么?”   贾六一愣,回头看去,杨遇春的身影一闪而逝,趴在一块石头后面。   他以为上面看不见他,却不知上面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跟用一堆书挡着睡觉,以为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似的。   “无妨,”   顾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负手看向北方,许久之后喃喃一句:“燕京还好吧?”   “燕京?”   贾六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遍地胡膻吧。   “贾大人可知我已离家一百二十八年了。”   这句话让贾六更是难以接口。   顾先生轻叹一声,吟了一首诗。   诗云:峡坼巢封归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   寸丹冷魄消磨尽,荡作寒烟总不磨!   吟罢,侧身看向贾六:“贾大人可知这首诗?”   贾六摇头,才疏学浅。   “是左忠贞公的绝命诗……”   顾先生说左忠贞公就是弘光年间出使燕京被清廷杀害的左懋第,是明末文天祥,这首诗就是左公临刑前所作。   “哪朝哪代都有忠臣义士。”   贾六不便说太多,他的老太爷贾汉复手中也沾满明朝抗清军民的鲜血。   “是啊,我汉人有忠臣义士,你们旗人也有,”   顾先生转过身看向贾六,“不过我听元广说你很贪生怕死?”   “是……不是。”   贾六迅速反应过来,姓吕的是逢人就编排自己啊。   顾先生却道:“怕死没什么,人谁不怕死呢……古往今来,能做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有几人?”   贾六觉得这话亲切,客观公正。   没想人顾先生话锋突然一转,竟然表扬起他来了。   “在我看来,你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大智若愚。”   “先生看人真准。”   贾六必须恭维一下。   “不是我看人准,而是你不贪生怕死的话,又岂会有今天这般风光?”   顾先生笑了起来,“说真的,听元广讲你事时,我乐了好几回。但事后一琢磨,我发现你这位贾大人真的很厉害,别人升官发财是拿命去搏,你倒好,是拿人家的命染红你这顶戴,有意思。”   贾六听不出这是表扬还是讥讽,索性闭嘴,全当没听见。   “其实你这样做是对的,想当官,当大官,上面的人不多死一点,你怎么当?”   贾六心头一颤,这是遇上知音了啊,一激动见边上有块石头便请顾先生坐下细聊。   又见石头上有昨天下雨风吹来的落叶,赶紧弯腰上前用袖子擦了擦。   毕竟是准丈人,礼数足一些不会有错。   不想,这一弯腰,有东西掉在地上,正好砸在一块小石头上,发出“咣”的一声。   是乾隆御制短手铳,贾六的发家利器。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跟你走   用来正当防卫的手枪打裤腰带掉下来,事情就有点尴尬。   不愧是乌能伊巴图鲁,身手好反应也快,贾六根本不管掉下的手枪,很是淡定的将石头抹了三抹,又吹了吹后,方才弯腰捡起手枪,然后重新别进裤腰带。   面无其事,旁若无人那种。   什么枪,哪来的枪?   笑话,就是有,也不能把枪当礼物送老丈人啊。   “先生,请坐!”   贾六依旧客气,目光也很清澈。   他相信,顾先生是理解他的。   的确,顾先生懂他,微微点头坦然坐下:“这里也没外人,我既然来了,就说说吧。”   “我的提议,先生觉得如何?”   贾六直接坐在了对面小石头上,浑然不顾上面满是水渍。   “你何以认定我们必败?”   “先生能来这里,理当比我更清楚。诚如先生所说这里没有外人,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战争打的是钱粮,是人口,以金川现在的情况,先生以为还能撑多久?”   贾六有必要向顾先生指出,即便有高原兵同他们一起抗清,在清廷绝对实力面前,他们注定只有失败。   在全面失败之前,将妇孺孩子撤出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的机会。   “也许,如你所说。”   顾先生沉默片刻,起身看向美诺方向。   小金川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僧将军手下的番兵仅余三千多人,以汉人、苗人、瑶人组成的义师也只剩两千多人。   木果木大胜后,大金川那边有人提议同清廷谈判,虽然索诺木并未同意此提议,但对于继续联合抗清似有动摇之意。   如果这次不能顶住阿桂的反扑,大金川那边必定会发生变故,即便能够顶住,对小金川而言也是败亡局面。   因为他们已经无力阻止大金川染指小金川。   “从伪顺治、康熙、雍正,直至现在,这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些大明的子民无时无刻不在同清廷作斗争,父亲死了儿子上,儿子死了孙子上,男人死了女人上……但我们从没有屈服过,你知道为什么?”   顾先生转身看向贾六。   贾六也站了起来,这是礼貌。   “因为,我们是汉人。”   顾先生的视线落在向贾六光秃秃的前额,以及脑后那根刚长出的约一指长的辫子。   贾六没有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重要。   “亡国不可怕,可怕的是亡天下,而亡之人却不知。”   顾先生摇了摇头,坦言:“贾大人说的没有错,我们支撑不了太久,也注定会失败,所以我才来见你。”   贾六微一欠身,表示对顾先生的理解和尊重。   “听元广说,你祖上是贾汉复?”   贾六点头。   “也许你以为我会骂你曾祖是汉奸,非也,在我看来他是个好官。”   顾先生对贾家老太爷“好官”的评价,让贾六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子孙了,因为他老想着把老太爷挖出来。   “我们大概有四千多妇孺,你可有地方安置?”   “先生放心,此事我已有安排。”   有四川巡抚在,安置妇孺对贾六而言绝对不是难事。   “好。”   顾先生也很干脆,直接问贾六还有什么要求。   “这……”   贾六有点真尬尴,当着人父亲面跟人要女儿,虽说不是外人想象的那种,但总不便开口。   微一思量,反问顾先生是否要火炮。   顾先生诧异:“炮?你有多少?”   贾六道:“十几门总有的。”   “你打算怎么卖?”   不等贾六开价,顾先生却直言他们也没多少钱,并言先前已经从一些特殊渠道购买了一批军械,开销颇大。   贾六很想问问顾先生他们是从哪个渠道买的,好想办法将这个渠道掐死,独家经营,但终是不方便问。   “回头元广会同你谈具体的事情,我这次过来只是见见你。”   顾先生竟然就此要走。   贾六迟疑了一下:“先生,恕我冒昧,衣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   顾先生给出肯定答复,“为了衣冠,我们死了亿万人,但只要衣冠在,我们就没有亡。”   贾六表示理解,但仍是问道:“先生明知必死还要坚持,是否有些不明智?”   “义之所在,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顾先生哈哈一笑,“回去吧,能得你贾大人替我汉家保存一些骨血,我已经知足。”   贾六黯然:“不知几时还能再见先生?”   “再见?”   顾先生看了眼远处的丛山,“你我再无相见之时,若将来有心,清明时节带我那女儿为我烧些纸钱便是。”   不待贾六反应过来,顾先生已然大步下山。   这让贾六足足愣了五六个呼吸,眼看顾先生就要走远,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先生,你听过这首诗么?”   “贾大人指的是?”   下方传来顾先生的声音。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是张公苍水的诗,贾大人有心了!……多谢!”   顾先生走了,看着竟是很轻松。   甚至还哼唱起一曲贾六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调好像前世听过的康定情歌,歌词却完全不同。   这是一首金川的溜溜调。   杨遇春站在一棵大树下呆呆看着哼唱远去的顾先生,贾大人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书中的阎应元、张煌言、文安之你见不到,活着的,大概就是顾先生这样的吧。”   贾六微叹一声,带着杨遇春回到鸡鸣驿。   没有看到父亲的顾二小姐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眼眶一湿,鼻子很酸。   “顾先生回去了。”   说话的是杨遇春。   看着姑娘眼中强忍的泪水,贾六于心不忍,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强留你,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顾二小姐背过身擦了擦眼睛,回过头来问贾六:“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贾六犹豫了下,坦言:“先生说他与我今生再无相见之日,若我有心,将来与你多烧些纸钱给他。”   “你答应了?”   “当然。”   贾六点头,“你跟我走,还是回去?”   “你去哪?”   “回小寨。”   顾二小姐看了看家的方向,又看了看准备上马的贾六,终是咬牙道:“我答应过父亲,我跟你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姑娘已认命   思危楼。   思字已经糊上。   贾六亲自架梯子上去糊的,由于嫌麻烦直接找了张白纸写了个思字用浆糊粘的。   乍一看,是有些刺眼。   但仔细再一看,贾图鲁的字那是真不孬。   参领完达山同杂谷厅的赵厅长都夸死了,说要是能得贾大人赐幅字,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六这人务实,喜欢与同僚打交道,不管上级还是下级,打人家身边经过必定是如春风般飘过的,务让人满心欢喜。   哪怕死鬼,都是如此。   于是,欣然答应,说等有空就各送人家一幅墨宝。   打鸡鸣驿回来,贾六就让二杨带着顾二小姐上山,自己则带安布他们视察训练营旗务事。   正式开训时间定在五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五,是掐着黄历定的好日子。   旗务处连同四大处的组织构架已经完善,每处任职人员三十人左右,学员编队也基本完成。   正式开校那天,贾六将亲自宣布大小领队名单,以示重视。   在去鸡鸣驿之前,派人分别给定西将军阿桂、四川总督富勒浑、四川巡抚李会长等满汉二品以上官员送去“邀请函”,希望这些满汉要员能够出席开训仪式。   当然,阿桂、富勒浑他们不可能过来,最多派个代表过来,但这足够了。   不管干什么事,先把动静搞出来,把态度摆出来,哪怕成绩一般,领导那边都过得去。   从训练营巡视回来后贾六就上山了,结果发现杨植同杨遇春还有狗蛋都蹲在门口。   两人一熊大气不敢出。   思危楼前,一堆贾六的生活物品被扔在外面,包括臭袜子,两条没洗的平底内裤,还有几件脏衣服。   杨遇春和栓柱搭伙睡的木板床也被扔在门口,二人的物品堆得老高。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一见少爷回来了,杨植赶紧过来告状,说那个顾二小姐一来就把他们赶出来,说是不许他们再同少爷睡了。   想想觉得自己和小春子份量不太足,又朝花狗熊一指:“狗蛋也不行!”   贾六看向杨遇春同花狗熊,一人一熊都在点头。   把贾六吓一跳,再看狗蛋原来是想吃挂在脖子上的蜡肠。   “栓柱,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学会独立。”   贾六摸出几颗碎银子,“喏,带小春子还有狗蛋到山下买点吃的,吃完回来把东西搬到隔壁,以后你们三睡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训练营外面有附近百姓过来支起铺子,同贾六前世学校边的小卖部一样卖起各式东西来。   主要是吃食,还有一些妇人开洗衣铺,客户当然是围墙内的军爷们了。   贾六并没有让赵厅长派人驱赶这些讨生活的百姓,因为烟火气挺好,而且也方便旗员生活。   拿了碎银子,栓柱欢喜的拉着杨遇春还有花狗熊往山下跑,途中不时嘲笑少爷女人有什么好的。   贾六这边正了正帽子,又闻了闻身上有没有味道,最后两手合在嘴巴上哈口气闻了又闻,确认没有异常后,方大胆进屋。   来到屋中,好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差点让贾六以为进错屋子。   床,就剩一张了。   顾媛媛正跪在床上背对着门口整理被子,圆形紧致的臀部让站在门口的贾六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然后又扳了回来。   “谁?”   察觉后方有人,顾媛媛迅速转过身来,待见是那假鞑子后,不由微哼一声:“鬼鬼祟祟的站那干什么?过来帮我理下床铺。”   “哎!”   贾六赶紧上前帮忙,脱掉鞋子拽着被单往里拉平。   拉平后也不知道做什么,就盘腿坐在那看着。   顾媛媛也不理会贾六,拿出一根针穿好线开始缝被子,手上戴了个铁扳指,时不时的将针在头发上抹一下。   贾六好奇:“你怎么会这些的?”   顾媛媛没好气道:“女孩子谁不会?”   贾六觉得大老婆如秀就不会,但如秀跟媛媛生活环境不一样,两个女孩子之间没有可比性。   “我先前以为你是那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   “武装是什么意思?”   “就是女英雄,女将军。”   “我不是,”   顾媛媛抬头看向贾六,“从我记事起,你们这些清狗就没让我们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如果不是爹,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女人孩子,我死也不会跟你的。”   贾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说任何话都不合适。   顾媛媛继续缝被子,贾六就在边上静静看着。   被子缝好后,顾媛媛还想做点什么,但屋中已经没有事情可以让她做。   也坐在床边,背对着贾六,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了吧?”   贾六下床出去叫索伦亲兵弄些饭菜来。   思危楼这边有厨师,是赵厅长特意带来的,供应的肉蔬果菜什么的都很丰盛。   当然,这些花销都是算在国库的,也是为了大清。   三菜一汤,一荤两素。   吃饭的时候贾六想同顾媛媛说点什么,可这位姑娘却不理他。   贾六讨了几个没趣后,便老实吃饭。   吃完,下意识要叫栓柱过来收拾,但顾二小姐已经起身收拾了。   饭后,二人枯坐许久,直到夜深人静,贾六再是坐不下去了,看向顾二小姐,弱弱说道:“是不是睡觉?”   说完,赶紧解释,“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肯跟我,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但我的诺言不变,这一点你放心。”   对面沉默。   “我不是假鞑子,我虽然是旗人,但祖上也是汉人。”   对面还是没反应。   “我跟你父亲要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而是为了让你父亲信任……”   贾六认为有必要解释下他的真实想法,但对面的姑娘却突然起身道:“你去打桶水来。”   贾六一愣:“干嘛?”   “我要洗一下。”   顾媛媛脸一红,低下头。   “好!”   贾六骨碌一下,动作很快,都不用亲兵帮忙,亲自给顾二小姐提来一桶水。   还温心体贴的热水兑凉水,温度刚刚好那种。   贾六刚将桶放到地上,顾媛媛便让他将门关上。   贾六依言而为,正要转身却被要求鼻子贴着门。   没二话,贾六照做,他充分理解姑娘家的心思。   害羞嘛,他曾经也有过。   油灯,竟然也被吹灭了。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窗户纸透着一丝月光。   寂静之中只有水声。   贾六还是没忍住,偷偷转过头,借着那一丝月光悄悄看。   视线中,姑娘正半蹲在木桶上用毛巾擦拭着身子。   就在姑娘抬头的瞬间,贾六已经回头,结果鼻子“扑通”一声撞在门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   顾媛媛如何听不见动静,微哼一声:“活该。”   继而贾六就听脚步声往床边,这才捂着鼻子转过身。   姑娘已经钻进被窝。   没有语言暗示。   犹豫再三,贾六觉得要大胆一些,便也走到床边宽衣解带,然刚要上床,被窝里的顾媛媛却冒出头来,小声说了句:“去洗一下。”   你说这事闹的。   贾六忙说好,摸黑走到木桶边随意洗了洗,直接用的人姑娘用过的毛巾。   再次摸黑到床边,大胆钻进了被窝。   姑娘的体香味让他心中荡漾,极为陶醉。   他尝试将手伸向了姑娘,却被姑娘打了回来。   不断尝试下,姑娘最终还是让他趴在了身上。   许是知道避免不了,认命了。   贾六在人姑娘耳边低语一句后,便要有所动作,但姑娘却用双手推着他的身子,问道:“我不想爹死,你能不能救救他?”   这个问题让贾六有点头疼,迟疑说道:“就算我肯,爹怕也不肯。”   以顾先生的为人,贾六很清楚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顾先生都不会委屈求全。   先生有他的信仰。   “我不管,你现在是我男人,是爹的女婿,哪怕我没有名份,你都要帮爹……”   顾媛媛正说着,突然闷哼一声,继而指甲狠狠的掐在贾六背上:“谁让你……轻点。”   姑娘极力反抗,差点就要咬贾六。   “我尽量想办法,哪有女婿见死不救的道理……”   贾六好言安抚。   这会,他也很冲。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阿玛,这是你弟妹   贾六起的特别早,弄了些红糖水来,原因是媛媛说小肚子胀得疼,可能顶着了。   看着姑娘颦眉难受的样子,贾六很是心疼,将红糖水放到床边,柔声道:“你先歇着,我去找人安排送两个伺候丫鬟过来。虽说不能给你名份,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吧。”   姑娘却没有理他。   贾六讪讪,但作为过来人完全理解,当初他同如秀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结个婚跟刮刮乐似的,谁也不知道谁。但这年头不都这样么,日久生情,夫妻同样恩爱,胶甜似漆。   相比被指婚的如秀,媛媛这边可能多了层对他这个清妖的抵触,虽然贾六并非媛媛想象的那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贾六轻轻拍了拍背对着他的媛媛:“你放心好了,爹那边暂时不会有事,等过段日子抽个空,我带你回个门,怎么说,你现在也叫贾顾氏嘛。”   名份是没有,规矩还是要做的。   阿桂的全面攻势定在十月,在此之前清军虽对小金川有一些攻势,但都是局部性,规模较小,好比上次罗博瓦山的战斗,所以媛媛若是想她爹,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鸡鸣驿这处前沿据点可是控制在贾六手中的。   温福花了大半年才攻下美诺和木果木,阿桂依样学样就算小金川实力受损,至少也得六个月,更何况贾六这边通敌。   暂时,顾先生同那帮义师不会有生死存亡危机,但到最后一步,贾六肯定要出手。   纵是无法救下岳父,也得收编一部分义师。   又寻思得找赵厅长过来商量一下思危楼的改建,增加一处供女性单独使用的洗浴卫生处才行。   要不然,媛媛住着不方便,更不说还有个在路上的马春花。   虽然给不了她们名份,生活环境还是要尽可能让她们舒适些。   “我先出去办事,记得把糖水喝了啊……”   从屋中出来后,贾六带人下山看了下正在平整的炮兵训练场。   炮兵训练场占地很大,比旗员训练营还要大,之所以搞的这么大,原因是贾六准备在这里铸炮。   平定大小金川的关键已然不在小金川,而在大金川。想要平定大金川,完成整个金川的改土归流,必须拔除那些易守难攻的石碉。   对付石碉,杨遇春的土堆法其实是最安全,最省钱的法子,因为所需就是土。   相当于一种很怂但很狗的战术,然而这个战术最要命的就是太耗时间。   一座石碉堆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估计全部堆完,乾隆的墓都被人盗了。   所以,土堆法无法普及。   用辣椒面呛出守军这个办法,也受地形、风向限制,同样属于取巧战术,不能正规化应用。   除非贾六能造出真正的炸药包。   当前还是得用炮轰。   然而清军现在的大小火炮除非集中轰一两座石碉,才能起到作用,分散开来用效果也不佳,并且也耗时。   贾六琢磨得造新炮,上次在阿里科寨那帮陕甘绿营想到的“迫击炮”这个概念是对的,因为石碉顶部是整座石碉最薄弱处,根本没有遮挡。只要调好射角,炮弹就能准确从石碉顶部打进去。   李会长提出干掉阿桂,捧富勒浑主持军政,大家一起发财固然是个好想法,贾六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个巴图鲁成为大军一把手,或是以二三把手的名义行使一把手的权力。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如今大军的二把手是23岁的左副将军丰升额,三把手是28岁的右副将军明亮,已经殉国的福康安20岁也混成了大军副统帅。   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才显他贾图鲁的手段。   再说,他这个巴图鲁不是就这么来的么。   最实在的一点是,造炮要银子,要好多好多银子。   贾六见不得钱。   软件这一块可以慢慢来,硬件必须先上。   有句话说的好,可以不好,但绝对不能没有。   铸炮首先要有大量炭,金川一带并无煤炭,倘若从外地调拨一来费事,二来也易出事,所以贾六意命人就地取材,将小寨方圆山岭中的树木伐下,再挖掘数十乃至上百大窖用以制作木炭。   负责平整炮兵训练场的包工头是一个姓侯的成都人,同贾六还有博副会长都没关系,人家是直接搭的总督衙门,工程款也是直接从总督衙门支取。   其它各处工程也差不多都是这种性质,这也是贾六不过问的原因。   问也没用,又不是他发钱。   但是贾六还是要同这个侯工头交待几句的,把人叫来后,让杨遇春用铁棍敲了敲地面,表示地面强化硬度不行,然后拂袖而走。   尔后赵厅长就找到贾图鲁大人,替侯工头向贾大人道了不是,并奉上面值千两的银票三张。   “这不是我私人的工程,是朝廷的工程,一定要保证质量!谁敢给朝廷搞豆腐渣工程,本官砍他的脑袋!”   贾六收下银票,让侯工头尽早整改,又对赵厅长说了思危楼改建的事。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安排人去。”   赵厅长走后,贾六觉得就这样收人家三千两不妥,叫来王福让他到其它工地也巡察一下。   因为贾六不方便出面,总不能堂堂巴图鲁、领队大臣亲自去敲竹杠吧。   “没有一万两不要回来,我分一半,余下一半你拿去给弟兄们分一分。”   贾六做事从不吃独食,又叫王福派人到崇州买两个丫鬟,再弄两个厨娘过来,工资给人家开双倍。   安排这一切后便上山准备吃午饭,没想到博副会长来了。   副会长看到世凯贤弟真的很高兴,大老远就喊道:“贤婿!”   “大哥!”   贾六也很高兴,亲自上前迎接。   “嗯?”   博副会长明显对这个称呼感到不高兴。   “阿玛!”   贾六及时纠正错误,满脸堆笑的将博副会长迎进思危楼。   一进屋,博副会长就看到正坐在床边给贾六缝平底内裤的顾二小姐,不由怔了下,疑惑问世凯贤弟:“这位是?”   “阿玛,这是你弟妹。”   贾六高兴的搬过凳子,朝顾二小姐道:“还不给大哥泡茶。”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阿玛也想进步   老博那个气啊,什么王八玩意,我才把闺女许给你做没名份的小老婆,你这龟孙眼一眨就纳三房了?   还叫老子管你小妾叫弟妹!   “岂有此理!”   翻译进士出身的博副会长也是熟读圣人经典,晓得纲常伦理,实在是无法容忍,抬脚就要踹世凯贤弟,但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因为他虽是内阁学士兼参赞大臣,之前也随海兰察征战过,但论身手不一定能打得过有巴图鲁封号的世凯贤弟。   尤其,对方枪不离身。   “阿玛,你消消火,先喝碗茶……”   贾六一见老博发火了,赶紧朝媛媛打眼色,示意她先出去玩一会。   媛媛却是不肯动,显然对博副会长这个满洲真鞑子不感冒,或者说虽然认命,但对男人贾图鲁也还是有点爱理不理。   姑娘家不懂事,尚需适应,贾六能怎么办。   “阿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   好说歹说把老博拉了出来,贾六又叫索伦亲兵德布去搬了条凳子。   “告诉你小子,我不是一定要上你的贼船,大不了我向朝廷自首去,同你拼个鱼死网破!”   老博真是一肚子气,白搭一闺女,还得管这小子的小老婆叫弟妹,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阿玛别说气话,那女的是那边的。”   说话间,贾六给老博点上烟袋。   八旗官员普遍抽烟,贾六特意让人从成都购进一批烟袋和上等的烟叶专门招待。   点完火,习惯性的甩了甩火折子。   这玩意用着不太方便,贾六寻思等有空的时候研发火柴,那东西又简单又实用,十包卖三文钱肯定有市场。   “那边?”   博副会长一愣,“反贼?”   贾六点了点头。   “嗯?”   博副会长眼睛一亮,往贤婿边上凑了凑,“这么说,路子彻底通了?”   “差不多吧。”   对老博这个老丈人,贾六不瞒,更是直言屋里那个女子就是对面反贼领袖的女儿。   双方合作诚意都很足。   “会长的意思是利用这帮反贼除掉阿桂,只要阿桂倒台,朝廷很有可能就会让富总督担任定西将军……”   将李会长的想法大致说出后,贾六又告诉老丈人他准备卖一批军械同火炮给那边,好让反贼的实力再提高一些,免得被阿桂压着打。   博副会长听后眉头微皱,贾六以为对方不同意这个大胆计划,正要解释时,副会长却将弄到的十月攻势部署图拿了出来。   “光给他们提供武器不行,得让他们知道阿桂的部署才行,这样才能合理安排兵力,找出阿桂的破绽……”   “是,是,阿玛说的对。”   翁婿二人想到一处去了,当下研究起阿桂的部署来。   阿桂的十月攻势部署是两拳并进,五指并插。   两拳即两支主力,一只是他亲率的大营主力,另一只则是左副将军丰升额部。   大营主力包括八旗兵4000,营兵25000人,配署火炮160门。   丰升额部包括八旗兵3500,营兵15000人,配署火炮140门。   五指分别是汉员、西安将军哈国兴督陕甘绿营兵12000人为一指;   汉员、云南提督常青督云贵兵9000人为一指;   满员、副都统舒常督湖广营兵5000人为一指;   满员,宗室都尔嘉督江苏、浙江、福建等省援防营兵7000为一指;   满员,副都统富升阿督善扑营1500兵及各路营兵6000人为一指。   五路兵马配署火炮不等,共约四百余门。   计划中,阿桂将于十月初二亲自领军发起攻击,两拳同时动作砸开通往小金川的门户,尔后五指趁机插进。   这一次阿桂吸取了上次温福作战方案的不足之处,战略要点第一步就是切断大小金川联络的主要通道。   一方面将小金川的番军围死,不让他们跟上回一样窜入大金川;另一方面也阻断大金川对小金川的救援,不让战事打成僵持消耗战。   贾六认可阿桂的战略部署,如果各路清军配合得力达成阿桂这一部署,他的岳父顾先生同那帮义师就是瓮中之鳖了。   从大的层面讲,阿桂这次将大小金川大包围圈缩成只针对小金川的小包围圈,这样能够动用的兵力更多,力量也更集中。   贾六道:“明天我就将这个部署传过去,只要对面确保大小金川之间的关卡道路不失,阿桂这第一拳就算砸空,之后咱们见机行事……”   博副会长进一步补充:“最好是能利用对面除掉阿桂,不然就算被革了职,总有一天老头子还是要启用他的。”   贾六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阿玛现在知道我为何收下那个女子了吧?”   博副会长亦微微点头:“大丈夫行事,有利可图,便当图之。”   贾六听了这话很高兴,有此丈人,何愁大事不成。   言语间透露自己想往上进一进,哪怕当不上一二把手,弄个三四把手也是可以的。   所以得请副会长帮帮忙,拉拉女婿,该花的银子他出,不用老丈人出一文。   只不过老丈人似乎有话要讲。   “贤婿,那个……这个……”   博副会长吞吞吐吐的。   贾六奇怪:“阿玛有话直说好了,我又不是外人。”   “那好,”   博副会长也觉得跟女婿讲话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我们共进会是不是志同道合,共同进步的意思?”   “当然!”   贾六心想这还用问,若不是为了共同进步,他吃饱了撑的拉帮结伙,想着法子把李会长、博副会长两位旗汉大员拉进来。   不能让会员共同进步,这个共进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寻思贤婿得帮阿玛也进步进步才好,”   副会长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世凯贤弟,“阿桂若是被革职,咱们未必就要推富勒浑……论资格,阿玛我是内阁学士,完全可以接替阿桂指挥大军平叛。”   说完,对女婿不无告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也稚嫩的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有阿玛在上面给你掌舵,替你遮风挡雨,咱们共进会才能越发红火啊。”   博副都统今年才52岁,真的很年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法定唯一继承人   老丈人要进步,并提出为女婿掌舵,确保共进会这条大船不会因为风浪而翻船这个思路,贾六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他还年轻,可以慢慢进步。   再说老丈人都五十出头了,要不再进一步,弄不好这辈子就是个副部退休了。   荣誉让给老同志,对年轻的会员而言,并不是件吃亏的事。   很多事情,老同志真的有经验,比如怎么将国库的银子合法转换为自家的私房钱。   当即拍板,只要能搞掉阿桂,一定发动共进会的所有力量,全力推举老丈人当新一届金川话事人。   在此之前,就需要为老丈人刷战绩了。   只要战绩足够,此事未必就不能成。   再怎么说,老头子身边还有位和中堂呢。   得到女婿的承诺后,博副会长很高兴,但怎么刷战绩却是个麻烦事,因为他眼下负责的是大营钱粮事。   属中将后勤军需主任,没有机会到前线刷战功。   贾六想了想,提出是不是把那五根指头中的一根给搞掉,然后想办法推副会长去带兵。   五根指头中都尔嘉是宗室,不好弄。富升阿同舒常都是满洲副都统,也不好办。   那就从云南提督常青同西安将军哈国兴这两个汉员身上做文章。   贾六提出构陷这二人通贼,由他上密折。   博副会长认为要搞只能搞云南提督常青,因为那个哈国兴很得老头子看重,虽然是绿营汉员出身,但被老头子赏了乾清门行走,也就是贾六现在的本职工作单位。   “朝廷内外都知道,哈国兴与满洲大臣无异,不然老头子也不会让他当上西安将军,自来金川也多立军功,说他通贼无人会信。”   博副会长排除构谄哈国兴的可能,那就只剩下那个云南提督常青了。   但是弄云南提督常青的话也不现实,因为此人是木果木兵败后才带兵来的金川,这才两三个月时间,此人就通贼了?   “通贼不可行,就定他的文字狱,说他蓄有反志,写有反诗。”   贾六提醒老丈人京里那位对文字狱这根弦抓的比金川还厉害,并说自己已经在搞四川布政使钱鋆,大致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过几天便往京里递密折。   以文字构谄,倒是个好办法,但博副会长认为这对付文官可以,对付带兵的武将还是不太妥。   “是人总有破绽,区区一个汉官纵是提督又如何,我们可是真满洲!”   贾六拍板由他来对付常青,纵是不能给其定上罪名,也要想办法让他手下的兵出事,这样一来,常青还有何面目带兵。   “明亮不是阿玛的侄子么?”   贾六提醒博副会长能否接替董青带兵,那个明亮很重要。   “明亮的事情阿玛等会与你说,你且先看看阿玛发展的会员。”   “啊?”   贾六一愣,副会长这么快就出成绩了?   一问竟发展了七人,且清一色都是满八旗出身,最低的也是四品佐领。   “阿玛有心了!”   贾六感动,真他妈的感动,他忙活来忙活去,充其量就发展了正副会长各一人,没想到老丈人几天功夫就发展了七个。   分别是满洲正白旗协领富察观音保;   满洲正白旗参领、护军马甲校德尔惠;   正红旗前锋侍卫安达克思、协领饷米事参领阿保;   镶黄旗参领伊达尔布、佐领哈木图库、官达色。   “给二位大人请安了!”   七名满洲旗员过来后,齐致“叭叭”给翁婿二人打千。   贾六看了下,那个观音保年纪最大,快四十的样子。   其余都是三十左右。   有人面相亲和,有人面相阴冷,有人面相憨厚。   博副会长微笑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   “噢?”   贾六脸上顿时洋溢笑容,上前同七人一一握手。   握手,是共进会成员通用礼节,代表凝聚、齐心、努力、进步。   “这位是我亲表侄观音保!”   博副会长从东到西挨个介绍,第一位富察观音保的叔伯堂叔就是已故大学士傅恒。   “这是我两个外甥……”   德尔惠同达克思是博副会长两个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副会长是他们的亲舅舅。   换言之,贾六是这兄弟二人的妹夫。   余四人也都是博副会长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中的亲信,同杨遇春、杨植之于贾六的性质。   如此,当然是忠心可靠。   也是,博副会长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把不相干的人随意拉进会中呢。   这七人没有人觉得共进会有什么不好,上到朝廷,下到这金川,本就派系众多,结党营私大员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这些人不叫什么会,什么派,什么帮,什么党,而是叫什么系而矣。   如温福系、阿桂系……   共进会的纲领口号非常积极,入会不是造反,而是为了更好的报效大清,在会中同僚的共同帮助下共同进步,这么好的会,为什么不入?   莫说博大人是满洲副都统,根深基大。   就是这位赏戴双眼花翎的贾图鲁也是前程不可限量,既是巴图鲁又是御前头等侍卫,还是信王府的额驸,所以,跟着这位贾大人干共进会的买卖,绝吃不了亏!   “废话我就不说了,”   贾六刚想振臂,七位新加入的会员不约而同道:“为了大清!”   显是博副会长已经向他们充分说明共进会的政治纲领,以及会中规矩。   “好,好!”   贾六非常满意,他不是造反,共进会也不是造反,相反,是一个对大清具有高度忠诚的组织,所以不管是汉员还是旗员,多多宜善。   只要进来了,就好办嘛。   不过这样一来,这会里又有李会长的巡抚系,又有博副会长的满员系,倒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会中无系,千奇百怪了。   “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你们的事就是我贾佳世凯的事,也是共进会的事……”   贾六热情洋溢,希望自己的春风能够让这七位新会员感到愉悦,以及亲近。   然而,话讲完了,却没有回应。   七位新会员都下意识的看向博副会长。   “咳……”   博副会长手一摆,“贾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贾大人就是我!”   闻言,七位新会员才这向贾图鲁躬身:“愿为大人效命!”   等七位新会员前去接待处入住后,贾六突然问丈人:“阿玛,我有几个大舅子?”   “问这个做什么?唉,”   博副会长叹了口气,不无伤心,“你几个额娘不争气,尽给阿玛生了一帮赔钱货。”   “噢,那就好。”   贾六放下心来。   刚才博系会员的反应让他隐有危机感,别到最后给大舅子们做了嫁衣。   现在好了,法定唯一继承人。   连襟敢抢,就做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加急阵亡名单   老丈人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女婿说的“那就好”是啥意思,气得胡子都直了。   奈何,这是事实。   生不出带把的,咋弄?   挣再大的家业,最后还不是便宜这小子。   其他几个女婿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哪里能斗得过这鬼子六。   也不知自己亏心不亏心,明知道万贯家财都给了外人,还在这屁颠屁颠帮着贾鬼子弄什么共进会。   可一想这共进会搞大了,连皇上都动不得自己,嗳,怪事,精神头子又上来了。   除了新发展的七位会员,副会长还给女婿带来了火枪600杆,都是新的,油皮纸都没剥。   火药也是拉了几马车。   账面上这600杆火枪几个月前就损耗掉了。   “阿玛对我这么好,我发誓一定善待春花,好好疼她,给阿玛生个好外孙,将来给阿玛打幡摔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贾六直接跪下给博副会长磕了一个:“阿玛要不嫌弃,以后便叫这孩子跟阿玛姓瓜尔佳!”   “……”   博副会长很想抬脚,但想这小子这回没醉,就算了。   上回贾六额头的包哪是撞床角的,就是博副会长拿东西敲的。   贾六不是哄老丈人开心,而是真的想善待人家女儿,春花长得再丑再胖,他也硬着头皮上了,且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给瓜尔佳博清额继承香火。   百善,孝为先!   翁婿会议进程到了明亮这边。   阿桂同丰升额忙于军务,无法抽身前来,由明亮作为代表前来小寨出席旗员正训仪式。   当然,这跟副会长的努力工作离不开关系。   为了同老婆叔伯侄子明亮拉进关系,副会长已经同这小子打了几次牌,输赢倒是不大,也就百十两左右,但却极大的推进了姑侄间的关系。   “你这边什么时候弄好?”   副会长问的是正在建设中的小寨会馆。   贾六便带老丈人前去视察工程项目进度。   项目大概进行了八分之一,即贾六要求的“曲径小路”已经铺设完成,工程主体项目尚未进行,现正在打夯。   叫来此工程的承包商——杂谷厅赵厅长的一名远房亲戚询问后得知,工程主体落成最快也要三个月。   当然,如果贾大人不需要温泉汤沐的话,那就能缩短一个月。   毕竟,将山上的温泉引到这里,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小。   示意工头去忙后,贾六告诉老丈人,这个工程用的是旗员粮草储存场的名义修建的,又因为这个工程并不在先期上报的小寨工程项目内,所以开工到现在是贾六自己掏的腰包。   “此地建成之后,不仅用于旗汉官员往来,我意咱们共进会的会务处也可设立在此……”   说着说着,贾六委婉表示他手头比较紧,老丈人是不是把小寨工程应该给他的十万两拨付一下。   生怕老丈人有意见,又解释道:“阿玛,我不是怕你不给我钱,只是我手头现在真没什么钱,这十万两我也不打算自个拿着,而是想将这笔钱作为会费。”   “会费?”   副会长不是太明白。   贾六赶紧说共进会不是一个虚拟的东西,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   组织成立的目的是帮助成员更好更快的进步,那么除了会员权力之内的晋升,还会涉及到会员权力之外的晋升。   好比贾六这个正三品的领队大臣可以帮助品级较低的会员升官,解决编制问题,但如果是帮助本身品级就高的会员更上一层楼,他贾图鲁显然就说不上话了。   说不上话怎么办?   拿钱开道呗。   会费就是用来为成员购买大官的费用,也可以称为官金。   女婿起个头,老丈人大概就明白什么意思,对这个会费一设给予高度肯定,并表示他可以出五千两补充会费。   “光咱们父子二人出钱能顶多少?我看不如入会之人都交会费,根据品级交纳嘛……”   举一反三的博副都统认为可以品级为基础逐级交纳会费,比如七品官入会交一百两,从六品的就交二百两,正六品的交三百两……   “交了官金,咱们共进会就要帮人家升官。同样,这人要是升了官,就得回馈咱们,如此,便如万千溪流汇聚一潭,源源不断之财力,源源不断之官员……   我看呐,将来这大清,必是我共进之天下,那会就不是皇上动不得咱爷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管咱爷俩叫声爷!”   副会长一高兴,犯忌了,却是浑然不知。   贾六也很高兴,连连点头:“还是阿玛老奸巨……还是阿玛老谋深……还是阿玛看得远啊。”   继而询问明亮来了怎么安排,这小子可是他翁婿重点拉拢对象,要是入了会,起码给一个主委干着。   “你把思危楼收拾一下,先让他在这边玩几天,吃的喝的都要最好,不要小气了。”   说完,博副会长拿出一份名单给女婿。   上面都是这次要来小寨的官员名单,每个官员带几个随从都注明了。但这不是贾六吃惊的地方,吃惊的地方在于每个官员后面老丈人都给写了个数字,随从后面也有。   这数字代表的是银子。   “来的不管是旗员还是汉员,都要给钱,便是马夫也要有。要想在这金川吃得开,你首先就得舍得当散财童子,所有人都说你好,就没人能说你坏。这个道理,不用阿玛再与你多说吧?”   “阿玛放心,世凯晓得怎么做!”   贾六重重点头,“那这笔开销?”   “回头我想办法给你报了。”   “多谢阿玛!”   “你我父子何必见外,将来阿玛的银子还不都是你的。”   “对,对,对。”   贾六为表孝心,上前搀扶博副会长回去。   ……   旗员游击训练营正式开训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五日,但二十四日大大小小受邀官员基本上都来了。   明亮也来了,博副会长亲自招待,简短寒暄几句后便拉着明副将军上山打牌去了。   贾六这边做为东道主,继续在山脚接客。   李会长也来了,这次来主要给贾图鲁捧场,同时也给旗员训练营带来了年饷及例行开支四万余两白银。   正和李会长说明亮事时,远远来了一辆马车,前后都有骑兵护卫,看着很有派头。   李会长瞄了一眼,低声告诉贾六:“是永泰,康亲王府这一支的,官不大,二等侍卫。”   见贾六不太清楚的样子,又说这个康亲王府就是原先的礼亲王府,是八旗的帽子王。   所以那永泰虽然官不大,但因为是宗室,故而不管到哪都摆个派头。   贾六点了点头,派不派头不要紧,来的都是客嘛。   人宗室都来,说明给他面子,肯定要招待好。   当下笑脸迎人。   没想马车到了后,车上的永泰却没有下车,而是掀起车帘打量了站在车外的贾六一眼,说道:“主子来了,为何不跪?”   贾六一愣,这是从何说起的?   哪冒出来的主子?   下意识看向李会长,李会长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什么,无奈朝贾六点头,显然是说这小子还真算你的主子。   因为是开业的大喜日子,贾六也不想生事,便“叭叭”双袖一打,双膝跪地,恭声道:“奴才贾佳世凯给主子请安了!”   “好奴才,起来吧。”   颇有成就与满足感的永泰这才下车,李会长这边怕贾六尴尬坏了气氛,赶紧过来同永泰打招呼,并将他迎了进去。   贾六起身掸掸膝盖上的灰,叫道:“栓柱,”   “在呢,少爷!”   “为了大清,尽忠报国”木牌下负责领客的杨植听到少爷叫自己,忙放下手头的事小步跑了过来。   “把刚才那小子添进十月的阵亡名单,想办法弄死,你要弄不死他,我就弄死你。”   杨植雀跃:“好的,少爷!”   贾六撇撇嘴,越想越气:“加急,下个月就弄死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 茅房谋大事   李会长生怕贾图鲁对永泰怀恨在心,于这大喜之日弄出什么是非来,特意抽空过来安慰小老弟。   贾六正好也三急,便拉着老大哥一起去茅房。   杨遇春先进去确认没有人后,方请二位大人入内出恭排毒。   自个则同索伦亲兵在外守着,以防机密外泄。   “会长请!”   “额驸请!”   二品巡抚与三品领队摘了顶戴,互相客气了一下各坐恭凳。   茅房是贾六亲自设计的,整个小寨工程的下水道也是他特意布置的,虽然不及后世,但整体效果也很好,用个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这三五年间是否堵塞并不重要,维修这一块不比建设省钱。   细水长流的道理,贾六无师自通。   这间茅房是供教职人员使用,也就是六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享用。   共八间,都有隔断门板,以免大人们隐私外泄。   李会长显然不太习惯与人一同出恭,但见贾图鲁盛情难却,只得勉强脱裤。   贾六这边没有半点尴尬与拘束,提裤解带落坐,动手一气呵成,流云似水。   没有不好的气味,因为刚落成,算起来贾、李二位大人是头一批顾客。   “那小子怎么成了我主子了?”   贾六对此事愤愤不平,兀自还气着。   “正想说这事,”   李大人长长的一个“嗯”了后,方才惬意开口,“康亲王府这一支是打礼亲王府转承过来的,国初礼亲王代善就是正红旗主,论起来现在的康亲王永恩就是你这正红旗满洲的旗主……”   按李会长的说法,永泰就是现任康亲王永恩的堂弟,爷爷是上一任康亲王巴尔图,老太爷便是康熙年间的康亲王杰书。   由于礼亲王代善是正红旗主,所以历代康亲王也都兼任正红旗主,虽然如今不怎么谈旗主,可规矩上只要是满洲正红旗出身的官员,见着康亲王府的人,都得自谦奴才。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永泰就这么不懂事?”贾六微哼一声。   言下之意永泰虽是宗室,但只是个御前二等侍卫,而他贾图鲁是头等侍卫,还是专办旗员的领队大臣,又是此间的东道主,永泰刚才那般不给人面子以主子自居,实是有点不看场合,自视甚高,于己除了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外,有什么好处?   “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你应该懂。”   李会长分析永泰之所以给贾六这个新晋巴图鲁“下马威”,说白了就是心中不平,眼红贾六,其它倒没什么。   贾六随口“噢”了一声:“这小子跟佛伦泰一个德性。”   李会长好奇:“佛伦泰是谁?”   “一个死鬼。”   贾六长出一口气,脸上同样露出惬意神情,问李会长如今有几个帽子王,印象中好像八个,但具体不太清楚。   李会长说京里的帽子亲王国初传到现在的只有四个,一个是康亲王代善系(原礼亲王),一个是简亲王济尔哈郎系(原郑亲王),一个是肃亲王豪格系,一个是庄亲王硕塞系。   后封的帽子亲王一个,雍正年间的怡亲王胤祥。   其实还有一个安亲王岳乐系,雍正元年以岳乐有罪停止世袭。   “除了这五家亲王外,世袭罔替的还有克勤郡王岳托系、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系。有好事的便将这七家合称为七大帽子王。”   消失的睿、豫二亲王哪去了,这个贾六知道,多尔衮没有儿子绝了后,他老婆的娘家信郡王府是多铎豫亲王府的传承。   三兄弟中的老大阿济格英亲王直接在顺治年间就被废了。   向李会长又确认了下老婆娘家的传承,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些年一直有人上书朝廷,认为睿、豫二亲王于国家有大功,请求恢复睿、豫二亲王府传承,如果皇上同意的话,你那个格格媳妇娘家弄不好就出两个世袭亲王了。到时你这个额驸也是水涨船高啊……”   对于恢复睿、豫二亲王传承,李会长是乐见其成的,不管怎么说这两家亲王都是贾六的近亲。   “涨个屁,两个亲王府加一起也不及会长一人在世凯心中的份量。”贾六不是恭维,而是说的真心话。   李会长受用,但提出反对看法,其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莫小看了亲王的份量。当年太宗皇帝就是因为得到了代善、莽古尔泰、阿敏三位贝勒支持才成为八旗共主……要不是礼亲王代善同郑亲王济尔哈朗,多尔衮哪里会将皇位让给世祖……”   “怎么,有帽子王支持,还能决定谁当皇上不成?”   贾六已经结束,正在系裤腰带。   隔间李会长却不吭声了。   嗯?   “有机会我把大舅子拉进会。”   贾六到洗手台洗手,没有自来水,用竹子从山上接下来的“自流水”,很讲究。   李会长也结束了,过来洗手。   “不一定非要把人拉进会,有事时这些人能保持中立就行……你这个额驸身份,很有用处。”   李会长饶有深意看了贾六一眼。   “知道了。”   贾六甩了甩手,便要出去。   会长却叫住他:“你别跟永泰一般计较,这人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成器的很,跟他置气犯不着。”   “噢。”   贾六点了点头,“我已经安排人下个月做掉他。”   会长一怔,然后说了句:“要做就手脚利索些,别留下什么证据。”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贾六侧到一边,请李会长去帮忙应付那些已经到的官员,自个继续去迎客。   晚间,自是一番宴请,方方面面俱按高标准接待。   好一番忙碌后,这才同李会长上山。   老丈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着女婿同会长赶紧过来拉人,说明亮已经等不及了。   “我有好多年没打过牌了,”   贾六手痒难耐,两巴掌一磨便要大展身手,不想老丈人说不带他玩,只让李会长去,另外一个牌搭子是表侄观音保。   “阿玛,我打牌还可以的。”   贾六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可老丈人以女婿明天要主持开训仪式为由,让他赶紧歇了好。   李会长也说正事要紧,然后笑哈哈的搭着博副会长的肩膀往牌屋去了。   无奈,贾六只好回危楼找媛媛切磋,谁想人姑娘月事来了,只能碰上不能碰下,最后,只能乖乖睡觉。   次日,小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八旗飘飘。   开训仪式首先由明亮代表大营发表讲话,全程非常圆满,得到了旗员汉官的一致认可。   第二天,御前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的贾六就向京中发去密折,除禀报旗员训练营正式开训,便是揭发四川布政使钱鋆暗藏反心,意图不轨。   随密折呈递钱鋆历年反诗、反文若干,证确确凿。 #第二百章 犯图鲁者,虽远必诛   别的人都走了,明亮没走,又在小寨打了两天牌,天知道这位多罗额驸哪来的牌瘾。   李会长陪了两天,第三天实在是受不了熬夜,以衙门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置为借口告辞。   贾六告诉对方自己上了密折,让会长回成都开始秘作部署,就等圣旨一到拿了那钱鋆。   李会长自是心中有数,与贾图鲁定下送炮地点、日期后,欣然返回成都。   贾六心想明亮已经玩了两天,差不多也应该走了,便准备安排送行宴,没想到明亮竟说再玩一天。   三缺一的局面,贾六合情合理的坐到了牌桌上。   打的是麻将,这东西在前明时叫叶子戏,有万、饼、条三种花色,共108张,打法简单,不仅民间百姓爱玩,八旗子弟同样也精研此道。   赌注不大,综合一场下来了不起二百两输赢。   “额驸怎么有空了?”   明亮一边搓牌一边笑问,贾六心想老子天天有空,就是你博姑父不让我玩而矣。   嘴里自是另一套说辞,很快牌码完,你一张我一张的开始了。   四人专心打牌,时不时的闲聊几天,气氛很融洽。   明亮是个烟鬼,搞的一屋子烟味,连蚊子都呆不住。   栓柱趴在边上打瞌睡,时不时被麻将拍在桌上的声音惊醒,然后揉揉眼睛给四位大人添茶倒水。   站在少爷后面看了一会,没劲,继续趴那睡。   四圈下来,贾六同观音保输,博副会长同明亮赢。   看了看天色,博副会长征询明亮的意思:“明日要回大营,是不是早点歇了?”   “这才哪到哪?”   没想到明亮竟说天色还早,不如再玩一会,反正左右无事。   “贾大人,你看呢?”   明亮并不知道博副会长把女儿许给贾六,因此面上博副会长同贾图鲁那是良好的同事关系。   “博大人,下官也手痒痒的很,不如再玩一会?不过,”   贾六肯定不会扫明亮的兴,然而提出麻将没意思,不如推会牌九。   “牌九?好!”   明亮精神一振,他平日与马夫、亲兵等人玩的就是这个东西。   牌九玩法简单,随便在哪都能玩,不像麻将还要弄张桌子,输赢也快,还不用动脑子,最省事的赌钱办法了。   “天不早了,我看还是结束吧。”   博副会长却是一脸不太想玩的样子。   “怎么,姑父是银子没带够?还是怕输钱?”   明亮笑着说要是钱不够,他可以先借。   “你姑母要知道我成天拉着你这侄子打牌赌钱,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姑母又不知道。”   “行,那就陪你们这些年轻人玩玩。”   副会长哈哈一笑,定下规矩,就是牌九这东西输赢比麻将要大的多,所以不能玩的太大。   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对,对。”   贾六不住点头,观音保那边肯定也没有意见。   规矩定好,四人便推起牌九来。   没想贾六手气实在太差,屡屡摸不到好牌。但他牌品好,输钱照认,下多少赔多少。   鏖战到天亮,明亮是满面春风,因为他是今晚最大的赢家,面前堆了不少银票,边上放银子的竹筐也堆了大半。   “再玩下去,下官恐怕连明年的俸禄都要赔给将军了。”   贾六强颜欢笑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能不心疼么,明亮面前的银票基本上都是他的。   “说是来着玩,没想却叫额驸输了这么多,你看这事闹的……”   明亮随手拿起一叠银票,贾六以为对方是退一些给他,真这样做的话可就让他刮目相看了。   而且,似乎也应该意思一下。   毕竟二人是连襟。   明亮的妻子是履亲王允祹的女儿,同如秀平辈。   没想到对方竟是当着他面数银票,气得贾六小腿肚子绷的紧。   数完这叠,再数那叠,又将银票对叠塞进怀中后,明亮吩咐杨植帮他将筐中的银子搬到外面交给自己的亲兵。   尔后笑哈哈的说要回去,贾六好意劝他睡上半天再走,明亮却是不肯,无奈只好同副会长亲自送他下山。   等人走后,栓柱黑着脸凑了过来:“少爷,这家伙没意思,一文赏钱都没给我!”   “你输那么多干什么?”   副会长有些心疼,埋怨女婿纵是放血给那小子,也不应该放这么多。   “阿玛放心,他吃进去多少,咱们就给他翻个十倍百倍拿回来。”   贾六深知这人一旦好赌,而且形成圈子的话,他纵是有万贯家财都经不住输。   但是想要人输钱,前提是要让人家先赢钱。   博副会长没再说什么,严格来说他不是坑老婆这个娘家内侄,实也是为了明亮好。   入了共进会,不仅能进步,也能保平安嘛。   要不然这侄子被自家女婿给盯上,落得福康安一样的下场,他这个做姑父的不是更对不起人姑母。   次日,博副会长也离开了小寨,临行时告诉女婿他闺女可能半个多月后到成都,届时他们须得到成都接一下。   贾六自是没有意见,送走老丈人后盘了下这几天的开销,最后算出连同输给明亮的七千两大致开销了一万三千多两。   于是提笔,往总督衙门呈递采补旗员冬装经费的公文,大致需银两万六千两。   翻一倍,不算多。   两天后,吕元广秘密前来小寨,次日贾六便轻装简行,前往鸡鸣驿。   顾二小姐也跟着一起去,原因是这件事需要她在场。   贾六带了三百杆火枪连同药子,打算以每杆二十两的价格卖给那边,火药折价一千两。   这是笔小买卖,火枪成本实际四两多一杆。   大头是火炮。   双方讨价还价下,最终定的是每门火炮三千两,共计15门,分三批运过去。   但是药子另算。   就这个价格,贾六都觉得亏,因为放眼整个金川,除了他贾图鲁,还有谁敢把火炮卖过去?   不管哪个年头,独家经营的议价权,永远在卖方手中。   要不是看在顾先生同媛媛的份上,贾六不卖一万两一门都对不起自己。   ……   九月初七。   大天沟驿站。   御前二等侍卫永泰醉熏熏的推开房门,晃悠悠的向远处的茅房走去。   大门口,几个清军正在闲聊,见永大人酒有点多,几个清军还问了声要不要扶一下。   永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推开茅房的门胃中酒精涌动,难受之下急忙扶墙一阵呕吐。   吐出来,好多了。   拿袖子擦了下嘴,便要解腰带,可还没解开,后脑勺就被重物一击,整个人顿时软倒在地。   确认人咯屁后,杨遇春将人拖到粪坑边一脚踹了下去,之后学着贾大人的样子“叭”的给对方行了个军礼:“柱子哥说,犯图鲁者,虽远必诛!”   完事,一个箭步蹬墙翻过,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百零一章 偶尔叛下国没有关系   “六子,是不是过份了?”   鸡鸣驿,常秉忠对于出售火枪给反贼没有意见,因为反贼越能坚持,他们越能升官发财。   但是把火炮都卖过去,是不是有点不讲究了?   这可是大杀器。   对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贾六必须有所解释,于是说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什么意思?”   老常文化水平太低,竟是无法领悟。   无奈,贾六只好用白话文给他解释:“你杀一个人是罪犯,但你要杀一万个人,你就是可以决定谁是罪犯的官了。”   老常似有所悟:“究竟什么意思?”   贾六气着了:“都当表子了,还立啥牌坊?卖刀卖枪是卖,卖大炮也是卖,问这么多干什么,想不想升官,想不想发财!”   老常不加思索张口就来:“想啊!”   “想就给我闭嘴!”   贾六气呼呼走人。   老常有点委屈,问一边的刘禾易:“鬼子六究竟什么意思?”   刘禾易瞅了瞅被对面拉走的几门炮,低声道:“他的意思是说我们都通敌了,偶尔叛下国也没关系。”   “说这么难听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大清。”   鲍国忠总结,然后招呼众人坐下分钱。   贾大人刚分给鸡鸣驿同僚一万两,现在留在驿里的会员不到二百人,大概每人能分到五十两。加上由贾大人从上面代领的饷银,每人可以分到七十两。   一听有钱分,众人自是高兴,老常也主动自觉站在门口维持排队的秩序。   早先办公室里,贾六看着以马大元为首的十八名绿营兵。   经李会长运作,马大元调任重庆驻防绿营五品守备,余十七人或任汛千总,或任把总,或在重庆水军中任职。   这些人岗位原先的军官被李会长以各种名义调到其它地方任职。总共开支了近三万两,大部分都入了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官捐基金。   重庆绿营最高长官是参将,下面还有两个游击,四个都司,辖水陆兵丁正员4800人。   对于重庆绿营这支仅次于抚标的兵马,李会长格外重视,与亲自组建的抚标从上到下都是共进会员不同,会长意对重庆绿营采用以下代上法。   即以中低级军官实际控制重庆绿营,上面的参将游击暂时不动,等到时机成熟时用明升暗降的办法将人合理调走。   不然,动作太大,牵涉的人多不说,涉及到的利益也更复杂,步子垮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贾六对此没有意见,会长是老官僚了,办事比他靠谱的多。   “这是你们的官凭,到了重庆后你们不要有太多想法,就是安安心心当官,带好兵……”   将官凭以及每人一百两的上任费一一交到每个会员手中后,贾六看向马大元:“重庆分会暂时由你先担起来,同上官要搞好关系,遇到难办的事情可以写信给抚台大人,或者直接写信给我都行。”   又叮嘱众人到了重庆后,万以报效大清为己念,不做害民扰民的官。   “我跟抚台大人商议过了,从今往后外任的官员,朝廷的饷银俸禄一文不扣足额发放,会里也有一份,朝廷给你们十两,会里就给二十两……”   给五品以下官员额外再发双倍薪水,是贾六同李会长、博副会长商议后共同做出的。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让五品以下的会员对共进会更加忠诚,同时也减少他们在任上胡作非为的可能。   交待完这件事,贾六不无深情的看着众人:“领了双饷要是还不够你们花,说要嫖,要赌,要喝要玩都行,只要你们老实跟我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银子凑给你们,但有一点你们都给我记好了,绝不许喝下面人的兵血!”   说完,饶有深意看着这十八人,“我若有事,我不想就你们十八人救我,而是一百八十人、一千八百人、一万八千人!”   “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齐致跪拜。   贾六亲自送他们赴任,直送了五里地方才依依不舍与众人挥手告别。   这十八人,就是重庆绿营的种子。   发芽之后,就是重庆绿营。   回到驿里后,火炮已经交接,对面送来了四百多妇孺。   这是第一批需要贾六安置的,吕元广说需要迁出来的妇孺有上万人。   安置地点分为两处,一是小寨附近,二是成都府的彭县。   小寨附近二三十里地有两个荒废的村落,安置两三千人不成问题。   彭县的知县就是跟随贾六的民夫中识字者齐运发,有巡抚衙门、知县衙门合力帮办,若有人问起,可由四川巡抚衙门出面解释为招抚民。   这也是政绩。   由于是第一批,对面不放心,贾六也不放心,顾媛媛提出由她带人往理县安置,一切安排妥当后再回来。   贾六虽有不舍,但也答应了这位二小姐。   毕竟,这些人是她的族人。   ……   御前二等侍卫、宗室永恩在驿站遇袭,被害于粪坑之事很快上报,结果就是后方各地开始严格盘查过往人员,不论军民都要一一核实身份,这让凶手杨遇春有些紧张。   主谋杨植却是半点也不慌,大大咧咧的带着安禄等索伦兵打马到关卡,也不下马,反而在马上对那盘查的营兵喝了一声:“谁是管事的!”   带队的绿营把总一见是八旗的人,不敢怠慢,赶紧过来参见,并礼貌性的询问杨植的身份。   “本官是前锋侍卫贾大林。”   杨植将腰牌扔给那把总,并示意杨遇春同安禄等也出示身份证明,免得人家绿营难做。   把总验过腰牌不假,赶紧跪下:“卑职参见贾大人!”   “起来吧。”   杨植翻身下马,询问二等侍卫永恩是怎么被番贼刺杀的,把总告知是番贼趁永大人酒醉于茅房袭杀。   “永大人的尸体是第二天早晨上茅房的人发现的,吓的不轻,起先以为是醉酒失足,可尸体捞上来后才晓得是被人击打后脑勺致死的,这帮狗番贼也忒是歹毒,搞的现在好多大人都不敢夜里上茅房了……”   把总恨恨不平,把人打死就算了吧,你把尸体丢进茅坑算什么英雄所为。 #第二百零二章 敢说皇上是胡儿!   京师。   紫禁城,养心殿。   议政大臣、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事的英廉正在向皇帝奏禀今年户部开支事,说来说去就是国库不支,又意催促阿桂进军,尽早结束金川战事,否则日旷持久财政难以维持。   “用兵之事,切忌催促,前明洪承畴督师松山结果丧败于我大清兵,便是崇祯催促太急原因。”   乾隆否决催促阿桂,虽然他也急于收复小金川,却深知用兵之险,万一因催促进兵导致仓促用兵再致大败,后果远比每日消耗钱粮无数可怕。   “英廉呐,朕让你管户部事,便是放手让你去办。但能为朝廷解燃眉之急,你酌情办理便可,无须问朕。”   乾隆正在欣赏他最爱的东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不意英廉这会烦恼于他,想了想又对英廉说道:“前年朕下江南时,那个卢邵绪接待甚妥。”   卢邵绪是扬州盐商翘楚之辈,乾隆下江南时以家中宅第接待,更为皇帝江南之行捐献巨金,回京之时乾隆特意赏他黄马褂,为一时佳话。   但时隔两年,皇帝为何再度提到这个卢邵绪?   英廉告退出来后,便回部行文两淮盐政查抄卢家,使卢家不义之财收归国用,造福百姓。   前脚刚走,他那孙女婿和珅就捧着一密盒匆匆进了养心殿。   未几,殿内传来乾隆的怒骂声。   “大道日已没,谁与相维持?我大清主宰天下,焉有大道没落之理?又焉用别人维持!这个钱鋆,该杀该杀!”   看过贾佳世凯揭发四川布政使钱鋆密折后,乾隆如被触了龙麟,瞬间暴怒,吓的和珅,与皇帝一同欣赏王羲之书法的侍读学士纪昀慌忙跪在了地上。   “纪晓岚,你说这句长明宁易得是什么意思?”   乾隆将密折甩给纪昀,“还有什么叫短发支长恨?”   纪昀稀里糊涂赶紧看密折,片刻已是眉头大皱。   “这钱鋆朕待他不薄,不以他举人之身有偏嫌,任他做一省布政,可谓封疆之显臣,他焉能怀念前明,咒骂本朝强迫剃发!”   震怒中的乾隆负手在玉阶上踱来踱去。   纪昀不敢说话,将那密折悄悄递于和珅看,后者看后也是面色一变。   长明、短发二字,当真是忌讳。   “且去从人卜太平”这句看着并无问题,然那贾佳世凯注解就有问题了,暗指钱鋆意思在说今日不太平,不然何用卜乎?   除诗词暗含对大清不满外,钱鋆注释他人文章竟也包藏祸心。   如对晋代大夫江统所写《徙戎论》便有大逆不道批注。   《徙戎论》一书乃江统针对当时原居住西北的羌、氐族逐渐迁入中原的情况,建议迁徙他们回原处,使“戎晋不杂,各得其所”。   此议未被晋政权采纳。   钱鋆对此妄加批语,说那时“在朝诸官俱是驽才猪眼,不用江统之论,遂酿成五胡之灾”。   贾佳世凯得此批注,声称钱鋆所用五胡、戎狄乃是映射大清,并提出他的看法,就是不能将虏、胡等字冠于本朝国号之前。   其在密折中如此说汉、唐、宋、元、明,历代边疆烽火不息,常指不能臣服之国为虏。而我满洲原居东海水滨,若说是东夷之人无所不可,若说是虏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普天之下都是大清臣民,连穷边远徼都不忍视之为虏,岂可把虏字加之我满洲一族呢?臣以为钱鋆身为一省布政,公然藐我满洲,乃对我大清大不敬……”   最后,贾佳世凯认为金川战事多年不得平定,非番贼有多善战,实是通敌之官员甚多,尤以包藏祸心之辈阴谋其间,故当请朝廷严加整肃,涤荡蜀中,如此战事可速定。   “皇上,臣以为仅凭几句诗词注释,便认定一省布政通敌,是否不妥?”   纪昀说的是公道话,那几句看起来有对大清不满的诗句全是贾佳世凯单独从某首诗中摘出来的,用于原诗并无不妥,强行摘出指钱鋆暗蓄反意,的确有些牵强。   而且钱鋆读书偶作感想批注,也是应于当时情况,非映射本朝,故不能定其有罪。   尤其是说钱鋆所著《忆鸣诗集》中的“鸣”与“明”谐音,就指钱鋆“忆念明朝”,这未免太荒唐了吧。   倘若这也有罪,那岂不是给一些小人提供挟私报复机会,只要挖空心思在对方诗文中寻字摘句,进行诬陷,狱案便成。   此后,谁还敢写字说话?   和珅没吭声,只是看了纪昀一眼,知其又说错话了。   果然,暴怒中的皇帝听了纪学士的话,怒而咆哮:“你这娼优之辈又胡说什么,莫不成还要去那伊梨不成!”   六年前,纪昀的亲家前两淮盐运使卢见曾贪污犯事,纪昀身为其亲家为之包庇,御史揭发之后乾隆一怒将他夺职戍乌鲁木齐赎罪,三年后方才召还。   纪昀叫吓得赶紧磕头,连磕了十几下,乾隆才微哼一声:“行了。”   继而看向沉默不语的和珅,“和珅,你怎么看此事?”   “回皇上话,奴才以为贾佳世凯所言不无道理。”   “噢?”   乾隆让和珅说说道理在何处。   “钱鋆所著文集诗句对我朝大不敬是其一,其任四川布政多年,战事始终不定……奴才以为其中未必没有龌龊之处,前番张广泗教训不远矣。”   和珅所对大合乾隆心意,当下让纪昀拟旨,道:“钱鋆丧尽天良,灭绝天理,真为覆载所不容,着四川巡抚查办钱鋆,解京交刑部重办。”   几千里外,小寨。   贾六愁眉不展,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云南提督常青,好让老丈人博清额成功带兵。   距离阿桂的全面攻势就剩不到十天时间了。   解决完永泰回来的栓柱跑过来要赏钱,却见少爷一脸忧容,不禁问道:“少爷,又咋了?”   贾六将事说了。   栓柱想了想,道:“少爷,你等等我!”   说完就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贾六纳闷这家伙干嘛去,没一会栓柱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收集的满洲副都统舒常的文字集。   “少爷,解决不了常青,咱们就解决那三个满洲副都统嘛,喏,这个舒常有问题。”   “啊?”   贾六愣愣的看着栓柱翻到第七页,上面有这么一句叫“胡儿纵马奔草原”。   “蒙古人骑马有什么问题?”贾六纳闷。   “少爷,舒常把蒙古人称为胡儿,不妥,大大的不妥!”   杨植哼哼一声,“我大清可是满蒙一家,他舒常说蒙古人是胡儿,不是说少爷这个满洲额驸是胡儿?更是说皇上也是胡儿咧!” #第二百零三章 皇上可能是汉人   “栓柱,你真是我的张子房啊!”   贾六可欢喜,笑的嘴都拢不住。   栓柱这小子真是上天赐给他的能人,对文字的理解能力,以及对大清政策的理解都是高度的发达,达到了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便是他这位文武双全的主人都远不及矣。   没文化,就是好。   就跟石破天一样,一字不识才能练成绝世武功。   对!   堂堂满洲副都统竟然敢以汉人的说法称满蒙国族是胡儿,安的是什么心思?   往大了说是对国族不敬,咒骂我大清得国不正,说皇上是胡儿胡人!   想要学过去的两白旗搞反清复明,阴谋颠覆大清!   往小了说就是舒常忘了出身,忘了国本,忘了初心,竟自甘堕落以汉人自居!   全盘汉化,其心可诛!   尤其这舒常还是一线带兵的将领,如此之人对江山社稷危害显而易见。   难怪,老打败仗。   揭发,马上揭发。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不过,贾六刚刚递了揭发四川布政钱鋆的密折,不好再跟着揭发舒常,于是想到了那位礼部侍郎奎尼。   为国除奸这种忠心报国之事,奎侍郎没理由拒绝。   当下提笔写信,将那舒常大逆之语附信发出,特别要求加急。   随信附送润笔费千两银票一张。   不能叫人家奎侍郎白辛苦不是。   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   驿站无论官邮还是军邮,亦或民邮,都有加急业务,百姓要多付钱,双眼花翎贾图鲁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官当大了,送信的都不敢怠慢。   “喏,拿去同小春子、狗蛋买了吃。”   一高兴,贾六不吝打赏,摸出几粒碎银子塞在栓柱手中。   杨植很高兴,一把抓住碎银,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吃少爷的,用少爷的,花少爷的,喝少爷的多好。   他多聪明,前几回少爷分给他的钱都搁少爷那边保管着,要不然怎么光明正大用少爷的钱。   “你也老大不小了,少爷得给你多攒点钱,好帮你讨个胖媳妇,成了家立了业,生了娃,这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了,少爷不帮你存着,能行?”   贾六误会栓柱嫌少,有点不好意思,在那絮叨解释,跟他两个姐姐说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哪,少爷,你不说我也知道呢。”   杨植将碎银子揣进兜,就要去找杨遇春拉着狗蛋下山快活,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道:“少爷,我觉着吧,皇上不对劲。”   “子房有何高见?”   贾六示意栓柱坐下说话,可不能再将这家伙当奴才看了,得当张良看才行。   “少爷,你想啊,皇上为何那么怕人说咱大清,说咱满洲,连点文字都要如临大敌,动不动就给人家满门抄斩?”   随手拿起少爷的茶碗咕嘟一口,杨植说出自己近些天来最大的发现。   “我觉得皇上可能是汉人!”   “何以如此认为?”   贾六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这人呐,越是怕什么就越喊什么。少爷,你想,皇上一个满洲人好端端的骂咱为他满洲出力的老太爷是汉奸,这什么道理?我还听说皇上叫人把前明那些大忠臣的事迹编成书,要天下人都学习呢……不是汉人,皇上能干出这事来?”   栓柱又说皇上登基后就把先帝的政策全部推翻,除了皇上不是先帝的亲儿子这唯一的合理解释,还能用什么解释。   “少爷,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不错,我也怀疑关于皇上是汉人的谣言是真的。”   贾六也不嫌茶碗叫栓柱喝了,伸手端过咕嘟也是一口,继而起身翻出一本诗集递给栓柱,“这是皇上的诗集,我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可就不知道问题在哪,你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看。”   言罢,又叮嘱一句:“务要做到铁证如山,让王爷贝勒们说不出话来。”   ……   输给明亮的七千两没白花,回大营后明亮就将新达苏带领的那帮虎衣藤牌残兵给贾六调了过来。   用的是协防名义。   一共是315人,另外还有40多伤兵也一股脑给送了过来。   现在索伦兵的待遇是直线下降。   除了受福康安之死牵连外,也是因为贾六弄死了人家的带头大哥海兰察。   海兰察在时,尽管不体恤他的族人,拿族人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但有海兰察这个皇上钦自认证的八旗第一悍将在,索伦兵尽管是满洲人眼中的野人,却没人敢“欺负”他们。   结果海兰察一死,这帮索伦兵立时跟没妈的孩子一样这里不待见,那里不疼。   最终便宜了贾六。   新达苏他们过来时,贾六亲自带人下山迎接,远远看到带着部下步行的新达苏,再瞧连匹马都没有,心疼之余立即大步向前。   “卑职新达苏……”   新达苏刚要下跪行礼,就被贾六雄而有力的双手扶住,然后以关外传统“抱腰礼”抱住新达苏,很是动情且高兴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大人,”   新达苏刚要开口,又被贾图鲁打断,但见贾图鲁手一挥,立时涌上一帮索伦族人或是帮着抬伤兵,或是帮着拎行李,或是拉着虎衣兵们笑呵呵的上山。   有的还能叙上亲。   “大人,”   新达苏又要开口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贾图鲁还是不给他说话机会,朝他肩膀一拍,直接拉着他的胳膊上山。   “你们再迟些来,准备的饭菜就凉了噢。”   到了半山腰,贾六指着思危楼东侧新盖的几排“棚户房”,有些不好意思对新达苏道:“我这住宿条件简陋了些,你们且先将就着住,等回头我让人在山下给你们专门盖房子。”   “大人,卑职,”   新达苏动容。   贾图鲁却抬手摇了摇头,有些愧疚道:“不要说出来,是我对不住你们啊!”言罢,右手一扬。   顿时一只只箱子被用扁担抬了上来,上百箱都不止,打开一看,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都是李会长上次给旗员训练营带来的饷银及例行支出。   “一人一百两,权当我这个领队大臣给弟兄们的见面礼,拿了我才好陪弟兄们喝酒嘛!”   贾图鲁办事就是这么地道,甭废话,直接砸银子。 #第二百零四章 大人想当中堂大爷么   贾图鲁办事就他娘一个讲究,甭管虎衣弟兄们给不给卖命,一人先打个十万块到卡上,完事不提别的,喝酒吃肉先。   山上早备了酒宴。   由于贾图鲁尚处在创业阶段,小寨基地各方面都不够完善,所以会餐地点很简单。   就是选一处空地,用竹子搭成饭桌样子,上面再搭一块木板。   两边清一色长条凳。   一共四排,每排三十张桌子,新到的虎衣藤牌兵连同原先的索伦亲兵,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全体落座。   等众人坐好,贾六也不废话,叫人给弟兄们倒酒。   酒是李会长打泸州弄来的老窖,那坛子一开,酒香四溢,闻的不远处独自玩耍的花狗熊嗷嗷一声四脚并用跑了过来。   身为大清朝的四品前锋侍卫,狗蛋自有喝酒资格,贾六让栓柱搬了一坛给它。   原是准备直接开吃,可新达苏他们非要贾图鲁讲几句。   “那就讲几句?”   贾图鲁哈哈一笑,站到面前的桌子上,手那么一挥,对一众虎衣兵道:“你们新大人非要我讲几句,我说不讲吧他还不让,可要讲什么?总不能对弟兄们讲那官面上堂而皇之的客套话吧,那玩意糊鬼上官的,我不屑得讲!”   “要讲就讲实在的,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打今后起都是世凯的弟兄!多余的话世凯就不讲了,大家吃好喝好,世凯先敬弟兄们一碗!”   言罢,不顾自己酒量差得一塌糊涂,竟是把足有五两多的一碗酒“咕嘟”闷了。   顿时,喝彩声一片。   “来,弟兄们吃菜,喝酒!”   玛德里和安布作为贾大人的索伦心腹,自是明白贾大人如此安排用意,于是带着一众部下承担活跃气氛的重任。   基本上所有索伦兵包括在旗员训练营的都调了过来,为的就是打造索伦一家亲的气氛。   酒是不停的喝,坛子是不停的开。   大伙气氛到了,贾图鲁气氛也到了,拉着那新达苏的手竟是红了眼睛,泣道:“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连累了你啊。”   “大人再说这话,卑职就从这山跳下去好了!”   酒劲上来的新达苏酒后吐真言,泪水止不住的流:“大人待我们这帮关外汉子这么好,卑职无以回报,今后愿做大人的鹰犬,替大人效犬马之劳!”   “对,做贾大人的鹰犬!”   众虎衣兵一个个摇摇晃晃的举起酒碗,争先恐后干了,似乎不这样做不能表达他们此时内心的真挚。   “不是做我的鹰犬,是做朝廷的……嗝,是做朝廷的鹰犬……”   贾六酒虽然已经多了,意识尚有一丝清醒,急忙纠正众索伦兵不当说法。   “朝廷是什么,朝……朝廷当咱们是……当咱们是人吗?……照卑职说,大人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大人!”   新达苏“咕嘟”一口把酒闷得干干净净,这话发自肺腑。   “好兄弟,好兄弟……”   贾六舌头明显大了,说话都不流利了,可偏要端着碗同人家虎衣兵再走两个。   玛德里见状,赶紧上前对虎衣兵说贾大人多了,怕是不能再喝了。   “胡说!和那帮当官的喝酒,老子我是能少喝就少喝,能不喝就不喝,可跟弟兄们喝酒,就得往死里喝!”   贾六碗一端,“弟兄们,为了大清,干了!”   “咕嘟咕嘟”,倒是有半碗酒顺着嘴角流进了脖子里。   “为了大清,干了!”   众索伦兵哪见过这样的大人,莫说喝酒醉死,就是刀山火海也不回头。   不胜酒力的贾图鲁还是被二杨抬了回去,酒宴却是继续。   欢声笑语有,豪言壮语有。   到了最后,却是一片哭声。   虎衣兵们在哭,玛德里他们陪着哭。   你一言我一句,尽是这些年来索伦人的苦。   花狗熊早醉了,趴在一张桌子下面呼呼酣睡,口水顺着嘴角止不住的流。   ……   贾六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怪事,头不疼。   泸州老窖,的确不错。   洗漱后,问了下玛德里虎衣兵安排情况,得到满意答复后便下山去训练营。   领队大臣的办公室很大,摆设却简单,一张贾图鲁专门要求的大桌子外,就是个空无一物的书架。   办公室后面挂着一幅字,是当今皇上手书赐予贾图鲁的“忠勇无双”四个大字。   这也是贾六第一次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感受了下校长的滋味后,便开始算账了。   昨天大方是大方了,可一出手就是三万多两,拿的还是给旗员的饷银和训练营的日常开支,这个窟窿得想办法补上。   都正三品的大人了,贾六实在是厚不起脸皮克扣军饷。   家底子倒是还有,富升阿的私房钱被他前后从成都、崇州、京师取了有五十多万两,再有小寨工程的十万两,以及其它合法收入,勉强还能撑上大半年。   大半年后,要是没有新的财源进项,贾六就很难维持共进会的发展。   金川尽管是座金矿,但大大小小与军队有关的工程项目全被人承包了,根本没他贾图鲁插手的空间。   因此,要想办法开源。   叫刘德过来的目的同搞钱没关系,而是为了练新军。   练新军最主要就是武器的更新换代,贾六不知道这会西洋人的火枪发展到什么地步,是不是有后膛枪出现,所以必须找人到澳门实地调研一下。   如果有的话,先采购一批回来,再请上一些技师到小寨来仿制。   有钱,有人,还有好的武器,再有一个好的组织,贾六相信八旗上下,不管是满洲还是蒙古,亦或汉军,都会达成一致——将乾隆赶出八旗!   天地会发源于福建,主要活动区域也是福建和广东,会众经常出海,同洋人肯定有接触,这件事应该不难办。   果然,刘德一口答应下来,说事情包在他身上。   贾六点了点头,便开始拿钱给刘德去办事。   “一万两差不多吧?”   贾六原是想给两万两去办这事的,但考虑这是第一次与洋人接触,还是先少买点回来,确定效果不错再批量采购,所以最终给刘德的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刘德将银票收下后,犹豫了下,忽的上前弯腰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参加天地会?”   纳尼?   贾六一呆。   “以大人的条件要是肯入会的话,当个中堂大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刘德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贾佳世凯,他已经考察这小子很久了。 #第二百零五章 贾图鲁运筹帷幄   “中堂大爷什么意思?”   贾六只知道中堂大人,竟不知还有中堂大爷一说,顿时来了兴致,朝刘德摆摆手,“坐,坐下聊。”   刘德想坐,没凳子啊。   那就站着吧。   “回大人话,中堂大爷为我天地会盟证,就是开香堂时的盟誓人,乃客卿,会中烧五柱香,排称四大爷!”   根据刘德的说法,天地会老大叫龙头大爷,副山主就叫副龙头大爷。   正副龙头都烧六柱香。   下设内外八堂。   内八堂分别为圣堂、中堂、坐堂、陪堂、管堂、执堂、礼堂、刑堂八大爷,大致分工就是召集、盟誓、管事、协管、赏罚、培训、会规、刑律等事。   八位大爷统烧五柱香。   外八堂则为刑福大爷、圣贤二爷、当家三爷、金凤四姐、管事五爷、花官六爷、银凤七姐、贤牌八爷。   主要职务分工类似军队,就是管粮管钱管打仗什么的。   这八位大爷(大妈)烧四柱香。   余下会众叫什么大么、小么、大满、小满、铜章、铁印什么的。   稍有权力且在官府有职务的,叫少保、太保。   刘德就是外八堂银凤七姐直属的巡查太保。   可刘德说的起劲,贾六听的却是头大,什么乱七八糟,一点都没有共进会正规,光听这会内职务就是个草台班子,好听点就是个杂牌军,哪像他中央军拉风。   甭说,创始人肯定同栓柱一样没文化。   “大人,中堂大爷于我会位高权重,人人敬仰……”   为了将如日中天的贾图鲁拉进天地会,刘德极力诱惑。   成功可能性是很大的,因为这小子压根就不忠于清廷,若能拉入会中成为四大爷,于天地会的壮大肯定有极大好处。   贾六这边直接抬手打断刘德:“就是说我要是入了你们天地会,以后你们就得管我叫四爷?”   别的贾六不感兴趣,四爷这个称呼让他略微有点带劲。   “是四大爷!”   刘德纠正了下,四大爷才是他们天地会的正规称呼,也是极有权威的存在。   贾六“噢”了一声,感到扫兴,随口问道:“贵会开山祖师是姓陈么?”   前世印象,一提天地会就不得不说平生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了。   有说法天地会的创始人是国姓麾下陈永华,这个人同陈近南是一体的。   然而,刘德给出的说法却让贾六格外吃惊,这天地会压根不是康熙年间成立的,而是十三年前刚刚创建的。   创始人是个叫万云龙的和尚,会旨倒没错,反清复明。   难怪乱七八糟的,原来是个和尚弄起来的。   贾六最后的兴趣都没有了,不咸不淡问道:“贵会既已发展十三年,如今有多少会众,又做了哪些大买卖?”   “我会如今会众十万,于福建、广东、江西、广西、四川皆有会众,我会旨在反清复明,于百姓之中很有影响,当今天下本我汉人江山,却被那鞑虏……”   贾六再次打断:“说正事。”   “啊?”   刘德不解。   贾六只好解释道:“你就给我说说你们这些年都干了哪些大事,其它的就不要说了,我都知道。”   “好!”   刘德重新理了下思路,当下慨然说道:“六年前我会龙头大爷令坐堂卢大爷率会众起事!”   “噢?”   贾六心想他怎么不知道,便问在何处起事。   答说福建漳浦县。   又问起事会众多少人。   答说三百人。   “可拿下县衙?”   “没有。”   “三百人连县衙都攻不下,你们管这叫起事?”   贾六大失所望,别看他贾佳世凯领导的共进会才几百人,可只要他一声令下,肯定能攻进紫禁城。   为啥?   乾清门的钥匙他偷偷配了一把。   宫里路也熟,宗室海康和庆遥搁会里呆着呢,到时让他们带路就成。   再说别的地方贾六不熟悉,军机处同养心殿他还是记着路的。   一个能攻紫禁城,一个连县衙都搞不定。   共进与天地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刘德有些惭愧,起事失败是因为会众没来齐叫官府提前知道了,牺牲了好几十人。   眼看贾大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赶紧又道:“大人莫要小看我天地会,四年前我龙头大爷又令执堂李大爷奉大明宗室朱振兴为振兴大王……”   一听振兴大王,贾六就知道肯定没戏。   果然,逼问之下,刘德吞吞吐吐说什么李大爷刚把人找到,还没来得及攻打县衙,就被衙役给端了。   贾六很是无语,成立十三年发动两次起事,结果都被派出所给端掉,这天地会也太糙了些。   估计跟相关领导没有经验有关。   印象中天地会压根就没有独立发动过拿得出手的起义,大多是打下手。   白莲大起义,太平大起义,包括后来的辛亥革命,都是如此。   怎么说呢。   精神可嘉。   随手拿起茶碗盖子,准备让刘德走人,以后也休得在他面前提什么四大爷了,就是龙头大爷,贾六都不干。   嫌档次低,没逼格。   想了想,又问了句:“你家龙头大爷万法师现在何处?”   “听上面说好像去了台湾。”   “台湾?”   贾六放下茶碗盖子,精神头子又来了。   “你们天地会在台湾也有会众?”   一见贾大人兴趣又来了,刘德赶紧点头:“有的!我同乡林爽文就在那边。”   “林爽文?”   贾六一愣,心道好家伙,怎么把列入十全武功的林爽文反清大起义给忘了的。   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沉思片刻,对刘德道:“我无意加入你们天地会,实话实说,你们天地会良莠不齐,多有无赖子弟混迹其中,不是能做大事的。”   刘德未语,事实上为了扩大会众,各堂口收人是有些乱。   但正因深知天地会这种状况无法举大事,他才一心想拉面前这小子入会,因为他觉得这小子或许能改变天地会现在的窘境,带领天地会推翻满鞑子的统治。   “会,我就不入了,”   贾六起身打量了眼“忠义无双”四字,扭头吩咐刘德:“你能不能帮我联络下那个林爽文,若有可能让他来四川见我,只要他来,我可以给你们天地会资助白银十万两,另外给你们弄一批枪械。” #第二百零六章 服从会里安排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做一个合格下属的基本条件,就是必须揣摩老领导的心思。   老头子为啥非要凑个十全武功,虚荣心呗。   领导有需求,下面就要干事。   领导没需求,下面也要干事。   要不然,到哪捞银子去?   没有银子,哪来人心?   没有人心,哪来力量?   环环相扣,套上加套。   又上环,又上套,还怕大清不兴旺?   当然,羊毛不能可着金川一地薅,贾六琢磨得布局第二、第三战场的开辟,如此才能打造新军,也能让贾图鲁借着平叛机会威振大清,逼格刷到最高。   军事层面上,没仗打,国族子弟怎么才能在他贾大人指挥下,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马革裹尸,谱写一曲曲八旗狼族的赞歌。   政治层面上,共进会不可能呆在四川一地发展,将来必定要四处蔓延,到处开花。   战争,可以让共进会的传播及渗透速度成倍数的放大。   贾六资助天地会十万两以及若干军械,这个力度足以让林爽文的起义声势更大,并且他希望天地会能够同时在台湾和福建起事,为了保证天地会起事成功,必要时候甚至可以派出优秀的八旗军事人员加入。   印象中,似乎林爽文的起义是被福康安平定的,现在那小子被他贾图鲁给平定了,为了弥补历史的重大遗憾,贾六肯定要帮人家福小三子擦屁股。   如此一来,共进会就能趁着平叛机会合法合理渗透沿海地区,从而直接控制福建、台湾,乃至浙江、广东这些沿海大省。   有了沿海地区,贾大人才能跟洋人签条约嘛。   天下之事,皆为一个利字。   简而言之,哪里有叛乱,哪里就有贾佳世凯大人。   没有叛乱,也要制造叛乱。   贾佳大人眼里就容不得无事。   刘德走后,贾六叫来了主管教务处的管带祖应元,主管总务处的管带王福。   “坐。”   依旧是请人家坐,可依旧没有凳子。   叫两位管带来干嘛,就是听取工作汇报。   管总务处的王福先是拿出自己的工作手册,打开详细向贾图鲁汇报近期营中正常开支,以及月底要发的饷银,共需一万四千多两。   “这笔钱巡抚衙门已经拨过来了,回头我叫栓柱给你们送来。”   王福点了点头,合上工作手册,建议道:“大人如果手头紧,这笔饷银可以暂时先扣着,下个月再发也行。”   为什么说这话,因为知道贾大人把巡抚衙门支下来的那笔钱挪了一大半。   贾六表示扣谁的钱也不能扣旗员的,钱如数照发,不足之处他会想办法。   王福赞道:“大人,真是爱兵如子!”   “你能不能少拍马屁?”   祖应元一脸没好气,开始他的工作汇报。   总务处管后勤,教务处管教学。   现在教材主要是以贾六编写的《游击战》手册为主,过于单调,祖应元建议是不是将近几年金川大小战事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都编写成册,结合实际战例讲授,如此可以提高旗员对金川战事的理解,并深刻体会游击战术于这场战争的重要性。   贾六表示支持:“很好,非常好,这件事你马上着手去办,需要什么,叫阿福给你买。”   理论学习为期一个月,接下来主要就是训练,即模拟山林游击战术,从而让旗员们能够适应这一战法,半年后投身轰轰烈烈的游击战中。   又问祖应元自家那些亲戚表现如何。   “还行。”   祖应元给出公允看法。   “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他们是我的亲戚,就有所照顾……他们也是要上战场的,上战场想活命就得多学习,刻苦训练,要不然莫说是我的亲戚,就是皇上的儿子,该死他还是要死。”   说话间,贾六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张纸示意祖应元看一看。   祖应元接过,翻开看了下,上面说临阵不听号令斩;临阵退缩、诈功冒赏者斩;抛弃武器、泄露密令者斩;烧抢奸淫、打架斗殴者斩……   “这是我拟定的旗员游击十八斩,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其中任何一条,一律斩之。”   贾六一脸严肃,“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可以。”   祖应元点头同意,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汉军八旗子弟,他深知八旗子弟由来已久的恶习,想要让这些八旗子弟成为合格的军人,首先就得是以严律震慑他们。   先前鬼子六在保定砍了五个旗员子弟的效果就很好。   接着补充了下自己的意见,就是夜深聚语、私留闲人,酗酒赌博等寻常过犯者,也当依情节轻重分别责罚。   “凡旗员犯法,情节重大者,该管大小领队,均应以失察分别轻重参革、责罚、记过……”   祖应元一边说一边趴在桌子上用贾六的碳笔在那张纸上补充。   “很好。”   贾六轻叩桌面,不无欣赏看着祖、王二人,“一直以来我就欣赏你们,知道你们是可以干大事的,所以将教务处、总务处交给你二人,你们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是么?”   祖应元抬头一脸你哄鬼的样子。   王福则是“叭叭”打千:“愿为大人效死!”   贾六不由起身,拍了拍祖应元的肩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这里没外人,我也不瞒你们,将来这个旗员训练营是要出总兵、出提督、出巡抚、出总督,甚至还要出军机大臣的,那么谁当总督,谁当军机大臣?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言罢,补充一句,“别人,我信不过啊。”   “大人栽培,卑职永生难忘!”   尽管已经十分压抑自己的内心情绪波动,王福脸上依旧荡漾着如同已经戴上三眼花翎般的刺激感。   “怎么可能,”   祖应元放下碳笔,一边看自己补充的军律,一边随口说了句,“想让我们当上军机大臣,你鬼子六不得当皇上?”   抬头,却发现鬼子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一只手平放在前腰肚脐,一只手负在后腰,正凝视皇上手书“忠勇无双”四个大字。   “会里要是认为世凯可以做天子,我也不好推辞。”   转过身来,不无谦虚对二位心腹道,“世凯一切都服从会里安排。” #第二百零七章 你是不是通敌了?   礼部侍郎奎尼上书揭发满洲副都统舒常大不敬,皇帝十分震怒,痛骂舒常是第二个鄂昌。   鄂昌何许人也?   镶蓝旗满洲出身,原大学士西林觉罗鄂尔泰的侄子,历任陕西巡抚、广西巡抚、甘肃提督、陕甘总督,乃封疆大吏也。   此人在与朋友的唱和诗中将蒙古人称为“胡儿”,结果被皇上赐死。   有鄂昌前例在,舒常竟敢再诬满蒙国族为胡儿,简直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本就因为四川布政钱鋆案而暴怒的乾隆不顾大军攻势在即,也不顾军机大臣于敏中、福隆安等人劝谏,直接谕旨逼令舒常自尽。   前来传旨的御前侍卫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将圣旨一读,正在筹备出征的舒常愕然万分,痛哭流涕,腿脚发软,难以行动。   最后还是在亲兵的帮助下,以一根白绫结束自甘堕落的性命。   至此,贾佳世凯身后又多漂了一位满洲老乡,且是大员。   当真是杀人一点不费事。   文字狱,合理利用,效果胜过三五万大军,或者说顶得上五个天地会。   钱鋆、舒常两位满汉官员牵涉的文字大案令在京旗员汉官大为恐慌,诚如侍读学士纪昀所担心的那样,大小官僚在不断检视自己文字同时,开始挖空心思构陷政敌。   同为礼部侍郎的正红旗满洲官员世臣的三句诗句被人揭发。   一句为“霜侵鬓朽叹途穷”,一句为“秋色招人懒上朝”,另一句为“应照长安尔我家。”   这三句诗被乾隆认为世臣数典忘祖,竟将汉地长安视为老家,同那舒常一样自甘堕落为汉人。   又不以国事为重视上朝为懒途,“叹途穷”更指大清连年用兵即将走入末路,暴怒之下,一道圣旨将世臣革去所有官缺发往老家黑龙江。   从邸报上看到世侍郎被乾隆赶回老家,贾六觉得弄不好是奎尼也找到了捷径,主动发挥了一下。   世臣是左侍郎,奎尼是右侍郎,二人都有资格竞争礼部尚书的位子。   如果说贾佳世凯弄死海兰察、福康安等满蒙要员,压根无迹可寻,也根本没有利益动机的话,任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那世臣被赶回黑龙江老家,最大的得利者傻子都知道是奎尼。   所以,贾佳世凯认为奎尼这事办得太糙了。   简直一点水平都没有,还不及栓柱让小春子在茅房棍杀永泰来得漂亮。   ……   金川这边,舒常因文字怨望国族被令自尽,让定西将军阿桂措手不及,因为距离他原定的攻击日期就剩下三天了,不得不推迟数日。   谁来接替舒常指挥成了阿桂的当务之急。   有三个人选,一是正黄旗满洲宗室、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   一位是领队大臣富兴;   一位是副都统博清额。   三人中,阿桂属意领队大臣富兴,因为富兴颇有战功,但右副将军明亮却认为博清额老成持重,可当大任。   也有人认为舒景安在金川四年之久,无论是带兵经验还是资历,都足可担任一军统帅。   各方意见纷杂,背后涉及的是军功。   毕竟,当今皇上最重军功。   若有军功,三位副都统肯定能各自升级。   最后的决定权却在四川总督富勒浑这里,原因是舒常所督的那路湖广营兵大小将领都是富勒浑提拔的。   转任四川总督前,富勒浑就是湖广总督,那五千湖广营兵说句难听点,没有富总督点头,就是阿桂这个定西大将军也休想指挥得动。   领队大臣富兴同富勒浑过去闹过矛盾,直接放弃竞争。   剩下就是舒景安同博清额一较高下了。   怎么比较?   两人都是满洲副都统,出身都不差,军中关系也大致相当。   只能是用钱开道了。   身为女婿的贾六当仁不让替老丈人活动,亲自前往富总督行辕所在明郭宗河口。   这种事,参与竞争的当事人都是不便出面的。   正好,贾六也想同富总督面对面沟通一下,好为今后的合作奠定一下良好基础。   明郭宗河口在清军全线溃败后被小金川方面收复,但在富总督灵活手段下又重新被清军收回。   与此同时,在富总督的英明指挥下,驰援的贵州兵还收复了路顶宗、巴朗拉两处据点。   捷报传至京师,皇上一高兴,富总督留任,刘部堂连降三级。   据吕元广透露,富总督收回这三处据点花了十七万两银子,另外还遗失了一批军粮。   敌在何处?   敌在大清内部!   堂堂总督大人如此通敌卖国,贾六气愤之余已经认定总督大人就是他最大竞争者。   这次来总督行辕不比上次在崇州领取官服,什么都要红包开路,但是,贾佳世凯是一个识大体、懂规矩的人,他深知自己不管做到哪个地步,坐上什么位子,都不能破坏官场的潜规则。   因此,必须的红包一个都不少。   从带路的笔帖式到值房的拜唐阿,以及遇到的总督幕僚们,一人一张,都是五十两。   出手阔绰,令得总督下面的随员对贾佳世凯大人那是夸赞连连。   贾六先在值守房侯了一会,因为总督大人有些事情要处理。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来了一人,很是恭敬道:“贾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好!”   贾六赶紧摸出红包递了过去,但仔细再瞅这人咋那么眼熟的?   一时没想起来。   等快到了总督大帐时才想到这人是谁了,不就是在崇州把官服官帽拆开卖他的那个家伙么。   什么时候当上五品官了?   在门口调整了下心态,理了理补子,正了正顶戴,贾六这才轻步入内,三步过后“叭叭”打千,单膝下跪行礼,恭声道:“下官贾佳世凯给总督大人请安!”   “来了?起来吧。”   坐在桌后正批示公文的总督大人抬手示意贾六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眼博清额同他提过几次的贾图鲁后,微微点头,尔后笑眯眯的开口道:“你带了多少银票?”   总督大人干净利落,是个能处的,也重视效率,根本不和人废话。   贾六非常高兴,他就喜欢这种干脆人,当下表示不管舒副都统出多少银子,他这边代博副都统都多加一万两。   “都是为了大清,你很好,博清额也很好。”   总督大人起身走到贾六面前,面露欣赏之色,如同长辈喜欢年轻有为的晚辈似的。   命人奉茶,示意贾六坐下,然后问道:“你是不是通敌了?” #第二百零八章 督抚互助会   通……说我通敌?   晴天霹雳!   “噗嗤”一声,贾六刚下喉咙的一口茶水呛出来不说,眼泪也叫呛出来。哪敢抹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啥也不说先给富勒浑磕了一个。   抬头就是喊冤:“冤枉,冤枉!大人明鉴,下官乃正红旗满洲出身,正宗国族,岂会通敌,定是有人挟私报复,诬陷下官,大人千万不可上当……”   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通敌,那是叛国,要杀头的。   “是么?”   总督大人就喜欢人嘴犟的样子。   放下茶碗,依旧满面笑容,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中拿出一封密报递给贾六,亲切示意贾佳世凯看看再说。   “这是?”   贾六按下心头颤抖,故作平静打开那密报,扫了两行,心中已是大凛。   这封密报竟是揭发他私卖火炮给番贼,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卖了几门都清清楚楚。   当真是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霎那间,竟是生出一枪打死老富,然后烧掉这份密报的念头。   但,不敢动。   大帐外,荷刀守卫无数。   纵是他来得及销毁罪证,又如何洗脱谋杀总督之重罪!   “额驸现在还敢说冤枉?”   富勒浑仍是那笑眯眯的样子,饶有兴趣打量着呆若木鸡的皇上钦封巴图鲁,对其顶戴上的双眼花翎着实有兴趣。   贾六不敢吱声,他认栽。   心中盘算哪个环节出了错,自己这边绝无可能,出事的环节应该是那边。   卧底,反卧底?   双面间谍?   大清这边是筛子,反贼那边就是铁板一块了?   越想越恼火,他妈的,老子卖个国怎么就这么难的!   老太爷的汉奸当得不就挺滋润的么,也不知道保佑一下大重孙子。   “这年头,一个人如果想要的不多,得到的就一定不会太少。反之,一个人如果想要的太多,那他得到的一定很少。”   富勒浑收起笑容,拿起鼻烟壶嗅了一口,淡淡道:“额驸才来大半年,怕是不知金川这地方水有多深,一个不留意便能把人淹死。”   说完,竟是起身将心惊肉战的贾佳世凯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和声说道:“额驸不必如此紧张,通敌又不是卖国,不至于如此诚惶诚恐,就算偶尔卖下国,也没什么,千里做官只为财嘛。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跟不过去。”   “……”   贾六觉得这番话很熟悉,一时想不起哪个不要脸的说过。   同时心里一松,总督大人认为他卖炮是图财,这个性质同资敌比可轻多了。   “坐,坐。”   总督大人示意贾六坐下说话。   贾六不敢坐,总督大人便由着他。   “打乾隆十二年再度用兵金川,前后历经二十七年,督抚重臣无数,兵马数十万计数,钱粮亿万万两计数,何以屡攻不下?无外乎上上下下都想求份财。   额驸求财之心,老夫可以理解。   但有些财额驸染指不得,不说其它的,便说这炮的事,人家卖五千两一门,额驸这边却只卖三千两一门,这就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所谓断人财路者,如杀人父母……”   说到这里,富总督瞄了眼贾六,“老夫说的话,额驸能听明白?”   “明白,明白!”   贾六连连点头,暗暗发誓再也不抢别人的生意了,省得惹祸上身。   “额驸能明白就好。”   总督大人竟然拿出火折子将那揭发贾六通敌的密报给烧了。   贾六感动的要给富大人再磕一个,结果人家不让,反而发出一番感慨。   “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脚已经是千辛万苦,况这大浪淘沙的官场之中,很多人踏入这个官场时便想出人头地,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番大事,可到头来他们才发现,如此愿望比登天还难。额驸可知为何?”   “请大人示下!”   “因为这朝廷上上下下全是贪官污吏,不与之合流便寸步难行。就说这金川吧,谁是贪官,谁是清官?”   富勒浑呵呵一笑,“皇上知道的是贪官,皇上不知道的就是清官。”   有道理。   贾六认同。   富勒浑显然是在暗示通敌卖炮这事,只要他这个总督不说,皇上就不知道,那贾佳世凯便是大大的忠臣能臣。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不过是人的嘴皮子,不当真的。”   富勒浑话锋一转,“皇上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给了额驸密奏之权,便是想从额驸这里知道我们这帮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没,没有。”   贾六本能摇头。   “没有?喏,额驸你嘴又犟了。”   富勒浑喜欢以证据服人,又去抽屉拿出一封信叫贾六看。   贾六打开一看,顿时无语,信里写的明明白白,皇上授贾佳世凯密奏之权,专访金川军前文武贪墨通敌事。甚至什么时候接见的贾六,哪些人在场,都清清楚楚。   落款是一个叫重棠的人。   贾六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乾隆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可知重棠是谁?”   “下官不知。”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   富勒浑竟是一点也没藏着,“于大人是我知交好友,前前后后收了我三十多万两。”   说完,竟是又去抽屉拿出一份名单让贾六看。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   安徽巡抚闵鹗元、江西巡抚郝硕、湖北巡抚福宁,山东巡抚国泰,浙江巡抚三宝,福建巡抚浦霖、陕西巡抚毕沅……   甘肃布政王亶望、湖北布政使陈淮、山东布政使于易简、福建布政伍拉纳……   从总督再到巡抚再到布政使,大清朝的九大封疆五个在名单上,一半省份的巡抚在名单上,大半省份的布政使也在名单上。   “这是?”   贾六真是诧异至极,实在不知道富勒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名单上的督抚大员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老夫为官数十年下来结交的志同道合之人,很多年前我们这些人就彼此互相扶持,互帮互助,故而又叫互助会,额驸可愿入会?”   总督大人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死样子。 #第二百零九章 感谢总督大人,感谢朝廷   互助会,实际上并没有这个说法,只是四川总督富勒浑为了拉拢信郡王府额驸、赏戴双眼花翎乌能伊巴图鲁的一种形象说法。   准确讲,这个组织并不存在,但又实实在在存在。   不像前明东林党、浙党、昆党什么的以师承地域为钮带,也不像大清朝从前的什么鳌拜党羽、八王党、鄂党什么的以部属为钮带。   互助会是一个极其松散的,不存在于任何纸面上只存在于成员内心的组织。   甚至,这个组织连一个“领袖”都没有,换言之,所有人都是会长,所有人也都是会员。   会旨也很简单,互帮互助。   谁有了亏空,其他人帮忙凑齐。   谁被御史弹劾,其他人想办法帮忙摆平。   谁想更进一步,其他人同样出钱出力,动用一切人脉资源帮助此人达成目标。   本质上,同贾六搞的共进会差不多。   但共进会寻求的是更替大清朝的政权,互助会寻求的是官官相护。   这个组织的要求很高,非三品以上不得介绍拉引。   发起人也不是哪位总督,哪位巡抚,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汉员、甘肃布政使王亶望。   此人父亲王师曾任江苏巡抚,但其未考中进士,只是花钱买了个举人出身,然后又花钱捐了个知县。   步入官场之后无师自通,遇事即以钱开路,硬是靠着钱当上了省级甘肃布政使。   发现在大清只要有钱就能当官升官,当官升官后又可以用五花八门的由头使劲捞银子后,王亶望非常满足。   然而有一次在茅房出恭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不管哪朝哪代往自家兜里捞银子的都叫贪官,而不管朝廷再如何腐朽,都会不定期的处决一批贪官。   也可以理解为杀肥猪。   那怎么才能避免自己被朝廷当肥猪宰了呢?   王大人是前年思考的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在今年,有一个年轻人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二人思考的问题一样,然而目的却大不相同。   王大人是这样做的,首先就是拿三千两银子收买陕甘总督勒尔谨。   对,就是三千两!   没见过钱的陕甘总督被这三千两迷花了银,竟然成了属下布政的工具人!   王布政叫他干嘛就干嘛,连帮着上折子骗皇帝也干。   光一个陕甘总督不行,不保险,王布政又通过勒尔谨结识了湖广总督陈辉祖,再通过陈辉祖结识了陈的姻亲直隶总督李景素,最后七绕八绕,九大封疆六个被绕在了一起。   其余巡抚、布政数不胜数。   短短两年,就构建了一个有六名总督、11名巡抚、17名布政,以及其他数十位三品以上官员组成的“互助会”。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也是这个关系网的重要钮带。   去年两广地区发生了几起乱民起事案,两广总督李侍尧受到牵连当革职查办,于敏中上书为其说话,结果李侍尧不仅没有被革职,反而得到乾隆的嘉奖。   王亶望想在甘肃多捞银子,于是借口甘肃大旱上书朝廷请求开捐,军机大臣福隆安、舒赫德等都认为不妥,但是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的于敏中却是极力主张批准。   户部按规矩派人去甘肃检查“捐监”情况,一方面王亶望串通全省官员士绅蒙骗检查人员,另一方面被其三千两收买的陕甘总督勒尔谨也是替其遮掩。   京中的于敏中更是为王亶望提前通风报信,使得王亶望在甘肃有恃无恐,大捞监利。   由此可见,王亶望费尽心思构建的这个官官相护网有多么实用。   四川总督富勒浑被刑部侍郎刘秉恬弹劾,这个互助会形成的保护网同样于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额驸,可想明白了?”   富勒浑非常看好年轻的正三品巴图鲁,这小子有四个优点。   第一,胆够大,敢私下卖炮给反贼。   第二,够贪婪,为了捞钱不择手段。   第三,深得皇上信重。   第四,这小子娶了信王府的格格,而据于大学士讲,皇上准备明年恢复睿、豫二亲王府的传承,届时这小子就是两大亲王府共同的额驸,于宗室中的份量极足。   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有这小子的把柄,不怕他不就范。   富勒浑现在很不好过。   刚刚因文字狱被查办的四川布政使钱鋆同副都统舒常都是他的人。   接连折损两员大将,让富总督实力大损的同时,不得不怀疑皇上要办他。   因此,若能拉拢这个皇上刚刚提拔的红人入会,成为他富总督牵线的“傀儡”,密奏照上,但所讲却有利于他,皇上自然而然就不会盯着他了。   想法很好,也很现实,就是不知道自己两员大将就是被这小子弄没了的。   贾六认真考虑着总督大人的建议,尔后当场表示自己愿意加入互助会,同总督大人共进退。   接下来以为会有入会手续,跟他的共进血书一样,没想到富总督却是伸手跟他要钱。   “一万两。”   总督大人伸手要钱的动作跟乞丐差不多,很自然,很熟络,一点也没有刻意成份。   贾六真的呆了,你拉我入会,想利用我,还跟我要一万两?   总督大人要这个钱,肯定有他的道理。   略微解释了下,大致意思是这一万两你现在看着是多,出的是心疼,但你想啊,做官的这辈子谁敢说不出事?   出了事,你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也不搭理你。   但你只要交了入会钱,互助会中的总督巡抚大人们不用你招呼,就会主动帮你,并且还可以让你的仕途变得跟顺畅。   你说这钱出的值不值?   值!   贾六咬牙掏钱。   总督大人讲的他再明白不过了,就跟以前刷抖音看到的网贷广告差不多。   借钱,不求人!   出事,也不求人!   总督大人愉快收钱,看在一万两银票的份上赠送贾六一个折扣,就是他还可以接着卖炮,但是每卖出一门要孝敬总督大人一千两。   成!   都加入清官互助会了,贾六还在乎总督大人提成吗!   打今儿起,我贾佳世凯生是互助会的人,死是互助会的鬼!   别说有把柄在总督大人手中,就是没把柄削破脑袋也要往会里挤。   互助会,算是正式加入了。   贾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躬身道:“大人,下官可否问一句。”   富总督将银票放进抽屉,笑意盈面:“但问无妨。”   “那恕下官斗胆,敢问会中诸位大人是贪官,还是清官?”   贾六提出良心问题,他不与贪官同流合污。   这是道德底线。   富总督闻言,饶有深意反问一句:“你说呢?”   “是清官!”   贾六很高兴他能与大清朝的清官们一同报效大清,感谢富总督给他这么一个平台。   同时,也感谢朝廷为国家培养这么多人材。 #第二百一十章 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打富勒浑那出来,贾六就很不得劲,在白马上垂头丧气,看着一脸伤心样。   “大人,何以如此难过?若有难办之事,尽管吩咐小春子办便是!”   杨遇春回头看了眼总督行辕,刚才他在外面等侯时观察过了,这总督行辕看起来森严有序,但若有心的话,也不是没有刺杀的机会。   “没什么,”   贾六看了眼自己这辈子找到的最大名将种子,略有伤感道:“自古忧国忧民之士,便是我这幅吊样子。”   “嗯。”   杨遇春深以为然,大人用的这个吊字,很形象,很贴切。   非大智慧,真性情,点不出这睛来。   跟大人说话,就是亲切。   “以前人家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总是不屑,现在看来,是我小瞧这天下英雄了。”   贾六有感而发,他所想到的人家都已想到,天知道这会大清的官员们弄出多少共同进步的组织。   不过,并不气馁,因为那些人的组织永远突破不了时代的局限性,唯有他的共进会才具备带领大清走向正确道路的战斗力。   一路上之所以不得劲,就是除了知道自己在互助会的上线领导是老富外,其他总督、巡抚老富卡着,根本不给他多说。   那份名单也没“复印”一份给贾六,搞得贾六就记着几位总督大人,下面的巡抚、布政没记全。   而且细细一寻思,这一万两到底算是入会的会费,还是老富借着会费由头吃拿卡要,连自己人都宰?   二不得劲都是互助会员了,老丈人博清额带兵的事,老富也是半点都没通融,收了贾六五万两。   要钱、收钱、数钱,都那幅笑眯眯的死样子,哪像什么大清朝的九大封疆,活脱脱一乡下土财主的模样。   好在,事情办成了,除了以后自己做生意要交提成外,老富也没别的事为难贾六。   拿着老富写给湖广绿营葛副将的亲笔信,贾六马不停蹄赶到章光谷驿站,老丈人已经在那等得心急了。   “八万两?”   博副会长被女婿带来的价格惊了一下,他原以为三五万两差不多就能摆平富勒浑,没想到富勒浑要了双倍还多。   这真是一点情份都不讲,整个就钻进钱眼里了。   前一阵,光是小寨建设工程项目,他富勒浑起码挣了四五十万两还多!   哪知心还是依旧这么黑。   贾六解释说是舒副都统开了七万两,他没办法只能在对方出价基础上多加一万两。   “算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阿玛能再进一步,莫说八万两,就是十八万两也值了。”   博副会长气归气,对钱还是很看得开的,当下将银票数给女婿。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总不能让女婿为他的进步垫钱吧。   贾六不动声色从老丈人手中接过银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和愧疚的。   老丈人没儿子,将来驾鹤走了,这钱还不都是他的?   他这个女婿身处创业阶段,处处用钱,提前拿些过来做投资,将来得了天下,便宜的还不是你外孙他们?   再说了,活着的时候将钱给儿孙用,同死了儿孙继承遗产,也有根本性的区别。   前者,儿孙感激。   后者,未必就心存感激了。   给完钱,副会长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对世凯贤弟道:“对了,小寨工程那十万两阿玛年底再给你,阿玛现在手头也紧……”   “……”   贾六能说什么,陪笑呗。   继而又问老丈人上任之后打算怎么干,博副会长说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吩咐女婿:“你告诉那边,战场行事要当机立断,片刻耽误不得。有机会就要把握,容不得半点犹豫。否则时机一过,那就不可挽回了。”   贾六点了点头,他们能否从阿桂的十月攻势获得回报,完全就看小金川方面怎么破阿桂这个局。   又将那边有人把自己卖炮的事情密报给富勒浑,但没说互助会的事。   “不稀奇,番贼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反到底,有人则想招安,他们在我们这边有人,我们在他们那边当然也会有人……”   博副会长说出同富勒浑一样的道理,金川这边再乱,只要皇上不知道,那就是好的。   怎么才能让皇上不知道?   几十年了,皇上知道什么?   “富勒浑不会揭发这件事,这种事他干的未必就比你少。现在,你对还有利用价值,舍不得揭发你,不过,”   博副会长难得的凶光一闪,“有机会,还是要除掉他。”   贾六点头,他也不喜欢有人威胁他做事。   博副会长的任命得到阿桂的确认。   时间进入十月,初七日,阿桂部署已久的攻势启动。   左副将军丰升额指挥所部攻打莫尔敏山,番贼据险抗拒,双方拼死争夺。其间报传番贼以敢死之士袭击丰升额大营,险些致使大营崩溃,幸丰升额临阵不乱,方才逐退番贼。   阿桂这一路自博罗瓦山进入小金川腹地,全力攻打前番丢陷的功噶尔拉山,没想到同战前以为的不同,番贼竟在此地增修了十几座堡寨进行防御,使得阿桂军从进攻开始就陷入消耗战,难以寸进。   要命的是番贼使用前番自木果木、美诺缴获的火炮轰击清军,致使清军损失惨重。   十四日阿桂亲临前线督战,一发炮子落在离他只有十几丈处,吓得阿桂的亲兵将大将军死命的往后拖。   其它五路亦按战前部署各发起攻击,基本都很顺利,当面番贼抵抗薄弱,然而进展并不大。   主要是各部都担心两支主力并未取得战前预定作战结果,他们若是过于深入,很有可能成为孤军,从而被番贼围歼。   战事陷入胶着。   阿桂已经怀疑是否有人将自己的攻击方案泄露给番贼,暗中让明亮调查此事。   小寨。   十月二十七日。   200名游击旗员在校场恭立。   云南提督常青急报进军路上时常遭到番贼小股人马袭击,粮车也被烧毁。   由于各路兵马都很紧张,难以抽调人马,故定西将军阿桂急令专办旗员游击大臣贾佳世凯抽调部分旗员,前往云南提督常青部负责清剿番贼游击队,保障粮道。   这道命令来得过于着急,因为旗员大多未经山林实战训练。   但军令难违,贾六也认为以战代练效果更佳,故而亲自选出200名旗员前往战场“以战代练”。   望着200名年轻的旗员,贾六很是动容,大手一挥,喝道:“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酒碗一端:“诸位,紫光阁见!”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在紫光阁等你们!   军机处,乃大清帝国无尚权力之所;   紫光阁,亦大清帝国无尚荣耀之所。   做人,要有目标,要有信仰。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就是贾佳世凯给旗员们的奋斗目标。   这十个大字也用石灰水刷在训练营校场围墙上,时时刻刻提醒旗员他们的宿命是什么。   参加此次任务的满洲优秀旗员100人,蒙古优秀旗员60人,汉军优秀旗员30人,包衣优秀旗员10人。   都是教务处管带祖应元同训练处管带玛德里精心挑选的好苗子。   其中原任前锋校者4人,委署、空衔、蓝翎等35人。   出自前锋营85人,出自健锐营55人,出自火器营40人,余皆出自其它各部。   大部在金川服役时间超过一年,部分人员甚至参加过几年前的征缅战役,具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从京师刚过来的旗员子弟。   虽然此次出征太过仓促,很多学员都没来得及钻山越林感受游击作战的精髓,但既然大军需要,贾六当然不会护犊子。   这也是旗员训练营成立以后的第一次出征,从人员到装备,贾六都给予最高配置,务求打响第一枪,让他的游击战术成为番贼畏惧的存在,让他贾佳世凯的威名响彻整个金川,从而回报皇帝对他的无尚信任。   饮尽碗中酒后,旗员代表——第一中队领队、镶蓝旗满洲护军出身的前锋校达兰泰,代表出征将士走上高台。   “为了大清!”   贾六深情看了眼达兰泰,将绣有“尽忠报国”四个大字的军旗用力推出。   “谢大人授旗!”   达兰泰接过大旗,于风中用力摇摆三下。   “旗在,人在!”   200名出征将士的吼声响彻小寨上空。   待达兰泰手执军旗回列后,贾六上前一步,深情环顾一众出征旗员勇士,沉声说道:“我八旗健儿理当为国平贼,若要牺牲,以我八旗健儿为先!”   “誓以牺牲之志捍卫大清!”   在领队带领下,出征旗员激情响应,能够入选第一批出征旗员名单,已经说明他们的优秀,以及勇气、能力。   贾六再喝:“大小领队何在!”   “标下在!”   两大领队张大彪、安布,四小领队柏凌、托尔托保、泰斐英阿、乌尔图纳逊四人齐致向前三步,“叭叭”打千单膝跪地,异口同声:“请大人训话!”   “敢牺牲否?”   “敢!”   “愿入紫光阁否?”   “愿!”   “有必胜信心否?”   “有!”   贾六微微点头,突然暴喝:“何为牺牲精神!”   张大彪昂首:“旗员死了小队上,小队死了中队上,中队死了领队上,官兵一致,前赴后继,是谓牺牲精神!”   这是标准答案。   “如果你们都死了,我这个大臣上!”   随着贾六的手势,两大领队立时喝令全员出发。   “尽忠报国”军旗下,两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八旗健儿向着金川的落日进发。   身后,高台上的贾佳校长眼含热泪,喃喃自语:“我在紫光阁等你们!”   ……   云南提督常青碰到的袭扰事绝不会是孤例,可以预料很快攻入小金川的所有清军都将遇到番贼的袭扰。   不管是胶着还是清军取得重大进展,番贼对游击战术的使用也必然会频繁,因为这正是他们取得上一次大胜的法宝。   贾六必须有所准备,下令加大对旗员山林作战的演练深度。   最低标准是一个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得在山林中存活一个星期,要不然如何执行敌后潜伏,刺杀,放火,以游击对游击的任务。   这游击作战更像是特种作战。   番贼能做到在清军后方来去自如,忍饥捱饿,八旗子弟同样也要做到。   当前,摆在贾六面前最难的事情不是训练,而是地形。   游击战的前提是对地形熟悉,发现哪里有番贼便能死咬不放,如同林海雪原般以一支支小分队不断深入,不断追击,最终消灭土匪。   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整个旗员训练营一个熟悉金川地形的都没有。   但,这关贾六什么事?   因为,不重要。   以前,他担心没有成绩不好跟老头子交待,现在,有总督老富,有副都统老丈人,有巡抚李会长,有正在考察的明副将军,有同自己关系不错的富升阿、博灵阿……   战绩这个东西,也是可以花钱买的嘛。   “我们打着大清的旗号做大清的官,发大清的财,这些都没什么,毕竟,共同进步是我们的纲领,但是我们绝不能忘记我们立身安命的基础。”   第一次共进会执委会议上,贾六对一众团伙骨干如此说道。   “谁能告诉我这个基础是什么?”   贾六环顾坐在两排的团伙骨干们,目露盼望。   “不知道!”   常秉忠干净利落摇头。   搬只小凳子列席会议的杨植大胆举手:“少爷,我知道!我们安身立命的基础,就是把满蒙那帮好狗干掉,我们来当大清的狗!”   “出去!”   “好的,少爷!”   杨植提着小板凳灰溜溜出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答错了,少爷从前讲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那个,”   王福轻咳一声,起身捧着永不离身的工作手册,不太确定道:“大人说的这个基础,是不是让八旗成为我们汉军的八旗,将满洲蒙古赶出八旗的意思?”   “是这个意思。”   贾六很满意,一帮人中除了祖应元那小子,就王福对自己的精神领会得最彻底,是个好苗子。   交待了下后续工作安排后,便叫散会。   祖应元拿着一份名单递了过来:“你看下这份阵亡名单有没有问题。”   贾六接过看了下,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刚才接旗的旗员代表达兰泰。   “150人?”   贾六眉头微皱。   祖应元道:“如果嫌多的话,可以删掉一些,我会派人通知张、安二位领队的。”   “不用删,”   贾六摇头,拿笔随便又圈了十个,之后将名单递还给祖应元:“告诉大彪和安布,这些统统要阵亡,否则何以显出我旗员牺牲之精神?怎么才能进紫光阁陪我?”   “是不是太多了?”   祖应元有所迟疑,派200人出征,结果死160人,伤亡比太大了。   “战斗之激烈,之残酷,往往不是体现在胜负上,而是体现在伤亡数字上。”   贾六下意识的看向北方,拱手:“皇上要的不是伤亡数字,而是金川,你的明白?”   祖应元点了点头,见鬼子六提笔写东西,便问他写什么。   “我怀疑军中有人通敌,将我军部署泄露给番贼,这件事我必须向皇上禀报才行。”   贾六面不改色,忠心不二,认真书写密折。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贾大人,您想怎么聊   沁源居。   成都规模最大、装修最好,姑娘最多的青楼。   自金川战事以来,成都市井各行各业都因为这场战事变得繁荣,连带着人口也多了起来。   大清是顺治十六年方才正式占领四川,此前十多年与明军的反复争夺致使全川人口仅为八万,百里不见人烟。   府志上说成都当时全城居民仅数十户,城中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一闻动静,扑腾尽是野鸡野兔,南门城墙之上更是一天有十三只猛虎在那经过。   一百多年下来,四川全省人口已恢复有千万之众,成都城中的居民也多达六十余万户,再次变得繁荣起来,不负天府之国美誉。   但要说成都究竟是什么时候繁荣起来,老一辈的人肯定会异口同声说是朝廷来平叛那会。   为何隔壁金川闹了反贼,这成都城反而比没反贼时更兴旺呢?   答案很简单,平乱大军是由一个个活生的人组成,只要是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那都是钱。   有钱就有需求。   需求是什么?   经济。   想要让老百姓过得好,这个经济一定要好。   为了让成都百姓的兜里能多点铜板,碗里能多块肉,贾六特意前来沁源居为地方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当然,除了给地方经济做贡献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即将峻工的小寨会馆招募一批女性工作人员。   为了不惊动地方,贾图鲁是悄悄来的,没有大张旗鼓。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沁源居门口还是站了数十名荷刀执弓的索伦大汉。   图鲁大人今儿包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不服门口的八旗大汉,比如驻防成都的镶黄旗副都统舒景安的儿子舒伦。   成都满城是平定三藩之乱后专门修建的城中城,由于所处位于战国秦张仪修建的少城遗址上,所以城中汉人又管满城叫少城。   不过朝廷并没有在成都设驻防将军,满城事务由副都统舒景安负责,据说朝廷正在考虑增设成都将军,如果确定的话,多半会从丰升额、明亮这两位定西左右副将军之中产生。   舒伦是舒景安三十多岁才得的儿子,自是宠溺万分,结果便同大多数旗人子弟一样,成天不是溜鸟就是逛窑子。   仅四川常设旗汉官职,总督第一,巡抚第二,舒景安这个驻防八旗副都统便是第三,要高于布政使半截。   身为一省三把手的公子哥,又养成了京师八旗子弟的坏毛病,这个舒伦什么德性,可想而知。   舒公子也是沁源居的老顾客了,平日为人出手也是阔绰,办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排面,今儿是他二十三岁大寿,高高兴兴带帮朋友来消费,结果却被一帮索伦野人给拦在门口,任他怎么说死活不让进,舒公子肯定要发飙。   由于贾大人吩咐不可和地方冲突,更不可仗势欺人,所以负责警卫工作的亲兵队长德布指了指三楼,示意舒公子最好看清楚,再决定是否在这里闹下去。   “什么东西?”   舒伦抬头朝三楼看去,三楼窗户边除了一顶插着两根野鸡毛的官帽,屁都没有,不禁来了气,手一挥,一众平日唯他马首是瞻的旗人子弟连同家奴就强行往里冲了。   一个个都不知道怕的。   ……   楼子里,贾图鲁正同李会长说事。   李会长是从后门悄悄进的,对于贾图鲁将他请到这种烟花之地,会长内心是十分不快活的。   但进楼之后,艳语花香的氛围让会长不禁老夫聊发少年狂,虽没有左拥右抱,但坐在那里说事时老眼也是时不时的抬起,往那不时被带进来的姑娘脸上、胸上、屁股上瞄来瞄去。   这不是好色,是纯粹的欣赏。   “下一批!”   杨植翘着二郎腿记下看中的几个姑娘后,示意没被他挑中的姑娘从桌上各拿一袋碎银子走人。   挑中的坐到边上喝茶聊天。   下一批姑娘赶紧在老鸨的组织下进来,老鸨正要介绍时,李会长却突然指着一个刚出去的姑娘道:“刚才那个不错啊,怎么不留下的?”   “会长说的是哪个?”   贾六好奇转身看去。   “就是那个,那个……”   会长突然意识到什么,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平复心情,道:“你刚才说你给皇上递密折揭发军中有人通敌?”   “通敌卖国,十恶不赦,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若不向皇上禀报,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百姓,更对不起死难将士……”   贾六很是气愤,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好像有人同索伦兵发生冲突。   不禁眉头一皱,让杨遇春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杨遇春领着德布上来了,说是有群旗人子弟不顾劝说非要闯进来。   “他们没见到我的官帽?”   贾六朝窗户边一指,狗蛋人模人样的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的正是他贾图鲁的双眼花翎顶戴。   “指给他看了,可这人好像不知道大人的双眼花翎代表什么……”   德布也为难,要不是大人说不得和人冲突,他早就让手下将那帮旗人子弟打跑了。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跟我干大事?”   贾六一气德布他们办事不行,二气自己是按市场规矩包的场,那帮旗人子弟就不能尊重下金钱的威力,明儿再来嫖?   “大人先喝茶,我下去把人撵走。”   堂堂御前头等侍卫震一震几个不开眼的旗人子弟还不是小菜一碟,又不是争风吃醋这种烂俗事。   腾腾下楼。   会长觉得有意思,端着茶碗站在楼梯口等着看热闹。   大堂里一群旗人子弟连同家奴正在“冲”索伦兵组成的人墙。   由于贾大人的严令,索伦亲兵严格执行军民不可冲突的命令。   “不得放肆!”   贾六袖子一甩,沉着脸上前:“本官是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你们速速离去,本官不与你们计较。”   “不与我们计较?”   那帮旗人子弟竟是半点也没被贾佳大人震住,为首的舒伦还乐了:“这位贾佳大人怕是不知道大清律是怎么写的吧?”   贾六一愣。   “大清律,凡文武官吏宿娼者,谓之行止有污,杖六十,革职。若系多人同宿,枷号三月,杖一百,摘去顶戴花翎,交部议处!”   舒伦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贾佳大人,您是想同朝廷聊呢,还是同我们聊呢?”   “……”   贾六也乐了,这人才啊,竟然知道大清律。   得,认栽。   他这么大的大人,怎么可能跟一帮毛头小伙计较呢,心想这事还是让会长出面解决吧,转身朝楼上看去却愣在那里,原先趴在栏杆上的巡抚大人哪去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碰鬼子六的瓷   身为正宗满洲国族的贾六还是年轻,他不知道“碰瓷”这个词就是八旗子弟发明的。   最早,有批家道中落的旗人子弟拿着家中不值钱的瓷器上街,遇到从身边经过的汉人就故意把瓷器打碎,谎称是名贵古董,然后以自己高贵的国族身份讹诈对方钱财。   汉人不给钱可以,衙门说话!   衙门是什么?   衙门那是为八旗子弟主持公道的衙门。   进了衙门可不是花小钱的事,得出大钱。   所以,八旗子弟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肯定有。   后世,管这叫敲诈勒索。   当然,这是低级旗人的玩法。   高级旗人的玩法是专门搞官员,虽说偶尔也会给旗员下套,但重点是汉官。   手段不是搞瓷器了,就是盯着那帮喜欢去窑子的官。   因为大清律不许官员宿娼,一旦被举报后果可是很严重。   是花钱消灾,还是叫朝廷摘了顶戴,官员们懂得权衡利弊。   舒伦就是在碰瓷。   堂堂副都统的儿子,能不知道双眼花翎代表什么?   但这两根野鸡毛越是厉害,舒公子就越是得劲。   大鱼,大鱼啊!   要说缺钱花,舒公子肯定不至于。   问题是有一帮旗人子弟跟他混,还有家奴,外城的汉人帮闲什么的,排面大,开支就大。   再加上这帮人中有不少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之徒,连带着歪门邪道舒公子也跟着学了不少。   刚才那双眼花翎,别说舒公子心动,那帮人更是内心狂喜,知道今儿碰上大冤家了。   不宰他个几千两,都对不住爷们大老远的跑一趟!   嘿,双眼花翎,得劲。   贾佳世凯这个御前头等侍卫、巴图鲁这会在人家眼中就是个棒槌。   谁给他们的底气?   大清律!   另一个底气当然是他们也是八旗子弟,尤其是带头的还是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的公子哥。   所以,这瓷碰的一点风险没有,收益还极大。   贾六这正纳闷巡抚大人哪去了,那边舒伦就开腔了:“听大人口音,京里来的吧?平番贼的?……咱爷们其实也不是为难大人,只不过凑巧今儿是爷们过大寿,要是大人能给爷们赏几碗寿面,爷们今天权当没来过,大人以为可好?”   有人帮腔了,隐带威胁:“大人要是舍不得小钱,那大人宿娼这事就不好办了噢。”   “是报到知府衙门,还是直接去巡抚衙门?”   “去巡抚衙门干嘛,贾佳大人是咱旗人,这事不得报到总督衙门去?”   “……”   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的很热闹,抚台、制台的往外搬,多吓人。   贾六下意识的抬头朝三楼看,抚台大人应该没跑,最多躲起来了。   也是,知法犯法,要不得。   至于制台大人,他老人家连通敌卖国都能帮贾佳世凯压下来,这宿娼的事,最多要个三五千两差不多了吧?   捅到京里去?   好像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是互助会成员?   皇上最爱的和中堂能眼看着东阁贤弟叫治安拘留了?   说真的,贾六不喜欢装逼,因为这种事情太儿戏,是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做大事的人,逼格当然是高的,但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天生的。   所以,静静的看着人家在讨论他贾佳大人的下场,什么扒了官服打一百棍子,部议发宁古塔都给想到了。   敲诈,典型的勒索。   贾六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低级手段,撇了撇嘴问人家阿玛是哪位。   可能是觉得毛头小伙子不知人情世故,有事同大人讲。   舒公子狡猾着,手一摆,嘿嘿一声:“大人甭问,咱也不会说,都是旗里的爷们,大人到底是聊还是不聊?……大人要是不聊,咱爷们这就走。”   眉头皱了皱后,贾六无奈问对方:“你们要多少?”   “咱这么多人,一人五百两不过份吧?”   是不过份,问题是将近二十个人呢,这真要不还价就得近万两,舒伦也真敢开。   当然,漫天要价,坐地还价的道理,人舒公子宽窄巷子混了这么多年,知道着咧。   心理底线,一人给个二百两就行了。   大人您是要钱,还是要官?   “不过份。”   贾六点头,转身,命关门,拿人,教训。   他必须给这帮玩意上一堂课——只要拳头够硬,大清律都能拿来擦屁股。   说老子宿娼?   有这么诬陷清白的么?   我这是招技!   为了工作,为了大清,招聘技师!   你小子敢坏我名声?   早就憋足了气劲的索伦亲兵顿时一拥而上,把意识不妙要搬出阿玛来的舒公子直接扑倒在地,继而拳打脚踢,叫疼的,叫额娘的,此起彼伏。   走到楼梯口,贾六想起什么,扭头吩咐德布:“那位公子过大寿是吧,你让这楼里的厨房给我煮一百碗长寿面,伺候公子吃完。”   “嗻!”   德布一脸坏笑,将吓的躲起来的老鸨提拎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大桶清水面条被两个厨娘小心翼翼抬了过来,看到舒公子同随员被打成猪头,两个厨娘吓坏了。   让栓柱给这两厨娘一人两把碎银子后,贾六兴致颇高,搬条长凳坐了下来,他要看看过大寿的这小子能吃几碗面。   “出来!”   德布上前将吓得抱头蹲着的舒公子拽了出来,栓柱咧嘴将大碗一字摆开,一碗碗的装面。   “吃!”   “人家过大寿,客气些。”   “嗻!”   德布满是刀疤的脸挤出一丝笑容:“公子吃面。”   脸都叫被打肿了的舒公子哪吃得了,本能摇头,结果又多挨了一脚,慌得他赶紧端起大碗就往嘴里刨,都顾不得烫嘴。   一碗吃完,打了个饱嗝。   第二碗又塞在了他手上。   略微迟疑了下,辫子就被德布拽了起来,吓得赶紧道:“我吃,我吃……”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   贾六一只手搭在下巴,一只手在桌上轻轻叩,眼中却是长辈对不成器晚辈又爱又气的目光。   连吃了四碗的寿星真的吃不下去了,别说闻到面条味了,就是看一眼胃子都翻腾,想吐。   “大,大人,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不敢了。”   生怕撑死的舒伦也顾不得自己阿玛是哪个,“扑通”就给贾图鲁磕了个头,连连哀求:“只要大人饶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来这地方了,再也不敢碰大人的瓷了!”   “是么?我不信,”   杨植提起桌上的茶壶,一脸坏笑走向舒公子,“除非你用开水烫蛋蛋。”   贾六莞尔,栓柱果然类主,他也喜欢吓唬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忠于大清得有资格   贾六主仆不是丧尽天良的人。   只是茶壶还没倒呢,舒公子就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拖到人群中,发现那贾佳大人上楼后,舒公子才偷偷睁开眼,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为了蛋蛋,忍辱负重,不算什么,八旗男儿,能屈能直。   贾六上到三楼,发现李会长同花狗熊面对面坐着,互相打量。   会长在看花狗熊脑袋上的双眼花翎,花狗熊在看李会长的胡子。   一人一熊,都很专注。   野鸡毛跟胡子在彼此眼中,都很稀罕。   听见身后脚步声,会长侧身瞄了贾图鲁一眼:“六子,人家没说错,这种地方确实不是我等为官之人来的地方,要被朝廷知道了,你这个领队大臣,我这个巡抚大人都得革职查办。”   这声“六子”让图鲁很受用,亲切,太亲切了。   坐下问会长认识下面那小子。   “为首的是副都统舒景安的儿子。”   贾六“噢”了一声:“难怪你躲的比兔子还快。”   “这不认识嘛。”   会长有些讪讪,撞见熟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场合不对。问贾六准备怎么处置这帮不懂事的旗人子弟。   “你说呢?”   贾六端起茶碗,被会长的眼神有点吓到,“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杀人狂魔,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害人性命么。”   会长端起茶碗吹了吹漂在上面的沫子:“那你怎么收场?”   刚才楼下的凄惨声,会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叫舒景安晓得自家宝贝儿子被贾佳世凯打的这么惨,这位副都统能善罢甘休?   贾六也犯了难,打的时候痛快,善后还真麻烦,想了想,道:“实在不成,就把这帮人带到小寨先关一阵再说。”   会长哼哼一声:“领头的可是舒景安的儿子,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你关起来,舒景安怕是要跟你急。”   “那怎么办,人我都打了,不成就放了吧。”   贾六哪有闲功夫跟帮纨绔子弟瞎耽搁,他一个呼吸都是上百两买卖,几条人命的事。   “放了?人家就让你白打了?”   会长却说不能放。   贾六纳闷了,关不让关,放不让放,老李这是拿他开心呢。   会长放下茶碗,抬头瞄了眼花狗熊,道:“舒景安是忠于大清的。”   “忠于大清?”   就跟见不得钱一样,贾六也见不得忠于大清这个字眼,顿时脸现不悦,微哼一声:“他够资格么?”   “人家是恭亲王之后。”   恭亲王就是世祖顺治五子常宁,不过常宁死后恭亲王这一支被革爵,没有世袭罔替。   “宗室又如何?是否忠于大清,得咱们说了算。”   贾六这话说的非常无赖,但会长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舒景安是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有此人在,会里好多事情我不便开展。”   “我来安排。”   “不能定文字狱,可一可二不可三。”   贾六点了点头。   会长也点了点头,二人不再提这事,说起向皇上密折揭发军中通敌之事。   “这件事你折子上的很好,很对,皇上收到你的折子后,可能会派人下来调查。”   “是要狠狠调查才行,再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贾六将富勒浑拉自己进互助会的事说了,巡抚布政什么的太多,没记得住,就记住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这五个。   “加上富勒浑,九大封疆六个在会,啧啧,这个互助会比咱们共进会狠的多。”   会长咬牙切齿,“一帮无耻贪官勾结的小团伙而矣,祸国殃民!”   贾六也有同感:“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与这帮人为伍,简直禽兽不如……但没办法,老富拿着我的把柄,不入不行啊。”   “他拿着你把柄,咱们就没他把柄了?”   会长说的把柄就是已经殉国的满章京穆图生前的记账本,第一页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的花账。   贾六摇头道:“与其两败俱伤便宜皇上,不如同流合污……不如我先忍辱负重,探探这个互助会的底,将来未必不能利用这个互助会。等咱们共进大事一成,再将这个互助会连根拔起也不迟嘛。”   “对,对。”   会长点头,花狗熊学着样子也在那点头。   贾六提出自己缺几个文职人员,比如会计、文书什么的,问会长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给他。   会长主持这么多年四川省的刑侦工作,断案无数,人称李青天,手下人才自是有一批,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贾六又提出要会长帮忙招募一批农家子弟,士兵的年龄为18到25岁,身高一米六以上,力能托重80斤以上。   “识字不识字都可以,但一定要是良家子,不能有市井无赖恶习。”   贾六说第一批招募500人就可以。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旗员训练营的幌子练咱们共进会的新军?”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会长啊……”   贾六坦诚他是准备练新军,练一支只知贾大帅而不知皇上的新军。   名义上贾六肯定没有这个权力,但会长这个四川巡抚有,贾六的意思这支新军的编制就挂在抚标,只不过训练地点是在他的小寨。   这500人的新军将以贾六亲手拟写的步兵操典进行训练,武器装备也将以洋枪洋炮为主,能训练到前世学生军训的水平,差不多就可以扫平天下反贼,维护世界和平了。   此外,还需要会长以巡抚衙门名义帮忙招聘一批懂数学、测绘、铸造、制图、翻译、印刷相关的技术人员。   现实中称这些人为杂学,不入科举正途,但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大小衙门都有此类人才。   不是官,而是吏。   如会长之前任职的按察使司衙门,就有一大批刑侦专业人才,如法医(仵作)、捕快(刑警)等,都是世代祖传,官可以不停换,这些专业人员却是铁打的永不挪窝。   有些专业技术强的,也能平步青云,成为朝廷重臣。   这些于会长而言肯定都是小事,命人拿来笔墨一一记下,回去便行落实。   记好,吹干,收起,便行告辞。   巡抚大人不便在青楼停留过久,走时,目光随意扫了眼坐在东边窗台下嗑瓜子姑娘们,心志有些动摇,最终还是拂袖下楼。   到了后门,自有随员接应,正要上马车,却有一姑娘盈步而来,轻轻拉住会长的衣袖,娇甜可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嘤嘤一句:“大人,您能教我读《春秋》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佳人有意,相公无情   “陈姑娘跟去了?”   “跟去了。”   贾六满意点头。   李大人不仅是四川巡抚,更是共进会长,肩上重担如千钧之重,这对于一位五旬老人而言,实是累的很。   身为普通会员的贾六必须对会长全方位照顾,想会长之所想,想不到的也想,不然,何以能让会长身无旁虑投身共进大业之中。   工作上的分忧同生活上的解忧,是并重的。   陈姑娘知书达礼,出淤泥而不染,若能学得会长一二本事,将来也是一段佳话。   “坐,坐。”   站在贾佳大人面前的是沁源居的东家柳成侯,以及老鸨顾四娘。   会长做的背景调查中,柳成侯原先是眉州经营绸缎生意的,后来不知怎么来成都做起了皮肉生意。   将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做成如今成都城首屈一指的大会馆,柳老板这个董事长的能力自然不须多说。   当然,三十多岁的顾四娘这个职业经理人于其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把你二人叫来,是有件事通知你们。”   “大人请吩咐!”   刚刚坐下的柳老板和顾妈妈闻言赶紧站了起来。   “是这样的,沁源居以后就是我旗员训练营后勤军需指定供应商了。”贾六说话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公文递给那柳老板。   公文是他来前现写的,非常正规,因为上面刻有他贾佳世凯领队大臣官印。   后勤这个词,柳老板大概能明白,就是粮草军需,但供应商就不太明白了。   而且,这粮草军需同他这皮肉生意有什么关系?   姑娘们也能成为军需了?   贾六不需要他明白,就说了句:“总之,以后你们就是八旗外包单位。有人找你们麻烦,知于我一声便是。”   似懂非懂的柳老板小心翼翼收起贾佳大人给的公文,迟疑了下,问道:“大人,楼下舒公子他们?”   贾六摆手:“与你们没有关系,本官会处置。”顿了一顿,“对了,柳老板,你是眉州人?”   柳老板忙点头:“小的是眉州的。”   “那你可听过前明张贼献忠江口沉船一事?”   作为穿越者,贾六对发生在四川的老张宝船这件事印象深刻。   据说张献忠知道满鞑子入关李自成战死后,便决定率全体大西将士出川抗击满鞑子,恢复中国。   四位义子率主力从陆路出川后,张献忠又将从明中都凤阳、及湖北楚王府得来的若干金银财富用船只装载走水路出川。   由于金银太多,木船装不下,便令随军工匠做了许多木头夹槽,把银锭放在里面漂流而下,打算在江流狭窄的地段再打捞上来。   然而西军水路部队遭到明军疯狂阻击,江船阻塞江道,大部分银两沉入江中。   有资料记载,说是沉银累亿万,载盈百艘。其中更有金狮、金印、金册子等西军文物,价值连城。   更谣说张献忠的大西王金印也沉在江中,这东西要是弄出来,那可真是发大了。   由于金川战争生意基本被人垄断了,贾六卖个炮都被人眼红揭发,光靠朝廷拨付的旗员款项维持不了太久,于是决定开源。   开什么源,贾六又没想好,自然而然就打起眼皮底下张献忠的沉银了。   哪怕没法全弄出来,弄个一半,都是无本万利的好交易。   没想,这事四川人都知道。   柳老板说这些年经常有人在江口那地方潜水捞金,还真的有收获,当地渔民也经常在那片水域网出银锭。   官府对此不过问,因为大清律并无宝藏归朝廷一说。   贾六心中有数了,既然事实存在,什么人都可以去搞,他这旗员大臣自然也能搞。   回头跟李会长商量一下,看是不是以演练或者其它名义封锁江口,大规模打捞。   将今日包场的钱结了后,贾六取出一堆银票,分成两堆。   左边一堆是被选中的五十名姑娘“出差”费用,每人50两,共2500两。   是一个月的工资。   每月工作15天,定期轮换,专车接送。   衣食住行俱不用操心,上岗之后还发工作服,官员打赏费用不抽成。工作表现好还可以安排专门丫鬟服务。   总之,给贾大人干,错不了。   之前在京师贾六了解的物价,一名姑娘平均每月工作23天,收入在30两左右。   就这30两还要被楼里抽头,所以姑娘实际工作收入一月最多20两。   而清廷每年给汉军八旗的俸禄米贴是23两一年,换言之,一个姑娘工作一个月能赶得上一名旗员收入。   一年下来,基本上在京师买几间房不成问题。   大清律禁止官员宿娼,但保护青楼相关产业,这个行业总体是良性循环发展,人员进出流动性很大。   前明那会倒是不禁官员宿娼,然而指定单位教坊司性质恶劣,真正是逼良为娼。   成都这边的物价相对京师还要便宜,所以贾六给出每月工作15天便得50两的高新,对姑娘们的诱惑力大上了天。   另一堆银票合计2000两,除了给柳老板的抽成费用,就是顾妈妈的培训费用。   培训标准贾六给了个小册子,前期需要顾妈妈加以教导,后期由姑娘中的优秀人员代替指导。   方方面面都很满意,贾六满意,老板满意,经理满意,员工也满意。   真正双赢。   签订合作契约后,贾六随口问人顾妈妈:“知这行里有无洋马?”   “洋马?”   顾妈妈不是太理解这个词语。   贾佳大人解释说就是红发碧眼的西洋人。   “你说洋鬼子啊?”   顾妈妈明白了,因为她见过也招待过,成都城就有好几个洋鬼子的教士。   不过洋鬼子女人却是没见过,但听接待过的广东客人说在广州有洋货,是同洋人做生意的十三行从洋人地方带过来的,很多客人图个新鲜特别爱在这些洋女人身上花银子。   贾六一听很高兴,有门路就行,寻思回去交待刘德高价从广州引进一些洋姑娘过来,好让金川的旗汉大员们感受一下异域风情。   莫小看同洋姑娘交流,弄不好就是中西方文化的一次大碰撞,从而提前引发洋务运动。   历史上的大事,往往是小事推动的。   最后,贾六召来德布。   “给你们半个时辰,速战速决。”   “嗻!”   浑身带劲的德布下楼传令:“弟兄们,大人有令,半个时辰!”   “栓柱,你要不要?”   贾六关爱的看着杨植,这家伙是个雏,但也不小了,该学会做大人了。   “没兴趣。”   杨植摇头,“我要洁身自爱,唯有如此,才能青史留名”   “嗯?”   贾六没想到栓柱的志向竟然这么大,都想着青史留名了。   果然是少爷的好卧龙啊。   感慨之余看向杨遇春,不等他开口,小春子已经臊红了脸,猛摇头:“大事未成,不碰女色。”   咦?   这是凤雏!   贾六没想到自己的心腹一个比一个觉悟高,当下忍痛挥手示意他早前就相中的姑娘别等他了。   惹得人姑娘目中一阵哀怨,真是佳人有意,相公无情啊。   再看花狗熊,算了,狗蛋是母的,赶明得给它寻个老公才好。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什么叫惊喜?   都决定把人阿玛做掉了,自然不可能把人儿子放了。   贾六让德布派一队人将以舒伦为首的八旗碰瓷团伙押到小寨,交由佐领新达苏看管。   然后带人逛成都,买东西。   先是给好赌的明亮买了一付用象牙制成的麻将牌,又去金店买了足金打造的佛像、观音像各一尊,分别是送给富升阿同博灵阿二位副都统的。   然后同金店老板签了一份长期供货协议,就是专门为贾六精心打造的小寨会馆提供玉制、金制、银制礼品盒。   东西不贵,就是贾六对各位领导、同事的一份小心意。   特别要求,不论是玉制还是金制,亦或银制,都要刻上“贾佳世凯敬献”六个小字。   又逛了逛这年头的装修行业,看了几家店铺听了伙计介绍后,贾六又陆续下了四份大单,主要是室内装潢、陈设方面的。   总造价一万多两。   看到贾佳大人直接交出一半货款的订金后,这几家铺子的掌柜都乐开了花,也把心放进了肚子。   再去木匠铺子订床,缝纫铺子、成衣铺子定制专门的衣服,杂七杂八,事无巨细,贾六不厌其烦,反复给人讲解他的意图,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会馆的软硬件全部搞定。   这一下又开销了七千多两。   没办法,贾佳大人如今钱多,有面,样样只要贵的。   忙完之后去满城睡觉。   成都满城有他贾佳大人的一套院子,是老丈人博副会长安排外甥德尔惠购买送给女儿女婿的新婚礼物。   宅子就是前世成都有名的宽窄巷子,只如今这巷子进出尽旗人,看不到汉人的。   院子不错,前后两进,虽不及紫禁城,但小两口子住着绝对够了。   工作人员也有,一个管事、一个车夫、一个跑腿,外带两个丫鬟、一个厨娘,总共六人,都是签了奴契,被博副会长办成家生子的。   一进院,就见大红双喜贴的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让贾六再次感受到做新郎官的快乐。   博副会长的安排很好,一方面是不想女儿春花在小寨受罪,毕竟那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多有不便。   另外则是不想女儿跟个伺候丫头似的给贾鬼子忙前忙后,再怎么没有名份,总是亲闺女不是。   还有那个反贼的女儿也在小寨,副会长担心女儿敌不过这个贼女,日子过得委屈。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同工作人员简单说了几句后,贾六便让二杨安排众亲兵入住睡觉。   由于白天贾佳大人请客,众索伦亲兵身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跟着贾佳大人跑了一天也都是累了,不一会便呼声大起。   贾六也睡得香甜,梦中一会在漠北高原,一会在江南水乡,一会在紫禁城中,耳边回荡的永远是那首BGM——“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梦醒,细一回味。   春花?   好兆头!   ……   春花要来了,昨天德尔惠说表妹已经到简州了,今天就能到成都。   寻思最快也得下午才到,贾六便让栓柱去请巡抚大人过来喝喜酒,并叮嘱栓柱务必让巡抚大人带幅四川舆图过来。   舆图就是地图。   昨夜同陈姑娘读了一宿《春秋》的会长一听是喝喜酒,自是放下公务欣然前来。   丫鬟奉茶奉点心后,贾六便将会长带来的四川地图摊开,趴在上面同会长研究打捞张献忠沉银的可能性。   沉银在岷江河道,此地属眉州彭山县。   “你想捞张贼的宝藏?”   李会长被贾六大胆想法刺激到,略一琢磨,让随员速回巡抚衙门取来自康熙年间到如今,彭山地方关于献忠沉银的相关记载,以及百姓发现沉银事例,以便验证。   抚台大人急用的资料,自是很快就搬了过来。   贾、李二人不停翻阅相关记载,最终确认确有其事,双双露出贼兮兮的眼神。   “可捞!”   李会长拍板,可以疏浚岷江河道为借口,组织民夫开捞。   又说等他抽空去彭山实地查看一下,如果有可能,可在上游狭窄处堆坝截断岷江水,这样就不是打捞,而是直接往岸上抬了。   既然干了,就干个狠的。   要拦坝的话,工程量显然比组织打捞船打捞更狠,但贾六不怀疑这时代有没有能力搞河道拦坝工程,毕竟两千年前李冰父子就搞出了都江堰。   何况,又不是拦长江黄河,这岷江乃是长江支流嘉陵江的支流白龙江的支流,说是江,其实也不过是条稍宽的河道而矣,眉州段全长也不过一百多里。   只要人力物力跟得上,组织度也跟得上,绝对有搞头。   当真是亿万金银这么大的回报,便是花上一年时间开搞这个大工程都值。   不过这么大的工程肯定要掩人耳目,不然叫朝廷知道了这钱可就成别人的了。   李会长给出一个计划,就是先将眉州知州同彭山知县换成会里人,彭山县衙门从上到下全部更换掉,然后以闹贼为由调抚标接管沉船两岸,设置禁区不使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这样可以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贾六点头同意,表示必要时他也可以派人手前来帮忙。哪怕消息真走漏,只要从江中取出的金银可观,拿一些打点下也不是不行。   正议着,栓柱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脸喜色叫道:“少爷,二少奶奶到城门了!”   “噢?”   贾六呵呵一笑,让栓柱再去报。   栓柱哎了一声就要过去,贾六又叫住他,因会长在不好意思,便委婉说要栓柱看看二少奶奶长什么模样,是胖啊还是瘦啊。反正就是让栓柱看过之后赶紧回来给他吃个定心丸,要不然小心脏受不了。   会长人老成精,哪里不晓得贾六心思,笑着安慰道:“老博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放心吧。”   话到这就行,可会长偏好心补了一句,“真丑得很,吹了蜡烛还不都一样,老博对咱们共进会很重要,你可不能嫌人家闺女丑。”   贾六望望会长,没吭声。   根据老丈人的鬼样子,他实际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但人嘛,总想要惊喜不是?   万一,春花很来丝呢?   小半个时辰,栓柱急冲冲的又来了,脸上却不是喜色,而是一脸惊色。   “怎么?丑得不能见人?”   贾六心拔凉。   “不是,少爷,二少奶奶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就是,就是,”   栓柱也不知道怎么说,让少爷自个去看,说二少奶奶的车马上就到巷口了。   嗯?   难道是瘸子不成?   贾六顾不得多想,赶紧去巷子口接亲。   老丈人的外甥,也算是贾六表大舅子的德尔惠也在巷子侯着,见到妹夫笑着点了点头。   贾六也回笑点头,就是笑容有点僵硬。   街上车来车往。   终于,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赶车的车夫从车上跳下,朝着车厢喊了声:“小姐,到地了。”   “嗯。”   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虽只嗯了下,但听着却是动人。   贾六目不转睛,大眼不敢眨小眼,直勾勾的看着车帘被掀起,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子探出头来。   贾六一瞧,嗳:漂亮,办了,办了!   未想不是正主,只是跟着来的丫鬟。   “小姐,下车吧。”   车内又是嗯了一声,然后一女子盈盈探出身来,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来到正发呆的贾佳大人面前,捏起裙摆,弓腰略弯右腿,两手同时扶住右膝,以标准的满洲礼,低声道:“未亡人陈马氏见过大人。”   女子长得很熟,就是一身白衣。   丧夫的白衣。   什么叫惊喜?   这就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六子,大局为重!   未亡人、陈马氏、白衣。   三要素一结合,贾六脸当时就黑了。   瓜尔佳博清额,你他妈是狠人呐!   就奇了怪了,再是丫环生的也是亲闺女,怎么就不要名份给他贾六当小老婆?   怎么就迫不及待千里迢迢送货上门?   怎么就给女婿在成都买大房子了?   闹半天,他博清额的闺女是个寡妇!   贾六那个气啊,堂堂大清特级战斗英雄找个寡妇当小老婆,传出去大清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行,老子找博清额算账去!   冲动之下便要拂袖而走,但那未亡人身上隐隐透出的气质,让贾六的怒火暂时得到了控制。   不管怎么说,人陈马氏是无辜的。   强撑着把新娘子迎进宅子后,贾六就找会长诉委屈了。   二话不说拿起酒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一口下了喉咙后,桌子一拍,怒发冲冠:“这酒没法喝!老贼拿一个出过门还死过丈夫的闺女算计我,我同他誓不两立!”   越想越气,起身便要去金川找博清额算账!   李会长也是刚知道情况,见状赶紧上前把贾六拽住:“莫冲动,千万莫冲动,大局为重!”   “什么狗屁大局,他博清额要有大局观,能这么坑我!”   贾六不服这口气,拖着会长往门口直去。   会长急眼了,怒骂一声:“鬼子六,你不要江山社稷了吗!”   嗯?!   会长此言如晴天霹雷,一下惊醒贾六,站在门口发了七八个呼吸呆后,拂袖气呼呼的走到酒桌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忍旁人不可忍之事,莫说是寡妇,便是带着几个儿女,你都要认下。”   会长一脸苦口婆心状。   贾六却呼的站了起来,没法坐得住,往外大喊一声:“栓柱!”   “来了,少爷!”   杨植迈着轻巧的脚步腾腾跨入厅内。   “去问问,二少奶奶生过孩子没有。”   “好的,少爷!”   杨植箭一般消失,不一会又箭一般的出现,给少爷带来好消息——二少奶奶没生过孩子。   贾六呼了一口长气,没生过就好,多尔衮搞不定的事情,他就能搞定?   屁股刚挨到凳子,忽然又一下反弹,火急火了指着杨植:“去,再问,二少奶奶肚子里有没有!”   “啊?”   杨植没想到少爷思虑如此周全,赶紧回去再问,不一会带来定心丸,喜道:“少奶奶贴身丫鬟秋桃说少奶奶几天前月事刚走。”   贾六微微点头,这下终于能安心坐下了。   只是胸中那团闷火还是烧得他难受。   会长又开始安慰劝说了。   先点正题,问博清额那闺女长得如何?   “长得嘛……挺好看的。”   贾六不能昧良心说话,春花长得贼带劲,刚才下车时那身白衣让人有种迫不及待想开发的冲动。   会长点头,人只要好看,他这话就好说。   “博清额这个满洲副都统不仅对咱共进会重要,对你我二人也非常重要,这件事是他不对,不应该瞒着你……   但不管怎么说,春花姑娘都是他亲闺女,又给你买这么一处宅子,会中大事小事人家也是全力以赴,所以嘛,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会长说的很客观,贾六也承认共进会不能没有博副会长。   就是,一寻思自个讨个丧夫的寡妇做小老婆,总觉得有损他的逼格。   会长知道六子的委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压低声音道:“作为过来人,老夫有必要提点你一句,这寡妇只要没有血口喷人,个中滋味比大闺女要强得多。”   醍醐灌顶!   贾六不由点头:“大人高见。”   高见是高见,心里还是不爽,那口气一时半会哪就能顺下去。   德尔惠来了。   贾六转过头不理表大舅子,气氛尴尬。   会长示意德尔惠劝劝,这小子是博清额的亲外甥,不可能不知道妹妹出过门的事。   德尔惠也的确是为这事来的,见表妹夫不理他,心中也怪尴尬,上前轻声道:“大人,”   贾六嗡声:“何事?”   “来之前,舅舅说要是大人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将这封信交给大人,说大人看过这封信后就会理解他的苦衷,也会原谅他的不到之处。”   德尔惠说完,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然后默默退出。   “博清额当自己是诸葛亮呢,还弄个事后锦囊不成,老家伙要不给我个交待,这事我跟他没完……”   贾六骂骂咧咧的拿起信撕开来看。   哪有信?   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叠银票,都是面值五千两的,一共八张。   四万两。   “这?……”   贾六和会长都呆在那里,许久,贾六突然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栓柱!”   “在呢,少爷!”   躲在门口的杨植探出脑袋来。   贾六手一挥,喜气洋洋:“去看看少奶奶安顿好了么?再问问少奶奶缺什么,要缺的话,赶紧去买。”   “好的,少爷!”   杨植如风一般消失。   将银票叠好放进兜中,抬头见会长盯着自己看,贾六忙解释:“我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就是想春花也是可怜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身边没个男人照顾着哪里能行……”   “不用说给我听,一切都放在心里,”   会长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我懂。”   “人这一生啊,知己最难求,大人,什么都不别说了,六子敬你!”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送别会长的贾六出现在后院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后,便要进去看看春花。   几千里地赶过来,肯定累着了。   右脚刚抬起却又收了回来,转头朝刚从茅房回来的杨植招了招手。   见少爷叫自己,杨植赶紧提着裤子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贾六吩咐:“把今儿日子给我记下来,记好了,记准了!对,时辰也给我记下来。”   “干嘛,少爷?”   杨植纳闷,记这么详细干什么?   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   “叫你记就记,哪这么多废话。”   贾六不耐烦的一挥手,让杨植自己玩去,正正顶戴,向着门口贴有大喜字的洞房走去。   末亡人,为夫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清有救了!   进门前,出于礼貌,贾佳大人轻咳一声。   “姑爷!”   小俏妮子秋桃打屋里端着一桶水低头出来,不敢抬头瞧贾佳大人。   “嗯。”   贾六为人亲和,觉得这秋桃长得也挺来劲,回头问问栓柱中不中意,要中意的话就把这妮子许给栓柱做媳妇。   迈脚入屋,八旗未亡人陈马氏刚刚洗漱完毕,正在收拾床铺。   看到阿玛给自己找的新丈夫进屋,犹豫了下上前低声见礼,轻声唤道:“夫君。”   “嗯。”   一身白衣的未亡人任是谁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心,况胸怀大爱之心的贾佳大人。   看在老丈人这么舍得下本的份上,贾佳大人轻轻握住人闺女的手,柔声问道:“累了吧?”   春花摇了摇头,并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坐下说话。”   贾六身为丈夫肯定要主动一些,当下拉着未亡人走到床边,按着坐下,继而竟是询问春花上一段婚史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故事。   故事还得从十九年前京师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瓜尔佳博清额喝多了搂住丫鬟说起……   “……我娘有了我之后,阿玛不敢违逆大娘的意思,便让母亲带着我住在外城,只要阿玛在京,每个月都会过来找我们……”   贾六微微点头,老丈人虽是个妻管严,怕富察家出身的大老婆,但对春花母女实际还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女儿的幸福,给自己这个大清一等一的优秀人材设套,又送房子又送钱的。   当然,除了知道他贾佳世凯人品一流外,更是知道他贾佳世凯便如池中的王八,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万万年。   “……阿玛来四川后,母亲见我大了,便请媒人说媒,将我许给汉军正白旗陈家,可是我嫁过去之后才知道我那郎君打小身体就不好,身子骨弱的很……”   听到这里,贾六心头一跳,手中一紧:“这么说,你与他不曾洞房过?”   春花怔了下,想之前丈夫让奴才问秋桃的那些事,知这位丈夫对她从前多少有些芥蒂,更加不好相瞒。   坦言相告她与那陈家少爷洞过房,但陈家少爷成婚不到三个月就病死了。   “他家里人说是我……说是我让他不知节制才累死的……母亲气不过便将我领了回家……”   春花说这件事时,虽有些脸红,但还是大方直言,不像未出阁的姑娘羞羞答答的。   贾六不信女人还能让男人累死,摇了摇头后问道:“这件事你阿玛知道吗?”   “母亲不敢告诉他,后来接到阿玛的信让我来四川成婚,知瞒不住,才回信阿玛说了我的事……”   说到这里,春花小心翼翼看着新夫君,“你不要怪阿玛,他一开始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怪阿玛,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我能在此地同处一屋,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贾六真是释怀,生不出对老丈人半分怨意。   看着一袭白衣楚楚可人的春花,心中怜意更盛,抬手轻轻抚摸于她,有些不解:“你都被他们家赶出来了,何以还要还要为他戴孝?”   “总是夫妻一场,原是打算替他守上三年的,哪知阿玛他……”   春花眼中有泪水,看来她那成婚不到三个月就病死的丈夫,生前对她应该还是很好的。   见状,贾六不由更是怜爱,对春花言道她若真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三年,他不会强人所难。   “有情有义,总不是坏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秋桃的声音:“小姐,姑爷。”   春花忙看向门口:“进来吧。”   “是。”   进屋后的秋桃垂着头,将一只贴有喜字的恭桶放在床下。另外又将一些花生、甜枣摆在了桌上,之后又将一盆热水连同两只新毛巾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小姐,姑爷,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后,秋桃缓步退出屋子,屋内气氛顿时大有不同。   红烛让春花的脸看着更烫。   贾六刚要开口,春花却将手轻轻抽回,然后解下衣衫。   随着白衣的掉落,映入贾六眼帘的是一双珠圆玉润的双肩,既不是瘦可见骨,也不是脂厚肉丰,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白嫩。   尽管春花解衣动作很慢,但衣服又能有几件,很快,未亡人就衣不蔽体,低头一声不吭钻入被窝之中。   两眼紧闭,一幅任君品尝的模样。   贾六怔了片刻,也开始解衣。   此时的无声胜似有声。   言语比起动作,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被窝里,男女依偎。   果如会长所言,过来人不需费心,一切早有适应。   红烛之下,新床之上,男女如两条大虫般缠绵。   “呼!”   长出一口气,将头伸出被窝后,贾六慢慢平复急促的心跳。   依旧有暖意传遍身体。   用毛巾替丈夫擦拭后,春花一手搭着下巴,斜靠在床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阿玛给自己找的男人。   她表明了心意。   贾六笑了,他也表明了心意。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轻轻抚摸春花的同时,贾六视线落在正燃烧着的红烛之上。   随着烛火的跳跃,思绪一点点的飘散,神情也一点点变的凝固。   他在深思。   如圣人般开始沉思。   所思不是这屋中的春意,也不是身边的未亡人,而是遥远的北方,是那大清国的命运。   当视线从几千里外的京师拉向近在咫尺的金川时,贾佳大人看到的是勃勃生机,是万物竞发,是白热化,是燃烧,是冒烟了。   共进大业,快不得,也拖不得啊。   要恰到好处。   怎么个恰到好处?   正思考时,屋外传来“砰砰”敲门声,是杨植。   “少爷,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栓柱声音很急。   贾六大怒,这小子不知道少爷在洞房花烛么,捣什么乱。   “少爷,金川急报,阿桂败了,叫咱们的炮,啊,不对,叫番贼的炮打着了!”   栓柱的声音如魔力让屋中的少爷光着屁股一跃而起,连鞋子都不穿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屋门死死按着栓柱双肩,猛的一摇,喝道:“你是说阿桂叫打着了!”   “打着了!打着了!”   栓柱被少爷摇得头晕。   “恰到好处,恰到好处!”   贾六欣喜若狂,“大清有救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国贼全在满八旗   贾佳大人情报来源是私人性质,来自于正统领湖广绿营向美诺进军的老丈人博副会长。   巡抚大人情报来源是官方性质,由定西将军大营急递,除四川督抚及各路统兵都统、副都统大人外,往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昨天早上就发出了。   两方面的情报都验证了一件事——定西将军阿桂前天下午在功噶尔拉山被番贼炮弹击中,现生死不明。   博副会长由于单独领一路兵马缘故,对于阿桂遇袭事件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所以搞的贾六也不知道阿桂是怎么叫炮子打着的。   会长这里消息来源就全面了一些,据他说阿桂是被一门番贼藏于山腰间的火炮击中。   初步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在阿桂的死命督促以及不惜代价的前提下,清军以重大牺牲换得攻取番贼堡寨两处。   然而,这帮狡猾的番贼早在清军进攻前,就秘密将一门炮拖到了山腰不易被人发现处,再用树枝加以掩藏,密藏炮手二人。   刚刚取得胜利的阿桂根本没有想到还有番贼未逃走,结果带领诸员前来察看番贼退却情况时,被藏在半山腰的番贼一炮击中。   除阿桂本人外,当场有三名亲兵殉国。   事后,两名番贼在清军重围下无路可走,双双跳崖而死。   阿桂被紧急抬回大坪抢救,前线战事暂由右副将军明亮主持。由于大将军遇袭,明亮也无心发起攻势,只命扼守新夺取的两处番贼堡寨。   其余各路兵马在知道阿桂遇袭后,几乎不约而同的停止进军。   一时间,轰轰烈烈的第三次金川战事就这么整体平歇下来,给了小金川方面喘气的机会。   “阿桂到底是死还是没死?”   贾佳大人对阿桂是否死亡甚为关心,理论上定西将军阵亡,接替他的人选要么是两个副将军,要么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   不排除老头子脑袋一拍,往金川再空降一名统帅,或者让哪个军机大臣过来统筹指挥。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八旗能征善战,并且具有金川山地作战经验的将领基本上都在四川。   丰升额现在独领另一支清军主力在啃莫尔敏山,弄不好接替阿桂的不是明亮就是富勒浑。   不管是哪一个都利好共进会,利好贾佳大人。   毕竟,一个是赌友;   一个是会友。   “妙,妙,阿桂这炮挨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此事大有文章可做。”李会长也很兴奋,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比贾六还高兴,弄得人家陈姑娘险些秃噜皮。   果然,权力的争斗能让人瞬间年轻。   “喔?”   贾六殷勤倒茶:“会长有何高见?”   会长桌子一叩,斩钉截铁:“你马上再给老头子上一道密折,说打中阿桂的那门炮就是军中通敌之人卖给番贼的!”   “使不得,那炮是我们卖的啊!”   贾六倒茶的手一颤,这不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会长冷笑一声:“你放的屁,你会承认?”   贾六摇头:“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会长说金川这边往番贼卖东西的多了,没有谁手脚干净的,不查全是忠臣良将,一查全是乱臣贼子。   不能打的贪,能打的贪,上上下下都指着番贼挣钱,就算老头子知道有人卖火炮给番贼,说良心话,除非老头子把富勒浑这个总督拿下,顺藤摸瓜带出贾六来,要不然就是把金川掀翻了天,老头子这个皇帝还是个聋子。   贾六点头,会长这是真的高见,大家都不是好人,谁查谁?   会长进一步分析:“阿桂叫炮一打,你说老头子首先会怀疑谁?”   “丰升额、明亮、富勒浑、富升阿、博灵阿、都尔嘉、博清额、舒景安、成果……”   贾六扳着手指头列了一连串满蒙要员的名字,包括他老丈人博副会长,总共二十多人,都是二品以上官员。   但就没有他贾佳世凯的名字。   没办法,谁让他贾佳大人只能列席会议,没有资格主席台就座呢。   好比村长被害,村民人人都有嫌疑,天天穿着开裆裤在村里跑了玩的二傻子有什么嫌疑?   灯下黑。   贾六就是这个二傻子。   谁他妈的知道大清特级战斗英雄,爱新觉罗女婿,开国汉奸后代突然对自身所在阶级产生质疑,并且动摇了呢。   死鬼都不知道,何况活人。   “这些人一个个位高权重,还握着兵权,老头子怎么查?弄不好最后还得指着你这个没根基的。”   会长认为阿桂这一死,首先就是那二十多个嫌疑人会互相撕咬,谁都想撇清自己,他们咬的越狠,共进会才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会长让贾六马上带一些药赶往大坪,看看阿桂到底死没死,如果没死又伤到什么程度,是生活不能自理呢,还是寻常的皮外伤。   贾六立时答应,嘱咐春花好生呆在成都后带人赶往大坪。   却是没见到阿桂,因为大将军伤有点重,除了郎中和有限的几人外,其他人都不好去探望。   副都统成果接待了从小寨赶来探望的贾佳侍卫,关于大将军中炮的事同李会长那边说的差不多。   “还好,大将军吉人自有天象,当年太祖皇帝在宁远城下叫明军炮子击中,所有人都以为太祖皇帝要死于明军炮子,未想太祖皇帝仅是受了些皮外伤……”   成果走后,贾六若有所思侧脸问杨植:“栓柱,刚才成大人说什么?”   栓柱记忆力很好,当下回快:“成大人说定西大将军跟咱大清的太祖皇帝一样,都是吉人,都有天象保护。”   “对,是这个意思。”   贾六确定自己听的也是这个,问栓柱:“这话是不是不太妥?”   “当然不妥,阿桂自比太祖皇帝,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少爷最好上折子跟皇上说一下,免得皇上被这奸贼蒙骗。”   贾六点头,没想到阿桂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有当太祖皇帝的野心,当真是国贼全在满八旗啊。   不过看成果表情,似乎阿桂还真跟太祖皇帝一样,伤得不太重?   怎么不死的? #第二百二十章 让皇上想去   中军大帐。   “重伤”的定西大将军阿桂正在看书,无论是脸色还是身体动作,都看不出重伤之人的样子。   阿桂读的是春秋时的史书《左传》,已经读了大半。   床上还有一本《三国演义》,这是大清开国以来所有满洲将领的必读军事教材。   太祖太宗便是以此教材打下汉人的花花江山。   帐中并无他人,很安静。   未几,有人走进大帐,是追随阿桂二十年的副都统成果。   示意成果坐下后,阿桂将书放下,问道:“巴图鲁走了?”   成果点头道:“走了,知道大人受了伤,特意送药来的。”   阿桂笑了笑:“他倒是有心了。”   言罢,却叹了口气,面露愁苦。   成果见状,忙宽慰道:“大人这次定能逢凶化吉。”   “金川这个地方不吉利啊。”   阿桂苦笑一声,他其实是第二次来金川,早在二十六年前他就以吏部员外郎的身份随时任兵部尚书班第赴金川军营办事。   结果因进剿大小金川失利,被劾以“勾结张广泗通敌,蒙蔽讷亲,坐失大军”,交刑部明正典刑处死。   乾隆念阿桂的父亲大学士阿克敦年老只有阿桂一子,这才格外开恩,没有杀掉阿桂。   这也是阿桂宦海一生跌的最狠的一个跟头。   被囚车押赴京师等待杀头的那段日子,是阿桂这辈子最痛苦,也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他曾发誓若老天爷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会来金川,哪知老天弄人,二十六年后他还是再次来到了这个曾险些让他掉了脑袋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真的不吉利。   阿桂的心魔不是没有原因。   三十年来,前后主持平叛的统帅全死于非命。   第一任川陕总督庆复被赐自尽;   第二任大学士讷亲被赐自尽;   第三任川陕总督张广泗被处斩;   第四任川陕总督阿尔泰被赐自尽;   第五任温福死于乱军之中。   而他阿桂,是第六任大军统帅。   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下场,在功噶尔拉山督战的那些日子,当真是无比煎熬。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尽快取得战果,以皇上的脾气,迟早会落得同前几任一样的下场,尤其是他把皇上最爱的养子福康安弄没了。纵是能侥幸保住性命,这一跟头摔下来,又哪里还有起复机会。   二十多年过去,现在的阿桂已经不是当初一人,他身后有好多人,他不能再跌倒。   因为,那会害死很多人。   为了不跌倒,阿桂拼尽全力想突破番贼防御收复小金川,以战功重新赢得皇上对他的器重,挽回因福康安之死在皇上心中留下的恶感,可番贼却对他的部署了如指掌,使得他筹划许久的重点进攻犹如拳头砸在坚石上,疼得他浑身都疼。   阿桂无奈,他很清楚,军中有人通敌将自己的部署泄露给番贼。   这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浑然不顾国家,当真是该死!   可他能怎么办,因为他也通敌!   二十多年前御史弹劾他勾结张广泗通敌并非诬陷,他阿桂的确被张广泗给的一千六百两银子收买了,秘密向其通报讷亲的部署,最终酿成讷亲战败。   这1600两银子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绕不过去的刺。   再次来到金川后,他是真心想替朝廷平定金川,因为在缅甸他打败了。   然而金川这座金山动摇不了他阿桂,却能动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部下们。   这里不是北疆,不是南疆,是金山,真正的金山。   只要是个官,都能从这场战事大捞特捞,没有任何风险。   阿桂阻止不了,他不愿掺和其中,却也不能挡人财路。   私下里,他认为温福不是被番贼所杀,而是死在那些大发战争财的小人手中。   连战数日以伤亡上千的代价才攻破番贼两座堡寨,毙敌数十人后,阿桂知道他要么调整部署,要么就得为自己想好后路。   可皇上真就能放过他?   阿桂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天赐良机,那番贼竟然藏了一门炮。   炮响的时候,阿桂就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炮弹打中了亲兵,并没有打中他。   然而,在怔呆数个呼吸后,他却伤了。   他想离开这里,他不想死在这里。   望着跟随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成果,阿桂告诫道:“你们之前的那些买卖都停了吧,皇上一定会派人过来查的。”   成果犹豫了下,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厉害关系,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马上去安排。”   ……   离开大坪的路上,贾六越想越不对劲,勒马停住问杨植:“栓柱,你说阿桂会不会压根没受伤,只是诈称受伤好让番贼放松警惕,然后悄悄安排精兵打顾先生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个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阿桂这人虽然一辈子打败仗,但人家也是屡败屡战,跟曾老头一样败成精了,弄不好真有可能使诈。   “少爷真是高明!”   杨植深以为然,“我刚才在大营的时候也认为阿桂有鬼。”   “大人,那怎么办?要不我去通知一下顾先生他们!”   自打见过顾先生一面后,杨遇春对这位始终坚持衣冠抗清的先生就生出崇敬之情,不忍顾先生他们吃亏。   “不。”   贾六否决杨遇春通风报讯的提议,因为顾先生那边也不安全,谁知道哪个是富勒浑的眼线。   “那怎么办?”   杨遇春有些着急。   贾六也觉此事棘手,正琢磨时,杨植发言了:“少爷,我觉得吧看事情不能光从一个角度看,莫不如换个角度。”   “卧龙有何良策教我?”   贾六竖耳倾听,自己这家生奴内战外行,外战内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杨植见少爷如此重视自己,还称自己是卧龙,顿感有面子,“嘿嘿”一声:“少爷,我们不知道阿桂是真伤还是假伤,皇上也不知道啊。”   贾六眉头一挑:“说明白。”   “就是给阿桂来个釜底抽薪!”   杨植一脸坏水:“少爷,你就实话实说,在密折中跟皇上说你知道阿桂受伤了便过来探望,但没见到人就行,让皇上自己想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鉴于定西大将军阿桂对大清、对皇上不够忠诚,不够坦白,甚至有阴谋颠覆大清江山社稷的可能,贾佳大人在回小寨路上的大天沟驿站,为阿桂大人加急定制了八百里密折。   密折中,贾佳大人以自己实际所见、所闻如实上奏,比如不被允许探望受伤的大将军,比如成副都统说阿桂中炮堪比太祖在宁远城下。   乾隆怎么想这事,贾佳大人不予主观分析,只以客观事实进呈。   当然,阿桂作为乾隆朝有名的高干,是不是会因此事葬送仕途,贾佳大人也不好妄下断言。   但他认为,身为臣子的要时刻将忠心写在脸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如实向领导反应。   但使有一点私心,便不是忠臣而是乱臣贼子!   这,显然不可取。   贾六绝不造谣,也绝对不传谣,一切,但依本份便是。   他所反应的情况,皇上都可以派人调查以核明真假。   密折走正规军驿渠道递呈京师后,贾六特意到永泰殉国的地方撒了泡尿。   尿完,一抖,边系裤子边问小春子:“永大人走的时候可体面?”   杨遇春肯定道:“体面,相当体面,我还给他敬了礼!”   “很好,不管什么人,我们都要予其体面,此做人底线。”   贾六对此表示肯定。   御前二等侍卫永泰被害一事,始终查无头绪,渐渐便不了了之。没办法,这些年死的大人太多了,不把金川的番贼连根拔起,此类事情防不胜防。   回到房中,林北等在那里了。   这个林北是刘德的手下,福建人,具有共进会同天地会双重会员身份,随温福逃出木果木大营的副都统巴朗就是死于此人铳下。   “人带过来了?”   “带来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林北将人请进来。   很快,四名绿营兵被带到了贾佳大人面前,都是福建绿营的,一直随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参加军事行动。   汪天德统领的福建绿营同江苏、江西、浙江四省营兵合计7000人,都归宗室、副都统都尔嘉指挥,是阿桂“两拳五指”中的一指。   由于番贼主力被抽调用于防御阿桂同丰升额这“两拳”主力,因此都尔嘉自太平桥进军后进展很顺利。   半个月时间就已深入二十多里,拔除番贼堡寨四座,歼敌上百,焚毁番贼村庄两处,杀妇孺老幼数百。   阿桂受伤消息传出后,都尔嘉同其余四路兵马一样也停下了进攻脚步,并做好撤退准备,害怕重演上半年全军大溃退的乱局。   林北是随运粮队找到扎营在宅墨的福建绿营,尔后将四名天地会成员秘密带来大天沟。   四人分别是吴细虾、黄(女丕)南、宋阿娇,梁旗。   “参见大人!”   四名福建天地会营兵依军中规矩给贾六行了礼,来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林北让他们见的是八旗官,因此都有些诧异。   贾六朝四人微微点头,示意杨植将放有银票的盘子端到四人面前。   都是一百两一张,厚厚一叠,一共四千两。   “你们不必知道本官是谁。”   贾六微微一笑,“本官与都尔嘉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想请四位好汉帮个忙夜间炸个营,给都尔嘉个难堪。这些,是给四位好汉的辛苦费。”   贾六直接挑明目的。   吴细虾四人愣住,下意识看向带他们来的会中兄弟林北,后者重重点头。   彼此对视一眼后,四人瓜分银票。   炸营不过是小事,深更半夜制造些动静便是,到时大乱起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想查元凶都查不到。   再说这位八旗大人又不是让他们刺杀当官的,或者带弟兄们造反,轻轻松松发笔横财,换谁都乐意。   重要的是吴细虾四人对大清的忠诚值是零。   贾六也不与四人多说多交待,让林北安排人秘密送他们走。   他不是想除掉都尔嘉,只是想让此人失去同老丈人竞争进步的资格。   五指之中,云南提督常青同西安将军哈国兴都是汉员,基本上没法同满员竞争。   剩下三人中,除了举会支持进步的博副会长,就是都尔嘉同富升阿这两个副都统有些威胁。   富升阿的威胁较轻,就那个爱新觉罗宗室都尔嘉威胁最大。   直接把人办掉,难度太大,手段也太糙。   所以,贾六得换个法子,解决不了都尔嘉,就解决他下面的人。   一场炸营,就能让都尔嘉那边成为烂摊子。   不管阿桂是真伤还是假伤,定西将军肯定要换人。   会长分析的明白,明亮、富勒浑都是定西将军位子的强有力竞争者,虽然贾六更想直接推老丈人博清额上去,但老丈人资历不足,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争取让老丈人接任明亮的右副将军位子,如果有可能甚至谋夺富勒浑的四川总督位子。   那样的话,就得将竞争者排除掉。   都尔嘉作为头号竞争者,肯定要投票将其拿下。   另一个竞争者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也要想办法搞定,只是此人在丰升额那一路,一时半会贾六也没想到怎么解决这人的法子。   除了为老丈人解决掉竞争者外,炸营事件也可以让共进会将手伸进江苏、江西、浙江、福建这四支外省绿营兵。   炸营过后,对士兵要行安抚,但对一部分御下不力的军官却是要惩处的。   如此一来,便能暗箱运作,通过银弹攻势将一部分共进会员安插到这四省绿营当中,间接掌握这四支外地来的绿营兵,从而成为共进大业走向全国的种子。   这就是贾六为何要加入互助会的原因。   有富勒浑这个主管人事后勤的总督在,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许多。   四位天地会好汉走后,贾六略有困意,准备睡觉,却又对杨遇春说道:“那个犯图鲁者,虽远必诛,不好,怎么可以将大清的事情变成我私人的事情呢?不妥。”   “这话是柱子哥教的。”   “栓柱没文化,不要听他的。”   贾六想了想,手一抬,“以后这样说,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朕能靠谁?   北京。   军机处。   通政司转来因父丧丁忧的前陕西按察使刘墉的一份奏疏,其在奏疏中揭发顺天府秀才程某写有反诗。   反诗为“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负责对奏疏分类,并转呈不同军机大臣处置的领班军机满章京庆桂看了半天,也实是不知这句诗反意在何处,便将这份奏疏递给同僚汉章京汪日章过目。   汪看后,不由冷笑一声:“这个刘墉,丁忧在家都不安心,又想以文字害人!”   此话不是没原因,刘墉这人乃官宦世家,祖父曾为四川布政,父亲便是去年故逝的大学士刘统勋。   早年刘墉因其父刘统勋缘故不试而谋一举人出身,后在其父运作下考中二甲二名进士,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因皇上对刘统勋器重,爱屋及乌,对刘墉也抱以厚望,赐诗授其,其中有“海岱高门第,瀛洲新翰林”之句,意思是希望刘墉能够不辱门楣、有所建树。   然刘墉调任江苏学政后,不思安于本职,反倒钻营文字之狱。   其称江苏士子滋事妄为,文字之中对朝廷多有大不敬,府州官吏因利益交织对此多有瞻顾不肯查办,结果叫他生生编织数起文字大案,牵连士子监生数十人。   然文字狱为当今皇上最爱最重之事,刘墉体察上意于江苏打击士子,正本清源,虽无端取人性命,倒是越发得皇上看重。   不过此人后因冀宁道台任上与所属阳曲县令合谋贪侵国库银两案发,刘墉虽竭力争辩只是失察,然再三调查其都事涉贪腐,按律当革职判处极刑。   只念及其父刘统勋缘故,皇上这才加恩诏免,赦免其贪污死罪,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后来还是刘统勋为其子说请,这才重新起用,授予江宁知府。   这一次,刘墉老实许多,不敢再贪污,为官较公正清廉,遂升任陕西按察使。   然而,刘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靠山”大学士父亲突然去世,不得不从陕西赶回京师为父丁忧守制。   丁忧三年。   所谓人走茶凉,已经五十三岁的刘墉深知三年之后即便他还能起复,然由于父亲的去世,他终此一生也难以得意。   因为,他已经老了。   此时发生的四川布政钱鋆、满洲副都统舒常、礼部侍郎世臣的三桩文字大案让刘墉嗅到了机会。   他虽丁忧,但身为正三品官员仍有向朝廷呈递奏疏的权力,当下便揭发生员程某写有反诗,试图以此让皇上不要忘记他。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这句诗反在何处?   刘墉的看法是程某拿“满腹”对“囊钱”,便是对大清国族不敬!   “亏他刘墉想得出来,若是这也算反诗,那满腹牢骚岂不是不能写了?”   汪日章是从童生一步步考取进士走到今天的,自是看不起靠着父亲关系连乡试都不参加就得举人的刘墉。   再说,一个十年前就应该被处斩的贪污犯,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写反诗?   “汪大人,慎言。”   说话的是另一个满章京那丹珠,其看过刘墉的揭发奏疏后,认为不管此人联想合不合理,都不关他们的事,交由军机大臣处置便是。   很快,这份奏疏被呈给了当值的军机大臣索琳处。   索琳看后,沉吟片刻,便知刘墉心意,看在其父刘统勋在世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份上,便将刘墉这份奏疏亲自送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军机大臣福隆安,以及兵部尚书伊勒图都在。   君臣正在商量定西将军阿桂中炮受伤一事。   阿桂受伤难以主持军务,福隆安的意思当以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其指挥,阿桂可在成都,或回北京养伤,待伤愈之后再行军前便是。   兵部尚书伊勒图则认为左副将军丰升额可接替阿桂。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心中却想推荐四川总督富勒浑接替阿桂,但他始终没有出声替富勒浑争取大军统帅一职。   已升任御前头等侍卫的和珅也殿中,事关定西大将军人选,他自是不敢出言。   索琳入殿时,伊勒图正在对皇上陈述丰升额可接替阿桂的几个优势,主要是丰升额善战。   然而明亮同样也善战。   见索琳手持一奏本入殿,乾隆不由问他:“何事?”   索琳道:“皇上,已故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有奏疏呈上。”   一听是刘统勋的儿子刘墉上书,乾隆立叫和珅上前接过递于他。   打开看后,不由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神情,继而让索琳批示顺天府捕拿那程秀才,可判斩立决。   索琳正要去传旨,乾隆又叫住他,叮嘱道:“刘统勋生前对朝廷有诸多功绩,其子刘墉也是干材,且叫军机处记下,待刘墉丁忧制满,诏授内阁学士,任职南书房。”   “嗻!”   索琳刚退出大殿,还没来得及回军机处,又有急递密盒呈了进来。   是御前头等侍卫、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密折。   仍是由和珅上前接过,之后打开密盒将内中密折递于皇帝。   乾隆看后,目露沉思状,忽对于敏中等人道:“你们也看看吧。”   于敏中、福隆安、伊勒图三人不知密折说些什么,依令上前观看。   和珅等三位大人看过之后,才轻步走到边上瞄了下。   看过贾佳世凯密折所言的三位大人都没有话说,集体噤言。   “福隆安,拟旨。”   乾隆开口了,先是命拟旨由定西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受伤的阿桂暂任定西大将军一职。   尔后传口谕叫汉军正蓝旗副都统、工部右侍郎福长安携御医快马前往金川,“务要替朕好生探望阿桂。”   两道旨意发出后,乾隆挥手于敏中等人跪安,却叫和珅留下,问他:“和珅,你说阿桂为何不让贾佳世凯探望?”   和珅一惊,忙将头垂下:“奴才不敢妄言。”   乾隆不悦:“朕让你说就说,有什么不能妄言的?”   和珅却是摇头:“皇上,奴才真不知道。”   “是啊,你和珅不知道,朕这个皇上也不知道,朕呐什么事都是听他们说,要是人家有意瞒朕,朕能靠谁?”   乾隆的视线落在俊美的和珅脸上,“你也要做事,就先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到户部帮着英廉做一阵,等过了年到军机处办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狼族,真英雄!   已故大清二级战斗英雄、死后追赠贝子、绘像紫光阁的福康安弟弟福长安带着御医飞奔出京。   几千里外,御前头等侍卫、御赏双眼花翎兼领队大臣一职的贾佳世凯大人到了图瓦山。   贾佳大人是特意前来督促旗员游击战的。   战果不佳。   为何战果不佳?   据贾佳大人实际调研,旗员普遍反应的问题就是他们对此地山形不够熟悉,并且携带干粮多了行动不便,干粮少了又无处补充,致使难以在山林之中长期潜伏机动,捕捉战机。   即便能够于丛林中发现番贼村落,不仅难以取食,往往还会遭到番贼妇孺袭击。   甚至发生有一名旗员在番贼村落如厕时,被一柄从堆积茅草中伸出铁叉刺伤屁股的事。   几十年战争下来,金川番贼可谓是全民皆兵,男的凶悍,女的更狠。   自行动开始至今半个月,200名出征旗员已殉国34人,伤18人,战果仅为毙贼9人,焚毁村庄一处。   牺牲与收获完全不能成正比,这令得贾佳大人提出的游击战法遭到部分旗员的质疑。   针对这一问题,贾佳大人必须有所作为。   当天下午,在前往拜见中将军长云南提督常青后,贾佳大人召集旗员领队张大彪、安布训话。   不等二位领队解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妈拉个巴子的,怎么搞的,半个月了才死伤五十来人,你们想不想干了,还想不想跟我做大事了!”   实在气愤,头一回发了真脾气,抬脚就给了张大彪、安布一人一下。   “大人恕罪!”   张、安二人惶恐跪倒在地,甚是羞愧。   能不羞愧么,出征前二人拍着胸脯表示最多十天就能为大清再添一百五十个骨灰坛,结果这都半个月了,才添了三十多个骨灰坛。   照此进度,何时才能贯彻完成贾佳大人腾笼换鸟的伟大方针。   满蒙八旗可是有几十万人的!   “跪着,等我回来再吃饭!”   贾六怒气冲冲,命人召集在营旗员训话。   讲话之前,分队领队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前锋校柏凌突然请求发言。   “讲!”   贾佳大人目中满是鼓励,他一向鼓励部下勇敢提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们不讲,贾佳大人怎么能知道呢。   得到允许后,柏凌起身,躬身道:“禀大人,卑职觉得大人的游击战术是好,然有一致命之处,”   说到这里,却是犹豫不知是否接着讲。   贾六让人家讲,大胆讲,讲错了也不要紧。   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总结经验,对的地方要发扬,不足的地方要完善。   取长弥短嘛。   得到领队大臣的鼓励后,柏凌立即大着胆子提出游击战术于实战中的致命弱点,就是游击队员无法在己方补给之外获得粮食,往往派出去的队员都是因为没有食物难以在山林中坚持,被迫撤回。   “大人,此现状不能改变的话,卑职以为游击战术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这话却让贾佳大人面色一下变得凝重,“你说是我大清不得民心,所以你们这些八旗子弟无法从百姓当中获取粮食?”   “大人,我……”   柏凌想表达的意思的确是这个,贾佳大人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就是这话听起来不对。   正欲用自己的想法解释他的观点,贾佳大人却一脸怒意:“混账,敢说我大清不得民心!”   突然挥手命亲兵将敢于发表正确看法的柏凌拖下去就地阵法。   此令一出,众旗员均是色变。   柏凌更是骇得魂都飞了,赶紧喊道:“大人,冤枉,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还敢狡辩!”   贾佳大人不容柏凌狡辩,也根本不给其机会,两名索伦亲兵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柏凌拖到外面,继而便听一声惨叫,柏凌尸首分离。   冤你妈个头!   敢说大清不得民心,反贼!   贾佳大人依旧怒火不歇,但他也是心软在刻意保护柏凌,否则上报给皇上,不灭你柏凌满门皇上就不叫乾隆。   “还有谁要讲的?”   贾佳大人希望能够听取正确的意见,但显然没有人再敢提出错误的意见。   因为,贾佳大人的理论,是对的。   有民心,要游击;   没有民心,更要游击。   如果以得不到百姓支持为由为他们的无能辩解,等于是说大清得不到民心,进而就是否定大清对大小金川长达三十年平叛战争的正义性,合法性。   敢说贾佳大人胡来,就是说皇上胡来,因为贾佳大人代表皇上。   既然没有人反对,贾佳大人手一挥,顿时十六名刚从山中撤回来的游击旗员被押了过来。   此小队一共出动20人,但仅16人回来,余4人死于追击之中。   领队是贾六比较欣赏的蒙八旗好手乌尔图纳逊。   看着自己一心想要栽培的蒙八旗好手,贾佳大人甚是痛心,沉声问道:“为何两日便回!”   “林中迷路。”   乌尔图纳逊甚是羞愧,脸胀得通红。   贾佳大人微微摇头:“迷路误失军机,营规如何处置?”   乌尔图纳逊咬牙道:“回大人话,迷路误失军机同临阵退缩,当斩!”   这个回答让贾佳大人心如刀绞,忍痛喝道:“乌尔图纳逊,你可还记得出征之时我对你们说过什么!”   “大人说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还说过什么!”   “若要牺牲,以我八旗健儿为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国法无情,营规无情!”   贾佳大人怜爱痛心的看着乌尔图纳逊,眼神是惋惜,也是鼓励。   乌尔图纳逊面露痛苦,终是咬牙:“请大人赐刀!”   “取我长刀来!”   望着贾佳大人从未见过血的长刀,乌尔图纳逊环顾一众旗员,猛然拔刀挥向脖子。   “诸位,紫光阁见!”   “噗嗤”一声,碧血青天。   “扑通”一声,身体重重倒地。   “真狼族,真英雄!”   贾佳大人摘下顶戴,夹在左肋之下,垂首躬腰,眼含热泪:“所有旗员听令,向勇士致敬!”   “叭!”   一百多在营旗员集体起立,垂首躬腰,以此旗员训练营独有的致敬仪式,向先走一步的乌尔图纳逊致以最高的敬意。 #第二百二十四章 牺牲也是门生意   唯有牺牲多壮志!   人生太长,只争朝夕。   为了大清,贾佳大人必须唤醒八旗群狼心中的那团兽焰。   因为,八旗是永不磨灭的番号!   这个番号从太祖皇帝一直传承到今天,岂能因为中国的花花江山而消失。   贾六绝不允许大清这座高楼大厦要塌时,传承百年的八旗儿郎却无一作为!   这是对祖先的背叛,是对历史的背叛!   柏凌同乌尔图纳逊的首级是贾佳大人严明军纪的手段,但这个手段还不足以让一众旗员重燃胸中火焰。   “尽忠报国”大旗下,硕大的篝火堆旁,围坐着一圈圈训练旗员。   贾佳大人坐在离火堆最近处。   这里暖和。   他在与旗员们促膝长谈。   “当年太祖皇帝举事,明廷调集大军前来围剿,是谁在萨尔浒一战定乾坤!”   贾佳大人环顾众旗员,眼神充满鼓励。   人群沉默。   一名满洲旗员大胆举手:“回大人,是我们的祖先!”   “你们的祖先是谁!”   “是八旗!”   “很好!”   贾佳大人再次喝问:“那么是谁在沈阳城外漫天风沙中以少击多,拿下这关外第一重镇!”   “是八旗,是八旗!”   这一次不是哪个人回答,而是集体的回答。   “是谁在浑河岸边奋不顾身打得明军鬼哭狼嚎,从此奠定我满洲关外之基业!”   “是八旗,是八旗!”   “是谁在松山打得十几万明军分崩离析,为我大清一统中原吹响号角!”   “是八旗,是八旗!”   “是谁昼夜急行二百里,飞夺山海关!”   “是八旗,是八旗!”   “……”   “是谁在扬州用八十万汉人性命,宣示我大清无敌,让汉人永远匍匐在我们脚下!”   “是八旗,是八旗!”   “……”   “我们的祖先纵横整个中国,他们的铁蹄踏遍了万里江山,他们用铁与血铸就了大清,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可曾畏惧,可曾怕死过!”   贾佳大人的声音慷慨而激昂,胸中如有雷霆火力。   “没有,没有!”   人群的情绪在贾佳大人的调动下,正在腾腾上涨。   热血,也随之四溢。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今天就不会有大清,不会有八旗!”   贾佳大人毅然起身,右臂挥舞,饱含深情扬声喝道:“你们知道么,无数个夜晚,我都梦回萨尔浒、梦回山海关、梦回北方的草原、梦回江南水乡……梦中,我跟随着祖先铁蹄踏过无数土地,看着他们浑身浴血,看着他们头也不回……”   声音突然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贾佳大人哭了,泪水打湿了他那俊俏的脸庞。   他深情的问众旗员:“你们可知道,那时的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人群依旧寂静。   有个包衣出身的旗员试图举手,却被边上的领队瞪了一眼,不由心中一凛将手缩了回去。   “是战斗,是战斗,是战斗!”   贾佳大人声音激昂,抑止不住的激动:“只有战斗,才是我八旗存在的意义!只有拼搏,才能让我八旗永立世间!只有敢于牺牲,才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会失去中国的花花江山!……”   到了最后,贾佳大人已经不是在说,而是在咆哮。   龙音绕耳,令人警醒。   “可是这小小金川,民不过数万,兵不过万余,何以耗我大清三十年!”   贾佳大人突然看向西北方向番贼所在,满目狰狞,双拳紧握,青筋突起,蛋蛋也变大了。   “不就是因为我八旗男儿忘却了祖先是如何奋斗,忘却了祖先是如何不怕牺牲的么!”   “如果我们八旗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有必死之心同那帮番贼战斗到底,这金川,你们说能不能拿下!”   “拿得下,拿得下!”   不知谁第一个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跟随贾佳大人的目光投向那漆黑的西北方向。   “八旗的高层已经沉沦了,他们腐朽了,只知道安于享受,只知道大发战争横财,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心里,没有大清,只有自己!但大清的希望不是他们,也不是我,而是你们,是你们!”   从一个个旗员面前一一走过的贾佳大人,神情坚毅,最后他停在了“尽忠报国”军旗下,在众旗员注视的目光中突然跪下,向着他们磕了一个响头!   抬头那刻,是请求:“诸位,为了大清,请勇于牺牲!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请诸位一定要克服,拜托了!”   众旗员都动容了,他们不约而同跪了下来。   张大彪在下跪那刻,天才般的喊了一声:“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游击旗员的呐喊声让金川的夜晚不再孤独。   ……   “少爷,你好假噢。”   贾六没想到杨植竟然对他的动情演说评价为零,不禁有些生气。   他是真的真的动了情。   “柱子哥,你是对大人太熟悉了,所以你认为他假。但在我看看来,大人一点都不假。”   杨遇春的公道话让贾六稍稍好受些。   杨植“噢”了一声,进而提出疑问,就是少爷如此激励旗员,难道还真的打算打造出百年前的八旗铁骑出来不成?   “没有勇于牺牲的精神,哪来的牺牲?”   贾六就说栓柱这家伙没文化,除了整人,他还知道什么。   杨植点了点头,但这个点头并不表示他认同少爷,只是他有个好想法。   “少爷,我有个发财的好门路,恐怕别人都想不到,要是做好了,可真是财源滚滚啊。”   贾六顿时有兴趣,急问:“什么门路?”   杨植一脸谄笑:“少爷,你既然提倡八旗要有牺牲精神,那我们是不是为这个牺牲精神做好配套工作。”   “说具体点。”   “我想开个棺材铺,大大的棺材铺,我想在少爷牺牲精神感召下,我们的生意一定会很好。”   嗯?   贾六动容,没想到栓柱的脑子竟然好使到这种程度,不禁拍板:“你这个想法很好,明天就去办。”   进而提出一个思路,现开棺材铺方方面面可能来不及,不如直接同成都、崇州的大小棺材铺签协议,由这些棺材铺为贾佳大人提供货源,垄断这块则由贾佳大人去同富总督商量。   大不了,每口棺材的利益对半分好了。   为朝廷办事,为将士办事,这钱可就不能省了。   听了贾大人的生意经,杨遇春大受启发,弱弱问道:“大人,我想让我爹和我娘过来开个寿衣铺,行不行?大不了每卖一件,给大人分成。” #第二百二十五章 都是人情世故   贾佳大人不是演戏。   他这是在紧跟领导。   因为,重振八旗雄风一直是老领导乾隆的心愿。   身为领导特意树造的八旗特级战斗英雄典型,贾佳大人必须要讲牺牲精神,大讲特讲,白天讲,晚上也要讲。   他不讲,谁讲?   谁还有资格讲!   只有重拾祖先的牺牲精神,才能唤醒沉睡的八旗子弟。   栓柱说他假,那是因为栓柱知道少爷内心对大清不够忠诚,似有动摇国体之嫌。   但在大清这个体制内,赏戴双眼花翎的信王府额驸,满洲正红旗出身的贾佳大人对八旗子弟讲的每一句话,那都是代表大清最高国策,也是最高领导所重视、所希望的。   真的不能再真!   只有真正的忠臣义士,真正将大清利益高于一切,没有受到腐朽官场半点污染的纯朴之人,才能如此坦诚,如此无惧。   换作汉人官员讲,乾隆多半就要请他去宁古塔或者伊梨养老了。   没法子,旗人就是好。   谁敢说委员长对国民政府不忠?   可惜扎尔图不在,要不然今晚这场篝火夜谈,一定会让贾佳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光辉灿烂。   当真是图鲁不出,八旗如万古长夜。   能走到今天,贾佳大人除了个人勇敢外,就是他讲政治。   在这个前提下,所有人都要无条件配合。   谁不配合,谁就是大清的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当然,官比他大的另说。   对于这众游击旗员,贾佳大人态度鲜明,就是以不断的牺牲换取最终的胜利。   没有最后关头一说,就是要牺牲,要用八旗子弟的热血铸造新的春秋,新的辉煌。   如果还有人不肯牺牲,贾佳大人就要请他牺牲。   天经地义,合法合理。   因为,他是大人。   勇敢的人天生都带有骄傲和热血,对这种人,栓柱眼中少爷的“假”恰恰是他们认为的真。   少爷的话就同强心针一般,让他们直面死亡。   看上去这帮人脑子都坏掉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年吴起给伤兵吸脓水,连老妇人都知道吴起是装的,但士兵们就吃这一套。   你当贾佳大人那头是白磕的么。   爱兵如子的本质就是装,你不装谁知道你爱兵如子。   后世人眼中的降智行为,在这个时代,足以横行天下了。   对不够勇敢的人,贾佳大人肯定是对牛谈琴,但这种人,恰恰又是贾佳大人中意的人。   牺牲自然意味死亡,死亡名额多了,乾隆会不会怀疑?   不会。   因为贾佳大人的死亡名单都不及一场兵败牺牲八旗将士的零头。   远的就不说了,单是木果木这场兵败,三千多八旗子弟殉国。   贾佳大人这才死几个,远着咧。   更何况贾佳大人的游击战术明显有效果。   这一点,云南提督常青有话要讲。   “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望着眼前年纪轻轻就戴上双眼花翎,成为正三品领队大臣的贾佳世凯放在他面前桌上的五千两银票,常青着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想请常大人替阵亡殉国的游击旗员美言几句。”   见常青面有迟疑,贾六又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压在了银票上。   这块玉佩是杨遇春在将永泰丢入粪坑前从其身上摸出来的,贾六知是好东西便收在身上,这回正好拿来借花献佛。   能做中将军长的人,肯定知道人情世故怎么讲,且不说眼前这银票和玉佩,便冲贾佳世凯身上的“政治”含金量,常提督也要卖个面子。   做官嘛,文官也罢,武将也好,靠的都是相互捧场,花花轿子众人抬。   想要鹤立鸡群可以,先等着鸡群啄死你这只鹤。   “自游击旗员保障粮道以来,番贼袭扰明显减少……”   临走时,贾六送上一张烫金请帖,请常提督于军务闲暇之际前往小寨度假数日。   “大人一定要来,不来便不知这人间有多么美好。”   随烫金请帖一起递上的是一份“宣传册”,内中有成都众多画师合力创作的“五十美”,以及修身养性的若干知识点。   “最近怕是不得闲了,大将军这一受伤,还不知道朝廷如何安排……”   “番贼要剿,大人这身子也要养,不耽搁,不耽搁……”   一番友好客套之后,常提督亲自送贾图鲁出营。   回到小寨,贾六任事不干,先让杨植代表自己去崇州、成都同大小棺材铺签订长期供货协议,其次就是要求旗务处下设一个光荣处。   牺牲就是光荣。   这个光荣处的设立,就是为了让为国捐躯的旗员勇士能够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   从棺材到寿衣,从各式纸元宝到童男童女,马车大房子……总之,勇士生前需要的任何东西,死后一定要有。   提笔向皇上汇报对柏凌、乌尔图纳逊二人实施军法,以明军纪的必要性后,贾佳大人特意将光荣处的作用向皇上做了简单说明。   对旗员参于游击半个月取得的战果,贾六也如实奏报。   工作上的事情,不论巨细,都要向领导一一汇报,这是贾六的原则。   对于战果,贾六肯定没有夸大,因为云南提督常军长会从侧面印证。   给小春子放了三天假,让他回崇州安排家里爹娘承包光荣处寿衣生意。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么大的生意,弄不好几百万两,贾六一个人也吞不下,所以还得找富总督商量一下全军丧葬产业独家经营承包权的问题。   刚到郭明宗河口,传来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皇帝派工部侍郎福长安携御医快马加鞭赶来探望阿桂,并传旨由定西右副将军明亮暂署定西将军一职。   坏消息是副都统都尔嘉部发生炸营。   最初营乱是在福建绿营发生,很快波及到隔壁的浙江绿营,继而江西、江苏两省绿营兵也炸了。   深夜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办法弹压乱兵的都尔嘉唯恐被乱兵所裹,不得不在亲兵保护下狼狈逃出。   结果天亮之后乱势才平息,然而营乱导致上百名营兵死于践踏之中,营帐大半损毁,军械粮草也多毁于大火之中。   都尔嘉不得不上折子请求皇帝处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额驸当我是外人?   富总督最近没闲着,在搞几桩大工程。   第一个工程是上书请奏新开楸底至色利沟运道,以后自崇州输运军粮都从此路运送,报呈户部修路款八十七万余两。   这条道路全长不到六十里。   报价之所以高,主要是因为山地难修,这一点总督大人给朝廷做了非常专业的讲解。   并且方案中有一处需要拦水筑坝,此项工程导致修路总价上涨了百分之二十,若行绕路是可以节省这笔开支,但却增加军粮运输所需要时间,“徒增袭扰风险。”   第二个工程是奏请于玛尔当、明郭宗河口这两处地方新修存米大仓,此工程报呈户部造价倒是不高,只七万余两。   但总督大人同时奏请户部,将全省防军一月粮俱运军前存于此两地大仓,并请撤前番所设大小台站十三处。   理由是如此可以节省不必要的损耗,裁撤不必要的仓管人员,能为国家节省开支。   此后军粮拨付都当以此二处大仓为准,如此一来可以杜绝米粮贪污挪用,以及浪费。   毕竟,都是民脂民膏,是各省往四川千里运来的百姓血粮,绝不容卑劣小人从中侵吞。   不过在贾佳大人看来,这两处大仓一旦修成,以后军粮外卖这桩生意,恐怕就是老富独家承包了。   换言之,老富也开始往做大、做强发展,已经不满足于与人合伙包工程(比如小寨工程),而是要独立经营。   第三个工程是请修大板昭、松格泊等地营防工程六处,新筑炮台四处,报呈户部造价七十五万两余。   除这三个大工程外,总督大人又上书朝廷,奏请户部拨付前番阿桂督兵进捣贼巢钱粮共计一百七十六万余两(折米价),此外应给发当年军火、铜片、炮料银八十二万两余。   这些工程和应拨款要是如数到账,怕是至少一半得落老富腰包。   当真是官越大,胆越大。   贾六都不晓得富勒浑哪来胆量的,难道这个“互助会”还真能让他成为大清官场不倒翁,不怕人揭发?   虽说见不得别人发财,但人家官比他大,背景比他硬,人脉又比他广,所以贾六除了眼红,暗骂一句狗官外,还是得陪着笑脸。   毕竟,眼下两人是一条船上的。   由于贾六已经被发展为互助会员,这一次他并没有在值守房等侯,直接被带到了富总督的“办公室”中。   办公室中还有一人,乃是总督大人幕僚王燧,举人出身,跟随总督大人已经十几年。   王燧是向总督大人道别的,他明天就要前往浙江任杭嘉湖道员。   道员是正四品的要职,低于巡抚布政,但比同级知府要高,相当于杭州、嘉兴、湖州三地的专员。   这个职务是富勒浑特意向互助会员浙江巡抚三宝给王燧争取,并在京中打点一番得来的。   对手下人,老富还是很不错的,跟贾六一样自己升官发财同时,也要让跟着他的人得实惠。   往小了说,酬功。   往大了说,就是编织关系网。   将来他要不在了,但这朝廷上下有他提拔的一帮人在,子孙总能得个照顾。   人活一世,却要看三世的。   “坐,坐。”   一点也没当贾佳世凯是外人的老富热情为他介绍了王燧,一听是总督大人的心腹,贾六自是热情同王道员点头哈腰,半点额驸架子也没有。   待贾六重新坐下后,富勒浑笑眯眯道:“听说你去探望阿桂了?”   贾六不敢有瞒,说去了但没见着。   富勒浑点了点头,一挼胡须看着贾六道:“你给皇上的密折虽说是实话实说,可是却要阿桂命了。”   贾六一愣,暗自心惊,富勒浑怎么知道他上密折的,怎么知道密折上说什么的。   猜测多半是乾隆将自己的密折给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看过,否则富勒浑不会知道。   这位于大人,可是互助会大佬。   朝中有人就是好,消息灵通的很。   富勒浑端起茶碗,老成哉哉:“如果阿桂是真受伤,这一关他倒是能避过去。万一他是假受伤,福长安这一来就不是代皇上探望他阿桂,而是他阿桂的催命阎王了。”   见贾佳额驸有所不解,王道员提醒一句:“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从未专门派人到前线探望过受伤将领,这次派福长安来说明皇上对阿桂受伤一事已经生了疑心。”   “阿桂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前番刘侍郎上书弹劾自己,富勒浑知道背后是阿桂指使,一直没有机会报复,没想到阿桂竟是自己犯蠢搞出假受伤一事。   总督大人认定阿桂受伤不真。   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对贾六道:“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贾六忙将准备好的文书递了上来,是关于游击旗员近期战果,以及报请朝廷叙功抚恤的。   富勒浑接过看了一眼,面露诧异:“毙敌十九人?”   贾六有些尴尬,实际是九人,他多报了十个。少是少了些,但总算有效遏制了番贼袭扰,这一点云南提督常青可以做证。   “这是你这专办旗员游击事的领队大臣第一次报功,十九人不妥,”   富勒浑说话间竟提笔在十九前面加了一个百字。   百十九人?   饶是贾六脸皮够厚,也觉这有点夸张了,犹豫了下提醒富总督并无贼尸可供核验。   没想到老富同那王道员都笑了起来。   笑得贾六莫名其妙。   放下笔,富总督问道:“你这功往哪报?”   “当然是报总督大人。”   程序上贾六这个旗员游击领队大臣不归定西将军节制,属“听宣不听调”,但组织关系上是归四川总督管辖的,所以不论是钱粮还是报功,第一站都是富勒浑这里。   之后再由四川总督处报呈兵部按功叙赏,旗员抚恤则转八旗各都统衙门。   于定西将军处并无直接关系。   “额驸心里还是当老夫是外人啊,”   富总督饶有深意看着贾佳额驸,“何为互帮互助?不就是这等小事么,若连此等小事老夫都说了不算,额驸还能指望谁?” #第二百二十七章 额驸要参与竞争   贾六陷入思维误区,以为乾隆朝好歹是清中期,纵是八旗有点烂,但清军总体总还讲个基本法。   实则,无法无天。   夸大谎报战功,才是乾隆朝大清军队的基本常识。   前些年的清缅战事,简直就是谎报军功的集大成者。   上到总督,下到把总,只要是个官,都会加减乘除。   第一任云贵总督刘藻接奏报杀敌60,大笔一挥往朝廷报捷斩首1400级;   第二任云贵总督杨应踞接报杀敌200余,手笔更大,直接上报斩首6000余级。   这两位总督大人把谎报战功当成了邀功请赏的唯一手段,战功越报越大,累积竟杀缅贼十数万众,搞得乾隆心都慌了,以为缅甸国拥兵百万之多,否则何以被大清打死十几万还屡屡寇边的,打得大清连战连败的。   越想越怕,那缅甸真有如此多的兵马,大清岂不是要回关外,看那缅王入主紫禁城,八旗子弟从此要卧薪尝胆,举族奋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不成?   吓得觉都睡不着了,赶紧派福灵安到云南偷偷调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福灵安就是福隆安的二弟,福康安同福长安的哥哥,同贾六一样都是额驸,但这小子娶的是乾隆的闺女,比贾六这个额驸多了“多罗”二字。   宗室嫁女,皇帝的女婿叫多罗额驸;   亲王的女婿叫和硕额驸;   郡王的女婿就叫额驸。   皇帝女婿出马,肯定不可能蒙老丈人。   结果前后两任云贵总督因谎报战功被赐死,其余被处死的官员将领多达数十人。   然而,这些官吏的死并没有改变清军谎报战功的传统,因为已经根深蒂固,你换再多的官来都没用。   好比北京城的积水潭整个都已经臭掉了,你拿瓢往里舀再多的自来水也没用。   哪怕乾隆宠信的傅恒、阿桂、明瑞等人到了云南后,也依旧向皇帝谎报战功。   满人如此,汉人亦如此。   若是遇大败,死伤过千什么的一律报伤亡十数人。   一正一反。   明明捷报频传,可就是打不赢,最后实在打不下去了,乾隆也撑不住,这才同缅甸议和。   打了几年,死了几万人,花了几千万两银子,最后还是回到开战前,你说这仗冤不冤?   不便宜是肯定的。   轮到金川,三十年来兵部收到的捷报拿出来统计的话,大概被杀的番贼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   只是,人家还在打。   讷亲、张广泗、岳钟琪、傅尔丹、阿尔泰、傅恒、温福、阿桂……   贪官也好,名臣也好,没有一个不谎报军功的。   不是他们自己要这样做,而是一个个以他们为首的利益集团驱使着他们这样做!   想要大手笔的捞银子,就得站得住。   想要站得住,就得有军功。   想要有军功,就得谎报。   不然,还有什么法子?   所以,多报战功才是能继续站下去为大清报效的唯一合理途径。   杀敌一千报一万是常态,哪有杀贼十九人就报十九人的?   贾佳世凯这样做,是跟整个大清朝为敌啊!   作为过来人,深知军中内幕的富勒浑可不能让贾佳额驸把路走窄了,他还指着这小子在皇帝那边给他打掩护呢。   你以为总督大人是吃饱了撑的,要拉贾佳额驸下水么?   人家,是给自己的官帽脑袋加保险呢!   刘藻、杨应踞这两任总督大人是怎么死的?   还不是叫福灵安这个额驸弄死的!   现在这金川,有两个额驸。   一个是定西左副将军和硕额驸丰升额,一个就是领队大臣额驸贾佳世凯。   丰升额位子太高,富总督拉拢不了,只能盯着贾佳额驸了。   要说起来,贾佳大人能有今天,人家富总督至少有一半功劳。   只不过当初总督大人是想挽回兵败颜面树个典型,所以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偏听偏信富升阿、博清额等人,帮着贴金。   但他真没想到自己搞的这个典型竟然会如此入皇上法眼,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小汉军前锋校,回来的时候成巴图鲁额驸,赏双眼花翎了!   不过这样更好,尤其是京中于中堂传来此子可能负有当年福灵安“密查”职责后,总督大人就更加高兴了。   等收到贾佳额驸通敌的举报后,总督大人已然不是高兴,而是天降大宝贝的那种狂喜。   拿捏住这个额驸,就是保住他自己的脑袋。   所以说,个个都在谎报战功,你一个额驸这么老实干什么?   这战功由谁来报?   是他四川总督富勒浑!   只要他富勒浑在,天塌下来都能给额驸你扛着。   前提是额驸先得保他富总督不掉脑袋。   怎么保,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诚如那句老话,皇上不知道,大家就都是忠臣良将。   王道员也被贾佳额驸的实诚感动:“做人如果个个都像额驸这般实诚,这金川早就平定了。”   贾六心想妈拉个巴子,搞半天,我才是那个最清的白的人。或者说,老子就是个棒槌,明明端着金饭碗,还搁这要饭呢!   趁着人家总督大人跟他掏心窝子,顺势将大清阵亡将士丧葬一条龙服务项目给报了,并重点讲解了下光荣与体面。   这个想法立时得到了总督大人的赞扬与支持,表示这件事情办好了不但能让阵亡将士走的体面,也能极大程度激发军心士气,是个利国利民利军的大好事。   但具体细节需要再行研究。   研究的意思,贾六当然懂,说明白点就是如何分成。   整理了下思路,便要将自己的想法具体同总督大人谈一谈,不想总督大人却将话题突然引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上。   那就是倒阿。   趁阿桂病,要他命。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对阿桂已经怀疑,那么就应该趁这次福长安来“探望”的机会,将阿桂集团连根拔起,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具体做法就是搜集阿桂手下那帮人通敌卖国的证据,然后由贾佳额驸秘密交给福长安带回京师。   “我?”   贾六一怔,知道老富又拿自己当枪使了,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丧葬产业肯定就会卡自己。   “大人,据下官所知阿桂对皇上忠心耿耿……”   虽然倒阿也是贾六所希望的,但他不想自己冲在第一线,他这人喜欢背后打黑枪。   而且自己干,同被富勒浑个老狐狸驱使干,目的虽同,性质却变了味。   “阿桂对大清忠心耿耿,我们难道就是乱臣贼子不成!”   为了让贾佳额驸能当好这把刀,总督大人抛出一个诱饵,副都统都尔嘉因所部炸营自解官帽官服听侯朝廷处置。   那么这一路兵马的领队大臣人选,贾佳额驸是不是可以竞争一下?   方方面面,贾佳额驸的优势都很大。   “朝中传来消息,皇上有意设立成都将军,额驸年轻有为,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下的。”   一个更大的饼又被总督大人画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官要花钱   总督大人一套又一套的,贾佳额驸这心也是一晃又一晃的。   又是领队大臣,又是成都将军,飘飘欲仙……   大有广阔江山,任我作为,称霸四川,提领十万熊兵熊将斩尽爱新觉罗的感觉。   只是,额驸毕竟是久经考验的战士,瞬间恍惚之后立时清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此相当沉得住气,任总督大人在那如何不遗余力忽悠,就是不露向往之色。   这叫少年老成。   自古名臣将相,莫不如此。   额驸如此老成表现却让总督大人同心腹王道员不由犯起嘀咕,之前主仆二人密谋结果就是这个成都将军绝不能落在不亲近总督大人的满员手中。   总督大人苦心栽培起来的副都统舒常被皇上勒令自尽,不然的话以舒常的资历接任成都将军是绰绰有余的。   其余有资格接任的如富兴、舒景安、博灵阿、富升阿、博清额等副都统要么不是“富党”,要么就是不够听话,要么就是利益冲突,看来看去,也就是这个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的贾佳额驸合适。   理论上,领队大臣是个官都可以担当,只要官职比所领兵马将领平级或高一级就可以。   都尔嘉麾下的兵马是从江苏、浙江等地调来的外省驻防营兵,带兵的是四省的从二品参将。   额驸虽然只是正三品的御前头等侍卫,但旗员见汉官天生大一级,而且额驸还是御赐双眼花翎的巴图鲁,所以担任领队大臣一职是完全够资格的。   有了担任一路兵马领队大臣资格,再有些军功的话,未必不能帮其当上从一品的成都将军。   如此,旗汉有总督,八旗有将军,总督大人于这四川才算是稳如泰山。   只是额驸显然没有总督大人想的那么深远,直接摇头:“大人说笑了,以下官的资历哪里能当将军。”   直接把成都将军这张大饼扔了,却没提领队大臣这张饼,因为额驸觉得这张饼他还是能咬一咬的。   要是他能当上领队大臣,再有老丈人博副会长那一路,金川七支兵马就叫他爷俩直接控制两支,再有李会长把控的四川绿营,以及他兼任的旗员游击,操作得当的话,直接发动成都起义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总督大人又笑了,很开心的笑,对他的心腹王道员道:“乌能伊巴图鲁、赏戴双眼花翎的御前头等侍卫,说自己资历不够,这是老夫这么多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贾六一怔,细细寻思,也对啊,他的政治含金量好像不比副都统差。   心中顿时有股炽热,然而很快又冷静下来,再次摇头:“大人抬爱之心,下官心领了,只下官尚年轻,难以服众,不敢奢望将军大位。”   总督大人和王道员同时露出惊讶之色,后者直接说道:“额驸,年轻才是你最大的本钱啊!”   贾六一愣,还有这说法?   “额驸怕是当局者迷,”   总督大人摇了摇头,“额驸难道不知道皇上这些年用人都以年轻为先么?”   “明瑞18岁从一品领队大臣,正白旗汉军都统;福隆安26岁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丰升额17岁军机处行走,参赞大臣,如今23岁从一品定西左副将军;李侍尧19岁就为热河副都统……”   在总督大人身边呆了十多年的王道员对皇上用人如数家珍,手指头那么一扒扯,当场就列出十多位年纪轻轻就身居一二品要职的满洲大员来。   “额驸要不是这么年轻的话,总督大人也不会有意推举额驸竞争成都将军一职。”   王道员实话实说,作为幕僚不仅是帮主子处置公务,出谋划策,更是要帮主子分析朝中大事要事,尤其是皇上的喜好。   这回贾六真的动心了,事实的确如此,乾隆朝的名臣名将全是20岁左右就成为国部级的。   你要三十岁才混上巡抚布政,那他妈的简直就是丢人到家,对不住自个,也对不住大清,更对不住喜欢年轻人的乾隆爷!   屋内三人都没有说话。   富总督同王道员要给额驸思考时间,只要额驸动心,下面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片刻之后,额驸开口了,却依旧是婉拒总督大人抬爱,因为他觉得自己原先出身汉军八旗,背景不及王道员所列那帮满洲要员,因此就算他参加竞争成都将军这个位子,到头来也只是陪公子读书。   比如福家四子。   人家为何十几岁就当大人的大人,还不是因为他们的爹是傅恒,姑妈是皇帝的上一任老婆么。   这家世背景,贾六拿下面去比,也比不过。   王道员看了总督大人一眼,竟是鼓励贾佳大人起来:“额驸千万不要自我看轻,您可是信王府的额驸,再说,有总督大人全力支持,额驸有什么可惧的?”   “不是老夫一人,还有于中堂。”   富总督给贾六吃了颗定心丸,首席军机大臣的支持,力度大不大?   军机大臣?   贾六想到了老头子身边的和珅。   王道员进一步道:“只要额驸揭发阿桂通敌有功,皇上必定嘉赏,届时有总督大人鼎力支持,再有于中堂举荐,额驸未必不能出任成都将军。”   沉思许久后,贾六问了一个现实问题,要当上这个成都将军究竟要多少银子。   “你我之间谈什么钱,忒的伤感情……”   总督大人不太高兴,表示由他运作额驸先接替都尔嘉当上领队大臣,义务帮忙,分文不收。   “至于成都将军,”   总督大人轻咳一声,说没有三十万两这件事怕是办不成。但强调这钱不是他要的,而是要去打点军机处,打点吏部,打点兵部,打点内务府,总之,皇上身边端茶倒水的小太监都要知道贾佳世凯这个名字。   “此事可否容下官回去想一想。”   当官要花钱,这个贾六是知道的,但是三十万两买个成都将军值不值,他得问问老丈人同李会长。   从总督大人这里离开后,贾六便直接奔老丈人博清额处。   除了商量这个成都将军能不能买,最重要的是跟老丈人借钱。   这三十万两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吧,官虽然是他当,但他不是为自己当,而是为了组织当。   主次不能颠倒。   他若当了成都将军,最大的受益人肯定是共进会。   既然如此,正副会长是不是要集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六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干嘛要花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干嘛要花钱?   贾六找到老丈人的时候,副会长正恼火着。   由于定西大将军挨了炮子导致各路兵马相继停止攻势,所以副会长想率兵转进到出发前的攻击区域,好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总攻。   奈何得知清军主帅阿桂被己方火炮打伤后,番贼气焰立时变得嚣张,一反先前避战常态,竟然主动出击,这使得副会长的转进之路变得十分麻烦。   几天下来,其部在番贼的袭击下竟然伤亡上百人。   得知这一情况,贾六不禁问道:“阿玛,有多少番贼?”   “不知道。”   老丈人的果断回答让贾六愣了会神,寻思他这做女婿的得为丈人分忧,便提议他去看看情况。   副会长自是同意,毕竟女婿是巴图鲁。   当下让心腹观音保、外甥达克思,还有湖广绿营副将郑泰等人陪女婿一起到前线观察敌情。   到了地方后,贾六便拿出千里镜下意识摆出单弓一字马造型,朝对面可能藏有番贼的山头望去。   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番贼的身影,估计是发现清军不跑了,无机可趁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回到营地,建议副会长道:“阿玛,不能一昧撤退,须以攻代退。”   副会长疑惑:“什么是以攻代退?”   “就是以战迫和的意思。”   副会长懂了,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便全权委托女婿组织一次攻势,务要杀杀番贼的嚣张气焰,保证自己能够率部安全撤离。   当下点齐2000湖广绿营兵。   亲兵队长德布扶额驸上马时,肯定说道:“大人,番贼人数不多,此战必胜!”   “废话,人多的话我敢打吗!”   在贾六指挥下,2000湖广绿营兵向着一处可能藏有番贼的山头扑去。   “这里安排一队人,那里安排一队人,还有那里,把枪口都给我朝上,统统上!”   一番部署后,贾六亲自在山脚下压阵,坚决与官兵共进退。   湖广营兵开始爬山,只刚爬到一半,就见上面突然冒出十几个番贼,也不打枪,就拿着乱七八糟的旗帜来回乱跑。   观音保一惊:“不好,有伏兵!”   “不必担心,此番贼疑兵之计,他当我是司马懿呢!”   看多兵法的贾六冷哼一声,区区雕虫小计也想对付他贾佳额驸?   只是话音刚落,湖广营兵就崩了。   几乎是瞬间败退,争先恐后掉头往山下狂奔。   “他妈的,不许撤,不许撤!”   贾六真是活见了鬼,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等胆小如鼠的兵,气得就要拔刀砍上几个逃兵,奈何溃兵人数实在太多,直接裹挟他贾佳额驸的大白马往营地跑。   一气跑了三四里地,贾六才止住白马,回头望去,败兵跑得快的离的蛮近。   主动请缨要为老丈人解忧,结果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贾六哪里甘心。   决定把那帮望贼就跑的逃兵砍上几个,以严明军纪。   副会长深以为然。   但怎么知道谁先跑?   贾六有主意,召集溃散的那帮绿营兵,然后把一众丢失武器的点了出来。   足有上百人。   望着这帮连兵器都丢了的家伙,贾六气不打一处来,喝骂:“你们的武器呢?”   “回大人话,叫番贼给缴了。”   “……”   缴这个字眼让贾六“咯噔”一下,“缴枪不杀?”   “对,对!”   一众营兵连连点头。   “妈拉个巴子,他们要你们交枪你们就交枪了!”   “大人,您不知道,人家说只要把枪交了就不杀咱们。”   “有道……”   妈的!   贾六气的直哆嗦,这帮营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让他坚定必须要练新军,否则大清必亡。   真想砍掉这帮王八蛋,奈何郑副将拼命求情,再说人也太多了,法不责众。   无奈,只好下令一人打上三十板子。   为了挽回自己第一次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就失利的恶劣影响,贾六必须再次组织攻势挽回颜面。   他对副会长分析,刚才番贼使的是疑兵之计,弄不好连百人都没有,所以现在当立即反扑,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博副会长有些犹豫,但在女婿的坚持下还是再次调集一千营兵参加反攻行动。   然而,额驸判断再次失误。   部队在半路就遭到番贼伏击,人数足有好几百。   撤退的路上,贾六的皮靴都掉了一只,跟老丈人借的尖盔也丢了。   望着妹夫狼狈的样子,达克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贾六气的将自己的佩刀狠狠拍在桌上,看向老丈人:“阿玛,您笑您的,没事,胜负乃兵家常事,世间岂有常胜将军……没有失败哪来成功。”   “算了,”   副会长算是彻底晓得女婿的斤两了,摇摇头,“还是和他们谈谈吧。”   “对,谈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贾六非常支持老丈人的决定,他能有今天,不都是谈出来的么。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当然要从谈判桌上谈了。   观音保点头道:“阿桂都敢和番贼谈,我们有什么不能谈的!”   “噢?”   贾六耳朵竖了起来:还有这事?   副会长他们实际也是刚晓得这件事,说是木果木大败后,阿桂能够全身而退,不是其组织有方,而是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达成了密约。   “据说是僧格桑主动向阿桂提出请求,要求阿桂撤军。当时阿桂眼看温福都死了,他孤掌难鸣于是顺水推舟撤了出来……”   “这个阿桂,没想到隐藏得这么深!”   贾六咬牙切齿,亏他还在富勒浑面前说阿桂对大清忠心耿耿,没想到这家伙是个两面人。   交待外甥达克思派人去和番贼谈后,副会长这才问女婿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过来告诉阿玛!”   贾六将四川总督富勒浑忽悠自己的事情说了。   “阿玛觉得这三十万两值不值?”   贾六眼巴巴看着老丈人,只要老丈人说值,下一句就是借钱。   副会长也来了精神,但却提出一个反方向看法:“这件事可以不花钱。”   “阿玛的意思是?”   贾六浑身带劲,世上有什么事比白嫖还让人爽的。   “把福长安做掉就行。”   博副会长老谋深算,“混水才好摸鱼。你想,皇上派来的人都死了,这金川皇上还能信谁?” #第二百四十章 专门克上的团伙   论贪婪,贾六比不过富勒浑。   论能力,比不过李会长。   论心黑,他也比不过老丈人。   论打仗,好像没谁比他差。   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算是被他琢磨透了。   有这么多满洲人材相助,何愁天下不太平。   所以,他只要善于网罗人才,同时打造他贾大帅的新军就好。   一团乱麻中,干掉福长安不异晴天霹雳,让人顿时悟道。   老丈人说的有道理,你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直接来场地震就好了!   阴谋诡计再好,不及阳谋来得光明磊落。   反正福家小三子已经被你搞死,再弄死个小四子,不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这也是排除竞争对手。   19岁的从二品副都统也是成都将军最有力的竞争者。   贾六也不多留,快马加鞭赶回小寨,把在小寨的团伙主要成员都找了过来。   分别是主持旗员训练营事务的四大金刚祖、刘、王、玛。   另外是闲着没事干的三太保常秉忠、刘禾易、崔恒友。   张十三带一帮人去组建四川抚标,马大元带一帮人去渗透重庆绿营,张大彪同安布正在发扬八旗牺牲精神,鲍国忠他们在鸡鸣驿,贾六能用的人手并不多。   搞定棺材供货协议的杨植回来了,列席会议。   另外列席会议的还有索伦佐领新达苏,亲兵队长德布。   杨遇春还没回来,估计明天才能赶回来。   “我要是能当上领队大臣,在座各位统统官升一级!我要是能当上成都将军,在座各位统统升两级!”   贾六先把大饼给骨干们画了,进而指出搞掉福长安等于把金川的水彻底搅混,使有竞争资格的人人自危,从而白捡成都将军这个大位的重要性。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大胆讲,不要有什么顾虑。”   贾六端起茶碗开始喝茶。   “那就做呗,温福、海兰察咱们都能做掉,还怕他一个福长安不成。”   刘德最先发言,具有天地、共进双重会员身份的他,对“下克上”搞刺杀十分积极。   “我认为,”   王福讲话时习惯站起来先向贾佳大人欠个身,“大人的决定就是我共进会的决定,全体会员无条件服从!”   说完坐下。   其他人看向王福,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贾六虽然知道王福讲的是正确的,但他更想想听听建设性的发言,所以目光看向祖大寿玄孙子祖应元。   祖应元沉思片刻,道:“做掉福长安就等于做掉阿桂,比你直接揭发要强,因为那样的话,皇上很有可能会怀疑你不够清白。”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贾六放下茶碗,小祖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头上去了。   本来这事他就觉得不对劲。   因为真要按富勒浑说的做,由他贾佳额驸将搜集到的阿桂通敌卖国证据交给福长安,纵是能够扳掉阿桂,但事后老头子怎么想?   听说,怀疑,可能……   除了给四川布政钱鋆搞的文字狱证据确凿外,他贾六给老头子的密折所有内容都脱离不了猜测二字。   或者说捕风捉影。   突然间,你不怀疑了,反而弄到一堆实打实的证据,以老头子的性格肯定就要想这些证据是怎么来的。   一个专办旗员的领队大臣,一个去年底才来金川毫无根基的汉军子弟,真能凭自己的能力搞到这么多证据?   没有这个能力,那这些证据怎么来的?   是与什么人勾结了,还是被人当枪使了?   不管老头子往哪个方向怀疑,对贾六都是极端不利的。   他能有今天,除了忠勇无双赤诚报国之心外,就是因为他身家清白,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那种。   清白、孤臣,才是他贾六能够得到老头子厚爱的关键原因。   老丈人博副会长第一时间就指出了这一点,同富勒浑怎么合作都行,就是别拿他给的东西向老头子邀功。   那是自寻死路。   “福长安一死,阿桂肯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死也得死,但是其他人也休想撇清嫌疑,包括那位总督大人……”   祖应元到底家传绝学,把博副会长对女婿的分析几乎都猜中了。   干掉福长安除了可以直接弄掉阿桂,最关键的就是将金川的水搞混,让老头子崩溃,让老头子没有办法再信任这帮已经形成气候的满汉要员。   从而生出换血的念头,就是让更加纯朴的年轻八旗子弟取代这帮腐朽的老人。   贾六,过完年才22岁,很年轻。   “那么,还有不同意见吗?”   环顾众骨干,贾六的目光最后落在因福康安之死受到牵连,从参领降到佐领的虎衣统领新达苏脸上。   “愿为大人效死!”   新达苏语气没有任何犹豫,神情也很坚定,如果福长安的死能让贾佳大人高升,他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贾六点了点头:“既然没有意见,那这事谁去干?”   “六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不行。”   常秉忠刚站起就被光屁股长大的鬼子六瞪了坐下去,一脸我怎么就不行了的委屈。   贾六不是不想让老常表现一下,只是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家伙,真要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办,弄不好都不是办不成,而是被人家福大人反杀了。   “大人,这件事不若交给卑职吧。”   新达苏站了起来,贾大人待他们虎衣兵不薄,是时候为贾大人真正做事了。   贾六也是这么想的,对索伦人他恩赏肯定到位了,现在需要通过一些事情将他们与自己牢牢捆绑。   上次要是把虎衣兵带过去,怎么可能让帮废物营兵拖累他贾图鲁善战之名呢。   正要拍板时,祖应元起身道:“我同新佐领一起去。”   “你也去?”   “嗯。”   祖应元没有多说什么,贾六却是知道他是不放心。   不是担心新达苏这帮虎衣兵不够忠诚,而是怕动手时会有它意外情况发生。   毕竟此事关系甚大,万万不能出岔子。   “那,”   贾六刚要开口,人祖应元就打断了他,“不用说了,出了事我知道怎么做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少奶奶怀的才是太子   月黑风高。   思危楼又变成了“危楼”,思字下午叫大风又给吹跑了。   大冬天的,风大,可以理解。   由于今天是贾六同花狗熊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为此特意让厨房弄了一桌菜。   狗蛋坐主席,贾六与杨植主仆陪坐。   危楼女主人顾二小姐先是不肯同狗熊坐一桌,但在贾六的强硬要求下,说此熊对他有救命之恩,方才有些不情愿的落座。   为了让有四品官职在身的狗蛋享有尊贵的派头,贾六特意叫人打造了一张合适的椅子,使狗蛋肥大的身躯坐上去后刚刚好。   考虑到狗蛋身体条件的局限性,这张椅子边上还配了个折叠板。吃饭时只要将板掀上来,便能让狗蛋手不动脚不动的就能享用美餐。   真是考虑得太周全了。   顾二小姐前天就从理县回小寨了。   在李会长的主持下,首批妇孺得到妥善的安置,不仅按户给有房屋,发了一批粮食外,还拨有土地供这些妇孺自食其力。   农具、种子之类的,都由县衙供给,另外每三户给发一头耕牛。   之前贾六就考虑这些妇孺种地的话可能相当吃劲,因此计划在理县建一个八旗被服厂之类的机构,用以解决这些妇孺的衣食。   此外新军需要的各式配套产业也有很多,将来建好后都可以用来安置金川妇孺,但相关工程得明年才能启动。   因为,张献忠沉银尚未开始打捞。   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有钱。   理县知县是贾六亲自委以栽培的民夫齐运发,佐贰官以及六房都被李会长清洗了一遍,全换上了可靠的人,因此整件事可谓是办得十分体面。   下一批妇孺年前就能接出来,顾二小姐说这批有上千人,并请丈夫能够让自己继续参加安置这件事。   贾六自是答应,对顾先生的这位二小姐,他贾六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不仅仅是政治需要。   吃饭前,贾六将小金川那边可能有清廷奸细的事情告诉给了媛媛,希望自己这位小媳妇能够递话给他父亲防范一二。   他不希望金川到了最后关头时,动摇分子将顾先生的首级当作投效朝廷的礼物送给他这个女婿。   这种事情,无疑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虽然,历史上这种事很多。   “熊哥,兄弟给你满上!”   饭菜上齐后,贾六立即起身抱起酒坛给花狗熊倒酒。   他这人别的优点不怎么鲜明,但与人称兄道弟这一块,那真是没话说。   哪怕狗蛋是母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贾六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他说过狗蛋救他一命,将来他就给狗蛋养老送终。   酒倒满后,贾六端起自己的酒碗同狗蛋碰了个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切尽在酒里了。   说多了,狗蛋也不懂,有点对熊弹琴,不如以实际行动表示。   一碗酒下肚,人与熊都很嗨皮。   放下酒碗,想到一年前的今天,他贾东阁还只是一个汉军小小布特哈拜唐阿,一年后却成了正三品娶了格格变成真满洲的贾佳世凯大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细算起来,狗蛋还真是他的福星。   自打遇着这位兄弟后,贾佳大人可谓是前程似锦,一帆风顺,说办谁就办谁!   狗蛋也是个有酒品的,见兄弟干了,也不客气,舌头一伸“吧嗒”一下便给闷了。   尔后熊爪在木板上一敲,示意满上。   贾六当然给满上,满上之后却见媛媛酒碗还是满的,并没有喝,不禁有些不高兴:“狗蛋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我媳妇,自然也是你的恩人,在恩人面前不能失了礼,忒的叫狗蛋笑话……   我贾家打老老老太爷那辈起,诚实守信,知恩图报,精忠报国,忠义传家……”   说话间端起酒碗非要媛媛喝。   “我不能喝酒。”   媛媛却是摇头,怎么也不肯喝。   贾六不悦,继而想到什么,不由问道:“莫不是那个来了?”   “……”   媛媛眉头微皱,心想这丈夫真不靠谱,没看到栓柱在这么。   “狗蛋,我给你剥个鸡蛋。”   人家栓柱压根没听见,正替狗蛋剥鸡蛋呢。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这碗酒给闷上头了,贾六不依不挠非要媛媛站起来跟狗蛋碰个碗,好像不这么做他贾家的门风就坏了似的。   “我有了。”   媛媛的声音弱不可闻。   “什么?”   贾六没听清,脸红耳赤的把酒碗还往媳妇面前推。   气得人顾二小姐急道:“我有了!你的种!冤种!孽种!坏种!”   “什么种?我操,孩子!”   贾六手一颤,差点把碗掉地上,反应过来一下蹦了起来,然后一把握着小媳妇的手,激动道:“媛媛,你是说你肚子里怀上我的种了?”   “是啊!”   媛媛没好气的看着这个父亲非让自己跟的男人。   这件事她很无奈,内心其实还是抗拒这个小生命到来的。   毕竟,眼前的男人是清妖。   最多,是一个有良心,对她还不错的清妖。   “恭喜少爷,恭喜少奶奶!”   杨植一听又有小主子了,高兴的一口闷掉碗中酒,嘴一抹咧嘴傻笑。   花狗熊虽然听不懂人话,但见领导都很高兴,也配合的用两只熊爪把板子直拍。   “来来来,喝酒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喝二两不够爽……不对,你别喝,我喝我喝!”   如秀肚子里一个,媛媛肚子里一个!   贾六是真高兴啊!   因为这意味着他贾佳世凯伟大的事业后继有人,不然挣得再大的产业,给谁呢?   总不能全给两个外甥吧。   一高兴,一碗酒“咕嘟”就下了喉咙。   “少爷,老爷给自己算过命,说他这辈子有好多孙子……孙子越多,我的小主子就越多,好着咧,好着咧……”   杨植给少爷倒酒的时候那嘴真是笑得合不拢,这家伙打小就喜欢孩子。   “好,好,回头少爷给你娶个媳妇,你二少奶奶身边的那个秋桃怎么样,喜欢不?……”   酒多必失。   贾六漏马脚了。   媛媛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起身指着贾六问道:“什么二少奶奶,你不是就一个老婆的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啊,这个……那个……”   贾六语无伦次,甚是着急,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杨植见状,赶紧放下酒坛,好心劝发作的三少奶奶别着急,也别气,赔着笑脸道:“少奶奶您别生气,在奴才眼里,您肚子里这个才是太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爷炮真冲   华阳县境武侯驿。   领内务府大臣、工部右侍郎,刚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转任正红旗满洲副都统,年仅19岁的二品大员福长安见天色已黑,决意就在此驿站住宿,明日一早再赶往崇州。   奉旨从京中出发已有十多天,途中自是疲倦万分。   本来若福长安独自前来金川,快马加鞭最多十天就能抵达成都,奈何随行的温、蔡二位太医都上了年纪,根本骑不得马,只能坐马车,如此速度自然快不了。   紧赶慢赶,甚至有几天昼夜赶路,到这成都东大门都过了半个月。   福长安的随员将官凭交由武侯驿的驿丞验过之后,对方立即恭敬迎请满洲福大人入内,并让人赶快安排洗漱热水,准备饭菜。   “二位太医,今日便在此歇了吧。”   随口说了一句,福长安便下马进入驿站。   温、蔡二位太医都是汉员,太医品级也不高,自是听命的份。   一路上福长安对二位太医也不是太过敬重,原因自是他年少就为高官,又自幼同三哥福康安一起被姑父养在宫中,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世态炎凉,说句难听点真就是天潢贵胄不会做人的很。   两位太医从马车上下来时,原地呆了一阵时间,又是揉腿又是敲背,好一番折腾后方才进驿站。   这一路,也是苦了二位了。   驿站条件有限,好在福长安虽娇生惯养,但于吃住方面倒也不太挑剔,叫驿丞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后,草草吃过饭便回了屋。   又叫人打来热水供他洗脚。   双脚入水那刻,真是又烫又舒服。   此次他奉旨来金川探望中炮受伤的阿桂,也是他第一次出京公差。   临行前,大哥福隆安特地与他谈了许久,除了将皇上的心思告诉这位幼弟外,也让幼弟务要调查三哥福康安之死。   福隆安怀疑三弟福康安的死另有阴谋在内,此事说不定便与阿桂有关系,毕竟阿桂二十多年前就曾通敌,险些被处斩。   难保不是三弟福康安发现了什么,阿桂这才借刀杀人,故意安排福康安带兵。   除了调查福康安之死外,福隆安又让幼弟到了金川有什么事可与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商量,因为此人是他妹妹的妹夫,不仅是自家亲戚,皇上对他也很器重。   更给幼弟透露这趟金川之行若有收获,回京之后便可在军机处行走,那样的话,他福长安就将成为大清朝最年轻的军机大臣。   正闭目享受着时,随员正红旗满洲印房章京崔吉叩门,说是来了两人,自称是奉阿桂之命前来拜见福大人的。   “让他们进来吧。”   福长安并未擦脚起身,仍是坐在床边,思索阿桂让人来见他的用意何在。   难道真如皇上怀疑那般,这个阿桂是假受伤,所以害怕事发想要收买他?   很快,两名自称是阿桂所遣的旗员在崔吉引领下来到福长安的屋子。   “给福大人请安了!”   二旗员上前给正洗脚的福长安“叭叭”打千,自报姓名,均是满洲镶白旗的。   “起来吧。”   福长安看向二人中那名前锋校,“你们是阿桂派来的?”   “回大人话,将军有信请大人过目。”   祖应元将事先准备好的书信取出。   福长安丝毫不疑,示意祖应元将信拿过来给他看。   祖应元忙恭敬将信递上前去,然而就在福长安接信那刻,一把匕首却闪现,继而狠狠刺在福长安的胸膛上。   匕首穿透没有任何甲衣保护的福长安胸膛,整个没了进去,只剩刀柄在外。   与此同时,新达苏猛的一个箭步,将毫无防务的章京崔吉脖子用左手肘死死锁住,右手持匕首不断向崔吉胸口扎去。   崔吉乃一文官,纵是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挣扎索伦野人新达苏。   想喊,喉咙却如被铁箍勒死般,半点声也发不出。   新达苏连刺数十下,导致崔吉胸前血肉横飞,破洞连连。   确认这人已经死透后,新达苏方才将其尸体缓缓放下,走到胸口被匕首刺进的福家小四子面前。   此时的福长安并未死去,却无法动弹,插入他心脏的那把匕首令他失去行动能力。   楼下,传来砍杀声。   几十名伪装过的虎衣藤牌兵从各处同时攻入,那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驿兵连同福康安的随员哪里是这帮大清特种兵的对手,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全部砍倒在地。   “你,你们……”   痛苦的福长安心如刀绞,随着双腿没有意识的下垂,整个人从床上滚落在地,将还热着的洗脚盆打翻,水一下溅湿他的全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自知必死的福长安不甘心,也不解的望着眼前的前锋校。   “速走!”   新达苏低声道。   “好!”   祖应元点了点头,接过新达苏递来的匕首走到地上的福长安面前,准备送这位福四阿哥彻底上路时,突然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下,但还是起身对福四阿哥说了一句:“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话音刚落,匕首狠狠捅进福长安的肚子,又狠狠的剜了下。   再捅,再剜。   直将这位天潢贵胄刺的不成人样。   “走!”   祖应元从屋中走出,楼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   “大人,这两个人怎么办?”   一名用刀指着温、蔡两位太医的索伦兵问了一句。   “杀了。”   “嗻!”   那索伦兵闻令二话不说将正要求饶的温太医斩翻在地,挥刀又向另一个已经吓得腿都软了的蔡太医砍去。   “搜一下,不要有活口。”   祖应元心细,亲自带人将驿站内外都搜了一遍,茅草堆、茅厕、厨房以及每一个房间,每一张床底下。   果然被他找出三人,两个是驿站的帮厨,一个是成都府派到下面县送公文的衙差。   新达苏看了祖应元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三把刀同时从三人后背刺入。   命人从厨房找来火油,抱来干草将整个驿站点燃之后,祖应元方才带人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最先接到驿站出事的成都府第一时间上报巡抚衙门,正在同陈姑娘下棋的巡抚大人却只是“噢”了一声,将手中的炮“叭”的一下架在了陈姑娘的帅前:“小心,我的炮来了!”   “老爷的炮真冲,不玩了,不玩了。”   陈姑娘“哎呀”一声就将棋子弄乱,小拳头在巡抚大人怀中不断轻击,嗔道:“老爷真坏,就知道欺负人家,以后不准你打炮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好,阿桂要造反!   驿站是个特殊单位,不管哪里的驿站实际都不归当地管,而是归兵部统管。   如此安排,也是朝廷防止驿站若由地方管辖,万一地方蓄意谋反,堵塞驿道,或者做手脚,那中央就会成为聋子瞎子。   形象的说,全国大大小小的驿站便如帝国的血管,无论哪里有淤积,都会严重威胁帝国生命。   如此重要的地方却发生惊天大案,自是震动四川官场。   最先赶到案发现场的是辖区华阳县的差役,随后赶到的是主管四川刑名的按察使司衙门相关人员。   四川按察使司衙门就是现任四川巡抚李会长的老单位。   新任按察使同继任布政使都尚未到任,因此主持按察使司衙门工作的是按察副使宋秉。   此人举人出身,贵州黔西人,半年前任职泸嘉分道巡察,相当于二府总提刑。工作能力出色,巡视二府期间纠正错案冤案十数起,破获大案要案数起,考绩上优,被当地百姓称为宋青天,极得同乡李会长器重。   升任抚台后,李会长第一件事就是将宋秉调入机关,花了些银钱帮宋秉谋得正四品的按察副使一职,如此在朝廷新任按察使到来之前,宋秉实际主持全省刑名工作。   在宋秉的协助下,一批从前李会长的亲信手下也陆续调离按察使司,或在巡抚衙门任职,或在其它府县当差。   由于经常到各地查案,宋秉学会了骑马,当下属告知武侯驿站发生凶案后,他立即骑马赶到案发现场。   到地后就发现华阳知县汪国泰瘫在那里。   驿站虽不归汪知县管,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汪知县难脱得了干系?   不用说,重则杀头,轻则罢官。   顾不得理会已经吓得失了心智的汪知县,宋秉径直带着下属进入已经烧成废墟的驿站进行现场堪验。   步入案发现场后,饶是宋副使见多杀人现场,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呆。   看着被兵丁从废墟中不断搜寻抬出的一具具焦尸,尽管寒冬腊月,宋副使额头汗水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渗。   大清开国以来,除了乱民起事,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惊天大案!   凶手已经不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遇难者由于被焚烧的缘故,很难第一时间辨认,堪验现场的仵作还是从一块被烧裂了的贴身玉佩,以及被烧了一大半的几辆马车中提取到了其中一位遇难者的身份。   此人正是工部右侍郎、领内务府大臣、满洲正红旗副都统福长安!   当这个“猜测”出来后,在场所有官员都惊呆了,也沉默了。   瘫在那里的华阳知县更是当场晕死过去。   宋副使的心也越发冰冷,但还算镇定,一方面命按察司衙门兵丁接替华阳县差役封锁现场,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案发现场。   另一方面让人回衙门调集更多人手前来堪查,每具尸体都要堪验到位,不能有任何遗漏。   同时又让华阳县的差役到方圆十里每家每户调查,询问百姓昨天有无见过可疑人员,好为案件侦破提供线索。   一道道命令发出时,一辆辆马车相继赶了过来。   成都府的,布政使的,驻防成都的八旗都统衙门的,大大小小官员赶来数十人之多。   四川省的核心巡抚大人也骑马赶了过来,由于刚打完炮,会长身心比较舒坦。   “参见抚台大人!”   老领导还没下马,宋秉就赶紧过去行礼。   “免礼。”   看了眼还在冒烟的驿站废墟,李会长眉头深皱,以专业知识快速询问死者都是什么人,有多少遇难者,现场堪验有无发现凶手遗留线索等。   宋副使一一汇报,共发现遇难者尸体五十六具,没有任何活口,凶手行事极其狠毒,显然是奔着“灭门”犯的这桩大案。   “五十六人?”   李会长面露震惊之色,当得知死者中竟然有工部侍郎福长安后,会长面色再次疾变。   按住心头震骇问宋秉:“元之,你怎么看?”   “元之”是宋秉的字,其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歹徒手法利索,不留活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贼人所为。”   会长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像是军中,”   宋秉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快速结果五十六人不留活口全身而退,除了当兵的再无可能。   但究竟是哪部分人干的,他不敢说,更不敢猜测。   在宋秉带领下,巡抚大人走到被烧得焦黑的福侍郎尸体前,沉吟许久后,巡抚大人转身对宋秉道:“你留在此处,我这就去总督行辕!”   不敢耽搁,巡抚大人立即翻身上马直奔总督驻地郭明宗河口,一路快马加鞭,可把巡抚大人的老身子骨颠散了。   等赶到总督临时驻地时,天早已经黑了。   正在同有关官员商议郭明宗河口大仓修建工程的四川总督富勒浑,一听巡抚李世杰求见,不禁奇怪这位抚台大人怎么这么晚跑来他这里的。   富勒浑对李世杰并无好感,其心腹四川布政使钱鋆就是李世杰查抄锁拿解京的,虽然李世杰是奉旨办案,但也难让富勒浑对其亲近,更休谈拉拢了。   因为复设四川巡抚极大分了富勒浑这个总督的军政权力。   待李世杰过来后,富勒浑笑容满面:“什么风把你这四川父母官吹来了……”   然不等总督大人客套话说完,四川巡抚李世杰就打断了他,惶恐不安的将工部侍郎福长安被杀一事说了出来。   “什么?福长安在武侯驿站遇袭被杀!”   富勒浑叫李世杰带来的这个消息惊呆,在场一众官员也都骇然起身,难以置信。   “下官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往案发现场,经按察使司初步堪验……”   巡抚大人正要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向总督大人详细汇报,总督大人却突然将桌子一拍,怒气冲冲:“快,传我将令,调兵包围大坪!”   “大人?!”   巡抚大人叫总督这道军令给惊住,愣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官员也俱是如此。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阿桂要造反,迟了就完了!”   总督大人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烟。 #第二百四十四章 额驸速来,有好事!   大坪。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半个时辰前,参领珠尔格德及时救下了想要自缢的大将军阿桂。   此事传出之后,追随阿桂多年的满蒙将领都是心惊不安,人人犹如末世降临,也均是一个念头,那就是大将军绝不能有事,否则他们这帮人就彻底完了!   不约而同的,众人都来到了中军大帐外,焦虑不安的看着大帐内。   大帐中。   自缢不得的阿桂颓丧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油灯,没有半点定西大将军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除了阿桂的长子阿迪斯在帐中外,还有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二人,另外有参赞大臣阿尔萨朗、德赫布二人,以及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陕西延绥兴汉镇总兵乌尔纳。   汉员只有一人——记名云南总兵曹顺。   这些人都是随阿桂征缅的心腹,也多是阿桂一手提拔之人,以他们为主在这金川形成了阿桂系,同在缅甸时一样大发战争横财,上下捞得不亦乐乎。   陕西延绥兴汉镇总兵乌尔纳在得知木果木兵败撤军途中,竟然命人将所部军械及粮草全部贱价卖给番贼,尔后谎称是撤退之时来不及带走,当真是利欲熏心。   参赞大臣德赫布因为进军以来所部一直没有战果,为求升官发财,竟与番贼私下达成协定,自导自演于某处放火烧山,番贼假意喊杀一阵撤去,事后德赫布奏称烧死番贼上千,取得大捷。   阿桂尽管知道德赫布是在谎报战果,然后还是将此当成战绩上报,结果压根不知道内情的皇帝一高兴,赏了德赫布一根孔雀翎。   记名云南总兵曹顺更是歹毒,所部冒功之事被其路领队大臣墩住发现,为了不让墩住上书揭发自己,曹顺直接令亲兵以弓弦绞死这位满洲正黄旗出身的领队大臣,又将知晓此事的满洲官兵十数人坑杀。   事后上报,“墩住以下短兵搏战,皆没於阵。”   搞的皇上一激动,命绘墩住像陈于紫光阁。   这幅像就在贾东阁像对面墙上,每日你看我,我看你。   诚如四川总督富勒浑对贾佳额驸所言,这金川就没一个好人。   所以,怕什么?   大胆干便是。   大家本质上还是忠于大清的,只是为了钱财利益难免有所冲突而矣。   你不搞掉他,他就会搞掉你。   也只有将这些不同阵营的人搞掉,才能集中精神报效大清。   但是现在,以阿桂为中心形成这帮满蒙汉员祸国集团,却真有大厦将倾的末日之感了。   在成果、教成他们看来,这件事阿桂做的不对,他怎么能因为怕同前几任一样死于非命,就想找借口摞挑子不干呢?   可大将军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派福长安带太医过来给大将军“治伤”,这就让整件事变得非常棘手了。   也难怪大将军会想不开想要自缢,实是炮伤根本无法做伪,那太医一看就知道。   于其被皇上处死,不如一死了之,省得连累子孙。   这大概是阿桂内心真实的想法。   当真是可悲。   因为不想死于非命造了假,结果却因此事而不得不死于非命,当真是讽刺的很。   “皇上未必就是怀疑阿玛,阿玛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阿迪斯一直在劝父亲,他十五岁就因其父缘故被授御前三等侍卫,然而随父征缅因无功夺职发遣广西右江镇一年,去年刚刚从广西右江回到父亲身边。   阿桂另一个儿子阿必达也因阿玛兵败无能,被皇帝降旨夺蓝翎侍卫出身,发往广东雷琼镇,现在琼州海岛之上。   诚如皇上旨意所言,阿桂是戴罪立功。   清缅之战,大清是败了的。   阿桂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一开始来到金川时非常积极,但战事的发展却不受他所控,好不容易精心谋划的总攻势因为有人通敌前功尽弃,而皇上的催促却变本加厉,这让他直接站到了前任的边上。   不进没有退,只有死。   福康安的账,皇上不可能忘记的。   且不说二十年前他勾结张广泗坐害讷亲一事,就说他与僧格桑达成密约退兵一事,一旦被福长安查出来,他阿桂就是百口莫辩。   更何况欺瞒皇上说自己中炮呢。   “大将军若就这么死了,小人定会诬将军畏罪自杀……”   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认为未到最后一刻,天意难知,因此请阿桂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绝不能就此放弃。   阿桂终是开口了,摇头苦笑,无比凄凉道:“我再清楚皇上不过了,福长安这一关我是难以过去了……”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定西将军悔得肠子都青了。   “将军,只要福长安不报,皇上就不知道。”   成果建议拿钱收买福长安,十万两不够就二十万两,只要福长安肯收钱,这件事就有转机。   “对,大家伙跟着将军这么多年,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将军死不成?”   记名总兵曹顺站出来提议所有人凑资,哪怕上百万两也要把那福家小四子砸趴。   这不是为将军一人,是为他们这个集体。   大将军真倒了,他们这帮人断没有好下场的。   阿桂心有所动,正思索收买福长安可不可行时,值守副总兵周国全急匆匆闯入大帐:“禀大将军,有一支兵马正向大营靠近!”   “什么兵马?”   副都统教成站起身,“今日大营未有调令,这么晚是哪路兵马敢靠近大营?”   周国全却是摇头说天太黑,看不清。   “不管是什么兵马,没有调令接近大营就是造反!”   统领前锋营的副都统成果豁然起身,朝帐外喊道:“传令吹号,升狼烟,前锋营备战!”   “嗻!”   在外面的成果亲兵立时领命传令。   “派人去看看,到底是哪一路兵马,叫他们原地待命,带兵的将官来大营见我!”   阿桂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哪怕因自己谎报受伤一事失了心神一心想死,遇上紧急情况,依旧表现出了定西将军该有的风范。   ……   一百多里外,贾佳额驸手持自己刚刚见过血的长刀,怒对喋喋不休的小媳妇媛媛:“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你信不信我把自己杀了再活埋!”   “我不信。”   顾二小姐的性格也是铁打的,咄咄逼人。   额驸见吓不住,只好认怂,赔笑道:“媛媛,别这样,我是忠于大清的,怎么可能跟阿玛……怎么可能跟先生造反呢,”   正说着,杨植拿着一份军令快步蹦了过来:“少爷,总督急令!”   “什么事?”   贾六将刀放下,从栓柱手中接过总督急令,打开一看,不由愣住:“老富兵不够用,请我帮忙平叛?”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八旗不打八旗   富勒浑真够果断的,福长安遇害真相都没有查出,朝廷也没有定性,在没有任何旨意的前提下,他就直接把事情给定性为阿桂谋害钦差、蓄意造反,直接开始“平叛”了。   贾六真他娘的佩服。   难怪人家是一品总督,他才是个三品领队。   论胆识,真比不上。   也就是前世对清史不感兴趣,不然多读读的话,就会被做过湖广总督、四川总督、闽浙总督的老富一生传奇给震撼住。   有清一代,再传奇者也不及老富一二。   传奇到什么程度呢,个个都知道他是大贪官,偏是任谁怎么揭发弹劾,就是稳如泰山。   谁查谁死。   乾隆派工部尚书查老富,半道尚书大人“因病去世”,不了了之,你说绝不绝?   老对头阿桂整了十几年都没能把老富整死,险些自己被老富联合和珅给办掉。   乾隆朝有名的贪腐大案,哪都有老富身影。   最后连乾隆都杀不了老富,你说气不气人。   比起被一根白绫就解决掉的和中堂,老富当真是厉害人。   就是,最后混了个乞丐。   乞丐中的霸主。   先发制人这个成语算是被老富用到极致了,也很有担当,在动员其所节制各部立即出动包围大坪大营时,富总督直接对大小官员说道:“今日之事皆为国家,尔等奉令而为,若是有错,本督一人担之!”   这话就漂亮了,没了后顾之忧的贵州提督王进泰立即调动所部4000营兵向大坪飞速包抄。与此同时,由富勒浑直接节制的督标3000精兵也火速杀向大坪,抓捕乱党。   不过,这点人马显然搞不掉阿桂。   尽管有部分兵马在功噶尔拉山由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明亮指挥,大坪大营现在依旧有上万清军,且以八旗军为主。   最精锐的前锋营有2000人,火器营有1500人,所以靠那7000人老富别想公报私仇。   于是,总督大人就摇人了。   同样调兵的命令不仅仅是贾六收到,他老丈人博清额也收到,另外云南提督常青、汉员哈国兴、副都统富升都收到了。   四路领队大臣态度不一,云南提督常青按兵不动,不是因为常提督觉得总督大人是下乱令,而是常提督也是阿桂的党羽。   副都统富升阿本就与富勒浑关系密切,因此接到总督军令后,尽管对此命令十分疑惑,不晓得阿桂怎么会造反,但还是率所部善扑营兵1500人及绿营兵2000赶往大坪听令。   哈国兴比较狡猾,没有拒绝总督调令,却以需向直属上司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右副将军明亮请示为由,拖延观望。   贾六老丈人博副会长倒是接了总督军令,但只带了几百人前往大坪,对外宣称也不是去平什么叛,而是去调和总督大人与定西将军之间的误会。   笑面虎,说的就是副会长了。   要不是他给女婿出馊主意办掉福长安,军政两位最高领导能掐起来么。   带兵还在啃番贼碉堡的左副将军丰升额肯定不会接到调令,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明亮这会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四川巡抚李会长的表现极其优秀,在总督大人忙着发调兵令时,飞奔出营骑马就跑,任谁叫都不回头。   气得总督大人大骂这位四川父母官虫豸一样的人物,不可与其做大事。   ……   每遇大事,必开大会。   召集团伙主要骨干会议上,刚刚同新达苏率部完成行动回来的祖应元坚决不同意鬼子六响应总督军令,带兵平什么叛。   其认为在朝廷对福长安之死正式定性之前,作为局外人的贾佳额驸最好两不相帮,坐等富勒浑和垂死挣扎的阿桂斗个两败俱伤就好。   众成员对祖应元的意见纷纷表示支持,皆认为眼下共进会最合适的角色就是旁观者,而不是入局者。   这本来就是行动前大家的共识。   因为万一京师那边给这件事的定性不是叛乱,你贾佳额驸兴冲冲的带兵去凑热闹,皇帝怪罪怎么收场?   “六子,别上当啊,富勒浑分明就是让你这个额驸给他撑场子,把你当枪使,去不得!”   就连光屁股长大的老常都不同意带西瓜刀去砍人。   王福补充意见,认为在案件没有查清之前,即便阿桂有嫌疑,但如何处置也当由皇上决定,富勒浑一个总督怎么就敢下令调兵包围定西将军?   这件事最好不要掺和。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各位,我必须提醒你们一个事实,就是富贵险中求!”   贾六是想去的,老富不是白请他这个额驸巴图鲁站场子撑腰,额外给了好处。   这个好处就是都尔嘉所指挥的那路四省绿营兵。   只要贾佳额驸肯过去站场子,调令老富立即就能办下来。   想要当上成都将军,首先就得同老丈人一样有单独领军的机会,所以贾六明知富勒浑是把自己当枪使,也得把这口毒药吞了。   不过他还是做了预防准备,就是提前给老头子上密折,说明富勒浑以总督身份下令他率部前往大坪参与“平叛”。   迫于“人事关系”的复杂性,贾六不敢违令,但是到地之后,他绝不会轻举妄动,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   打起来更好,因为这会让满蒙八旗严重减员,有利于共进会领导的汉军八旗崛起。   打不起来也没事,反正阿桂死定了。阿桂完蛋,其手下也要有帮满蒙将领跟着完蛋,官缺空了出来,共进会多少也能捞点汤水喝喝。   “我意已决,此事由我向正副会长交待,你们执行命令吧。”   难得的,贾六在团伙会议上强硬了一回。   众人见状,只得各自领命。   除留扎尔图带百余旗员留守小寨外,余600旗员连同贾佳大人直属的索伦兵500余即刻奉命出发大坪。   扎副校长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贾六出发时想了想还是将总督大人的密令向其告知,但没有说福长安被杀一事,因为这件事理论上他这位主谋也不知道。   这1100人是贾六能够动员的最大力量,当然,真要起事的话,还有李会长手下的抚标及部分营兵。   鸡鸣驿那里还有鲍国忠、王四喜指挥的两百余人,但离的太远就不通知了。   贾大人的部队动员集结很快,计有战马45匹,火枪320杆,弓弩矛盾若干,相比金川其余诸军,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是能同前锋营、善扑营并列的精干人马。   然而半道却突然遭到另一支清军的拦阻。   看旗帜,竟是健锐营的。   贾六心想你个健锐营拦我干什么,当下纵马来到前面,朝对方喊话:“对面的,我是御前头等侍卫、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听我说,八旗不打八旗!”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报什么警啊!   拦阻贾佳额驸的八旗兵只两百余人,编制隶属健锐营右翼,其翼长就是参赞大臣、满洲正白旗出身的阿尔萨朗。   阿桂的党羽,现在大坪大营。   带兵的领队贾六竟然认识,严格意义上也算是他的老领导——当初同阿兰保、桂林他们一起担任各旗拜唐阿领队的二等侍卫雅满塔尔,收了贾六至少几百两孝敬。   雅满塔尔接到的军令是不许任何兵马从此地通过,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身为军人的雅满塔尔肯定服从命令。   结果自是拦下了打小寨过来的贾佳额驸队伍。   听到对面通报后,雅满塔尔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参见昔日手下小小汉军布特哈。   “雅满塔尔给额驸请安了!”   这话很有学问,不是给大人请安,而是给额驸请安,算是雅满塔尔给自己的一点小小心理安慰。   意思你小子不过是靠女人才当的领导,哪像我是凭舒妃娘娘大姨才当的官。   对小雅话中隐含的意思,贾六表示理解,因为他的优秀不需要跟每一个人都讲上一遍。   本着年前那点香火情份,贾六不好意思坐在马上,便翻身下马询问雅满塔尔为何带人在此设卡。   雅满塔尔回说是奉上头军令。   贾六问道:“谁的军令?”   雅满塔尔道:“本翼翼长阿尔萨朗大人。”   “阿大人现在何处?”   贾六准备与这个同他官一样大的翼长协商一下过路的事情,未想雅满塔尔回说阿大人现在大营。   “大营?”   贾六大约猜出什么。   多半是阿桂那边发现老富调兵围他,肯定不甘示弱针锋相对。   因为阿桂不可能造反,哪怕必死,也不可能让富勒浑公报私仇栽赃陷害他。   所以在皇上旨意下来前,阿桂怎么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想,他手下的人也不想。   雅满塔尔他们在此设卡,便是阻拦从东边过来的任何可能站在富勒浑那边的兵马,以减轻大营压力。   想通此节后,贾六问雅满塔尔大营那边是否有事发生,回说没有。   没有动静不代表风平浪静。   贾六觉得老富胆再大,恐怕也不敢真的派兵攻打大营,多半是在刻意制造紧张气氛,逼阿桂真的造反,这样他才算真正的师出有名。   也才能真正得道多助,得到金川各部的全力支持。   弄钱归弄钱,谁也不能让大清垮了。   怀疑造反和实际造反是两码事。   大家,拎得清的。   念及此处,贾六便同雅满塔尔协商,说是希望雅满塔尔能放他们通过,因为他是要去见大将军阿桂的。   不想这个得过他好几百两银子的老领导竟然铁面无私的很,严格执行了一个军人该做的,就是坚决服从命令,说是想要通过此处必须有大将军手令,否则谁也不能过去。   丝毫不给额驸面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内心嫉妒导致这个二等侍卫头铁了一回。   “这里有一千两,算是我给弟兄们的辛苦费,”   贾六果断拿出了杀手锏——花钱买条路。   这个办法无往而不利,将来贾六还打算拿钱买个皇帝干干呢。   也没啥不可能的,大总统都能拿钱买,皇帝又算啥。   不想,雅侍卫头真铁,竟然变得视钱财如粪土了,反正就是不让额驸带队通过。   “妈拉个巴子的,这世上还没有人敢不要我的钱!”   送不出钱的贾六急眼了,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收钱不办事,以及不收钱的人!   再说你雅满塔尔什么德性你心里没数,在六爷面前立什么牌坊啊!   气急败坏,猛的往后退了两步,继而手一挥,喝道:“给我弄死他!”   “额驸你,”   雅侍卫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从额驸身后窜出,继而一根齐眉铁棍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咕嘟”一声,严格执行军令的雅侍卫当场重创倒地,不省人事。   “砰”的一声,贾六手铳打响。   同雅满塔尔一起来的健锐营前锋校胸口中枪,难以置信的望着头戴双眼花翎的额驸,实是不知额驸为何要杀他。   德布同安禄等索伦亲兵亦同时拔刀上前将另几名健锐营士兵砍翻在地,动作干净利落,以致这几名士兵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老子就不信你不要钱!”   贾六气呼呼的将银票硬塞进一动不动的雅侍卫怀中,刚起身准备下令强行通过,就见对面卡口上空一道黑烟已经腾空而起。   两三里外,十几名八旗兵正在闲聊,其中一人突然看到前方升起的狼烟,吃惊同时快速拿起火把也将此处狼烟点燃。   一道又一道,接连十几道狼烟同时在大营东方升起。   从高空看去,一道又一道直到清军大营。   妈的,还能报警?   贾佳额驸这回傻眼了,他好像打草惊蛇了。   ……   大坪。   正指挥所部前锋营同贵州绿营兵对峙的副都统成果,突然被远处烽火台传来的声音惊动,正欲让人问问怎么回事,就听烽火台有士兵在喊:“大人,健锐营放狼烟了!”   “什么!”   成果一惊,立时传令:“健锐营遇袭,全营戒备!”   又令速放狼烟向大营示警。   “杀!”   随着军令传出,两千前锋营兵立时架起盾牌,做好战斗准备,誓要打退叛军攻击,确保大营安危。   大营瞭望塔上的士兵看到前锋营方向有狼烟升起,立即报喊:“前锋营放狼烟,叛军进攻了!”   “速报大将军,叛军进攻了!”   统领火器营的副都统教成猛一跺脚,下令全营随他增援前锋营。   奉总督军令赶来大坪的贵州提督王进泰也看到了狼烟升起,第一时间竟是以为总督大人调集的其余兵马打草惊蛇,导致提前动手了。   不及思索,也不及请示,生怕失去战机的王进泰立即对一众侯命的部下喝道:“阿桂造反,凡我大清将士人人得而诛之,给我杀!一颗八旗叛军脑袋,赏银三十两!”   “嗻!”   众军官轰然响应,打番贼他们没本事,但打敢造反的自己人,哪怕他们是八旗兵,那也是浑身有劲。   而且,八旗兵太他娘的好打了。   大义!   这就是大义的力量!   敢造大清的反,下辈子吧!   贵州兵向对面前锋营发起进攻后,扼守在西侧的督标闻听东边枪炮声大作,立时也展开对当面叛军的进攻。   一时间,留着同样发型,留着同样辫子的清军以誓死平叛之心,展开了激烈厮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打的第一枪!   为了“镇压”阿桂,一举解决这个胆敢构陷自己的定西将军,四川总督富勒浑将总督行辕从郭明宗河口移到距离大坪不到二十里地的三坪,以示“平叛”之心坚决。   与此同时,富勒浑更是下令切断大坪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确保初期只有关于阿桂造反的奏疏能够递进京师,不给阿桂任何辩驳的机会。   对于解决阿桂,富总督很有信心,因为互助会的力量是强大的。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前后收了他三十多万两,兵部尚书伊勒图和他是连襟,福隆安与阿桂也不对付。   早在温福死时,福大阿哥就想让三弟福康安接任定西将军,结果被阿桂截了糊不说,还死在了金川,这账,怎么算?   现在幼弟代表皇上去探望你的伤势,结果连同太医一起被杀,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怀不怀疑,都别指望福隆安能帮阿桂说话。   其余的军机大臣是不能确定阿桂是否造反,但却知道皇上派去探望阿桂的福侍郎被谋杀了,这节骨眼,谁敢多言?   哪怕阿桂没有谋杀福侍郎,他们也无法替阿桂说话。   福家小三子和小四子可是皇上当亲儿子养在宫中的!   如今两人一前一后都死于金川,谁敢保证二人的死同阿桂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阿桂身上疑点很多。   他的底子本就不干净,早年勾结张广泗通敌坐陷讷亲死,是皇上可怜阿克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饶了阿桂性命。   一个有通敌前科的大军统帅,一个受了伤却不让人探望的大军统帅,是不是真的对大清忠心?   细数这些年来阿桂身上发生的事,皇上对其也一直是敲打的,否则也不会以兵败无能为名将阿桂两个儿子,一个流放广西,一个流放琼州。   木果木大败,温福主力损失惨重,其余各路也多有伤亡,怎么就阿桂这路平安无事一点没有损失的撤了出来?   疑点太多,太多。   各路带兵领队全跑了出来,怎么就大军主帅温福一帮人冲不出来的?   凡事不能细想,一想更没人敢为阿桂说话。   富总督这边当然不能仅以怀疑阿桂谋杀钦差就定性人家想要造反,他也是搜集到了大批罪证。   这些罪证表明阿桂长期在军中拉帮结派,侵吞军饷,上下舞弊,瞒报邀功,更与贼暗中私通,出售粮食军械,木果木大战时背着朝廷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达成退兵密约……   种种罪状,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其后更是畏敌如虎,谎称中炮欺瞒皇上,真可谓是利令智昏,十恶不赦,性质极其恶劣!   可以说阿桂此人心里就没有大清,只有他章佳氏一姓之私利!   在给皇上的急递中,富总督表示为防阿桂狗急跳墙,他行使总督特事急权,调兵包围大坪,不管阿桂是否有反意,此举都可以避免事态朝最坏方向发展。   毕竟一旦阿桂公然造反,则金川糜烂,四川糜烂,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总督大人显然也不是愣头青,没有确切旨意授权他“平叛”,他也只敢调兵遣将包围大坪,却不敢真的下令向大营发起进攻,打响这打第一枪。   一切都在职权范围内办事,一切以秉公办事。   因为谁先动手,学问很大,特别大。   哪怕总督大人是出于公心,但他真要先动手,事后难保不会被阿桂党羽构陷他是活秦桧。   现在,总督大人要做的就是统一金川全部满汉官员思想,使大家认识到阿桂对于大清朝的危害性。   与会人员有副都统富升阿、博清额,领队大臣富兴、保宁,参赞大臣特成额、额尔特,御前二等侍卫托尔托保、乌尔纳等人。   在听取总督大人简短的案情及当前事态通报后,众人大多认为福侍郎之死确与阿桂有关,因此纷纷支持总督大人对阿桂采取必要手段。   领队大臣富兴却对总督大人的通报有所质疑,认为福长安之死尚未彻查清楚,就这么断定是定西大将军阿桂谋害福侍郎是不是过于草率。   二等侍卫乌尔纳哼了一声:“不是阿桂,还能是谁?”   这个说法还是猜测为主,富兴不能认同,向总督大人委婉提出是不是派人同大坪那边接触一下,看看阿桂那边是什么说法,然后向朝廷奏明,请皇上定夺。   “这确是个稳妥的法子,真要出事,真就是亲者恨,仇者快了……”   前来看热闹的博副会长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就是调合总督同将军的矛盾,将事态从紧急状况压下去,千万不能发生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闹剧。   但这个发言显然说不到总督大人内心,明显就能见到总督大人脸色有些拉,这时候副都统富升阿站出来表示支持总督大人对当前事态采取的紧急措施,表示自己可领善扑营加入对大坪的包围。   大意是不管阿桂是否谋反,先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后面的事情还有朝廷嘛。   “真要是反了,我们毫无措施,不死于阿桂之手,也要死于王法!”   富副都统看向心存观望的博清额同富兴。   富兴站起来刚想开口,贵州提督王进泰派来报信的人就来了。   “打起来了?”   一听贵州兵同前锋营已经交火,富兴脸色顿变:阿桂真反了不成?   博副会长脸上也是震惊失色表情,心中却是狂喜:姥姥的,干的好!   总督大人却慌了,喝问报信的:“是哪边先开的枪!”   “是前锋营!”   报信的非常肯定。   总督大人立时大定,喝道:“各位,还有什么好议的么,阿桂反了,反了!”   众人皆骇然。   总督大人也不废话,命旗牌官取出王命旗牌,一脸杀气看着帐中众文武:“阿桂既反,此事毋须再议,本督现令尔等速速点兵平叛,敢有通敌不进者,休怪本督以王命旗牌斩之!”   军国大事,岂容怠慢!   目光盯着领队富兴同博副会长,搞得副会长都生出下一个就办你的心思。   然还是与富兴同时应命,总督的王命旗牌他们可扛不住。   继而三坪一队队清军迅速向大坪集结。   大坪那边,满洲镶黄旗出身,现为贵州绿营游击的福敏在组织两次攻势都没能攻破当面前锋营的防线后,气得破口大骂:“狗日的八旗!” #第二百四十八章 额驸我最大   福敏六年前从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转任绿营,凭战功升任从三品游击,一直是贵州提督王进泰的左膀右臂,曾镇压贵州山民起事,对大清忠心耿耿。   待知定西将军阿桂谋杀钦差蓄意谋反后,福敏自是坚决贯彻总督大人平叛要求,更在叛军发起进攻后立即组织所部营兵进行压制。   本欲一举突破前锋营直扑大营生擒阿桂,没想到那帮前锋营兵狡猾的很,组成盾阵架起鸟枪跟乌龟似的缩着,使得福敏督兵猛攻两次都不果,折损营兵上百人之多。   愤怒之下,自是大骂前锋营那帮八旗叛徒是狗日的。   另一同样由旗员转营官的游击噶鲁什进攻也受阻,只守备张启贵督兵将占据一处山头的前锋营兵逐退,斩叛军40余人。   督标那边也受到了健锐营及其余叛军的疯狂阻击,双方枪来箭往,打的不可开交,彼此伤亡都很大。   双方士气相等,于对方认知也是一样。   绿营兵认为八旗他娘的太好打,八旗同样也认为绿营兵不堪一击。   眼见各部迟迟无法突破,贵州提督王进泰也是狠人,直接命人将炮架起来对着前锋营防线狂轰。   不甘示弱的前锋营也从大营拉来火炮与贵州绿营对轰。   阵前更是谩骂声四起,贵州兵骂前锋营是叛贼,前锋营则骂贵州兵是反贼。   两方都誓死捍卫大清,但除了最上层外,下面人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奉命“镇压”对方。   福敏看到了昔日同在宫中当值的图尔纳,气得破口大骂:“图尔纳,你这八旗叛徒有什么脸面苟活!”   图尔纳不甘示弱回敬:“福敏,你狗日的才是八旗叛徒,你敢造大清的反,小心皇上杀你全家!”   “妈的,给我开炮!”   炮击未几,竟然天降大雾,双方可视距离不到十丈。   喊杀声停歇,战场归于平静,由于大雾影响双方不得不脱离战斗。   统领前锋营的满州副都统成果组织两百精兵,欲借大雾掩护突入贵州兵阵营,将这群胆敢作乱的绿营兵一举击溃。   尽管前锋营官兵动作已经很轻,但在前进途中还是有人踩到树枝发出响动,早就防着八旗兵突袭的贵州兵听到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时就是一阵排枪。   甭管看得见看不见,打了再说。   几轮排枪后,一切又归于寂静,除了雾气中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声。   福敏安排几名士兵摸到前方察看,发现二十多名前锋营兵被枪子打着,其余的都撤了。   由于大雾导致几名前锋营兵在撤退时迷路,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贵州兵阵营,还没等这些前锋营八旗兵反应过来,那帮贵州绿营兵就砍了他们脑袋去邀赏。   提督大人可是有令,一颗八旗叛军脑袋值三十两银子。   一个多时辰后,大风将雾气一点点吹散,双方终于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结果喊杀声再次响起。   统领健锐营右翼的参赞大臣阿尔萨朗趁前锋营抵御贵州兵时,指挥三百多健锐营官兵向着先前探明的四川督标防线薄弱处摸去。   由于阿尔萨朗指挥得当,健锐营三百多精兵很快就如一把尖刀插进了督标软肋处,致使督标不退后撤。   但健锐营兵力毕竟有限,四川总督直辖的督标也不是普通绿营可比,很快回过神来将突进的健锐营兵给围了起来。   后续增援的大营兵未来得及跟上就被四川督标的一支兵马阻住了,眼见陷入重围,阿尔萨朗不得不下令后撤。   然而这位参赞大臣却是小看了这些刚才被他们打得立不住脚的督标营兵,任他如何指挥都被督标兵围得水泄不通。   发现被围的健锐营叛军没有后援后,督标营兵们拿出看家本领不断射杀这些叛兵。   内中军官有半数都是满蒙八旗出身,但没有人对这些前锋营叛兵生出半点同情。   阿尔萨朗被火枪击中右腿,行动不便的他很快被蜂涌而上的绿营兵围住,一名营兵用力将手中长矛刺穿参赞大臣的大腿。   钻心般的巨疼让阿尔萨朗忍受不住,惨叫一声使出最后的力气挥刀想要斩断矛身,然后一记重锤却砸在他的尖盔上。   从额头流下的鲜血瞬间模糊参赞大臣的视线。   “叛贼,叛贼!”   阿尔萨朗的咆哮声只持续了两个呼吸,其人就被绿营兵乱刀砍死。   得知督标围歼了健锐营一部后,贵州提督王进泰大喜过望,一面派人向总督大人催请援军,一面亲自带兵冲锋。   “杀,杀!”   游击福敏的嗓子都叫哑了,眼神却满是兴奋,随着他的突进,前锋营的叛军不断被枪子击中倒地。   “顶住,顶住!”   统领前锋营的副都统成果望着不断倒下的部下,也是杀红了眼拼命督战。   鸟枪前锋兵在前不停放枪迟滞绿营叛军的进攻,基本前锋兵则在后面不断拉开大弓。   基本前锋兵的大弓力道十足,一箭下去整个箭头都能没进敌人身体。   一名贵州绿营的千总刚挥刀砍翻一名前锋校,面门就被一枝大箭射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扑倒在地。   “举盾,举盾!”   绿营军官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大声叫喊。   一块块盾牌被举起,将头顶上空遮得密密麻麻。但也偶有两三枝好像长了眼睛般的箭枝从缝隙处落下中伤营兵。盾牌上也布满前锋营兵射来的箭枝。   好不容易取得的突破再次被前锋营顶住,王进泰气得暴跳如雷,只能命收兵,等待总督大人调集的援军赶到。   ……   导致清军内讧的始作俑者贾佳额驸,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后,竟是带人迅速开溜。   不是回家,而是带人骑马直奔宅墨。   此处驻扎着原由宗室、满洲副都统都尔嘉指挥的四省绿营兵。   炸营事件后,都尔嘉心灰意冷,自解官职前往崇州等侯朝廷处置,此时四省营兵近五千人并无主帅指挥。   贾六带亲信骨干疾奔而至后,立时以领队大臣身份命四省绿营主将都来大帐见他。   待四省绿营将领赶至后,贾六直接下令:“阿桂造反,尔等速带兵随我去平叛!”   绿营诸将闻令都是一怔,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询问有无军令。   “这就是军令!”   贾六将戴在头上插有双眼花翎的三品顶戴摘下,摆在四省绿营将官面前,目光坚毅,神情冷峻:   “本官以御前头等侍卫、乌能伊巴图鲁、专办旗员游击大臣身份命令尔等随我平叛,敢有违令者,斩!”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贾大人代表大清   贾佳额驸如今的身份太好使,甭管侦缉队还是二鬼子,统统都得听少佐的。   不听?   双眼花翎就能要你们命。   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对于军令的疑问,实际根本不存在。   难不成还要服从造反了的阿桂军令不成?   现如今,谁能代表满洲、代表大清利益,谁就代表军令。   尤其是跟贾佳额驸一起来的还有爱新觉罗子弟海康同庆遥。   这两位腰上系着黄带子的宗室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就已表明贾佳额驸替大清平乱的正义和法理所在。   两人圆眼鼓鼓瞪着这帮绿营将领,谁敢抗令,二位宗室袖子一撸就能跟他们摔上一跤。   选择摆在这帮绿营军官面前。   要阿桂,还是要爱新觉罗?   傻子才选章佳阿桂!   “我等愿听大人差遣!”   “哗哗”绿营将领跪了一片。   “只要你们用心平乱,炸营之事,本官可以替你们开释,若有大功,优先报用。”   贾六又给四省绿营将领们吃了颗定心丸,只要跟他干,不但上次炸营的事情他额驸可以出面帮助摆平,还能帮他们升官晋爵。   得,还说什么?   四省绿营将领立即出帐召集部下,誓死追随额驸为大清铲除国贼。   就是不知道炸营这件事,便是这位额驸花了四千两弄出来的。   真是人也是他,鬼也是他。   贾六把个熟人叫了过来。   是因福康安之死受到牵连,由从二品赣州参将直接撸成把总的郭秀。   相对于提督、总兵非常设官职,参将才是各省绿营的常备武官职务,最多的广东设十六名参将,最低的江西广西各六人,其余不等。   用贾六前世的官职理解,这个参将相当于警备军分区一把手。   此次江西入川平乱的绿营一共两支,一支就是郭秀的赣州绿营,另一支则是南昌绿营。   由于兵是郭秀带来的,所以即便被革掉参将降为把总,但实际郭秀还是能掌握赣州绿营的。   就是因为博罗瓦山被福康安催逼太狠,赣州绿营减员三分之二,如今不到400人。   被叫过来的郭秀第一眼就看到了同他一起被降职的索伦统领新达苏,微怔之后大体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上次那件事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对,你的赣州兵由我直接指挥,回头我帮你谋个总兵。”   这张不是大饼,而是许诺。   有富勒浑这个总督在,帮郭秀弄个总兵不是难事。   下一步贾六则是要直接将郭秀发展为会员,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建大清的太平盛世。   “愿为大人效死!”   郭秀也没什么好说,默默起身将己部赣州营兵召集过来成为贾大人的亲兵队。   其余各省营兵召集也不是这边发令那边就能聚齐的,半个小时的时间四省绿营兵方才集合完毕。   按惯例在数千营兵面前发表为国平叛的一番简短演说后,贾六翻身上马,手势一挥,索伦亲兵当前开道,数千旗汉人马浩浩荡荡开出宅墨,直扑大坪。   士气高昂,因为贾佳额驸是带领大伙去镇压造反的八旗反贼,又不是让他们去啃番贼的石碉,这仗轻松着。   半道,奉命往总督处的杨遇春骑马赶到,为贾佳额驸带来名正言顺指挥四省绿营兵的调令。   将调令向各省绿营参将出示后,众参将更无怀疑,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在这场平叛战事中大展手脚。   底下人可能还有点畏惧八旗叛军,但于参将这一级的军官而言,八旗什么底细,他们再了解不过。   那前锋营、健锐营还有什么火器营,听着是大清朝的禁军好像很牛逼,实际就是帮捡他们绿营战果的废物。   打康熙三藩叛乱到如今,大清哪朝仗不是他们绿营打的。   当然,没有索伦人这些仗也很难取胜。   关键是贾佳大人好像连索伦兵也指挥了。   那这仗,还能败?   干了干了!   ……   杨遇春说富总督调集的平乱兵马已经同阿桂手下控制的八旗军交上了火。   富升阿、博副会长还有富兴等人,都已率部前往大坪参与平乱。   “总督大人让你千万不要有顾虑,放开打,狠狠打,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将阿桂那帮人彻底扳倒,绝不能给他们咸鱼翻身的机会,还说阿桂一死,这金川就没人再敢和总督大人做对了。”   可能知道贾佳额驸这个小跟班靠得住,总督大人连心底话都交待了。   “是总督的人先动的手,还是阿桂那边?”   贾六也很关心谁打第一枪的问题。   “总督大人说是阿桂手下的前锋营先打的第一枪,前锋营的统领是阿桂的心腹。”   杨遇春对此也很肯定,因为这是总督大人特意让他带回来的重要情报。   “好,好啊!”   贾六心下立时太平许多,原来萨拉热窝的枪声不是他打的,而是前锋营打的。   早知这样,就不必担心了。   就说么,他贾佳世凯是个厚道人,只会息事宁人,怎么可能火上加油。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一字长龙在山林中不断穿梭,最终到达狼烟升起处。   留在此地负责指挥旗员及索伦兵对当面关卡发起进攻的祖应元,不负鬼子六重托,在付出一百多条人命后成功拿下关卡,歼敌八十余,俘虏三十余。   “你这个打法不行啊,战损比太高,简直不拿将士性命当人看……”贾六不高兴,敌人总共一百多,结果自家伤亡一百多,就这能叫胜仗。   杨植不由提醒少爷:“死的都是旗员。”   “噢?”   贾六面色稍缓,继而一紧,“我那帮表兄弟,大侄子没死吧?”   杨植道:“没,没有,表少爷们安全着咧。”   贾六微微点头,继而还是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祖应元:“这样也不行,打仗要动脑子,不仅要消灭敌人还要保存自己,绝不可盲目牺牲!”   “不是我无能,是健锐营那帮人太狡猾……”   祖应元也委屈,试图解释。   然而却被贾六粗鲁打断,不悦道:“你这种态度,怎么能当我的徐达?”   说完拂袖而去。   “嗯?”   祖应元愣了好长时间方才扭头问边上正在登记阵亡名单的王福:“鬼子六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要当朱元璋,”   王福将小本子放进自己的公文包,好心提醒祖应元,“以后对大人要敬称,不要鬼子六鬼子六的,不好……鬼子六嘴里不说,他心里能不想?” #第二百五十章 贾佳额驸,人傻钱多   贾六拼凑的这路兵马实力相当可以。   有索伦特种兵500,旗员游击训练兵500,四省绿营近5000,除了没带炮,光火枪就多达2000杆,一路过去,可谓是碾压式进攻。   大小七仗,虽无歼敌,但俘虏多达四十人,己方无一伤亡。   这个战绩比起祖应元拿一百多条命才换了个伤亡一比一,简直强的不要太多。   充分说明,优秀统帅必须具备调度更多兵马,以形成己方绝对兵力优势的能力。   也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不具备这个能力,任他再怎么能打,也只能是个将,而不能称之为帅。   因为以少胜多,从根本上,就已经错了。   战争,打的就是以多欺少。   对此,并没有专业进修过军事与战争学的贾六算是无师自通,也可能是娘胎中带出的天赋。   自古做大事的人,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只是在通往大坪的重要据点宜喜碉卡,贾大人的队伍终于遭到阿桂集团的一支重兵阻击。   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鼓舞士气,贾六翻身下马带着亲兵走上高处,习惯性的拿千里镜观察对面碉堡群,最终得出敌军大概在200人左右。   从旗帜上看,是属禁军编制的圆明园护军营。   此营雍正二年创建,有护军3000人,养育兵96人。   因金川战事吃紧,前番阿桂奏请援军时,乾隆特意拨500圆明园护军随前锋营一起驰援金川。   其中一支便驻扎在拥有四座碉堡的宜喜碉卡,带队的将领是从三品的护军参领马尔德尼。   严格意义上讲,圆明园护军实际就是看大门的。   拜唐阿考试二等子弟便有发往此处的分配指标。   祖应元同王福、玛德里、新达苏还有郭秀等贾大人的心腹,在山坡下正在谋划如何攻取此碉堡集群。   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江西南昌绿营参将马有德、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四位“德”字辈高参用心倾听,不时发表意见补充,半点也不抢旗人小将们的风光。   这就叫会做人,也会做官。   贾六从山上下来时,祖应元已经拿出一份详细的攻击计划。   按他的计划,首先以江苏绿营兵在正面佯攻宜喜碉卡,然后由他率领浙江绿营并部分索伦兵从碉堡北面的斜坡攀上,绕到碉堡后方发起进攻。   如此前后夹击,碉堡内的护军必然溃散。   “大人,我也上,肯定给你拿下!”   杨遇春也是跃跃欲试。   贾六“噢”了一声看向四位德字辈参将,几人不约而同点头,显是对这个攻击计划非常认可。   “那个,你们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出自何处,又是什么意思吗?”   贾六将千里镜随手扔给杨遇春,环顾一众部下。   四大德字辈参将都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因为,真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有人知道。   “这句话出自于《孙子兵法》,原文是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祖应元不无卖弄,“什么意思呢,就是善战者,常通过战前的谋划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赫赫之功并不是说没有声名显赫的战功,而是这些人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话音刚落,就见鬼子六不屑哼了一声:“屁!这句话的意思是能不打就不打,能谈就谈。”   说完,扭头看向王福,“阿福,去和他们谈谈。”   “嗻!”   王福抱拳应命,补充一句,“大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价钱吗?”   贾六头点点,这还用问么。   王福走后,祖应元气不过,低声问鬼子六:“你打算就这么一路买过去?”   “嗯哪。”   贾六很自然的点头,事实证明如雅满塔尔一样头铁的没几个。   这不一路过来才花了二百多两小钱,一个人五两就通行无阻,划算的很。   “拿钱是买不到江山社稷的!”   祖应元气得牙痒,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啊,”   贾六一脸认真,“但不买怎么知道买不到呢?凡事,总要实事求是,你不买怎么知道买不到?”   说完,语重心长,拍了拍祖应元的肩膀:“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当然要从谈判桌上花钱买。只要目的达到,何必在乎面子呢。”   “歪理!”   祖应元气愤离去。   杨遇春拉拉杨植的衣角,不无中肯道:“柱子哥,大人说的蛮有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   栓柱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却是皱着的,因为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王福回来了,没谈成功。   原因是对方说他们是上三旗的护军,一人五两打发鬼呢?   “上三旗怎么了,我还是额驸呢!”   贾六大怒,问王福对方要多少?   王福道:“他们说得按级别算,普通旗员十两一个,当官的五十两起步,最高的那个护军参领一个人就要五百两,总共加起来要七千两呢。”   贾六气着了:“你没告诉他们我是谁,来干嘛的?”   “说了,没用。”   “大人,那就别谈了,我带人上!”   杨遇春铁棍一敲要请战。   “算了,时间就是银票。”   贾六摆了摆手,同意对方的无理索求,因为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老富调集的各路兵马都上去了,缺乏大义的阿桂不可能撑太久,所以他这位额驸要是去迟了,弄不好战后分赃大会就没他一席之地了。   以阿桂为首的八旗利益集团的垮台,可是能为其它八旗利益集团提供巨大利益的。   尤其是官缺。   银票一到位,把守宜喜碉卡的护军果然在军官的带领下集体下山,将此要地拱手交给贾佳额驸带来的人。   打马从敲诈自己七千两的护军参领马尔德尼面前经过时,贾六当时内心真有跟对方把钱要过来的冲动。   但考虑他贾佳额驸的信誉才是这世间最值钱的东西,只能生生咽下这口不服气的口水。   马尔德尼并没有参加贾佳额驸讨伐叛贼阿桂的队伍,多少算是其本人良心的体现。   也是审时度势,知道阿桂已经大势已去,再跟着他走下去,恐怕就真成大清的反贼了。   通过宜喜碉卡后,摆在贾六面前的最后一关是五道沟关卡,过了此关卡便能直扑大坪。   据刚才那个护军参领说五道沟关卡驻防的兵马比他这里还多,大概有六百人左右。   其中两百人是火器营的,其余是陕甘绿营兵。   这让贾六很是头疼,万一五道沟的人也跟马尔德尼一般心黑,弄不好就是小两万两。   连阿桂吊毛都没见到一根,便往外扔了两三万两银子,他贾佳额驸到底是来平乱的,还是来当散财童子的?   更坏的是,万一八旗将士个个都知道他贾佳额驸人傻钱多,怎么办?   然而让贾六万万没想到的,五道沟的守军在得知是贾佳额驸带队前来,驻防此处的正三品火器营总瓜尔佳占音保却主动带人前来拜见。   一见到额驸,占音保“叭叭”打千行礼,无比恭敬道:“奴才占音保给主子请安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鬼子六是好人   占音保祖上是辽东汉人,和硕豫亲王多铎的包衣,后来因战功抬入满洲镶白旗,传自占音保已是第五代。   信王府是豫亲王府的传承,现任信郡王淳颖同时也是满洲镶白旗主。   贾六的老婆如秀是信王府唯一的格格,自是占音保这个信王府包衣的主子。   上三旗包衣直属内务府,属皇帝家奴,地位、仕途、补兵缺的机会要高于下五旗包衣。   下五旗包衣属王公,一般出仕机会局限于王公府内任职,但朝廷有时也会选下五旗为官。   占音保的太爷爷就在“三藩之乱”时补了副将,一代代下来,到占音保这边已经是正三品的火器营总,世袭骑都尉的爵。   但是一代包衣则代代包衣,照规矩,在本旗旗主面前,哪怕入了军机处都得称一声奴才,以示不忘根本。   占音保便是个不忘根本的,一听对面来的是信王府额驸,二话不说就带人过来行了大礼了。   贾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主子,哪怕如秀带来的人都只叫他额驸,顿时高兴万分扶同他官职一样大,政治含金量却比他逊色许多的占音保起身。   这就是自己人的待遇了。   “主子,您这是?”   占音保虽然是正三品的营总,但真不知道额驸主子带兵过来干什么。   既然是自家人,贾六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可言,于占音保实言:“阿桂造反,我奉总督大人之命率部前来讨伐于他,你可愿与我一起?”   “啊?”   占音保惊住,半响问了一句:“主子,大将军怎么会反呢?”   贾六理解占音保的惊讶,叫黄带子海康告诉占音保阿桂干了什么事。   于当下而言,宗室子弟说话更有份量。   “大将军谋杀钦差,意图谋反?!”   占音保再次惊住,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同他一起来的火器营八旗军官们也是个个惊色。   “不知者无罪。”   贾六先丢下这么一句后,直接对占音保道:“你是信王府的人,我托大受你一声主子,且问你愿不愿同主子一同扶保我大清江山社稷,不使奸贼阿桂得逞?”   “这……”   占音保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说要与部下商议。   贾六便给占音保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后,再次过来的占音保同意随贾佳额驸一同平叛,与其一同来的是驻守五道沟的绿营千总。   没想也是贾六的熟人,就是那个在崇州总督衙门办手续碰到的陕西兴汉镇绿营的曹大华,现已从把总升任千总。   得益于上面的千总战死了。   绿营消息不太灵通,曹大华不知道占大人口中的额驸就是贾东阁兄弟,因此一见贾六就激动叫了起来:“贾兄弟,”   突然顿住,意识到彼此身份如今悬殊太大,赶紧改口:“卑职曹大华参见额驸!”   贾六手一挥:“曹大哥,你跟我见什么外……具体等会再和你说,先带上你的人随我一同赶往大坪。”   “好!”   曹大华也是个爽快汉子,当下点齐自己部下400余陕甘营兵连同占音保的200火器营旗兵参加平叛行动。   这使得贾佳额驸的队伍瞬间又壮大十分之一多,计有旗汉兵员6666人。   曹大华那里还有四门火炮,用马拉着跟在队伍后头。   有枪有炮,绿营最能打的陕甘兵,八旗最能打的索伦兵自己都有,贾六底气腾腾上涨,骑在白马之上可谓意气风发,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绵延几里地的队伍。   诗兴油脸而生,诵曰:   老子这回带大军,不平狗贼誓不休。   死阿桂来不死我,大清处处是我家。   诵完,“呸”一声:“什么狗屁玩意。”   ……   两个时辰后,已然听见前方大坪炮声隆隆。   贾六精神一振,真他妈带劲。   手一挥,新达苏立时带领十几名骑马的索伦侦察兵快速前驱,未几带回消息——大坪大营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平叛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水泄不通、激烈厮杀这两个用词让贾六身子不由前倾,问新达苏:“人死的多不多?”   新达苏给出肯定答复,人死的老海了,就是还没有攻破大营。   “大人,我愿为前锋,踏平大营!”   求战心切的杨遇春再次举起手中的铁棍,前边都打疯了,大人总没的谈了吧。   然而大人却吩咐新达苏:“你去找总督大人,让他暂时休兵,就说我要进大营同阿桂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   祖应元真急眼了,上前压低声音对鬼子六道:“满蒙八旗自相残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谈个屁啊,杀啊,杀他娘的血流成河,满旗子死的越多越好……”   “是啊,六子,小祖这次没说错,你不能再谈了。”   政治嗅觉向来迟钝的常秉忠这回都站在了祖应元那边,这一仗打完,少说得死好几千八旗兵,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不懂政治,”   贾六摇摇头,看向枪炮声隆隆的大坪方向,轻叹一声:“我的双手沾不得满蒙八旗将士的鲜血,明白,明白不明白?”   挥手让新达苏速去通传,然后让杨遇春同玛德里他们带人陪自己去大营,其余人在此留守待命,未得命令不许加入攻击行动。   “鬼子六究竟什么意思!”   祖应元急得一跺脚,由不得祖大寿的龟孙子不来气,因为不是鬼子六不断煽动蛊惑他们干掉满蒙八旗,他们怎么会一步步向深渊走去?   明明可以趁机一次解决一大批满蒙八旗,怎么他鬼子六就把自己说的话当屁了呢!   政治?   政治是什么东西,能让皇上把爱给我们?   王福宽慰祖应元别急着冒火,分析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他想做一个好人。”   祖应元眼一瞪:“什么意思?”   王福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就是阿桂觉得好,富勒浑也觉得好,所有八旗将士都觉得好,皇上更觉着好的好人。”   “好人能当朱元璋?”   祖应元要被王福的分析弄哭了,他们可是在干杀头的买卖,扯什么好人啊。   王福想了想,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杨植看着少爷远去的背影,冒出一句:“我觉着吧,少爷其实是想让八旗的寡妇都爱上他。” #第二百五十二章 贾大人又高又强   “什么?!”   已经稳操胜券的老富得知贾佳世凯要他休兵,想进大营同阿桂谈一谈,当时就怒了,火冒三丈。   为啥?   因为他觉得贾佳世凯这小子不地道,想当两面人!   都上了互助贼船的人,还能容你意志不坚定,偷奸耍滑?   今日弄不死阿桂,明儿就等着阿桂弄死他们!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富兴、博清额两个动摇分子,全他娘的别想跑!   有功一起领,有过一起扛。   阿桂是死定了!   他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能够指挥叛军对抗官兵的!   如果不是蓄意谋反,怎么会向官军动手的!   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就算福长安不是你阿桂派人谋杀,单一个欺瞒皇上也足够阿桂死上几回。   如此,好不容易逮到能够一下弄死阿桂的机会,老富哪里可能给阿桂喘息之机,不仅不让休兵,反而亲自骑马把来到“前线”的贾六给截住了。   面对老富的质问,贾六先是不吭声,等老富火撒尽了,这才提醒对方:“大人,这样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死的可都是八旗将士啊!难道大人是想京里所有旗人都唾骂大人不得好死么?”   “嗯?……”   老富眉头微皱,是啊,阿桂弄死了,北京城的旗人也要家家戴孝了。   不管他富勒浑是否出于公心,这笔血账那帮旗人肯定都要算在他头上,就算皇上知道他富勒浑是为国平叛,可架不住死了亲人的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啊。   真成了八旗公敌,纵是有互助会的督抚帮腔,纵是有首席军机大臣为他说话,他富勒浑怕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念及此处,不禁问贾六:“额驸打算怎么和阿桂谈?”   贾六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让阿桂放下武器,交枪不杀了。”   没说宽大处理,因为宽大不了。   呃?   贾六的话弄得老富一懵一懵,听着都懂,就是新鲜。   “只要阿桂肯交枪,大人还怕他翻身不成?”   贾六必须提醒富勒浑他们的目的是弄死阿桂,而不是弄死大营里的八旗将士。   人已经死的够多了,不能再死了。   真死光了,你老富兜不住啊!   别他妈弄到最后,把自己也给赔了!   寻思片刻后,老富下令所有兵马停止进攻,给贾六半个时辰时间说服阿桂投降。   贾六也不耽搁,带人奔向阿桂大营。   一路过来,尸横遍野,参战的清军双方光尸体怕就有两三千具,受伤的更不知有多少了。   大营内也是一片狼藉,一眼扫过去还能看到不少实心铁弹砸出的凹坑。   帐篷也被摧毁了不少,木栅更是倒了一大片,车马乱成一片,前锋营、火器营、健锐营这三支八旗禁军在“友军”的重创下,损失惨重。   绿营兵正将一袋袋粮食抬出构建防线,不知道哪个天才的主意,还在攻入大营的必经之地倒了很多喂马的黄豆。   纵马来到火枪射程之外,贾六让杨遇春挥动白旗,朝营中喝喊:“御前头等侍卫、额驸贾佳世凯求见大将军!”   一连喊了三声。   这个喊法有讲究的。   御前头等侍卫代表的是皇上,额驸代表的是宗室。   两个身份都同四川总督富勒浑没有关系,更像是一个局外人。   或者说,这是个调停的身份。   两不相帮,中立,客观。   很快,贾佳额驸就被统领前锋营的满洲副都统成果迎入大营。   看到阿桂的时候,贾六吓了一跳,一个多月前还见过的定西大将军憔悴的已经不像人样,连辫子都散了半截。   帐内除了阿桂,还有他的长子阿迪斯,参赞大臣德赫布,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   “额驸,福长安真的死了?”   问这个问题的是阿桂长子阿迪斯,双眼通红,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叫硝烟呛的。   贾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迪斯在那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德赫布闭了闭眼,微叹一声。   三保则是青筋突起,紧握双拳,似有万般怒火在胸中。   成果表情不变,目中却明显比刚才少了点生机。   他们知道大将军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苍老许多的阿桂开口了:“额驸来的目的是?”   贾六躬身:“请大将军立即下令大营官兵放下武器,不要再作无谓抵抗。”   阿迪斯愤怒道:“我阿玛没有造反,福长安也不是我阿玛杀的,是富勒浑这个小人诬陷我阿玛!”   “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让你阿玛留着命同皇上说!”   贾六微微摇头,看向阿桂,“下官相信将军是清白的,但将军现在的做法只会让天下人都以为将军是真的要反,否则何以纵兵抗拒?”   成果听了这话,立即反对:“不能放下武器,富勒浑一定会杀掉我们!”   “总督不敢!”   贾六侧脸看向满洲副都统,“总督大人一手遮不了天,如果将军真是清白的,世凯定为将军向皇上陈述冤屈!但现在这般行事,只会给总督大人杀掉你们的借口!”   成果犹豫了。   “阿玛?”   阿迪斯看向父亲,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在看着阿桂。   阿桂看了看贾六,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看了看一直追随自己的部下们,终是说道:“放下武器……只要我们问心无愧,皇上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得到满意结果的贾六刚出大营,就被老丈人博副会长拉到一边,埋怨他不应该当说客,这下好了,打蛇不死,白忙活了。   “阿玛,阿桂要是没有造反,何以认罪交枪?”   “这……”   副会长盯着自己的女婿看了许久,面露笑容,老神欣慰:“阿玛自以为很高明了,没想到你比阿玛还要强。”   贾六忙谦虚道:“再强我也是阿玛的女婿。”   等到了富勒浑面前时,贾六迟疑片刻,却是对这位主持“平叛”的金川二把手道:“大人,斩草要除根。”   正在看着兵马接管大营的富勒浑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贾六沉声道:“下面人可以不究,但六品以上的官员,下官以为不能留……这些人反意已显,若不行霹雳手段,万一再行鼓动士卒,必酿大祸。”   稍顿,“金川并非所有人都支持大人。”   “不错,阿桂在军中势力太大,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富勒浑也是果断,凶光一闪,当即传令将被俘的六品以上官员,包括阿桂父子立即处死,无论旗汉。   当祖应元听说投降的阿桂父子被总督大人下令处死后,顿时向鬼子六投来怀疑的目光,半响喃喃道:“你不是说要做个好人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   贾六奇了怪了,没好气的白了祖应元一眼:“好端端的污我清白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皇气无敌   四川总督富勒浑下令斩杀阿桂父子、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参赞大臣德赫布,蒙古副都统三保、记名总兵曹顺以下旗汉军官128人的军令,着实惊住了前来“平叛”的众旗汉大员。   饶是同总督大人关系密切的副都统富升阿都觉总督大人疯了。   领队大臣保宁同率部前来平叛的参赞大臣特成额、额尔特三人闻讯立即赶来劝阻。   随后赶到的领队大臣富兴同御前二等侍卫托尔托保、乌尔纳等人也都劝阻此事,让总督大人三思而后行。   富兴称纵是阿桂有罪,也当解往京师交皇上处置,其余人等也当交部议。   实在要杀也当等左副将军丰升额、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右副将军明亮赶到,再行商议。   博副会长站在人群后边悄悄把玩一颗核桃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投票的话,多半就是弃权。   气氛都到这份上了,你富勒浑还不动手,那就真的不能留了。   贵州提督王进泰、指挥督标的四川总兵玛尔沁等富勒浑嫡系心腹,自是支持总督大人的英明决定。   对最先带兵攻打大营的王、玛二人而言,不杀阿桂,他们就别想睡安稳觉。   章佳氏在八旗的影响不小。   都怕打蛇不死反被咬。   始作俑者贾佳额驸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对此事,他的态度很鲜明——不支持,不反对。   “阿桂早年就曾勾结张广泗私通番贼,坐视大学士讷亲败亡,使我折损上万将士,今日其蓄意谋反必定再次勾联番贼,若不立即处置,尔等敢保证阿桂党羽不会与番贼里应外合,再陷大军!”   富勒浑执意处斩阿桂,再不动手的话,左副将军丰升额同右副将军明亮赶来,他就没有机会。   而且阿桂党羽的确众多,尤其此人另一心腹云南提督常青手握一路兵马,万一常青引兵来救阿桂,致使乱事再起,岂不是显得他富总督无能?   另外,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杀阿桂。   毕竟当年阿桂通敌死罪也被赦免过。   为官者,遇事当立断,犹豫不决,必受其害。   想他富勒浑能有今日,全是靠果断二字。   也正是因为果断,不计后果,为浙江巡抚时揭发拿办江浙总督崔应阶、为湖广总督时查办同阶四川总督阿尔泰、文绥。   三位总督大人都办在他富勒浑手中,这才赢得能臣美誉,岂能因一阿桂而使此美誉蒙尘。   当然,阿尔泰是上命查办。   文绥这个只做了一个多月的四川总督却是因为拒绝加入互助会,被富勒浑上书揭发包庇阿尔泰的儿子明德布。   皇上命军机大臣于敏中彻查,终将文绥解职发往伊梨。   因此,富勒浑认为擅杀阿桂固然会让他有跋扈之嫌,然在平乱大义之下,皇帝最多于他训斥,革一二兼职,断不会严加处置。   若此,乃自毁长城,是非不明。   富勒浑的逼问没人敢回答,没人敢保证阿桂真的没有勾结番贼,也没人敢保证阿桂的党羽不会闹事。   事实上,阿桂的行为的确是造反!   这一点,洗不清的。   “请王命旗牌!”   富勒浑喝道。   旗为上绣满文“令”字三角蓝色小旗;   牌为圆形一尺二寸榉木牌。   旗、牌俱由工部制作,兵部印章,除总督以外不得有授。   二者合一,便为代行皇帝之权。   “本朝制,如有军国紧急大事,不及请旨,即以此旗牌传命,形同已奉旨。”   言罢,富勒浑朝京师方向三拜,起身看向众人:“凡叛臣、奸佞,持王命旗牌者,一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尔等可有不服者!”   这话问的,博副会长第一个把头低了下去。   余人更是不敢吭声。   富兴大急,但富勒浑有王命旗牌在手,他若不服说不定反手就会被其拿下。   富勒浑见震住反对者,再喝:“中军官何在!”   “在!”   四名督标中军齐致出立,两旗两汉。   富勒浑手一挥:“持本督王命旗牌,斩叛臣,清奸佞!”   “嗻!”   一旗一汉两中军上前分别接过旗与牌,杀气腾腾奔大营而去。   可怜阿桂父子束手就擒后以为富勒浑不敢杀他们,不想竟有亲兵持王命旗牌将他父子二人直接押到校场之上。   眼看命要不保,阿迪斯吓得人都瘫了,哭喊道:“阿玛,那个额驸不是说只要我们放下武器,他保证我们不会被杀么?他不是说富勒浑只手遮不了这金川的天么!”   望着吓成泪人的长子,阿桂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被骗了,然而却无回天之力。   “上天可鉴,我阿桂冤枉,冤枉!……”   定西将军喊冤余音尚在,大刀挥落,人头落地。   其子阿迪斯也被行刑。   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以下大小军官126人俱被分批拉到校场,挨个过刀。   人人死前皆喊冤,人人皆死不瞑目。   随着大刀片不断挥落,阿桂集团几乎全军覆没,这也意味八旗脊梁瞬间被抽四分之一。   ……   夜深人静。   杨植找了半天,终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坐在那里发呆的少爷。   “少爷,你在这干嘛?”   杨植将一件棉袄披在了少爷身上。   “我心神不宁,得给阿桂他们烧点钱。。”   贾六叹了口气,继续烧银票。   都是五十两一张的,之前已经烧了七八张。   望着少爷手中正在燃烧的银票,杨植有些心疼,劝道:“少爷,听我一句话,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左右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冤有头债有主,这帮死鬼也要排队分个先后,一时半会灭不了少爷头顶上三昧真火的。”   贾六转过头看了眼自家好奴才,想骂几句想想还是继续烧。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一定骂得过栓柱。   “哎呀!”   发现自己将一张一百两的当五十两在烧,急得赶紧吹熄,甩了甩重新收在怀中。   他的银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自己努力工作挣来的。   “少爷,要实在不行你就把这穿在身上。”   杨植说话间竟然从怀中摸出件叠成小方块的四角裤来。   是用黄马褂改的。   “这玩意辟邪!”   杨植深信皇气无敌。   “有用么?”   贾六半信半疑。   “少爷不是说凡事都要实事求是么,你不穿怎么知道没有用?”   “有道理。”   贾六接过黄马四角裤,拉了拉,尺寸刚刚好,便收在怀中准备睡觉时换上。   算是求个心安。   “少爷,风大,回去吧。”   贾六“嗯”了一声,起身问栓柱:“你说我这个爱新觉罗女婿是不是过份了?”   “是过份了,很过份,正常女婿没这么缺德的……”   “闭嘴,滚回去睡觉。”   “好的,少爷。”   等栓柱讪讪离开后,贾六又烧了几张银票,最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这才拍拍屁股回去睡觉。   人已经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手持铁棍在黑处暗中保护大人的杨遇春等大人走后,好奇过来看大人写的是什么。   是一句诗。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请我贾佳世凯先!   坚决保卫满洲皇帝的大清忠臣谭某绝句,很好的表达了贾六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试问,谭某一个汉人都能在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冲击下对大清仍保持赤子忠贞之心,况贾六这个真满洲,爱新觉罗的女婿!   他要同谭嗣同一样,劈荆斩棘、勇往无前、无所畏惧,誓为大清的强大开拓一条真正的万年之路。   “历朝百年之后必腐朽,遂以变法以强国。然各朝变法成功者无不以流血而始,未闻有因变法不流血而强国者!”   烧完给阿桂等人的银票后,贾六由于太高兴便喝了两碗泸州老窖,结果夜不能寐,精神头子旺盛,竟然拉着杨遇春讨论起变法来。   “我大清自紫气东来已百年有余,若以明祚正式断绝恰好百年,然而本朝明显由盛转衰,南疆嵯峨小国缅甸都敢视我天朝为蛮夷鞑虏,金川万余贼兵奋三十年而不能平,反而折损十数万大军,此不是我朝已衰是什么!”   舔舔嘴巴,放下酒碗,豪气冲天,桌子一拍。   “故大清必要变法!变法亦一定要流血!不流血不能成功也!……若要流血,请我大清国族先!请我满洲子弟先!请我贾佳世凯先!”   坐下,问杨遇春:“记下了?”   “记下了,大人。”   杨遇春碳笔速记的速度越发强了。   贾六点头接过速记扫了一眼,用碳笔在那句“以我贾佳世凯先”上涂了又涂。   涂完,写上“请我大清皇室先!”。   继而通读,越读越顺,越读越满意。   “大人,何为变法?”   杨遇春好学好问,凡是不懂的事情必然在第一时间要弄个明白。   “变法嘛?”   贾六拿起碗里的下酒菜腌竹笋嚼了嚼,说道:“就是改变国家过去的法令制度,改用新的法令制度。”   “就是以新制代替祖制?”杨遇春若有所思。   “对,是这么个意思,”   贾六举例说如今的八旗制度就不好,养了太多废物,除了耗损国家钱粮无一用处。   所以,将来,这个制度必须革除掉,还有那个满城什么的都要取缔。   杨遇春不无担心:“大人若如此变法,必会遭到满洲的疯狂反扑,毕竟八旗乃是大清根本。”   “但愿天下苍生安逸,百姓富裕,我个人名利又算得了什么?”   贾六负手遥看漆黑远方,不无深情道:“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的人去做,我今天要做的就是用我们满洲人的血去唤醒天下人,去激励天下人!”   ……   京师,军机处。   当值军机大臣福隆安正在同索琳翻看皇上批示过转回军机处下发各部、地方的奏疏。   年初以来,大清就不太平。   除金川战事连连失利外,江苏,河南,山东、甘肃数省相继大旱,农民种不上地吃不上饭,灾民多刨野菜,采榆钱充食,有的地方更以观音土裹腹,饿死无数,灾民嗷嗷待哺。   在查看湖北布政使钱宁奏请疏通境内河道淤塞,避免明年有水灾之患的奏疏时,索琳却愣在了那里。   福隆安看过钱宁的这份奏疏,既然河道淤塞批准疏峻便是,但见索琳神情不对,不由拿过,结果皇上的批示竟是指责钱宁沽名,不准清淤,并将钱宁交部议严处。   “皇上他?”   索琳想说的是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但这话又怎么敢说。   福隆安也是一阵恍惚,前些天河南上报仪封等处黄河漫口,地方请求拨款增坝,然而皇上却批示说“蛟龙畏铁,着于漫口处沉大铁锚。”   并要地方官于漫口处设香坛祭祀蛟龙,并访附近有无土地、城隍,若有,拨款增修,以使神灵之力护佑大清江山。   “皇上从前可是不信鬼神的。”   索琳苦笑一声。   犹记得乾隆十八年,京师周围发生蝗灾,御史请求颁发御制文祭祀,皇上怒斥:“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笔,好名无实,深所不取。鬼神之说,更是荒唐,信此之道,祸国之基。”   可二十年过去,皇上却变得如此崇信鬼神之说,当真让百官难以适应。   “福中堂,这份批示?”   索琳觉得皇上不让湖北疏淤便罢了,怎么能将要做事的官员交部议严处呢,因此希望福隆安同他去养心殿劝谏。   “先搁着吧,”   福隆安心想皇上既已批示,身为奴才他们奉旨办事便可,何必为了没跟脚的人惹皇上不高兴。   见福隆安无意劝说皇上,索琳也是无奈。   再看其它皇上批过的奏疏,有两份都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奏请户部拨银的,皇上御批都是着户部速办,可户部哪来的银子?   管户部事的英廉前不久叫两淮盐政查抄了扬州卢姓盐商,弄得几百万两,可这些银子还没入库就被内务府支去了一大半,说是供太后养老的长春仙馆还有一些工程没有完工,急等着银子用。   英廉能怎么办,只能将银子拨过去,毕竟太后老人家的事情容不得做奴才的有半点怠慢。   “广东那边今年应递的通商银款应该到了吧,若到的话便先支应四川。”   太后的事情要紧,金川的战事也要紧。   英廉是拆东墙补西墙,军机处变不出银子,也只能如此先周转。   索琳道:“金川地方虽山高林密,河湖纵横,烟瘴不绝,然我朝用兵已三十年,闻贼人不过数万,贼兵不过万余,按理说将士当早适应此地,何以久久不能平定,莫非金川诸员尽皆昏聩之人不成?”   这话叫福隆安怎么说,摇摇头苦笑一声:“若阿桂这次还不能平定大小金川,还是建议皇上抚吧。”   二十年前十万大军在名臣岳钟琪、傅恒的指挥下围了大金川两年,双方都是兵疲马困,无法将战事继续下去。   最终时任大金川土司莎罗奔主动向清军提出议和,傅恒坚持要莎罗奔、郎卡叔侄亲缚赴辕,方饶恕他们不死。   莎罗奔不肯,便遣人至岳钟琪的党坝军营乞降,已经打不下去的岳钟琪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立即予以同意。   双方就此收兵,谁也不见谁。   这才算把第一次金川战事给结束。   这一次已经用兵三年之久,前线每天需要的钱粮军械款如天文数字一般,当真是打不下去了。   阿桂再不能奏捷,恐怕皇上都要下令同番贼议和,以免真被金川弹丸之地将大清拖入无尽深渊。   索琳对议和也持赞成,正同福隆安商议此事细节时,值守笔帖式入内奏报有四川巡抚急递。   “拿过来。”   索琳示意笔帖式将急递交给他,打开看后却是愣住,惊疑震惊的目光落在福隆安脸上。   “何事?”   福隆安随手将皇上批过的四川总督富勒浑奏疏放下。   “福中堂,四爷他,四爷他……”   索琳琳吞吞吐吐的终是将福长安于驿站被害的事情告诉了福隆安。   福隆安初闻噩耗,如晴天霹雳,拿过四川巡抚的急递呆呆看着,半响“叭”的一拳砸在桌上:“我富察家,冤,冤,冤!”   右手赫然在滴血,竟是被桌上碎裂的茶碗给割了半指长的深口。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四川提督鬼子六   “什么叫不似寻常贼为!”   收到又一养子福长安遇难死讯的乾隆,真的是暴跳如雷,将最心爱的玉如意都给砸了。   福康安死,固然令身为姑父的乾隆心痛,但康安毕竟是为国战死,虽死犹荣,纵使痛心也无可奈何。   且康安之死隐自取其祸,内中实情乾隆心知肚明,因此即便再如何宠爱这个视如己出的养子,也绝不可能因此牵怒金川军前,最终也没有就此罢撤负有直接责任的阿桂,只是革了他几个兼职。   对其他相关人员处分也轻,但是长安之死,四川巡抚李世杰的急递写的明明白白,经按察使司衙门人员堪验现场,长安一行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谋杀,且凶手绝不似普通贼人。   李世杰虽没有明言,可养心殿这众大臣们哪个不知道此事定和阿桂有关系。   不是普通贼人,不就是军中的么!   此时殿内满汉大员十多人,军机处六大臣俱在。   分别是于敏中、福隆安、索琳、庆桂,以及以刑部侍郎身份兼任军机大臣的袁守侗,以户部侍郎身份在军机处行走(见习)的梁国治。   除军机大臣外,议政大臣、兵部尚书伊勒图;议政大臣、办户部事的英廉;左都御史阿思哈;内阁学士、工部侍郎董浩等人皆在。   另有御前大臣克兴额,领侍卫内大臣珠满等人。   履郡王永珹因给太后请安,闻讯也赶来了养心殿。   永珹就是四阿哥,只是现出继给和硕履懿亲王允裪为后,降袭履郡王。   除了这些人外,六阿哥质郡王永瑢也在,其几天前刚被皇阿玛点为四库全书馆总裁官,今天是过来向皇阿玛请示关于焚禁书籍一事。   《四库全书》修撰以来,按皇上旨意是录多少书便毁多少书,也就是收入库中一本,便要禁毁一本。   录入库中之书也要如修明史一样,册册经十人核验,卷卷要百人过目,绝不使任何有损大清的文字(形象)于书中出现。   一些重要经典也要加以修饰篡改,方能入库。   前番担任四库全书总裁官的刘统勋编定了毁书目录1500余种,计要毁禁书籍48万卷之多。   但因刘统勋突然去世,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永瑢接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秉承皇阿玛心思,主抓禁毁一事,拟将禁毁书籍范围扩大,销毁书籍70万卷以上。   父子二人正说毁书一事时,军机处便来“报丧”了。   气得乾隆将早年圣祖爷赐给他的玉如意都砸碎成几截。   朝廷上下也是闻者惊悚,一时各种猜测遍布京师。   主流猜测谋杀福长安的必是阿桂,因为只有此人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军机处内更是灯火通明,一拨拨使者快马往金川而去。   第二天,四川总督富勒浑急递进京。   其在急递中直接认定福长安之死乃阿桂所为,为防阿桂狗急跳墙起兵造反,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富勒浑以其总督所持王命旗牌调拨诸军包围大坪,以防阿桂领兵造反,造成局势糜烂。   同时更向朝廷呈递大量关于阿桂在金川与贼私通勾结,纵容部下侵吞军饷,私卖军粮军械给番贼的证据。   这些证据令得还想为阿桂说话的大臣们顿时噤声,人人危及,惟恐出言不慎牵连自己。   “阿桂早年便曾勾结张广泗通敌,坐陷讷亲败亡……现有证据表明,福侍郎遇害之事,阿桂即便不是主谋,也当知情……”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建议皇上应当马上降旨授予富勒浑平叛专权,解除阿桂及相关将领职权,押解进京部议严审。若阿桂抗旨,则马上命各部进行扑杀,绝不能有半点迟疑。   沉浸于连丧两弟悲痛中的福隆安更是跪请皇上诛杀阿桂,为死去的康安、长安报仇!   更请皇上下旨抓捕阿桂及其党羽在京亲属,扣为人质,起敲山震虎之效,让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三位军机大臣或支持对阿桂采取断然行动,或闭嘴沉默(索琳)。   独以户部侍郎身份在军机处行走(见习)的梁国治认为福长安之死真相未查明之前,富勒浑以总督职权调兵包围定西大将军扎驻大营,是否有激化事态之嫌。   “万一阿桂并无反意,臣以为冒然抓捕阿桂及其部下家人,此举会让阿桂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重演当年汉朝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变!”   梁国治的担忧不无道理。   乾隆尽管震怒,但却没有老糊涂,意识到富勒浑的举措失当,便令梁国治马上拟旨速传四川,着阿桂立即赴京。   然而旨意还没出直隶辖境,富勒浑又一道八百里加急奏疏送到,称已平定阿桂,斩阿桂以下旗汉叛官128人。   与此同时,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富升阿、博灵阿、领队大臣富兴、德额特等人的奏疏也纷纷递来京师。   这些人的奏疏详细叙述了阿桂造反与被杀的经过。   即使对富勒浑有不满的领队大臣富兴,也只是委婉向皇上表述富勒浑不当杀阿桂,却无法否认阿桂领兵抵抗一事。   梁国治仍是不相信阿桂会造反,福隆安气的当着皇上面喝问于他:“若阿桂不是造反,何以对抗富勒浑?”   梁国治虽刚入军机处行走,但为官刚直不阿,不惧任何人,坦言:“我以为阿桂此举或为自保。”   “自保?”   福隆安冷笑一声,“他若清白,害怕什么?他若清白,何以认罪受擒!”   “皇上,阿桂被擒之后即被富勒浑处斩,臣以为纵是阿桂有冤屈,也无从知晓了。”   梁国治这是在提醒皇上,富勒浑如此着急杀害已经放弃抵抗的阿桂,明显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话让于敏中眼皮一跳,正要开口就见福隆安怒指梁国治:“你如此帮阿桂说话,是得了他多少好处!”   梁国治回击道:“福中堂,这是皇上御前,为臣子说话当有依有据,不可胡乱诬陷!”   “证据?”   福隆安更怒,问梁国治那些弹劾揭发阿桂及其部下通敌卖国的证据难道有假吗!   “皇上,有人将金川称为金山,这金山之大,掉块石头也能让一些人枉为人臣!”   福隆安此语简直就是直接说梁国治是阿桂一党了。   梁国治自是不容福隆安如此构陷于他,正要反击,内侍呈进殿的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密折,暂时打断了两位军机大臣的“互攻”。   “皇上!”   同样升任御前头等侍卫并在户部办差的和珅将好友密折呈给皇上。   看过贾佳世凯的密折后,乾隆目中显有惊疑之色,沉思片刻后颁旨:“传朕旨意,着明亮署定西将军一职,着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任四川提督一职,着谕四川总督富勒浑回京见朕。”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贾军座   朝廷的旨意来的很快,三道谕旨几乎是同时到达金川。   一拨人往明亮处宣旨,一拨人往总督处宣旨,一拨人往贾佳额驸处宣旨。   跪听旨意后,贾六着实震惊。   什么也没做的明亮真正是躺赢啊,彻底坐实了定西大将军位子,真是羡慕死人。   莫看定西大将军只是从一品,政治含金量远高于清廷所设的其它常驻将军。   清军入关之后在关内22地建有满城,但只有绥远、江宁、西安、宁夏、荆州、杭州、福州、广州八处设有将军,其余地方只设驻防副都统。   如成都便是。   关外则有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乌里雅苏台将军与伊犁将军五位常设将军。   其中又以盛京将军最贵,同直隶总督、两江总督、四川总督、闽浙总督、云贵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陕甘总督并称“九大封疆”。   八大将军、九大封疆之上,就是形成定制的抚远、定边、定西三大将军号。   三大将军号以抚远大将军最贵,本朝开国以来只有四人被授予过抚远将军。   一位是顺治爷次子、康熙爷胞兄裕亲王福全;   一位是贾六他叔祖丈人信郡王鄂扎;   一位是康熙爷十四子胤禵,就是那位大将军王;   另一位则是家喻户晓的年大将军。   四人中,三位都是王爷,只有一个年羹尧特殊。   年以后,抚远大将军便不再授予任何臣子。   定边大将军是乾隆朝武将的最高荣誉,能任定边大将军的多半也是军机大臣,如兆惠、成衮、庆复、班第,无一不是绘图紫光阁的功臣。   定西将军担任过的较多,但不是宗室就是皇帝极其信重之人,如康熙年间的图海,现在的温福、阿桂。   用后世话理解,三大将军号其实就是元帅加衔。   抚远是大元帅,定边、定西是元帅。   年纪轻轻的明亮能接任定西将军,成为统领十万大军的元帅,当真是让贾六眼红嫉妒的很。   老丈人博副会长的分析是人家出身好,而且沾了死去的福小三子、福小四子的光。   明亮的姑妈就是老头子的前妻,已故大学士傅恒是他的叔父,军机大臣福隆安是他的堂兄。   论亲戚的话,明亮其实也是贾六的大舅子。   因为老丈人的正妻同乾隆的前妻是堂姐妹,明亮都得管她们叫姑母。   相对于左副将军丰升额,明亮的出身显然更得乾隆看重。   福家两位阿哥的死,阿桂的谋反,让乾隆已然对金川前线的将领生出怀疑,所以明亮这个“自己人”出任定西大将军一职是乾隆的唯一选择。   同样,贾佳世凯也是乾隆眼中的“自己人”,论辈份乾隆和如秀还是兄妹关系。   侄子出任定西大将军,妹夫出任四川提督,从权力角度看,就是对四川总督富勒浑的牵制。   老头子什么目的,贾六懒得理会,因为他现在也很高兴。   虽然不是想要的成都将军,但四川提督也很带劲。   提督是从一品官职,为一省绿营兵的最高长官。   不管是理论还是实际,四川全省绿营兵今后都归他贾佳额驸管,人事权、兵权都抓在他手里,这无疑会加快共进会对四川绿营的渗透,使原先一两年彻底掌控四川绿营的时间,缩短为几个月。   由于大小金川原因,四川绿营一直是平乱的主力,全省绿营驻防兵加在一起有15200余步兵,另外还有水师3000余人。   这就是真正一个军的编制了。   唯一不归他管的是巡抚直属的抚标,绝的是,这个抚标从上到下全他妈是共进会的人。   所以,也是他贾六的。   军权实实在在,品级上,提督同明亮的定西大将军是平级,比富勒浑这个正二品的总督还要高一级!   按大清祖制,只有加尚书衔的总督才能为从一品,除此之外一律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或兵部右侍郎。   富勒浑就是兼兵部右侍郎,所以他这个四川总督尽管位高权重,实际却是个正二品。   同理,李会长的四川巡抚由于没有兼兵部侍郎或副都御史,所以是从二品。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贾六这个从一品的提督必须接受品级比他低的总督或巡抚的节制。   因为督抚是中央派来的钦差。   提督只是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   地方服从中央,天经地义。   这也是为什么贾六这个提督只能算是中将军长,而不能算是上将兵团司令的原因。   由于成都还有八旗驻防副都统,出于战事集权考虑,之前清廷一直没有在四川设提督,只有四川总兵。   现任四川总兵是旗官转营职的玛尔沁,此人是镶白旗蒙古出身,富勒浑的心腹,攻打大营时同贵州提督王进泰最为卖死力。   现在富勒浑被召回京“叙职”,玛尔沁同王进泰可能心里头要打鼓,不知道总督大人此去是吉是凶。   若是吉的话,皆大欢喜。   若是凶的话,这两人多半也跑不了。   “你跟皇上怎么说的?”   博副会长也挺奇怪皇上怎么把富勒浑叫回京的,按道理阿桂的“叛乱”刚被镇压,但其军中党羽还有很多,并且还有番贼虎视眈眈,此时应当让富勒浑主持大局,稳定局面才对,怎么就一道圣旨把人召回京呢。   “我跟你们说的一样啊。”   贾六说的是实话,从收到总督调令到率部前往大坪,怎么劝说阿桂交枪,他都是老实交待的。   就是密折最后,附上了阿桂的绝命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文艺加工。   老丈人没想到女婿对他有所保留,略一思索,认为皇上可能是对富勒浑未请旨便杀阿桂有所不满,这才召他回京。   并认为富勒浑多半回不来了,心思不由炽热起来。   老富要是不回来,这总督位子可就空着了。   贾六也想老丈人能顶替富勒浑,可寻思互助会的力量很强大,老富这回就算做事急了些,狠了些,但一切都有大义加持,乾隆没道理也没理由把人老富给罢了,所以劝老丈人莫要心急,且看一段时间再说。   “也是。”   博副会长点点头,问女婿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然是整顿四川绿营了。”   贾六取出传旨侍卫带给自己的提督大印,越看越欢喜,有了这枚大印,就是条狗,他贾军长都能给安排个中校团副干干。   怎么个整顿法,得听听老丈人的意见,这方面他有经验。   见女婿主动请教,博副会长很高兴,刚要开口讲几点,杨植进来了,说又有八旗军官求见少爷。   “他交多少钱的?”   “一千两。”   “一千两?”   贾六不高兴了,没好气的手一挥,“让他在门房侯着,少爷现在没空。”   笑话,现在他贾佳额驸是从一品大员了,这帮阿桂余党还想千把两银子就请额驸帮忙?   低于五千两,你们连额驸的毛都见不到。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切污名臣来担之   阿桂父子虽被正法,但阿桂的余党还是很多的。   那么,谁是阿桂余党就值得研究了。   谁来决定谁是阿桂余党,就更有学问了。   先前这事一直是老富在办,贾六就是因为心软,收了五个六品以下官员一人五百两,之后帮他们在老富面前说了几句话。   老富也够意思,很卖额驸面子,当下就将这五人从阿桂党羽名单中划掉。   喜得这五位八旗军官就差给额驸立生祠,早晚上三柱香。   额驸义举很快传遍五湖四海。   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想请额驸帮帮忙,免得自己被定为阿桂余党。   对此,额驸本着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的想法,尽可能的帮助这些失足官员走向人生正确的轨道。   或者说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你交钱,我说话,买卖公道,童叟无欺。   现在主持肃清阿桂余党的老富叫乾隆召回了北京,右副将军明亮一跃而为大将军,额驸一跃而为四川提督。   这三件事透露的信号很强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品味得出。   如此一来,额驸这里自然就车水马龙,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   为啥来求额驸帮忙的官员这么多?   因为心虚。   真正的阿桂余党肯定要证明自己不是,不是阿桂余党的也要证明自己不是,怎么证明?靠谁证明?   空口白牙的就能证明了?   额驸这里随着地位的水涨船高,肯定要适当的提高一下自己义务助人的费用,从一开始的500两提高到2000两,不过份吧?   500两求的是三品官帮忙,2000两求的是一品官帮忙,这钱自个摸着胸口说,值不值?   当然,相较现在的物价而言,2000两一个人看着是多,但同顶戴与性命相比,真的多么?   踊跃交钱的官员有话要讲——大家伙缺的不是钱,缺的是额驸的人情。   其实额驸也不缺钱,就是见不得人家来求他。   没法子,谁让额驸心软呢。   但来求自己办事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的接见恐怕得见到下个月,那怎么办?   时间就是效率,效率就是金钱。   金钱是什么?   金钱是共同进步的基础。   没办法,额驸只好搞集体会面。   他让栓柱组织官员抽签,一百人一抽,五十签长五十签短。   抽到长签者就带到额驸跟前来。   第一批五十人中,官最大的是健锐营左翼前锋参领瓜尔佳官达色。   这人是满洲正黄旗出身,曾随定边大将军兆惠从征准噶尔,因军功授蓝翎侍卫。   准噶尔平,迭迁副参领,曾转任云南顺云营参将。后随大学士傅恒讨缅甸,负责为大军铸炮。   据博副会长透露,瓜达色家底子很殷实,在缅甸铸炮期间少说捞了好几万两。   健锐营如今就剩左翼这一支,右翼七百多人于平叛战事中尽数被歼,统领、参赞大臣阿尔萨朗也叫打死了。   众旗汉官员进来后,旗员“叭叭”就是打千行礼参见额驸,汉员则是跪下参见提督大人。   人多,肯定没法赐座。   扫了一眼众旗汉官员后,贾六点了点头,因为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处置,所以便不耽搁时间,直接开口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有罪的!”   众旗汉官员一惊,有不是阿桂党羽的当时就想为自己辩解,但额驸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手一摆,道:“交议罪银吧,按品级交,只要交了银子,你们就没事了。”   议罪银?   旗汉官员都是不解,不知这个议罪银怎么个说法。   “议罪银什么意思呢?”   贾六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咪了一口,眼皮半抬,“就是你们拿笔钱交到我这里,我再把这笔钱交给皇上。交了钱的人,就不是阿桂党羽。不交钱的人,”   额驸眼皮全抬,“就不须本官多说了吧。”   真没必要多说,能站在这里的就没一个好人。   一抬手,王福给众人讲议罪银的具体交纳办法。   很简单,就是按品级。   九品官一人交二百两,然后逐渐翻倍交纳。   八品交四百,七品交八百,六品交一千六,五品交三千二,四品交六千四,三品交一万两千八,二品交二万五千六,一品交五万一千二……   “这笔钱交了之后,你们再犯了事,可折抵一次。就是说够砍头的判你个三年五年,不够砍头的摘了顶戴,但如果你们肯补交的话,便可继续留任。”   王福已经充分研究过“议罪银”制度,官员交纳的议罪银也暂时由他收取。   办公室出门左转就到。   一个五品官寻思自己都交了2000两“门票”了,怎么还要交钱,于是硬着头皮道:“大人,下官没犯事。”   “没犯事?”   额驸不爱听这话,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动作有点重,震得碗盖晃了晃。   “没犯事就不交了?你敢保证你以后不犯事?等你犯事的时候,直接从这儿勾。但你要不交的话,就莫怪朝廷法度无情了!”   当然,额驸肯定不会恐吓官员,脸色稍缓。   “这个议罪银你们交还是不交,本官不强迫你们,若是想明白,出门左转交钱,想不明白的出门右转回去。”   说完,竟是起身要走。   “大人,这议罪银下官愿交,那先前交的2000两是不是直接扣除?”官最大的瓜达色说出了众人心声。   要按议罪银交纳办法,六品以下官员刚才交的2000两还能找回不少呢。   “这是什么话?议罪银是交给朝廷,交给皇上的,又不是交给额驸!”   王福必须要替额驸解释。   “要是有人不愿交议罪银,通知帐房将他们的钱退了。”   贾六说完直接走人。   到了晚间,却是摸到正在清点银票的王福这里,问白天收了多少银子。   王福很是激动:“大人,已经收了二十三万两了!”   “好,好!”   贾六让王福把钱收好,并说明后天来交银子的更多。   回到自己屋就提笔给皇上写密折了,不是打谁的小报告,而是将自己设立议罪银的初衷原原本本同皇上说明,并说所收议罪银将全部缴纳到内库,供皇上专款专用。   恳请皇上千万不要扩大打击,阿桂案到此为止,否则再行彻查下去,定会让军心浮动。   最后,则是一句一切污名由他来担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忠君报国、为了大清,是光挂在嘴边上的口号么?   嘴里叫的越凶,这个人就越坏。   坏得流脓的坏!   身为忠臣,贾六痛恨那种光喊口号不干实事的人,所以蹲了半天坑后,他拿出了地表最忠大杀器——议罪银。   这个制度非同小可,因为这是乾隆晚期维持国家统一、维持国家稳定的唯一良方。   此方一出,极大刺激了广大汉族士绅,让他们对大清的忠心值嗖的一下满血,配合捐官制,从而挽救了摇摇欲坠的大清帝国,也让乾隆再也不用为没钱而烦恼了。   看着荒唐,事实还就这么回事。   当官的,有谁会反对能拿钱赎罪的好朝廷呢?   刁民敢造大清的反,必须往死里镇压!   当然,这个制度的发明者是和中堂,靠着这个天才主意,和中堂那官是越做越顺,越做越大,最后搞得乾隆都离不开他。   要不是和中堂的弟弟、大军主帅和琳意外病死,另一个手握兵权的同党福长安意志不够坚定,嘉庆得继续把和爸爸供着,给人养老送终。   可以说,和珅能位极人臣,这个议罪银制度至少起到六成作用。   纵观乾隆一朝,老头子也太他娘的喜欢能给他弄钱的好奴才了。   谁能给他弄钱,谁就是忠臣好官,不吝封赏。   反之,有多远滚多远。   那么,这么好的一个制度,贾六能拱手送给和中堂?   再说,他又不是剽窃和中堂,说起来他才是议罪银的首创者。   去年抓嫖时的罚款制,不就是议罪银的雏形么。   于公,新任四川提督贾佳世凯必须感谢皇上的知遇提拔之恩;   于私,妹夫贾佳世凯必须感谢大舅哥的信任与器重。   “议罪银”制度就是贾六送给乾隆的新年礼物。   且不说这个制度推广全国之后会给乾隆的内库带来多少真金白银,就眼下在金川的“试行”,就能为内库创收至少一百万两。   为啥?   据初步调查,金川十万大军九品以上文武官员有近一万人,这还不包括四川省的官员。   就按一人最低二百两算,怎么也得交个二百万两吧?   除了自家合理收取的门票钱,议罪银的进项,额驸是一文不贪,收多少交多少。   每一笔都详细记录,递交乾隆亲阅。   而且,不光钱的事,这个制度真的能稳定金川人心。   本质上,议罪银制度,同当年曹孟德当众烧毁通敌之人书信,有异曲同工之效。   阿桂已经死了,因乱事阵亡旗汉官兵近四千人,还有一百多六品以上官员被杀,如果再牵扯下去,势必军前文武人人自危,谁都害怕自己被定为阿桂余党。   如此,谁还有心思去平番贼?   真有一二被逼走投无路之人铤而走险,纵兵生乱,后果远比查办他们还要严重。   贾六相信乾隆拎得清。   老家伙虽然六十多了,还不算老糊涂。   事情到此为止,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以说,他贾佳世凯为大清,为皇上,已经是呕心沥血了。   光这个议罪银制度,至少能折他三天寿。   当然,密折递到京师这一去一回的时间里,由于没有明确旨意,贾六却是不能停手的。   他必须主动承担起为朝廷肃奸的重任。   如果不这样做,反而对不起皇上的信重。   随着议罪银消息的扩散,王福那边日进斗金。   第二天收银36万两,第三天突破50万两大关,其后数日虽有回落,但均保持在30万两左右。   没办法,官员太多。   甚至好多四川总督老富的心腹也过来交银子,应了贾佳额驸那句话——你敢保证你不犯事!   不过,来交钱的多半是四品以下官员,鲜有四品以上的。   一方面是四品以上交银太多,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大人们都在观望皇上到底会不会同意这个制度。   有的人甚至连弹劾贾佳世凯借机敛财的密折都写好了,就等皇上训斥旨意一到,便向京师呈递。   反对议罪银制度的那帮官员无非几个理由,什么以钱代罪,将会使缴了议罪银的官员更加有持无恐,肆无忌惮,如此,加剧吏治败坏。   什么这个制度一旦被皇上采纳,以后大清任用官员就是不看能力,而是看其敛财手段了。   什么缴了议罪银的官员为了捞回这笔开销,会变本加厉盘剥百姓,造成社会动荡。   什么以钱代罪,有罪不究,将会使大清律法形同虚设。   人不畏法,国必将不国矣。   左副将军丰升额便非常反感贾佳世凯搞的这个议罪银制度,但他管不了四川提督,因此希望接任定西将军的明亮能够阻止此事。   贾六早有准备,特意写信请老丈人博副会长去找明亮,将他在密折上对乾隆说的话原封不动转给明亮,并说他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明亮。   事情也是明摆着的,人心不定,他明亮能坐稳定西大将军的位子?   再说了,一切污名骂名都由他贾佳世凯承担,你明亮就偷着乐吧。   年轻纪纪的明亮城府显然不够道,在博副会长的花言巧语下,结果真的信了贾佳世凯的鬼话,特意请姑父博清额转告世凯:“委屈你了,皇上那里若是恼怒此事,我当为你说话。”   你看,这不就是谢谢的意思么。   老头子旨意没回,王福这边继续收钱。   为了让官员们心甘情愿过来交钱,贾六暗地让人放风朝中有人主张对军中进行大整治,要狠杀上一批。   结果,人数稍稍回落的收费处又开始人头攒动。   贾六也没光忙收钱的事,这两天也在不断调整四川绿营的人事。   四川总兵玛尔沁是老富的人,他不好动,也没理由动,所以在李会长、博副会长的建议支持下,准备调整四川绿营的主力四镇。   四镇分别是成都镇、建昌镇、重庆镇、松潘镇。   各镇最高长官是副将(副总兵)。   成都镇有营兵3200人,建昌镇有营兵2400人,重庆镇有营兵3800人,松潘镇有营兵2900人。   这四镇连同李会长控制的抚标就是四川绿营的主力,其余各地驻防营兵人数不多,最多不过千余,少的只二三百。   李会长建议利用肃清阿桂余党机会,将四川绿营扩编为50营,每营500人。   十营为一镇,每镇5000人。   如此就为五镇兵,除原先四镇外,再增设提督直辖的金川镇。   这个金川镇也就是贾六想打造的新军,以新募良家子为主,直接在小寨组建该镇,并加以训练成军。   贾六深以为然,只是如此大规模调整四川绿营需要乾隆同意,他不好先斩后奏。   但以提督职权进行中下级军官的人事调整却是份内之事。   “叭叭叭!”   盖了一个下午大印,贾六手都麻了。   偏是不肯让别人代替他盖,因为,盖大印,也是一种权力的享受。   “还有谁!”   抬起头的贾六面容虽疲倦,眼神却明显兴奋。   然而面前已经没有会员可供他委任了,都任完了。   “没了?”   贾六问旁边负责书写官凭的栓柱同杨遇春。   二杨异口同声回答:“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   贾六意犹未尽,一拍脑袋,“不是还有个贾大林么,写上,着汉军正蓝旗前锋侍卫贾大林着任万县守备。快写,我盖印!”   人没了,狗熊顶。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朕的银子朕再收回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舅哥乾隆爱盖章,当妹夫的贾六爱盖印。   只是同乾隆糟蹋名画书法,满足私人欲望不同,贾六疯狂盖印却是为了更好报效大清。   两者不可并提。   一个是无聊娱乐,一个是认真工作。   区别,很大。   为了彻底整顿四川绿营,好让四川绿营成为共进会掌握的第一支地方武装,贾六让花狗熊出任万县守备一职,其实就是用来卡位子的。   没办法,谁让他连派出去当官的人手都不够呢。   只是这个安排有点委屈花狗熊了。   因为花狗熊是正儿八经的四品汉军旗前锋侍卫,转任营职至少得是从三品的游击,那个万县守备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贾六不给救命兄弟升官,反而给人家降官,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贾六不是有意委屈大兄弟,实因从三品游击职务得报兵部核准,手续麻烦。   而五品官他这个从一品的提督就能任命,稍后让四川巡抚李会长这个主管领导签字确认一下就可。   其实对狗蛋而言,高职低配也不是没好处,起码整个万县的竹子包括雄性花狗熊都归它了。   至于上任?   贾大人遥控指挥不成么。   办妥贾大林任职万县守备的委任状后,贾六一脸轻松,吩咐栓柱以后大林俸禄什么的都由自己这个提督代领。   尔后对着大印哈了口气,拿抹布擦了擦,这才极其小心的放进盒中交由杨遇春保管。   此提督大印,可调上万大军!   摇了摇脖子,扭了扭手腕,出来放会风。   收费处还有十几个低品官员在排队等侯缴纳议罪银,见着提督大人,顿时一片讨好声。   “交了议罪银,以后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你们麻烦了,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找你们事,报我的号……”   贾六自然热情回应,差不多一一点过头之后才负手离开。   提督大人平易近人的名声,绝不是盖的。   晃了一圈后,碰到祖应元和老常他们。   对这帮老弟兄兼小伙伴,贾六都没有亏待,除了祖应元外基本上都分到绿营四镇任职,不是担任从三品游击,就是担任正四品都司,一个个起码提两级使用。   过几天,众人就要陆续到新的岗位上任职。   祖应元暂时没有任命,贾六希望他以旗员训练营教务处管带身份,兼任贾六这个四川提督直领的金川镇副将。   副将是从二品的高官,这个位置给祖应元,贾六当真是对得起他了。   “玩呢?”   贾六热情招呼。   “嗯,玩呢。”   众人热情回应。   “噢,那你们继续玩。”   贾六负手晃出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身看向祖应元:“差点忘了,你大福太爷爷呢?”   “……”   祖应元脸顿时黑了下来,知道没好事。   果然,鬼子六满脸堆笑:“祖大福功在社稷,回头我安排你大福太爷爷当泸州守备如何?”   “谁当泸州守备?”   李会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老人家从成都赶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给额驸带来了四个人才。   一个是会长的本家族侄李安全,是个算账管钱的好手。   一个是会长从前按察使司的下属孙承运,是个做秘书的好手。   一个是汪成儒,迎来接往很有经验。   一个是秀才丁庆,为人精明,办事伶俐。   四人都是会长亲自发展的会员,忠诚可靠,办事能力一流。   贾六相信会长的眼光,当下回到“办公室”,叭叭盖印,三份官凭便新鲜出炉。   李安全任提督府中军官,从五品,负责四川绿营钱粮事。   孙承运为提督府左营都司,从五品,负责提督府公文存档事。   丁庆任提督府佥押官,正六品,负责提督府对外联络事务;   此三人都是正经绿营编制。   汪成儒没有官凭委任状,因为他过来是当提督府管事的。   这个管事无品级,属于提督大人私人聘用,但提督大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汪管事都一手包办,实际就是贾六在四川的大管家。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这位大管家都得负责。   四人的到来很好的缓解贾六暂时缺人才的窘境,让杨植带四人去适应工作环境,与会长又开始密谈了。   会长来时的路上撞见奉旨回京的老富了。   “老富对我有意见。”   四川巡抚也是地方大员,虽名义归总督节制,但如果不高兴的话,也可以不听总督的。   督抚总督在前,抚在后,二者都属于中央派下来的钦差,互相都有“监视”对方的成份。   当日富勒浑调兵包围大坪这一举动并没有得到李会长的支持,为免被富勒浑强迫上船,会长直接打马走人。   这个态度肯定让富勒浑不高兴,会长事后想想富勒浑可能会找自己麻烦,没想皇上一道圣旨把人给召回京,不由幸灾乐祸,认为富勒浑这一去怕是回不来四川了。   想的跟博副会长差不多。   贾六则是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就是不管富勒浑能不能回来,他们现在都要把金川的局面稳住。   “那个议罪银是怎么回事?”   会长消息也灵通的很。   贾六将自己搞议罪银的事跟会长说了个大概,并说明天就将先期收到的一百万两解递进京。   会长不是太看好议罪银,认为皇上多半不会同意,毕竟这个制度于吏治伤害极大。   “折子我都上去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会长是以传统官僚身份看议罪银利弊,贾六则是直接摸着乾隆的胸口做的决定,谁更胜一筹自是不必细说。   只是这会乾隆明确旨意没下来,他也不好拍着胸脯说此事一定会成,便含糊过去,说皇上要是不同意就把钱退了。   会长也没说其它,议罪银搞不成皇上也不可能把刚任的四川提督给罢了的,毕竟这金川只有明亮同世凯才算是他爱新觉罗的“亲人”。   500名良家子会长已经招募了,现安排在泸州绿营,只等贾六这边需要就能把人调到小寨去。   又说起张献忠沉银的事。   会长带人去彭山实地勘察过,认为可以利用冬季江水干枯之时筑坝挖掘。   “现在你是四川提督,地方闹匪派兵缉捕再合适不过……”   二人正密议时,几千里外的京师,看过贾佳世凯密折后,乾隆问在边上伺候的和珅:“议罪银的意思,就是把这些本应该是朕的银子再收回来?” #第二百六十章 朝廷的体面只能用钱衡量   在养心殿的官员不止和珅一人,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侍读学士纪昀,内阁学士嵩贵三人。   和珅没有看到密折内容,因此并不知皇上所言议罪银是何意。   “朕倒是糊涂了。”   乾隆将新任四川提督兼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密折递给和珅,又示意伊勒图、纪昀同嵩贵都看看,然后说说对这议罪银的看法。   最先看完的纪昀直接摇头,道:“皇上,臣以为以钱代罪不可取。”   乾隆看了眼常被他骂为娼优之辈的纪昀,并未动怒,只淡淡问他:“为何不可取?”   纪昀当下将此制坏处说了,无非阿桂若是蓄意谋反,则金川军中阿桂党羽都当严加法办,现在四川提督却要搞什么以钱代罪,公然放过这些阿桂党羽,岂不是显得朝廷是非不明。   而且此制一旦开端,肯定会让军气大坏,上下官员将领更加肆无忌惮什么的。   乾隆未语。   纪昀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却不合他心意。   阿桂是否真有反意,富勒浑为何未经请旨便杀阿桂,福长安之死又是否是阿桂所为,疑点太多。   这也是他为何召回富勒浑当面责问的原因。   在查清事实真相前,冒然查办阿桂余党,不仅于事无补,也会让大军为之动摇,不符合朝廷利益。   “皇上,臣以为此法可行!”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伊勒图,四川总督富勒浑的连襟。   乾隆道:“说说看。”   “奴才以为正如四川提督所言,当前金川军前稳定大于一切,若能使阿桂党羽主动缴银以代其罪,皇上宽宏大量不行追究,当能使阿桂之乱影响降到最低……”   虽然是富勒浑的连襟,伊勒图身为兵部尚书还是要着眼于大局的,眼下头等大事不是追究阿桂及其同党,而是要稳定金川十万大军。   这个说法很合乾隆心意,不由点头,又问内阁学士嵩贵的意思,结果这位内阁学士竟是直接跪下道:“皇上圣明!”   把个乾隆逗乐了:“朕说什么了,你就说朕圣明?”   嵩贵抬头道:“皇上说那些银子本就是皇上的钱,臣以为皇上说的对!”   乾隆沉思。   几千万两银子投在金川巴掌大的地方,这银子哪去了?   说金川那帮文武个个都是清廉如水,乾隆自己都不信。   所以,这议罪银不就是将他这皇上拨去的钱再收回来么?   “朕寻思百官无论旗汉,难免偶有过失,或一时糊涂,若因此革职查办,何人可接任办事?难不成要将满汉官员全部肃清不成?”   乾隆定性,金川之事不再追究,不得以肃清阿桂余党为名牵连诸员,并要军机处马上拟旨颁传。   拟完旨后,又看向和珅:“这个议罪银的说法,朕觉得颇是新鲜,你在户部也有些日子了,说说你的看法。”   和珅的感觉却不是新鲜,而是特别熟悉的感觉,以他的精明如何不知此制弊端,但见皇上似隐隐支持此制,心下一动便道:“回皇上,奴才以为议罪银一事不当于金川军前推行,亦可于全国推广,如此犯事官员所缴议罪银一半留地方为公用,以利一方百姓。一半充入国库,以为国家急需。”   又说皇上登基四十年来,对天下施以恩德,曾四次免去天下钱粮,两次免去各省漕粮,遇水害天灾,不惜花费国库千百万钱财赈灾,天下百姓无不感恩。   如今国库因战事缺银,内库更是年年亏空,也是时候采取一些权急手段缓解国家无钱之急难。   “皇上,过往朝廷也有过犯事官员罚俸的成例,但此款项由户部承追,承追之人多有懈怠……”   和珅进一步建议将议罪银收缴之权全部归内务府,尔后再根据收银多少拨付国库一部分,这样就可以杜绝户部承缴过程不够透明,易再生贪腐之危。   “说的好!”   乾隆听的欢喜,竟是对和珅道:“你去当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广储司银库管起来,下个月到军机处行走……议罪银制度你同英廉商议下,给朕拟个具体的章程来。”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议罪银不可定实额。”   不定实额?   和珅一愣,有些困惑:“皇上的意思是?”   乾隆道:“如犯事官员上缴多少议罪银,朕要他们自己定,要朕给他们定缴多少,岂不是说朕是在跟他们要银子?”   伊勒图三人听了这话,都是心下愕然,皇上这是缺钱缺的狠了!   定实额缴纳,该多少就多少,总有个章程可循。   这不定实额缴纳,于犯事官员而言就是无上限。   是缴一万还是十万,还是一百万?   到底缴多少才能让皇上满意?   说难点听,皇上这是已经不要脸了。   可三人谁敢说皇上不要脸?   因为他们也不要脸。   侍诗学士纪昀眼见议罪银制度要颁行,又见皇上如此缺钱,果断跪拜于地,一脸诚惶不安道:“皇上,臣前番在国史馆从《永乐大典》搜辑散逸时,不慎毁书数卷,臣请自罚银五千两入内库,以警自己!”   乾隆怔了下,摆摆手:“准了,以后莫要再如此不小心。”   “臣谢皇上隆恩!”   纪昀赶紧磕头谢恩。   这把边上的内阁学士嵩贵给看呆了,来不及思索只好也磕头:“皇上,臣也请自罚银!”   乾隆奇怪:“嵩贵,你又犯了何错?”   嵩贵一脸不安说他昨天在家看皇上朱批奏折时,一不小心将香灰落在朱批奏折上。   “臣每想此事,都觉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先前亦不敢对皇上说,今日既有议罪银,臣自请罚银三万两,严以律己同时为朝廷报效。”   乾隆愣了半天,却是问嵩贵:“你家有三万两?”   “臣……”   嵩贵心想坏了报多了,奈何数字都说出口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便是卖房卖地也当缴此三万两!”   “不必如此,你也是无心之失,朕准你罚银一万两便是,怎能让你卖房卖地呢。”   说完,乾隆看向和珅,“此事交给你办。”   “嗻!”   和珅应声,他家却是没钱的,就那点俸禄都不够开支。   前两天户部有个小官试图送礼给他,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   大坪大营,四川提督贾佳额驸正在研究寿衣质量。   寿衣是杨遇春他爹杨廷栋带几个本家兄弟送来的,一共十马车,四千多件。   产品质量没的说,看起来很像是所谓唐装。   “不错,不错。”   提督大人随手看过几件,表示很满意,问杨廷栋这些寿衣连同寿帽、寿鞋套装单价多少。   杨廷栋忙将价格报了,说是一套只需要一两二钱银子。   “一两二钱?”   提督大人笑容立时一滞。   这样子把杨廷栋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要是提督大人嫌贵,可以降个十几文。   他们也是小本买卖,动员了好多人手加工赶制的,真的没有多少利润。   “便宜无好货!”   提督大人笑容敛去,手一挥,很是不满道:“这些寿衣是给阵亡将士穿的,是他们最后的体面,这件事不仅是本提督的大事,也是朝廷的大事,岂能以便宜货充之!……我看最少也得五两银子一套。”   说完,看向巡抚大人,征询道:“给户部报五十两一套不过份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额驸从来不胡闹   巡抚大人觉得额驸报价一点不过份。   五十两就能给阵亡将士办一套体面的丧衣,这等便宜价格也就是搁四川才买得到,搁京里想都别想。   真要报个几两一套,户部那帮人就不答应了,反过来还要骂你四川这边不会办事,摆明了就是给户部挖坑,想害满汉堂官、侍郎包括下面的郎中、主事。   甚至还会牵连军机大臣们。   这样一来就不是批不批的问题,弄不好就是往死里刁难了。   一个原则问题,想当清官好官可以,但别让同僚们跟你倒霉,甭指望踩着同僚们的肩膀往上爬!   谁坏了规矩,谁就是这大清朝的公敌,人人喊而打之。   官场浸润三十年的李会长对这里面的关节,那是门清。   四川提督只是负责四川绿营的最高军事长官,涉及金川旗汉阵亡官兵抚恤、丧葬等事宜属后勤善后,这事归四川总督管。   现在总督大人被召回京,当然就得四川巡抚来决定了。   李会长当即表示同意,但同时也提醒额驸这些寿衣只能由普通旗员营兵穿戴,为官者是须着官衣下葬的。   联想到之前四川总督富勒浑大卖官时搞的官衣、官帽流水生产线,贾六立即问杨廷栋的小作坊能否生产朝廷制式官服,从九品到一品都要做。   将来有必要的话,贝勒爷、郡王、亲王的衣服,都要搞那么几件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龙袍嘛。   也不是不可以。   杨家不是外人,是贾六最宠爱的名将种子杨遇春的家族,当然要格外照顾。   等想办法弄到整顿四川绿营的授权后,贾六就要着手开建新式军服被褥厂,以及一系列为新军配套的军工产业,其中这个军服被褥厂就能交给杨家做。   共同进步的本质就是要打造出一个共同进步的利益集团。   使这个利益集团最大化,才能驱动伟大的革命,从而消灭落后的那个集团。   “你放心,小春子在我手下当着差,我对你杨家跟对自家人一样,价格比寿衣只会高,不会低。”   贾六笑呵呵的对杨氏族人一一点头,面子给的足足。   “大人对我家小春子的关照,小人铭记心头……”   杨廷栋表示只要官府授权,并提供样式,“杨记寿衣铺”立即就能组织街坊妇孺生产制作,绝对不会耽误提督大人的大事。   “好!”   贾六很高兴,当下叫来新任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也就是李会长的本家族侄,让他将杨记寿衣铺送来的寿衣接收入库,并给予现钱结算。   并让杨廷栋回头到巡抚衙门领取相关官服、官帽、官靴“样式”,立即动工生产。   贾六下的首批官服订单是500件。   当杨遇春听说大人是按五两一件的价格跟他爹结的账,二话不说跪下就给贾六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对得起大人对他杨家的照顾,以及对他本人的厚爱。   急得面红耳赤,忽的想起柱子哥说过的话,当下“叭”的一个立正,斩钉截铁道:“以后大人指哪,我就打哪!”   ……   朝廷旨意下来了,两道。   第一道是对阿桂谋反案的定性。   “……披阅之下,不胜骇异。朕对阿桂信重多年,不想其乃负恩婪索,盈千累万,赃私狼籍,利欲熏心之辈,不堪如此,实朕梦想所不到……不特朕用人颜面攸关,即各省督抚闻之,谅无不惭愧痛恨矣。著革除阿桂生前一切加衔,其亲族俱发伊犁……”   阿桂谋反这件事,尽管疑点太多,但出于稳定军心需要,乾隆必须同贾六所奏请的那般将此事捂上,到此为止。   不然被有心人利用,乱行牵连,指不定把大军搞成什么样子呢。   旨意要求定西大将军明亮主持“善后”,迅速稳定各部,不给番贼可趁之机。   第二道旨意是同意四川提督贾佳世凯上书议立“议罪银”制度,要求各员所缴议罪银一律入内务府,着军前郎中桂林督办此事。   结合上一道旨意,两道旨意虽然都没有明说,但透露的讯号就一个——拿钱消灾。   桂林就是嘉庆的表哥,去年带内务府包衣拜唐阿的领队。   贾六同其接触过两次,一次是来四川途中,另一次是在阿科里寨突围的路上。   由于知道乾隆会立十五阿哥永琰为下一任皇帝,所以贾六对桂林这个下任皇帝亲表哥肯定多多照顾,突围时不仅让人专门保护桂林,弄到吃的第一时间也不忘分给桂林一些,且对桂林十分恭敬,这自是让桂林对贾六十分欣赏。   后来博清额同富升阿他们为贾六吹牛逼,请了好多北线突出来的将领吹捧贾六的忠勇事迹,桂林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密折显然比其他官员说的更加可信,乾隆这才起意让死里逃生的“明瑞再世”进京,亲自见上一见。   王福一共收了314万两,其中230万两都是大小官员缴纳的议罪银,其余84万两余是大小官员主动给贾佳额驸的辛苦费。   “是不是扣一半下来?”   王福不想把230万两全交给桂林,认为交100万两就对得起朝廷了。   “小家子气做什么?皇上的银子能贪么?”   议罪银不仅不能贪,贾六更是从自己的体己辛苦费中拿出20万两,用于给自己为首的共进会全体成员缴纳议罪银。   最多的当然是他贾佳额驸了,主动认缴三千两,余下一两千,几百不等。   “这些钱只是先存在内务府,等将来咱们手腕子硬了,连本带利管保叫它吐出来。”   贾六也是预防万一,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及手下会不会犯事。真要出了事,这主动缴纳的议罪银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王福也知道这个关节重要性,又问贾大林和祖大福要不要交。   这两位虽然是朝廷的官,但实际是畜生。   贾六说当然要交了,这二位如今就是大清的官,是官就得交银子,谁敢说大林和大福不会犯错?   王福也是哭笑不得:“大人,这事闹的,您说给两个畜生弄成了官,这要叫人知道了,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我知道,”   贾六认真的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哪天大林和大福成了大清朝的封疆大吏,那就不是咱们要亡大清,而是天下人要亡大清。”   额驸从来不胡闹。 #第二百六十二章 额驸真高!   额驸不仅从来不胡闹,还为大清江山社稷操碎了心。   腊月初八,定西大将军明亮自功噶尔拉山赶回大营主持善后,与此同时左副将军丰升额也草草结束对番贼的攻势,匆匆赶回大营。   各路大军主要负责人都聚齐了,光是满洲副都统就有六位,分别是富升阿、博清额、普尔普、和隆武、奎林;   领队大臣六人,分别是哈国兴、富兴、保宁、兴兆、书麟、万佳;   参赞大臣七人,分别是特成额、额尔特、莽喀察、海禄、泰斐英阿、柏凌、萨尔吉岱;   御前头等侍卫两人,分别是乌什哈达、旺克思;   御前二等侍卫四人,分别是托尔托保、乌尔纳、扎尔图、瑚尼尔图;   此外提督三位,分别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云南提督常青,贵州提督王进泰。   绿营总兵官三人,副将五人,参将十一人,余旗汉有品官员三十余参加这次会议。   四川巡抚李世杰作为四川省一把手肯定也要参会,某种程度上,这位四川巡抚是行代总督职权。   同福康安死时站队名次明显不同,虽然四川提督这个绿营从一品官水份太大,但贾六却是同左副将军丰升额并排而座。   理论上,他同明亮是平级的。   这也意味着,他贾佳额驸今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属于主席台就座,而不是坐在第四排,又或者列席。   此事充分说明不会打仗同样能够升官发财,也直接验证了贾六理论——友军死的越多,弟兄们越荣华。   会议的基调自然是秉承旨意安抚军前,将阿桂之乱的影响降到最低,尔后重新整顿各部,以待明年对大小金川番贼发起攻势。   第一次以一把手身份主持会议的明亮稍显稚嫩,但事前得到了姑父博副会长的指点,句句以旨意为先,很好的把控了节奏。   阿桂党羽、云南提督常青等人从最初的提心吊胆,到随后的如释重负,表情变化让人明显能看得出他们心中的压力。   丰升额深知阿桂不可能谋反,因此想说几句,但没等他开口,博副会长就抢先说道:“既然旨意如此,关于阿桂谋反一事就到此为止,今后任何人不得在军中议论此事。若有私议,直接上折子便是。”   这话让丰升额不好再开口,毕竟皇上定性阿桂确属谋反。   公开场合,有意见必须保留,私下里你怎么上折子是你的事。   不想随后一场争执却发生。   不是为谁是不是阿桂余党起的争执,也不是哪个对明亮这个年纪轻轻的定西大将军不服,而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因为旗汉兵待遇同诸多满洲将官发生激烈冲突。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身为四川提督的贾六突然起身,向大将军明亮询问前番阵亡将士抚恤事。   一直以来,阵亡八旗兵的抚恤是高于绿营的。   好比贾六这个从一品的提督要是阵亡,那他的老婆如秀就能得到最多八百两的抚恤金。   但旗官三品阵亡抚恤金却是九百多两。   普通士兵,绿营阵亡恤银五十两,旗兵恤银八十两。   阵亡官兵附祀昭忠祠时,八旗与绿营也存在不同,八旗兵的牌位高于绿营兵。   八旗兵丁临阵受伤,一等伤能得到五十两银子作为抚恤,三等伤也有三十两银子。   而绿营兵丁头等伤给银仅三十两,三等伤给银二十两,均少于八旗恤银额数。   如果兵丁因伤残废,绿营给阵亡一半恤赏,八旗除给阵亡一半恤赏外,还要视伤残程度额外加银。   同时,绿营叙功封赏亦不如旗人。   面对这明显不公平的政策,身为四川绿营上万将士的最高长官,身为正宗满洲国族、也是爱新觉罗女婿的贾六,必须要出面对这一不公平政策提出异议。   他认为今后必须旗汉一体,凡阵亡、伤残官兵的抚恤待遇绿营与八旗必须相同。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旗员惊的是贾佳额驸怎能为绿营争取。   汉员惊的是身为旗员的额驸竟然为绿营说话。   领队大臣富兴、保宁等人毫不客气指贾佳额驸乱议国策。   “乱议国策?”   贾六丝毫不掩怒色,扬声愤道:“国家视满汉为一体,同为殉节之士,岂可功赏之间有所异也!”   “额驸不得乱言,旗汉虽为一体,但,”   但什么,左副将军丰升额突然意识到他不应该开口的。因为这种事只能心知,不可公知,更不能当众议论。   毕竟,皇上一直讲满汉一体的。   绿营诸将虽感额驸仗义直言,但也不好当众附和,但看着额驸的目光无一不充满感激。   大清开国百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为绿营将士开口说话啊!   纵是这件事不成,天下绿营也要承贾佳额驸这份情!   若成,则额驸便是这绿营的大恩人!   明亮眉头微皱,他虽是定西大将军,但旗汉抚恤待遇不是他能做主的,故而思虑片刻,道:“额驸此议,当由朝廷定夺。”   贾六点了点头,他也不为难明亮,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必须把自己的态度讲明。   就是今后不仅抚恤、功赏要一致,营兵口粮也要与八旗兵相等。   原先营兵每日给米八合三勺,贾六主张嗣后绿营兵口粮改与八旗兵相同日给一升,同时绿营兵盐菜银两由每月给银九钱增加为月给银一两三钱,以示体恤,鼓舞士气。   “此外,朝廷有给八旗兵分地亩作为阵亡旗兵墓地,营兵同为国家效力而亡,怎能连一块单独墓地都没有!”   贾六请为绿营阵亡将士赏给造坟银、立碑工价银,对伤残营兵要赏给房屋土地、资助贫兵婚丧嫁娶等。   “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是我大清国朝之武力,旗兵也好,营兵也好,都是我大清战力,也是皇上的赤子……”   贾六表示他会上折子向朝廷为绿营官兵争取。   “往大了说,我贾佳世凯乃满洲国族,只要为大清好,你们不说我来说!”   “往小了说,我贾佳世凯是绿营提督,我不为绿营将士争取,谁为绿营将士争取!”   “……”   会议无果散场。   出得大帐,贾六便问会长他的表现如何。   会长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道:“额驸大人高,真高!”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朝中有奸臣呐!   副会长也觉得女婿高明,因为这是秉公直言,也是稳定军心、提高士气的极佳良方。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女婿于绿营官兵心中威望必然大增。   金川十万大军九成是绿营。   其中意义,副会长用屁股都能想得出。   若是汉臣上书奏请旗汉一体,老头子或许有疑心,然女婿是满洲,又是宗室额驸,此请便是公议不含私心。   纵是老头子不准,也没有人会说贾佳世凯此举是拉拢绿营,暗藏祸心。   大营军务现在由明亮接手主持,议罪银也由桂林接手,贾六这个四川提督自然不好再呆在大营,于是带上自己的人马回到小寨。   回到老窝后,贾六立即以四川提督身份向乾隆上公开折子,折子名为《奏请旗汉官兵一体事例》。   除将大营军议时自己所提若干事项一一奏禀外,同时请将四川提督驻地暂设于小寨。   按理四川提督府应当设在成都,只是贾佳额驸担任四川提督同时,还是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属旗汉双官。   因此若将提督驻地继续设在成都,一来不便指挥旗汉诸军,二来离前线较远,遇事无法急断。   公开折子呈递后,贾六接下来几天分别行文四川绿营驻防各部,要求各驻防绿营将所部名册俱上解提督衙门,为下一步整顿兵员做准备。   同时命详查乾隆十二年以来金川战事不知下落官兵,对这些被列为失踪无法获得朝廷抚恤的官兵,贾六以提督职权为其家人发放抚恤。   又行文各驻防绿营,凡家有红事者由提督衙门赏银八两,白事者赐贴补银十两。   另外颁令凡四川绿营兵丁有借外债者,二十两以下债务一律转由提督衙门,免其个人还款。   又因年节将至,提督府颁令凡兵丁无论出征与否,俱发年衣一件,另出征者给猪肉十斤,未出征者给猪肉五斤,其余如糖、果子也照例叙发。   年衣不及赶制者,给二两八钱自己增补。   几个赏恩政策一下来,川省绿营驻防各部官兵顿时对贾提督的仁义感恩涕零。   贾六之所以如此大发善心,除了拉拢绿营人心外,也是为其新军铺平道路。   新军一设,势必会影响到四川绿营其它诸镇利益,作为一个成熟的公务员,贾六不可能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   以权势压人也不是他的作风,以礼服人才是他所推崇的。   用这些恩惠先确立自己对四川绿营的绝对控制权,之后再逐步以新军替代旧营,通过各种安置办法让被下岗的老营兵也对提督大人赞不绝口,那天下便可大定。   再说,这些钱又不是他贾提督自掏腰包,全部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承担。   用大清的钱,办大清的事。   制度上,贾六这个提督是军事长官,其部所有开支包括钱粮俸禄、米粮菜油贴补都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承担,尔后照会绿营驻防各地的府州衙门予以拨付。   拨付结果再由巡抚衙门上报户部、兵部,该销账的销账,该挪借的挪借,地方如果有亏空,则明年税赋按比例进行相应扣减。   其它各省营兵包括八旗兵的开支则不归四川负责,乃由户部、兵部拨一部分四川总督处,总督再想办法筹一些。   前番贾六抢的运钞车款,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大卖官筹措的款项。   如果四川巡抚不是李会长,贾提督想用大清的钱办他的事,即便能办成,恐怕也要花费他不少时间精力。   现在四川当家人是李会长,相当于四川的藩库就是他贾提督的私库,那办起事来肯定是无往而不利的。   给户部报账也不必贾六操心,会长大笔一挥,这里水利开支加一些,那里道路整修添一笔,这里赈灾银多一些,花头名义多到贾六都想不到。   思危楼是贾六的私人住处,地方也小,没办法升格为提督府。   于是,肯定要开工修建。   提督府的修建要不要银子,这银子理所当然是朝廷出,报个几万两肯定不过份。   实际工程需求,贾提督的要求还是四个字——又快又省。   工程交由杂谷厅赵厅长的亲戚陆三做了,因为陆三报价最便宜。   三千两就能搞定。   贾六看过工程后表示满意,漏风漏雨不要紧,只要牌子在就行。   如此朴素的提督府,也表明提督大人一心报国,根本不计个人安逸,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收买人心,安插自己人有条不紊进行。   但摆在贾六面前最大的难事,是怎么把四川绿营主力四镇的四位副将替换掉。   四位副将分别是建昌镇副将于启智、成都镇副将左少国、松藩镇副将吴秉贞、重庆镇副将曹国科。   四人都有些背景,左少国同吴秉贞是四川总兵玛尔沁的人。   于启智是武举出身,虽不归哪个派系,但战功不少。   曹国科据李会长说是某位副都统的小舅子,内务府包衣出身。   搞不掉这四位副将,纵是共进会大举渗透四镇,办起事来总不方便。   毕竟,贾六是忠于大清的,共进会也是忠于大清的,新军绿营都是政府军。   在政府这个体系下办事,讲究的是一个领导权问题。   提督大人总不能绕过手下副将,直接指挥营兵把枪口朝天上放吧。   一番思量过后,贾六决定将这件事放在年后,毕竟快过年了,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人麻烦。   过年不动刀兵,也不动大狱,这是官场规则。   但有个麻烦,他得马上办。   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正在满世界的找儿子。   而舒都统的宝贝儿子这会正在索伦兵的监管下在山上砍竹子,用于修建四川提督府。   这才一个多月,舒公子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许多,贾六看着都心疼,刚要开口安慰对方几句时,四川巡抚李会长的急递来了。   不是乾隆对贾六《奏请旗汉官兵一体事例》的批复下来,而是要求定西大将军明亮主持与大小金川和谈。   如同当年与岳钟琪与番贼所达成的协议一般,双方就此止兵,各过各的。   突然,非常突然。   “不打了?”   贾六怒不可遏,将急递撕了个粉碎,“皇上身边定有小人,怎么能同番贼和谈!”   气鼓鼓的让人赶紧备马去大坪,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和谈。   “不打不是挺好的么?”   杨遇春着实不解,他对顾先生可崇拜的很,真能和谈的话,无疑是保全顾先生那帮明朝遗民最好的法子。   杨植抠了抠鼻子,顺手在瘦得不成人形的舒公子衣服上擦了一下,对小春子道:“你不懂,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第二百六十四章 额驸死社稷   什么和谈?   就是丧权辱国!   小小的金川,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资格让大清天朝同它和谈?   你当金川是缅甸,还是比利时、葡萄牙这些强国?   贾六怒发冲冠,要是那个给老头子进谗言的家伙就在面前,当场便给他一枪!   贼子,安敢误我大清!   身为大清忠臣,贾六是绝不允许丧权辱国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   因为,和谈就是断他的命根子,刨他的祖坟,睡他的婆娘!   带兵的人,没仗打,算他娘的怎么回事?   气鼓鼓的贾六还算理智,没先找定西将军明亮,而是先找了老丈人博副会长。   “阿玛,这个和谈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老头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朝中有人给出的主意?”   见阿玛桌上有一盘花生,随手抓了一把,“叭”的一下拍碎,再撸到手中“呼”的吹了口气,挑个大的吃了起来。   别说,自打来金川后,贾六武力值也跟着暴增,都能空手拍花生了。   就是,事后有点疼。   “这件事阿玛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具体什么个情况,阿玛也不知道。”   副会长没想到女婿来得这么快,见到饭点了,赶紧让人准备饭菜给女婿填填肚子,亲自陪女婿喝两杯。   要知道,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翁婿之情,还有战友之情。   咪了一口小酒,夹了一块肥肠,吧唧吧唧咽进肚子,贾六态度坚决,对老丈人道:“绝不能和番贼谈!……阿玛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碰着事情就要谈,妈拉个巴子的,阿玛你想啊,这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就能谈来了?”   “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不打的话,我们爷俩到哪升官发财去?”   副会长深以为然,要是明亮真按皇上的意思派人同番贼和谈,还把这事谈成了,那共进会在四川的事业就得跟昙花一现般,瞬间就能凋零。   事实明摆着。   共进会存在及发展的基础就是金川战事。   不打仗,怎么安插,怎么经营,怎么发展,怎么共同进步?   这是公事。   私事,副会长更亏。   前一阵为了当上带兵的领队大臣,副会长可是花了八万两银子,不打仗了,这八万两就等于打了水漂。   另外他还给女婿在成都买了套大平层,另外还给了女婿四万两“二手补偿费”,还有给会里交的众筹基金,再有其它开销,前前后后花了可是将近二十万两的。   这些钱不是副会长在路上捡的,而是他老人家绞尽脑汁在各种账本上,一点一点苦来的!   有时为了填平一笔账目,他老人家得熬夜把账做平了。   苦啊,这世上哪有打天上掉下的银子,都是靠辛苦挣来的。   如今连个回头钱都没见着,“叭”的一下不打了,满汉官员收拾东西回京,副会长不亏到宁古塔去了么!   “是啊,不打仗的话,我这个巴图鲁也就没了用武之地,老头子八成连我的四川提督都给摘了,让我回京当孙子去……”   贾六越想越气,“咕嘟”闷了一大口。   最近,酒量明显见涨。   “绝不能回京,一旦回京,你我爷俩就是笼中鸟,莫说这辈子没法展翅高飞,只怕还得任人拿捏喽。”   博清额清醒着,当初他肯当副会长,就是害怕朝廷秋后算账杀肥猪。   所以就眼下这个情况他爷俩回了京,将来一定会出事的,毕竟好多事情麻烦着。   “就是,真回了京老头子要么让我去乾清门看大门,要么就让我去哪个汉军衙门当副都统,哪及得上这金川来得惬意,说办谁就办谁。”   贾六恨恨放下酒杯,不无感慨,“天大地大,不及这金川一二啊。”   问题是和谈是老头子的意思,怎么阻止?   副会长沉吟片刻,提出三步走。   贾六忙问哪三步。   副会长一边给女婿斟酒,一边道:“第一步,说服明亮上书坚持剿贼,而不是同他们和谈。”   贾六有些担心:“明亮怕是没有这胆子。”   “明亮要是不肯上书反对和谈,就要走第二步。”   副会长说的第二步就是发动与金川的所有满汉大员,大家集体上书反对和谈。   这件事不敢说百分百支持,但至少有八成人肯干。   因为,这金川不是他们爷俩一家的金山,是好多人的金山。   被扳倒的阿桂集团只是其中一股,还有好多股呢。   “对,朝中奸臣想和,咱们这些忠臣可不能让奸贼得逞!”   贾六同意老丈人串连满汉大员上书主战,并说让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也要上书反对议和。   作为四川省的一把手,金川就在李会长的眼皮底下,没有谁说话份量比李会长更足。   “那第三步是?”   “如果京里执意要和谈,就把这个和谈的差事争取过来,然后想办法弄砸它。”   副会长提醒女婿那边不是有门路么,让那帮明朝遗民闹,只要明朝遗民闹起来,还有什么好谈的?   继续打!   “阿玛英明!”   贾六由衷佩服,姜到底是老的辣。   酒足饭饱,爷俩晃悠悠的就去找明亮了。   没想到富升阿也在,而且还是在和明亮讨论议和的事,就是富升阿想代表定西将军同番贼谈判。   不知是真心想为大清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还是从中嗅到了银子的味道。   “不能谈,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将士,到头来还是要和反贼谈,这不是让天下人嘲笑我大清无能么!”   即便富升阿是自己富贵的大恩人,可事关自家命门,贾六怎么也不能给对方面子。   富升阿见贾六喝多了,也不与他计较,只道:“阿桂死了,这仗还要怎么打?”   “这叫什么话?”   贾六气的把明亮的桌子一拍,“怎么,死了个阿桂,我十万大军就要吃带皮猪不成!我贾佳世凯再是无能,也绝不同反贼议和,纵是死,也是为大清而死,死得光荣!”   “大将军面前,不得无礼!”   副会长一把将女婿拽到边上。   贾六却是挣脱老丈人,很是不甘的看向明亮:“大将军,您难道想成为我大清朝第一个同反贼议和的定西大将军不成!”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是个满清人   讲道理,明亮毕竟年轻。   年轻人,谁没个火气?   年轻人,谁愿意给人瞧不起?   而且明亮出身显赫,老婆还是亲王家的格格,这种人理论上是受不了刺激的,就好像福康安一样。   尤其明亮还以敢战著称,是同丰升额并列的八旗悍将,善战之名仅次于已经被贾六请上路的海兰察。   这样一位天潢贵胄,真的甘心同反贼议和?   哪怕是皇上的旨意,可事后天下人说起来,一个大将军畏敌怯战的帽子,明亮不戴也得戴。   按正常剧情发展,在听了贾六的话后,明亮应当桌子一拍,表示与反贼誓不两立,从而坚决反对议和。   实际主持平乱的大军统帅不同意议和,贾六跟老丈人就没必要实施第二、第三步了。   因为这件事有的掰扯。   等明亮扛不住的时候,再串连满汉官员上书反对议和也不迟。   但让翁婿俩没想到的是,明亮并没有按他们的剧本走,反而起身看着牌品不错的贾六,摇了摇头,有些为难,但又很认真的样子说道:“皇上已有旨意要同金川和谈,身为臣子,我不好抗旨的。”   奥吆,侬是忠臣不好抗旨,阿拉就是抗旨的奸贼啦!   贾六那个气啊,一个酒嗝,差点怒斥明亮不讲政治。   气愤之余,借着酒劲竟是一臂指天,一臂捶胸,悲愤莫名嚎道:“大将军,三十年来,无数八旗绿营将士在金川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的是什么!”   “你说为什么!”   没人给女婿捧哏,只能副会长亲自上了。   “当然是为了替朝廷平定反贼,是为我大清版图一统,为了无数牺牲的将士报仇血恨!”   气极之下的额驸右脚猛跺,痛苦万分看着明亮,近似哀求:“今日若和谈,试问大将军,那些为国阵亡的将士于九泉之下作何感想!……和谈若成,将士们不是白白牺牲了!大将军难道要让阵亡将士死不瞑目么!”   贾六的声音很大,不少在营的满汉官员听到大帐传来动静,纷纷赶来。   “出什么事了?”   参赞大臣海禄问比他先到的御前头等侍卫乌什哈达。   乌什哈达低声道:“巴图鲁不同意同番贼议和,同大将军吵起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议和来了?”   海禄显然也不同意同番贼和谈,他是两个月前刚到的,一点战功没立呢,也一点收获也没有呢。   “不知道,听说是皇上的旨意。”   乌什哈达摇摇头。   赶来的满汉将领越来越多,都在外面窃窃私语,但明显支持和谈的人少于要同反贼战斗到底的。   见贾佳世凯发酒疯引来这么多人,担心会被这小子坏了总督大人大计的富升阿见状,也是来了气,怒斥贾六:“胡闹,喝了点酒就在大将军面前大放厥词!”   “我胡闹?我哪里说错了,今日敢议和谈者,明日必敢卖国!”   本就情绪激动的贾佳额驸叫酒精一烧,又叫富升阿一顶,立时慷慨激昂,振振有辞,痛骂连连起来。   说什么同意和谈者必定通了敌,那通敌之人必定会卖国,损大清利益肥私人腰包。   天知道这大军之中有多少贪官污吏,就是因为这帮人不断挖大清墙角,才使得小小金川这么多年来都不得平定。   越说越离谱。   明亮实在听不下去了,尽管是个好性子的,但也有点动怒,很是不快道:“世凯,和谈是皇上的意思,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你酒多了,我不与你计较,待酒醒之后再来与我说话。”   说完,示意姑父博清额将人拖走。   这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   副会长心想也差不多了,便上前拖拽女婿。   “不要拖我!我没有说错!”   贾六却是挣扎大呼,“谁敢同反贼议和,谁就是我大清的千古罪人!”   又在那咆哮痛骂和谈误国,说什么朝廷有奸臣,军中也有奸贼,这些个奸贼就见不得大清的好。   “所谓和谈,就是纵容反贼,今日能割大小金川,明日是不是连四川都给反贼,将来是不是要我八旗将士退出山海关,将汉人的江山再还给他们不成……”   “住嘴!”   明亮一听这小子说话越来越胡,也真是气着,怒道:“贾佳世凯,这么多人就显你一个人能耐!好,你要战是吧,那你带人去同番贼拼命!拿不下大小金川,你提头去见皇上!……”   “我打就我打!”   贾六视死如归,“我贾佳世凯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真若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便是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   酒真多了,都唱起来了。   众人愕然。   副会长也是无语,正迟疑着时,耳畔传来女婿的低语:“阿玛,快拖我走啊。”   “呃?”   反应过来的副会长二话不说,加大力度,迅速将女婿拖出大帐。   尽管贾佳额驸不断对抗博副都统,然而终是不胜酒力,还是被副都统越拖越远。   可手脚不挣扎了,嘴却没闲着。   被拖出大营的路上,贾佳额驸还是一路咆哮。   说什么敢言议和者,就是国贼。   国贼怎么办?   “天诛国贼,天诛国贼!”   叫着叫着,贾六不叫了,因为没人了。   “阿玛,马上进行第二步,明亮这小子指望不了。”   “好!”   副会长点头同意,又问女婿酒是否多了,要真多了的话先在他那里歇上一晚,明天再回去。   贾六却说不多,叫来杨遇春牵马,结果连上三次都没能爬上马背,最后还是杨遇春和德布合力将大人给顶上去的。   快马加鞭回到小寨。   思危楼里,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媛媛见着丈夫回来,赶紧将温好的桂圆杏莲粥端了上来。   端过碗来,贾六喝了一口,意识不对劲,立时警惕起来,哼了一声:“你这个反贼女儿,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对大清的忠诚!我贾佳世凯是绝不会造大清反的!”   媛媛气的一把抢过碗来:“好心倒当驴肝肺了,爱喝不喝,呸,当汉奸倒是当上瘾了!”   “错,我是一个爱国的汉奸。”   贾六干笑一声,瞄了眼媛媛不怎么突起的肚子,“我要对你严刑拷问。”   “不可以!”   媛媛花容失色,“会伤着宝宝的。”   “没事,你侧过去,我轻点就行。”   贾六一把抱住媛媛,“以后不要叫我汉奸,我是个满清人,怎么会是汉奸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贾图鲁有种   贾六对大清忠诚,他从来不在嘴上喊。   但有些东西,他不能不喊。   你不喊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比如,主战这件事。   贾六要不撒个酒疯,没人知道额驸是个强硬的主战派,这样怎么能当好大清主战派领袖呢。   裱糊匠,不是贾六的目标。   擎天巨柱,才是他的努力的方向。   甭管哪个年头,缺什么,就要喊什么,这道理,难道还用屁股想?   效果很好嘛。   大营这一闹,四川提督、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主战派的形象瞬间就坚挺的不能再坚挺。   甭管八旗的汉子,还是绿营的爷们,一提起贾佳额驸,哪个不竖大拇指赞一声:“有种!”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操作,这一步搞定,贾六便当之无愧成为金川主战派领袖。   主战跟能不能打仗并不冲突,国家危亡,匹夫还有责呢。   贾六要是当上大清的主战派领袖,除了名声大大的好,利益也是大大的来。   老话讲的透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看着老头子要主和,你世凯在这主战,好像跟老头子过不去,但大营酒疯这事只要传到老头子耳中,那好感度能多拉满一个血条。   道理?   没道理。   自古主战皆忠臣。   怎么当上主战派领袖这件事,贾六全权委托李会长同博副会长操持。   正副会长分工明确。   会长主打文官,副会长主打武将。   凡四品以上官员,不论旗汉,二位会长都要一一接见,阐述为国平乱的道理,坚定继续平乱的信心,让大家团结在敢言敢战的贾佳额驸身边,从而在金川形成声势浩大的反议和浪潮。   总之,想和,没那么容易!   起码得问过额驸先!   不肯支持额驸主战的官员,要么拿银子砸得他主动上书,要么就治他个阿桂余党,要么就查他的账。   什么?   都没问题?   迟到早退总有吧?   议罪银有没有交?   总之,谁不跟额驸走,就请他跟阿桂走。   贾六在北京没有消息来源,始终就不明白乾隆怎么就突然要和了。   印象中这位对小金川的明朝遗民恨之入骨,这才不惜代价想要扑灭汉人最后一团“反清复明”之火。   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不准备打了,内中肯定有妖蛾子。   所以,在塑造主战领袖形象同时,必须弄清楚北京发生了什么。   可惜,和中堂这条路子贾六暂时不敢动用,因为和中堂那是定国神器,区区小事就劳动他老人家,将来怎么办。   礼部侍郎奎尼是个待考察对象,给点好处让他帮助搞一两个人可以,让他直接为自己通风报讯,眼下也不实际。   还好,女婿没有门路,副会长却有。   腊月二十八日,贾六刚到重庆还没来得及视察重庆驻防绿营,老丈人的消息就来了。   是关于四川总督富勒浑的。   这位总督大人进京之后并不是如李会长、博副会长以为的那般被皇上治罪,反而被授予骑都尉世职,着军机处行走,给予紫禁城内骑马的殊荣。   事隔两天,旨意又下来了,“富勒浑在军营殊为出力,且在金川办事亦甚妥善,著加恩将富勒浑一族由镶白旗抬入上三旗,补授镶黄旗满洲都统,晋太子太保。”   嗳,他妈绝了!   阿桂的死没让富勒浑掉一根毛,还给他加了几根毛,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从常理和常识角度出发,贾六怎么也看不懂这事。   那个互助会难道力量真大到通了天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六寻思议和这件事八成就是老富在搞鬼,也只有此事能让乾隆不仅不治富勒浑的罪,还给他加官晋爵了。   结合之前富勒浑通过富升阿同金川方面的暗箱操作,贾六怀疑弄不好富勒浑是在乾隆面前打了包票。   要么是大金川有变,要么就是小金川有变,否则富勒浑绝不敢打这包票,甚至搞死阿桂也是为了将这桩大功劳收到囊中。   想了想,让人快马加鞭通知小寨自己的小媳妇媛媛,让她回趟娘家把事情摸一摸,也好让自己这个反贼女婿心中有个数。   抬头看了眼重庆城墙,颇是高大。   眼前的重庆城墙是后修的,早先城墙一百多年前被大西军用棺材密封火药给炸塌过。   “大人!”   一身便装的重庆守备、共进会员马大元亲自带人迎接提督大人。   关于提督大人来到重庆视察的消息,除了马大元之外,重庆镇的副将曹国科都不知道。   提督大人这是微服私访。   目的除了视察重庆镇绿营武备情况,就是检查自己前番恩赏政策的落实。   听别人说,不如自己查。   这也是为何不通报重庆镇,直接过来的原因。   提督大人糊弄人惯了,也怕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马大元问提督大人是否先休息,毕竟舟车劳顿。   “不歇了,先检查。”   “嗻!”   在马大元的带领下,提督大人一行来到重庆城中一户正在办喜事的人家。   户主叫夏国良,是重庆镇的普通营兵,现随队在金川效力。   但该户正在办喜事,是夏国良的儿子夏全友娶妻。   很快,夏国良的妻子夏马氏同儿子全友被带到了提督大人面前。   初始母子二人不知提督大人身份,等马守备说了之后,新郎官夏全友惊的立即就要下跪。   却被提督大人拦住,笑道:“今日是你成亲大喜之日,除天地父母,任何人都不须跪。”   继而问母子二人他家办喜事,可曾领到衙门发的喜钱。   先前贾六行文各地绿营,凡营兵家有红喜,给喜钱八两。家有白丧,给丧事贴补银十两。   夏马氏一妇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品官,慌的啥话也说不出。   全友还好,见提督大人年轻,面目慈祥,待人平易近人,稳了稳心神说收到衙门发的喜钱。   贾六问多少。   夏全友回了,说是三两。   “三两?”   贾六眉头顿皱,又问夏家年节的肉果可曾领了。   结果领了是领了,但只领了猪肉二斤,糖一斤,果子半袋。   马大元看了眼提督大人,道:“较应领数少了大半。”   贾六微微点头,继而让杨植拿十两银子给夏家母子,道:“国良为国征战,连儿子娶媳妇都不能回来,我这提督大人内心有愧,这十两银子权作我一番心意。”   夏马氏接过银锭,还是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大人留下喝杯喜酒?”   夏全友这完全是客气话了,提督大人哪会在他家喝喜酒呢,没想到提督大人竟然点头道:“也好。”   说完竟真的与随从进入夏家,进门前又吩咐马大全将副将曹国科请来也喝上一杯喜酒,算是与民同乐。   尔后径直走到夏家院中摆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去等着人家开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提督大人就是仁义   贾六是真要吃人家喜酒的,因为份子钱都出了。   十两呢,昨的也得吃个八钱回来吧。   坐下之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也说不上来,就是浑身不得劲。   看到隔壁桌有个老头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估计是在想这人是夏家什么人,怎么没见过的。   “老乡,”   贾六满脸堆笑,亲切开口,“您老高寿啊?”   说话间习惯性的摸兜想散烟,结果发现压根没烟。   老头耳朵还好使,放下正抽着的烟袋,说道:“今年七十有三了!”   “好,好啊,七十三,八十四,阎……”   贾六生生把话头给咽了回去,把凳子往人老头面前一挪,“看您老不像是七十三的人呐,刚瞅着还以为才五十咧。”   “您是?”   老头不知一身便服的提督大人是何方神圣,瞅着虽然年轻,但气质却是与众不同,像是个做官的。   贾六打个哈哈,说他是国良军中的同僚,今儿过来喝喜酒的。   “老人家,家里有几口人啊,日子过的还行吧?……”   提督大人正与老乡攀谈时,夏家人过来了。   来的是夏国良的弟弟,也就是新郎官的亲叔叔夏国栋。   听嫂子和侄儿说提督大人到他家来了,夏国栋是又惊又喜,再见提督大人竟然坐在边角落,赶紧过来请提督大人主席就座。   只是夏家人不知道的是,提督大人为人最是重视礼节,摇了摇头说道:“主席我就不坐了,天大地大,舅公最大,我这个提督再大也大不过舅公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能坏了规矩……”   言罢,看到几个晚上要陪新郎官吃“状元席”的小孩聚在一张桌上正玩着,不由笑呵呵道:“本官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能跟小孩坐一桌,我看这里挺好,你们去忙,莫管我。”   话是这么说,夏家人哪真能不管提督大人,这是他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回头事情一传,街坊邻居哪个不得高看他夏家一眼。   还在那要请提督大人移步,重庆守备马大全见状直接将夏国栋拉到边上,吩咐道:“提督大人说坐哪里就坐哪里,你不必再请,这里没你们什么事,自去忙便是。”   “好,好,那大人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小的一声。”   夏国栋怕招待不周,赶紧让人给提督大人泡上茶,端来果子小点心。   “……家里孩子多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什么呢,要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将来子孙中总有一个出息的嘛。坏事是什么呢,吃不饱,穿不暖,但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还是要想办法让孩子们读书,读书识字才能有出息……”   提督大人正忙着同来贺喜的宾客聊天呢。   夏国良在绿营当兵,营中肯定有些朋友,他人不在家,这些做朋友的能不过来给他家捧个场?   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有人听夏国栋说朝廷新任的提督大人也在,当下就过来见礼了。   这下好了,把提督大人身份给暴露了,惊的那老头一口烟没回过来,差点呛着。   “坐,坐,大家都坐嘛。”   提督大人真是人见人爱,不仅请人家坐,还亲自拿凳子给人家坐,这举止,这派头,可把一众营兵给激动坏了。   先是家长里短的聊着,聊着聊着很自然话题就到了最近颁下的恩赏政策落实情况。   先前还有人不太敢说,可在提督大人的鼓励下,那顿时就滔滔不绝起来。   没多大功夫,提督大人就基本上将重庆绿营的情况摸得透透。   热闹的、亲切的、让人回味的场景被急匆匆赶来的重庆镇副将曹国科给搅了。   “叭叭!”   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曹副将以旗人礼给提督大人打千请安。   “起来吧。”   贾六笑眯眯的问曹副将,“夏国良是你重庆镇的兵,人家娶儿媳妇,你这重庆镇的当家人是不是得随份礼?”   “要得,要得。”   曹国科赶紧摸口袋,却是急着出门没带碎银子,倒是有张一百两的银票,是昨天下午人家刚孝敬他的。   当着提督大人面,只能一咬牙将这一百两的银票当份子钱交给新郎官。   新郎官哪敢收这么多钱,愣在那里。   “曹大人的心意,收下吧。”   贾六哈哈一笑,从曹国科手中接过那张银票塞在新郎官手中,然后问道:“几时开席,本官这肚子可是有点饿了。”   “啊?这就开席,这就开席!”   酒席很快开始了,贾六让曹国科陪自己坐一桌,一边吃菜一边随口问些工作上的事情。   也算相谈甚欢,这让曹国科一颗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来的路上,生怕这提督大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现在看来,这位提督大人多半是来打秋风的。   明儿按常规孝敬一千两便是。   新郎官过来敬酒的时候,贾六才晓得自己为啥一直不得劲。   原来是前世习惯性的意识作祟。   从一品提督大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到一个普通大头兵家随礼吃席,起码得七八个笔杆子跟着吧?   可额驸身边,一个笔杆子都没有事。   这像什么话?   寻思等稳定四川绿营后,是不是办份《八旗军报》啥的,用以宣传八旗将士平定金川的英勇事迹,顺便突出一下他贾佳世凯于这个过程中所起的重要意义。   乾隆都能养个娼优纪晓岚,他贾六养一帮笔杆子肯定不犯法。   见吃的差不多,夏家的亲朋好友们因为提督大人在,放不开手脚,贾六便笑着起身同夏家人告辞。   出来后曹国科赶紧请提督大人到他的官衙歇息。   贾六第一次来这山城,提出走走看看,顺便缓缓酒劲。   曹国科自是不敢不应。   走了一会,提督大人突然止步,回头问跟在后面的曹国科:“你是内务府出来的?”   曹国科忙道:“回大人话,末将是正黄旗满洲包衣公领出身,祖父曾随大将军图海平过吴贼三桂作乱!”   神色间,对这个出身隐有自豪。   贾六“噢”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这个我就不跟你废话了,你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   曹国科愣在那里,半响,赶紧辩解:“大人冤枉末将了,末将为官一直清廉……”   话还没说完,就被提督大人粗鲁打断,“我就听不得这种话,一个个都说自己为官清廉,怎么,大清就我这一个贪官不成?”   言罢,给曹副将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把这些年贪的钱全给我,然后我再杀了你;第二条路,是我把你杀了,再把你这些年贪的钱拿走。你自己选吧,哪条路?”   提督大人就是仁义,不说全要,而是给人选择。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本官来迟了!   “砰砰!”   大清早的,住在左营街的崔三家就有人敲门了。   崔三是营兵,大前年在攻打金川番贼时一条腿叫枪子打着了,没法治给生生锯了。   所以崔三这条命真是打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   按理说,没了条腿那是头等伤,朝廷应当给崔三30两头等伤残费,另外还要再给其三年米粮钱,此外汤药费多少也要给一些,也就是崔三因伤残退伍可以一次性领取75两左右。   这笔钱省着点用,也够小门小户撑个几年。   头脑活一点,拿这钱做些小买卖,或买些地,日子艰难些也可以养活一家老小,可是崔三出营时拢共上头就给了他25两银子。   钱少了三分之二,崔三肯定不服,便架着拐棍向上面问他的伤残银哪去了,可没人答理他。   问得烦了,直接就被架了出来。   再问,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还是哨官万林偷偷告诉他,本该他的钱叫上面的曹大人给克扣了,让崔三也别找谁了,告上天也没用,因为人家曹大人是内务府出来的,四川地界就是巡抚大人都得让着他。   你闹的狠了,曹大人不高兴起来,派人弄死你都没人知道。   最后万林将手下弟兄凑的七八两银子塞给崔三,让他在左营街口支了个补锅摊子,给人家修补铁锅、茶壶什么的把日子过起来。   崔三媳妇是万县的农家女,早些年家里把她嫁给崔三,图的就是能跟着崔三吃皇粮。   哪曾想最后丈夫落得这局面。   两口子育有三儿两女,上面还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总共八张嘴光靠崔三补锅摊子哪里养得活?   所以崔三媳妇经人介绍给城里花满楼的姑娘们清洗衣裳,一个月下来多少能有一两几钱进项。   姑娘们也心善,知道崔大姐男人出了事,家里穷,孩子又多,平日里你给几文,或者我给件旧衣裳,给些点心什么的帮衬着。   那花满楼是个青楼,崔三媳妇尽管是干着辛苦活,领着辛苦钱,但难免遭人白眼。   附近有些心眼坏的婆娘背地里说人家在楼子里卖,风言风语传到崔三耳朵里,汉子也气,也要面子,收摊回家就把媳妇打了一顿。   尔后却是两口子抱着哭,要不是那五张嘴哇哇叫着爹娘,两口子估摸能绑一起爬进嘉陵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崔三也习惯了独腿的日子。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时,崔三两口子还没起床,五个孩子也都在睡梦中,住在隔壁的瞎眼老娘上了年纪不怎么爱睡觉,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这会早起了正在摸索着切鱼。   今儿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就是年三十晚上,家里日子再紧张,大过年的总要给孩子们弄点鱼肉是不是。   鱼是昨天托邻居跟江里打鱼的渔民买的,两条青鱼,合起来有七八斤重。   老太太舍不得都叫吃了,寻思切一条明天晚上吃,还有一条用盐腌了晒干,慢慢吃。   听见敲门声,老太太摸索着要去开门。   那边儿子喊了:“哪个啊?摊子没出呢,要急的话放门口,下午过来拿。”   崔三以为是来找自己补锅的,门外却传来过去哨官万林的声音:“老崔,是我啊,快把门开开撒!”   “万头?快去开门。”   崔三推了推媳妇,老万这人不错,平日对他不少照顾。   听人说,为了让崔三的补锅摊子能有生意,老万特地挨家挨户通知,要人家东西坏了尽可能的照顾下崔三。   “是万爷啊,”   崔三媳妇赶紧下床穿衣去把门开了。   结果叫门外的人群吓了一跳。   哪是万林一个人啊,足足好几十号人,都是穿着官服的。其中有她见过的绿营官,也有没见过的。   万林旁边站着的年轻人穿的更吓人,戴着的是插着两根野鸡毛的红宝石顶戴,身上穿的是九蟒五爪的大蟒袍,脖颈挂着一串朝珠,一看就是个大官。   但让崔三媳妇惊讶的不是这年轻人是个多大的官,而是这个年轻人肩膀上扛着半瓢大肥猪。   “是崔三媳妇?”   贾佳额驸不太确定,问边上的绿营哨官万林。   “大人,她就是崔三的婆娘,”   万林一边侧身示意提督大人里面请,一边朝里喊道:“崔三,快起来,提督大人来看你了!”   提督大人?   还在床上穿衣服的崔三吓了一跳,他那站在门口发愣的媳妇也是吓了一跳,隔壁屋的瞎眼老妈也是骇了一跳。   “大嫂子,明天年三十了,我代表朝廷来看你们了。”   贾六呵呵笑着将肩膀上的半瓢肥猪扛进屋中,卸在桌上。   这半瓢肥猪可重了,七八十斤呢,累的他贾大人上气不接下气。   转身吩咐随从把东西都拿进来。   两袋五十斤重的大米,一桶菜籽油,一坛盐,十斤红糖,两条十斤重的大草鱼,另外就是乱七八糟的果子点心。   都是昨天夜里重庆镇绿营紧急采购的,为此,折腾了整整一夜。   没法子,谁让这是提督大人的紧急军令呢。   “万头,这是?”   从里屋出来的崔三望着摆满他家八仙桌的东西,再看一年轻大官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顿时呆住。   万林一脸喜色:“崔三,这位是咱们的提督大人,特意过来看你来了!”   “提,提督大人?!”   崔三一惊,下意识扔下拐棍就要给提督大人磕头,但拐棍刚落地,人还没艰难下蹲,提督大人已然上前一把扶住他,深情说道:“不要多礼,你们是国家的勇士,本官不受勇士之礼!”   说完扭头喝了一声:“拿来!”   立时有随员将一袋银子递到提督大人手中。   “崔三,这是朝廷该你的银子,连本带利,本提督给你凑了个整,一百两,收好,以后好生过日子,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我。”   贾六是紧握着崔三手说的这话。   说话间,视线落在崔三空荡荡的右裤腿上,神情显得十分难过,又环顾家徒四壁的崔家,内心更是难受,猛的扭头看向门口那众重庆镇的绿营军官们,怒气冲冲:“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为朝廷卖命的将士?你们这帮王八蛋就是这样替朝廷办的事!”   “大人,我等知罪!”   众绿营军官“扑通”跪在地上,把头埋的低低,谁也不敢说话。   因为,昨天夜里副将曹国科畏罪自杀。   “崔三,本官来迟了,来迟了啊!”   贾佳额驸无比痛心,红通的眼眶尽是对绿营将士的关怀之情。   一品朝服上满是猪油。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本官是不收钱的   “以后安心过日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要害怕,报我的号,只要我贾佳世凯当一天四川提督,你们就是我的人!谁欺负你们,就是跟我这个提督大人过不去,就是跟咱大清朝过不去!”   从崔家出来时,提督大人一手握着崔三的手,一手拉着他家的小大子崔虎。   崔三没文化,给三儿子分别取名虎、豹、熊。   老大崔虎12岁,老二崔豹10岁,最小的崔熊才5岁,两个丫头是双胞胎,7岁。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崔家这五个孩子看着比同龄人瘦弱许多,脸上也是菜色,把个提督大人看的好不心疼。   友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临走时,提督大人摸了摸崔虎的脑袋,对泪水和在眶中的崔三两口子道:“娃大了,男孩子嘛,要么读书要么学本事,两样都不成就舞刀弄枪,替朝廷出把子力嘛。”   随行的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不失时机的提醒大人,如崔三这种为国伤残的军人,提督府是不是应该给予特别照顾,比如给他们后人入营当差吃皇粮的机会。   “这个提议不错!”   提督大人对自己来时路上的决定特别满意,当场拍板。   过完年就在提督府临时驻地小寨开设四川绿营子弟武备学堂,凡满12岁以上的绿营子弟都可以报名入堂,除教授经典外,还教授武备,学好本事后好同父祖一样为国效力,为国争光,挣个封妻荫子嘛。   “我看这第一批学员名额就给这些年来为国捐躯、伤残的营兵子弟,凡入学堂子弟都享正兵待遇,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贾六冷冷看着一众重庆镇绿营军官。   “大人英明!”   众随行绿营军官集体称颂提督大人的英明决策。   不敢不称颂,曹副将的尸骨未寒呢。   “大人!”   崔三撑着拐棍连蹦几下,激动问道:“我家老大是不是也能进这个特别学堂?”   “可以,当然可以,我说了,这第一批名额就给你们这些勇士的孩子。”   提督大人看向12岁的崔虎,笑着问道:“娃娃,你愿意到我开的学堂读书么?”   12岁的娃娃晓得什么,但见爹娘不断朝自己点头,赶紧大声道:“我愿意!”   “好,好啊。”   提督大人十分高兴,对崔三两口子道,“等过完年,嗯,正月十五以后会有专人带娃去我那里……你们放心,你们的娃就是我的娃,我一定会培养孩子成材,让他们成为国家栋梁!”   “大人对我崔家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无以回报,请大人受我们一拜!”   行动不便的崔三任提督大人怎么阻止都坚持要磕一个,无奈,提督大人只好受了他半礼。   打崔家出来后,贾六问随行的守备马大全:“下一家是?”   马大全看了下名册,道:“大人,下一家是江家,他家老三去年在金川阵亡了。”   “噢,那就去江家。”   提督大人手一挥,队伍浩浩荡荡直奔江家。   到了地方,提督大人二话不说就从车上扛起半瓢大肥猪去敲门了。   脸上,依旧是真诚的笑容。   ……   腊月二十九这天,贾六一共去了四家。   阵亡一家,伤残一家,出征一家,在营一家。   都是选的代表,因为他不可能家家都去到。   不管哪家,贾六至少都呆足半个时辰,于每家每户的困难都照顾到了,有问题的当场解决,没问题的也要求有了问题找他解决。   事情很快在重庆绿营传开,更进一步的消息也传开了,说是提督大人一到就把重庆绿营的“天”曹国科给吓死了,现正在查曹国科的账,以往被他贪污的银子听说都要发还给各家各户。   好多人跑到提督大人到过的四家打探消息,每一个从四家出来的营兵或家属,都动容的对赶来的人说一句:“来青天了,我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也有人怀疑这位提督大人只是做做样子,得了实惠的也就是那四家,但没想到当天营里就派人挨家挨户通知,说大年初一上午各家不要串门拜年,一律到校场坝集合。   通知的人特别强调,只要去了就有东西领。   ……   重庆镇副将衙门。   贾六冷冷看着悬在衙门大堂上的副将曹国科尸体,面前跪了一地的重庆镇绿营军官。   畏罪自杀的曹国科脖子上明显有两道勒痕。   跪着的这帮军官都是曹一手提拔的亲信,然而在提督大人的权威下,在大清朝体制的威压下,这些军官只敢老老实实跪着,无一人敢生出铤而走险之心。   纵是他们有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了。   重庆绿营的人心,被提督大人几家一跑,全得了去!   衙门后面,不时传来哀嚎和惨叫声。   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正在带人严刑讯问曹国科的小妾,还有师爷账房等人。   贾六见过那小妾,怀疑这女的有可能是番贼安插在曹国科身边的卧底,有心想亲自审问,但念在男女有别还是作罢。   李安全是李会长的族侄,从前一直在按察使司衙门帮大爷做事,是用刑的行家,还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对于后院传来的惨叫声,贾六能做的就是充耳不闻。   因为他的亏空太大了,所谓人心本质上就是拿钱买。   李安全初步算过账,想要将重庆镇水陆两营官兵的心都拢过来,至少要开支七万两。   这七万两,总不能让提督大人自己掏腰包吧?   除了朝廷应该拨发的,其余都得靠死鬼曹国科这几年的收入补亏空。   但估计还是不够。   明天就要召开重庆绿营水陆大会,钱不到位,这大会怎么开?   难道提督大人空口白牙哄人家玩不成!   “你们这帮败类,跟着曹国科干了多少坏事,喝了多少兵血,本官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提督大人震怒万分,怒拍桌子。   “请大人开恩!”   众军官除了这话,也没其它话可说了。   “不是本官开不开恩,而是你们为重庆绿营官兵做多少事!”   提督大人手一抬,顿时有亲兵抬进一只大箱子,上面用红纸写了三个大字“议罪银”。 #第二百七十章 大人就是朝廷   “议罪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提督大人顺手端起茶碗咪了一口,微抬眼皮斜视众人。   人群沉默之后响起前后不一的声音:“听,听说了。”   “既然听说了,那本官就不跟你们多说了,还是那句老话,人非圣人,于世上岂能没有犯错的时候?”   提督大人放下茶碗,负手来到议罪银箱边上,打量一众连头也不敢抬的军官们。   “犯了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知不知道悔改。若知错还不改,纵是本官法外容情,朝廷的王法也容不得你们!”   声如惊雷。   随手往银箱一拍,以表明坚决之态度。   没想到纸糊的箱子不太结实,竟然一下就拍出了个窟窿。   不要紧,这只是个象征。   对于临时使用的东西,不管人还是物,额驸都不在意其质量如何。   比如他的提督府,比如他的思危楼。   窟窿不要紧,额驸大人会补。   有关议罪银的事情别的省份可能还不知道,四川这边肯定是早传开了,重庆镇这帮人不可能不知道。   要说他们有什么罪,那肯定都有。   无非是罪重罪轻的事。   曹大人的尸体还在头顶房梁上吊着,气氛到这一步了,没罪也得自认有罪,要不然多半就和曹大人吊一块去了。   提督大人这回明显是来真的。   内务府包衣在他眼里都不当回事,况他们这帮人呢。   一名姓张的都司深知此节,今儿不拿钱消灾肯定过不了关,抬起头颇是为难道:“大人,我们愿缴议罪银,只是我等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银子。”   “你这个态度就很好嘛。”   提督大人中意认罪态度好的人,巴掌一拍,立时就有人将纸和笔送了进来。   三十多人,一人一张纸,一枝笔,三人合用一墨盒。   “这?”   张都司他们面面相窥,不知道提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议罪银是本官代皇上收的,你们认缴多少就在纸上写个数,再写上姓名,然后投进箱中便是。”   写多少是多少。   完事自有人到你家去取银子。   不给或者交不足,那真是提督有情,王法却无情了!   望着递在面前的纸和笔,张都司还是犯难,硬着头皮道:“大人,这议罪银不知我等到底要缴多少?”   提督大人却是不说话,起身负手而走。   这什么意思?   跪着的一众绿营军官你看我,我看你?   议罪银的事情他们是听说了,但具体交多少,怎么个交法,还真不清楚,因为没在全省推广呢。   提督大人心腹,也在重庆镇任职的守备马大全开口了,道:“大人的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办,想缴多少就缴多少。”   有同马守备相识的林千总问了:“马大人,那到底缴多少合适?”   对啊,众人也关心这个问题,刷刷目光都投在马守备脸上。   “至少,得让提督大人满意吧。”   马守备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赶紧写吧。   ……   后院。   曹国科府上那帮人没一个受得了李中军用刑的,一个个老实蹲在地上,正在交待曹国科赃银下落。   城中有哪些产业,城外有多少地,江里有多少船……   事无巨细,只要能作价变卖的,都得写。   李安全带人在算账,从衙门搜出的现银不多,只有三千多两。但曹国科这些年在重庆、成都等地都置有产业,折算下来能有四万两左右。   “将这些一一记录,回头本官要上折子的。”   虽然曹国科是畏罪自杀,但畏的什么罪,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有罪,贾六必须老实奏报。   毕竟,曹国科有个当满洲副都统的姐夫。   也莫要小瞧了内务府这帮包衣出来的,背后能量真的不小。   现在接手金川军前议罪银事的桂林姑姑就是令贵妃,也就是下任皇帝的生母。   打顺治年起,内务府包衣这块那是出过不少皇亲国戚的,本身圈子就小,皇亲国戚又一大堆的,拔出萝卜带出坑,鬼知道曹国科是不是除了满洲副都统外还有什么大腿。   所以,罪证必须确凿,让人无话可说。   贾大人办事,秉的就是一个公心。   李中军不愧是会长推荐过来的第一人,办事能力让贾六赞不绝口。正看那帮人口供时,马守备拿着军官们认缴的议罪银数额来了。   贾六接过一看,脸顿时拉得跟驴一样。   四品都司缴五百两,从三品的游击才缴八百两,有的把总、千总更过份,写个十两、二十两的!   这是压根没把提督当自己人看啊!   “这就是他们认罪的态度?”   贾六气的将一叠白纸甩给马大全,“去,告诉他们,议罪银是缴给皇上,不是缴给本官的!……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要是还不知错,这帮人自己摘顶戴吧!”   回过头来,怒脸变成了慈祥之色,吩咐李安全:“曹国科那小妾看着也是可怜人,莫要太难为人家,等事了了,给人家一些银子,要么回家,要么找个老实人嫁了。”   李中军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大人,那小妾对大人颇有仰慕之心,也自知跟着曹国科罪孽深重,晚上要不要让她到大人房中赎罪?”   “嗯?”   贾六心神一动,但想两个有孕在身的妻子,还有一个在成都守空房的小老婆,不由强忍诱惑,心道他如今不是一般人,不能再跟从前一样随便了。   “我身子不方便,你代我就好。”   拍拍李安全肩膀,这好事给他了。   前衙那边,提督大人不满意,一众军官们只好重写。   由于机会只有一次,这回一个个都不敢抠门了。   很快,新的数额递到了提督大人这边。   李安全拿算盘将每个人的数字加了遍,最后得出37人共缴三万二千两,平均每个人不到九百两。   对此数字,贾六还算满意,毕竟总是要给人家留一些的,不能往死了弄,那样物极必反。   马大全询问这些人缴了议罪银后,是否继续留在重庆镇任职。   “你先带人跟他们去拿银子,记住,五个一批,把人分开,完事后把人再带回来,安排人把他们看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衙门一步。等办完这边的事,这些人都跟我走。”   “大人的意思是?”   马大全不解。   贾六笑了笑,意味深长看着马大全:“我不把这些人弄走,你这个重庆镇副将怎么当?”   闻言,马大全怔了片刻,二话不说跪下给提督大人磕了三个:“大人提拔之恩,末将永世难忘,只要大人一句话,末将刀山火海……”   “行了,起来吧。”   贾六扶马大元起来,不无告诫道:“大元,重庆乃川中门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你要好生替朝廷看住这门户。”   马大元毫不犹豫就表态:“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替大人看住这川中门户!”   贾六纠正:“不是替我,是替朝廷。”   “在末将心中,大人就是朝廷!”   马大元斩钉截铁的态度,让贾六甚是欣慰,不枉他对此人着重培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大地大,不及钱大   贾六新官上任的第一站,为什么选重庆。   因为重庆的地理位置真的很重要,乃川中门户。   当年清军正是在吴三桂的带领下由重庆西进攻占云贵,迫使南明永历政权外逃缅甸。   同样,孙可望指挥的明军大反攻,也因为主力之一的刘文秀在重庆受阻,使得反攻之势被遏制,未能彻底光复四川,从而给了清廷喘息反扑之机。   可以说,谁有重庆,谁便能据全川。   但真正促使贾六选择先来重庆的原因,是祖应元那小子的馊话。   “据重庆,若大变,有水师顺江而下,可横扫湖广,攻取江南,截断漕运,如此朝廷必亡。”   在知道贾六要整顿四川绿营四镇,发愁先去哪一镇时,祖应元那小子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把贾六吓的一个激灵,差点以为东王杨秀清转世到祖大寿龟孙子身上了。   “不得胡说,我是忠于大清的,我们共进会也是忠于大清的,怎么能想着大清亡呢!”   贾六当场训斥祖应元胡说八道,你家祖上比老子祖上还汉奸,咱们身为汉奸后人吃大清的,喝大清的,关键时候怎么能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盼着大清咯屁呢。   “说说看,到底怎么个搞法才能半壁震动?……那个,这种事我们不好干的。”   贾六放下身段请教祖大帅。   “瞧你那怂样,又想玩娘们又不想给人花钱,缺德。”   祖应元没好气的朝金川方向一指,告诉鬼子六金川这地方是个死地,也是个绝地,但要是里面的人跑出来的话,跟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一样到处流窜,沿江而下的话大清怕是够呛。   “高原人估计干不出这事来,那帮明朝遗民未必就干不出来了!”   祖应元指出一旦和谈开始,而和谈也真成功的话,得利的是高原人,那帮明朝遗民绝对讨不了好,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高原人同朝廷谈判的砝码。   毕竟,这么多年仗打下来,明朝遗民的力量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如果高原人反目,他们绝对是被牺牲的存在。   到时清军打,高原人打,明朝遗民能撑几时?   这一点,贾六深以为然。   如果不是自身力量无法独力抗清,顾先生他们也不会同大金川方面合作,更不会答应贾六将妇孺送出来。   要是高原人真同清军和谈,对顾先生为首的明朝遗民绝对是灭顶打击。   祖应元提醒贾六乾隆真要铁了心的和谈,明亮同富升阿他们还真把这事谈成,共进会就得做最坏的打算。   “左右是破坏和谈,那不如步子垮大些,胆子再大些,请你老丈人顾先生他们出来到别的地方流动一下嘛。”   祖应元嘴角一翘,一脸讥笑,“这样一搞,你这个主战派领袖弄不好就真成大清定海神针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你说呢?”   “这个嘛,”   贾六盘算祖应元的馊主意可不可行。   天时上,这会的局面不比咸丰年间差,甚至还要好。   为啥?   清军的六成战力都在金川,其它地方空虚着咧。   地利上,遗民真冲出来,自己暗中放水的话,湖广那边无人可阻,瞬间就能形成声势。   人和就更不必说了,天下反贼八成都在四川。   反贼真要冲出来,倒霉的是谁?   是明亮!   是主和派!   局面真崩了,真烂得不像样子,乾隆是不是得重用主战派?   这么一寻思,不为继续升官发财,就为最坏的打算,贾六也得先来重庆把“闸口”给疏通下。   再说,重庆镇绿营也是四川绿营主力四镇最多的,有正兵额3800人。此外,重庆还有四川唯一的一支水师,有兵2700人。   水陆两营加在一起就是6500人,占了四川绿营三分之一还多。   这么一支重要的兵力,贾六能放心交给那个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曹国科。   四川绿营只能有他贾佳世凯一个天,绝不允许有赵钱孙李的存在。   马大元这个胆大心黑的家伙当重庆副将是个不错的选择,打一开始此人就表现出对八旗的藐视和不屑,在动手狙击温中堂时,此人表现的也很积极。   后面贾六也一直对他器重信用,将他从一个哨官运作为守备,现在更是将其扶正为重庆绿营一把手,也是贾六团伙目前为止第一个独当一面的。   除了马大元及先前运作来的那几个共进会员,贾六还带来几十名会员来充实重庆绿营组织力。   原绿营出身的21人,汉军旗出身的13人,索伦兵出身9人,这些人的委任状贾六早前就盖印了,这次过来就是接刚才跪在大堂上那帮绿营军官职位的。   至于这帮被顶了工作的绿营军官如何安排,贾六当然不能杀了,他没有富勒浑的能量,所以准备将这些人带到小寨,上奏乾隆以这些人业务能力不强为借口,给他们在小寨搞个绿营将官班(校)什么的,让他们集中学习。   也可以用指导旗员游击名义,或者升迁到提督府……   办法只要想,肯定有。   总之,这帮人调出来后就别想回重庆,真想回来,就请他们阵亡。   失了根基的一帮军官,贾六玩弄他们比玩弄婆娘还容易。   没办法,谁让他是四川绿营最大的官呢。   不干可以,辞职呗,贾大人巴不得。   至于重庆水陆绿营的底层军官,如哨官、什长这一级的,贾六希望马大元仔细甄别,有能力的继续用,也可以提拔,然后加以考察吸收进共进会。   共进会的存在是合法的,其纲领就是为了大清,加入这个为大清报效的社团有什么不好?   人安排了,钱也弄到了,接下来贾六在重庆的最后一桩任务就是同广大绿营兵及家属的见面大会。   这个大会必须要开,除了告诉重庆绿营全体官兵和家眷,他们的天换了,更要告诉这些官兵和家眷,跟着他贾大人干,往后一天能吃三顿!   乾隆三十九年在满城鞭炮声中过去,大清迎来了乾隆四十年。   大年初一,重庆校场坝,人声鼎沸,男女老少好几千人团在那,翘首以盼提督大人的到来。   校场坝本就是重庆绿营的大校场,莫说几千人,就是容纳几万人都可以。   万众期待中,提督大人在众官员、亲兵簇拥下出现在校场。   走上搭建好的高台,贾六习惯性的朝下面人群挥了挥手,中气十足想喊点什么,可叫下面的人为老乡吧,不太妥当。   叫同胞吧,也不对,因为他是满洲人,人家是汉人,怎么能是同胞呢。   营兵和家眷的纪律肯定比普通百姓强,这会全场鸦雀无声,男女老少都紧张的看着高台上的提督大人。   可提督大人上台后,明明挥了手,但怎么不讲话的?   人群陷入沉寂与好奇之中。   终于,提督大人开口了,只见他朝台下人群拱了拱手,扬声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官在这里给诸位道声新年好!”   言罢,再次扬手,“发钱!”   天大地大,不及钱大。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校场坝大会,开的很圆满。   是重庆绿营开国以来所开过的最团结的一次大会。   大会共发出米油肉鱼连同补发银、以及提督大人给每家每户的过年红包(一两),合计六万余两。   折合到每名营兵头上九两左右。   这导致提督大人当天听到的赞美讴歌声,绝对是他长这么大没听到过的。   给提督大人磕头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让营兵同家属们更贴切的感受提督大人对他们的好,贾六更是下场不断同人群握手,握到最后手都麻了。   但他很高兴,是发自肺腑,发自内心的喜悦。   因为,这是重庆绿营对他的拥戴。   在接见这些年因伤致残的上百名退伍营兵时,贾六更是直接与他们一样坐在地上,有人要拿凳子给他坐,他却是将凳子扔在一边,道:“将士们的屁股能挨泥,我这屁股就是金子坐的不能挨泥了?”   当一名两条腿都没了的伤兵用双臂支撑艰难要向提督大人磕一个时,贾六更是难掩动容之情,姗然泪下,紧握那名伤兵的双手,不断哽咽,连说自己来迟了,叫弟兄们受委屈了。   “今后只要我贾佳世凯当一天四川提督,四川绿营就绝不会忘记你们!不瞒大伙说,本官已经向朝廷上折子,给大家要求同八旗兵一样的伤残抚恤待遇,只要朝廷批准,最迟三月,肯定给大家补上!”   听了提督大人这话,众伤残士兵及阵亡营兵家属人人动容,世上竟有这么好的大人!   重庆镇新任副将马大元迟疑了下,小声在边上提醒提督大人万一朝廷不批怎么办。   “不要说悄悄话,有什么话当着大伙面说!”   提督大人对马副将的耳边低语十分不快。   “这……”   马副将无奈只好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大人好意弟兄们都知道,只是……只是旗汉有别……”   马大元说的是实话,人群中不少营兵也想到了这一节。说良心话,提督大人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都心领了,不敢奢望旗汉一体。   然而提督大人起身拍了拍屁股,却对众人说道:“朝廷不批,我贾佳世凯就把自己的俸禄给大家!什么旗汉有别,大家都是为大清卖命,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在大伙眼中,我贾佳世凯这个满洲人不配当大伙提督,打心眼里就见不得大伙好吗!”   “今日便给大伙一句交待,打今天以后,别的地方我不管,凡我四川绿营将士,一律享八旗正兵待遇!”   “大人!”   人群哗哗跪下,跟风吹麦浪的从东跪到西,从南跪到北。   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被爹娘抱着向提督大人跪下了。   “起来,都起来!”   提督大人将那些跪倒的伤兵一一扶起,目光落在马副将脸上,不怒自威:“马大元,你现在是重庆绿营的当家人,当着重庆绿营所有人的面,你给我一句准话,今后能不能保证绿营将士的月饷分文不少的发!”   马大元哪有二话,轰然喝道:“大人放心,我若拿弟兄们一个铜子,便叫我马大元断子绝孙!”   “好!”   贾六看向人群,“大家伙听到没有!”   “听到了!”   人群爆发震天欢呼声。   “不管什么钱,只要是发给弟兄们的,你马大元只要敢拿一个子,朝廷不杀你,我这个提督也要杀你!”   提督大人看向人群,“大伙都听着,只要当官的敢欺负你们,不要害怕,去小寨找我,我贾佳世凯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我贾佳世凯别的本事没有,砍几颗贪官脑袋的本事还是有的!……身为四川提督,我若不能为你们做主,还不如跳嘉陵江喂王八!”   “大人,青天啊!”   崔三两口子激动叫喊起来。   “大人,青天啊!”   数千人的叫喊声响彻校场坝。   马大元偷偷给手下一名千总发出信号,该千总立时振臂高呼:“誓死追随提督大人!”   “誓死追随提督大人!”   声浪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   ……   “崔三,有空有闲,不妨带着媳妇孩子到本官那里玩一玩。”   “江大娘,您老可要保重身子啊,明年我还来看您老!”   “陈三爷,等我回去就叫人给你寄我说的云南烟叶,那烟叶好抽,不呛人。”   “……”   提督大人军务繁忙,不能在重庆久留,大会过后,他就要回小寨督剿番贼去了。   可是重庆绿营上下却是谁也舍不得提督大人走。   哪怕维持秩序的军官们让大伙回去,他们也不肯回去,就在提督大人的座骑后边跟着。   提督大人同样也是不舍,一步三回头。   到江边几里长的路,提督大人足足走了半天。   事后贾六不无感慨对杨遇春道:“这世上人,你同他讲万般道理没用,你跟他讲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也没用,也别给人家画大饼,讲什么美好未来,你唯有让他们切实看到好处才行。这好处要是足够大,让他们跟我去打紫禁城都没问题。”   杨遇春似懂非懂:“大人难不成真想用钱买来天下?”   “为何不能?”   贾六哈哈一笑。   “小春子,钱这个东西没什么不好,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恰恰相反,钱才是人世间最真的东西。只要我能给百姓真东西,他们就肯为我真卖命。”   在贾六的信念中,钱就是万能的。   因为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钱能让娃娃吃上肉,钱能让当兵的没有后顾之忧,钱能搞来更好的武器装备,钱同样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进步。   钱,也是个刺激人的东西。   贾六为了人心使劲砸银子,就意味着他为了银子就得不断去奋斗。   现在,他是拿大清的钱买自己的人心。   仅当前局面来看,这个窟窿还是有办法补得上的。   但将来,真要把大清的人心全买来了,又拿什么继续维持?   对此,贾六却是不担心。   因为天下财富非大清一家,而在世界。   只要敢想敢干,世上的钱多的是。   他贾氏集团取代爱氏集团,就算这个集团再腐败,只要有新的利益摆在那,就不怕这个集团不往前走。   基础打下来了,接下来就要看马大元对重庆绿营整顿效果了。   临行前,贾六再次召集调到重庆绿营的一众共进会员,重申“两不准”政策。   第一不准克扣兵饷;   第二不准欺男霸女;   只要能做到这两不准,重庆绿营战斗力必将大大提高,同时人心凝聚力也将大大增强。   同“收买”重庆绿营人心用钱堆一样,贾六同样也是高薪厚养共进会员。   除他们本人所领朝廷俸禄、米粮补贴外,共进会中额外还有他们一份。   是谓双薪。   除此以外,会员若遇经济困难,如家中突发什么意外情况急需用钱,都可以向会里申请。   中军官李安全给提督大人算了笔账。   按朝廷每年拨付给重庆绿营的军饷算,水陆两营兵连同军官每年需银九万一千二百余两。   此外,还给养马费、船只修补费、其它杂项等约两万两左右。   总体算下来,重庆绿营每年共需银十一万两左右。   这还不计战事开拨银、伤残银、抚恤银。   提督大人又在大会上许诺要让重庆绿营兵享旗兵待遇,那么这个亏空就高达十万两白银。   如果四川绿营都采用这个政策,意味着贾六每年要在朝廷拨付营饷基础上,额外开支出至少五十万两白银。   这笔钱从哪里来?   所以莫看重庆一行效果很好,后面的麻烦事却多如牛毛。   他贾佳世凯在重庆如此高调承诺,总不能回去之后就把自己的承诺却当屁给放了吧。   洋人的钱这会还真是一张吃不到嘴的饼,那么贾六就得挖掘地盘上的一切资源。   张献忠沉银的事李会长已经在开始先期工作准备,就等贾六回去着手开工。   保守估计,老张的沉银至少能让贾六挥霍个三五年。   回程的路上,乾隆旨意下来了。   一喜一忧。   乾隆并没有同意旗汉一体事例,但颁旨意“以川中绿旗官兵当拊循得宜,更加鼓励兵将保障地方”为名,着定西将军明亮、四川巡抚李世杰等官会酌“宜当提高伤残营兵银,阵亡抚恤银”,另着给阵亡营兵子弟入监读书贴补银不等。   此外明旨要求定西将军彻查历年不知下落官兵,着补给恤赏。并对无法回乡掩埋官兵尸体着就地择合适墓地加以厚葬,并给家属适当丧葬银。   贾六所奏事采纳一半,不采一半。   但其中用语却给了地方相当大的操作空间,就是没有指明着情给予银是由户部给,还是由地方给。   对老头子的态度,贾六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因为他奏请旗汉一体也是出于公心,既然老头子松动,那么其中隐性操作空间便有的发挥。   如旗兵营兵同等正饷事,贾六就可以其它名目变相为四川绿营争取,不会遭人诟病。   忧的是乾隆把富勒浑又放回来了。   老富这次牛逼了,是以军机处行走兼办总督事回来的。   也得了一根双眼花翎。   老富的回归意味着主和派压倒了主战派,没有大的变故,最迟正月底,和谈就会开启。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人英明   贾六要做最坏打算。   和谈真要成功,便真要听祖应元那小子的馊主意,请老丈人顾先生带着金川的老汉人到湖广旅游一下,所有费用他这个做女婿的全包。   但不到最后关头,此策不可取。   毕竟,太伤国家元气。   为一己私利而使地方糜烂,生灵涂炭,于道德良心,总是难安的。   而且,操作不得当,真能弄出个杨秀清来。   这世上从来不缺敢想敢做的人,缺的只是机会。   关键是他贾大帅的新军连影子都没搞出来呢,真冒出个杨秀清来,弄得不好额驸指不定得跟曾国藩那样时不时的跳河。   虽说额驸会游泳,一个猛子能扎几十米,一口气能憋一分钟,但那多累啊。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要得到正副会长支持才行。   这两位老同志有着几十年的官场斗争经验,怎么也能给最后一招打上补丁。   打重庆回来后,贾六没有直接回成都,而是顺道去了一趟泸州。   会长招募的500农家子弟就安置在泸州绿营,这500农家子弟才是贾式新军的核心。   不过由于没有整顿绿营的权力,贾六现在没法正式组建新镇,即提督直属金川镇。   所以这500新军暂时只能以“新募营兵补充”名义放在泸州绿营。   泸州绿营并非四川绿营主力,驻防营兵只有1200人,守备是共进会员的八旗子弟王四喜。   这个王四喜也是贾六的老伙计了。   忠心,会算账,缺点是同额驸一样不会打仗。   有忠心就足够了。   以下千总、把总、哨官、什长清一色都是共进会员,也是目前为止四川各府驻防营兵除抚标外成份最纯的。   一声令下,不敢说炮打紫禁城,围个总督府还是没有问题的。   得知提督大人到来,王四喜自是热烈欢迎,在泸州城中最好的酒楼摆了宴席,请了城中最好的吹拉班子给提督大人接风,顺便放松一下。   “我早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不管我去哪里,一律四菜一汤,不要铺张,不要浪费,都是民脂民膏,我们多吃一口,百姓就得少吃一口!……”   提督大人对于王守备的招待显然极为不高兴,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没讲几句。   吃完,还是不高兴,一边剔牙一边拉着脸。   “大人,”   王四喜委婉表示供提督大人休息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泸州最好的楼子。   “过份了,过份了啊!”   贾六没好气的看了眼王四喜,说以后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清律可是严禁官员宿娼的,传出去叫他如何跟朝廷交待,跟家里的老婆交待?   “今儿还有要事,就不去了,折现吧。”   贾六一脸正色,“不是折给我,是折给会里,算是给你的一次警告,下次再敢这样乱肆安排,这个守备你就不要做了。”   说完,询问四喜泸州最好的酿酒铺子是哪一家。   回说是城东温家。   “那就去温家。”   提督大人顺手拿毛巾擦了把脸,带队浩荡前往老温家,这可把老温家激动坏了,那真正是蓬荜生辉,受宠若惊。   待得知提督大人是想看看泸州酒的生产工艺,温老板赶紧带提督大人进入自家老窖酒的生产场地,亲自为提督大人讲解。   “我泸州城以酒兴,酒以城名,自蒙元时期便酿制大曲酒……”   温老板小心翼翼讲着,提督大人则是负手不断点头,一圈下来,竟是什么也不说走了。   这可把温老板纳闷坏了,赶紧问陪同的王守备提督大人到他家的目的是什么。   早已得到吩咐的王四喜道:“大人的意思是往后你家生产的老窖大曲,就是我川省绿营指定用酒了。”   “指定用酒?”   温老板不是太理解这个意思。   “就是我四川绿营今后不管是军中用酒,还是招待用酒,亦或宴请,全部都用你家的酒,价格嘛不会亏待你。”   一听这好事,温老板立时喜笑颜开,他家的酒真成了绿营指定用酒,那销售规模可大了去了。   为表示对提督大人的谢意,立时奉上银票三百两以示心意。   王守备却是正眼都不看这三百两,直接对温老板说提督大人要入他家的干股。   温老板是生意人,心下算了下账,自家酒能垄断绿营军需的话,销售额至少翻几番,提督大人又入股的话,往后更是没人敢找他家麻烦。   怎么算都划算,便问王守备提督大人要入多少干股。   “以后你家卖酒的利润,提督大人要一半。”   “……”   温老板心想提督大人可真够黑的,但是又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王四喜代表提督大人同温老板签订正式协议,白纸黑字落实之后便向提督大人汇报。   “妥了?”   “妥了!”   贾六露出满意的笑容,经他指定的军中专供单位目前有好几十家了,但主要是集中在丧葬产业,于消费产业上,温家酒铺还是头一家。   白酒利润很大,规模也很大,这个眼面前的资源不开发一下,未免对不住自个。   又叫中军官李安全去跟温家洽谈采购,回头到巡抚衙门报账。   忙完这事,泸州宋知府却派人来给提督大人送礼了。   “这个知府怎么回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给我送钱?”   贾六不高兴,问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难不成我脸上写着贪官二字了?”   杨遇春摇头:“大人怎么会是贪官呢,大人是最痛恨贪官污吏的!”   “哎,对,”   贾六点了点头,“他送多少来着?”   杨遇春看了眼礼单,道:“白银三千两,金佛一座,玉如意两枝,另外还有……美女两个。”   “胡闹!”   贾六脸色顿沉,“堂堂知府,朝廷命官,不知为民做主,竟然谄媚上官,还拿百姓的民脂民膏贿赂于我,成何体统!”   杨遇春深以为然:“那我去将东西退回去。”   “那个,”   贾六摆摆手,“银子和金佛什么的都收下,美女退回去,告诉姓宋的女人折现,一个算五千两,明天早上给我送过来。”   说完,怕小春子有所误会,不够解释两句,“你知道的,我现在缺钱,于其让这些钱叫贪官得了去,不如拿来报效大清。”   “嗯……”   已经十六岁的杨遇春看看礼单,再看看大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话语可以形容大人,只好说了句:“大人英明!”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清官要什么钱?   “其实,收别人银子,我内心是痛苦的,因为我知道他们的银子来的不干净……但不这样做,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痛苦,比如这位宋知府。那小春子你说,是让我一个人痛苦好呢,还是让大伙都痛苦呢?”   “还是大人一个人痛苦吧。”   “嗳,对嘛。我一直跟你说钱是好东西,也是真东西,这东西本身是没有错的,要说有错,就是错在不知道怎么花钱。”   为了让小春子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贾六说那个宋知府把这些钱贪了会干什么,肯定是带回家供自己一个人享受。   但他拿了这钱会干什么?   是要让跟随他的所有人都享受。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贾六拿起装在盒中的两枝玉如意,玉质相同,雕工相同,显是大家手笔。   一枝上面刻着个喜字,一枝上面刻着个庆字。   价值不菲,拿到市面上卖的话,少说也得三五百两。   随手拿起那枝喜字玉如意塞在杨遇春手中,“拿去玩吧,还有一枝给你那没出世的大侄。”   杨遇春问了一声:“是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么?”   “嗯哪。”   贾六随口应了一声。   杨遇春点了点头没吭。   贾六又拍了拍这孩子肩膀,一脸期盼道:“我跟李大人说过了,今年你就参加四川的武举乡试,先考个武举人,然后进京给我考个武状元回来,到时也出去带兵,做我的常遇春。”   “嗯!”   杨遇春重重点头,一直以来考武举就是他的梦想,为此拒绝贾大人直接安排他当绿营高官的好意,一心想凭真本事考上武进士。   现在终于如愿能参加武举,这孩子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武举考试同科举一样也分县府试,乡试,殿试。   考中者叫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   殿试三甲同样叫武状元、武榜眼、武探花。   相比明代对武举的不重视及武举考试的不确定,清廷对武举极为重视,并大力提倡,考试制度很是严密,录取相对公正,因此民间习武者对参加武举考试趋之若鹜。   这也使得大量汉人“武英”为清廷所用。   不过清廷只有武举却没有武学,这让武科相对只重视弓马骑射,于策略几乎是空白,导致大清开国都一百年了连本正规军事教材都没有,不少人还是把《三国演义》当必修课目。   贾六准备开办的四川绿营子弟武备学堂就是武学,既是武学,肯定要编写相应教材。   贾六自己能搞个《步兵操典》出来作为新军训练手册,《战争论》、《海权论》什么的也能瞎凑和编出来,左右也就前世信息大爆炸接受到的那些玩意。   但考虑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关教材还是要借鉴下洋鬼子的。   毕竟这会洋鬼子已经往列强发展了。   在工业是空白,科技是零的情况下,两世为人也得小步前进,不能一蹦一蹦的,那样容易扯到蛋。   两个多月前贾六让刘德派人到广东联络天地会,除帮他到澳门采购军械、招募技师外,也负责搜集澳门市面上关于西方军队训练、战术、工业、科技相关的书籍。   到时翻译一下,结合大清的实际情况,弄几本像样的教材出来并不难。   说实在的,贾六认为他的新军能达到后世学生军训的水平,武器装备即便是和洋人同等的情况下,也足以让洋鬼子跪下叫贾爸爸了。   没办法,眼光摆在这呢。   至于八旗,贾六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给他个三五年发展时间,八旗子弟都得跟着他贾大帅一起开乾清宫的门。   “去吧。”   贾六打心眼里喜欢杨遇春这个孩子,甚至是拿这孩子当儿子看的。   杨遇春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一脸认真的看着贾六,说了一句:“大人,我要考上武状元给大人带兵的话,将来我可只认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格格的孩子我不认。”   贾六没反应过来,杨遇春已经溜了。   有点纳闷,这半大孩子什么时候叫媛媛给收买过去了,将来别给他闹出九子夺嫡啊。   ……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好读百书的贾六知道这句话出自《儒林外史》,此书成书于乾隆早期,虽书中背景是明代,但基本却是清朝的写照。   三年厅官捞上等值一千万人民币的银子,其实对乾隆朝的官员而言真是不多的,能做到这个数的绝对是清官。   至少,比贾六这个大清忠臣、满洲额驸要清。   因为,在大清朝能称贪官的起步价得是百万两,这是入门。   额驸刚刚入门。   千万两算是够看,上亿两才叫人杰。   和中堂搞出议罪银后,大清再也不用为缺钱而担心,每年都有等同一半国库的议罪银流入内务府广储司银库,这事说明什么?   说明大清的官员人人都是忠臣,人人为大清好呗。   中华五千年,要说哪朝忠臣最多,除了乾隆朝,您甭想找出第二个来!   泸州知府做了不止三年知府,光送三千两银子外加小东西,捎上两个美女就想同提督大人搭上线,显然太小看提督大人的操守了。   两娘们折现一万两,你宋知府还别嫌贵。   也就搁额驸没上过学,人粗俗,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才给你直接开了价,换别的大人过来,指不定你宋知府为怎么送礼急出白发来呢。   有价格都好说。   第二天贾六还没醒,宋知府的师爷就将银票送了过来,也不多说一个字,直接就在门房那告辞走人了。   所谓双龙不会面。   收了钱的提督大人心中有数,送了钱的知府大人心中也有数,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但军政官员之间,彼此最好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免得旁人说闲话嘛。   到了成都,贾六便将收了泸州知府一万三千两银子的事对会长说了。   “倒是个会办事的。”   会长直接伸手。   贾六愣在那里:“什么意思?”   会长有些不高兴了:“你说什么意思?”   “你不是清官吗,要什么钱啊。”   明白过来的贾六白了会长一眼。   “我办的是你的事,你不出钱我怎么办事?”   会长将一堆账薄从抽屉中取出摆在贾六面前,“你自己看看,全川九品以上官员一共四千九百六十五人,现在我们的人才五百六十七人,只占全川官吏一成多,这余下八成多要不要花钱?” #第二百七十五章 额驸的财政危机   会长一肚子气。   贾六在重庆大嘴一嚷,大手一挥,人心是到位了,重庆绿营也到位了,但是四川财政却被拖入无底深渊了。   “你知道你这么搞,要花多少钱?”   会长一付算账的架势。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钱嘛,四川乃天府之国,你身为这天府之国的父母官,还能没钱?”   贾六一脸不以为然,印象中四川经济还是很发达的,高薪养个两万兵应该没问题。   “你知道个屁!”   会长气的牙痒痒,“你小子就是又想玩娘们又不想花钱!”   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的。   见会长激动了,赶紧安抚他老人家,工作上到底碰到啥困难了,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就是,不至于气坏身子。   会长无奈摇头:“你压根就不知道四川的情况,你可知道我四川自开国以来,一直就是要各省协饷的?”   贾六问协饷是什么意思。   会长解释,自大清入主中原后军队分布于各省,有的省份兵多,有的省份兵少。   这些省份驻军的兵饷,原则上是以所在省份供应的。   但军需浩繁,边远省份的财力往往不足供支,所以为了保障军需,就要将富裕省份的税赋收入转输给贫穷省份,由此建立协饷制度。   贾六若有所思:“财政转移?”   会长一愣:“什么意思?”   贾六忙道:“就是有钱人接济下穷人。”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会长说四川在明朝时算是富人,然而明末以来一直战乱,这几十年来才得以恢复生机,然相较内地其它省份,四川经济总体还是欠发达,因此省里财政压力极大。   自康熙开始,四川每年都要其余省份协饷八十余万两。   大小金川乱事以来,这个协饷数额达到了一百四十万两。   因为朝廷从各地调来的外省营兵,还有八旗兵的一些开支,都需要四川予以解决部分。   这也是为何四川一省要设总督的原因,因为总督比巡抚更方便同其它省份打交道,同时也方便同户部、兵部沟通。   四川巡抚跟边上的陕西巡抚、湖南巡抚要钱,肯定不及总督大人开口有效果。   “一百四十万两的亏空?”   贾六也惊住了,“你给我交个底,四川一年到底收入多少?”   会长也不废话,从桌上一叠文稿中抽出一张递给贾六自己看。   看过之后,贾六也是头大。   按会长统计,四川一省民田只有四十七万余顷,故年征田税为六十六万九千余两,遇闰加征银二万三千余两,两笔加起来四川全省田赋银也就不到七十万两。   其余盐税十七万两,杂税等项合计不到十万两。   也就是说四川省一年财政总收入在一百万两左右。   为了让贾六更加直观了解四川财政情况,会长又递来一张四川全省驻军开支情况明细。   第一页就是驻防成都的八旗兵,自副都统以下有协领、佐领24人,防御24人,骁骑校24人,八旗兵丁2672人。   “另外有马4000余匹,每年官俸、兵饷、马料等项就需要四十余万两白银,占了我川省年入一半。   全省绿营马战守兵,水师兵,共为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人,每年所需饷项一百一十七万余两。两笔加一块,光是给兵开饷就得一百六十万余两,这还不提全省大小官员俸禄……”   原先因为四川可以经户部从其它省份得到协饷,故勉强可以开支。   现在贾六在重庆绿营大搞旗汉一体,仅按现有绿营兵丁名册核算,每年就要多出来五十余万两。   前番旨意下来,又要着情斟酌伤残兵及抚恤,造墓、丧葬等事,诸项合计至少得二十万两开支。   年入一百万两,加协饷八十余万两,会长每年动用的财政可支配资金就是一百八十余万两。   现在光贾六搞的旗汉一体年兵饷就提高到了一百六十余万两,还不算给八旗驻防,公务员开支,水利农业拨款,以及其它诸项杂事,你说这钱够不够用?   会长保守算了一下,想把今年的诸项工作推进下去,至少要一百万两。   所算结果比贾六算的多了一半,为啥?   贾六只算绿营的账,可会长得算全川的账。   共进会想要牢牢把控四川,能光算兵的账?   得讲政治的。   “钱嘛,你小数点动动不就有了?”   贾六的意思亏空不要紧,巡抚大人多搞点花账,多列点名目跟朝廷要就是。   “要?”   会长冷哼一声,“你以为朝廷的银子我这边打个报告上去,就能立马批下来?”   一切都要走流程的,户部本来就没银子,亏空比地方大的狠。   流程上四川巡抚把账单报上去,最快也得四个月才能有结果。   这个结果通常还是要打几折,先给支紧急款,不紧急的得慢慢等,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拨。   紧急款一般是军需,这点户部不敢拖,因为皇上看的紧。   去年四川总督富勒浑向户部奏请的各项开支及各省协饷费多达一千二百三十余万两。   为了筹集这笔军需开支,户部什么都搞出来了,大捐小捐,外带抄杀盐商,东挪西借。   最终也只是实拨不到一千万两,余款都是靠富勒浑自己解决。   现在四川的亏空是因为共进会的渗透安插,是因为贾六私下以各种名义搞旗汉一体化,这些个账目肯定不可能以军需为由上报,如此就意味着绝大部分需要贾六这个共进会发起人先垫上。   他不垫的话,那他在重庆绿营打的承诺就是放屁,共进会的工作也会因为没有钱而停滞。   “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先给我一百万两,我把眼面前要紧事先给办了。”   会长说的要紧事有三桩。   第一桩是四川绿营旗汉一体事。   第二桩是共进会继续对四川官场渗透。   第三桩是贾六要搞的新军配套产业,包括军工体系。   这三桩事都是关系共进会能不能扎根四川的关键。   涉及到的分别是兵、官、民。   贾六沉吟片刻,问会长张献忠沉银什么时候能动手打捞?   “那是远水,怎么救近火?”   会长要求贾六把眼面前的事情必须解决掉。   “我哪有这么多钱?”   贾六嘟囔一声将刚收的宋知府一万三千两银票递给会长,意思他就这么多。   会长不吃这一套,微哼一声:“你搞议罪银时,收了人家不少钱,这钱以你的德性,总不可能都交入内库的。”   贾六没吭声,心中默默盘账。   家底子确是不丰厚,前番抢运钞车、搞小寨工程、博老丈人赞助、议罪银门票钱,开去乱七八糟的开销,凑一起大概也就一百万两。   拿出来也行,但那样的话他就又成穷光蛋了。   应了那句,老子没当满清人是穷鬼,当了满清人还是穷鬼,那这满清人不是白当了么。   他妈的我可是连姓都改成满洲的了!   “办法总是人想的,大人之材好比萧何再世,诸葛复生,又如房玄龄于唐宗,李善长于明祖,区区钱财小事,大人还能摆不平?”   会长是老官僚了,贾六觉得榨一榨他,应该能有办法的。   同时也意识到一个真理。   造反可能不花钱,但维新肯定是要花钱的。   因为前者是破坏,后者是建设。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纯正的味道   牢骚归牢骚,这贼船都上了,会长不想擦屁股也得擦。   没法子,六鬼子都用萧何、诸葛亮、房玄龄、李善长形容他了,不出把子力气也实在说不过去。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缩减开支,先把眼面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后面再说吧。”   会长提出一个普遍常规性操作,就是扣减全川公务员支出,美其名曰襄助平乱,减轻朝廷负担。   当然,这个公务员也要区别对待,重点是扣六品以下官员。   好比从前一月领一百文俸禄,这个月就领个六成,或者五成。   全川六品以下官员将近四千人,这些官员也是四川官场的主体,若按每人每月少领二两算,一个月就能节省八千两。   一年就是近十万两。   相对全川年入不过百万两,这十万两显然就是大数了。   六品以上官员的正俸照发,但养廉银一律暂扣。   因为跟俸禄比起来,养廉银才是官员的主要收入。   自康熙年间以后,四品知府的养廉银一年为2500两到3000两,知州在1500到2000两。七品知县的养廉银则在1000两到1800两之间(根据所属县定等计)。   比之正俸通常是以高出30倍计算。   会长大人算盘“叭叭”那么一打,仅算知府、知州、知县一级的,若停养廉银,七品以上、四品以下官员共624人,可月省养廉银四万两左右,要是政策持续一年,可省五十万两。   另外吃省财政饭的各府州县公办学校,如府学、州学、县学的教职人员工资也要扣一半,粗略算的话能月省银七千到一万两。   各衙门其他办事人员因为没有品级,属于不入流的吏,工资本就不归藩库拨发,而是由各地衙门自筹自支,所以巡抚大人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扣人家的钱。   大体把细账一算,单是扣减公务员支出这一块,藩库一个月就能少拨六万两左右。   不要小看这六万两,对于减轻财政负担可是起大作用的。   “你觉得如何?”   会长抬头看贾六时,却发现对方脸上竟有一种好像兴奋的表情。   轻咳两声,贾六询问会长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引发下面官员反弹,会不会让官员生活质量下降。   毕竟,这是从人家碗里抠食出来。   会长大人瞥了眼鬼子六,哼哼一声:“额驸是靠俸禄维持生活的么?”   “啊,对,对!”   一个泸州知府给提督送回礼就是一万五千两,能指着这知府大人是靠工资过日子?   “不过嘛,为了大人官声着想,须得有所变动。”   贾六提出自己的意见,就是将“扣减”改为“捐俸”。   “扣改为捐?”   会长微一思索,有些为难,“钱发下去,再让他们捐出来怕是不容易。”   “大人糊涂了不是?肯定不能把钱发下去啊,直接扣了,然后给他们一人一张自愿捐俸的证明。”   贾六必须提醒会长,扣这个东西后面还是要补的,而且扣减下面官员俸禄对于会长的官声也不太好听,然而捐俸就不同了,传出去巡抚大人面上有光,全川官员面上也有光。   因为这表明川省官员是集体有朝廷,心中有大清的。   “难怪他们说你叫鬼子六,果然好鬼子!”   会长连连点头,办法是同样的,但一扣一捐的变化,却是有无穷微妙的。   “不过这个捐俸只能维持一两月,不可长久,老是让下面人捐钱,肯定会有怨言。”   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贾六提出自己的一个构思,就是由他出资五十万两组建一个四川全省官民通用通联的钱庄。   然后由巡抚大人以省府名义将四川钱庄开办到四川每个府、州、县,人口稍多的城镇也要设立。   暂时无法以实体解决危机,就要使用金融手段。   贾六了解过,这年头的钱庄银号是不给存钱人利息的,反而要付高昂的汇兑费用,就是手续费。   钱庄银号所使用的银票并不是钞票,只是由钱庄银号发给的汇兑凭证,主要客户是达官贵人和做大宗买卖的商人。   银票可以避免携带大量现银的风险,而且方便。但无法在市面流通,好比你一百姓拿十两银票到摊子上买只鸡,卖鸡的小贩绝对不会收。   因为一来要到银号兑现,二来还要给手续费。   但是四川钱庄就不同了。   只要老百姓把钱存进来就给利息,比如存一百文,年利给五文。   存的越多,利息越高。   取钱时也不扣任何手续费,做到“让利于民”。   更关键的是,这个四川钱庄所出示的票证可以用于充抵官府赋税,或者罚款什么的。   贾六油脸自得:“老百姓的钱都存到咱们这个钱庄了,大人还怕没钱用吗?”   “这倒是个无本取利的好买卖!”   会长也觉得这法子不错,然而担心这个四川钱庄要是刚建起来,信用怕是不及那些老钱庄票号,所以担心百姓不肯把钱存进来。   那样的话,搞来搞去还是个空壳子。   “大人,您可是四川巡抚。”   贾六意味深长的看着会长大人。   “什么意思?”   会长大人不太明白。   贾六只好问会长:“大人,您说百姓听谁的?”   会长不假思索:“当然是听官府的。”   “官府听谁的?”   “嗯?……仔细说来。”   贾六当然要仔细说来了,您会长是四川巡抚,全四川省的一把手,我贾佳世凯是四川提督,全四川当兵的老大。   “督抚”合作搞家钱庄,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亦或富商士绅,不说给利息,就是不给利息,谁敢不把钱存进来?   谁不给“督抚”面子,谁就是朝廷的敌人。   进一步的做法就是由巡抚衙门行文下面的府州县,由各地衙门出榜,派衙门里六房人员动员(强制)百姓存款。   “于大户再给个指定存款数额,多了官府嘉奖,少了官兵进门……大人,您说说,咱这买卖兴不兴隆?”   贾六自己都笑了。   会长盘算一会,不由也是点头,进而感慨道:“皇上不用你当户部尚书,屈材了。”   “我也觉得屈材了,最好把内库也交给我,皇上什么事都不用管,每天有吃有喝,等死就行。”   贾六说话间,两根指头捏着下巴上一根胡须,用力一拽,痛并快乐着。   “对,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要是全川百姓人人都把钱存在咱们这,那咱们就算造反,全川百姓是不是都得盼着咱们成功?”   这个大胆而现实的想法,让会长情不自禁掏出鼻烟壶,狠狠嗅了口。   味道,纯正,带劲的很。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下一个办谁?   贾六也觉得这味对得很。   可不是么,四川百姓人人都把钱放他贾提督这,贾提督莫说摇人攻打紫禁城了,就是打个喷嚏四川人民都要跟着抖三抖啊。   再品味,哎呀,不得了!   为啥不得了!   因为大清本就亡于四川啊!   武昌起义为啥成功,因为四川出了保路运动。   这个保路运动让四川境内的会党组成了同志军围攻成都,导致四川全省形势全面失控,清廷为了镇压四川起义这才调湖北清军入川,结果导致武昌兵力空虚,新军起义成功。   保路运动是怎么回事呢?   很简单,四川人民把钱都投进了川汉铁路修建,结果清廷把这条铁路的修建权给了洋人,还不给四川人民退钱。   身为股东的四川人民一生气,结果这一气,把大清气没了。   一个把钱投在四川钱庄,一个把钱投在四川铁路;   一个是存钱得利息,一个是投资见回报。   二者有什么区别么?   贾六觉得没区别,四川人民都是股东,只不过董事长是他贾佳世凯。   这意味着,千万四川人民为了他们的钱不被人卷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贾董出事。   甭管哪朝哪代,甭管革命还是造反,本质上都是利益推动的结果。   四川钱庄好,真的好,一下就把千万四川人民同贾大人牢牢捆绑在一起。   还不是阴谋,是阳谋。   越想越带劲。   在巡抚衙门以及提督衙门印把子、刀把子的强制推动下,四川百姓存钱的积极性一定空前强大!   按一个人头一两算,全川千万百姓就得给提督大人集资千万两白银。   乖几,不仅能马上解决四川省财政亏空问题,还能让额驸兵强马壮,走路都带风。   至于利息,额驸不骗人,是真给。   按年利百分之五给,童叟无欺。   最低年利百分之五付息,四川钱庄真集资一千万,一年也不过给五十万两利息。   其他优惠吸资方案套餐组合起来,额驸大人最多每年付一百万两利息。   相当于四川省一年财政收入。   这点钱,吓得着额驸?   因为他看重的是吸收进来的本金。   笑话,有一千万两白银在手,还怕付不起一百万的利息?   而且,初期是行政强制,后面实打实的给付利息,效果一出,恐怕连乡间的小脚老太太都得把棺材本借给贾董。   那得多少钱?   当然,贾董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就得讲信誉,不可能把百姓钱卷了跑路。   钱庄本质,就是借钱,甭管套多少好听的词,借钱就是核心内容。   既然是借来的,那钱就得生钱。   要不然利息会压死人的。   从哪里生,当然是继续刺激地方经济,盘活四川这一潭封建死水,让四川成为大清第一个经济特区了。   洋人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大清朝没有谁再比贾六更清楚工业革命的威力。   为了让大清快速进入正确轨道,在一穷二白基础上建立中国的工业体系,额驸肯定得和洋人签条约,搞招商引资,引进洋机器。   莫说五口通商,全境通商都有的商量。   前世清廷同洋人签的条约,除了赔款和租界特权什么的,其它可不都是经济腾飞的基础和必备件么。   只要主权在我,贾六这人还是很灵活的,“拿来主义”只要能让他兵强马壮,能让国人开眼,能让大清人民跟着他发洋财,能保证他到紫禁城睡他妈一睡,统统都可以。   这就是眼界的区别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基本只看国内的盘子,贾六看的是世界盘子,有这大盘子在,一年付个一百万两利息,他能眨眼?   就算眼前吃不到世界盘,大清这个盘子也够他舔的。   同和中堂比起来,他连只小鸡都不是,顶多是个蛋。   问题是他不眨眼,会长在那又“叭叭”拨了拨算盘珠子后,却犹豫了。   为啥犹豫,倒不是担心利息给的太高。   账,会长会算。   他是四川巡抚,真有一千万活动资金在手中,怎么也不可能把这钱放着生锈,以钱生钱的手段,他老人家明白的很。   李家能成为黔西首富,可不是靠收老百姓点地租当上的,而是靠商业。   会长担心的是如果以衙门力量推动四川钱庄开设,势必会对四川境内现有钱庄、票号的经营产生冲击,而这些钱庄票号后面站着的可都是大人物,亲王、郡王都有。   甚至据说还有阿哥和娘娘的股份。   这个贾六知道,他前后两次劫运钞车的款项,就被那帮神通广大的中间商,生生抽走了十分之一。   什么事没干,却被从头上拨了一堆毛,你说这事气不气?   这件事一直让贾六耿耿于怀,而且这钱庄票号真是来钱的好东西,因此早就想做这生意。   只是之前人微言轻没有机会,如今他可是从一品的提督,四川巡抚又是好兄弟,这么大一块肥肉还能让那帮“外来户”继续霸着不成?   最起码,大家公平竞争。   “大人担心的是?”   “商人最为狡猾奸诈,不比你鬼子六好。”   会长认为四川钱庄真要搞起来的话,那些钱庄票后背后的权贵大员一定会想办法搞黄这件事,弄得不好还会集中火力攻击他李会长。   贾六手一摆,直接打包票:“朝廷那边我来解决。”   会长肯定要问了:“怎么解决?”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相信我就是,别忘了你这四川巡抚可是我给你弄来的。”   贾六露出神秘的笑容,心下则打定主意这个四川钱庄算和珅一股。   会长微微点头也不再问,提出第二个担心,就是明面上那帮人搞黄不了这个四川钱庄,以及他这个四川巡抚,肯定会对钱庄这个主体进行攻击。   最典型也最实用的法子肯定是造四川钱庄的谣,搞挤兑什么的。   “大人,行政手段大过一切商业手段。”   贾六提出真言,解释这个行政手段就是官府力量,只要官府力量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任何人都别想在四川呼风唤雨。   “阴谋诡计我这人是不喜欢的,谁要跟我们玩这个,我们就用拳头同他说话。”   是谓,一力降十会。   甭管破坏分子怎么搞,贾六就一句话:“你有我人多么?”   “这个钱庄具体怎么弄法?”   会长比较务实。   贾六提出要马上成立一支专业队伍,就是精通钱庄业务的队伍,让专业的人去办。   现培训肯定来不及,贾六的意思是高薪挖人,把四川省内那些钱庄掌柜、二掌柜还有相关业务人才挖一些过来,再从邻省也挖,初步构建一支队伍。   之后以巡抚衙门名义面向全川乃至全国招聘“知识分子”,就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识文断字,会数学算账的。   人招来交给挖来的专业人材培训,与此同时成都开办总庄,其它地方以成都为准向周边推广,边建边培,建好就上岗开展业务。   钱庄的保卫人员贾六从军中直接调,总庄安排五十人,府分庄安排三十人,州县安排二十人,较大城镇安排十人。   银行业务这一块,贾六可能不精通,但组织机构和保安事项,他还是懂一些的。   运钞车这一块,更是深有体会。   “你慢点说,我记不住,”   会长也很专业,拿着毛笔在那将贾六所讲一字一句记下,有什么没听懂的,听岔了的就再问一次。   二人就这么一人讲,一人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终于,一份完整的四川钱庄组织、建设、人员培训、业务开展及后勤保障,资金监管就出炉了。   贾六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是他想要的。   “我回小寨后就让人将五十万两资金从各家钱庄票号取出……”   说话时,贾六将会长压在公文下的一万三千两银票抽了回去,借咳嗽机会重新塞进了兜中。   一码归一码。   说好的五十万两,没理由要出五十一万三千两吧。   以后公账私账,贾六都要算清楚的。   会长假装没看见,进一步提出这个四川钱庄必须由共进会接管,而不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接管。   此举是防止会长工作有变动,到时麻烦。   继而认为共进会要成立一个常设机构,统一管理会中人事钱财。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贾六欣然同意,他早就让王福构建共进会体系了,以确保他在四川与不在四川,共进会都能自己往前走,而不是自己这边交待下来,这个集团才往前滚一滚。   共进会,说白了就是贾六弄出的一个政党雏形,或者说是一个用来取代清廷权力机构的组织。   这样一个组织,肯定需要一个完整的领导班子。   当下同会长商定于二月下旬在成都组织召开第一次共进会全体大会,除执委会、正副会长人选外,各地分会长也要确立。   另外执委会下辖机构也要确定,如负责会员的人事处,负责资金的财务处,负责上下传达的联络处等等。   “你那个会馆搞起来没有?要是搞起来就作为执委会驻地。”   “可以。”   贾六说他弄的那个小寨会馆月底就能营业,到时请会长无论如何也要去莅临指导观摩一下。   “现在的麻烦是老头子把富勒浑放了回来,又一心要和番贼和谈,这个和谈要是成功的话,我们在四川可能有大麻烦。”   “你怎么看这件事?”   会长嗅了口鼻烟壶,很自然的询问:“是办掉明亮,还是办掉老富?”   “这怎么能行?”   贾六摇头,坚决反对,“我们是要做大事的,自古以来做大事者,有几个是靠刺杀成事的?”   顿了顿,“咱们现在才刚刚创业,不好老这样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额驸就是皇太极啊   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金融家,贾六真心看不上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鬼把戏。   跟抢运钞车一样,太他妈低级。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你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像什么话?以后还让不让说话了?还让不让人反对了?”   贾六三连击,直指会长内心。   “……”   会长怔了好一会,“没人反对,咱们共进会才能成大事,你才能住进紫禁城啊。”   “道理我懂……可现在我是主战派,坚决反对议和的,你把主和的搞掉,老头子不把我提回京师三堂会审,我管你叫玛法……爷爷。”   贾六心想会长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跟从前的他一样,动不动就要打人黑枪呢。   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一个动机,有一个利益受体。   以前他贾佳额驸是局外人,甭管谁死都跟他没关系。   把金川十万大军刨个遍,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可现在贾六旗帜鲜明的高举主战大旗,试问那主和派老大被敲掉了,谁嫌疑最大?   不就是他这个在大营撒过酒疯的四川提督么。   不是他也是他!   “真把明亮和老富办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就跟死鬼阿桂一样。”   贾六突然一个激灵,觉得不仅不能办掉明亮和老富,还得暗中派人保护他们。   万一再出个穆图怎么办?   那家伙可是第一个要办温福的真满洲啊。   不说这世的温福之死,就是前世的温福之死,也是疑点多多,有七成可能是被自己人干掉,而不是史书上简单的三个字——“中枪死”。   金川战事,本就神秘莫测。   前后两次战事阵亡的几百名旗汉将领中,恐怕有三分之一是被自己人干掉。   因为,打下去的利益太大了,大到不弄死一批人这仗就没的打。   所以,和谈损害的不是贾六一个人的利益,是很多人的利益!   谁敢保证那些大发金川战事横财的满洲要员们不会出现个贾六第二?   角色已经互换。   这时候的贾六实际就是阿桂,明亮和富勒浑就是福长安,真有人要搞一下,他贾六可比阿桂冤多了。   毕竟,阿桂是真有卖国前科的。   他贾六,赤子之心啊!   最多就是通敌,可没干过卖国的事。   越想越心惊,回头要赶紧安排一下,誓死保护明大将军和富大总督才行。   “也是,是老夫肤浅了。”   会长细细一想的确是这道理,便息了搞暗杀的心思,随口说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叫我爷爷做什么。”   贾六提醒道:“您老不是有个宝贝孙女么?”   “竖子!”   会长老羞成怒,随手抓起毛笔就要砸向六鬼子。   贾六赶紧赔笑,心想我这不也是为你李家好么。   你李家把闺女嫁给我,将来我得了天下,还能亏了你李家不成?   “哼!”   闷哼一声,会长问贾六怎么应对这个和谈问题。   二人共同意见肯定是不能让和谈成功,但现在老头子把富勒浑放回来,风向明显是往和那边吹,这个时候贾六同一帮主战派再跳出来嚷着谁敢议和,谁就是国贼,显然是跟最高领导过不去。   “要想办法破坏和谈。”   会长给出明确基调。   贾六微一沉思,拿出祖应元那小子的馊主意。   “纵虎出山,祸水东引?好一招养寇自重,妙,妙,妙极!”   会长目光闪动,“叭”的一掌拍在桌上,对贾六赞不绝口,都不用贾六解释,直接说出此策四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自然是打压主和派。   第二个好处则是主战派成功上位。   第三个好处就是能借平乱名义,让共进会的势力随平乱大军四处开花。   第四个好处就是反贼一旦出川,则朝廷的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在四川,如此就能给会长整合全川提供极大便利。   “能想出这个法子,不亚于陈平再世啊。”   会长瞬间对六鬼子刮目相看,这小子从前干的事情都太妈的垃圾,全凭一个胆大,都不动脑子的。   可这纵虎出山之计,却是有大智慧,大眼光,非雄才大略者是想不出的。   “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的,但是,”   贾六将自己的担心说了,也就是害怕放反贼出川会糜烂地方,若反贼之中有一二雄才大略者,弄得不好他们共进会就给人家做垫脚石了。   “昔年李自成十八骑月余拉起十万大军,金川这边三两千精兵总是有的,湖广一带又极为空虚,一旦让他们得手,恐怕难以制之。”   贾六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轻叩桌面,这是他焦虑的表现动作。   “做大事若像你这般畏首畏尾,还不如回京当你的旗人二代。”   会长一脸鄙视,进而提出一个惊人的假设,反贼入湖广即便迅速成势,但也就是个二号李自成,最多糜烂数省,远达不到颠覆大清的程度。   原因是明亡已经百年,普通百姓大多只知有清,不知有明,所以反贼打出的反清复明旗号不是太能煽动人心。   二是反贼主力核心就是三两千老汉人,这帮老汉人的战斗力是高,凝聚力也高,但是人数终究有限,一旦这支老汉人在征战中被不断损耗,则战斗力就会不断下降,纵使裹挟的百姓多,也不过是个大号流贼,甭想成事。   “一旦放虎出山,绝不能给虎之喘息,始终追着打,压着打……”   会长的意思贾六明白,就是不给反贼建立根据地的时间,逼他们成为李自成,不断跑。   这样一来,流贼人数再多也是无根浮萍,不怕他们真正成为共进会的敌人。   金川汉人成了李自成,北京的老头子当然就是二号崇祯了。   局面跟明末何其相似。   那谁是二号大清?   “四川便如那辽东,共进会便如那八旗,你便是那皇太极啊。”   会长越说越起劲,朝自己鼻子一指,“我为范文程矣!”   “真能成?”   贾六还是有点不放心。   “只要你敢干,就能成!不过,”   会长眼珠子一转,“若你决定这么做,那先得把这身官皮扒了,滚回北京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为了胜利,先撤退   同会长的密谈结束后,贾六在成都就呆了一天,狠狠弄了春花两次,就马不停蹄回小寨了。   路上一直在考虑会长提出“滚回北京去”的提议。   如果真的要用“纵虎出山”计,那无论这个策略的具体执行,还是这个策略导致的后果,贾六都不能在四川。   因为只要反贼突破清军封锁包围圈冲出来,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仅大军统帅定西大将军明亮、四川总督富勒浑这两位军政负责人要倒霉,身为四川提督的贾六肯定也是难辞其咎的。   毕竟,理论上,他这个四川提督座席排在第五。   而且反贼冲出金川跑到湖广,这一路经过的地盘可都是他四川提督负责的。   所以,事情不能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贾六必须找个借口回京,避这个嫌。   这样的话,四川出的任何事,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主动请求回京显然不行,因为那样太着痕迹,事后有心人细想的话,总会觉得贾佳额驸有问题。   那么只能是被迫回京,也就是会长说的“扒官服”。   但这个“扒官服”也有讲究的,不能一撸到底,那样的话他贾六还怎么东山再起,以主战派领袖的身份回来主持平乱大局。   怎么扒法,就值得好生研究研究了。   会长的意思是他可以上书弹劾贾六这个四川提督,理由多的是,比如重庆副将曹国科是否真死于畏罪自杀,贾六在重庆未经巡抚衙门同意,就私自增补历来阵亡、伤残士兵抚恤,又如小寨旗营工程贾六可能存在贪污事项。   这些事情,属于有问题,但问题都不大,理论上是可以让贾六被召回京师“详问”的。   金川老汉人冲出来,也能帮贾六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就是成都、建昌、松藩这三镇的人事问题。   首当其冲就是成都和建昌这两个包围金川的主力镇,一番审查下来,从上到下的军官都能清洗掉,换上共进会的人。   松藩镇较远,又涉及边远地区,暂时可以不动。   总之,会长认为纵虎归山这个阳谋可以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极其顺利,前提是一切都要自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贾六同意会长思路,但在回京前必须把四川的事情安排妥当,比如武备学堂,比如新军金川镇,比如四川钱庄,比如老张沉银,比如共进会组织架构完善。   这些事情无一不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也是将来“平乱”的依靠,必须要理清。   这也是摊子大了,他贾六官做大了的麻烦。   要还是个小小领队,也没这些麻烦。   事实充分说明,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会长又建议贾六回到小寨后还是要不断上书反对议和,甭管老头子听不听,态度还是要始终如一。   这样出了大事,老头子肯定得启用主战的巴图鲁额驸。   临行前,贾六就全川官员调整提出自己几点看法。   第一,就是对非共进会员的川省官员不能一昧打击调离,也要适当物色拉拢一批。   不要求共进会员把四川省近五千个职位全占满,只要能占两到三成就可以。   第二,重点将钱、粮、人、军四项抓在手中,对于专业性很强的衙门,如按察使司、学政这一块,尽量保持不变。   第三,就是要帮助一些五品以上官员调离四川,就是用和平的方式请无法同共进会同流合污的官员们走人。   省里可以给这些官员的考绩全评为上等报吏部,通过升官的方式将这些官员礼送出境。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为这些官员在吏部打点一二。   毕竟,共进会也好,贾六也好,不是要和天下的官员做对,只是要让自己的敌人比朋友少而矣。   新任四川布政使同按察使是吏部直接派来的,对这二位大员,贾六建议不要对他们进行打击,就是栽赃陷害什么的,因为人家刚来,这样做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会让朝廷怀疑四川情况。   也不要刻意拉拢,就是用钱和女人腐化这二位。   但必须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两个衙门里的重要人员全部发展为会员,以“架空”的方式让新来的四川二把手、三把手成为瞎子、聋子。   最后,贾六以个人名义赞助巡抚大人五千两,用以补贴川省有可能存在的清官。   “捐俸一事应该没有人会闹,但如果有人闹,那这个人一定是清官。”   贾六意思请会长也不要打击报复这些闹的官员,就将这五千两用作专项资金,适当补助这些官员,不能让人家日子过不下去。   其它的话他也不多说了,会长是省级老官僚,他前世也就是个科级,在维持地方稳定这一块,会长绝对比他有经验。   回去后,贾六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纵虎出山”这一计策同顾先生达成一致,否则老丈人不肯出山,他这女婿忙的再热火朝天也没用。   当然,贾六也不可能实话实讲,告诉老丈人他这个做女婿的是要利用他,而不是真心为他们好。   事情也难办。   从人情角度,贾六是损人利己。   但从国家长远角度看,贾六却是明显为国为民。   因为,他领导的共进会才是代表最正确道路的力量。   刚到家,还没等贾六找媳妇媛媛,一直在家的杨植就耷着脸过来了。   “少爷,有两件事,一好一坏,您是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坏的!”   这个选择让贾六有点不适应,将马鞭甩给杨遇春。   杨植愁眉苦脸:“坏消息是狗蛋肚子被搞大了。”   太岁头上动土!   贾六大吃一惊,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栓柱的衣领:“谁干的!”   “少爷,不是我!”   杨植一脸惊恐和委屈。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这本事!”   贾六气愤不平,他就出去了一趟,狗蛋就被人撬了!   杨植小心翼翼:“少爷,好消息还听不听了?”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说啊!”   杨植脑袋往前一凑:“好消息是我们会有两头花狗熊。” #第二百八十章 气氛到二二六了?   “你确定狗蛋怀上了?”   盯着花狗熊肚子看了半天,又是把脉又是摸肚子的,但最终贾六也没得出狗蛋肚子大了的结论,不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栓柱。   “少爷,我亲眼看到狗蛋被另外一头花狗熊糟蹋了,当时月黑风高,我出来撒尿,忽的一个黑影从我眼前悄悄闪过,偷摸摸的钻进了狗蛋的屋子……”   杨植绘声绘色描绘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据其讲述他是趴在屋顶从头看到尾的。   “柱子哥,不能用糟蹋这个说法,应该是两情相悦。”   杨遇春纠正杨植的说法,他是四川本地人,知道花狗熊的习性,如果狗蛋不喜欢那头公熊,两头熊就没法交配的。   所以,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事已如此,贾六能怎么办,只能承认既成事实。   许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狗蛋略带羞意,低头不敢看人。   摸了摸狗蛋的萌脑袋,贾六起身问杨植罪魁祸首哪去了。   杨植摇头:“不晓得,那家伙糟蹋完狗蛋后,人就没影了。”   看了看四下丛山,贾六上哪去找那头公熊,只得吩咐管事汪成儒道:“打今天起,熊大人伙食标准要提高,就按从二品待遇供给,不可短了吃喝,另外找个人专门照顾熊大人,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大人放心,我马上安排。”   汪管事忙应下。   自他担任提督府管事以来,上上下下安排得井井有条,很有规矩。   转过头看了看不敢瞧自己的花狗熊,贾六微叹一声,不得劲。   那公熊就是送两根竹笋过来他也没这么来气,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真跟着媳妇过来吃软饭,家大业大的贾大人还能少它一个公务员编制不成?   “你们去忙吧,等熊大人生了宝宝,九品以上的都要凑个份子,我代收。”   让众人散了,贾六自去找媳妇媛媛。   这头,等人都走远后,狗蛋突然抬起头看了又看,确认一切安全后竟是站了起来,扭动肥大的身躯从屋中咬了一串香肠悄悄的溜进了林子。   ……   “儿子,爹来看你了!”   一进屋,贾六就要掀人家媛媛的肚子看看小家伙,又不懂装懂的问小家伙有没有踢娘的肚子。   “还不到四个月,哪会动呢。”   媛媛一脸没好气,捂着衣服不让贾六掀。   “那我晚上再看……嗯,到小家伙住的地方看他。”贾六一脸银笑。   “滚!”   媛媛气不打一处来。   “说正事,”   贾六将媛媛拉着坐下,问她回娘家有没有打听出什么。   “爹说大金川那边好像要同清妖议和,僧将军不同意,准备去大金川同索诺木当面谈这事……”   小金川的汉人在清军当中有很多卧底,因此和谈这件事现在基本上两边人都清楚,不算秘密。   明亮原本是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同那边接触,现在则要等富勒浑回来。   博副会长透露的消息是富升阿已经在同大金川土司索诺木的人接触,双方至少接触了两次。   谈了哪些内容却不知道,富升阿口风很严,即便对明亮也未必交底。   能确定的就是富升阿是在按富勒浑的指示办事,而富勒浑至少一年前就同大金川方面有联系了。   只不过那会大军主帅是强势的温福,并且温福在成功夺取小金川后一心想要武力征服大金川,富勒浑这个二把手即便同大金川达成共识,也没法自做主张。   进而联系温福之死,阿桂之死,种种迹象都表明老富这个人深不见底。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富勒浑肯定不可能在乾隆那边打包票,一根毛都不掉就回来的。   贾六没有隐瞒媛媛,直言他怀疑大金川方面已经决意降清,那样一来不同意和谈的小金川就是大金川与清军的共同敌人。   这个怀疑把媛媛惊住了,以前大小金川联手才能挡得住清妖,大金川一旦反水,以小金川现在的实力根本撑不住的。   “我要和爹见一面,有些事情只能当面同他说。”   贾六让媛媛放心,他不会见死不救,并让媛媛传话给对面要加快妇孺“搬迁”,防止事态陡变,局面恶化。   另外就是让老丈人顾先生加强自身安全保卫工作,防止那边的“主和派”暗中刺杀。   “先生虽是僧将军的老师,但僧将军是高原人,先生是汉人,于先生眼中僧将军是可信的,但僧将军手下那些人未必却信得过先生……”   贾六让媛媛写信给父亲,提醒顾先生一定要注意防范僧将军手下,另外就是千万不能同僧将军一起去大金川,防止遇害或被扣。   那样一来,小金川群龙无首,他这个好女婿“纵虎出山”计划就没法落实。   吩咐完这件事后,贾六想了想,对媛媛道:“对了,你让厨房张罗一桌菜,晚上我要请亲戚吃饭。”   “亲戚?”   媛媛奇怪,怎么没听夫君说过起的。   贾六解释说是他从北京带来的的表兄弟还有侄子们,一直没时间见他们,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同人家见见,要不然亲戚们该说话了。   正说着时,杨植过来禀报,说是扎校长求见。   扎校长就是乾隆派给贾六的副手——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   旗员训练营办起来后,贾六让扎尔图负责旗务处,相当于校长。   贾六这个书记不在的时候,训练营的大小事务都由扎尔图负责,看上去大权在握,实际上整个训练营的“教职”员工就他这个校长是外人。   “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媛媛到楼上去,让杨植将人带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   “卑职参见提督大人!”   扎尔图进来之后就“叭叭”打千,然后一脸激动说道:“大人,听说上头在同番贼和谈,此事卑职与全体旗员绝不答应!……若是和谈,我牺牲旗员的血不就是白流了么!”   贾六摇头道:“和谈是皇上的旨意,本官在多个场合都反对同番贼和谈,奈何我位卑言轻……”   准备打官腔让扎校长回去该干嘛干嘛,不想扎校长突然“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继而以无比决绝之心道:“请大人允许卑职率全体旗员以死谏大将军!”   “什么意思?”   贾六愣在那里,气氛已经到了二二六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八旗武道   被贾六当成四大金刚的教务管带祖应元、总务处管带王福、军械处管带刘德、训练处管带玛德里四人得到通知,吃过午饭后到危楼开会。   四人除在旗员训练营任职管带,于四川绿营都有职位,但由于特殊原因,目前不实际到任,属于兼任(卡位子)。   收到通知的四人不敢怠慢,吃过午饭后便放下手头事务赶来危楼,但一进楼中就发现气氛明显不对。   记得上次来危楼时,这屋里还有桌子,有床,有椅子,可这会什么没有。   空荡荡的。   再见贾大人席地盘坐,面前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以及一只茶碗。   左右手两侧各摆两张小桌,上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用石灰刷的墙上原本并无任何东西,此时却多了一个大大的字——“忠”。   “忠”字下面,贾大人的救命恩人花狗熊倚墙而坐,熊视眈眈看着进来的四人。   花狗熊出现在这里倒罢了,四人知道贾大人深爱此熊,与这熊都是兄弟相称,但那个大大的忠字着实让四人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祖应元当时心里就哼了一声:缺什么喊什么,果然不假。   两条腿盘在一起的贾六将披在身上的床单往上提了提,免得漏风。   虽说正月了,但这两天老是刮阴风,怪冷的。   二杨一左一右坐在后面,与大人保持一步距离。   看了眼自己的四大金刚,贾六抬了抬手,淡淡道:“坐。”   四人尽管不知何意,但还是学着贾大人的样子盘腿而坐。   幸亏屁股下面有棉垫,不然真咯人的很。   贾六不吭声,只是给自己倒了碗茶。   见状,杨植身子立即前倾,对四人道:“大人说你们当中有叛徒!”   “叛徒?”   王福、玛德里第一时间看向祖应元,祖应元则第一时间看向刘德,刘德一愣,下意识看向贾大人。   然后,四个人的目光全都看着贾大人。   贾六心想你们看老子干什么,难道我是叛徒不成!   桌子“叭”的拍了一下。   劲用大了,疼。   杨植立即喝问:“说,你们为什么要蛊惑旗员尚访!为什么不将此事奏禀大人!”   尚访?!   四大金刚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见少爷左腿抖了一下,杨植忙将扎尔图欲带全体旗员死谏定西大将军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爷问你们……大人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杨植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如果知道,那就相当的坏。如果你们不知道,那就坏得不能再坏!”   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四大金刚却集体沉默。   这可把贾六急坏了,他就知道这事有鬼,但没想到四人都有份。   一气之下就要抬手拍桌子,但掌心还火辣辣的,于是改为喝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背着我到底搞了多少阴谋!不经请示而擅自行动,你们是想架空我,还是要天诛我!”   祖应元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贾六一怔,讪讪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妖蛾子。”   “这件事王福最清楚,我看还是让他来跟大人解释吧。”   说话的是管军械处的刘德。   祖应元同玛德里表示同意,因为一直以来旗员思想这一块,都是王福在主抓。   “那我就讲几句?”   王福向着贾大人欠了欠身,解释说这件事情其实是旗员自发要搞的,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而旗员自发抵制和谈,甚至串连要死谏定西大将军明亮,则是受贾大人一直提倡的牺牲精神、狼族精神的感召。   “受我感召?”   贾六一脸不解。   王福忙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拿了出来,“这是大人近半年来对旗员的诸多讲话,卑职做了下记录并以合适的文字编撰成集……现全体旗员人手一册,原本早想给大人过目的,但大人去重庆公干,所以卑职擅做主张先发了下去,还请大人恕罪!”   “噢?”   贾六脸色顿缓,示意杨遇春起身将书接过来。   拿到手一看封面,赫然是《八旗武道》四个大字。   作者: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赏戴双眼花翎四川提督、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   来到这个时代,除了自己熬夜编的《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剧本,贾六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写的书。   准确讲是由他口述,王福记录。   一页页的翻,一行行的读,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熟悉,什么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什么八旗勇士的辉煌,什么牺牲换取天下太平,什么死亡才是我们八旗子弟最终的归宿……   “好,这句写的好,很有味道,让我们这些八旗子孙勇敢扛起祖先的旗帜,让我们的敌人后悔与我们生在同一个时代!”   贾六赞不绝口,但内心深处实有疑惑:他有讲过这句?   疑惑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那么一闪而过,作者都是他贾佳额驸了,不是他说的是谁说的?   合上《八旗武道》,贾六便要夸王福几句,脑海中一个念头却忽的闪过,不由扳着脸对王福道:“这上面不能光是我一个人的讲话,皇上的话也要有,而且一定要在第一页。回头把这书全部收上来,重印重发。”   “嗻!”   王福欣然应声,斟酌之后,道:“大人,据卑职观察,在大人精神鼓舞下,旗员目前分成两派。”   贾六好奇问道:“哪两派?”   “一为牺牲派,一为稳重派。”   据王福讲,牺牲派的主要成员就是贾大人从火器营、健锐营、前锋营、善扑营等处精心挑选的八旗精锐。   这些人原本就是各处的好苗子,集中到旗员训练营后,很快就被训练营的良好氛围所感染,在长期学习和训练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集体归属感与荣誉感。   “勇于牺牲”就是这个牺牲派的宗旨,基本主张就是用他们的鲜血唤醒全体旗人的武勇精神,不负大清,不负祖先。   也就是贾大人所提倡的若要流血,以我国族子弟先。   稳重派的主要成员则是打北京过来的那帮旗人子弟。   相比牺牲派,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血性,因此即便在贾大人的号召下燃烧了内心那团火焰,但反对盲目的牺牲,认为应该通过他们带动八旗、绿营整体改变如今颓废的风貌。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事件让人很遗憾   有思想就有组织,有组织就有派系。   对于游击旗员在自己思想感召下自我进化发展出两个派系,贾六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目前牺牲派分子多一些,还是稳重派分子多一些?”   “回大人话,稳重派分子明显多于牺牲派。”   “嗯,英雄所见略同……混蛋,这帮稳重派分明就是八旗败类,大清蛀虫,何来稳重,分明就是贪生怕死!”   贾六怒不可遏,八旗为何变得比绿营还不能打,不就是因为旗人子弟安于享乐,打骨子里没了祖先的血性,由狼变成狗了么。   为了让八旗子弟重新走上正轨,他贾佳大人费了多少唾沫,讲了多少废话,掉了多少眼泪,使了多少手段,结果还是出现“稳重派”这帮不讲政治,不讲牺牲,不讲脸面,辜负他贾佳大人心血的混账玩意,当真是忍都没法忍。   “稳重派的骨干分子都是哪些人!我看,可以安排他们进入下个月的阵亡名单。”   贾六下定决心,对影响八旗蜕变的“稳重派”予以毁灭性的打击,让牺牲才是唯一荣誉成为旗员训练营的主流,进而成为八旗永恒不变的宗旨。   一切与牺牲精神相背的,都以国贼论处!   “这……”   王福同志却欲言又止,刘德三人也都吞吞吐吐。   这付样子让贾六更加来气,不顾手疼连拍数下桌子:“你们是我的心腹都不敢对我说真话,我建立这个共进会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上山打游击,从头再来!”   “大人,”   无奈,四人对视一眼后,王福硬着头皮道:“不瞒大人,稳重派的骨干分子其实就是大人的表弟陆阿彩、侄子陆国章等人,成员也主要是咱汉军旗的子弟。”   “这……”   难怪这么亲切的,原来是老表们搞的啊。   贾六的怒火当场消失,转而一脸欣慰,吩咐王福:“这个稳重派要加以吸收进咱们的共进会,今后要重点培养。”   王福忙道:“大人,卑职正有此意。”   端起茶碗悠悠一口,贾六表态道:“我的意思,稳重派好,但牺牲派更好,因为他们很有精神,是一群合格的八旗军人。以后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牺牲派都要得到你们的重点照顾。”   “嗻!”   四大金刚齐声应命。   照顾的意思,他们明白。   重点的意思,更加清楚。   贾六又问牺牲派的骨干有哪些人。   回说有满洲子弟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人,八成都是满蒙八旗子弟,与多数汉军子弟构成的稳重派形成鲜明对比。   “十万大军俱鼠辈,唯我满蒙真英雄!”   贾六情不自禁吟诗一首,并要求栓柱立即记录抄写,随后将这首诗直接题写在旗员训练营校场上。   玛德里提醒道:“大人,扎尔图同这个达兰泰关系密切,此人年前年后与牺牲派分子走的很近,很难说这次的串连不是扎尔图的意思。”   “这个扎尔图是想害死我啊,他要把人带到大营去,回头这黑锅就全扣在我头上了。”   前世做这行的,贾六当然不允许扎尔图串连旗员去大营“尚访”,因为谁都会认为是他这个专办旗员事的大臣私下授意。   尤其是牺牲派竟然打着“死谏”名义,这真要闹出什么流血事件,他贾佳额驸岂不是要被连累的连底裤都给扒了?   能扒?   那可是黄马褂做的!   祖应元却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不必阻止扎尔图同牺牲派去搞什么“死谏”,因为这恰恰能突现鬼子六坚决主战的形象,而且去的都是八旗子弟,影响一出,远在北京的老头子说不定都要激动叫好。   为啥?   八旗子弟雄起了呗!   这样一来,哪怕这个旗员训练营实际没什么战功,但也会让老头子刮目相看。   “也对,大人一直主战,让他们闹一闹也好,最好死上几个,纵是不能让和谈就此停了,起码也能拖一段日子。”   刘德支持祖应元的提议,他是双重会员,满蒙八旗闹的越凶,他看的越热闹。   “这样啊,”   贾六寻思这样做的好处与后果,如果利大于弊,倒是可以搞一下。但要是弊大于利,那就一定要阻止。   正琢磨着,派在旗员训练营任领队一职的安布急慌慌的冲进了危楼,说是牺牲派的钮德堡竟然用刀砍伤了稳重派的陆国章。   陆国章就是贾六的表侄,他小舅舅的孙子。   “怎么回事!”   四大金刚惊的一跃而起。   安布说钮德堡不知发了什么疯,身佩军刀闯进了陆国章等人的宿舍。   当时,陆国章正在与同宿舍的旗员闲谈,见达兰泰手持佩刀冲进来,又见其一脸杀气,知道不好就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钮德堡却不回话,直接拔刀朝陆国章砍去。   身手还算敏捷的陆国章及时避过这一刀,冲出宿舍大喊:“满旗子杀人了,满旗子杀人了!”   钮德堡见一击不中,立时挣脱试图抱住他的两个汉军旗子弟,猛冲出去一刀砍在陆国章的右肩上。   陆国章中刀倒地,在地上连翻了几圈才没被钮德堡一刀毙命。   一心想要杀死陆国章的钮德堡,被听到动静赶到的领队张大彪等人合力制服,现被关押在旗务处。   受伤的陆国章也被送去紧急救治。   听完安布的简短情况汇报,主持教务处的祖应元大怒:“混账,钮德堡公然在营中行凶,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军法了!我去砍了他!”   玛德里问安布:“钮德堡为何要砍陆国章?”   安布急着过来通报这一恶性事件,没来得及审问钮德堡呢。   “大人,要不要调兵?”   王福一脸担心的看着贾六,这件事明摆着就是牺牲派与稳重派发生冲突了,要是处置不好,很容易激起两派檄斗,那对于贾大人的威望可是极大打击。   贾六问安布:“我那侄子伤可重?”   安布道:“刀砍得偏了,不在要害,皮肉伤。”   闻言,贾六松了口气,沉吟片刻,吩咐众人道:“这样的恶性事件在旗营发生,是非常让人遗憾的事情。你们马上过去调查,并将详情向我报告。”   说完,直接赶去探望表侄。 #第二百八十三章 西贝货,主大清   旗员训练营设有医务处,归总务处管,里面的郎中是从崇州、成都聘请的。   贾六到的时候,郎中正在替表侄陆国章缝合刀伤。   让贾六意外的是,郎中手中用于缝合创口的针很像后世手术用的曲针,并且表侄陆国章也是服用麻药后进行的缝合。   另外止血的金创药,用于敷在伤口的止血布,用于消毒的不明液体一应俱全,除了郎中没有穿白大褂,一切看着都很专业,不比洋人的医术差。   刀口不是太长,较深,明显能看到骨头。   陆国章由于服用麻药的缘故趴在那里昏昏沉沉,意识处于模糊状态,并不知道他表叔这会就在边上。   从郎中口中确认侄子伤势并不严重后,贾六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便准备前往训练营。   刚出门,就看到自己的表弟陆阿彩一帮人。   “哥,要是晚上一步,你大侄他就被满旗子给害了!”   陆阿彩咬牙切齿。   贾六将这个表弟拉到一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据阿阿彩讲,那天有满旗子过来找国章他们,说是朝廷要同番贼和谈,身为八旗军人的他们绝不能允许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发生,因此要求汉军子弟同他们一起前往大坪大营向大将军请命,必要时候甚至要死谏,用八旗的子弟的鲜血捍卫八旗荣誉!   “……国章当时想这事要是哥的命令,那大家肯定去,但哥没下命令,完全是那帮满旗子私下在搞,国章肯定不答应,结果和那个钮德堡吵了起来,唉,也怪国章嘴欠,”   贾六问道:“国章说什么了?”   “这……”   陆阿彩吱唔一会,方才老实说道:“国章说那帮满旗子死谏了,正好空出位子让他们坐。”   “……”   贾六忽然意识到,他能成功走到今天,不是他的理论有多么先进,而是在长期歧视政策下,汉军旗子弟早已经有了“变革”的萌芽。   也就是群众基础。   要不然,祖应元、王福他们怎么会那么自然的就跟着他鬼子六,把“太君”一个又一个的坑掉呢。   他贾六所做的一切,其实就是汉军子弟的梦想。   只是这个梦想从前属于敢想而不敢为,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跳出来当带头大哥,加之又有巨大利益,这帮汉军子弟也就顺水推舟了。   印象中乾隆朝把汉军八旗几乎全部开革出八旗,弄不好就是老头子除了担心汉军大量繁衍使八旗本末颠倒外,就是因为汉军出现了种种不好的思想苗头。   “集团”出现苗头同“个人”出现苗头的性质不一样,为了防止汉军这个集团成为八旗动乱的根源,索性把他们全开出去当汉人。   也就是将一个集团打散,使之成为分布在各地的个体。   这样一来,哪怕有的“个体”依旧会成为大清不稳定的因素,但所起的破坏作用却远不如汉军八旗这个集团乱起来的大。   妙,妙啊。   老头子当之无愧的封建权术第一人。   能被称为明君,不是不无道理。   “哥,你可一定要替国章做主啊!那帮满旗子再不压一压,弄不好他们就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阿彩必须提醒表哥再不对训练营中出现的“牺牲派”加以打击,恐怕那帮激进份子会将他这个领队大臣拖进无底深渊。   ……   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呈到了贾六手中,比他预想的还要恶劣。   的确是“牺牲派”同“稳重派”的矛盾导致。   凶手钮德堡隶属的“牺牲派”已经事实形成思想纲领。   这个纲领竟是强调八旗是满蒙的八旗,主张将汉军革出八旗,严加限制汉军、汉人的任用,从而建立满蒙子弟对大清军队的绝对领导权。   更有激烈者甚至提出军机大臣都不当由汉官任之,汉官于中央最多只能担任内阁学士、翰林学士,于地方只能至布政一级。   “稳重派”也并非先前以为的贪生怕死派,而是主张八旗是满洲、蒙古、汉军共有的八旗,最终纲领是旗汉一体化。   也就是出仕机会平等,旗俸米贴一致。   钮德堡属于“牺牲派”的骨干,也是激烈分子,或者说脑袋缺一根筋,否则也不会持刀砍伤陆国章。   看完祖应元递交的事件详细报告后,贾六不由感慨一句:“短短数月,为何这些人会羽化成蝶?”   祖应元冷哼一声:“因为这帮人闲着没事干。”   贾六诧异:“为何你理解事情的角度这么刁钻?”   “事实就是如此。”   贾六想了想,觉得小祖说的怕就是真相。   一群本就是精英的满蒙旗子原先分散于各处,突然被他集中在一起,然后不断的打鸡血,灌鸡汤,本来是卯足劲要为大清平乱,恢复祖先荣光成为真正的八旗勇士,结果突然上面说不打了,要和谈,这让他们的满腔热血瞬间冰冻无事可干,自然而然就要开始反思。   这一反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上头有奸贼呗。   祖应元询问怎么处置钮德堡,按军法此人必须处斩。   贾六却让祖应元将此事件写成详报,报呈定西大将军明亮。   大营批复很快下来,革除钮德堡前锋参领一职,降为拜唐阿听用。   “明亮总是护着满洲子弟。”   贾六拿过公文,在上面进行了一些变动。   同时革去达兰泰、万佳等“牺牲派”骨干官职,又将全员由满蒙子弟构成的第三中队打散。   瞥了眼祖应元:“不能让他们觉得明亮好,要让他们觉得明亮坏,怎么做,你比我在行。”   “要不要给你搞个十八子,主神器?”   祖应元没好气,他又不是搞阴谋诡计的人,怎么这种龌龊事老要他干呢。   “西贝货,主大清也不是不可以。”   贾六嘿嘿一笑。   祖应元眉头微皱:“这样做,会不会让那帮牺牲派出现异动?”   贾六淡淡一笑:“只要是为了大清,异动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对了,你把这句话拿给达兰泰。”   “什么?”   祖应元看了眼贾六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是这么一句话——“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往前奔驰。”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故乡的桃花是否绽开?   既然是自己种下的果子,贾六当然不能任由这个“牺牲派”野蛮生产。   作为“精神导师”的贾佳大人,必须对自己的追随者们担负责任。   他要浇水,他要施肥,他要这朵八旗牺牲之花如他想象般绽放。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要求即日起必须将大清历代能臣武将的画像,悬满旗员训练营每一个墙壁。   教室、宿舍、操场、食堂,甚至是茅厕。   只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必须有八旗名将的绘像,以及他们生平英雄事迹的介绍。   什么开国五大臣,什么入关十三名将,什么平三藩八大臣统统挂上,本朝的好办,凡是紫光阁有像的统统上墙。   这件事当然是由主持总务处的王福负责了,可一时之间到哪找这么多名臣将相的画像。   贾大人不管这么多,他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没办法,最后王福只能跑崇州、成都高薪请了一帮画师,凭空绘制若干名臣将像画。   由于贾大人也有画像在紫光阁,王福请示大人是否也要上墙。   得到肯定回复后,忠勇无双的巴图鲁贾画像便出现在旗务处的墙上。   特别显眼。   画像下没有生平英雄事迹介绍,只有四个字——“为了大清”。   教材也增加《八旗作战课》,此课不讲其它,只讲百年来八旗军所打的每一场血战。   根据贾大人要求,新编《八旗作战课》对于战役背景,双方军队调动,战场部署一律淡化,重点突出战斗过程中八旗将士悍不畏死的形象。   牺牲将士生前有什么豪言壮语都要突出,没有,就现编。   如浑河大战时,便有满洲甲喇章京阵前动员:“今日一战,关系满洲存亡,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又如昼夜急奔二百六十里出现在山海关,时任摄政王多尔衮于关门之上于入关八旗将士道:“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又如衡宝战役,亲王尼堪临终前对亲兵留下遗言:“愿我之鲜血能铸就大清万世之辉煌!”   这些举措使得“牺牲派”并没有因为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骨干份子被革去官职,而变得沉沦,相反求战好战,反对和谈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为,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允许他们退步。   战斗,也是他们重振祖先荣光,成为真正八旗勇士的唯一途径。   “和谈,是懦夫的选择!”   “小小的金川,大大的大清!”   “血洗金川,荡平反贼!”   “……”   一些口号悄无声息的在牺牲派旗员当中流传。   “牺牲派”内部有传言说定西将军是主张杀掉钮德堡的,但在领队大臣贾佳大人极力反对下,此事最终以革职了结。   这个传言导致牺牲派认为贾佳大人对他们的主张是同情,也是支持的。   事实上,被革职的达兰泰、钮德堡等人并没有被特别限制行动,依旧充当领导“牺牲派”的重任。   领队大臣对“牺牲派”的默许纵容,以及参赞大臣扎尔图的实际参与,导致“牺牲派”并没有因为成员钮德堡砍杀汉军陆国章被打压,反而气焰越发嚣张。   虽然没有再发生针对“稳重派”汉军子弟的砍杀行为,但语言上的攻击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满洲激进分子喊出“汉军滚出八旗”的口号。   另一方面,陆国章被砍事件加大了“牺牲派”与“稳重派”之间的裂缝,不少汉军子弟对于定西将军的处理结果不满,认为满洲将军只知保护满洲子弟,对同为旗人的汉军子弟压根不重视。   随着牺牲派的气焰越发嚣张,本来持中立观点的汉军子弟也开始加入稳重派,以求抱团。   事件发生后不到半个月,旗员训练营实际已经彻底分裂为满汉两派。   一直以“局外人”暗中注视事态发展的贾六对此十分高兴,认为国章这一刀挨的好,挨的妙!   因为这一刀比他讲多少“好学生坏学生”、“皇上的爱”、“排除竞争对手”的理论更要实际,比他许诺多少官职来得还诱人。   王福不失时机的开始伸出共进会的“利爪”,大量吸收稳重派成员入会。   共进会的纲领“志同道合,共同进步”与稳重派所提倡的旗汉一体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而相比自发成长的稳重派,已经事实形成严密组织的共进会,无论是组织能力还是抱团能力,显然更胜一筹。   这使得自愿加入共进会的稳重派成员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认为达兰泰他们太过激进的满蒙子弟。   牺牲与稳重之间的满汉矛盾在四川总督富勒浑从京师回到金川后,突然降温,因为无论是牺牲还是稳重,主和派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一心想在金川立下战功的扎尔图再次拜见贾佳大人,请求大人能够带领他们前往大营死谏。   正襟端坐的贾佳大人不置可否,只含糊其辞道:“如果是全体旗员的意见,我个人对此是不表态的。”   扎尔图听不懂。   “身为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我必须对全体旗员负责,也要对皇上负责,我不希望发生什么让人感到不祥的事件。”   贾六起身负手走到窗台边,打量窗户外已经变得葱绿的草地。   扎尔图似乎明白这位领队大臣不愿意出面,只得说道:“大人如果不便出面,卑职愿带领旗员前往大营,我等愿意以鲜血唤醒金川诸公!”   “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牺牲,每一个旗员都是大清的财富,他们的性命不可以轻易的丢弃。”   贾六转身看向有野心,也很有抱负,甚至有可能是“牺牲派”领袖的御前二等侍卫,淡淡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   “大人!”   扎尔图试图继续劝说,却被大人身边的杨植礼貌的请了出去。   “走了?”   “走了。”   “火侯还差一点,告诉刘德最近训练使用的火枪不要收回,并尽量给他们多配药子。”   吩咐完这件事,贾六转身看向窗外的野草,忽的问栓柱:“故乡的桃花应该开了吧?”   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是额驸离开的日子。   让人不祥的事件,是否会如他所安排的那样,发生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诸位,干吧!   以前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贾六都会同常秉忠一起去找小桃红。   在小桃红身上,贾六同老常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可惜今年,两位汉军八旗年轻的杰出子弟,却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同家国牢牢捆绑在一起,以致必须忘记人生中的启蒙老师。   小桃红叫袁什么来着的?   贾六一时记不起来,老常被他派到成都镇当都司了,要不然就能找来问问。   “少爷,如果那帮满蒙分子真的异动,您必须提前做好镇压的准备,否则他们造成的烂摊子与后果都将由少爷承担!”   杨植必须提醒少爷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在玩火,毕竟,那帮牺牲派全部都是归他这个领队大臣节制的。   异动发生后,身为领队大臣的少爷能推卸责任?   “万一造成大的不祥事件,恐怕京师那边会对少爷充满疑问,弄不好少爷可能会被一撸到底,囚车进京啊!”   鼓动满蒙子弟闹事是把双刃剑,栓柱真担心少爷把握不住,把自个赔在里面。   “你说的很对!”   贾六派人叫来指挥索伦藤牌虎衣兵的新达苏,命令从今天开始所有索伦兵全部停止休假,在营中侯命,随时出击。   新达苏不由兴奋道:“大人,那帮愚蠢的家伙终于要行动了吗!”   “攻击命令一旦发布,你必须做到快刀斩乱麻,绝不允许一个生还者!要用你们索伦的长刀劲弓让这帮愚蠢的家伙,为大清国运的重大转折做出最后的贡献!……因为,这才是牺牲的真谛啊。”   言罢,贾六下意识的就要用白布擦拭自己的长刀,不然感觉气氛不对。   就差那么点精气神。   然而,他的刀又不知道放哪去了。   真是善战者无赫赫武功啊。   “嗻!”   新达苏带着十二分干劲去秘密部署,他受够那帮高高在上的满蒙八旗了,如果不是他们索伦人在为大清撑住半边天,大清早亡了。   然而这些愚蠢的家伙享受他们索伦人用血赢得的胜利果实时,却丝毫不知感恩,甚至还将他们索伦视为野人、蛮人,当真是让人极度厌恶。   新达苏走后,杨植看了眼窗外,有些不放心道:“我看明天得加强防御,山上山下多设岗哨,能围起来的地方统统围上。”   贾六愕然:“有这个必要?”   “当然。”   杨植回答的很肯定。   “我是他们的老师,身为学生的他们,怎么会对老师动手呢?”   贾六对此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们,会来取他这个精神导师领路人的性命。   “身为老师却不能亲自带领学生诛杀国贼,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少爷,您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杨植的声音也很坚定。   “这样啊,”   贾六有些动摇,最终安全起见,让杨植马上组织人手加强防御,提督府同危楼所有门窗全部用竹子加固。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一级戒备!”   贾六擦了擦手掌,感觉似乎对了。   ……   接下来的数天,一切都很平静,然而平静在一道命令发布后,变得暗流涌动。   根据乾隆四十年游击作训安排,两天后,全体训练旗员将进行一次长途拉练。   全员菏枪实弹。   命令发布后,旗务处管带扎尔图来到了牺牲派骨干分子最喜欢聚集的“报国亭”。   看着众骨干分子,扎尔图沉声道:“这次出营的机会十分难得,中途我们将会在距离大坪大营二十多里的三坪临时扎营。”   “听说番贼的使者就在大营,如果要阻止和谈的进行,必须将使者击杀。”说话的是领队安布。   此人是索伦出身,却是坚定的牺牲派分子,利用其领队身份为牺牲派分子的活动提供了不少便利。   “那就干吧!绝不能让那帮懦夫主宰我八旗的命运!”   与因迷路自尽的柏凌关系最好的托尔托保,对和谈是发自骨子里的痛恨,因为那样意味着他再也不能替好友柏凌报仇。   “皇上会知道我们苦心的!”   险些因为伤人被杀的钮德堡握紧了拳头。   看着一众年轻热血的满蒙子弟,扎尔图动容道:“你们做好牺牲的准备么?”   “是的,大人!”   众人异口同声。   扎尔图却犹豫了:“这样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   牺牲派首领达兰泰咬牙说道,“我们的祖先连中国都能踏平,可到了我们这一代,一个小小的金川都让我们死了那么人,打了那么多年,实在是太耻辱了!”   “耻辱,必须用血来洗!”   满洲正黄旗前锋校泰斐英阿扫视一众同僚,“如果不能与反贼战斗到底,我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大营守军是不会让我们击杀番贼使者的,如果行动遭到他们的制止,怎么办?”   这几天扎尔图一直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贾佳大人愿意出面带领他们前往大营死谏大将军,冲突就不会发生。   然而,现在这件事得不到贾佳大人的允许,他们的行动便没有合法性。   万一与守军发生冲突,后果是很严重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能阻止和谈,我们这些人都将是大清的罪人!”   安布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对扎尔图道:“如果行动遭到阻止,那就扩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消灭主和派,即便能够杀死番贼的使者,于大局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扩大,扩大!同反贼议和本就是大清国贼,对这些人,绝不能手软!”   几名牺牲派骨干分子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力挺安布。   “为了大清,我们要勇于决断!为了大清,我们要勇于牺牲!”   满洲镶白旗出身的蓝翎长英菲尼迪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诛。   “天诛”二字让众人的眼光瞬间变得坚定。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错过,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帮懦夫同反贼达成协议!”   牺牲派首领达兰泰缓缓站起,看着京师的方向喃喃一语:“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往前奔驰。”   言罢,毅然看向众人,“诸位,干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敌在紫禁城   金川的风云即将被搅动,大清帝国的国运重大转折即将来临。   暴风雨来临之前,身为主导者的贾佳额驸,内心无疑是激动的,兴奋的。   “平乱及善后”秘密会议召开。   作为共进会的发起人、普通会员贾六首先发言。   “这次行动如果成功,对满蒙八旗造成的致命伤害短期内是无法弥补的,诸位都是共进会员,当知此事意味着什么。”   王福立即赞美:“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是在组织的掌握之中,”   贾六纠正并欣然点头,环顾与会人员,深情说道:“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八旗子弟,都是和我一样为大清流过血、流过汗的优秀军人,是什么让我们从互不相识走到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努力奋斗呢……是四个字,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众人齐声呼应。   这是共进会的纲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为了大清的初衷,在他们心目中从来不曾改变过。   墙上大大的“忠”字很好的体现了这一氛围。   “很好,很有精神。”   贾六抬手示意众人喝茶,悠然一口。   玛德里有些不解:“大人,为什么不进一步扩大?通过一次彻底的变革,给满蒙八旗那帮人一个狠狠的教训,迫使无能的他们让出权力的位置!我始终认为,大清只有在大人的领导下,才能更加强盛!”   “你的话让我热血沸腾啊!”   贾六放下茶碗,却是摇头,“满蒙无能的废物是太多了,但是他们的基数太庞大,一次变革无法改变这帮腐朽之人窃居国家高位的现状,我们需要不断的努力才行。”   杨植见玛德里听的不太明白,便补充解释:“大人的意思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胖子。这次异动只是将大清的墙角先刨松动,然后一块一块的将砖头抽出来,最后让它轰然倒塌。”   “是这个意思。”   贾六微微点头,“满蒙那帮年轻人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改变金川目前的现状,这是愚蠢的行为,是盲目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自私的,是自利的,不符合大清的根本利益。”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只有大人领导的共进会,才是变革的主力。”担任提督府佥押官的于庆不迭点头。   王福总结:“这一次对异动分子不是利用,是合理的利用。”   “不错。”   众人点头。   “但这些异动分子也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为了大清,我们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任何变革都是要流血的。但是,我认为,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贾六大人念了半句诗。   异动推进者安布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真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啊,跟随您的脚步,我们才有希望,大清也才有希望!”   “是的,普天之下只有大人能够带领大清走向更强!”   主动打入牺牲派的共进会员英菲尼迪握紧双拳,以炽热的目光看着贾佳额驸。   身为满蒙子弟的他,是坚决反对激进分子的,如果让那帮激进分子得势,满蒙八旗会被他们拖入无底深渊。   甚至,连关外老家都回不去。   支持者的目光让额驸大人心潮澎湃,情不自禁指着窗外道:“看到外面朝升的初阳么,给人暖意的同时,也让人的心灵瞬间如开了窗一般通亮……在我心中,共进会就是这初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大人才是那初阳,不,是烈阳!在卑职心目中,大人才是八旗的天!”   英菲迪尼的话语便如他当初枪杀随温中堂逃出来的提督常全般坚定。   “这些话,放在你们的心中,不要说出来。”   贾六不喜欢高调,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目光无比坚毅:“记住,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平乱!我们对大清,是要起建设性作用的!”   “嗻!”   众人轰然响应。   “大清有你们,真是幸甚。”   额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亲切但又不虚伪。   王福突然道:“但是,诸位一定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在紫禁城!”   “是啊,敌在紫禁城。”   贾六鼻腔发出沉重的呼吸,目光看向刘德:“火枪都发下去了么?”   刘德回道:“发下去了!”   又问安布:“动员过了么?”   安布回道:“动员过了,异动一定会发生,如果有人不同意,那么为了大清,一定给予他最终的体面!”   王福呈上行动刺杀名单。   除刺杀定西将军明亮外,在大营的所有满蒙高官如哈国兴、富兴、保宁、兴兆、富升阿俱在名单之上。   “若有可能,全部解决掉,如果无法做到,要确保明亮之死。”   贾六将名单递给安布,后者扫了一眼后却默默将名单烧毁。   这就叫专业。   “共进大业,在此一举,望诸君努力!”   贾六起身,以茶代酒。   “为了大清!”   众人齐饮碗中茶。   “那么,”   贾六准备最后的总结,却接到紧急通知,让他马上前往郭明宗河口觐见总督大人。   “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无奈的贾六只好赶往郭明宗河口,没想到刚见到从北京满血而归的富勒浑,就遭到了他劈头盖脸的怒斥与喝骂。   火力之猛,指责之切,令得额驸整个人都恍惚了。   迷迷糊糊中,大清朝的总督大人竟然留着卫生胡,不断扇打着他的耳光。   “混蛋!”   “哈依!”   “八嘎!”   “哈依!”   “……”   不知过了多久,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的贾六回到现实,面前的总督大人长须飘飘,不怒自威。   “……是战是和乃国家大事,你个娃娃懂什么!”   一肚子怒火的富总督冷冷看着贾六,“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你这个额驸了,你以为搞些小动作,就能利用皇上把我搞掉?坐收渔翁之利?天真,太天真了,老夫吃过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   “那大人肯定齁(咸)的很?”   贾六破天荒的鼓起勇气反呛老富,“你要升官发财,我也要升官发财,没道理好处全叫你一个人占去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面对疾风吧   贾六不是太想和老富撕破脸皮,毕竟这位能量巨大,其背后那个督抚互助会也很值得他深挖。   要是共进会能把互助会给吞了,副会长清一色的总督,执委浑一色满洲将军,下面的部长水一色巡抚、布政,那得是什么样的欣欣向荣局面啊。   真有那局面,他贾佳世凯还不能胡个十三幺,全体共进会员就得天诛他,换一个人上了。   但这个局面再诱惑人,也不代表贾六现在就要任由老富随意搓捏了。   所谓通敌把柄,完全就是个笑话。   要论通敌,你富勒浑才是极品,他贾六只是个喽罗。   整个金川十万大军敢拍着胸脯说没通过敌的,最多两只手。   连阿桂这种后世被吹上天的满清大员,都因为曾经通敌被囚车解京准备处死,试问,这金川文武还有干净的么。   乾隆连阿桂这种有通敌前科的都能任用为大军统帅,又说明什么?   无人可用!   只能用!   所以别以为拿着这点小把柄,就得让他贾佳额驸低声下气,事事唯你富勒浑马首是瞻。   大不了东窗事发,哥俩一块去见死鬼阿桂,跟人说一声我们来迟了呗。   气氛都到这一步了,贾六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还真不怕老富也敢摔。   这就是老官僚和小年轻的区别。   要说顾虑,贾六还真没富勒浑这个总督顾虑的多。   说句难听点的,真到了那一步,他连贾家的祖坟都能不要。   气氛嗨皮到极点,带头把老太爷贾汉复刨出来也不是不行。   你富勒浑敢把祖宗刨出来?   来时路上贾六就考虑过了,所谓时不待我,难得有牺牲派异动,这个天载难逢的良机他必须牢牢把握,从此以后金川只能有一个天。   这个天就是他贾佳世凯!   老富识趣一点,大家各自安好,升官发财两不相干,继续合作更好。   不识趣的话,便让他知道福长安究竟是谁搞掉的!   要说心狠手辣,他贾佳额驸身后飘着的死鬼都能重组军机处和六部了。   至少,得让老富跟他称兄道弟,别动不动就把额驸当小弟看。   这个坏毛病,不能惯着他。   要迫使老富认清现实,同他讲政治是不行的,同他讲品级也不行,同他讲大局更不行,同他讲大清律简直就是放屁。   那讲什么?   直接耍无赖呗。   “小子,你什么意思!”   富勒浑愣了半天,实是没想到自己一手扶上来的汉军旗小崽子敢顶他,眉头一挑,怒火中烧。   贾六微哼一声:“你说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提醒大人一声,金川这么大盘子,大人想要独吞的话,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富勒浑一滞:“我什么时候独吞了?”   贾六来气了:“别的不说,这卖军火的生意,卖粮食的生意,你分给我多少了!”   “你个娃娃心急什么,这么大的买卖,我不得从长计议?好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涉及多好多人,好多事……”   “别跟我说这些虚的,”   贾六直接戳穿总督大人的画皮,“阿桂死后,你就把我撇到一边,大事小事有问过我?这叫从长计议!”   “你个娃娃懂什么!”   总督大人微哼一声,不想就此事同贾六废话,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还有,阿桂死后,那么多官缺,你分几个给我了?怎么,你有人要安插,我手下就没帮人了!”   买卖的事还能等,还能研究,这升官的事情贾六可就不能忍了。   原先他以为阿桂集团死了那么多旗汉高官,老富怎么也要给他点名额安插自己人,比如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这些禁军的官职。   他要的也不高,不指望什么副都统、翼长的,但中下层的官缺总能分他一批吧?   可直到老富被乾隆召回北京,这些要害单位的职位也没分一个给贾六,他能不气么。   掌握八旗禁军武装力量,可是同掌握乾清门钥匙一样,都是能决定变法成败的。   “别说没用的,往大了说我是四川总督,这里的事我说了算。我给你,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就不能要!”   富勒浑气的一掌拍在桌上。   此时此刻,必须以总督威严震住这个蠢蠢欲动的家伙。   没想到对面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掌拍在桌上:“你以为金川你最大?告诉你,我贾佳世凯也是从一品的提督!”   “……”   总督大人愣了又愣,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在他面前拍桌子。   对方完全无视他总督身份和威严,倒叫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贾六心想我就不按套路出牌,气死你个老东西。   反正你不敢跟我同归于尽。   谁怕谁啊。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总督大人不由转变思路,不无威胁道:“额驸这是要同阿桂一样与我做对不成?”   贾六淡淡道:“做对谈不上,不过大人可以去问问四川绿营,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你他妈的拿兵唬我!”   总督大人气极反笑,“我杀人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大人哪天进了棺材,别说是我动的手。”   贾六针锋相对。   “……”   总督大人的目光开始变得凝重,脸上的怒气也渐渐消失,忽的笑了起来:“额驸,做人要有良心,当初不是我的话,你能有今天?”   “不是我的话,大人也没今天啊。”   贾六一语双关,并客气的为总督大人倒茶。   “坐,坐。”   总督大人端起茶碗,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无欣赏道:“年轻人就是要气盛,办起事来也要够狠,这样才能有前途。”   贾六轻笑一声:“我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别人,而是靠我自己。”   “好,明人不说暗话,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明亮的位子。”   贾六开价。   总督大人断然否决:“不可能,你资历太浅,太年轻,皇上怎么可能用你为定西将军。”   “我是巴图鲁,还是四川提督,资历足够。要说年轻的话,明亮难道不年轻,他能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贾六不认为这两个条件他不符合。   富勒浑摇了摇头:“你不懂,要做大将军,得有实力。”   “大人怎知我没有实力?”   贾六起身,“此事还请大人能多操心,若事成,世凯定重酬大人!”   言罢,拱手告辞。   等侯许久的杨遇春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大人,谈得如何?”   “老家伙不会让我如愿的,”   贾六微哼一声,“既然如此,就让他面对疾风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开始吧,诸位!   贾六不知道的是,他与富勒浑的对话,还有一个人从头听到了尾。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到的御前二等侍卫、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弟弟李奉尧。   祖上便是被乾隆钦定为甲等大汉奸的李永芳。   望着远去的额驸背影,李奉尧冷笑一声:“这位额驸野心倒是不小,可怎么看都是个棒槌。”   “棒槌”原是关外对人参的说法,后来哪个人头脑简单,或者不明事理,就被人称为棒槌。   同菜鸟一个意思。   富勒浑干笑一声:“这小子要不是个棒槌,我能拉他入会?”   李奉尧提醒道:“我看这小子对你没半点恭敬,将来官真要做大了,恐怕不会听咱们的,实在不行就找人参他一本,把他调走。”   “难得有这么个棒槌在,逗逗也好。再说,人家现在是从一品的提督,怎么着也觉得翅膀硬了不是,总要让人家先感受一下嘛。”   富勒浑“嘘嘘”的吹着茶碗。   “年轻人嘛,不吃过亏怎么知道放下身段?不挨过教训,怎么知道心平气和?……明天先把四川绿营同他那旗员训练营的开支给停了,看这小子能撑几天。”   收拾一个自觉羽翼丰满就想要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傻小子,富勒浑有的是办法。   李奉尧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因为那棒槌是富勒浑拉进会中的,出了事也是由富勒浑负责。   不过这世上还真没有富勒浑摆平不了的人。   这位总督大人可是踩着两个总督,三个巡抚脑袋上来的。   继而询问大金川那边怎么说。   富勒浑示意李奉尧坐下说话。   “富升阿说索诺木要求朝廷先册封他,并资助其一批军械才肯对僧格桑动手,另外事成之后要小金川的土地,他也不往京师朝见皇上……”   富勒浑将两次和谈结果简单说了下。   跟他先前在皇上面前说的差不多,这个索诺木既害怕再跟大清打下去他的大金川会被拖垮,又害怕直接乞降会被要求去北京,所以想学朝鲜、安南一样,成为大清的“藩属”,而不是臣子。   另外,就是提出大清赠予他五十万两白银,用于恢复大小金川的民生。   如果大清不能满足他这些要求,那他就不会对小金川的僧格桑动手。   这意味着战事将继续拖延下去。   “索诺木算盘打的挺精,不过这件事不能再拖。”   李奉尧的意思是可以答应索诺木,先把皇上最为忌惮的小金川明朝遗民解决掉。   富勒浑点了点头,原本还能借这次同大金川的谈判大捞特捞,眼下却不得不放弃一些利益。   因为互助会的中坚力量、支持和谈的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出事了。   一直以来,于敏中便重金贿赂宫中太监高云从,通过此人暗中得知各地督抚上的密折内容。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半个月前,高云从偷看皇帝朱批道府记录时被人发现,当场拿获。   事情传到乾隆耳中顿时大怒,命将高云从交御前大臣审讯。   高云从受刑不过,招供多次收受于敏中金银,为其通报密折及御批内容。   消息传出,于敏中诚惶诚恐,自责认罪。   “于敏中每日承蒙朕召,诸事应付,朕什么话不能对他讲?为什么他还要转向宫内太监探听询问有关消息呢?”   乾隆没想到自己信任器重的首席军机大臣竟做出这等事来,一怒之下命将于敏中交刑部严加议处。   刑部议将于敏中革职。   这件事震动京师朝堂,比之阿桂叛乱还要惊人。   如果大金川此时能够归降并助大清平定小金川,对于牢狱之中的于敏中肯定是利好消息,到时论功行赏,再有督抚大臣求情,皇上多半就能宽恕于敏中。   富勒浑也是和谈的主推手,但他更清楚皇帝的心意,现在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索诺木,但是小金川一灭,就是大金川平定之时。   “我明天亲自去同索诺木的人谈,如果有必要,你替我去一趟大金川。”   “可以。”   李奉尧自是无意见,因为这等于送功劳给他。   只是,风起了。   ……   深夜。   三坪,游击旗员第二中队临时营地。   几名持火枪站岗的旗员正围着篝火烤暖,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将火星吹得到处都是。   旗员世嘉要不是闪得快,火星就吹得他一身,但即便是这样,耳朵也被一颗吹起的火星烫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怎么这么大的风?”   世嘉嘟囔一句,弯腰与同伴将被风吹乱的柴禾重新捡回火堆上。   二月的四川,夜里还是很冷的。   火堆不仅能为这漆黑的夜色提供光源,为值守的哨兵提供温暖,也能威慑山中的野兽。   起身的时候,世嘉却看到他们的中队长领克同已被革职的达兰泰走了过来。   世嘉立即与同伴向领克行了军礼,疑惑问道:“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风起了。”   领克走到火堆边,将双手伸在上面感受火的温暖。   “风起了!”   达兰泰拍了拍图克的肩膀,声音蕴含着极大的坚毅。   “就是现在么!”   世嘉的内心莫名热血沸腾,其余几名值守旗员也不约而同露出兴奋之色。   风起了,是行动的讯号。   黑暗中,一个又一个人影相继出现。   他们是本应该在睡梦中的第二中队全体成员。   110名肩背火枪的满蒙旗员如风雪中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屹立在火堆两侧。   领克环顾一众部下,作为中队长也是前锋侍卫的他,必须对部下负责。   “诸位,牺牲的时候到来了,如果有不愿意参加的请转身回去!”   达兰泰则沉声道:“没有人会责怪你,正同没有人强迫我们牺牲一般。是做狼一样的勇士,还是做狗一般的懦夫,由你们自己决定。”   队伍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人退出。   “那就行动吧!”   达兰泰同领克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来到队伍的最前边。   “诸位,紫光阁见!”   二人当先毅无返顾的向着夜色前进。   身后是沉默的队伍,也是热血燃烧的队伍。   今夜,他们将承担八旗觉醒的重任!   远处山坡上。   看着出营的队伍,贾六觉得味道不够纯正,不禁有些后悔:“应当给他们写首歌的。”   继而向着远去的一支支队伍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请一定要让我成为大清的英雄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少爷卖国才专业   “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皇帝啊,皇父摄政王啊!你们在天上看到了没有,八旗健儿苏醒了,他们苏醒了!”   “能继承祖宗的江山社稷,真是让孩儿感动啊!”   “如果事件成功,孩儿一定把你们从地下请出来,让你们看一看大清盛世!”   “……”   贾六不认为他喊列祖列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爱新觉罗半个儿子。   他也相信精心挑选的满蒙热血健儿,一定会完成这次伟大的天诛行动。   由始至终,牺牲的目的都是不变的。   但这一次,热血健儿的牺牲将更有意义,他们将由个体的牺牲升华为集体的牺牲。   无论是意义还是数量,都将是一次质的飞跃。   “牢牢记住牺牲精神,走向黄泉之路吧,诸位,八旗的往事,宛如梦中之梦啊……阿欠!”   凉,贾六打了个喷嚏。   转身的时候却愣住,不知道谁给花狗熊的额头扎上了天诛的白布。   乍一看,跟坐月子的婆姨似的。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栓柱干的好事。   在少爷质问的声音还没有出来前,杨植先开口了,“叭”的一下立正,恭声道:   “如果事件完全按照阁下的设想进行,那么对满蒙八旗的伤害将是不可逆的,汉军八旗的崛起将成为大势无法阻止!单从事件造成的后果来看,少爷您无疑是八旗最具有智慧的人啊!”   “是么?”   贾六脸色顿缓,但有些疑惑:“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你说话的语气怎么怪怪的?”   “有么?”   杨植莫名其妙。   “和谈是绝对不可取的,任何试图同敌人谈判的人,都是可耻的懦夫!对这样的人,只有从肉体消灭他们,绝不可姑息!”   杨遇春手持铁棍,他即将要带领200名扮作前锋营的虎衣藤牌兵参加行动,以确保那些满蒙异动分子能够完成天诛的任务。   “春桑……”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家伙能不能正常说话!”   杨遇春“嗯”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卖国这种事情只能由大人来干,那帮人,不专业,会坏事的。”   杨植深以为然:“对,任何非少爷主导的和谈,都是可耻的卖国行为。只有少爷的卖国行为,才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喜欢跟有文化的人说话……栓柱,你去找下桂林,替我再交一万两议罪银,起码先把我命保住。”   贾六不想与二杨多说一句话,拽着花狗熊走人。   天亮之后,他要同顾先生进行秘密会谈。   这里的舞台,不需要他。   ……   “风起了!”   看着面前一众旗员,领队安布的神情异常兴奋,“如果不能阻止同番贼的和谈,我们这些人就将成为大清的罪人!”   “第二中队已经出营准备牺牲,我们第一中队不能成为他们耻笑的对象,就是做鬼,我们也要比他们先一步!”   涨红着脸的英菲尼迪右手猛的向大营方向指去,“行动,口号,天诛!”   “嗻!”   “天诛!”   燃烧热血的第一中队全体旗员在领队安布的带领下离营而去,快速追上前面的第二中队。   两支队伍碰头的那刻,狂风呼啸,然而凛厉的寒风却让人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更旺。   两支满蒙中队的突然异动,自然惊动了正在宿营的其余中队。   旗员训练营共十个中队,此次进行长途拉练的是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六五个中队。   满蒙旗员占了七成,余三成为汉军及内务府包衣。   带队的是参赞大臣扎尔图,协领指挥的是训练处管带玛德里。   接到有两个中队突然出营的报告后,玛德里立即找到了参赞大臣扎尔图,询问这两个中队的去向。   “是本官的安排,敌人的游击队经常在夜间袭击我们的人马,故而必须针对夜间作战进行相应的演练。”   扎尔图命令立即召集其余三个中队,由他亲自指挥进行一次带有实战性质的夜间演练。   玛德里立即提出异议,认为之前并没有夜间演练的安排,而且此地情况不熟悉,周边又有大营及其它驻军,万一因此导致误会,恐怕会遭成不好的影响。   “敌人袭击我们的时候,可不会管什么影响!”   “大人,仓促间举行夜间演练……”   玛德里仍然认为这样做不合适,试图劝说扎尔图取消命令,并马上派人召回出营的两个中队。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营训,难道你忘记了么!现在本官命令你立即召集旗员进行演练!”   “嗻!”   扎尔图以上官身份强压,玛德里无奈只好让人召集旗员集合。   很快,未出营的三个中队旗员迅速集合。   牺牲派骨干分子自是知道集合的目的,但也有一些人并不知情,然而这并不影响扎尔图命令他们立即出营参加所谓的演练。   在夜色中正向着大营潜行的第二中队突然停了下来。   领队安布将一众骨干分子召集,告知他们的任务是袭击副都统富升阿,以及领队大臣富兴等人。   “这些人都是力主同番贼和谈的分子,必须将他们铲除!”英菲尼迪的目光无比狂热。   牺牲派骨干分子万佳情绪也受感染,很是兴奋,进而提出问题,就是谁去解决明亮。   不能将主持和谈的定西大将军除去,杀再多的大臣也没用啊。   安布看了眼万佳:“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只要做好本份就行。”   与此同时,第一中队。   火把下,达兰泰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明亮二字。   “我们的目标就是明亮这个懦夫!”   达兰泰的脸在火光下很是狰狞。   “有害怕的吗?”   “没有!”   “行动!”   在达兰泰、领克等牺牲派分子的带领下,游击旗员第一中队悄悄潜到大营。   由于阿桂事件影响,大营的防御比之前要严密的多。   领克建议不能打草惊蛇,由他带人蒙混过去,其他人随后跟进。   众人同意后,领克便带了几名士兵向着大营岗哨过去,很快就被对方发现。   “什么人?”   “我们是前锋营的。”   “前锋营的?”   值守的火器营岗哨很是疑惑,“这么晚了,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   “我们找乐子去了,刚回来,”   领克话音刚落,却听北侧有枪声响起,继而传来尖利的呐喊:“天诛奸贼,天诛奸贼!” #第二百九十章 阁下,上路吧!   古有三打祝家庄,今有三打清大营。   一打温福,二打阿桂,三打明亮。   金川这地方可能风水真的不利大清,或者说不利于定西大将军。   刺破寂静夜空的枪声,并非来自于执行天诛任务的游击旗员,而是大营内八旗禁军火器营的一名普通士兵率先打响。   前番阿桂事件,由于火器营同前锋营、健锐营左翼都掌握在以阿桂为首的叛军集团手中,因此事件发生后,面对贵州兵、督标,以及其它兵马的猛烈攻击,三支八旗禁军的损失很大。   前锋营伤亡过半,健锐营左翼几乎全军覆没,火器营由于停战及时损失最小,但也由先前的2500人减员到1800人。   阿桂事件平息后,八旗禁军的中级军官被大量诛杀,官缺空额严重,以致事件发生快三个月了,仍有大量空缺,这使得禁军战斗力严重下降,军心士气也极为低迷,思想更是紊乱。   毕竟,直到这会还有好多士兵不清楚阿桂大将军怎么突然就成了叛贼,他们奋力抵抗的乱军怎么就成了镇压他们的官兵。   虽说上面没有再追究,可是士兵们也得不到答案。   甚至连接替阿桂出任定西大将军的明亮,也无法给士兵们准确答案。   因为,明亮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事件给八旗军带来的创伤后遗症没有一年半载,根本难以弥合。   但有人却清楚发生了什么。   比如火器营总瓜尔佳占音保。   三天前,望着那叠厚厚的银票,占音保做出了人生最危险的一次决定,但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   在领队安布、骨干分子英菲尼迪等人带领下,第二中队旗员趁着夜色差不多与第一中队同时抵达大营。   因为行动前双方接到的攻击目标不同,所以第二中队的攻击点是大营北侧。   由于担心会被大营守军发现导致行动失败,正式攻击前领队安布派出满洲镶黄旗出身的万佳带人先摸到大营,想办法破坏栅栏,使第二中队能够顺利潜进大营。   只要能进入大营,行动就能宣告成功一半。   大营的人再多,内乱一旦开始,哪怕只是几个人,也足以让混乱不可收拾。   “跟我来!”   万佳点了几个人同他一起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点一点往栅栏挪去。   大营中虽有篝火,然而根本无法照映大营外侧,加之有野草掩护,万佳等人潜进的极为顺利。   发现栅栏后有一队巡逻兵后,万佳立即示意众人停止前进,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这个等待心跳是极快的,呼吸也是急促的,更是让人无比煎熬的。   终于,巡逻队走远,长出一口气后,万佳从草丛中窜出,拿着事先准备的铁锹便要上前挖动栅栏,好为部队打开通往大营的缺口。   然而就在此时,栅栏后方却有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朝外喊了一句:“天诛!”   “天诛!”   万佳下意识答应一声,旋即感到愕然:是谁!   愣神之时,前方的栅栏突然被人直接推开,露出一个可供两三人通过的大洞。   尔后一个身影从洞中窜出,朝趴在草丛中的万佳等人一挥手:“你们终于来了!”   万佳想问对方是谁,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只焦急的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进去。   “快,快啊!”   “上!”   万佳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派一人告诉领队可以进入大营,自己则带其他人随那人钻进了大营。   等万佳他们钻进来后,却发现带路的那人消失了。   “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   几人正疑惑着,领队安布带队赶来。   万佳将方才有人带他们进来的事情说了,安布沉吟片刻,对万佳说道:“看到没有,同我们一样渴望恢复八旗荣耀的人,有很多!”   说完,命令开始对目标发起进攻。   只是大营这么大,他们没有具体目标方位图,哪里知道攻击目标在哪里。这时,那个消失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视线几丈处,朝他们挥手示意,一脸焦急:“这里,这里!”   “您是?”   万佳箭步上前,他很想知道这位勇士是谁。   那人却用食指挡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沉声道:“不要问,不要耽搁,富升阿就住在那里,看到没有,左数第三间,跟我来!”   说完,便向目标处奔去。   不管对方是谁,他一定是牺牲派的支持者!   眼见目标居处已经确定,万佳再不迟疑,带人跟在那人身后奔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一座座帐篷中正在沉睡的士兵,喝问什么人,怎么回事的声音彼此起伏。   就在这时,有枪声响起,继而有人在喊:“天诛奸贼!”   错愕只是一霎那,万佳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了富升阿的居住。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不仅意味行动的失败,更意味着他们的生命也将逝去。   “就是这里!”   带路的那人“砰”的一声踹开了副都统富升阿的房门。   已经被枪声惊醒过来的富升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又传来枪声,两个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亲兵被当场射杀。   枪声骇得富升阿一个激灵,脑袋中想到的竟然是被番贼骗了。   那帮该死的番贼打着谈判的幌子,竟然再次袭击了大营!   他猛的侧翻从床上滚下,想要拿自己的佩刀,冲进来的人却已经将他按倒在地。   一枝火把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这一晃,让富升阿一个激灵,因为冲进来的并不是他以为的番贼,而是一张张年轻的八旗官兵脸庞。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反应过来的富升阿愤怒质喝这帮狂妄胆大的八旗官兵。   火把再次移到了他面前,一个年轻的前锋校不太确定问边上的人:“他就是副都统富升阿?”   “是他,没有错!”   带路的那个人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富升阿的背后,摸出一把短铳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枪响的同时,只听这人高呼一声:“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真的很抱歉   满洲副都统富升阿倒在血泊之中,后脑中弹的他没有立即毙命,而是身子犹在挣扎,兀自发出可能是在咒骂八旗造反的话语,具体是什么,听的不是太清楚。   “诸位,愣着干什么,补枪啊!”   那个开枪射杀富升阿的年轻军官怒喝一声,万佳等人颤抖着将手中的火枪对着富升阿挣扎的身子。   “砰砰”一阵枪响,硝烟味弥漫屋内。   富升阿死的不能再死。   “很好,很有精神!”   领路人赞许的看向万佳等人,进而催促:“不要发呆,天诛奸贼还没有完成,你们的行动必须要快!”   说完,告诉众人支持和谈的领队大臣富兴的住处离的并不远,但此时外面已经大乱,需要万佳他们拿出必胜的勇气发起攻击。   然而先前还热血沸腾的万佳等旗员,此时却不约而同的产生一丝莫名情绪,可能是副都统大人的鲜血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现在干的事情,虽说是为了大清,但也是大逆不道的!   大逆不道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喂!”   手持短铳的年轻人发现这帮家伙竟然没有动,不禁气愤的上前猛的扇了领头的万佳一个耳光。   “混蛋,快点行动啊,不把这些大清的蛀虫清除掉,天诛的正义性质就会被懦夫们指责为造反,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突如其来的耳光令万佳心神为之一凛,也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胆去干吧,天塌下来,会有人替你们顶!你们要知道,支持你们的人有很多!”   年轻人的目光满是鼓励,一指外面,“不要担心事后,只要控制住局面就好。”   “好!”   万佳毅然转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再次询问对方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我们一定会在紫光阁见的,因为,我们都是八旗子弟!”   年轻人的声音饱含热情。   万佳重重点头:“那么,紫光阁见!”   “紫光阁见!”   年轻人拱手。   “天诛!”   “天诛!”   一众旗员在万佳的带领下端着火枪冲了出去,外面的地面上倒着七八具富升阿亲兵的尸体。   此时的大营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天诛的呐喊声,深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为八旗的伟大复兴而努力。   这让刚刚有了一丝犹豫动摇的万佳等人更加坚定,天诛是必要的,也是正义的,只要能够诛杀奸贼,控制局面,朝廷一定不会治罪于他们。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八旗子弟!   是真正的满洲、蒙古。   他们是几十万八旗子弟最热血,最不怕牺牲,最敢直面死亡的勇士!   人群远去后,屋内的庆遥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是出了一身大汗。   天知道贾大人怎么会交给他这么重要的差事。   好在,事情正在向着圆满走去。   见了血,是不可以停止的。   下意识的摸口袋,字条还在。   上面,关于事件过程中的一些台词,据说是贾大人亲自编写。   收到此类台词的必定是共进会最坚定的骨干分子。   普通会员,是没有资格担此重任的。   就是,庆遥总觉得台词有点怪。   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发现整个大营已经是一片火海,所有人都在东逃西窜,根本没有人会过来后,庆遥觉得留在这里可能比出去更安全。   于是搬了只凳子坐在门边,等待天亮。   那时,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   坐了一会,忽的想到什么,不禁回头对已经失去温度,并且开始变得僵硬的富升阿大人有些遗憾道:“真的很抱歉,但如果不这样做,有人就会取走我的性命,我想大人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吧。”   ……   乱了,乱了,头发乱了,辫子乱了,一切都乱了。   大营内部传出的枪声让天诛行动进展的无比顺利,因为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   恐惧伴随着的必定是混乱,而混乱则注定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很多人以为是番贼袭击了大营。   一些有过木果木大营逃跑经历的八旗兵,在第一时间就冲出营寨不要命的往外跑。   结果导致达兰泰、领克等率领的第二中队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在狂奔人群中逆流而进。   扎尔图指挥的其余三个中队也冲进了大营。   万佳等人找到领队大臣富兴时,这位满洲镶黄旗出身的要员已被安布等人制住。   “我是领队大臣,我是内阁学士,你们这帮人想干什么!”   同死去的富升阿一样,富兴不敢相信八旗子弟会袭击他这个领队大臣,并造成大营的再一次崩溃。   “你这个八旗的败类,我代表大清铲除你!”   英菲尼迪舔了舔嘴唇,一刀砍在富兴的脖子上。   没有任何声响,领队大臣的脑袋“咕嘟”落地,鲜血溅了周围旗员一脸。   领队大臣哈国兴在亲兵保护下刚冲出居处,迎面而来一支八旗兵,一阵乱枪,哈国兴的亲兵当场被击杀数人。   其余的人因为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敢应战,只得保护哈将军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结果却被一阵箭雨逼了回来,继而数十名前锋营官兵挥刀朝他们砍来。   尽管哈国兴久经战阵,是皇上夸赞的“虽为汉员,犹胜满员”的悍将,还是被几枝箭射中。   冲出匆忙的哈国兴并无铁甲保护,这几枝利箭让他一下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番贼,还是汉贼!”   中箭的哈国兴努力挥动长刀,试图同围攻他的“八旗兵”拼个你死我活,可对方根本不靠近他,只是不断的朝他射箭。   一枝又一枝,直到身上扎满数十枝利箭,这个汉员第一悍将方才不甘的“扑通”跪地,然而身子仍未倒下。   一根铁棍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参赞大臣海禄同样也是在往大营外逃跑的路上被人截住的。   牺牲派分子世嘉一刀将海禄砍翻在地,其余人接连补枪,最后世嘉一刀砍下海禄的右臂,又狠狠斩断其左臂,这才将其身体踹倒。   海禄最终因为大量出血身亡。   看了眼气绝身亡的参赞大臣,世嘉的脸上一阵轻松,天诛行动进展的太顺利了。   大营内的八旗禁军几乎没有抵抗。   由此证明这些老朽的家伙把八旗祸祸成什么样了!   大清的军队,只有年轻人把持,才能重现祖先的威风,才能真正成为大清坚不可摧的支柱。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请立即平乱   定西大将军明亮在大营生乱的第一时间,便想召集前锋营平乱,但让明亮始料未及的是,前锋营的士兵竟然参与了袭击事件。   派去调兵的二等侍卫图尔格很确定的告诉大将军,这件事是由前锋营发起的。   “前锋营为何生乱!”   明亮想不明白,赶紧让人去调火器营前来保护大帐,可派去的人半道就被乱军隔断,好不容易捡条命逃回来。   据说火器营那边早已乱成一团,压根指望不上。   望着眼前的大火以及耳畔传来的什么天诛奸贼呐喊声,明亮知道控制不住局面,立即组织亲兵队准备突围。   然而突围时却不断遭到乱军袭击,不得不退回大帐,准备坚守到天亮。   达兰泰、领克等人不断突击大帐,却皆连被明亮的卫队击退,正着急时,参赞大臣扎尔图带人赶了过来。   在扎尔图的指挥下,明亮的卫队最终被击败,明亮本人也被生擒。   然而就当达兰泰举刀要天诛这个懦弱的大将军时,参赞大臣扎尔图却制止了他。   尔后上前“叭叭”打千向明亮行礼:“卑职御前二等侍卫、游击旗员参赞大臣扎尔图参见大将军!”   “游击旗员?”   被擒的明亮并没有惊恐之色,只是诧异道:“为什么贾佳世凯要杀我?”   “将军,此事与贾佳大人并无关系,是我等自发而为!”   扎尔图很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担当,并没有连累贾佳大人。   “自发?”   望着眼前一张张愤怒的脸庞,明亮忍不住问对方想干什么。   扎尔图道:“请大将军立即斩杀番贼使者,传令八旗绿营备战荡平金川反贼!除此别无它求!”   明亮这次惊住了,他没想到这些人为了反对和谈就敢袭击大营,逼迫他这个大将军违抗朝廷旨意。   实在是太狂妄,太胆大,也太无知了!   愤而怒道:“是战是和,皆为上意,岂容你们胡乱行事!除非有旨意,否则本将军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明亮态度坚定。   “那就请大将军上路!”   冲进来的领队安布见状,拔刀就要上前砍杀明亮。   同伙英菲尼迪也端起火枪,对准眼前的大将军喝道:“那就请大将军为了我八旗荣耀不被玷污,做出牺牲吧!”   “不可!”   扎尔图大惊,伸手欲阻止,然而英菲尼迪手中的火枪已经打响,但听“砰”的一声,大将军明亮应声而倒。   庆幸的是,由于扎尔图的人推了英菲尼迪一下,导致原本应对准大将军胸膛的那一铳偏移了,打在了大将军的右臂上。   要挥刀的安布也被人拦下。   中枪的明亮表情痛苦,却是一声不吭。   “大人,为什么阻止我,不杀掉明亮,天诛的正义性何在!”英菲尼迪惊讶的看着下令阻拦的参赞大臣。   “天诛!”   不少牺牲派分子骨干也骚动起来,不理解参赞大臣为何制止对明亮的天诛。   “局面需要得到控制,大将军不能死!”   扎尔图不理会这帮激进的牺牲分子,看了眼正在流血的大将军,让人立即为大将军包扎。   达兰泰犹豫了一下,提醒参赞大臣:“大人,这是奸贼啊!”   扎尔图低声道:“如果大将军死了,我们的行为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肯定,后果是万劫不复的!”   顿了一顿,“这件事情必须由大将军向朝廷解释,袭击的是番贼,而不是我们,你懂不懂!”   “这……”   达兰泰如梦初醒,立即将一众牺牲分子骨干强硬带了出去。   安布同英菲迪尼也退了出来,二人出来时看到了领克,三人眼神交汇,各自有闪烁。   英菲尼迪低声问安布怎么办,杀掉明亮可是贾佳大人再三要求的。现在却被扎尔图保了下来,这会让事件的善后变得极为棘手。   “我马上派人通知大人,你们带可靠的人守在这里,绝不能让明亮逃出去。”   “好!”   英菲尼迪同领克会意,各自行动。   大营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砍杀的人群。   让人替大将军包扎之后,扎尔图下令各中队停止袭击行动,然而让这位参赞大臣意外的是,局面根本不受他控制,哪怕旗员中队已经停止袭击,可大营的厮杀却比先前还要激烈。   “到底怎么回事!”   扎尔图怒问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人。   可这些人也不知道,唯一合理解释是情况不明导致大营内的八旗官兵为了自保,开始攻击“身份不明”的自己人。   这个后果其实也是异动分子造成的,因为他们也是八旗兵。   混乱惊恐造成营中的八旗官兵除了自己,谁也不敢相信。   “只能等天亮了。”   扎尔图长叹一声,现在派人弹压乱事,只会将他们也陷进去。   领队安布安慰参赞大臣:“只要天诛目的能达到,一些牺牲是难免的。”   “只能这样了,”   扎尔图感谢的看着安布等人,“辛苦你们了。”   包扎过伤口的明亮不顾阻止冲出大帐,望着眼前已被大火吞噬的大营,万念俱灰,不住喃喃。   “前锋营,完了。”   “火器营,完了。”   “健锐营,完了。”   “善扑营,完了。”   “完了,八旗子弟完了!”   ……   第二天清晨,郭明宗河口,四川总督临时行辕,几名绿营兵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八旗造反了,八旗造反了!”   “什么,八旗造反?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准备今天前往大营同番贼使者见面的四川总督富勒浑闻讯大怒,竟让人将那几名报讯的绿营兵砍了。   可是随后越来越多的败兵逃了过来,消息也一个也一个的传来。   大营,乱了,八旗,真的反了!   哪怕被皇帝召回京师也没有慌张的富勒浑这次却是面无血色,浑身竟然哆嗦。   大营生变的消息也向四面八方传播,所有知道消息的旗汉将领都快速赶往总督驻地。   从大营逃出来的御前头等侍卫旺克思告诉总督大人,大将军明亮生死不知,领队大臣哈国兴、富兴被杀,副都统富升阿也凶多吉少。   整座大营现在落在叛军手中!   得知消息从小寨快马加鞭赶来的四川提督贾佳世凯,顾不得喘息就对总督大人说道:“快调兵平乱,如果事态不能平息,你我二人的脑袋就要搬家!”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予宽恕   “叛军究竟是哪部分的人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能急于调兵镇压呢?”   总督大人一反听闻阿桂叛乱时的果断,并不同意贾佳额驸立即平乱的建议,并命人召集赶到的文武紧急军议。   军议上,贾佳额驸再次提出立即派兵平乱的建议,没想到的是支持立即平乱的官员寥寥无几。   参赞大臣特成额道:“现在尚不能确定叛军已经掌控大营,甚至不能确定大将军是否遇难,冒然调兵镇压实属不妥。”   特成额是担心情况未明就派兵平乱,可能会让叛军杀害定西大将军。   另一位领队大臣兴兆也认为当务之急是彻查大营生变详实,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   “诸位大人,究竟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冒然说是叛军,似乎不妥吧?”   说这话的是御前二等侍卫李奉尧,他不相信八旗子弟会造反,所以大营生乱的真实原因有必要调查清楚。   “到底是咱们八旗子弟生的乱,还是番贼袭击的大营?”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心神不宁,一脸焦虑。   原因不是大营又生出大乱子,而是他的宝贝儿子同十几个八旗子弟已经失踪很长时间,怎么找都找不到。   有人说舒公子等人是被人绑架了。   要是绑架的话,绑匪早就应该派人索要赎金了,然而一直以来并没有人任何给副都统衙门留信。   由于时间太久,成都不少八旗官员都认为舒公子多半是被杀害。   身为阿玛的舒景安却坚持认为他的儿子还活着,为此不仅出动成都驻防八旗兵四下搜寻,还请四川巡抚李世杰帮忙要求各府州县、按察使司衙门调查此案。   四川巡抚十分重视此案,亲自调度人手搜寻,三次前往按察使司衙门要求彻查,同时严令成都府限期破案。   只是从案发到现在,出动的人手多达几千人,然而还是杳无音讯,就如同舒公子等人凭空从人世间消失似的。   这桩案子也引发了成都城内极大轰动,最新的消息是巡抚大人怀疑舒公子等人很有可能是被冒充官兵的番贼绑去。   线索是两个小孩子提供的,当日他们看到有一群官兵将舒公子等人带走。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舒公子一行便如人间蒸发。   番贼为何要绑舒公子?   巡抚大人的猜测是番贼很有可能是想借此要挟舒副都统,具体要挟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由于涉及到番贼,身为副都统的舒景安不便出面,只好请求四川巡抚能够派人同那边沟通,如果自己的宝贝儿子真在对方手中,不管要多少赎金他都愿意支持,哪怕倾家荡产都可以。   四川巡抚又哪里敢暗中同番贼接触,出于同情便将此事请托四川提督贾佳世凯。   毕竟,提督大人手下有几支绿营兵正在包围大小金川,由四川绿营的人出面同番贼协商要安全的多。   爱子心切的舒副都统在巡抚大人的“指点”下,派人给贾提督送了五千两。   贾提督收钱办事,回告舒副都统他已经派人同那边谈了,说是这两天就有准信,哪曾想信还没过来,大营却又出事了。   真是流年不利。   刚才他还和额驸贾提督点了点头,但是对于是否立即平乱,舒景安倒是倾向于总督大人的意思。   还是先把事情弄明白再做决定。   好端端的,八旗子弟怎么会造反呢?   见无人支持女婿,博副会长开口了,给了一个折中建议,就是马上派兵包围大营,对周边所有道路及出入口进行彻底的封锁。禁止任何人员出入,违者即予以射杀。   “不管生乱原因是什么,又是什么人生乱,当务之急是要将乱事控制在最小范围,绝不能使其它部队受到波及。”   博副会长话中有另一层意思,万一真是八旗子弟造反作乱,那可得防着其它部队中的八旗子弟也被影响。   如果不是八旗子弟作乱,这个部署也能确保大营的崩溃不会使得整个包围圈再次瓦解。   毕竟,现在已经形成以富总督为首的另一套指挥班子。   左副将军丰升额那里也是一个领导中心。   木果木大败的教训太深刻了,众人记忆犹新。   对这个建议,总督大人倒是采纳了,传令贵州提督王进泰部立即封锁大营。   同时派人将这一消息通知左副将军丰升额,请他立即赶来郭明宗河口一同商量处置。   接着又派御前二等侍卫瑚尼尔图前往大营查看究竟发生什么情况。   出兵平乱建议得不到支持的贾佳额驸气乎乎的出来透气,却被借口出来撒尿的老丈人拖到一边。   “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上次搞阿桂时,他可是比兔子还快的!”   贾六有点纳闷,他以为富勒浑肯定会快刀斩乱麻,管它三七二十一先镇压了再说。   “阿桂那回,老家伙是无利不起早,这一次,他跟阿桂一样也是稀里糊涂,”   博副会长分析富勒浑的心理,大营突然生乱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饶是富勒浑老奸巨滑,此时也难免有些慌张,首先想的是弄清楚怎么回事,而不是平息事态。   翁婿二人正说着,没想到原先以为死在大营的领队大臣书麟却被放了回来。   书麟除了带回大将军明亮没有遇难的消息,还带来了叛军的要求,就是停止一切同番贼的和谈,十万大军与番贼血战到底。   “他们说如果朝廷继续同番贼议和,他们就会杀掉大将军。”   此言让大帐一片哗然,众人没想到竟真的是八旗子弟作乱袭击大营。   富勒浑眉头紧皱,突然拍桌怒道:“阿桂余党该死!”   阿桂余党?   众人吃惊之后却是瞬间想通,的确,不是阿桂余党生事,八旗子弟怎么可能袭击大营,绑架定西大将军呢。   “总督大人,”   书麟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看向边上的贾佳额驸,“据我所知,作乱的并非阿桂党羽,而是额驸节制的游击旗员。”   “什么?我的人!”   贾佳额驸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   众人也难以置信,无比惊讶的看着一脸懵逼的贾佳额驸。   总督大人也是怔住,继而铁青着脸挥手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额驸留下!”   众人忙起身退出大帐,就是博副会长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人都退光后,富勒浑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拽住正发蒙的贾佳额驸衣领,刚要开口怒骂脖子就是一紧,自家衣领同样被额驸拽在手上。   “我要是跟你说这件事我不知情,你信不信?”   贾六没好气的一把将老富推往“办公桌”,理了理衣领,顺便调整下被老富弄歪的官帽。   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老富真的怒了,双手猛的一撑,肥胖的身子顿时飞跃办公室,一只脚还没有落地,一只手就已经打开“抽屉”,从中摸出了一把御制短手铳。   只是没等枪口举起,额驸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   总督、提督。   各自用枪指着对方。   帐中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许久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放下手枪,一个别进裤腰带,一个随手放回抽屉。   “先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我节制的那些游击旗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精神是什么,他们现在的作为就是对大清的伤害。   如此残暴的行为,无论其‘精神’如何,也不应予以任何宽恕。我贾佳世凯绝不允许凶暴的八旗将校胡作非为,所以,必须尽快将这一事件镇压下去!尽快!”   贾六神情凝重,“如果总督大人不予以镇压,那么就由我四川绿营执行镇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忍辱负重挨一枪   “这件事真不是你搞出来的?”   总督大人仍是将信将疑,人是你额驸的,出了事你额驸说不知情,似乎有点欺人太甚了?   贾六直言几天前,这些旗员在参赞大臣扎尔图的带领下出营拉练,所以从头到尾他也被蒙在鼓子里。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扎尔图,去问那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们!”   贾六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贾六这辈子做人,就没干过人事。   结果枪别的位置不对,顶着他另一杆枪。   还好,鸡蛋哪里碰得过石头。   总督大人沉吟不语,煽动士兵袭击大营这种棒槌事,很符合这小子的性格。而且这小子一直嚷着反对和谈,说谁和谈谁就是国贼,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件事是他搞出来的啊。   见老富还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贾六气不打一处来:“老家伙,你能不能用屁股想一想,如果真是我指使的,那么被袭击的就不是大营,而是你这个总督行辕!我要杀也是杀你!我搞明亮干什么,无怨无仇的。”   总督大人听的一愣,继而竟是点头道:“有道理,你个小王八蛋最近翅膀硬的不像话,老夫是得防着你一些。”   “先把眼面前这关过去吧,过不了,你跟我都得完蛋。”   贾六将脸别过去。   富勒浑微哼一声:“人是你的,要掉脑袋的也是你,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贾六不服气:“要不是你向皇上提出和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你个娃娃懂什么!”   富勒浑气的将和谈的真实目的说出,就是借此分化大小金川,利用大金川解决掉小金川,尔后再收拾掉大金川。   为了这个战略目的,他自上任初始就开始同大金川的索诺木秘密接触,同时也收买了不少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手下。   也正因为此事是他富勒浑暗中主持,皇上才没有因为擅杀阿桂摘他顶戴,反而给他加官晋爵让他回来。   在皇上心里,平定大小金川比死十个阿桂都重要。   和谈都已经取得实际进展,哪里想到即将成功时,却被贾六手下那帮愣头青给搅了。   听了老富关于和谈的真实用意,贾六心想倒跟我猜的差不多,嘴上却嘟囔一声:“你又没跟我说。”   “我来得及么!”   富勒浑强行压着怒火,问贾六现在怎么办。   “先把事态平息下去,后面的事听天由命吧。”   贾六起身,想了想问老富:“议罪银你交了么?”   “什么意思?”   富勒浑一怔。   “趁皇上还不知道这事,你赶紧找桂林把银子交了,别舍不得,能救你命。”   要不是互助会还有价值可以深挖,贾六才懒得指点富勒浑。   这年头,这皇上,你关系再硬,能量再大,都不及银子好使啊!   ……   军议继续召开。   贾佳额驸不等众人开口就强烈要求立即平乱,当参赞大臣特成额反对时,他甚至愤怒的咆哮道:“这些人是我的部下,必须对他们进行严厉镇压,否则,我怎么向皇上交待!”   “既然是额驸的部下,那未必没有的商量……”   特成额的话直接被额驸打断,“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敢袭击大营,敢绑架大将军,就是叛国!对叛贼,绝不能手软!……如果你们不愿意动手,就由我来动手!”   已经同额驸达成一致的总督大人正准备下令镇压时,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位被放回来的领队大臣书麟竟然为叛军说情。   书麟认为这些八旗将士之所以干出这种事来,也是出于为国尽忠的赤诚,因此希望总督大人不要以武力解决,尽可能的和平妥善予以处置,不使矛盾扩大。   事实上,书麟能被放回来,因为他有个侄孙叫万佳。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位领队大臣这些年在金川也发了不少财,不想战事就此结束。   也就是说,书麟也反对和谈。   博副会长与女婿对视一眼后,起身说道:“我也认为最好派人同这些子弟谈一谈的好,毕竟他们是满洲子弟。”   成都驻防副都统舒景安犹豫了下,提出作乱的旗员皆额驸从各部精心挑选的优秀将士,也是金川满蒙八旗的根本,要是将他们当叛贼诛杀,损害的是八旗根基。   其他人见状,均是附和,都认为当妥善处置。   有同情,有支持,有不忍满洲子弟死伤太多,也有认为事件还未到武力那一步。   “木果木之战,阿桂之乱,我八旗损失过半,倘若再行镇压,哪里还有子弟堪用?”   李奉尧的话让富勒浑又拿不定主意了,只得看向额驸。   见众人都不同意立即平乱,贾六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不同意武力镇压,这些人又是我的部下,那就由我去同他们谈一谈吧。”   “也好。”   富勒浑觉得贾六亲自去谈最好,如果能将那些作乱旗员带回来,届时只杀几个首恶,可以最大程度保存八旗元气。   军情紧急,贾六也不耽搁,立即带人赶到大营。   得知贾佳大人到来,大营中的旗员立即兴奋起来,不少人认为天诛行动一定会得到贾佳大人支持,那么由贾佳大人来处置此事,就可以很好的为他们争取。   “狂欢”过后,这些昨天夜里疯狂的旗员们,不可能不为接下来的命运考虑。   哪怕,他们不怕牺牲。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身骑白马出现在大营门口的贾佳大人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只是要求他们立即走出大营投降。   “扎尔图,你是要让这些旗员死无葬身之地么!”   贾六愤怒的指着他的副手扎尔图,勒令他立即释放明亮及被俘官员。   “大人,您常对我们说现在的八旗男儿已经忘却祖先是如何奋斗,忘却祖先是如何不怕牺牲……   如果我们八旗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有必死之心,我们又怎么会拿不下这小小的金川!”   达兰泰激动的跪在“精神导师”马下,希望贾佳大人能够体谅他们的心情,能够为他们向朝廷争取。   “如果朝廷要追究,就追究我们这些为首者好了!”   钮德堡倒是条好汉。   扎尔图站在那里,阴晴不定。   贾六的脸色变得凝重,沉声问这帮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   众人的回答很干脆,这是他们在旗员训练营学到的第一件事。   “那好!”   贾六马鞭一扬,“所有游击旗员听令,放下你们的武器,马上出营跟我回去!”   这时突然有人叫喊一声:“大家不要听他的,没有朝廷特赦的旨意出营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枪响。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贾佳大人闷哼一声坠马。   “保护大人!”   数十索伦亲兵一涌而上,将中枪的贾佳大人抬到后面去。   另有上百名索伦亲兵排成人墙掩护,警惕的张弓缓步后退。   被抬到远处的贾六突然一跃而起,然后往地上一趴,裤子一脱,露出里面的黄马褂内裤,朝刘德一指:“快,这里!”   猛的一拍自己的右屁股。   中枪了肯定要有枪伤。   没枪伤怎么办,现做!   死鬼阿桂的教训不远。   “大人,你忍着点!”   刘德忙在贾大人的屁股上倒上一点火药,摸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等一下!”   贾六突然喊暂停,示意拿块毛巾给他咬在嘴里。   “大人,毛巾!”   咬住毛巾的贾六侧身看了眼屁股上的火药,咬牙扭头不敢看。   刘德拔开火折子向火药点去,“噗嗤”一声,就见贾大人身子猛的一僵,继而一口吐出口中的毛巾,“啊”的一声惨叫:“乔豆麻袋!……妈拉个巴子,天诛,天诛……”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忠诚,就烧纸给他   为了大清,别说屁股叫烫一下了,就是大腿挨一刀也是值得的。   这叫忍辱负重!   不是一般人,谁干得出来?   至于这枪伤到底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贾佳大人叫火枪打了。   “什么是牺牲精神,这就是!”   “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是次要的,哪怕有些不光彩,也无损其中的伟大嘛。”   “为了大清,我个人的一切付出与努力,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相信,历史会给我个人以肯定且客观的评价。”   伤口处理完毕的贾六,不知道是不是烫糊涂了,在那不无得意的对四大金刚炫耀他的智慧以及精神。   也不能说得瑟。   事实上贾六这一枪挨的很有价值,很有精神,因为这一枪将宣告那帮满蒙热血青年的户口会从八旗彻底注销。   想要让汉军八旗成为大清唯一的中流砥柱,满蒙八旗的热血青年就必须牺牲掉。   这一点,是共进会的共识,也是共进会成立的基础。   不能做到这一点,共进会的伟大事业就会面临巨大无比的障碍。   自始至终,贾六的初心都不曾改变。   王福一脸正色道:“大人不必自愧,其实这没有什么,当年汉高祖为了争霸天下,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一脚踹下车,大人如今做的,离高祖行为还差的很远。”   “嗯?”   王福的话让祖应元翻了白眼,看着鬼子六屁股上碗大的一块黑疤,若有所思,道:“不仅是拿汉高祖差得远,就是拿吴三桂也差的远……当年吴三桂为了造大清的反,可是舍了长子嫡孙的,与人家吴三桂相比,大人远远不如矣,甚至都不值一提。”   “你们的意思我懂,你们是希望我成为盖世英雄。”   贾六随手抓了抓“枪伤”上方白嫩的屁股,有点痒。   “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你们话中有话啊……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和气了,以致于你们认为我不会搞出盖世太保来?或许,有必要让你们重新认知一下有钢铁般精神的我!”   看着四大金刚的贾六脸上,有微笑,有亲切,更有一股莫名的慈祥。   四大金刚你看我,我看你,四人均是表示不知鬼子六在说什么。   祖应元看向远处的大营:“现在怎么办,是马上发起进攻还是什么?”   “等!”   贾六静侯富勒浑镇压命令发布。   没的谈了,叛军都公然枪杀领队大臣,说明他们已经彻底走上叛国的道路,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叛贼,任何试图同他们接触的人,都当视为国贼。   虽然嘴里一直嚷着别人不动手,他来动手,但真到动手的那刻,贾六还是要往后退一退的。   因为,他贾佳额驸的双手不能沾满蒙八旗子弟鲜血。   不论这些人是否为叛贼。   除非,有明确的旨意。   内部消息,现在占领大营的叛乱旗员有近五百人,另外被他们裹挟的八旗兵有千余人,除大将军明亮以外,另有数十军官被挟持。   昨夜的混乱导致千余八旗兵死于自己人之手,另有大量八旗兵溃逃出营,这些溃兵富勒浑已经令人聚拢。   死难大臣包括哈国兴、富升阿、富兴、海禄等人,可以说,继温福木果木大败、阿桂叛乱之后,大清平叛军队的指挥中枢又一次遭到沉重打击,已经事实上瘫痪。   “我走之后,你们按既定方针办,具体方案会长会拟定,你们到时落实便好,我这一走,少则半年,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要看诸位能不能领会我的精神了……”   闲着也是闲着,贾六就共进会乾隆四十年工作安排做进一步交待。   祖应元撇了撇嘴:“是打败仗才能升官发财的精神么?”   “知道还要问我?……你们要打胜仗,还要我干什么?”   说到这里,贾六突然贼溜溜的看着四大金刚,“你们当中不会有人想取我而代之的吧?”   王福、刘德、玛德里迅速摇头。   祖应元也摇头,但却说了一句:“我不是不想取你而代之,但是,我觉得打仗可能你不如我,但是领导大家我不如你。”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贾六的确欣慰,他不怕部下有野心,就怕部下没有确切的自我认知。   整个共进会,满蒙旗汉外带宗室,人员复杂,只有他才能从中充当润滑剂,换一个人来是绝对不成的。   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总督大人的镇压命令。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血还唤不醒他们吗!”   气愤的贾六命人用担架抬着他去总督行辕。   最先见到的就是不同意镇压的领队大臣书麟,额驸于担架上气愤质问对方:“镇压叛军的兵马出发了吗!”   “还在等侯命令。”   望着受了枪伤的额驸,书麟含含糊糊回答。   “还要等侯命令?”   贾六眉头紧皱,难道他的牺牲还没有让这帮懦弱的家伙们清醒过来么。   书麟并未说等谁的命令,只道大将军还在叛军手中,另外大营还有许多无辜的八旗子弟。   未等书麟把话说完,贾六厉声喝道:“如果你们这些满洲大臣无能为力,那就由我这个额驸亲自率领绿营兵去消灭那些叛贼!”   说完,愤怒的朝亲兵挥手:“备马,快快备马,我要亲自平乱!”   “嗻!”   众索伦亲兵七手八脚将额驸的座骑牵了过来,祖应元在边上本想上前拉一拉,劝一劝,但嘴角歪了歪后却站在那里不吭声,眼珠子贼溜溜的在鬼子六脸上扫,眼神明显幸灾乐祸。   注意到祖应元正在贼溜溜看着自己的贾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无奈硬着头皮要人将他架起准备上马。   这帮索伦亲兵能打是能打,就是为人太实在,不够机灵。   “额驸刚刚受伤,怎能骑马!”   博副会长及时赶到,不顾女婿的挣扎和愤怒,强行将他按在了担架上。   “本官还有军务,额驸若要见总督大人,请自便!”   书麟不理会嚷着要亲自带兵的额驸,直接带人离开行辕。   望着书麟远去的身影,贾六吐了口唾沫,恨恨说道:“这个国贼对大清不够忠诚,清明节那天,必须给他烧纸!” #第二百九十六章 额驸要独走!   “烧,一定烧!”   得罪女婿就是得罪自己,博副会长对此态度鲜明。   爷俩同心,其利断金。   四下看了眼,低声告诉女婿,虽然他被叛军枪击,但仍有部分官员思想上同情那些牺牲派分子,并因此暗中抵制镇压行为。   说起来还要怪贾六自己,谁让他前一阵把主战的调子抬得太高,并且让正副会长私下串连大帮官员上书朝廷反对议和呢。   因此,大营袭击事件发生后,很多主战派官员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   还有一些人则是误会事件很有可能就是贾佳额驸自己搞出来的,所以别看额驸嘴里喊着镇压,但实际上可能想的是另一回事。   为了不得罪额驸这个冉冉升起的大清政治明星,保持中立也是有必要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因为战和牵涉到自己的利益,成精的他们自己不敢出面叫嚷,难得有一帮愣头青跳出来破坏和谈,对他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这样一来自是不想事件被很快平息。   甚至不排除有人想将事情进一步闹大,拖延,直至惊动朝廷,震动皇上,从而使朝廷放弃和谈,重新备战。   当真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   “老富什么意思?”   贾六不关心其他人的态度,只要富勒浑这个总督大人拿定决心,其他人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   当初阿桂事件时,也有好多人反对镇压,结果还不是老富力排众异下的命令么。   之后诛杀阿桂父子等一帮旗汉将领,他老富可是一点妇人之仁都没有的。   副会长说老富在听闻贾六被叛军枪击后,本是要立即请出王命旗牌下令镇压叛军的,但是左副将军丰升额派人持他书信赶来,信中反对武力镇压,并说那些闹事的八旗子弟只是一时糊涂,“其心赤诚可用,若予以将功赎罪机会,实乃八旗之幸”。   贾六冷笑一声,看来这个丰升额是要保人,并且从牺牲派分子身上看出了八旗的“希望”所在。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一直试图整顿腐朽不堪的八旗,可不管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使尽,最后还是一成不变,甚至连宫中的侍卫都开不了弓。   突然间,有一帮无视死亡,以重振八旗雄风为己任的满蒙热血子弟出现,对大清而言,还真是一剂回魂丹。   袭击大营,刺杀高官,绑架大将军这一连串恶性事件肯定是要追究的,但只要能保下大部分人,使这一精神能够保留并传承光大,于八旗的重振绝对是利好。   问题是利好八旗,不利额驸。   贾六可从没想过替八旗培训出一帮中流砥柱来的。   因此,必须弄死。   “丰升额的意思是哪怕真的要武力镇压,也必须要确保明亮安全,否则明亮因此遇害,事后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副会长分析丰升额提醒富勒浑上回擅杀阿桂,皇上没有降罪于他是因为他能让大小金川平定,但这次他如果依旧不采取相对妥善的手段处置大营动乱事件,很有可能皇上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富勒浑投鼠忌器,我看他是想等丰升额赶到之后再决定,这样不管是镇压还是继续劝说,都有人替他分担责任。”   “老狐狸这辈子充其量就是个老官僚,老干部,别想再进一步了。”   贾六沉思片刻,还是让人将他抬到了总督大帐,以激动的语气催促总督大人赶紧下令镇压。   同博副会长猜想的一样,由于丰升额的态度,富勒浑果然动摇,不意立即采取行动,甚至流露出那些闹事的八旗子弟精神也有可嘉之处,不能一棍子打死。   “他们连我这个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都能开枪,在座的有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将枪口对准你们,甚至对准朝廷,对准皇上!”   贾佳额驸痛心疾首,有必要提醒在座高官:“据我了解,那些叛乱分子之前一直将自己当作是我八旗的中流砥柱,认为他们的所做所为是最有利于大清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的行为是极度愚蠢的行为!我大清已同番贼交战数十年,投入不计人数的人力、物力,为此导致国库空虚,民生艰难!   因此,若和谈能让大清摆脱这里的困局,那就当果断的与番贼进行和谈。一昧叫嚷战事,说什么与番贼实不两立,最终只会把八旗,把大清拖入灾难。”   即使是趴在担架上,激动的情绪也让额驸几次单臂支起,单臂挥舞。   “所谓的中流砥柱,就是黄河上几块挺立在河中、顽固阻挡潮流前进的顽石。从这个意思去理解的话,这些叛乱分子对大清的江山社稷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我认为,必须马上平叛,绝不容一点迟疑!”   由于场景相似,额驸很想问一下谁反对,但终是没有问。   总督大人神情复杂,一众旗汉高官们也都一脸沉思状,就是没人站出来支持为了大清挨了一枪的额驸。   最终,还是参赞大臣特成额轻咳一声,开口说话了,只是这位参赞大臣说的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额驸在此之前可是坚决的主战派。”   下个月就安排你上路。   贾六脸不红心不跳,沉而有力道:“是战是和,皆由上意,岂能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来决定。   我一直认为,当兵的以服从军令为天职,当臣子的以服从皇上旨意为天职。既然皇上说要和谈,那我们就尽力去促成和谈便是,怎么可以胡乱行事,尤其是任由下面的人行事。”   “额驸所言甚是,”   总督大人面色缓和,小王八蛋刚才有些话还是很中他意的,但是平乱这件事还是等左副将军丰升额赶到后,再作商量的好。   有些事情,他不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   但他相信贾佳额驸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然而,贾佳额驸却半点不品味他的意思,反而用双手撑起上半截身子,怒视他这个总督大人:“如果总督大人以及诸位害怕承担责任,那这个责任就由我贾佳世凯担负好了。”   特成额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汉军抬旗的小崽子在这大放厥词,冷冷说道:“额驸最好把话说明白。”   “我的意思很清楚,为了大清利益不受任何损失,本人将采取独自行动。如果朝廷怪罪,亦由我独自承担!”   贾六神情坚定,不再与众人多说一句,直接命亲兵抬他走人。   这让在座的旗汉高官目瞪口呆。   特成额气愤问边上的博清额:“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好像要……独走,对,独走!”   博清额用的是女婿对他说过的字眼,他觉得这个字眼很贴切。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要放过一个   贾六说干就干,他没有时间了,必须抢在丰升额赶到前将大营解决掉。   回去后立即摇人。   “江苏绿营在哪里,联系上没有,联系上没有!”   “江西绿营在哪里,让他们马上过来!”   “浙江绿营那里什么情况,派过去的人回来了没有!告诉钱大德,如果他不愿跟我干,就算我这个额驸完了,也会有人摘了他顶戴!”   “告诉建昌于启智、成都左少国,如果他们敢不奉我这个提督军令,叛军我不打,我先带人砍了他们!”   “……”   只恨这个时代通信手段极其落后,要不然电话一拨,“喂喂喂”一通,提督大人的命令就能传遍四面八方。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鉴于大营叛军多达五百余人,另有千余裹挟分子,故额驸认为至少要调兵一万方能保证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兵力上,四川提督节制重庆、成都、建昌、松藩四镇,另有川省其它驻防营汛兵,总兵力将近两万人。   但目前能够随时调动的只有一直在金川执行封锁任务的建昌、成都二镇兵的五个营,共4200人。   另有重庆镇一营兵800人。   除这五千人外,贾六直接提调的部队还有索伦兵600,未参加动乱的游击旗员五个中队500人左右。   兵法说五则攻之,现在额驸实际能够调动的兵力有六千人,完全可以发起攻击。   但是,额驸觉得不够。   为此,向江苏、江西、浙江、福建四部绿营兵发出军令,要求四省营兵共同参与平乱。   以求十则攻之。   法理上,贾六依旧具有对四省绿营兵的节制之权,因为他的领队大臣一职并没有被富勒浑剥夺。   四省绿营兵要是敢不奉令,等同造反。   负责提督府对外联络事务的佥押官丁庆,按照提督大人命令,将一道道调兵公文发出。   一拨拨传令兵快马加鞭奔赴四方。   最先赶到额驸处愿意听其指挥的是火器营一部约400人,带队军官是营总瓜尔佳占音保。   “奴才占音保愿从主子平乱!”   “好奴才!”   贾六亲自扶起占音保,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主子与奴才深情对视,千言万语都在奴才怀中的银票了。   随后赶到的是昨天就从小寨紧急出动的五个中队的游击旗员,以汉军八旗子弟为主。   听说牺牲派竟然袭击大营,绑架了大将军后,稳重派分子对此群情激愤,不仅自发开始加固训练营的防御,同时派人向领队大臣、提督大人陈命,要求立即镇压那帮胆大包天的满蒙八旗。   等到开拨平乱的军令传来后,早已准备妥当的稳重派分子立即出营,携带大量火枪,并坚决要求到达之后“首战必用他们”。   曾被牺牲派分子钮德堡砍伤的汉军子弟陆国章甚至写了血书,要求严惩造反的牺牲派分子,以免这些人荼毒八旗。   建昌镇副将于启智、成都镇副将左少国同时接到两道军令,一道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的命令,一道是四川总兵玛尔沁的命令。   提督军令要求他们立即率部到三里河听侯调遣,总兵军令则是要求他们按兵不动。   终于明白鬼子六要“独走”的四川总督富勒浑,立时使出“釜底抽薪”这一招,即通过其心腹玛尔沁要求建昌、成都二镇不得接受鬼子六的指挥。   总督大人却没有想到,鬼子六对他的预判也预判了。   奉命到建昌镇调兵的中军官李安全,直接威胁建昌镇副将于启智,如果他不奉令,那么提督大人就什么事也不干,专门打你于启智,因为你于启智公然不奉提督军令,等同造反。   迫于提督的权威,于启智害怕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只得咬牙率所部兵赶往三里河。   成都镇副将左少国却是不肯率部前往三里河听从提督指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其部下军官在未经请示的情况下,突然率部拔营向三里河开去。   这些人多数是近几个月陆续调来的军官,八旗子弟有,汉人也有,先前对左少国这个副将也一直是恭敬的,谁能想到突然就反水。   下面的士兵也都心甘情愿跟随这些军官,前往三里河听从提督大人指挥,因为重庆镇的变动已经传到他们耳中,没有人会拒绝服从一个肯为他们绿营争取权益的提督军令。   只剩下亲兵队的左少国又气又急,却无能为力,只得赶紧赶往郭明宗河口报讯。   与此同时,富勒浑派往四省绿营的使者也无奈赶回,说四省营兵已经听从额驸军令向三里河赶去。   ……   三里河。   各处陆续奉命赶到的兵马已近一万三千人,对大营叛军形成了人数、火力上的绝对优势。   意识到事情将不可收拾的富勒浑赶紧派二等侍卫李奉尧过来劝说鬼子六。   李奉尧委婉表示只要额驸大人不急于平乱,肯听从总督大人的安排,那么关于事后的相关善后安排,一切都好说,也都可以商量。   “皇上已经决意设立成都将军,额驸如果能稍等几天,成都将军这个位子,总督大人一定为额驸力争。”   李奉尧觉得成都将军这个价码已经很高,虽说不及定西大将军,但已是四川旗汉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堪称大半个封疆大吏,含金量比同样从一品的四川提督高出太多。   然而额驸却是直接拒绝,对李奉尧道:“请回去告诉总督大人,我贾佳世凯绝不同任何与大清为敌的人谈判,也绝不容任何损害大清利益的人活在这个世间!”   言罢,命人送客。   赶走李奉尧后,贾六传令所有兵马集合。   祖应元、王福、玛德里、刘德、新达苏、郭秀、杨遇春、占音保、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江西南昌绿营参将马有德、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等大小军官三百余人齐立河滩。   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旗汉军队,贾六没有做任何动员,直接挥手:“我以四川提督、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的身份命令尔等,立即对大营叛乱分子发起进攻!”   言罢,凶光一闪,“对叛乱分子,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请大将军上路   到底是谁开的枪?   枪击领队大臣事件发生后,占据大营的牺牲派满蒙分子就陷入极大恐慌与自责之中。   在众人心目中,唯一能拯救他们,并改变朝廷国策的就是领队大臣贾佳大人。   不少牺牲派分子认为贾佳大人对他们的行动哪怕并不支持,但肯定也是同情的。   所以,只要事件能由贾佳大人处置,不仅他们的诉求会得到满足,这次事件的性质也不会以叛乱定性。   然而,突然响起的枪声让一切变得不可挽回,也使事件彻底滑向深渊。   “必须把人找出来,马上,快!”   骨干分子、领队安布认为当务之急是将开枪的人找出来,质问其开枪的原因,然后将其捆绑送交出去,以求换得贾佳大人的宽恕。   然而任凭牺牲派骨干怎么调查,究竟是谁开的枪,还是成了一个迷团。   “这么多人,怎么就查不出是谁开的枪!”   事件领导者、参赞大臣扎尔图的暴怒于事无补,查不出就是查不出。   “不知道大人的伤势如何,万一因此而遭到不幸,我等都是罪人啊。”   骨干分子达兰泰表情痛苦,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夜篝火堆边,贾佳大人为他们描绘的祖先战斗场景,以及重振八旗所必须的牺牲精神。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这十个字,如烙铁般深深烙的在他心里。   可现在,这颗心却在滴血。   “该死,真的该死,究竟是哪个混蛋开的枪!”   钮德堡双拳紧握,脖子布满青筋,极度担心贾佳大人的枪伤。   如果不是贾佳大人,他早已经因为砍伤汉军子弟丢掉性命。   可以说,贾佳大人不仅是他的精神导师,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现在,贾佳大人却因为他们的异动受到伤害,这让钮德堡几近崩溃。   然而除了贾佳大人的伤势,让牺牲派分子更绝望的事实也出现了。   随着那一声枪响,他们天诛的性质已经完全转变,如今已经沦为彻底的反贼。   枪击事件后,外面再也没有人过来同他们谈判。甚至他们派出去的人也被拦了回来。   大营如同与世隔绝,没有接触,没有消息,没有肯定或不肯定的答复。   寂静的,如同油尽灯枯之人,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们还有必要坚持么?”   万佳的脑袋耷拉着,一点也没了异动之时的兴奋和渴望。   “事已至此,为了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我认为应该释放定西大将军,然后出营投降。”   骨干分子达尔尼特做了最绝望的设想,那就是朝廷不会宽恕他们这帮骨干分子。   但如果他们的牺牲能换得大部分人活着,达尔尼特心想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哪怕他们这次失败了,但他们的目的以及天诛的精神一定会传回京师,到时八旗的每家每户每一个子弟都将知道,遥远的金川,有一群热血的年轻人在用他们的鲜血挽救八旗!   “怎么可以投降呢!”   骨干分子英菲尼迪痛斥达尔尼特在动摇军心,坚持等待下去,并要求由他带人加强大门防御,防止前来平乱的兵马冲进来。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轻言放弃!贾佳大人说过,奇迹总会在最后一刻降临!”   英菲尼迪的坚持论得到了安布、领克等人的支持,当下由英菲尼迪、领克二人率领一百多人前往大门加强防御。   但尽管如此,是否投降换得宽恕的讨论仍在继续。   参赞大臣扎尔图一直没有开口,身为御前二等侍卫的他很清楚,单靠他们的力量是很难推动国策的改变。   所以,他力主保下明亮大将军。   他希望明亮能够认同他们这些热血之人付出的努力,并以定西大将军的权威为这次事件定性,然而明亮的态度却跟粪坑中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始终不愿意按他的要求书写致总督富勒浑的书信。   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他们的贾佳大人又被枪击,一切和谈,一切正名的道路全部锁死。   前方,是一片黑暗。   后悔的念头不知不觉在扎尔图脑中生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竟然想要重振八旗雄风。   军机处是让人渴望的地方,紫光阁同样也是无尚光荣的所在,然而这两个地方他真的能进去么?   看着一众年轻的热血青年在那争论,扎尔图深深叹了口气,作为事件的领导者,他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多为八旗保留一些种子。   所以,大将军明亮绝对不能出事。   与此同时,几名旗员来到了关押大将军的大帐外。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饭菜,热腾腾的。   看押大将军的旗员是第二中队的,而那几名旗员是第四中队的,所以很自然的询问他们的目的。   “扎大人让我们过来给大将军送些吃的,”   说话的是满洲正红旗出身的前锋校石尔泰,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其身后的几名同伴就突然冲了上前,用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进了那几名第二中队旗员的胸膛。   “你们!”   一名看押旗员倒地时,以满是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些一起发起异动的同伴。   石尔泰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端着手中的饭菜步入大帐。   映入眼帘的是略微有些困惑表情的大将军明亮。   明亮看到了几人手中沾血的匕首,以及倒在外面的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迟疑,明亮起身站了起来,对石尔泰等人说道:“他们人很多,我们马上走!”   大将军误以为这些人是潜入大营解救于他。   “走?”   石尔泰突然将手中的饭菜扔在地上,继而与同伴一拥而上,死死勒住明亮。   由于嘴巴被死死捂住,明亮惊疑的呼声竟是无法冲出喉咙。   “大将军,为了大清,请您做出牺牲吧!”   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明亮的喉咙,伴随鲜血的喷涌,定西大将军的喉咙如同破了气的皮囊,任何声音都无法出口。   捂着正在喷血脖子的明亮,如同疯子一样在帐中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这些八旗子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终,他跪倒在地上,颓然松开了捂着脖子的双手。   因为,他无法呼吸。   望着一动不动的定西大将军,石尔泰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的手上,沾着御前头等侍卫额尔塞以及几个随温中堂逃出大营的文官性命。   他也是第一批被派进旗员训练营同一众满蒙子弟打成一片的共进会员。 #第二百九十九章 提督有令,誓平叛军   西边的落日映得天空如火烧云般红艳。   贾六站在一处高坡上正通过千里镜在观察大营动静。   准确的说,上万平乱将士正在等侯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定西大将军明亮的死。   只有明亮的死,才能确保平乱的合法合理性,以及彻底性。   年仅26岁的定西大将军,只能死在叛军手中,而不能死于平叛军手中,这是事件本身所决定的。   而不是贾佳额驸所决定。   当得知扎尔图没有杀明亮时,贾六很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意识到扎尔图的目的。   可惜,一心忠于大清的额驸不允许出现计划以外的变数。   任何未经额驸批准就想报效大清的行为,都是无法容忍的。   这种思想有毒。   是个人就能自称为大清忠臣,岂不是显得他贾佳世凯这个忠臣水份太大?   “盯着!”   将千里镜扔给杨遇春后,贾六习惯性的跳下土坡,虽然屁股上的伤还很疼,但如果连这点疼痛都不能忍,他如何能成为大清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替大清永安社稷,威服四夷呢。   做大事者,不当惜身!   杨植回来了,从接手金川军前“议罪银事”的内务府郎中桂林那里回来的。   “桂林怎么说?”   贾六对令皇贵妃的亲侄,下任皇帝表哥的态度,比较在意。   杨植道:“桂大人说坚决支持少爷平叛,请少爷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这帮人的出发点是什么,皇上都不会允许他们活着,所以少爷大胆平乱就是。”   “桂林的政治嗅觉比富勒浑那帮老官僚要灵敏得多嘛。”   贾六点了点头,他敢下格杀无论的命令,就因为他知道乾隆是不会宽恕这些异动,以下犯上的八旗子弟。   因为今天这帮人敢袭击大营,绑架大将军,明天是不是就敢冲进紫禁城,冲进养心殿?   站在皇帝的角度,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而不是八旗的大清。   八旗,只是皇帝的奴才与打手而矣。   什么时候奴才们能替主子拿主意了?   不对这帮以下犯上的奴才严厉处置,就是对大清根基的动摇!   “桂大人另外说了,他会将大营发生的情况向皇上如实奏报,如果少爷因为这件事惹上什么麻烦,必要的时候他会请十五阿哥帮少爷说公道话。”   “桂林倒是有心了。”   “能不有心么,少爷移交给他二百多万两,他自己又收了上百万两,不知道贪了多少呢。”   “人家凭本事挣的钱,有什么好眼红的?”   贾六不以为意,他一直提倡有财大家一起发,吃独食者,绝无好下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好处这不就体现了?   桂林的政治含金量不比富勒浑这个总督,他这个提督差。   事件过后,麻烦是必然的。   不管贾六如何解释开脱自己,都无法洗清闹事的是归他节制的旗员,因此乾隆必然会将他召回,甚至有可能将他一撸到底。   “我现在别的不担心,就怕老头子一时想不开把我给砍了。”   “怎么会呢?少爷你可是有好几道护身符的。”   “护身符?”   贾六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第一道护身符就是这个议罪银了……”   按栓柱的看法,议罪银是第一道;如今已入军机处的和侍卫是第二道;少爷的大舅子也就是信郡王府是第三道。   四川巡抚李会长同博副会长等人则是第四道,因为老头子要弄清大营事件始末,离不开这些手握大权的旗汉要员。   “对了,还有一道,这道比前面几道还保险。”   “什么?”   “太后啊。”   “太后?”   贾六一怔,旋即吩咐栓柱,“万一我真被下了大狱,你马上请少奶奶进宫,明白?”   “晓得呢。”   杨植一脸我又不是傻子的模样。   贾六突然正色道:“栓柱,如果下任皇帝的名字被装在盒子里,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但这个盒子里的下任皇帝我不喜欢,你说应该怎么办?”   “嗯?”   杨植不加思索:“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跟小春子弄架梯子爬上去,把密盒开了改个少爷喜欢的名字就好了,实在不行,改成少爷的名字也可以。”   “这样做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贾六没想到栓柱竟然会给出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   杨植不以为然:“少爷,我和小春子能扛梯子进乾清宫,已经很专业了……说明在少爷的英明带领下,我们共进会的事业已经攀登最高峰!”   “……”   贾六不去想以后的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办就好。   真有那么一天,他就等着人过来劝他。   此时各方人马陆续来报。   “旗员大队已进入攻击区域!”   “江苏绿营已做好攻击准备!”   “福建绿营全体官兵誓与叛军不共戴天!”   “火器营将士请求由他们率先发起进攻!”   “成都镇全体官兵支持提督大人平叛!”   “建昌镇请示何时发起攻击!”   “……”   贾六传令各方稳住,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动手,因为尚不能确定明亮之死,此时发起攻击,明亮虽说还是会死,但这个致陷大将军的后果,贾六这个额驸有点扛不住。   此时又报,说是贵州绿营正向他们接近,似有阻止平叛的迹象。   “这个王进泰还真是富勒浑的好狗腿。”   贾六微哼一声,派人传话给王进泰让其马上停止动作,否则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这个贵州提督是不是同叛军有勾结。   传令兵骑马走后,一直盯着大营的杨遇春突然叫道:“大营有动静!”   “是么!”   贾六不顾屁股疼痛,一个箭步冲上土坡,从杨遇春手中接过千里镜迫不及待向大营看去。   镜头中,大营东南角深处有镜子反光,接连不断闪了几次。   这是事先确定的得手信号。   确认明亮已死的贾六长吐一口气,放下千里镜,看着山坡下已经准备就绪的各部,缓缓将右手挥起。   “叭叭!”   几名索伦亲兵同时将手中的三角小旗,朝各处不同方向交叉挥动。   “提督有令,为了大清,消灭叛军!”   “提督有令,为了大清,消灭叛军!”   十几匹快马同时驰出,以最快的速度将攻击命令传递到忠于大清的每一个官兵耳中。 #第三百章 快刀斩乱麻   对于平乱的结果,贾六根本不作它想。   不是牛刀杀鸡,而是刀切豆腐。   因为,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为此,方案搞出了三套,台词琢磨了好几十句。   什么很遗憾,很抱歉,真是对不住啦,打扰了什么的。   总之,特别有精神的那种。   当然,自己动手是最后那个方案,此前两套方案全是基于老富动手做的相关预案。   不管谁动手,叛乱分子的下场都一样。   之所以调动这么多兵马,不是贾六怕解决不了,纯属为了壮声势。   或者说拉更多人下海。   这个拉人下海可不是拉良家下海的意思,而是给被拉的这些人一个为大清报效的机会。   这个感觉,品着品着,就有味道了。   攻击大门的任务交给了额驸最看重的稳重派旗员大队。   也就是八旗真正的栋梁。   念在大家都是八旗子弟,还在训练营一同学习训练半年的情份上,陆国章代表全体“同学”对走上歪路的“同学”进行最后一次劝降。   这也是剧本。   也是额驸给叛乱分子的最后一个机会。   仁至义尽。   得知汉军那帮人就在大门外,还准备攻进来,打骨子里鄙视汉军的钮德堡急忙赶了过来,看到肩上还吊着绷带的陆国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帮汉军废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以八旗子弟自居!”   “钮德堡,你这个八旗叛徒有何面目与我说这种话!”   陆国章玩昧的看着眼前的满洲二愣子,“我可是好心相劝,你们千万别不识好歹,不然大军攻进来,你们这些八旗叛徒想要有个全尸都难!”   “废话少说!”   钮德堡将手中长刀朝半空一指,对大门处一众满蒙旗员疾声道,“为了大清,为了八旗,我们早已立誓牺牲,今日大伙便血溅此地,让咱们的大清,让咱们的八旗就此觉醒吧!”   然而边上的英菲尼迪却突然摇头道:“实在不行,就投降吧?”   这话让钮德堡愣了一下,旋即大怒:“投降?难道你忘记牺牲精神了!”   英菲尼迪却不废话直接拔刀向钮德堡砍去,钮德堡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堪堪避过要害,却再避不过肩膀。   长刀狠狠砍在他的右肩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里面的精肉红殷殷的绽开。   顾不得肩上的巨痛,愤怒的钮德堡想要举刀回击,右臂的巨痛让他的刀无法提起。   “你们……”   两个字才出口,英菲尼迪的刀又砍了过来,这一回正中钮德堡的脖子。   倒下去的时候,钮德堡看到英菲尼迪还有领克那帮人,突然从怀中摸出红袖套戴在了右臂上。   “开门!”   “嗻!”   十几名红袖满蒙旗员一拥而上,在其余同伴惊愕的目光中打开了营门。   “杀!”   外面的旗员迅速涌入,手中的枪口不断朝那些臂上没有红袖,兀自被眼前一幕惊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满蒙旗员放去。   十几名满蒙旗员当场中枪倒地,余者反应过来,有的下意识丢掉武器投降,有的则撒腿往大营深处跑去。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几十名丢掉武器的满蒙旗员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们的汉军同学,他们愿意认罪,然而枪声响了。   “领队大臣有令,八旗叛贼,格杀无论!”   中枪的满蒙旗员一具具倒在血泊之中,一队队平乱兵从大门涌入,如开闸泄洪的洪水迅速吞没已成废墟的大营。   “为了大清,为了八旗,跟他们拼了!”   万佳两眼通红,今日注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不愿苟活的他带着十几名旗员向着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平乱军冲了过去。   瞬间被打成筛子。   “攻进来了!”   托尔托保想去同参赞大臣扎尔图汇合,正奔着的时候,后面一骑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一刀斜劈,托尔托堡半边脸颊顿被削去,脸骨森森露了出来,长长的舌头从空洞洞的脸洞耷了下来。   扑倒在地的托尔托保捂着缺失的脸,在那“啊啊”的叫着。   一时半会却是死不去。   无数平乱兵马从四面八方涌进大营。   铳声、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没有反抗。   平乱军攻击那刻,吊着这帮满蒙八旗叛贼的心气就被彻底击碎,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幻想荡然无存。   没有奇迹降临,他们不是八旗的勇士,而是八旗的耻辱,永远被钉在柱子上的耻辱。   ……   平乱军攻进来的时候,扎尔图、达兰泰等人就在明亮的大帐中,外面的厮杀声好像不存在。   帐中静的可怕。   每个人的心都是冰凉。   定西大将军仍保持生前最后的动作——跪在那里。   只是身体已经没有生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些牺牲派骨干分子心头升起——这不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天诛,而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阴谋。   或者说圈套!   达兰泰凄惨一笑:“我们被利用了。”   “快走!”   扎尔图奔出了大帐,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逃回京师,他要告诉皇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大账外围满了手拿长弓的索伦兵。   扎尔图当场被射成刺猬,身上的黄马褂在最后一抹余光映射下,显得无比鲜艳。   “不要放箭,我是正黄旗,”   有旗员幻想满洲上三旗的身份能够让他免于被杀,可同样被射成刺猬。   “人家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你们还指望他们会放过我们?”   达兰泰表现出了牺牲精神,看了眼张弓对着自己的索伦兵。   举刀冲了上去,然后身子重重落地。   从攻击行动发起到结束,前后最多两柱香。   平乱大军严格执行了提督大人的军令,将那些胆敢袭击大营作乱的满蒙叛贼一一清理干净。   提督大人赶到了,迫切想知道有没有救出大将军,然后接到的却是大将军被叛贼杀害的噩耗。   “大将军,大将军!”   悲痛欲绝的提督大人在亲兵搀扶下扑在抬出来的明亮尸体上,望着昔日赢了自己七千两,却连个安慰钱都没给自己的年轻大将军,他捶胸痛哭,然后将一只象牙打造的白板塞进了大将军的兜中。   “好兄弟,你放心去吧,回头我肯定把麻将牌烧给你……”   嚎了一阵。   收。   看着遍地的满蒙尸体,脸颊微微抽动。   接下来,轮到他面对疾风了。 #第三百零一章 你随便,我不介意   危楼。   书房内,贾佳额驸正在撰写定西将军明亮的悼词。   含了半天笔头后,欣然下笔。   “春光明媚,生产队召开妇女大会,谁说妇女没有地位,啊呸!……”   刚起了个头,额驸就意识到不对,看着自己写的这些东西发了好一会呆后,轻叹一声将这几句划掉,重新写明亮的悼词。   平乱事件后,各方面的压力全部汇集到了贾六这个平乱主导者这边,奏折、密折如同雪片般飞往养心殿,导致贾六的精神高度紧张,以致这几天对自我身份的认知有些错乱。   甚至夜里同媛媛的夫妻之事办到一半时能突然止住,疑神疑鬼的朝窗外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时,才诵了一句“哈里路亚”继续。   睡觉也不安心,时常失眠,为了心安,床头上挂了好几件黄马褂。   但显然这些封建迷信压根不起效果,以致花狗熊看到两眼眶无比黑的贾领导时,莫名有股亲切感。   往京师飞去的各式奏疏密折,有支持贾佳额驸果断平乱的,有认为贾佳额驸处置过激,导致损失太大的。   也有中立,只将事件始末原原本本奏报朝廷的。   如四川巡抚李世杰、满洲副都统博清额等。   最终皇上如何看待发生的大营袭击事件以及随后的平乱处置,各方都在等侯朝廷的批复。   世上,等待无疑是最焦虑的事情,尤其是事关自己的利益,甚至性命。   但就在金川文武集体静默时,贾六却提出应当为大将军明亮举行隆重盛大的追悼仪式。   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同意,也没有得到平乱结束后才赶到的左副将军丰升额的支持。   因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四川提督怎么为这件事负责。   贾六依旧独走。   追悼会不能大办,就小办。   地点就在小寨。   时间是明天。   为此,主丧人贾佳额驸必须给明亮大将军的一生给出客观定性。   绞尽脑汁后,终是写出了三百字的悼词,不吝赞美之词。   好到什么程度呢?   贾六是这样跟栓柱说的:“将来我要是驾崩了,悼词如果能有明亮的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栓柱叹了口气道:“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滚!”   “你这月零花钱没了!”   贾六将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回忆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每一天,最终肯定自己为了大清真的是付出了毕生心血。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是可以对他盖棺的。   次日。   在小寨的旗汉文武官员数十人,连同旗员、索伦兵千余人集体参加了大将军的追悼会。   “……大将军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是忠诚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一连串排比句还没有念完,一群黄马褂御前侍卫就冲进了会场。   “……前番叫尔专办旗员游击,又晋尔为提督……谆谆教诲犹在耳边,何以屡屡生事。旗员袭击大营,杀害明亮一事,尔难辞其咎,着摘顶戴花翎,囚解递京,交部议严处。”   念完圣旨后,带队的御前头等侍卫国恩向跪听圣旨的贾佳额驸说了句:“对不住了,额驸!”   手一挥,两名侍卫上前将额驸的双眼花翎连同顶戴一起摘掉,尔后直接扒了额驸的从一品提督官服。   “带走!”   国泰手一挥就要把人押走,可是一众旗汉官兵却是不干了,愤怒的冲上前来要阻止此事。   “你们干什么!退下!”   贾佳额驸缓缓起身,扫视着一众情绪激动的部下,默默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前面的人群就自动分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饱含深情。   走到停在外面的囚车旁,贾六回头看了眼他深爱的部下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钻进囚车之中。   身为大清臣子,服从皇上旨意是天职。   “大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无数八旗子弟冲向囚车,任凭御前侍卫怎么喝斥都不愿离开。   “你们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还不退下!”   囚车中红着眼睛的额驸双手紧握栏杆,眼神坚定。   “大人,我们舍不得你啊!”   一个旗员哽咽着去拽额驸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手,结果在囚车启动的那刻,额驸的衬衣被“哗”的撕下一块来。   “大人,大人!”   无数双手争先恐后去拽提督大人的衣服,在那帮御前侍卫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额驸的上衣竟被旗员们撕得精光,赤条条的。   “大人!”   英菲尼迪没能抢到一块布条,不甘的他眼睛突然看向额驸的裤子。   吓得额驸慌忙拽紧裤子,急道:“八旗弟兄们,别再拽了,再拽的话,你们是要我穿个裤衩见皇上吗!”   “……”   囚车的轱辘不停往前滚动,依依不舍的旗汉官兵的身影越发模糊,最终成为消失的黑点。   在囚车中的额驸长长叹了口气,打量了自己光条条的上半身,心想祖应元怎么安排的,说好了只拽一件的,怎么全撕光了。   继而心中感动,这说明旗汉官兵对他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是不受约束的。   寻思到了崇州,会长肯定会打点这帮御前侍卫,怎么也得给自己弄身体面的衣服。   打量了封装狭窄的囚车空间,最好有几条被子。   路上,冷。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有点像催眠曲,不知不觉额驸竟然睡着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不管是好还是坏,都让那颗紧绷的心弦彻底断裂。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的动静让额驸睁开了眼。   是另一辆囚车。   定睛一看,囚车上的不是老富又是哪个?   额驸很自然的捂住胸前同老富打了招呼:“来了啊?”   总督大人微哼一声,同样也捂着胸前。   他老人家也是赤条条的。   比额驸还惨,真的就剩一条裤衩。   鬼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时辰前一帮成都镇的绿营兵突然拦下了总督大人的囚车,然后无比爱戴的去撕扯总督大人的衣服。   “啧啧……”   额驸啧啧的是总督大人这一身肥膘,一看就是个贪官,哪像他啊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个清官。   总督大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额驸。   额驸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意思不错,那帮人是我安排的。   “鬼子六,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这个?……你随便,我不介意。”   贾六扭过身子抱成团蜷缩起来,真冷。   他真不介意。 #第三百零二章 鬼子六,我跟你没完!   囚车抵达崇州后,会长及时出现了。   四川巡抚的面子,一众御前侍卫还是要给的,因此给待罪交部议的总督、提督这对难兄难弟各自弄了一套体面的衣服。   因为人家巡抚大人说话蛮有道理的。   囚车上的二位一个贵为军机处行走、四川总督;一个贵为四川提督、宗室额驸。   虽说皇上严旨交部议,但谁敢保证没有天恩呢。   毕竟,这二位可不是吃了败仗才夺的职。   象征性的安慰了下总督大人后,会长走到提督大人的囚车边,也只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毕竟在外人眼中,四川巡抚同四川提督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交结,当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巡抚大人之所以特地过来送行,完全是官场惯例。   尤为重要的是,这二位都是正宗国族满官,而他这个巡抚是汉官。   满官落难,他一汉官可不好幸灾乐祸。   只是侍卫们没有注意,巡抚大人将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车中的提督。   纸条内容说皇帝已经下旨左副将军丰升额接任定西将军,并代四川总督一职。   也就是不管是小贾还是老富,两人忙活了半天,全便宜了24岁的丰升额。   丰升额也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定西大将军,在此之前,这个纪录的创造者是26岁的明亮。   是否继续与番贼和谈,皇上没有明确旨意,只是要求丰升额“善后”,安定军心。   好消息是由于大量排序较高的满洲要员死于袭击事件,导致52岁的博副会长如愿升任左副将军。   金川排名第二。   右副将军则是正忙着找儿子的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   丰升额的渔翁得利肯定让贾六不舒坦,转念一想这个小青年成为一把手后,将面临连他这个额驸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顿时又舒爽起来。   火药桶已经点燃,谁当一把手谁倒霉。   接下来的锅,够丰升额背的。   老丈人如愿进步,当上左副将军,于共进会也是一大利好。   八旗有副会长,绿营有正会长,于共进会的旗汉会员而言,他们进步的通道明显变得比以前任何时期都要敞亮。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会长大人充满深意的目光中,贾六同难兄一起踏上了北解的道路。   然而一路上,尽管贾六多次隔着囚车同老富示好,可老富始终对难弟抱有恨意,压根不领情。   大营袭击事件,富勒浑这个总督大人肯定是要担责的,因为明面上提出同番贼和谈的人是他。   和谈导致部分八旗子弟采取极端方式向朝廷表达他们的不满,并实际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更导致定西大将军明亮及诸多旗汉高官的死亡,这个责任他富勒浑不背上一些,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然而富勒浑同李奉尧等人商议来商议去,总觉得这件事最大的责任是鬼子六这个没有节制好旗员的领队大臣,所以就算皇上动怒,最多也是训斥一二,革除几个兼职,仍命军前抚局。   哪里曾想就来两道旨意,一道抓鬼子六,一道抓他。   鬼子六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成了始终围绕老头心头的疑问。   现在,除非当事人自己告诉他,要不然老富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   因为,那个替互助会偷看密折的太监高云从已经被腰斩,如今莫说囚车里的老富,就是刚被皇帝特旨从刑部大牢放出来命继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的于敏中,也不知道贾佳额驸跟皇上说了什么。   说起来这位于中堂真的命大,私结内臣,偷探密递,阴窥圣意,无论哪一条都能让他到菜市口走一圈,可偏偏毫发未损从大牢走了出来,还堂而皇之的继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可见大清朝决定官员命运的从来不是什么律法,而是皇帝。   “大人?”   囚车快要抵达成都时,实在是寂寞的贾六忍不住叫了声前面的老富。   老富不答理,光是听鬼子六的声音就已经咬牙切齿了。   因为这小子真的损人不利己。   同样是被官兵撕扯衣服,以表爱戴之情,但一个是被八旗子弟,一个是被绿营官兵,二者区别可就大了。   见老富不理自己,贾六无奈摇头,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顺便扭头瞪了眼路边几个看热闹的娃娃。   咋的?   没见过这么吊的大人?   由于急着将人犯带回京师,车队不会在成都停留,领队侍卫国恩准备绕城而走,然而走不了。   数千名成都的士绅和百姓听说总督大人要被押解进京,竟自发前来为总督大人送行。   几名八旬老翁拄着拐棍不顾侍卫劝阻,死活要给囚车中的总督大人献上一碗“百米粥”。   什么是百米粥?   就是无数百姓各拿出一粒米熬制的粥。   代表的是百姓对总督大人的爱。   富勒浑有些激动,没想到他如此得百姓爱戴,一想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肯定会有助于他脱困,眼眶一红便将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   只是喝完无意看见后面囚车上的鬼子六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   “额驸?”   “贾大人?”   “世凯贤弟?”   “小王八蛋!”   “……”   路上,总督大人不断呼喊后面的额驸,可额驸同样也不答理他。   由于不确定这二位进京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众御前侍卫也没有落井下石对犯官之间的呼喊进行阻止。   车队到了泸州。   泸州百姓也全城出动,给“遇难”的总督大人送来万民伞。   此情此景让领队侍卫国恩忍不住对手下感慨道:“没想到富勒浑竟然如此得川省百姓之心,真是一个好官啊。”   旋即命令手下路上一定要善待总督大人,以及后面车上无人问津的额驸。   总督大人的面色却是越来越败坏,硬着头皮收下万人伞后,一路上就跟花狗熊似的双手紧握囚车栏杆,死死盯着后面的贾佳额驸。   车队抵达到重庆。   众侍卫被前方为总督大人送行的军民规模之大惊讶到时,车内的总督大人已经气急败坏抓起喝水的碗,毫不留情砸向后面的额驸:“鬼子六,我跟你没完!”   “咣当”一声,大公鸡碗碎成两半。   贾六裹着被子靠在栏杆上看着暴怒的老富,一脸你有本事就冲过来的模样。 #第三百零三章 我也是会员啊!   重庆军民万人欢送仪式结束后,老富的精神状态明显崩塌,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囚车角落,任贾六怎么喊都不答理。   押送的御前侍卫们对此倒是理解,大概是心境的落差起伏导致,毕竟这次囚车递解进京,究竟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谁也不知道。   贾六是很满意的。   成都、泸州、重庆三地的欢送仪式,表明共进会已全盘渗透三府,可以有效动员军民。   之所以给老富来这么一出十八相送,主要是考虑老家伙颇有点像政坛不倒翁,所以有必要给他整个大活。   目的只有一个——四川人民不欢迎您再回来!   作为久经官场考验的老官僚,对于鬼子六精心安排的目的是什么,老富一开始可能懵逼,现在肯定是一肚子数。   所以,精神崩塌了。   总督大人确信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回到四川,也确信他半点也看不上的汉军小崽子如今真的有实力。   但这实力是怎么来的,总督大人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因为,是他亲手送给对方的实力。   准确说,是一个卖,一个买。   离北京还有几千里地呢,老富不答理自己,贾六又不能跟个痴子似的闷在那,便同边上贴身押解的侍卫聊天。   “兄弟哪个单位的?哪处当差?粘竿处?上驷院?鹰狗处?”   负责贴身看管提督大人的是二等侍卫安克,二十来岁,满洲镶黄旗出身。   见囚车内的犯事提督同自己说话,马上的安克原是不想接茬的,但一琢磨囚车内这位毕竟是信王府的额驸,还是皇上钦封的巴图鲁,虽说犯了事递解进京,但多半不会丢了性命,所以从长远角度出发还是接了茬,说他们是粘竿处的。   “粘竿处啊?不错不错,有前途。”   贾六点了点头,忽的问安克:“你们粘竿处有派人出国考察过么?”   “出国考察?”   安克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贾六解释了下就是粘竿处这些年有没有往国外派过人。   为什么这么问呢?   贾六前世看过一些地摊,说粘竿处是十八世纪全球最大的特务情报组织,不仅搜集了大量当时世界上的各种情报,还知道法国大革命的来龙去脉,而且知道英国发生了全面的工业革命,甚至知道工业革命已经渗透到了中亚地区,甚至还能将当时英国的舰船情报通报紫禁城,了不起的了不起。   还有说乾隆给路易十六写过信什么,跟使者去法国的就有粘竿处的情报人员。   总之,这个粘竿处除了是武侠小说作者笔下的血滴子暗杀组织外,更是集中情局、军情六处、克格勃为一体的组织。   有鼻子有眼,说北京故宫中的满文档案完整记录着这个粘竿处的“功绩”,并且给大清帝国指明最大的敌人就是已经崛起的沙皇俄国。   对此,贾六是不太相信的。   满文?   好像御前侍卫没几个会写的。   粘竿处真这么牛逼的话,甘肃那边也不可能全省蒙蔽乾隆将近十年。   因此所谓粘竿处的神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有心人在吹牛。   至于所谓的国外情报来源,贾六个人分析是广东那边由于一口通商,聚集了不少西洋商人,所以是西洋商人们带来的各种消息,而不是粘竿处派人去国外搜集。   至于乾隆跟路易十六通信也无证据表明,倒是这位大清皇帝给英国国王写了一封极其傲慢的书信,全文976个字尽显愚昧无知。   贾六前世,这封乾隆皇帝唯一给西洋写过的信搁在大英博物馆供人笑话。   纵是乾隆再怎么提防汉人,如果真的通过粘竿处知道了国外真实情况,这封愚昧的书信就不可能写出来。   他能写出来,也说明粘竿处压根不知道国外的真实情况。   这他妈的能叫十八世纪最牛逼的情报组织?   果然,安克摇头说粘竿处自创建以来并未往国外派过人员,但是曾经奉旨查过准噶尔和缅甸的情报,知道准噶尔和缅甸军中都有西洋雇佣军的存在。还重金买了一批西洋枪械。   贾六用来打黑枪的乾隆御制短手铳,就是粘竿处搞到的西洋枪仿制品。   确定粘竿处比较低级,贾六就放心了,接下来在安克不解的目光中,突然将手伸进裤裆摸了起来。   额驸这是?   安克都惊呆了。   但很快就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只见额驸变戏法似的从裤裆中捏出了一张银票。   “说起来我们也是同僚,我是乾清门的……路上还请兄弟多照顾一二。”   贾六不由分说透过栅栏将银票塞给安克,并朝前面挤眼睛,意思赶紧收了,别被人家看到。   一番心里挣扎后,安克收下了银票,低声道:“多谢额驸!”   虽然是一张有味道的银票,但胜在真金白银。   得人钱财为人办事,接下来的几天安克对额驸好的不能再好,有什么需求立即就能办了。   让贾六意外的是,老富他妈的又满血复活了。   第一天,端坐在前面的囚车,背对着后面的鬼子六。   第二天,背对囚车,正对鬼子六。   第三天,开口说话了:“老夫打了一辈子鹰,没想到叫你这小王八蛋给算计了。”   “谁让你没当我是自己人呢。”   贾六咬了一口苹果,是安克给他弄来的。   老富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一付你小子压根不知道如来佛的能耐有多大。   贾六心有点发慌,瞬间变脸,赔笑道:“大人,有什么事让您老这么开心?”   “你猜。”   老富直接转过身,继续背对贾六。   老家伙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贾六被搞的心里没底,挪到前面轻声呼唤:“大人,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老富肩膀微抖,不理会。   贾六正要再呼,前面官道上突然传来蹄声,却是打西安来的陕甘总督府的人。   押解的御前侍卫自是拦住陕甘总督府的人,但对方出示了总督手令后,领队侍卫国恩思虑片刻,还是同意对方与囚犯见上一见。   贾六也不知道那帮陕甘总督府的人同老富说了什么,反正这帮人走后,老富精神面貌明显上涨,竟然隐约还有春风了。   就连押解的御前侍卫们对这位囚解递京的四川总督也明显态度不同。   贾六按耐不住了,再次热情呼唤老富。   一声不答应就两声,三声……   终于,老富被叫的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的气鼓鼓的瞪着贾六:“你他妈的喊魂呢!”   喊魂?   贾六一怔,满脸堆笑:“大人,我也是会里的。” #第三百零四章 做官就是做生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当贪官最大的敌人是皇帝,有这个共同敌人在,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呢?   不管怎么说,他贾佳额驸同富总督都是互助会的一份子嘛。   两个人也都贪,都通敌。   没理由把关系搞僵。   只要能报效大清,脸不脸的贾六根本不在乎。   目前来说,不要脸的事情,他干的多了。   刘邦那厮都能当开国皇帝,况他?   比起刘邦来,他贾佳世凯不知道强多少,活脱脱的太祖胚子,再差也是个圣祖。   这是精神层面。   文化层面,唾面可以自干,不正是儒家中庸精神的最大体现么。   往佛家文化引申,不是佛祖如来至少也得是观阴大师。   军事层面。   那就是能钻裤裆的韩信再世,伟大的军事家都无法形容的存在。   精神、文化、军事,都是盖世英雄的模板,试问,还有谁比额驸更强?   当然,促使贾六准备同老富和好的最大原因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主要原因是那个陕甘总督勒尔谨。   老富给贾六看过的名单中,此人同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并排。   连同富勒浑,这六位总督就是互助会的“六大佬”。   安克又透露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被从牢中放了出来,于敏中于互助会的地位,贾六觉得可以用“坐馆”来形容。   因为,此人是首相。   先前以为首相大人肯定咯屁,没想人家风风光光又出来坐馆了,这可把贾六弄得不上不下的。   当真是恨透乾隆这个误国奸贼了。   当真是虫豸无法与其共事。   没办法,首相又蹦达了,贾六只能试图同老富修补裂缝,双方重新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目前来说,只要他不举反旗,于大清体制内,每一个中堂大人他都得罪不起。   部堂嘛,还能斗一斗。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个道理我这个娃娃都知道,大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啊?”   拿着棋子的贾六面带微笑的看着老富。   经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终于一颗红心打动了黑透的了老富,换来了驿站博弈的机会。   他们是囚解进京待审的犯官,这个不假,但只要部议结果没出来前,二人在法理上还是享有一定人权的。   至少,停车吃饭的休息空当下盘棋肯定没问题。   同贾六的一脸热屁股不同,老富一脸不耐烦:“你走不走?”   “走,走,我跳马!”   贾六兴冲冲的马走日往前冲了,结果没注意老富的炮不知几时已经架上了炮台。   “叭”的一下,走日的马叫老富的炮打着了。   贾六赶紧叫停:“不成,不成,我看错了,这步不算,重来重来。”   “不能悔棋!”   老富不允许耍赖。   贾六砸吧嘴:“你这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吴老二会来事呢?”   “谁是吴老二?”   “一个臭棋篓子。”   “你是说我还不如一个臭棋篓子?”   “不是,大人,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拂袖而去自觉主动钻进囚车等待出发的老富,贾六也只能讪讪跟着钻进后面一辆囚车。   机会总是有的,只要双方都有活命的机会,以老富的聪明才智没理由就此结下死仇的。   四川百姓的十八相送,完全可以有别的解释么。   看谁说了。   车队一路继续北上,快到西安时,陕甘总督派人宴请领队侍卫国恩一行。   但众人都知道总督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不知道总督府的人是怎么跟国恩说的,反正国恩下令把犯官带进城中,然后两位犯官很自然的被请到了总督大人的宴席上。   流程很顺利,御前侍卫们不以为意,就连贾六也不觉得奇怪。   我大清,自有国情在。   宴请囚递进京的四川总督与提督的不仅仅是西北一片云陕甘总督勒尔谨,还有陕西省的一把手巡抚毕沅。   此人状元出身,难得的学霸。   另外一个人让贾六特别的惊讶,也特别的亲切,甚至生过向此人取经的想法。   正是甘肃二把手、把乾隆玩弄的跟傻子一样的互助会发起人、布政使王亶望。   王亶望不是专程过来探望出事会员老富的,而是到西安来为本省五万份监照打点的。   监照,就是国子监生的资格。   大清除了捐官外,还可以捐监。   所谓“捐监”,就是大清的子民,只要是男的就可以出钱或出粮,购买国子监监生的资格。   贾六是这样理解的,好比他只是小学文凭,又或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又想当公务员。   但这个公务员又不想太掉价,被人家笑话,说的一无是处。   怎么办?   好办!   大清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识字不要紧,只要有钱就行。   捐监就相当于拿一笔钱买一张大专以上的文凭。   把钱交到户部,户部发给执照,好比收到钱的收据。   买的人再拿收据到国子监换“监照”,也就是国家认可的大专以上文凭。   有了大专以上文凭,再花钱捐官的话,肯定比那些没文凭的要强。   面上有光的很。   为了让全甘肃的有钱人都能有一张大专以上文凭,从而让甘肃成为知识强省,王亶望规定甘肃全省的捐监事宜都集中到省城兰州府衙门办理。   这样一来,全省捐监的钱都要交到他手中。   按照制度,每名监生捐监时除了要缴纳规定的粮食外,还需要缴纳公费银数两。一半上交户部,一半省里留用。   但王大人考虑办事手续太多,往京里来回出差的人员、次数太多,凭空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开支,便体贴的要求花钱买文凭的在公费银外再交一笔杂费银。   收的也不多,一个人头最多十两。   状元出身的陕西巡抚毕沅一直在看埋头吃菜的贾佳额驸,两位总督大人则不停交换眼神。   偶尔说上两句,也跟摩斯密码似的把额驸听得一头雾水,云山雾照的很。   听了王大人此来西安是为了监照的事,不禁好奇问了句:“这次甘肃要换多少监照?”   王大人朝额驸笑了笑:“不多,五万张。”   “生意还能这么做?”   贾六当场惊住,难以想象甘肃一个偏远省一年要出五万个大学生!   “咦?知音难求,知音难求啊!”   王大人竟然起身给提督额驸夹了一块肉,笑道:“额驸这话说的好,做官,可不就是做生意么?” #第三百零五章 狗官怎么知道我好这口!   一句知音难求,外加一块肥肉,一下就把额驸同王布政的关系拉近了。   堂堂甘肃布政接下来一点都不像地方大员,反而如同生意人般。   渐渐的,王布政就掌控了宴会局面,举杯端酒,侃侃而谈,好像他才是这总督衙门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陕甘总督勒尔谨对此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在那同被革了职的老朋友富勒浑闲谈。   整体气氛让贾六莫名的熟悉,犹如前世在隔壁市某家会所,马副局长拿着话筒正在放声歌唱,王处长带领同事不断鼓掌。   而他,则在那不断给领导倒酒。   只是现在,他成了被不断倒酒的人。   这是一场鸿门宴。   贾六意识到,这场宴会的目标不是老富,而是他这个额驸。   瞥了眼正在同陕甘总督谈的正欢的老富后,贾六不动声色的将凳子往老富那边挪了挪,他想听听两位总督大人说些什么。   可他挪凳子,老富也挪凳子。   当贾六再一次挪凳子试图凑近时,老富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一一脸你少来的样子。   老富你来真的!   贾六一脸讪讪。   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王布政哈哈道:“总督大人小气了不是?额驸怎么也是您拉进咱们互助会,可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这小子把我坑惨了!”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   “莫生气,莫生气,气就是财,财就是气,和气生财,和气发财……”   王布政端着酒杯走到贾六这边,很是自来熟的拍了拍贾六的肩膀,一脸笑容:“额驸也不必拘束,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是么?   贾六不信,因为陕西毕巡抚边上坐着的中年男子,自他和老富进来后就没人给他们介绍过。   这中年男子看着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眉宇间总有点让人说不出来的怪异。   毕巡抚见状,不禁挼须一笑,起身拉着边上的男人介绍道:“额驸有所不知,这位是贱内。”   “噗嗤”一口老酒。   生生把额驸给呛着了。   “奴家李桂官敬额驸一杯。”   中年男子毫无羞愧的竖着兰花指要敬贾六酒。   一边的两位总督大人和王布政对此不仅没有半点厌恶之情,反而纷纷露出赞许之色。   尤其是老富看着人家李桂官,竟隐隐聊发少年狂了。   过于雷人的一幕让贾六第一次失态。   端着酒杯,不知是站还是不站。   “额驸不知桂官于我之佳话,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毕巡抚深情握着夫人李桂官(男)纤细的双手,“当年我未中状元之前,桂官待我最为殷勤,我病时他称药量水,日夜不离,比之女子更甚女子……”   巡抚大人如同讲天仙配良缘般,为贾六描绘了一幅知男而上的冻人爱情故事。   “……”   贾六手在抖。   “没见过世面,”   老富微哼一声,一脸鄙夷的看着贾六:“天下谁不知桂官乃状元夫人,便是皇上也是晓得的。”   “是啊,皇上不仅晓得,还艳羡状元郎呢。”王布政笑道。   完了,和珅肯定失身了。   贾六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夫人不必多礼!”   接着硬着头皮一饮而尽,重新坐下之后则寻思回去之后得好生洗眼睛,真他妈的辣。   “都是自己人,外面说不得的话这里便能说得,外面做不得的事这里能做得。”   王亶望直接坐在了贾六边上,“刚才额驸说的真好,做官就是做生意。生意人为的是赚钱,咱们做官为的不也是赚钱么,不为赚钱,谁个当官?”   “有道理。”   贾六欣然点头,果然自己人说话才坦诚,没那么多废话和虚伪。   状元郎毕巡抚也笑道:“做官,做的什么官?总不能是百姓的官吧?做的是皇上的官。”   陕甘总督勒尔谨不失时机的开口:“所以咱们做官之人相互间应该团结。”   贾六点头:“对,团结起来,共同对付皇上!”   勒尔谨笑着摇头:“额驸这话说的不好,怎么能是对付皇上呢,是共同伺候皇上。”   “对,对,伺候皇上。”   贾六越听越中意,在座的都是他的朋友,今后有事报他名字就行。   不过想到甘肃那摊子事,不禁好心提醒道:“王大人,你们甘肃才多少人,你搞这么多监照出来,皇上不可能不怀疑你的。”   “当然怀疑,皇上去年还派人过来查我呢。”   王亶望笑嘻嘻的说去年上报捐监生一万九千人,本应每人上交豆麦43担,但他却让这些捐监的一律交55两白银。   除了按二两一个人给户部交了不到四万两后,余下近百万两全部入了他腰包,而甘肃全省一年财政收入才不到五十万两。   正如贾六所担心的那样,一听甘肃有近两万人捐监生,乾隆起了疑心便派人过来调查。   结果人家王大人直接拿出二十万两给涉及此事的所有官员,所有,包括小吏全部分红。   来调查的官员硬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带着王布政给的几千两辛苦费回京复命去了。   “你们这样搞不行,没个名头,一年报的比一年多,总会出事的,”   贾六眯了一口酒,“万一出个不肯收大人银子的官,非要往深处调查,又或背着大人偷偷的查,这事破绽太多,总会被查出来的。”   王布政深以为然,不禁询问:“额驸有何高见?”   “我能有什么高见,我就寻思甘肃乃西北贫瘠之地,自当连年灾害。这闹了灾,朝廷就得赈灾,如此一来不就可以把你们账面上的捐粮拿去赈灾了,弄不好户部还得给你们拨大笔赈灾银。”   “高,高啊!难怪富大人要把额驸拉进咱们互助会,原来额驸也是妙人。”   王布政一欢喜,举杯就敬。   气氛越来越轻松,也越来越浓烈。   那个李桂官都跑过来敬了贾佳额驸好几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六也不知道何时结束的酒席,摇摇晃晃出来找了个角落就地尿了一泡,正抖着就见老富在三尺之外也在抖着。   二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呸”了对方一口。   各自嫌弃。   有人过来搀扶额驸了:“额驸,您这边请!”   “扶我回去,我该到车上睡觉了。”   贾六迷迷糊糊被来人搀进了一间屋中,没等他问是哪里时,门就被带上了。   勒总督有心了。   能处。   贾六心想肯定是打点过那帮押送的侍卫了,今天晚上他贾佳额驸就在总督府睡了。   正要往床边摸去,屋中灯亮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罩满红幔的大床。   床头好像还挂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色即是空空是色;   下联是卿须怜我我怜卿。   搞这么文艺的?   贾六心想我就睡个觉,搞个对联干什么,我又不识字。   正纳闷时,一个妙曼的女子身影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妾身卿怜请额驸轻怜!”   未等贾六明白怎么回事,女子就开始脱他衣服了。   妈的,这帮狗贪官……怎么知道我好这口的? #第三百零六章 额驸,好家伙!   公鸡报晓。   总督府哪来公鸡的?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昏沉沉醒来的贾六发现自己怎么是光溜溜的呢。   而他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即便他浑身上下没有寸缕,在意识逐步清醒后,他坚定自己没有犯下作风问题。   也就是没有失身。   这么一想,念头就通达了。   不用问,那帮狗官就是想通过美色拉他这个大清忠臣下水,从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那帮狗官,真的以为额驸同他们一样不堪么!   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提督巴图鲁额驸都被革职解京了,那帮狗官还费这么大心思腐蚀拉拢他,真的有必要?   贾六有些不解。   但无所谓。   反正他又没嫖。   因为,他没给钱。   新的问题来了。   钱呢!   慌张的贾六注意到床侧梳妆台有个女子正在梳头,赶紧喝问:“那个谁谁谁,我的内裤呢?”   正梳头的女子一愣,赶紧道:“额驸的内裤在这呢。”   接过女子递来的内裤,贾六一看缝在贴处边的银票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银票可是他的保命钱,别看缝在内裤里,可有二十多万两呢。   换言之,他这个囚解递京的四川提督随身带着两亿现金。   带这么多钱干嘛?   钱多,烧的呗。   人无远虑,必有近失。   考虑进京之后得下刑部大牢,为了让自己坐牢的日子能轻松愉快一些,肯定要请大牢全体工作人员嗨皮一下。   要不然,内外隔绝的他怎么才能遥控指挥。   甭管什么年头,钱这东西,都能叫鬼推磨。   “咦,”   抬眼瞬间,眼前不禁一亮,站在床边的女子竟是个绝代佳人。   看年纪,并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   是个小姑娘。   脸上也没有任何风尘味道。   虽未施粉黛,但那娇滴滴的模样,当真是令人心神荡漾,没来由的就让贾六起了爱惜之心。   那帮官真是有心了。   评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少了个狗字。   “你叫什么名字?”   贾六情不自禁的握住人姑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脸关怀。   “回额驸,妾身叫卿怜。”   卿怜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面带一点羞色的样子让人看着更是欲罢不能。   “卿怜,好名字。”   贾六赞许,又问人家姓什么,哪里人氏,怎么下海的,是家里有困难呢还是咋滴……   “妾身姓吴,苏州人,出身低微,自幼被家中送入楼中……”   这个回答让贾六想到了清代有名的扬州瘦马,不禁叹了一声:“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继而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望着人姑娘。   苏州,吴卿怜?   这他妈的不是和珅死后跟着殉情的小老婆么!   清代有名的奇女子啊。   怎么给弄到自己床上了?   难道说和珅的命运会发生在他贾佳额驸身上……   一时思绪万千,呆愣在那久久没有反应,把人家卿怜都给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错。   不禁弱弱唤了一声:“额驸?”   “嗯,”   贾六重新打量起卿怜来,果然是连和珅都把持不住的绝代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味道,特别的吸引人。   “不如我为额驸唱一曲,解解乏吧。”   卿怜有些讨好道。   贾六笑着点了点头。   卿怜便在那清唱起来,唱的是昆曲《长生殿》,这曲子是关于唐玄宗和贵妃杨玉环之间的爱情故事。   咿咿呀呀的,甚是好听。   就是贾六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还是黄梅戏好听。   昆曲,太大雅了。   不适合他这种有文化的人听。   “是我唱的不好么?”   卿怜注意到昨天晚上占有她的男人,似乎对她的歌声提不起多大兴致,不禁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心中略微有点小脾气。   “不,你唱的很好。”   贾六突然正色,板着脸问卿怜:“是谁安排你接近我的?”   “接近?”   卿怜怔了一下,低声说是甘肃布政使王大人安排她服侍额驸的。   “额驸是觉得妾身不好么?”   贾六的语气和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让人家姑娘不禁认为是她做的不够好。   贾六却是不答,反而问道:“王大人和你什么关系?”   “这……”   迟疑了一下,卿怜坦言她十二岁时就被王大人从苏州买到身边,一直养着。   昨夜是她第一次伺候男人。   贾六肯定不会相信,怀疑的目光看着卿怜。   卿怜什么也没说,只是掀开被子一角。   然而,贾六还是不信。   因为这种小戏法,他也会。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昨天晚上真的?   “我和你……”   虽说是囚车解京,只要部议结果没下来,怎么也是朝廷命官,贾六不好说些过于暴露的话。   大清官员,总得体面。   卿怜明白他想问什么,点头道:“大人做了很久,嘴里一直喊妾身亲亲小宝贝……”   “有么?”   贾六老脸一红。   “……大人还问妾身要不要孩子呢……”   想到昨天夜里眼前这位额驸忒不要脸的行为,卿怜也是羞红了脸,耳旁根子红通通的。   我有这么不堪?   贾六陷入沉思,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喝断片了。   但见人家卿怜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弄不好他昨天晚上可能真的放飞自我了。   却是不知道有没有说些犯浑的话。   正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到底怎么给人卿怜送孩子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继而几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东道主陕甘总督勒尔谨,及送女的甘肃布政使王亶望,以及陕西巡抚毕沅两口子。   老富不知道是酒多了没醒,还是不想来瞧小王八蛋没跟着来。   三位西北大员脸上都是笑意,是特意过来恭喜额驸春风的。   然而让几位错愕的是,额驸在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却突然将被子蒙在脸上,惊恐喊道:“别拍,别拍!”   顾头不顾腚,下面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害得人毕巡抚夫人“哎呀”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毕巡抚则是眼前一亮:额驸,好家伙! #第三百零七章 和大人说天塌不下来   西北这几位大员可没带相机,也不是来仙人跳的,人家就是专门过来给额驸送行的。   知道是一场误会的贾六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灰溜溜的穿衣服。   这人呐,穿上衣服,立时就变得体面。   重新找回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感觉。   就是巡抚毕大人眼神之中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贾六压根不敢直视,并隐约有一种自己被玩弄了的不爽滋味。   堂堂大清状元,省级一把手,陕西百姓的父母官,竟然有那等让人惊悚的癖好,真是……   一言难尽呐。   体面回来了,就言归正传。   首先,向东道主陕甘总督勒尔谨表示万分感谢:“总督大人如此盛情相待,叫世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话一点水份也没有,贾六真不知道跟人总督大人说什么。   这也是把话头抛给总督大人,你们有什么目的,赶紧说吧。   我裤子已经提上了,再不说就别怪我翻脸了。   要知道他这辈子最痛恨三种人。   第一种人就是收钱不办事的人;   第二种人就是不收他钱不替他办事的人;   第三种就是这种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   第四种就是不信上帝信科学的人。   显然,眼前这几位西北要员属于第三种人。   贾六非常抗拒这种人,因为这帮人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想总督大人只是淡淡一笑,就说了五个字:“那就不要说。”   “……”   到底是西北一片云,说话就是有讲究。   心有不甘并迫切想知道这帮狗官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的贾六,目光无奈投向了口味颇重的陕西毕巡抚。   不等他开口,状元郎先开口了:“侍卫那边已经打点过,额驸尽管放心回京便是。”   然后没下文了。   也是啥都不说。   贾六只能将视线投向送女的王布政,清楚这家伙虽然只是个布政使,但在陕甘地面上,恐怕说话比总督都好使。   昨天宴席之上,这位布政使大人表现得比“六大佬”之一的陕甘总督还总督。   果然,王大人说了有价值的话。   就是恭喜额驸拥有卿怜姑娘的身体永久使用权。   “我已让人在京中安排,额驸前脚到京,后脚卿怜也到,往后,还请额驸多多怜爱卿怜。”   王亶望的大方让贾六不禁感慨这位真是能处,并且比他更会做人。   换他,就舍不得把这么一位绝代佳人送人享用。   站在边上的卿怜并没有疑惑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知道这个安排,或者说她打被爹妈卖掉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不由自己掌控。   贾六本是不想收这份大礼的,因为这是在撬和珅的墙角,但转念一想卿怜姑娘跟着他未必不是一桩佳话,便欣然笑纳。   “世凯乃是待罪之人,诸位却如此厚待世凯,当真是让世凯受宠若惊……只世凯何德何能能让诸位如此相待,若诸位有什么需要世凯之处的,还请直言……”   贾六的心理底线是卖国卖艺都可以,就是不卖身。   勒总督同毕巡抚均是面带微笑,都不说话。   王亶望开口了,哈哈一笑:“额驸不必多心,也不必多想,我等对额驸并没有什么企图,更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希望额驸能够不忘团结互助之真谛,大家好生效忠皇上便是。”   贾六立时表示:“请转告富大人,先前在四川,是我年轻气盛一时起了心性,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他多多包涵。”   事情也不必挑明了。   当下前往饭厅与早已等侯的老富共进早餐,之后双双再次钻进囚车,在陕甘军政大员目送下继续出发。   一路上,老富也没同贾六说话,贾六也不主动找他,只在那拿个本子不停的画来画去。   这吸引了老富。   问了几次贾六在画什么,都被对方随口哈哈了过去。   半道,贾六尿急叫停下车去方便时,老富赶紧请侍卫帮忙将那本子拿来。   结果上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就画了几条好像裤子一样的东西。   其中有条裤子很是别出心裁。   一条裤子竟然有四条裤腿。   边上还写着“鸳鸯裤”。   老富百思不得其解,到潼关时才一拍脑袋,忍不住骂了句银虫!   何为鸳鸯,何为四腿?   女的穿前面两条腿,男的穿后面两条腿,中间开裆。   此非银虫难以想象!   半个多月后,囚车终是抵达北京。   没有热烈欢迎的群众,只有一众刑部官差冷着脸侯着。   办过交接手续,国恩带着一众御前侍卫回宫复命,贾六则同老富被刑部的人直接带往大牢。   没见老婆如秀带人过来探望自己,可能是不知道他们被解进京的具体日子,估计明天就能知道。   进入大牢后,扑面而来一股霉味。   正愣神时,有牢差将两套衣服拿了过来,勒令贾六同老富立即换上。   尽管一个是总督,一个是提督,可在刑部大牢人家的地面上,是龙也得盘着。   一老一少赶紧乖乖换衣服。   换的是囚衣。   为啥是囚衣。   因为胸前大大一个囚字。   “你跟我来!”   一个小吏指了下老富,示意对方跟他走。   同样也有小吏指了下贾六。   一老一少竟被分开。   跟着那小吏在阴暗的牢房中东拐西拐,贾六被带到了一处竟然有阳光晒进的牢房中。   里面陈设跟贾六想象的潮湿地面上铺一层干草完全不同,竟然有床,有桌子,有椅子,甚至还有一面镜子。   也对,能入刑部大牢的能是一般人?   贾六释然,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高干。   就算是坐牢,也不是一般犯人能比的。   “进去吧。”   小吏打开牢门示意贾六进去,尔后又有两名牢差提着东西进来。   一个抱着两床新被以及洗漱用品。   一个则是右手提着一只恭桶,左手拿着几本书。   东西放下后,两名牢差也不说话直接回去。   那小吏则向前躬身对正在适应环境的贾六低声道:“和大人叫小的带句话给额驸,天塌不下来。”   “噢?”   贾六眉头喜气自动上扬,然后将手插进裤裆,捏啊捏的,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小吏。 #第三百零八章 能取保候审么?   三月的北京,春暖花开。   先后三道旨意从养心殿发出,一道是关于边民贸易的。   皇帝特旨,今后大清所有商民概不准擅越边境贸易。   第二道圣意是国史馆奏称前年奉旨修编的明季殉节诸臣名录已修成,皇帝特旨恢复明季诸臣原来的官职,并各自给以谥号。   第三道旨意着有关衙署删销书籍。   旨意要求对于明季诸人书集,词意抵触本朝的,应当在销毁之列。   自此,大清从上至下,开始大规模销焚历代书籍,重点为明朝诸书。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英吉利国,一个叫瓦特的人改良了一个叫蒸汽机的新玩意,并向公众展示了良好的工作性能,正式开始量产。   差不多的时段,北美一帮人正在召开大陆会议,准备发表一个叫《独立宣言》的分裂公告。   以上!   与身陷囹圄中的贾佳世凯大人没有关系。   鬼知道怎么回事,自打进京下了刑部大牢后,乾隆一直没有派人提他进宫。   说是部议,可刑部这边也没把贾六这个额驸提出去,联合大理寺、都察院来个三堂会审贾世凯。   几天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搞的贾六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无奈的他,只能每天看书打发时光。   今天太阳不错,阳光早早就晒了进来,搞得贾六懒洋洋的,于是躺在摇摇椅上,双脚放在窗台上,一边看书一边哼着小曲。   “我会好好的,花会香香的,时间一直去,回忆真美丽。我是想着你,一直想着你,你在我心底变成了秘密……”   曲子莫名有淡淡的忧伤在内。   因为贾六想的人很多,当然,最思念的还是即将临盆的大老婆如秀。   府上来过人。   就是那个人事关系在信王府,工作单位却在额驸府的管事宋进忠。   虽说刑部大牢外面竖着“无召不得擅入,非相关人员不得擅入,违者严惩”的牌子,可谁跟银子过不去,又有谁敢得罪信王府的人。   再说这额驸谁知道会不会咸鱼翻身?   当年大学士阿克墩可是三进三出刑部大牢。   就前阵首席军机大臣于中堂,还有议政大臣、刑部本堂尚书英廉因为太监高云从的事下了刑部大牢,可二位大人呆了几天就官复原职了。   所以,刑部的人有眼力的很,只要旨意没说把贾佳世凯拉出去砍了,他们就得给人便利,没人敢欺负这些待审的官员。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前辈吃过苦头。   康熙年间一位工部的官员被关押刑部大牢后,受尽狱卒的欺凌,后来平冤出狱调到刑部,成了主管大牢的郎中,结果那帮欺凌过他的狱卒一天之内被这位郎中命人用板子打趴了六个,三个抬回去不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为难犯官的狱卒了。   宋进忠说额驸出事后,老爷同格格都担心坏了,格格挺着大肚子去找哥哥向皇上求情,可贾六他大舅子淳颖进宫后却被皇上骂了回来。   后来还是和大人递话过来,府上才稍稍放了心。   和珅现在可不得了,在刑部说话好使的很,不是因为他妻子祖父英廉是刑部尚书,而是他本人已经被恭维为“和中堂”了。   去年腊月,和珅晋御前头等侍卫。   半个月后,旨命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又半个月后,命为户部右侍郎同时在军机处行走。   风头一时无两,比之英廉还要得皇上器重。   军机处行走相当于见习军机大臣,前番富勒浑回京后就曾被任命为军机处行走。   一般在军机处行走半年以上,就能晋为军机大臣。   所以,如今才25岁的和珅简直就是大清帝国政坛最耀眼的明星。   没有人的锋芒能盖过他。   有的那几位,不是被贾六打了黑枪,就是被间接打了黑枪。   比如福康安、比如阿桂、比如明亮,比如福长安……   也就是没法在和珅那里邀功,不然和珅不给个千八百万两的,都对不起东阁大兄弟为他这么忙活。   如秀吵着闹着要到刑部来看丈夫,可她即将临盆,府上哪里敢来让她来。   贾大全生怕儿媳妇偷偷跑到刑部大牢,特地把两个闺女叫回来从早到晚陪着、看着。   贾六觉得这是贾大全这辈子干过最正确的事。   毕竟是大牢,空气不流通,好人在里面呆久了都会病怏怏的,况一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也担心如秀的身子能不能顺利生产,这年头生孩子对女人而言可是鬼门关。   不少孕妇都死于难产。   只恨乾隆把他晾在刑部大牢,要不然贾六肯定亲自陪在如秀身边。   淡淡忧伤的曲调声中,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是狱卒宋三。   “大人,吃饭了。”   宋三满脸堆笑将食盒打开,四菜四碟,都是可口的下酒菜,且都冒着热气。   不是贾六点的外卖,而是妻子如秀挺着大肚子和两个姑子一块做好,让人用马车送来的。   “大人,您慢用!”   给额驸满上酒后,宋三乖巧的退了出去。   自打额驸入住刑部大牢后,这帮狱卒就跟过年似的,甭管是谁只要到额驸那边请个安,问声好,办个啥事的,好家伙,出手就是一百两。   顶他们几年工资!   哪怕讲个笑话给额驸听,都有赏!   搞得狱卒一致感慨要是额驸一辈子不出狱,该多好啊!   吃着姐姐、妻子做的饭菜,贾六又是一阵神伤,回家的心情越发迫切。   寻思吃完饭是不是让人给和珅递句话,请他在乾隆那边讲几句,可不可以先让他保释出去陪老婆生孩子。   就是取保候审。   法理不在乎人情嘛。   正想着呢,外面突然有人“哎呀”一声:“升了!”   “生了?!”   贾六一个激灵,放下酒杯冲到门口,急的大呼:“是不是我老婆生了……是不是格格生了!”   “是我升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悠悠晃到了贾六面前,不是老富又是哪个!   就是这家伙扮相不对啊!   红宝石帽顶,仙鹤补服,胸前朝珠,双眼花翎……   “别看了,本官现在是礼部尚书。”   富勒浑一脸得意的看着穿着囚服的贾六,神色突然一变,轻咳一声:“上谕!”   “啊?”   贾六一怔,赶紧跪下。   “着贾佳世凯瀛台见朕。”   宣完上谕,老富的脸上的光彩重新浮现,微哼一声:“王八羔子,别再乱说话,对你沒好处。”   “哎,哎!”   贾六一脸赔笑,哪能呢,您老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我真认怂了。   狱卒过来开门。   从牢房出来后,贾六忽的问老富:“那个瀛台是不是崇祯召见袁崇焕的地方?” #第三百零九章 乾隆你不能污我清白!   “崇祯见袁崇焕的是平台,不是瀛台!”   初中毕业的老富打心眼里瞧不上只有小学三年级水平的鬼子六,并毫不留情的送给鬼子六四个字——“不学无术”。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贾六知道自己文凭不及老富,对宫中虚实也不及老富清晰,便虚心讨教瀛台和平台的区别。   老富也不知道这鬼子六哪来的厚脸皮,缠的实在不耐烦,便说瀛台前明时叫南台。   “……本朝顺治爷时因此地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改叫瀛台。”   “平台呢?”   “平台是建极殿那边的云台门,前明时朱家皇帝常在那里召对官员,是谓平台召对。”   “原来如此。”   跟在老富身后自觉落了一个身段的贾六油脸点头,他想起来了,这个瀛台不就是光绪被囚禁的地方么。   好兆头啊!   乾隆姓爱新觉罗,我叫世凯。   这不是好兆头又是什么。   四下瞄了一眼,脚步略快,脑袋凑近老富身边:“大人什么时候被放出去的,怎么当上礼部尚书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惑贾六。   就算老富问题不严重,顶多提前释放,可没道理从待罪的四川总督升任礼部尚书的啊。   这才几天呐!   大清朝的官员升迁,未免太随意些了吧。   老富这边则是猛的收脚,然后盯着贾六看了半响,终是压抑心中的怒火,并用最合适的词汇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关你鸟事。”   “……”   贾六脸颊微抽,堂堂礼部尚书竟然如同市井无赖,毫无重臣体面,这大清朝不能再要了。   不过心中有了点底,老富都能升礼部尚书,他这个额驸多半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到了乾隆那里,肯定不能瞎说话了。   老富同那个互助会能量太大,不由贾六不认真反思。   这大清朝,目前还不是他能只手遮天的。   当下跟在老富身后进宫,到了乾清门时还同过去一众同僚打了招呼。   有内侍前来接引,跟着在宫中左转右转之后,贾六同老富被带到了宫中南海湖畔。   远远就见湖中有一三面环水小岛,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看着还真是处风水宝地。   有当值的御前侍卫过来,将礼部尚书同待罪额驸带到岛上的勤政殿。   此殿这些年来一直是乾隆夏日听政所在。   进殿之后,贾六便看到如今已是半个中堂的和珅伺立在乾隆边上。   除此之外,竟有几十位满蒙官员在殿中。   但除了和珅站在乾隆边上,其余人都在下面伺立。   跟着富勒浑上前规规矩矩磕头行礼,然而等了十几个呼吸,却没有听到来自大清皇帝的鹤音。   贾六心中紧张,偷偷瞥了眼边上的富勒浑,对方却是沉着的很。   终于,乾隆的声音响起:“这本书是你写的?”   有内侍将一本《八旗武道》拿到贾六面前。   贾六赶紧接过打开来看,发现第一页是关于乾隆早年要求八旗武勇的诗句,顿时放下心来,赶紧道:“回皇上话,是臣编的。”   真是编的,半点不假。   “编的很好,我八旗将士如今缺的就是武勇之道,难得你有心鼓励八旗子弟尚武,号召牺牲精神……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这句话好,很好,嗯,很有精神。”   乾隆话锋一转,突然看向那众满蒙官员,不无厉色:“朕之前一直对尔等说凡我满洲臣仆,当思念旧制,效法前人,如不练习乘骑,猝遇紧急差务,不能乘马,是何道理?”   众满蒙官员个个寒噤,不少人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   原来就在富勒浑去刑部提贾六时,乾隆将在京满蒙汉军都统、副都统都叫进了宫,让他们当众演练马术。   结果,一半的都统、副都统都不能骑马。   这让乾隆大怒。   为了让八旗子弟重捡骑射本领,他主动带头骑马。不管是南巡还是北狩,多以骑马形象出现在臣工面前。   那帮汉官不会骑马就算了,没想到八旗主官竟然有一半不会骑马。   这让乾隆如何受得了。   哎?   贾六心中一乐,原以为自己是来过堂的,没想到老头子攻击目标在八旗主官身上。   没想到乾隆突然将矛头对准了他,喝问道:“贾佳世凯,朕让你办旗员游击事,为何营中子弟皆用火枪,而不用弓箭?”   这?   贾六懵了:这也有罪?   “想我祖先征战,何时用过火器?不过是多带几枝箭枝而已……”   乾隆怒色不掩,“你们现在一个个都视大弓利箭为累赘,每每征战皆用火枪……朕问你们,那火枪能激发八旗子弟的勇武之气?”   视线再次看向那帮连马都不会骑的正副都统们,“还有你们,朕每回打猎都把你们叫上,朕是真的为了打猎么?朕是要你们拿火枪去打的么!一帮废物,祖宗的本领你们倒是给朕忘的一干二净了……”   霹雳叭拉又训了一帮不成器的八旗主官一通。   这是要定国策了?   从此严禁大清官兵使用火器?   贾六真是叫乾隆这不着头脑的训斥给弄的七上八下,但在乾隆目光再次看向他时,还是立即认罪:“世该死,臣糊涂!”   “你当然该死,朕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对朕不忠!”   可能是话说得太多,情绪太激动,上了年纪的乾隆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   一边的和珅见状,赶紧体贴的将泡好的胖大海茶端给了皇上。   “皇上,臣冤枉!”   贾六只觉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以为你是皇帝就能凭空污我清白了!   我贾六何时对你有过不忠之心!   笑话!   天大的笑话!   激愤油脸而生,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前看去,这一看,不由有些害怕。   因为乾隆正在看他,脸庞一片寒霜。   “咚咚!”   贾六二话不说,赶紧朝地上磕去,连磕几个响头后,泪流满面道:“皇上,臣向天发誓,对大清,对皇上,臣是一腔热血,誓死效忠,绝无不忠之心!”   “是吗?”   乾隆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他一手提拔并给予抬旗的年轻人,冷冷道:“你若对朕忠心,为何杀人灭口!” #第三百一十章 让我当扫墓的?   杀人灭口?   贾六心突了一下,旋即镇定下来。   因为,杀人灭口这种丧尽天良,违背道德理念的事情,贾六没干过。   真的。   身后那群阿飘的死,跟乾清宫挂的匾额一样,都是正大光明的。   比如温福的死是因为他怀疑贾六监守自盗,要派人查他。   为了活命,贾六只得铤而走险弄死他。   这最多就是防卫过当,跟杀人灭口有什么关系?   福康安的死,是因为这小子不认亲戚,跟杀人灭口更沾不上边。   福长安的死,是因为大清需要他做出牺牲……   阿桂的死,天地良心,主谋是边上的礼部尚书,凶手也是。   跟他贾六有屁的关系。   总之,由于各种原因不幸牺牲的众多满蒙官员,他们的死都跟贾六没有关系。   凡事要讲证据。   乾隆就是皇帝,也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臣糊涂,臣不知皇上指的是……”   贾六磕头,抬头,一脸迷茫。   表演功力不弱于凌凌发的岳父。   和珅出面了。   这位年轻俊美的大清政治明星从阶上缓步走下,站在跪着的贾六面前,沉声道:“贾佳世凯,袭击大营,杀害大将军明亮的是否乃归你节制的游击旗员?”   “是。”   这个事实,贾六当然承认。   和珅又问:“事件发生之后,你为何急于命人攻入大营,更宣称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   不待贾六开口,殿上的乾隆就怒道:“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皇上怀疑这件事是臣搞出来的?”   贾六眼眶泛红,声音也近乎哽咽。   “人是你的部下,出了事又被你下令诛杀,贾佳世凯,你如此作为,试问皇上怎么能不怀疑你?……当着皇上面,你有什么要说的?”   和珅说完,忽的转身对乾隆道:“皇上,奴才听说贾佳世凯劝说旗员出营时被枪打了,是不是让他先起来说话?”   乾隆摆了摆手,并未吱声。   和珅点头,侧身对贾六道:“皇上让你起来说话。”   贾六忙艰难起身,不是装的,是膝盖没绑东西跪了这么久,麻的。   这个动作让乾隆目光有些缓和,随口问道:“枪打到哪里了?”   “回皇上话,打在,打在……”   贾六吞吞吐吐。   “到底打在哪里!”   乾隆又怒了。   “回皇上,打在臣的屁股上了,不信皇上你看……”   贾六慌的六神无主,竟然当场解裤子,幸被和珅一把拦住。   “不可君前失仪!”   “啊?”   贾六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裤子掉了下来,露出白色的已经有好久没洗的裤衩。   众八旗主官见状,竟是不少人失声笑了起来。   边上的老富一脸嫌弃:他妈的,味道真冲!   “成何体统!”   乾隆也是愣在那里,不过也觉有些好笑。   然而,让殿中众人更惊讶的是,一卷东西从贾佳世凯的裤衩中掉了下来。   乾隆也看到了,眉头一挑喝问和珅:“什么东西?”   和珅也是一呆,将那卷东西拾起,发现竟是一卷银票。   乾隆亲自过来确认掉下来的真是一卷银票后,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和珅也是诧异,难道贾东阁在金川也大肆贪污不成?   贾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咽了咽喉咙,“扑通”又跪了下来:“回皇上话,臣怕皇上杀臣的头,就叫家里给臣凑了点钱想多交一些议罪银,好求皇上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老实人的样子,跟那天求乾隆赏个胖宫女一模一样。   “皇上,桂林奏报贾佳世凯已交议罪银六千两,”和珅看了眼手中的银票,不知道这里有多少。   要不是东阁贤弟的,换作别人,他和大人端的是沾也不沾一下的。   因为,这银票来路不太干净。   让和珅同贾六都意外的是,乾隆并没有问议罪银的事,反而问了一句:“你把银票藏裤裆做什么?”   “皇上叫人拿臣,臣害怕被欺凌,只得把银票缝在内裤……”贾六的样子跟拿了一年工钱回家的农民工赶火车差不多了。   “皇上,臣对天发誓那帮旗员绝非臣所授意,否则臣不会得知此事后执意平乱。”   “皇上,臣以为那些旗员之所以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正是贾佳世凯所授意。事发之后,其害怕朝廷追究,这才命人将旗员全部杀害。”   开口说话是四十二岁的右都御史王杰,同陕西巡抚毕沅一样,也是状元郎。   知东阁贤弟不认识,和珅便道:“此是右都御史王杰大人。”   噢,王杰啊,妈的,你一汉人跟我这满人无怨无仇的,搁这来什么劲呐!   贾六必须澄清当时的情况,强调自己并不是一开始就执意镇压,而是试图劝说的,也就是在劝说过程中被旗员枪击,才拿定主意火速平乱,不使事态扩大的。   “皇上要是不信,可以问富大人。”   富勒浑眼皮微动,你说你的扯老子干什么。   皇上却看向他了:“富勒浑,贾佳世凯所言是否属实?”   无奈,富勒浑只得说道:“回皇上话,属实。”   “皇上,臣不敢保证所镇压旗员皆是可杀之辈,但臣却敢保证大部皆可杀。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哪怕是担了恶名凶名,被千夫所指,臣也不后悔所做所为!”   贾六不知道是第几次磕头了。   “为了皇上的安危,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臣是宁愿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纵是此事非你授意,镇压便可,为何要下令全部处死?”   身为右都御史的王杰,这些日子和刑部英部堂一直在调查大营袭击事件,总觉其中疑点众多。   倒不是真的跟贾六这个额驸玩命。   “王大人,今日那帮旗员敢以下克上袭击大营,他日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袭击紫禁城!”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以下克上之风绝不可涨,对此类大逆不道之人,无论旗汉,都当施以严厉手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罢,又给乾隆磕了下,全当是清明节了。   “旗员袭击大营事件,臣身为领队大臣绝不敢说无罪,但要说臣对皇上有不忠之心,那臣真是猪狗不如了!……”   一磕,二磕。   磕得脑瓜子嗡嗡的。   乾隆只在那沉思,半响降下皇恩。   “大营之事,尔身为领队责无旁贷,姑念尚有忠心,且革除前番一切任职,追夺巴图鲁封号,着往景陵任总管大臣一职,三年之内,不得升迁。”   什么意思?   贾六愕然,景陵不就是康熙的陵墓么?   让我给康熙守陵?   你爱新觉罗氏怕是不知道有个叫孙殿英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老太爷埋哪了?   大清有三处帝王陵寝,分别是位于关外的三陵,位于关内的东、西二陵。   东陵葬着的便是世祖顺治皇帝、圣祖康熙皇帝。   西陵葬着的是世宗雍正皇帝。   关外三陵设有总理大臣管辖,通常是九大封疆之一的盛京将军兼任。   关内东、西二陵则分别设有总管衙门、关防衙门。   但论级别,关外的总理大臣是一品,关内的总管大臣只是三品。   跟手握四川绿营兵权的从一品提督比起来,贾六这就是失了皇帝欢心,被打入冷宫。   黄马褂没了,双眼花翎没了,无能巴图鲁也没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换作别人,心态多少有点崩塌。   贾六是什么人?   他压根不算人,就他干的那些事,都是要天打雷劈的!   因此,压根没心态。   景陵总管大臣干啥,贾六有数。   无非就是给乾隆他爷爷康熙清理清理房子,打扫打扫屋前屋后,搞搞卫生,顺便看看大门。   没啥丢人的。   身为爱新觉罗女婿,尽点孝心难道不应该?   也就是进不去,要不然肯定连棺材都拿抹布给它抹几遍。   可老富来劲了。   打瀛台出来后,老富就故意走的很慢,一步三晃悠的,不知道的以为新任礼部尚书大人是想多看看宫中美景。   贾六却是一肚子数,老家伙这是在等他过去好挖苦他呢。   偏不如他愿。   老富磨蹭,他更磨蹭。   老富急了,伸手招呼:“你过来啊!”   贾六摇头,意思风景不错,他也要看看,不然没的看了。   这把老富气的,干瞪眼无可奈何,除非他自己主动向贾六走来。   但那样的话,未免太没有逼格了。   过了一阵,贾六突然不磨蹭了,快步走到老富面前,不等他开口就质问:“我说,你好歹也是部堂大人,能不能有点重臣的样子,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意思?”   “嗯?”   老富一滞,继而眉开眼笑,“小子,老夫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贾六叹了一声:“大家都是互助会的,我落了难对你有什么好处?勒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可说过,我们要携起手来,风雨同舟,团结互助的,这些,你都忘了?”   “要不是他们帮你说情,你以为老夫会就这么轻易饶过你!”   老富哼了一声,眉眼又浮出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就喜欢看你娃娃倒霉,越倒霉越好。”   临走时不无讥讽:“去守陵也好,那边清净。”   老富走远,贾六点头:也是,死人住的地方肯定清净,正好修身养性,以便治国平天下。   和珅追来了,抽空出来的,皇上现在越来越离不得他了。   和大人给贾六带来了一个相对而言还不错的好消息,就是皇帝隆恩允他贾佳世凯等格格生了孩子再去景陵上任。   “多谢和兄!”   贾六激动就要给和珅拜上一拜,他刚才还担心这事呢。   和珅却说不用谢他,因为不是他向皇上求的情,而是太后她老人家让人给皇上递的话。   “太后她,”   贾六看向慈宁宫方向,心想老太太真不错,比她儿子强多了。   “东阁,你不要对皇上有怨意,让你去景陵皇上也是在保护你。”   “噢?”   和珅说此次大营事件导致死难的满蒙八旗子弟多达三千余人,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善扑营四支禁军基本全废了。   虽说皇上相信那些袭击大营的旗员并非贾六指使,但毕竟这些人是他节制的部下,也是受了他八旗武道精神才热血上头做出了这等狂妄至极,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京中不少满蒙官员都请求皇上严惩贾六。   “你的八旗武道精神,皇上是非常欣赏,也是很支持的,让你去景陵一来是避免有人找你麻烦,二来也是让你沉下心来,好生完善你那套训练方式……”   和珅告诉贾六,皇上有意下半年谒陵,并重建四大营,而这次谒陵就是贾六回京的机会。   贾六连忙谢过和珅提醒,这位中堂大人真够意思,继而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说三年不许我升迁。”   和珅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贾六的肩膀。   见东阁贤弟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便让他赶紧回家看看。他还要回勤政殿奏禀议罪银制度全国推广一事,并说皇上对贾六在金川搞的这个议罪银制十分重视,这次能轻轻放过贾六,也与此事有极大干系。   贾六正要走,忽的想到一事,赶紧问和珅:“富勒浑怎么当上礼部尚书了。”   和珅摇头:“此人在朝中背景深厚,军机处与各地督抚,甚至王公都有为其说话的,你最好不要得罪他。”   贾六心想我与老富的关系,你和大人难以想象。   见身上还穿着囚衣,便到乾清门那边跟昔日同僚齐良栋借了一套衣服,免得大大的囚字吓到即将临盆的媳妇如秀。   不过没有急着先回家,而是到刑部大牢把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银票拿上。   刚才在勤政殿掉的只是一万三千两,藏着的有二十多万两呢。   大牢狱卒是用十分舍不得的目光看着额驸大人远去的。   有感这几天狱卒待自己不错,陪得很开心,贾六忍不住挥手:“放心吧,我还会……”   嘎达,自个给收了。   呸!   晦气。   当挺着大肚子的如秀再次看到自己的丈夫时,那泪水是止不住的流,慌得贾六赶紧哄。   “莫哭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一手拉着如秀的手,一手摸着她的肚子,贾六没来由的一阵暖意。   天大地大,不如家好啊。   “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不当官了,你就在家呆着,哪里也不去。”   如秀不知道丈夫被皇帝打发去给圣祖爷看大门,紧紧握着贾六的手,生怕丈夫会再次消失般。   贾六随口说了句:“就是不当官也得养家啊,男人不养家怎么能行,一大家子吃啥喝啥,对了,爹呢?”   “不养家就不养家呗,我有钱,我养你们一家老小就是了。”   如秀拽着贾六去客厅,两个姐姐正在那给没世出的侄儿(女)做小人衣服呢。   “爹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吧。”   “噢,”   进屋之后就看到大姐贾娟,忙问了声:“大姐,清明快到了,我想给老太爷扫个墓……咱家老太爷埋在哪?”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孝子啊!   弟弟出狱,可把两个姐姐欢喜死了,一人一条胳膊拽着弟弟流了半天眼泪,把个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弟媳妇也跟着流了不少。   贾六是好哄再哄,总算把三个女人的情绪给稳定住了。   却是没见两个大外甥,一问才知道两大外甥都上旗学了,这会没放学呢。   管事赵进忠带着贾家一帮奴仆过来给少爷请了安。   信王府陪嫁过来的人贾六做不了主,但先前旗里拨给自己的那两个丫头都长开了,一个十六,一个十七。   贾六见长得还算水灵,便打算把这两丫头许给自己的索伦亲兵。   两男孩看着也是憨厚,待再大些倒是能带在身边。   拉着弟弟问东问西,确认弟弟没事了后,大姐贾娟、二姐贾兰这才是彻底放下心来。   一边张罗饭菜,一边赶紧让人去叫爹大全回来。   贾六问大全干嘛去了,说是去西山给他求菩萨保佑了。   老家伙真是越老越稳重了。   贾六赞许,去给儿子上香求菩萨保佑,总比趴在赵姨身子再造一个儿子的好。   唏嘘之后,贾六就被如秀拉着去洗澡。   衣服一脱,那味道冲得如秀直皱眉头。   往大桶热水一泡,那滋味,舒坦。   如秀挺着个大肚子非要给丈夫搓洗,贾六无奈只好由她,掐指算了下,估摸就这几天孩子要出世,便问接生的稳婆备好了没有。   “这些事还用你操心,个把月前就准备了。”   如秀说给孩子接生的是稳婆是哥哥淳颖同嫂子专门派来的,连同稳婆来了七八个人,就等着伺候格格月子。   还说那个稳婆就是当年替如秀她娘接生的,在八旗可有名气了。   “你哥和嫂子倒是有心了,回头我得去一趟。”   大舅子那里,贾六肯定要去,一来这位弄不好就要晋升亲王了,二来团结满蒙有志之士,也始终是贾六的奋斗目标。   王爷们,多半是没血性的。   这就是可以拉拢团结的对象。   有血性的,那是必须打击的存在。   不知不觉,热气弥漫中,贾六的手已经钻进了如秀的胸前,在那用力把玩。   这也是夫妻乐子,小别都胜新婚,况分离这么久了。   如秀本想嗔骂丈夫没正经,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由着丈夫把玩。   “宝宝跟我都有口福了。”   贾六由衷说道。   如秀“呸”了一口,嗔道:“没个正经的。”   “你我夫妻,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贾六从桶中站起,由着如秀给他擦拭,穿好衣服后坐下让如秀替他打理辫子。   本来好好的,可如秀编着编着情不自禁就将身子贴在了丈夫背上,在那蹭来蹭去。   这是某种欲望。   贾六相当明白,伸手将如秀抱在怀中,解了她的裤子,也开始蹭。   没敢真行周公之礼,这节骨眼可不能瞎来。   许久之后,夫妻二人都出了口气,彼此眼神满是甜密,如秀更是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要死了,”   轻嗔一口,如秀理了理被丈夫弄乱的头发,跟做贼似的先在门口看了会,然后才悄悄的走了出去。   屋中的贾六收拾了下,穿上新衣也跟了出去。   晚宴很丰盛。   在礼部做六品主事的大姐夫王志安下班后就带着两儿子急急赶了过来。   二姐夫高德禄收到妻子通知后也来了。   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自是有说有笑。   已经是泸州老窖大股东的贾六酒量见涨,破天荒的同两个姐夫还有他老子贾大全喝了个痛快。   酒席话题肯定先是围绕贾六在四川的事。   贾六捡不重要的说,重要的不说。   大姐夫王志安道:“这事都是六子手下那帮人把六子害了,还好皇上知道六子委屈……不去四川也好,景陵离的不远,没事能回家呆几天。”   众人都是点头,尤其是如秀更是开心,她可是半点都不愿意丈夫远征了。   给大姐夫敬了杯酒后,贾六问他在礼部的差事干的如何。   “就那么回事吧,混一天是一天,想做点事也轮不到我……”   王志安的语气依旧有点落寞,那种不得志的感觉。   贾六对此表示理解,笑了笑道:“回头我给你们富尚书打个招呼,给大姐夫升一升。”   王志安有些惊讶:“你跟新来的富部堂认识?”   “认识,很熟,还有你们礼部的奎侍郎跟我也是好朋友。”   贾大全一听儿子跟大女婿单位的大领导们这么熟,赶紧让儿子帮姐夫跑一跑关系。   贾六自是没有二话,老富那人他了解,只要他小贾稍微认个怂,大姐夫工作调动的事就是小事一桩。   看了眼二姐夫高德禄,并没有说帮二姐夫也弄个官做做,只是举杯敬他。   这个二姐夫相比大姐夫更能帮助贾六,但不是在官场上,而是在商场上。   四川银行那个摊子就得生意人高德禄帮着去打理。   由于高兴,酒肯定喝多了。   两个女婿在两个闺女搀扶下各自歇息,贾六这边却让如秀先回房,因为他有事要问大全。   是关于给老太爷扫墓的事。   已经三十年没有给老太爷扫过墓的贾大全,被儿子的孝顺想法感动的要落泪。   “老太爷去世之后,你爷爷他们兄弟几个扶着老太爷的灵枢回了山西曲沃老家……”   贾六一愣:“老太爷的坟在山西?”   大全“嗯哪”一声:“老太爷生前要求葬回老家的,你爷爷他们不敢不遵。”   贾六发愁了,墓在山西,他这个龟孙子怎么盗?   眼睛一转:“那爷爷的坟在哪?”   这真不是贾六不孝顺,而是的确不知道,记忆里就没有给祖宗扫过墓。   大全喝了口解酒茶,告诉儿子爷爷的墓也在山西,就在老太爷边上。   “你老太爷可是咱老家曲沃的名人,自幼便喜演武修文,以倜傥奇伟之才著显于乡里,数十年来扬历中外,功烈卓卓可记述,天下无间知与不知,闻其名或倾心叹服以为异人者,则莫过于吾晋贾公……”   贾大全说的大半是别人给老太爷写的墓志铭上的内容,他能记住是因为打小就被他爹用棍子皮鞭强令记的。   正说着,却发现儿子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不由一怔:“你盯着爹看啥?”   “啊?……没啥。”   贾六暗骂自己真不孝顺,怎么能够相信封建迷信说的生人入葬皇陵窃夺真龙之运一说呢?   贾佳世凯,你可不能成为万世唾骂的不孝子孙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男克清,女文静   回到房中的贾六兀自还在为脑中曾闪出的邪恶想法而自责。   大全再他娘的不学好,总是他爹。   老家伙除了贪财好色不学好,没事跟人耍浑耍赖之外,也没什么缺点。   并且,对儿子和女儿是真打心眼里疼爱。   先前跟贾六关系不好,那是因为大全生的这个儿子比他还狠。   青出于蓝都变红了。   作为窃夺人家儿子肉身的获利者,也承了贾大全这么久的“父爱”,贾六真要干出生葬老父这种事,当真是天理难容的很。   且这种事,太过恶劣,古往今来再坏的人也没人干过。   除了那个口嗨要与项羽一同尝尝老父肉滋味的刘邦。   贾六,不可能把自己的道德底线拉低到与刘邦这个痞子看齐的。   不过风水堪舆之说,乃中国传统文化,历经数千年不衰,必有其合理之处。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甚至于封建迷信,也未必不能参考。   因为,贾六首先就解释不清他是怎么来的。   姑不论是信上帝还是信科学。   但论作为大清忠臣,贾六肯定不能让爱新觉罗氏继续祸害大清。   为了报答大清,他就必须斩断爱新觉罗氏有可能存在的龙脉。   管它有没有用,试试总是好的。   万一,真的有用呢?   所以,当听到乾隆让他去给康熙看坟时,贾六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前世,东、西二陵可被祸祸惨了。   最先祸祸大清帝王陵的不是军阀张宗昌,也不是自称孙承宗后人要为祖上报仇的孙殿英,而是正宗满洲八旗子弟。   清廷任命的护陵大臣、爱新觉罗毓彭首先带着护陵八旗官兵监守自盗,结果流到市面上的宝贝太多,才让其余各方势力对东西二陵产生兴趣。   身为毓彭的前辈、景陵新任总管大臣,贾六守坟有责,必须对景陵进行针对性保护,防止有可能的八旗子弟破坏。   工作计划早在出宫的路上,他就寻思好了——除正常的维修保养外,若有必要也要着手景陵内部的防(排)水工程。   贾六担心景陵内部很可能已经渗水。   这个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前世孙殿英之所以没有动景陵,就是因为发现景陵地下水超线。   后来抗战结束,当地村民出于保护景陵的目的,联手能人奇士共同打开景陵,终致被康熙带入地下的无数奇珍异宝重见天日。   当然,盗墓这种事,贾六是干不出来的。   也不屑得干。   太低级。   所谓盗墓跟毁人祖坟有什么区别?   毁人祖坟这种事,要说没效果吧,它还真有效果。   李自成为何帝运那么短暂?   不就是因为祖坟叫明朝给刨了么。   结合这桩科学事实,贾六倒真是想偷进景陵地下看看,把老太爷狗汉奸贾汉复的骨头跟康熙调一下。   身为景陵总管大臣,一些当年的内部文件应该可以看到,动动脑子总能偷偷进去开开眼界,顺便做一下文物保护工作,免得字画什么的因进水潮湿腐烂。   办法,总是人想的嘛。   结果老太爷的坟在山西曲沃,爷爷也埋在那,让贾六的计划破产。   他的产假有限,没时间跑山西折腾。   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作罢。   可惜,遗憾,不得劲……   就跟老鼠掉进米缸,嘴却被用针线缝起来似的。   那心窝子,挠挠的很。   见丈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如秀以为他酒多了,强撑着起来要叫丫鬟弄些醒酒的茶水过来。   真是难为才十八岁就要当母亲的如秀还一心要做个好妻子。   要知道边上睡的丈夫此时脑海中想什么,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别麻烦了,我一会就好。”   贾六连忙按住如秀,趴在如秀肚子上听了一会宝宝动静,夫妻俩开始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贾六认为是女孩,因为如秀的肚子是圆圆的。   一般圆肚子生女孩的多,尖肚子生男孩的多。   如秀却非说自己怀的是男孩,跟丈夫在那争,说什么嫂子找人给她算过,铁定男孩。   两口子就这么围绕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争得不亦乐呼。   “名字,你想好了么?”   “名字?”   “嗯……”   贾六给出自己的答案,男孩就叫克清。女孩则叫文静。   “克清?”   如秀觉得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克清二字出自北周庾信《周柱国大将军长孙俭神道碑》,曰大丞相总十六军,克清河洛。《周书·李延孙传》亦记,延孙既荷重委,每以克清伊洛为己任。”   贾六解释“克清”二字乃征服平定之意,意此子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前往金川军前所孕,盼此子降生之后大清能够征服平定金川番贼。   听了丈夫解释,如秀顿觉大好。   女孩名文静,则是名如字意,希望闺女将来端庄文静之意。   定下孩子名字后,两口子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贾六就去大舅子家了。   一是自己出狱得去向大舅子谢一声,虽说外人看着乾隆压根没让淳颖替妹夫求情,但淳颖这个信王的态度摆在那里。   二来则是感谢大舅子在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对如秀的照顾。   听如秀说,信王府但要有什么好东西,淳颖总是叫人分出一半给妹妹这送来。   去年如秀害喜时想吃酸杨梅,可找遍京里也没找到,淳颖知道后让人快马加鞭到江南采购,快马加鞭送回。   这份兄妹情谊,贾六必须要承。   如秀也要跟去的,贾六担心她随时临盆,坐马车万一颠着了有什么意外没答应。   自同那宋管事带了两小厮去信王府。   因为曾听如秀说哥哥与嫂子好读书,尤爱看《石头记》,但那《石头记》却有各式版本,哥嫂一心只想看原版结局,但怎么也找不齐。   这事贾六放在心上的,特意拜托四川巡抚李会长帮他找一找,结果还真找到有完整结局的《石头记》。   这次便特意将这本《石头记》带上。   大舅子淳颖就比如秀大一岁,今年才十九,福晋小富察氏也就是傅恒的小女儿才十七,比如秀这个小姑子还小一岁。   如秀说她嫂子闺名叫舒舒,因为打小喜好读书,所以嫂子阿玛傅恒在时特意弄了个书室给小女儿,取名澹香斋,故而舒舒又自称为“澹香主人”。   ……   作者注:“克清”二字,取《康熙字典》,意征服平定,大清法定合理出版,个别读者不要过度解读。如平定准噶尔,乾隆给兆惠旨意有“宜当克清,早奏捷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八旗全姓贾   听说妹夫来了,淳颖这个大舅子赶紧来见。   当看到妹夫带来的那本《石头记》原版时,淳颖着实喜到,迫不及待就翻到后面,待发现与之前看到的版本果大不一样,眼睛都亮了,竟顾不上招待妹夫就在那津津有味品读起来。   最后还是信王府的管事在边上轻声提醒了下,如书痴一般的淳颖才反应过来妹夫还干站在那呢。   这位比妹夫年纪还要小的王爷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为人天生有些内向,加之年纪不大,竟是在那不知道如何表达,甚至于面上都有些急色。   贾六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大舅子的“怠慢”而有所不悦,反而对这个喜欢读书写字的大舅子生出不少亲近来。   因为,这样的大舅子最合他的意。   倘若英明神武,血气方刚,将来弄不好就是仇人了。   毕竟,爱新觉罗氏乃大清的祸害。   而他贾佳世凯是大清的忠臣。   根本利益不同。   好一阵功夫,淳颖终是克服“社交障碍”,请妹夫坐下命人奉茶,道:“听说皇上让你去景陵当总管?”   贾六点头道:“是啊,等如秀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得离京了。”   “妹妹来找过我,我也进过宫,可是……”   淳颖又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   神情似在为没能替妹夫保住原有官职感到愧疚。   “王爷有心了,这回是我在那边差事没办好,不怪别人,皇上只是降我的职,没要我的脑袋,已是天恩浩荡了……”   贾六这个社交狂人主动叉开让淳颖愧疚的话题,问淳颖福晋哪去了。   淳颖道:“你嫂子去十一阿哥府上了。”   “十一阿哥?”   贾六知道十五阿哥是哪个,却不知十一阿哥是哪位爷,跟大舅子淳颖又是什么关系。   淳颖奇道:“妹妹没有和你说过十一阿哥与我家的关系?”   贾六摇头,这事如秀真没跟他提过。   淳颖当下告知妹夫,那个十一阿哥永瑆其实和他是连襟,因为对方的福晋就是傅恒的大女儿,也就是舒舒的亲姐姐。   贾六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这位郡王大舅子,还有个将来可能成为亲王的阿哥连襟。   老十一,永瑆?   贾六觉得这人有点印象,难不成就是那个险些压嘉庆一头,被和珅拱上皇位的那位爷?   印象中,和珅与没当皇帝前的嘉庆关系就不好,为了防止嘉庆当上皇帝对自己不利,和珅便有意扶持另一位乾隆儿子当皇帝。   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十一阿哥永瑆。   因为和珅死党福长安不就是永瑆他老婆的亲哥哥么。   信王这一支很快就要出两个亲王,有淳颖福晋同永瑆老婆亲姐妹这层关系在,信王这一支肯定是支持永瑆的。   所以,理论上,拔出萝卜带出泥,贾六这个信王府的额驸也应该支持永瑆。   可惜,贾六猜测,大清帝国的下任皇帝名字恐怕已经装在盒子里,放在了正大光明匾额后面。   栓柱打算弄架梯子爬上去看看呢,顺便改个人。   贾六的想法则是把所有能成为皇帝的人选,统统装进盒子里。   这样,他就没有竞争者了。   一个是从战术层次考虑,一个是从战略层次考虑,格局明显不一样。   不管和珅将来推的是不是这个十一阿哥,贾六都没兴趣掺和,他提到了那个在金川军前担任火器营总的占音保。   听妹夫说了占音保的事后,淳颖不禁点头:“倒是个好奴才,没有忘本。”   接着问妹夫怎么不把妹妹带来的,继而不等妹夫开口,就说自己糊涂了,妹妹马上就要临盆了,哪里还能出来走动。   二人正说着时,额驸府上来人报了,说是请额驸赶快回去,格格可能要生了。   “哎呀!”   淳颖惊的赶紧让妹夫快回去,只恨舒舒去了姐姐那里,不然怎么也要让舒舒赶去的。   贾六也是一惊,忙同大舅子告辞,带人坐马车赶往家中。   路上寻思他掐指算过,预产期还有四五天,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难不成是昨天自己瞎蹭的原因?   赶到家里,府里已经忙成一团。   老爹大全在院子门口不停转圈,时不时的朝里面问一声:“生了没有,生了没有!”   可女人生孩子哪这么快,把个要做爷爷的大全急得真是满头汗。   瞧着儿子回来了,赶紧示意他进去瞧瞧去。   贾六当然要进去,因为他准备陪着如秀生产。   这道鬼门关,他不能让如秀一个人独闯。   可刚到屋门口就被两个姐姐拦住了,说是不能进。   “女人生孩子,你个大老爷们进去干什么,瞎添乱!”大姐贾娟要弟弟到院子门口同爹呆着去。   二姐贾兰心细,拉了弟弟一下,轻声道:“别看,看了对你不好。”   虽没有明言,但贾六听出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二姐怕他看到如秀血淋淋的样子,以后生理上包括夫妻间有什么不适。   “不,我要陪着如秀。”   贾六意志却是坚定,坚持要进去,趁两个姐姐不留神就奔进了屋。   屋中如秀正痛苦的喊着,稳婆同几个丫鬟正在忙着。   丈夫来到身边时,如秀因为疼先没注意,等发现有双手握住自己后,才发现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呀,你快出去,不能看,不能看……”   如秀急得捶打贾六,让他赶紧出去。   贾六却是紧握她的双手,半蹲在床边,看着妻子疼的变色的脸,轻声道:“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谁都别想让我走。”   如秀怔了。   稳婆也是头一次见到女人生孩子男人进来陪着的,正愣神时发现小脑袋出来了,赶紧喊道:“格格,娃快出来了,使劲,使劲啊……”   “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秀疼的嘶心裂肺,贾六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屋内满是血腥味,但他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妻子。   终于,传来稳婆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继而听到“叭”的一声,是稳婆在拍打小家伙的屁股,之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进了贾六耳中,也传进了几乎晕厥过去的如秀耳中。   “男孩女孩!”   门外两个姐姐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   “回姑奶奶话,是个小格格!”   稳婆将刚出生的小家伙交给丫鬟用温水清洗,这边熟练的替格格止血。   贾六却是拿着毛巾替如秀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眼中满是深情。   “怎么是个丫头,”   看着丈夫,如秀竟是一脸的愧疚之色。   “我觉得丫头挺好,因为可以招弟、盼弟、带弟、来弟、想弟嘛……”   贾六摸了摸妻子那张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当着几个丫鬟的面竟是亲了一口,在妻子耳边轻声道:   “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以后我们一年生一个,等老了就有一个佐领的子孙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圣祖仁皇帝,睡得真是好   贾六一直陪着如秀,直到确认没有产后出血,一切安好后才在如秀的催促下将女儿抱了过来。   这女人生孩子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生,如秀就轻松多了。   丫鬟们在信王府派来的婆子指点下给小格格清洗了身子,脐带也做了处理。   抱到贾六这个阿玛面前时,他很是有点手足无措,因为他那刚出生的女儿实在是小的很。   不知道是横着抱好还是竖着抱好,最后两手并用,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打量襁褓中的女儿。   没来由的,就是父爱的觉醒。   小家伙眼睛没睁,正酣睡着,小嘴偶尔嗒吧一下,把个贾六看的好生喜欢,脑袋一凑就叭叭的亲了好几下。   “快抱给我看看,”   初为人母的如秀也急着要丈夫将女儿抱给她,贾六忙将女儿放在如秀枕头边,两口子就在那望着孩子,俱是甜密。   婆子交待了,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把奶,得过几个时辰。   “给赏。”   在如秀提醒下,贾六忙安排赵管事给下人们发赏钱,更是给了那稳婆一锭十两的大元宝,喜得这个婆子不断给额驸道谢。   又通知人给信王府报喜。   说是报喜,其实就是报平安。   母女平安。   如秀担心公公听说生了个孙女不太高兴,没想贾大全比谁都乐呵,早派人给贾家其他几房报喜去了。   知父莫如子。   大全样样不好,就一样好,对子女后代,不管男孩女孩,都是真疼。   大姐贾娟说得派人给舅舅家报个喜,毕竟这孩子管陆家那边叫舅爷。   贾六一想也是,便让人给陆家报个讯。   但这会除了信王府,其他亲戚却是不需要来的,得等办满月酒才过来。   贾六很想等给女儿办完满月酒再去景陵,可三天后内务府就派人通知他办手续了。   东、西二陵的陵寝、园寝事务归内务府管,贾六这个新任景陵总管大臣的赴任手续自是要在内务府办。   内务府总管大臣有四人,分别是质郡王永瑢;军机大臣德保;吏部侍郎、总管大臣迈拉逊;还有一位是户部汉右侍郎,镶黄旗汉军副都统,赏戴花翎的金简。   和珅也兼着内务府广储司银库的差事,但并不是总管大臣。   质郡王永瑢是乾隆的六子,出继给乾隆的叔叔允禧,三年前封质郡王,如今不仅管着内务府,还是《四库全书》的玉牒馆总裁。   前不久诏令天下销禁前明诸书,就是永瑢同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给上的折子。   在此之前,永瑢这个《四库全书》的总裁官已按皇阿玛的意思销毁书籍四十余万卷。   其中,侍读学士纪昀出了大力。   贾六没有见到永瑢,给他办手续的是金简。   金简也是乾隆的大舅子,内务府包衣出身,他的妹妹就是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淑皇贵妃。   因为妹妹生前很得乾隆宠爱,所以金家被抬入满洲正黄旗,成为“金佳”氏。   由于户部一直没有堂官,原先以刑部侍郎代管户部事的英廉升任刑部尚书,所以传闻金简很有可能出任户部满尚书一职。   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则是刚刚犯事被贬,加之二人之间并无瓜葛,所以金简这位总管大臣从头到尾与贾六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贾六也无心奉承金简,一切都是公事公办,领了自己的三品官服及官印后,便匆匆离开内务府准备回家收拾一下,明天便前往景陵就职。   如秀一听丈夫明天就要离京去景陵,自是委屈。   贾六只能哄她,说景陵那边肯定没什么事,过一段时间他就找个借口回京,好给女儿办满月酒。   杨植这会在四川没回来,贾六手里没的亲信人用,贾大全便让儿子将那两个旗里拨下的孩子带上。   贾六想了想同意下来,让这两孩子也收拾些衣物随他去景陵。   第二日,在妻子如秀不舍的目光下,贾六很是亲了一通女儿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景陵上任。   马车拐出胡同直接奔了内库府。   总管大臣上任不可能一个人就去的,谁知道路上这位总管大人会不会被人杀了冒名顶替呢。   所以内务府派了一个郎中领着一队兵丁护送。   郎中也是镶黄旗包衣出身,叫秦德。   一路上,这个秦德对贾佳额驸很是恭敬,不用说肯定是和珅打了招呼。   康熙的景陵在京东的遵化。   贾六到时,景陵这边总管衙门早几天前就得了通知,一听新任总管大人到了,总管衙门属官翼长、防御、骁骑校等一众护陵八旗兵丁就来恭迎了。   接过翼长德尔旺递来的景陵驻防八旗兵丁名册看了下,贾六不禁一愣,好家伙,连官带兵加起来才172人。   怎么才这么点人?   贾六很是纳闷,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总管大臣,怎么管的人还不如他当侦缉队长那会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管的是真满洲,不是汉军二鬼子。   秦德这边按制度同总管衙门官员做了交接之后,便向贾总管告辞,并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派人去内务府告知,他能办到的绝不让贾总管跑第二趟。   一声声总管大人把贾六叫的不由高兴起来,同一帮属下简单走个过场后,便兴致勃勃要参观米缸。   未想,还有一道重要程序没办呢,就是得到隆恩殿向圣祖皇帝画像跪拜。   贾六一听,哪敢怠慢,赶紧让人安排。   到了隆恩殿,三跪九磕,算是跟康熙打了招呼:往后您老的大门就交给侄孙女婿来看了,您老放心睡,有什么事托个梦就成,肯定不让您老跑第二趟。   这边德尔旺要带总管大人去衙门熟悉一下环境,并将一些事情简单奏禀。   总管大人却说不急,难得景陵风光甚好,他既然来了肯定要先逛一逛。   德尔旺忙要陪总管大人游览一番,总管大人却让他自去忙,只带了跟过来的两孩子随意看看,稍后再到总管衙门。   无奈,德尔旺只得讪讪退下。   在景陵逛了大半天,贾六也走累了,最后在地宫门口坐下,一边捶腿,一边感慨:“我圣祖仁皇帝……真他妈的好。”   两只眼睛则贼溜溜的盯着封土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人我是来发财的   既然当了守坟人,肯定得了解守坟人的职责权属,然后才好安排工作。   逛了一圈后,贾六便来到他的总管衙门。   说是总管衙门,看起来连个知县衙门都不如,仅有大门、大堂、二堂十数间瓦房,其余均为草房。   观这衙门工程质量,也就是比贾六在四川搞的竹建提督府好一些。   上一任总管大臣据说是康熙朝名臣明珠的重孙子,在景陵熬了六年,如今调迁到热河当副都统去了。   茅厕也是草房,这边供人方便,隔壁就是圈的几匹马,外带守陵官兵养的猪羊。   那味道,比贾六个把月没洗的内裤都冲。   因天变暖了,那草房土坯上到处都是蜂洞,蜜蜂嗡嗡嗡的,别提多热闹了。   茅厕味道没风还好,有风一吹,那飘得总管大人的办公大堂都是一屋子味。   这可把贾六气坏了,不由大骂明珠的重孙子在任六年,都不知道把衙门修一修,不求你把这衙门弄得跟宾馆一样,你他妈的好歹把茅厕通一通,清一清啊。   这天马上就热了,看光景他贾总管往后白天得跟苍蝇打交道,晚上跟蚊子一块睡,这谁受得了?   “少爷,要不让人修一修吧。”   说话的是贾六打家里带来的两个孩子中较大的那个,15岁,叫刘新平。   弟弟叫刘新宁,13岁。   家里犯了事。   兄弟二人的爷爷是个老秀才,不知道是一心为国还是吃饱了撑的,竟然给衙门提建议,要抓紧清理户口,对外出的人限制归期,并清查当地船户。   这些,在贾六看来都是缉拿盗匪,打击不法的好办法。   不过大清律:“生员不许一言建白,违者黜革,以违制论”。   什么意思呢,就是秀才不允许议论朝政,包括地方政策,反正朝廷的政策好与不好秀才都没有资格议论,更别说建言了。   秀才还是有功名的都不让说,老百姓更是想都别想。   敢说,就是妄议国政,违制。   于是当地官府决定按大清律给刘老秀才一百棍的责罚,交家里永远禁锢。   一百棍对六七十岁的老头而言,就算衙役再手下留情,也基本上算是交待半条老命了。   可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乾隆耳中,老头子来气了,日理万机之中特意颁谕旨说老秀才妄论国家定制,居心实为悖逆,命将老头处斩,子孙发往京中交八旗为奴。   这么着,一心为了大清的爷爷叫砍了头,儿孙们统统成了旗下奴。   这事呢,倒不是文字狱,可比文字狱还恶劣。   因为,这是言禁。   总之,这大清朝,汉人除了举人可以给衙门提点意见,其他人开口就犯法,抓你没商量。   贾六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穿的是旗人,不是汉人。   要不然,够呛。   不过刘家也算幸运,毕竟子孙是给贾六这个额驸家当奴才,换别的人家有什么结局也不好说。   虽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是正理,但贾六实是不想跟明珠重孙子一样搁这环境呆下去,于是决定修衙。   当官嘛,新官上任总有三把火。   他不放火,搞工程可不可以?   一能赚个面子,改善官员居住环境;   二来能从中捞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回到大堂,翼长德尔旺同下面的防御、骁骑校还有衙门的笔贴式、拜唐阿都侯着了。   看到总管大人视察归来,众人连忙行礼。   “都起来了吧。”   贾六扫了人群一眼,发现都是空手人,心中肯定有点不快活。   他这人是不收礼,但不代表这帮部下就能不送啊。   心里不快活自是话少,黑着脸入堂开印,按制度在前任留下的各式公文上盖印。   “叭叭”一通盖印后,往后这景陵总管衙门上上下下便都是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接着翼长德尔旺将总管大人“手册”递上,就是请总管大人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流程什么的。   这事比较重要,贾六当即开始研究。   研究来研究去,就弄懂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为何他指挥的守陵八旗兵为何这么少的。   原因是东西二陵的安全实际是由绿营马兰镇负责。   镇相当于分军区的意思,如贾六之前任四川提督时统领的成都、重庆、建昌、松藩四镇,便相当四川境内的四个分军区。   由于马兰镇位置重要,加之守护皇陵,所以这个镇的总兵官有专门给皇帝上奏的资格和权利,总兵人选也是由乾隆亲自任免。   不管东陵还是西陵真要闹了匪,或者被乱军迫近,都是由马兰镇绿营负责围剿。   故而驻防各陵的八旗官兵真就是看大门的,朝中有钦差过来或是皇帝来了,就扛扛牌子做个样子。   此外,没什么事了。   第二件事是贾六如果要修衙门,不是向工部申请费用,而是要向内务府打报告。   内务府批了以后把钱拨出来,总管衙门这边才能招募工匠着手维修事务。   贾六琢磨现在内务府的广储司银库好像是和珅管着,那他打个报告要他个十万八万的改善工作环境,和珅应该不会难为他。   这么一想,痛快了。   正要跟德尔旺说修衙门的事,德尔旺却将一本账目递了上来,说是各项开支核算报请事项,这些都得新任总管大人过目。   “噢?”   贾六赶紧伸手拿过,这开支核算不就是钱的事么,这方面,他在行。   打开一看,才翻三页却是勃然变色,继而大怒,“叭”的一掌拍在桌上:“十七万两?你们就是帮猪,一年也用不了十七万两啊!怎么,把本官当冤大头呢!”   能不气么?   拢共一百多人,开支报请要十七万两,咋的,真拿他贾总管当棒槌了!   德尔旺却急了,赶紧提醒道:“大人,这十七万两是去年的亏空。”   “去年?”   贾六一怔,赶紧拿起账本细看,果然各页尾部都有乾隆三十九年字样。   “去年的亏空关本官什么事?”   贾六更没好气了,一任官一任事,你前任的亏空跟他这个新官有个屁的关系。   我他妈是来发财的,又不是往里垫钱的,什么玩意。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贾大人办亏空   亏空十七万两,什么概念?   四川一省财政收入不过百万两,甘肃那边不到五十万两,一个民政局附属的国家级陵墓一年却赔了五分之一川省财政,这他娘的不是看坟,是看无底洞!   贾六那个气啊,坟里好东西一个没弄着就接手一笔烂账,搁谁都不乐意。   十七万两啊!   他这个正三品的总管大臣一年法定俸禄也不过才130两,算上养廉银6000两,不吃不喝得三十年才能把这窟窿填上。   这不是坑爹,这是坑太爷。   景陵这破地方可没运钞车给他劫,也没军火粮食让他通敌。   除了维修一下破衙门,哪还有什么大工程给他搞。   所以让贾六到哪弄十七万两填窟窿?   这可是真正替大清干事,替爱新觉罗干事,贾六是绝不可能往里垫自己挣的血汗钱的。   所以,账绝不能认。   可很快,贾六就捏鼻子认了。   为啥?   按大清官场潜规矩,后任不翻前任账。   你要翻可以,交接的时候就当提出来。   你不提出来,“叭叭”一通大印盖了,说明你这新任总管大臣认账了。   认了账,还翻脸,这得罪的可不是前任总管大臣,而是很多很多人。   也怪贾六没留神,刚才光顾着办手续,就没想到清查前任账目,现在好了,十七万两亏空算他的了。   再说,他真就查账的话,这账也没法查。   因为,这笔数额巨大的亏空不是上任总管留下的,而是好多任总管留下的。   这要怎么查?   历史遗留问题,涉及到的可不是清查亏空这么简单的事了。   历届总管大臣为啥没人把前任留下的财政问题揭发检举,已经说明问题。   很有可能一开始只是亏空个几千两,结果一任任累积下来,就成了如今的天文数字。最后,这个天文数字越滚越大,形成严重社会问题时,那谁是最后的接盘侠,谁就顶雷吧。   别怨前人,这就是规矩。   娘希匹!   望着那厚厚一叠账本,贾六心想这他妈的是非要逼着他把圣祖仁皇帝嘴里的大金牙给撬了啊。   “大人,亏空是大了些,但有些是急着要还,有些不急着要还……”   德尔量跟个绍兴师爷似的为新任总管大臣指点迷津了,按其的说法有三万多两是急需解决的,因为这些账背后的债主都有来头,得罪不起。   有些则是根本不必理会,如历届总管大臣招待过往钦差、官员的费用。   按德尔旺说的翻到账本最后,贾六赫然发现这些年景陵的招待费用高达四万九千余两。   也就是光吃喝欠的钱就高达亏空的三分之一多。   “怎么会吃掉这么多银子?”   贾六被这笔吃喝费用惊住,折算成人民币可得五千万呢。   这帮家伙吃的龙肝凤胆不成!   再想他为官以来一直清廉,每顿只以四菜一汤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难得吃下属或同僚的招待餐,而这帮看坟的家伙光吃饭就吃掉几千万人民币,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德尔旺解释了,景陵这地方是个冷水衙门不假,可架不住每年礼部、工部、还有内务府都派人过来视察,其它衙门的也来,所以迎来接往的费用实在是太多。   早些年还好,各项费用都能报。   可近十几年形势严峻,国库没钱,费用便不好报了。   好比本应该报一万两,结果内务府最多只给批两千两,余下八千两怎么办?   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挪着用,结果越挪越多,便形成了如今十七万两的巨额亏空。   “哪些债是要急着解决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办事,既然前任们欠了这么多钱,贾总管没道理一概不认。   便准备走程序。   就是看看今年上面拨多少钱下来,然后跟前任们一样,继续挪呗。   能糊弄到几时就几时,只要这事不在他任上爆就行。   和珅说了下半年乾隆要来谒陵,把老头子招待好了,到时自己说不定就能离开这破地方。   德尔旺正要说,外面传来吵闹声,隐约还夹杂着女人的叫骂声。   这让贾六顿时拉下脸来,自个新官上任这帮家伙不想着送礼就算了,怎么着,还给他来一出下马威不成?   结果这事还真不是下面这帮家伙要给贾总管“颜色”看看,而是附近的商铺酒楼,包括给景陵负责道路、工程维修的单位知道新任总管大臣上任了,全跑过来要钱了。   有工程款,有招待费,有瓜果蔬菜供应费,有香炉费……   有没有姑娘青春损失费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乱哄哄的来了百多人,一个个的在外面吵着要见总管大人,而那帮守陵的八旗兵可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又或是有些钱压根就是他们自己的,所以也不硬拦,嘴里嚷着衙门重地不可喧哗,手里却不断往里面放人。   德尔旺见有些不像话,便准备出去赶人。   贾六寻思了下,却是出去见了这些债主,也不跟这些激动的债主说什么,只要家里带来的两孩子给这些债主做记录。   就是一一登记,回头他好对照账本核实。   “本官刚上任,好多情况本官也不熟悉,但既然诸位来了,本官也断不会就这么赶诸位走,这账太多,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本官也听不清,没法理,这样吧,不如大伙把账给本官报明白,回头本官按账办事,只要本官在任上一天,大伙这账本官一定想办法给大伙清了……”   一番话说的有情有义,有理有据。   实际意思就是一个“等着吧”。   对付这些人,贾六天生有经验,偶尔说几句让债主感动的话,都有股贾青天的形象了。   对于这些要债的,贾六也门清,有的是真急真债,有的那债水份大着。   比如供应景陵瓜果蔬菜和日常用品的这些,回头他可以给予解决,毕竟银子不多。   但有些债主,不好意思,您来本总管肯定不会回你,毕竟有借据,有工程嘛。   但究竟什么时候有钱,这个得再议。   不过你放心!   我这么大的单位,总不可能不还钱吧!   好一通安抚,把债主们先打发了后,贾六立即召开六品以上官员开会。   会议直奔主题。   就是景陵有哪些工程项目需要维修的。   一听总管大臣问这个,大小八旗官员全来劲了,不眨眼睛说了好几十条,当然,其中也有拍马屁的提出必须重修总管衙门的事,顺带把员工宿舍也修一修。   贾六吩咐德尔旺把这事当成重点给记录在案,身为领导干部为部属改善生活环境,是一件最能得人心,也最能起效果的事。   其它的打哈哈再议。   这时,负责陵寝的防御哈图起身道:“总管大人,据下官查看,圣祖仁皇帝的地宫很有可能渗水,此事总管大人当奏明朝廷,早作处置才行。”   哎!   这个哈图一看就是个忠心为国的。   贾六精神头当即就来了,示意哈图细讲。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吉宫渗水 社稷大乱   八旗也有人材。   哈图就是个人材,同时也是个老实人。   此人在景陵干了快三十年了,还是子承父业,因为他阿玛也是守陵人。   父子两代做的都是同样的差事——副内管领,也就是负责陵寝防水、排水的官。   用贾六前世话讲,应该是工程部经理。   早在哈图父亲扎尔木在任时,就已经发现景陵存在渗水问题,不过当时圣祖仁皇帝下葬没多久,这个问题并不严重。   等到哈图顶他老子当工程部经理后,渗水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为此,哈图曾前后向七任总管大臣汇报过,但没有一任总管大臣理会他,甚至认为哈图是危言耸听。   就算是在哈图的带领下用“科学”手段确认渗水问题属实,前面那七任总管大臣也没人敢向朝廷奏报此事。   因为,皇陵渗水说明吉地选择的不好,于风水上不仅直接损害大清江山社稷,更会对皇室传承形成影响。   再者,圣祖爷的这处吉地是他老人家自个选定的,这时把渗水一事捅出来,岂不是说圣祖爷当年糊涂了?   谁敢讲?   没人敢担责任,这事便成了景陵公开的秘密,甚至内务府、工部、礼部也有官员知道,但皇上就不知道。   哈图人微言轻,即便忧心圣祖仁皇帝陵寝渗水会危及大清江山社稷,可没人听他的又能怎么办?   但这位老守陵人脑袋也一根筋,不管总管大臣听不听,信不信,反正每来一个他都会照例禀报。   这次也一样,却不知新来的贾佳总管同前面那几位不同,他是真正的一心为大清的忠臣。   任何有可能危害大清江山社稷的事情,贾总管都干得不亦……都无法容忍。   “还有这种事!”   身为新任守陵总管大臣,贾总管年纪虽轻但胆量魄力显然比前面那几任强的多,哈图刚说了几句,就见贾总管桌子一拍,迫不及待命他立即同自己去陵寝实地查看,并说如果情况属实,那一定要向朝廷奏明,马上安排人员进行果断处置。   哈图也没想到新任总管大臣竟然如此重视自己发现的渗水问题,激动的赶紧带贾总管前往调研。   德尔旺等人无奈,一个个把哈图祖上三代都骂了几遍。   这哈老头不是没事找事做么。   渗不渗水,关你吊事?   就算里面注满了水,可历朝历代,有开过先皇地宫的先例?   所以,报了也等于没报。   如此,何必找事。   然而总管大人屁颠屁颠跟着哈图去了,他们也只能跟上。   路上,贾六要求哈图将了解到的情况仔细讲讲。   据哈图说,当年圣祖仁皇帝派选陵大臣选择此处为吉地时,就发现了重大瑕疵。   贾六忙问:“当时发现什么问题?”   哈图指着远处地宫所在方向说此地当年其实是个深水潭。   “当地人讲此深水潭与昌瑞山对面的龙门口有地下暗道以水相连,故水潭常有蛟龙出没。从前每遇旱灾,当地人都会在此设案摆贡品求雨,据说十分灵验……”   蛟龙之说贾六是不信的,哈图自己也不信,因为事后抽取水潭并未发现有暗口连结龙门口。   “既然地宫所在有水潭,为何还要选此地为吉地?”   贾六不懂风水,放棺材的地方是个深水潭,就算用土填实于风水角度而言,好像也是不吉利的。   虽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圣祖仁皇帝都不可能想着自己在水里睡上万年吧。   哈图说圣祖仁皇帝听了选陵大臣奏报后感到诧异,亲自前来查看,结果见此潭后一言不发,传旨于潭边住了一晚,第二日便颁旨就于此地建万年吉地。   原因是什么,无人知晓。   但陵寝开工之日,这处水潭中的水却降了一半,当时修造的官员和工匠都是大喜,都说是圣祖爷真龙显圣,震慑了那头蛟龙远循。   贾六不信蛟龙说,也不信康熙的真龙说,四下眺望,并没有发现有低洼迹象,很可能是大量填土改变了此地原有风貌。   一行人又走了一柱香方来到地宫方位。   贾六先前就来过,但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哪里是地宫入口。又没胆子学孙殿英,所以便寻思研究一下当年的工程档案。   利用科学解开心中的迷团。   “大人,你看此处!”   哈图突然叫了起来,贾六忙过去查看,结果发现这片区域的封土下方长满青苔,甚至有个别地方还长出一种水里特有的植物。   哈图让贾总管再细看封土颜色,明显能看到下面颜色深,上面颜色浅。   不是泥土来源不同,而是一个含水份多,一个含水份少。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虚,哈图又带总管大人查看多处,除封土底端有渗水迹象,青石砖铺等处底端也有大量青苔。   地上各处建筑凡木制的底部都存在湿气严重的现象。   基本上,可以确定景陵的确渗水。   为了确认,贾六还是命人找来铁锹,在封土边缘地方开挖,往下挖了半膝盖深,发现硬土开始变成含砂石成分的泥土。再往下挖,泥土握在手中显然有湿润感。   照这迹象再挖下去,弄不好能挖出一口水井来。   贾六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把坟墓建在水潭上,纵是他能把水抽干,可这地方还是会不断渗水。   纵是防水技术再好,也架不住时间侵袭。   哈图不无担心道:“大人,如果地宫渗水严重,搞不好圣祖爷的棺椁可能已经飘在水中。”   “大胆!”   德尔旺怒喝一声,让哈图不要危言耸听。   贾六不悦的看了眼德尔旺:“万一哈图说的是真的呢?”   “这……”   德尔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总管大人,就算地宫渗水,此事也没有办法。”   “为何?”   贾六纳闷,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扔着不管是什么道理。   德尔旺给出的理由是历代都没有帝后嫔妃入葬之后打开地宫的先例,因为这样做会毁掉龙脉,于社稷不利。   贾六点了点头,是这道理,如果皇帝先死,或者皇后先死,后面死的那个可以打开地宫放进去。   但康熙死了几十年了,雍正他娘也放进去了,这会可没理由打开地宫。   哈图却反驳道:“若开地宫会损龙脉,那水浸圣祖,难道不是毁龙脉?”   咦,这个说法有理有据。   见贾佳总管真的在考虑这个理由,德尔旺赶紧摇头:“地宫渗水究竟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单以猜测奏请开启地宫,皇上不可能同意,除非……”   贾六问:“除非什么?”   德尔旺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除非社稷有大变,证明与圣祖仁皇帝吉宫渗水有关。”   贾六听后不动声色,社稷有大变的另一层说法就是天下大乱。   这样就能形成因果关系。   要知道,上了年纪的乾隆比较迷信。   而天下大乱这种事情,他贾总管还是比较在行的。   当然,作为侄孙女婿,贾六对圣祖仁皇帝的孝心,天地可鉴。   所以,不能偷偷的去看他老人家。   要进,就得光明正大的进。   现在当务之急就三件事。   第一件,也给乾隆打个报告,告诉他爷爷坟地漏水。   第二件,就是让天下大乱。   第三件,就是给圣祖爷弄些新鲜宝贝把玩,玩够了的那些旧垃圾,得替圣祖爷清理掉。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孝心不能打折扣   给乾隆打报告也是个技术活。   不能直说,也不能现在说。   贾六刚上任工作环境还没摸熟,就给皇帝打报告说圣祖爷很有可能在地宫里洗澡,那前几任守陵总管不就被他卖了么。   还不知道带出多少大人呢。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贾六可不能干。   咋滴,显得你额驸能干?   不管干什么,都要讲团结,这是原则问题。   勇于发现问题并指出问题的同时,不能连累同事和领导。   上面说好,下面说好,中间更要说好。   因为往往能坏你事的就是中间。   做官嘛,讲的是一团和气,哪能凤凰落在乌鸦群呢。   身为总管大臣,贾六的政治意识相当高。   思来想去,决定等夏天的时候上报。   夏天肯定会有暴雨,弄不好还会有山洪,到时借着这个由头上报相对妥当。   而且不能说长期渗水,而是突然渗水。   如此,社稷再有大变的话,便能符合因果关系。   到时,顺天应人,为了大清江山社稷万万年,请圣祖仁皇帝他老人家用玩腻了宝贝跟侄孙女婿换几个纸糊的手机,平板啥的,挺好。   不会用不要紧,说明书烧过去就是。   只要圣祖爷有需要,贾六连WIFI都能给他联上。   总之,一切为了大清,一切为了圣祖。   这段时间,贾六让哈图全面堪查景陵渗水情况,并根据科学及工作经验,给总管大人递交一份全面的景陵防排水工程预案。   其实景陵真要渗水严重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个地方重新下葬。   一劳永逸。   但那个工程量太大,也不符合贾六“短平快”的要求,就乾隆朝的经济情况,也不定能支撑两座皇陵。   因此,最后的方案肯定就是抽水,然后重新搞防水。   再之后,等下一个贾六。   工程方案必须详细,具体到细节,但预算这一块,肯定是总管大人亲自掌总了。   哈图他们,不专业。   如果一切顺利,地宫合法打开,就不必贾六费尽心思去想怎么开门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贾六干了三件事。   一是组织守陵八旗兵开展卫生运动。   就是赶紧把茅厕给总管大人清了,顺便把那些猪啊羊啊换地方。   随便旗兵在哪养,就是养在圣祖爷头顶上,总管大人都不介意,反正就是不能搁他家养。   这个工程基本不花钱,就花人力。   而且也治标不治本。   可贾六连提督府都能用纸糊,哪里肯在这地方花心思。   当然,主要是没钱。   二是将总管衙门最后的现银六百两全部取出,叫德尔旺招募工匠先给总管大人的房子修修补补,贴一贴地砖,弄套新家俱什么的。   第三则是代表朝廷提了点肉啊米的,给几位尚在世已经超过七十岁的老守陵八旗兵送了一下温暖。   其余的事,总管大人遵循的是道家理念——无为而治。   要债的先让德尔旺去挡,挡不住总管大人就见上一见,反正不叫要债的白跑,肯定给个明确的还钱时间。   待那个时间到了,便说已经报上去了,就等上面批。   再催,再说。   此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扒拉存放在景陵总管衙门的相关档案。   主要是关于圣祖仁皇帝陪葬品的档案,以及安葬在景陵的各大太奶奶们的陪葬情况。   是研究,没有其它目的。   贾六现在最着急的是需要一份清单。   总管衙门倒是有一些,但不全面,很多东西光有个名字,没具体式样,这叫贾六怎么给圣祖爷翻新?   保守估计,圣祖爷玩坏了的那些残次宝贝,市价至少千万两。   跟李会长正在组织打捞的张献忠沉银有的一拼。   前世看过一些新闻,说是康熙墓被当地村民拿走的东西中,有两件价值连城的绝世宝贝。   一个是长方形的九龙玉杯,杯子四个面各雕有二龙戏珠图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堪称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另外就是一条长约一尺的金龙,据说这条金龙拿在手中全身还会动,跟他妈活的一样。   这两样东西圣祖爷要是能借给侄孙女婿,那贾六保证给圣祖爷多磕几个头,也保证把工程质量做好,最起码保三十年,将来也不把他爹大全放进去,让圣祖爷没地方睡觉。   听起来打扫屋子,把旧东西拿出来放进新东西,就跟把大象关进冰箱一样简单。   问题是这些新东西怎么才能跟旧东西一模一样呢?   贾六不是偷东西,只是给圣祖爷换新。   所以圣祖爷身边的东西他得保证一个都不能少,要不然孝心就得打折扣。   然而,即便他找到有图形的清单,又到哪找这些新东西?   头疼啊。   疼的贾六几晚上没睡好觉,白天也是愁眉苦脸,干啥都不得劲。   最后还是决定成立一个景陵善后委员会,各行各业的专家都要弄上一批。还不能花钱请,得武力强迫。   干完之后,说不定还得灭口。   不灭口,这帮人也得失去自由。   产品方面真要找到人手,就算粗糙些也不打紧,反正圣祖爷玩腻了,不在乎。   销路问题又来了。   圣祖爷的东西,谁敢买?   东西不卖出去变成可以流通的银子,就是一堆垃圾。   想来想去,贾六将销路瞄向了互助会那帮督抚大佬。   有必要跟老富通通气,看看老家伙有没有兴趣入个股。   老富都敢通敌卖国,连阿桂也敢弄死,这么大的油水,八成能下水。   礼部虽不是东西二陵的直管单位,但也有不少业务上的来往,礼部堂官要是加入景陵善后委员会,这事得多体面?   当下,贾六就给老富写信了,当然没直接提给圣祖爷打扫卧室的事,就透露地宫可能渗水,另外则是请老富帮忙给大姐夫王志安升一升,弄个郎中什么的做做。   信末尾,很认真的写上——“末学世凯敬奉”。   时间很快来到月底,三天后女儿文静就满月了,贾六准备明天以去内务府申请修缮总管衙门的借口回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女儿的满月酒办了。   无意之中顺便透露了总管大人女儿满月的事,结果,从早上等到晚上,愣是没人上门送礼。   啥玩意?   贾六真是气啊,愣是感觉这帮守陵人是不是守陵守呆了,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正气着时,看大门的来报了,说是有个自称是总管大人家里人的杨植求见。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人盼来了!   贾六赶紧让人将人带进来,结果杨植来了,杨遇春来了,刘德也来了,刘禾易来了,但他们多带了两个人过来。   准确说,是三个人。   一个是挺着肚子的媛媛,一个是打福建来的社团分子林爽文。 #第三百二十章 额驸教你们如何造反   总管大人直属武装力量索伦亲兵也来了三十人,带队的是亲兵队长安布。   只是由于索伦兵制与守陵兵制无法并纳,贾六也没了节制索伦的兵权,所以这帮索伦亲兵被博副会长从军中名册以“阵亡”名义勾掉,转而成了贾六家的苏喇。   也就是家丁私兵。   定西左副将军瓜尔佳博现在可牛了,于金川十万大军份量极足,因为他老人家现在是金川的二把手。   上任之后,博副会长便利用朝廷同丰升额都想迅速稳定军心的机会,大肆安插晋升共进会员,与会长四川巡抚一起硬是将共进会的势力往上硬抬了两个台阶。   由于四川提督被夺职囚解递京,四川绿营的兵权仍由巡抚节制。   就在贾六囚车抵达西安之时,李会长以成都镇副将左少国贪污军饷为由,上报定西将军丰升额革除此人副将之衔,拿押问审。旋即推荐汉军旗出身前锋参领王福出任成都镇副将一职。   丰升额对王福不熟悉,便问负责大军人事钱粮事务的左副将军博副会长的意见。   博副会长给出“心性甚坚,足堪大用”的评语。   由此,王福成为共进会第二个出任分军区司令的骨干会员。   上一个是重庆镇副将马大元。   几天后,四川巡抚李世杰再提请定西将军,问原先领队大臣、四川提督贾佳世凯所办旗员训练营事务如何处置。   是就此停营,将旗员打散各部,或归建京中,还是另行安排。   丰升额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也不知道皇上下面是继续要同番贼和谈,还是剿灭。而这游击旗员事务先前也一直是贾佳世凯负责,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   作为副手的博副会长自然要替大将军排忧解难。   他认为大营袭击事件导致番贼使者被杀,虽然这件事是部分满蒙旗员异动导致,但番贼那边并不清楚内情,因此和谈很有可能没法再进行,所以在皇上没有明确旨意下来前,他们要做的还是整军备战。   而没有参与袭击大营的游击旗员忠诚绝对可靠,并且久经训练,已经形成一定战斗力。若就此将他们解散实是浪费,也不符合皇上重振八旗的要求。   最后建议可以这些游击旗员为基础,补入一定绿营兵,作为四川绿营的新镇用以加强封锁,若旨意要求开战,则立即可为攻坚主力使用。   丰升额思虑再三,同意博清额的意见,并让博清额具体办理绿营事务。   在博副会长的一手操作下,400余游击旗员连同600余索伦兵合编,另将早前在泸州训练的500营兵调入,另行文四川巡抚衙门再募新兵1000人,编组为金川新镇,定官兵额数2500人。   副将人选以屡立战功汉军旗子弟出身的祖应元担任,以下军官也多以八旗子弟出任。   博副会长认为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四川绿营通敌,毕竟,八旗子弟最是可靠。   丰升额对此认同,因为木果木之败、阿桂之乱、大营袭击这一连串的事情,导致前番调在金川的八旗兵下降了八成,如今各处残存旗兵不足两千人,而绿营兵却多达七万余,事实上形成营兵对旗兵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   所以,让八旗子弟出任绿营军职,掌握绿营兵权,就是他这个新任定西将军必须要做的事情。   皇上旨意虽没有明言,但其中隐情,丰升额哪里能不知。   至此,四川绿营主力共编五镇,重庆、成都、金川三镇为共进会全盘掌握,松藩镇渗透三分之一,建昌镇渗透二分之一。   四川境内其余驻防营(汛兵)也经巡抚衙门合理调整,至少控制一半。   两位会长对军队有效合理的布局,让贾六自是大为高兴。   因为,这是下一步行动的基础。   让刘家两小子安排大肚子三少奶奶先去歇息后,贾六立即接见打福建千里迢迢来的天地会分子林爽文。   这个林爽文身高一米七几的样子,皮肤黝黑,猛一看跟三十来岁的人差不多,但实际却和贾六同龄,都是22岁。   其样貌看着老成,可能是同台湾地区气侯有关。   据刘德说林爽文四年前跟随其父亲还有家中叔伯去的台湾,一直在彰化县务农。   如林家这种举家迁移往台湾的福建人、广东人特别多,主要原因自然是台湾人少地多,而福建、广东那边人多地少。   过去一年后,林家上上下下都加入了天地会。   除了福建、广东人天生就有反清思想基础外,他们加入社团组织的另一原因其实是抱团。   相较于大陆地区的农耕社会,台湾地区更像是一个移民文化区,因此移民对于土地的依赖性不强,大陆的地缘政治手段无法推行。   移民过去的汉人便按照籍贯和血缘走到一起,成立许多寨村。   这些村落从诞生之日起便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这让台湾地区的械斗事件层出不穷。   台湾的官员无法制止这些檄斗事件,索性放任不管,并有目的从中引导加以利用,以保证清廷对台湾的统治。   此举肯定会让台湾民风变得十分彪悍,加之很多移民对官府不满,天地会的传播自然是如鱼得水。   命人奉茶后,贾六饶有兴趣的打量起皮肤黝黑,身材却是精壮的林爽文起来,很客气的问道:“小林在会里烧几柱香?”   林爽文有些拘谨,称自己在会中没资格烧香,因为他只是普通会众“大满”,相当于小队长。   刘德在边上介绍说引荐林爽文加入天地会的严烟就是彰化县的乡兵头目,会里称严太保。   所以尽管林爽文现在只是大满,但于彰化一带天地会众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这是刘德给小同乡脸上贴金了。   贾六印象中林爽文起义发生在乾隆晚期,也就是至少十年后,所以现在的林爽文跟他贾佳总管一样,都处于发育期。   “把你找来的目的,刘德同你说了吧?”   贾六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表示自己将提供林爽文十万两白银,外加400条火枪以及相应药子,这些钱和军械将由正规渠道运到福建,然后海运到台湾,供林爽文在台湾发动反清起义。   没想到林爽文的胆子却大的很,豁的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如果大人真的给我们这么多钱和火枪,那不用在台湾发动起义,我们可以直接在福州动手,先打福州满城,攻下闽浙总督衙门,杀光那帮满洲鞑子!”   这个大胆念头让贾六不禁怔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卧室,出来时手中拿了一册子。   封面是《福建地区起事指导手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人,我不识字啊   《福建地区起事指导手册》也可以称之为《清代造反手册》。   社团如何组织起事,起事之后如何发展,如何在清军围剿中壮大自己,这本手册几乎给出了全部答案。   首先,贾六不希望林爽文左倾盲动,一开始就想搞个大的。   印象中黄花岗起义就是直冲两广总督衙门,虽然一百多名起义军冲进了总督衙门,却没能杀掉清廷委任的两广总督,也没能策动广州城内其它清军参与起事,导致逃出去的两广总督回过神来迅速调集兵力镇压了起义。   按林爽文的想法,点上人马直冲闽浙总督衙门,杀了总督,屠了满城,福州城一天光复,那动静是足以震动东南,震动清廷的。   大概同一百多年前国姓爷浩浩荡荡入长江,围攻南京城所起的效果差不多。   然而根本不可行。   黄花岗起义时,满城的隔绝旗汉作用已经不存在,汉人是可以自由出入满城的,这就给起义军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但现在,满城用以隔绝满汉的作用依旧存在,除非官员,一般汉人根本进不去满城,这就排除起义成功的一半可能性。   另外,黄花岗时,清廷满城所谓驻防八旗兵名存实亡,然而现在各地满城的驻防八旗兵丁虽然腐朽不堪使用,但起码还保持着建制。   比如成都驻防八旗兵就有两千多人。   福州满城比成都这边更早,建制八旗兵起码有三千人左右,加上福州又是闽浙总督行署所在,肯定驻有总督直接指挥的督标,因此以林爽文能够组织的社团分子人数以及攻坚力量来看,基本没有攻入满城的任何可能性。   所以,贾六早在很久前就给林爽文制定了一套可行方案。   第一,起事地点不在福建大陆,而在台湾。   因为台湾的清军力量有限。   攻敌之薄弱,从而据地经营,逐步扩大,才是起事者成功的不二手则。   如果有可能,就在林氏家族所在的彰化县。   手册点明,起事之前必须摸清彰化县及附近地区清军守卫兵力,以及初步判断县内大姓势力对于清廷的看法,也就是要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中立者。   这样起事之后可以针对性打击敌人,团结朋友,拉拢中立者,使起义军在起步阶段有一个良好的运作环境。   要不然,乱来一气,就不是起义,而是带有报复性质的檄斗。   起事之后攻占官府及官府控制的大小“单位”,这是要做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切断驿站,封锁道路,保证初期内起义军的行踪不会被人泄露。   第三步就是起事成功后,要立即招兵买马,扩大力量。   贾六估计以林爽文现在的能力,就算给他十万两巨款外加400条火枪,他能拉拢组织的骨干成员也不会超过百人。   因此,手册中要求拉拢对官府不满的大姓宗族,尤其是其中的“悍勇无畏者”。   大姓宗族对官府的不满,也要想办法加剧。   比如可以刻意制造一些事件,促使当地大姓居民与官府离心离德,对本就对官府不满的更要煽风点火,进而将不满提升到反抗这一层面。   这一步,谣言是会起大作用的。   比如当地有林、王两姓檄斗,本是小事件,但却能放大,造谣说官府要杀尽什么姓朱的,姓林的,姓王的。   又或者说官府要将潮州人杀光,闽南人屠光什么的。   甭管信不信,这个谣言先搞起来再说。   又或者编造官府的谣言,说他们要横征什么税,或者说要挑什么女人,反正,手册要求社团分子们必须将官府形象往最坏的地方抹。   其次,就是要将台湾地区广大百姓反清的思想“提炼”出来,石人一只眼,半夜狐狸叫什么的,可以用其它方式演绎。   甭怕没人信。   以贾六两世人的见闻,就二十一世纪了,人民群众对谣言还深信不疑呢。   城市稍好,那乡村离谱的很。   只要有人敢带头,就肯定有一帮无知者帮着传播,甚至直接形成大的事件。   带头人,已经现成的了。   天地会有一定组织基础,再有林爽文这种胆大的,天然就是起事的好苗子。   对国姓爷这个沿海百姓心目中的神,更是要不遗余力的抬高。   手册中,贾六建议林爽文可自称国姓后人,或者自称大明王朝朱家后裔,什么九太孙,十八太子都可以。   同时建议天地会可以同明朝或者国姓爷捆绑,比如说天地会就是明朝子孙反清的秘密组织什么的。   起事成功后要马上建立政权,绝不能草台班子。   因为政权建立,对于士绅阶级是个极大的诱惑。   不建号称主,人马再多,在士绅眼里也是帮土匪强盗。   第一步攻占一个县,肯定是没问题的。   贾六不指导,林爽文他们也能成功。   不用百人,几十个人就可以把毫无防备的县衙给瘫痪掉。   但攻占一个县之后如何扩大,如何大量杀伤前来围剿的清军,进而将起事范围波及整个台湾地区,那就有讲究了。   贾六大概列了十七八条,条条都是无数先烈总结的经验。   但是,这个指导手册却没有就台湾大乱之后,清廷做出的反应,比如调集重兵渡海围剿做进一步的指导。   原因是,贾六觉得不好教的太多,防止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原先,他是想在台湾和福建同时策动天地会大起义的,然而现在没有必要。   因为,湖广即将大乱。   台湾的起义只要能牵制住闽浙二省,就是战略的成功。   考虑起义军乌合之众,缺乏训练,所以册子最后还给了步军训练办法七条。   就是让林爽文参照七条把兵练起来,这样才能有席卷台湾的能力。   “你只要照着书上做,别的我不敢保证,你一个台湾王还是当得的。”   贾六笑咪咪的将书递给林爽文。   这书是无名氏写的,跟他贾佳大人没关系。   也不是他贾佳大人的亲笔,而是让栓柱用左手写的。   林爽文接过,并没有立即打开看,而是先问了个问题:“大人身为清廷高官,为何要助我天地会起事?”   “原因很简单,”   贾六哈哈一笑,“因为我要升官发财。”   真话,真的不能再真。   可林爽文却不信这个答案,但答案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在乎,哪怕对方利用他也无所谓。   十万两白银同400条火枪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他敢说最多一年,就能把台湾的鞑子官府全打掉。   但迟疑了一下,拿着那本册子有些难为情道:“大人,我不识字啊。”   “……”   贾六怔住,他还真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林爽文会不识字。   边上杨遇春却突然兴奋起来,轻轻拽了拽柱子哥,一脸渴望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少保杨遇春   林爽文这个起义军首领竟然不识字,让贾六顿时生出对牛弹琴的感觉。   一不识字的都被乾隆敬为十大对手之一,也实属难得。   算是造反人才了。   没办法,只能派政委,派教官,甚至全权操办台湾人民反清大起义了。   一满洲额驸策动反清起义,让台湾人民起来推翻他这个鞑子,也没谁了。   想想,都刺激。   派谁去呢?   贾六属意刘德,因为刘德本就是天地会员,又在绿营服役,熟悉绿营战斗模式。   让刘德带他手下绿营兵直接跑台湾搞事,自己再给予暗中资助,三两个月估计就能把兵力薄弱的台湾给掀翻了。   而且刘德他们本就是天地会的人,由他们领导这次台湾天地会起义,不会存在身份认同问题。   于是问刘德的意思。   刘德自是巴不得,没想到,小春子却吵着闹着要去台湾。   真是冤家。   贾六没记错的话,林爽文起义就是福康安镇压的,而福康安的战绩基本都是杨遇春刷的,其后杨遇春独自率军镇压白莲教大起义,替嘉庆朝撑起了半边天。   相当于杨遇春就是嘉庆朝的曾左李。   没有杨遇春的话,席卷数省的白莲起义恐怕就能直接演变为太平天国了。   不想,这个本是林爽文起义的镇压者,却非要成为起义的发动指挥者,也是有趣。   贾六不想让杨遇春去,因为这小子才16岁,处于发育期,而且之前除了擅打黑棍,并无实际带兵经验。   故而贾六是想等湖广大乱后,让杨遇春先到绿营带兵,一步步成长为杨大帅。   但他要跑去台湾的话,很多事情就不是贾六能左右的,也无法事事照顾到。   毕竟隔着海峡呢。   来回传信都不方便。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让杨大帅提前退出历史舞台,可是他贾六最大的损失。   “大人,让我去台湾吧,鞑子和咱们汉人有血海深仇,咱们汉人不杀鞑子对不起列祖列宗!”   杨遇春态度坚定,情绪也激动,表现出明显的民族情绪来。   这都是贾六自个给灌输的,弄了太多禁书给小春子看了。   十几岁的年纪,突然看到自己以前从没有看到的历史真相,那无疑是爆炸性的颠覆。   小金川明朝遗民坚持抗清一百年的事迹,对杨遇春的触动更大。   热血的不得了。   刚才林爽文说杀鞑子的那话,一下就让杨遇春产生共鸣,死活非要去台湾大展身手。   “什么鞑子不鞑子的,我还是鞑子呢。”   贾六觉得有必要给杨遇春有些偏激的思想纠正一下,比如满洲人也未必都是敌人,要说反清的话,人家满洲人反起来比他们汉人还厉害着。   所以,不能一棍子打死,得懂得拉拢与分离。   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杨遇春却嘟囔:“不一样的,大人是假鞑子,身在鞑营心在汉。”   “是么?”   杨遇春不说,贾六都忘记自己是假鞑子了。   “你去台湾今年怎么考武举?我还指着你考个武状元呢。”   贾六安抚燥动的小春子,想用武状元的诱惑打消对方去台湾的念头。   他真打算让小春子当上武状元,大不了多砸点钱就是。   杨遇春却摇头说等他回来再考武举也不迟,反正是铁了心要去台湾搞事情。   贾六这下没主意了。   栓柱开口了,替小春子说话,认为可以让他去台湾。   理由有三个。   第一,就是可以帮助林爽文训练起事,提高义军战斗力。   第二,就是小春子能在台湾战场锻炼一下自己,提高自身能力。   “第三,如果台湾闹大了,朝廷真要调少爷去平乱的话,有小春子在才能镇得住场子,好投降。”   杨植提醒少爷,那个林爽文未必靠得住。   真要让他在台湾成事当了台湾的土霸王,多半就会膨胀,不把贾大人放在眼里了。   所以,起义军中必须有另外的派系存在,以牵制住林爽文。   得!   这起义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先算计起来了。   但栓柱说的不无道理。   他贾六干的是挖大清墙角的事,为此不断给大清找麻烦,但不是每一个麻烦都在他掌握之中的。   林爽文翅膀硬了,不吊他贾佳大人怎么办?   可是有现成例子在的。   他贾佳额驸翅膀硬了,不同样也没吊人家老富,还挖空心思想坑人家,要不是人老富自身能量太大,指不定四川百姓的十八相送就能把人送到宁古塔去。   念及于此,下意识看向刘德。   刘德倒是看得清局面,贾大人策动支持天地会在台湾起义的目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说白了,真是利用天地会。   但也不是坑天地会。   而是双赢互利。   因为在贾大人的计划中,对天地会发起的这次起义最后是要招安的。   到时候,贾大人可以凭招安及相应战绩获得政治利益,起义军也可摇身一变成为大清正规军。   这等于让天地会也直接掌握了一支军队,甚至可以得到台湾这个地盘。   何乐而不为。   这是短期利益。   长远来看,刘德坦然说道:“虽然大人不愿做我天地会的四大爷,但卑职以为单凭我天地会是断然不能成事的,唯有在大人英明领导之下,在共进会的全盘掌舵之下,我汉家儿郎才能成功推翻鞑子满清。”   这是真心话。   天地会搞了那么多年也没搞出个屁来,贾大人一年时间搞出的共进会,如今都能实际掌控四川一省,可以调动的军队多达上万人,拉拢腐蚀了一大批八旗子弟,这成绩,是他们天地会的万龙头拍马不及的。   要比较的话,贾大人的专业水平那就是掌柜的,万龙头他们充其量就是乡下放牛的。   贾六点头:“我知道你懂,可你们会中那帮人不懂,林爽文也未必懂。”   刘德看了眼急于求战的杨遇春,道:“那让小春子跟我一起去吧。”   并说可以给小春子办套天地会的身份,当个少保或太保什么的,再有他在是可以压住林爽文的。   “大人,让我去吧!”   杨遇春“扑通”就跪了下来。   杨植也帮着说话。   沉思许久,贾六终是点头,对杨遇春道:“好吧,你跟刘德一起去台湾,我身边的亲兵再给你一半,到了那边,你自己多保重,要是情况不对也不要想太多,立即给我回来。”   温室里哪能长出面对寒霜的花朵来。   娃大了,贾六要放手。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杀出一条血路   “多谢大人!”   如愿以偿的杨遇春高兴的就要给贾大人磕头,却被柱子哥拽了起来,说少爷不喜欢这套。   可半大孩子非要给大人磕一个,贾六无奈笑了笑,就刘德同杨遇春去台湾后几点事项做了交待。   重中之重就是确保抓住义军的精锐。   就是有一支不少于两千人的嫡系兵马控制在刘、杨二人手中。   共进会对台湾地区反清起义的支援,也要先尽着嫡系。   明面上,不要同林爽文以及台湾地区天地会领导人们有什么冲突,该配合就配合,该服从的要服从。   因为在台湾地区光复之前,共进会同天地会的目标是一致的,二者没有冲突的地方。   军纪方面也作了要求,就是不能胡乱打抢杀,将台湾百姓人为的搞到清廷那一边。   贾六印象中台湾那个嘉义县城就是因为该城百姓协助清军对抗义军有功,乾隆特地给赐的名。   这个事实说明原时空林爽文的起义,最多只得到了台湾一半百姓的支持,另一半却是支持清廷的,起义也最终在清廷重兵渡海之后被镇压。   得不到百姓支持有各方面原因,军纪败坏肯定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   这一点,不能因为林爽文反清政治正确,就视而不见。   贾六无法阻止起义给百姓带来的实际伤害,以及肯定会出现的人员、财产损失,但要求尽最大程度避免滥杀无辜。   “经营据点,钱粮自给,团结民众,才是长期发展之道,一昧攻占,以战养战,必然是流寇主义……”   贾六指示,刘德、杨遇春等台湾成功配合林爽文起事成功后,要在台南方向占据一二地盘,并派人同洋人接触,尝试与洋人做生意。   这是为将来将广东一口通商改为五口、八口、乃至全境通商铺垫。   虽然现在只是个守陵人,但贾总管的目光却始终着落在亚细亚,乃至欧罗巴。   如果爱新觉罗氏不同意打开国门,贾六说不定就要提前给大清引进“列强”了。   列强不来,他就花钱请。   花钱都请不来,那就自己干。   简单指示了台湾地区情况后,贾六问刘德上回让他派人到澳门买军火的事有没有回信。   刘德说派去的人在广东天地会成员的帮助下,从澳门买了200多杆火枪,还有两门炮,雇佣了十一个洋人技师,连同搜罗的书籍早两个月前就已经从澳门返回了,却被广东水师给扣了。   说是没有入境关凭,因此不让过。   广东水师就相当于大清朝的广东海关,现在清朝同西洋贸易主要是广东十三行负责,广东天地会帮忙找的就是十三行中的一家。   只是平常货物好办,涉及枪炮,以十三行的能量肯定办不妥,叫人家水师扣了是正常。   贾六寻思回头他给老丈人博清额写信,请他老人家帮忙去函广东,指明这些东西是大军需要的便是。   又问他原先在提督任上搞的小寨绿营武备学堂的事,是否因为他离任而耽搁。   刘德说武备学堂的事都被四川巡抚李大人接了过去,仍是按贾六先前要求的进行。那帮被调离重庆的绿营军官现在都被巡抚大人搁到松藩和建昌二镇去了。   金川镇也建立起来,驻地就在小寨,由祖应元担任金川镇副将,成都镇副将则由王福担任。   两镇连同重庆镇的军官,从上到下九成都是共进会员。   贾六放下心来,四川方面没有因为他贾佳额驸人走而茶凉,充分说明共进会这一组织机构于其中正在发挥巨大作用。   刘禾易简单汇报了下联络处的事。   这个联络处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确保贾六这个创会人同共进会之间的联络,为此,刘禾易奉组织委派前来京师,负责贾六这边同四川的情报往来,并实际筹建属于共进会的秘密讯道。   又问了些其它情况,贾六让众人先下去歇了,明天可以在景陵逛逛,感受下大清皇陵的风光。   之后径直回到住处。   挺着大肚子的媛媛正在收拾,带来的东西不少,看样子是来了就不走了。   贾六心想带个小老婆来给圣祖仁皇帝看坟,似乎有点不太妥。   这要是孩子也生在圣祖仁皇帝的坟头上,咋弄?   正寻思是不是把媛媛安置在京里时,媛媛回头看向他,忙笑容满面上前轻轻抱住对方,没想到却得了个白眼。   “听说你那满洲媳妇给你生了个女儿,过两天就满月了,你这当阿玛的还不赶紧回去。”   媛媛脸上似笑非笑。   贾六奇道:“你听谁说的?”   媛媛微哼一声:“栓柱跟小春子告诉我的。”   这两个叛徒!   小春子仇满倒罢了,栓柱什么时候也转变立场了?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贾六不希望自己身边人因为如秀满洲格格身份,就对她抱有不公正看法。   毕竟满洲人民也不全是侵略者嘛,其中也包括他贾佳世凯这样的二鬼子。   “你来的正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孩子小妈,给娃带什么礼物了?”贾六嘻皮笑脸。   老婆多也烦着,都得一碗水端平不是。   媛媛却没理他。   见状,贾六赶紧哄了,柔声道:“我正准备下个月派人接你过来呢,哪能把你一个人搁四川……对了,孩子名我都想好了,叫克清,怎么样?合你意吧……”   “克清?”   媛媛愣了下,“这是男娃名,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不是闺女?怎么,你大老婆生了闺女,你就想我这没名份的给你生儿子?”   “不是那意思,你别多想,生男生女不都是咱们的孩子么,”   哄了一阵,话锋一转,问起金川那边的事。   上回同贾六谈出川的并不是他老丈人顾先生,而是顾先生的大女婿吴明远。   双方谈的比较顺利,吴明远作为金川明朝遗民年轻一代的首领,也知道困守金川是死局,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让他们突破清军封锁冲出来,因此同意与妹夫的深层次合作。   只是和谈这件事不仅给清廷带来了麻烦,同样也让大小金川方面出现不少变故。   由于不知道清廷只是单方面同大金川谈,对小金川仍然采取的是绞杀政策,不少小金川的明朝遗民竟然以为清廷也不想再同他们打下去,幻想只要和谈成功,以后就能在小金川安生过日子,故对吴明远提出的“杀出一条血路”说法很是抵触。   面对这个局面,顾先生也是为难,因为金川遗民力量有限,如果只能出去一部分人,很难有所作为。   “爹是什么意思?”   贾六眉头微皱,如果金川遗民不肯出来,那他就白费心机了。   同时也对老富搞的这个和谈计策感到佩服,这不啥也没干,光吹个和谈风,就让本来团结一心的金川遗民内部分化了,真要和谈成功,还有这帮遗民的活路么。   媛媛道:“爹的意思是你得想办法让清妖发起攻势,这样大家就不会相信什么和谈了。”   “小事,小事。”   让清军发起全面进攻,贾六办不到,但要搞局部摩擦,那老丈人还真找对人了。   这事,他贾总管在行的很。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才叫考古   身为景陵管委会主任,贾六肯定要请老部下们逛一逛。   反正又不要门票。   第二天一大早,贾主任就安排了,考虑自己对景陵也不太熟悉,上两回一次是走马观灯性质,一次是带有目的性质,对景陵地面建筑全貌了解不多,所以特意叫来翼长德尔旺,让他安排个导游。   可大清皇陵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观的么?   总管大人的人,就不是随便人了。   德尔旺赶紧找来笔帖式阿保,让他专门给总管大人的老部下当导游。   阿保跑前奔后,很是热情,能说会道的很。   贾六看在眼里,心想等他住进乾清宫就全面开放东西皇陵,这个阿保可以当他的接班人,负责收钱带人参观。   开放皇陵也是盘活经济的一种手段,以后向全国各地推广,但凡是风景好的地方统统圈起来收钱,这样不仅地方财政能创收,还能带动当地经济,提高百姓收入嘛。   “当年世宗宪皇帝为圣祖仁皇帝选定陵名时,哀恸不胜,亲刺指血,圈出景陵二字……”   阿保这边讲得详细,听众们听得也是入迷,独一黑汉没兴趣听,就在那东张西望,看着也不像是旗人,要不是总管大人的老部下,阿保铁定摞脸子。   黑汉自是打福建来的林爽文了,听说贾大人安排他们游览康熙皇陵,林爽文十分排斥抗拒。   因为康熙朝搞禁海,杀了福建沿海好多人。   林家的家谱上就记着好几个先人因为偷偷出海打鱼被清军捕杀。   清军把人杀了不算,还把人头割下插在海禁线的木头上,不让家属收敛。   但这事是能资助他们起事的贾大人安排,林爽文也不好拂了贾大人的心意,便跟在众人身后随便看看。   那鞑子小吏讲的越是清楚,林爽文心里则越恨不得刨了这座康熙坟,把那鞑子皇帝首级割下带回福建祭奠死去的先人们。   媛媛有身孕,贾六本是让她在屋里歇着,不让她跟着来的。   可媛媛也是头一次见到皇陵,难免好奇,非要跟着来看。   又说自己打小随姐姐四下躲避清军捕杀,翻山越岭,忍饥挨饿的什么苦没吃过,不用将她当成那娇生惯养的满清格格看待。   贾六无奈只得带着她,生怕有个闪失伤了他儿子,一直小心翼翼扶着,地上有个小石子都提前踢走。   为了媛媛在皇陵住的方便,贾六已经吩咐刘新平去附近请两个手脚灵活的妈子过来伺候,又寻思妈子做的饭菜怕是不可口,打算回京再请几个大厨过来。   总管衙门改造也得正式提上日程,先前他自个住无所谓,可现在媛媛也住在这里,这乱哄哄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宜孕妇做月子,所以打定主意回京找和珅,死磨硬泡也得请和珅拨个十万八万的给他修宅子。   然而尽管媛媛说她身子骨结实不怕受罪受累,但还没逛到明楼宝顶,她还是走不动道了。   挺着个肚子又不能背,贾六只好让两名亲兵陪着媛媛在此地歇脚,同其他人继续向宝顶走去。   宝顶就是康熙的坟头子。   下面就是地宫。   理论上只要有足够人手,不需要炸药就能把康熙的坟给扒了。   到了宝顶,众人居高临下,纵是对康熙恨之入骨的杨遇春也被这皇陵风光吸引。   贾六让阿保回总管衙门将前任总管大人留下的轿子弄过来,回头直接把媛媛抬回去。   待阿保走后,贾六笑问众人这里如何。   “不错不错。”   刘德点了点头,以他的文化水平也就这两个字了。   “这地方的风水真好,埋鞑子可惜了,要是埋……”   杨遇春一脸惋惜状。   “埋什么?”   杨植笑嘻嘻的问小春子,但眼睛却贼溜溜的看着少爷。   “当然是埋,”   杨遇春刚开口,就被贾大人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把埋什么给憋了回去。   贾六担心小春子跟骚柱时间久了,沾染对方的坏毛病,开口把他贾大人埋了。   示意同样也是胡同子弟出身的刘禾易跟自己到一边。   开门见山:“晓得那行的高手么?”   刘禾易不解:“哪行?”   “就是造假。”   “造假?”   刘禾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造什么假。   贾六转了说法,问刘禾易北京城里有没有倒腾古玩的地方。   有专门卖古玩的,肯定就有造假高手。   刘禾易想了想,说京里真有这地方,就在外城的城隍庙市,说那里不仅有商周的鼎、秦汉的匜镜、唐宋的书画卖,各种珍奇宝贝更是数不胜数。   当然,卖的东西有多少真货,多少假货,那就全看运气了。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刘禾易有些狐疑的看着贾六,突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朝脚底下指了指,一脸不可思议。   “嗯。”   贾六拍了拍刘禾易的肩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说我守着座金山却要当叫花子,是不是要遭雷劈?”   刘禾易半天才“嗯”了一声。   “那这事你来办?”   贾六趁热打铁,刘禾易这小子脑袋活,把组织景陵善后委员会这个任务交给他,多半能成。   刘禾易盘算了,一会看看远处的明楼,一会看看脚底下地宫,最后牙一咬,道:“我办倒是可以,但你得把清单搞到手。”   贾六忙道这个他会想办法。   “那成,”   刘禾易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不过得从四川调些人过来。”   轮到贾六不解了:“为何?”   刘禾易哭笑不得:“这种事哪能在京里干?得把咱们需要的人绑到四川去,要不然肯定会出事。”   贾六恍然大悟,当即拍板从四川调批绑匪来。   “我就知道你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贾六给出颇高的评价。   “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你别想着一次把东西全弄光,要细水长流……”   刘禾易提出比较专业的看法,真要搞的话也别拿麻袋装,因为市场有限,你一次性搞一大堆出来,那行情就得跌。   这个道理贾六当然明白。   刘禾易想了想,忽的问:“景陵搞了,孝陵要不要搞?”   “不要搞了吧,风险太大。”   贾六心想景陵这还是借着渗水由头弄,孝陵那边不归他管,咋弄。   刘禾易见鬼子六没有搞孝陵的想法,不由失望。   贾六安慰对方:“钱嘛,慢慢挣,有我一份,还能少了你的?”   人刘禾易却摇了摇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顺治爷究竟是不是出家了。”   这真就是考古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孝陵里面难道是衣冠冢?   顺治真的圆寂在五台山?   还是亲征郑成功被明军火炮打死的?   历史迷团,迫切需要一个真相。   人死,把真相带入地底下,对后世子孙,对历史学界,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贾六第一次发现自己对探寻历史真相竟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顺治的死亡真相,康熙脸上有没有麻子,雍正的脑袋是不是完整……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回京去了内务府。   首先去的是营造司,他这回递交的景陵几处修缮工程的主管单位就是营造司。   内务府是正二品单位,下面的有司、院、处等机构。   相当于部、局、处、科。   各司郎中是四品官,由于内务府性质同外朝不同,因此内务府大小单位的官员基本都是上三旗包衣出身。   贾六是正三品的总管大臣,职衔比司长大得多,奈何他的单位景陵属内务府管的下级单位,哪怕人家营造司的郎中官比他小,但就卡着他这三品总管大臣的脖子。   为了工程能够立项,能够顺利拿到工程款,贾六随身带了几千两银票,如果有必要,还得请人家去玉春楼潇洒一下。   这种事情,不需要别人指点。   都是应该的。   人家不收可以,但你贾总管不能不送。   态度,决定一切。   巧的是,营造司的郎中就是当初带人护送贾六上任的秦德。   由于知道眼下朝廷最红的和大人,同这位获罪发往景陵的贾总管关系不错,秦德肯定不能为难贾总管。   贾六递交的修缮工程有三处。   第一处就是牌楼门重建,原因是牌楼地基由于渗水严重导致一边高,一边低。   牌楼是圣祖仁皇帝坟头的形象工程,一边高来一边低,还得了?   预算造价不高,一万七千两。   之所以将这牌楼工程做为上任第一件实事,也是给朝廷打个景陵渗水严重的预防针。   后面再奏地宫渗水,就不会显得突兀。   第二处是下马碑处至神道门碑处的道路需要维修。   原因是日久失修,很多石板都已松动,一到下雨天就积水严重。   预算造价三万二千两。   第三处才是总管衙门维修。   里里外外重新翻建,预算五万两。   三个工程总造价款九万九千两,一点也不多。   “要是司里有困难,我那个总管衙门倒是可以拖一拖……”   贾六也不为难人家秦司长,意思如果营造司今年预算有限的话,就把牌楼和道路两项重点工程批一下,等后面司里有了预算再说总管衙门的事。   真能把前面两个工程批了,款子也拨了,拿个几千两搞一搞就差不多了,余下来的不仅能把他贾总管的衙门修气派,还能顺带给守陵官兵改善一下生活环境。   不管在哪当官,贾六的宗旨就是尽可能的拉所有人都下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说话间,一千两银票就直接放进人家秦司长抽屉里了。   “贾大人,这如何使得!”   秦司长当然拒绝贾总管的“贿赂”,双方来回推了几次,那银票最终还是躺在了司长大人的抽屉中。   “按理不该收大人的钱,可这钱我要不收,大人肯定不放心,以为下官不把大人的事放在心上……”   不愧是镶黄旗包衣出身,话说的就让人觉得好听,有理有据。   也直接把态度表明,就是这三个工程营造司都可以批,问题是批是能批,但这工程造价银得贾大人再跑一趟。   贾六以是为要跑分管营造司的内务府总管大臣那边,没想人秦德却说那四位谁也不必跑,直接去找和大人就行。   原因是现在内务府的银库是和大人管着。   “和大人不松口,就是总管大臣批了,那银子也出不来。所以大人不如直接找和大人,省得再花冤枉钱。”   得了秦司长提点,贾六当然不肯再花冤枉钱了,于是直接去找和珅。   和珅现在是军机处行走、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户部右侍郎,分管内务府广储司。   四个单位,和珅都有办公室,但他一般只在广储司银库办公。   因为和珅很清楚这个地方才是他的命根子。   贾六运气真不错,和珅这会就在广储司银库盘账。   东阁贤弟的到来,让和珅大为高兴,将事情交待给手下后,拉着贾六就到他的办公室喝茶。   贾六注意到,广储司的人把一箱箱银子正往库里抬,那银箱多的都数不过来,怕是得有上百万两。   寻思是不是桂林把金川的议罪银解上来了。   甭管什么年头,有钱才好搞工程。   库里有钱,和珅跟他关系又这么铁,三大工程多半没有问题。   落座之后,和珅却是真心感谢起东阁贤弟来了。   说自打皇上将议罪银和广储司银库交给他办理之后,京里连同地方就开始源源不断往内库送银子。   就昨天,皇上就收到各地臣工情愿罚银的折子十几道。   浙江巡抚三宝任内未行奏参,情愿罚银十万两。   两广总督李侍尧因广东盐案不实,情愿罚银十万两。   山东巡抚国泰自承接造办事务未能按限完纳,情愿罚银十四万两。   苏州织造、两淮盐政全德因为收受贿赂被御史揭发,立即上折子愿交议罪银十九万两。   杭州织造奇丰额任内纵容子侄枉法,包庇下属,自愿罚银四万两。希望免罪之余,请皇上能再“赏给苦差”。   皇上给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和珅笑道:“皇上念在这些官员筹措议罪银不易,允这些臣工不能一次交清的,可分数批交付内务府。”   分期付款?   贾六那个佩服啊,乾隆这老家伙算是把金融玩出花样了。   和珅问起贾六回京的目的。   贾六忙将三大工程的事给说了。   “早先你要说这事,还真是没银子给你,现在嘛,”   和珅笑了笑,走到门口唤来一笔帖式,将贾六那份工程项目申请的公文交到他手中,吩咐明日就给办了,把钱拨过去。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贾六一脸感谢,想给和珅拿两张银票意思一下,又觉得俗了,人和珅肯定不要。   没想到人家和珅反过来还帮了他一个忙,问贾六是不是有两个外甥在旗学上学。   贾六点头。   和珅却摇头:“旗学不成,能教个啥,学个啥?回头我跟咸安宫学打个招呼,让你那两外甥直接到咸安宫学进学便是。”   “多谢和兄!”   贾六喜出望外,咸安宫学那可是大清的清华北大,大宝二宝两臭小子能进咸安宫学读书,那真是祖坟冒烟的好事。   亏得他这当舅舅的没想到把外甥安进好学校,还是人家和珅想到,真是……   当即决定报答和珅,说自己有桩买卖,不知和大人有没有兴趣入个股。 #第三百二十六章 老太爷坟被雷劈了   贾六说的买卖肯定不是让人家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和中堂同他一块对皇陵考古,而是关于四川钱庄的买卖。   当初搞四川钱庄时,李会长就担心这件事会损害四川境内其它钱庄利益,得罪背后的权贵。   而且自大清开国以来还没有官府出面搞钱庄的,所以弄不好会被御史弹劾,说与民争利什么。   众口烁金,万一老头子信了他们的邪,别说搞钱庄了,就是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都有可能被撸掉,那损失就大了去了。   四川没有李会长,便如大清不能没有贾大人。   当时贾六说这事他来摆平。   怎么摆平?   还不是指着人家和中堂。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绝对是真理,要不是和珅当着内务府的财政大管家,贾六的皇陵维修工程能这么顺利有款子拨下来么。   指不定为这工程跑断腿呢。   三品总管大人又如何,搁这北京城里,三品多如狗。   别说内务府的几位总管大人了,就是小小营造司的秦司长,都能把贾六卡的没脾气。   所以想要钱庄买卖兴隆,能为他贾佳大人圈出创业的钱来,就得挂靠中央。   不仅要用大清的钱办贾大人事,也得用大清的官来办贾大人的事。   大清的官,还得是在中央里的,说话比皇帝还管用的,谁好使?   又能处又能办事的和中堂呗。   “钱庄?”   和珅没想到东阁贤弟给他介绍的竟是金融领域的项目,老实说,他虽然管着内库,但对这方面还真是不太了解。   为了让和兄下水,东阁贤弟很自然的就为和兄介绍起很有搞头的四川钱庄的经营模式来。   几乎没有保留,甚至连“劝存”、“诱存”模式都给详细说了,就差说派兵强迫百姓存了。   和珅竟然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就不太明白的地方询问。   贾六自是知无不言,进一步解释:“和兄有所不知,别人的钱庄是收利息,我这个钱庄是给利息……”   和珅好奇:“给利息?给多少?”   贾六说五厘,就是存一百文年给利五文。   和珅笑了笑:“这比放利子的要低的多,不过利息再低,你们收进来的存款越多给的利息也多,不将钱用来生钱以支付利息,这买卖可长不了。”   这就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搁不懂行的人听了得贾六再费半天唾沫星子。   贾六说他的计划是拿四川钱庄吸收进来的存款,在全国各地经营买卖,这样不仅可以拿赚来的钱支付百姓存款利息,还能从中狠生赚上一笔。   和珅突然打住东阁贤弟,问这个四川钱庄除了他贾六这个前四川提督外,还有什么官员在弄。   这就是政治嗅觉。   贾六也不瞒,坦诚这个买卖是他同四川巡抚李世杰一起搞的,并说时省里财政紧张,就连他在小寨办旗员游击营都时常没有经费,所以同抚台大人一合计,本着为给朝廷分忧早日平定番贼的初衷,才想出办钱庄的。   和珅微一沉吟:“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事由官府出面总是让人诟病……”   贾六道:“我也是觉得易授人话柄,所以才想请和兄入股。”   “我?”   和珅怔了下。   “不瞒和兄,我获罪调离四川,李大人那边就有点动摇……”   事情是同样的事,但说法就不同了。   贾六给和珅的说法是希望他的入股能稳住四川巡抚,这样他在四川精心筹备的钱庄事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胎死腹中。   至于为什么和珅入股就能稳住四川巡抚,大家就不必挑开说了。   和珅却是摇头,说旗人是不可以经商的。   “和兄,这不是经商,这是给朝廷解忧。”   贾六知道这会的和中堂清廉着,不能用黄白获利之说打动他,得从国家层面讲。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和珅竟然还是不肯入股,但却说道:“你与李世杰所担心不过是朝廷不许,有人参劾,但此事乃是为皇上分忧的好事,百姓也能得实利,只要有章程,办好了,不出事,真有人参劾此事,皇上那边我会替你们解释的。”   贾六想要的是不是和珅替他们说话,而是要他实际参与进来,用不了多久,和珅真就成和中堂了,而且还是巨无霸的存在。   因为,和珅一生大敌阿桂被他搞掉了。   嘉庆那小子还嫩着。   故而,只要和珅肯把腿伸进来,四川钱庄就相当于有了最大的保护伞,任它风吹雨打,我自巍峨。   “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我眼下真无意掺和你们的事,不过,”   和珅虽不肯当股东,但却给东阁贤弟指了点路。   “若按你们的搞法,四川钱庄存银必然可观,单以寻常买卖见效太长,不如将这银子拿出来与洋人做生意,那样获利比之国内寻常买卖数倍都不止。”   和珅说他最近盘苏杭织造及茶叶账时发现,大清的丝绸、茶叶、瓷器在西洋诸国极受欢迎,洋商将东西运过去后就会被当地百姓抢之一空,每年大笔白银从西洋诸国流入大清,做这个买卖的两国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反之,西洋诸国的货物却是无法进入大清市场,因此根本赚不到大清的银子。   和珅的意思是东阁贤弟与那四川巡抚可以将钱庄的银子拿到广东,委托十三行的人帮他们生钱。   要是自己干的话,他这边可以给出内务府的关防。   贾六同样听得津津有味,说回去写信问问四川巡抚的意思。   待东阁贤弟走后,和珅却摸出一枚墨西哥鹰洋好生打量起来。   这枚鹰洋是内务府在广东的人呈递进府的,说是这东西在西洋诸国都通用,好多洋商都用此结算。   要是大清的货币也能如这鹰洋在西洋诸国通用就好了。   和珅无限遐想。   贾六这边打内务府出来后便回了家,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去抱女儿,他爹大全就将他拽了过去,一脸晦气跟死了老子似的。   贾六纳闷了:“爹,咋了?”   “老家来信了,说是老太爷的坟被雷劈了。”   贾大全难过的样子不是装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迁坟,利国利民   老太爷坟被雷劈了,父子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全是真难过,贾六是真高兴。   脑海中闪过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活该!   冷静下来突然又有点畏惧。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天人感应?   上天知道他鬼子六不地道要考古人爱新觉罗的祖坟,所以特地雷劈贾家祖坟以示警告?   越想越有道理,不禁对给圣祖仁皇帝装修坟地一事产生思想动摇。   与人斗争,乐趣无穷。   与天斗争,他贾六没有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怀,就感觉自己斗不起。   这回雷劈的是祖坟,下回别再把他给劈了。   要细究的话,他鬼子六双手可是沾满满蒙八旗子弟鲜血的。   直接的,间接的,死在他手里的阿飘怕有两个团。   人家死的还不明不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这事干的,缺大德了。   正动摇时,杨植开口了,给出客观看法:“少爷,我觉着吧,这是好事。”   “好在哪里?”   对自家卧龙,贾六愿闻其详。   杨植一针见血:“雷劈老太爷的坟,说明老太爷的坟肯定会冒青烟啊,这祖坟冒青烟,不是预示少爷您要坐大位么?”   这个分析相当有道理,正常人和不正常人听了都会心情开朗。   贾六不迭点头,自古都说祖坟冒青烟是富贵逼人,这雷劈贾家祖坟更是玄得不能再玄,日后让栓柱包装一下,未必就不能成为第二个香孩儿。   心思一热,巴不得爷爷的坟也被劈一下。   好事成双嘛。   既然是好事,贾六自是不理会,一心忙着操办女儿满月酒的事。   就这么一个妹妹,外甥女的满月酒做舅舅的淳颖肯定要来,郡王大驾光临贾府,阖府上下还不得好生接待着。   为这事,如秀不知道交待了多少下去,唯恐哥哥嫂嫂来了后哪里怠慢了。   她倒不是怕自己在哥嫂面前丢脸,而是怕夫家在哥嫂面前丢人。   贾六也帮着张罗。   其实也没请多少客人,除了淳颖两口子,就是贾家其他几房,另外就是舅舅陆家那头。此外就是至亲姐姐、姐夫。   他的部下大多在四川,没法千里迢迢来贺贾大人的喜。   刘德同杨遇春跟林爽文昨天启程去四川了,没直接去福建渡海到台湾,原因是得先到四川把400条火枪带上。   另外考虑起事初期战斗力问题,还得抽调100名信得过的绿营兵过去加强起事实力。   务求打好第一枪。   贾六要求对去台湾的营兵,除了双饷之外,每人再给一年三百两的“出差”补助,伤残什么的抚恤加倍。   并承诺将来回归之后,最少也给个千总的前程。   单这一项,就得几万两开支。   所以,必须打起十八倍精神挣钱。   不管什么钱都要挣。   坟里扒出来的银子也得拿着,为了大清,不寒碜。   贾六给老丈人博副会长写信,请他帮忙开出关防,另外就是给刘德以及选中的绿营兵暂时“销户”。   再就是给广东水师和粤海关监督发公函,让他们将被扣的军火和洋技师放行。   第二天满月酒办的相当热闹,淳颖两口子由于天性内向原因,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如秀房中逗弄小外甥女,临开席的时候却是跟妹夫两口子打招呼回去了。   不是嫌弃贾家什么,而是夫妻俩毕竟是王爷福晋,贾家人不管大人小人都得给他们磕头请安,就是贾大全这个当公公的也得如此,所以为了不让贾家老小兴师动众的大磕头,夫妻俩同妹妹商量再三,还是选择不吃席回去。   心意到了就行。   贾六自是将大舅子两口子送出胡同,尔后回来给亲戚们敬酒,很是热闹。   有一桩事让贾六挺温暖。   就是他前单位乾清门那帮侍卫听说额驸女儿满月,特地凑了些银两托齐良栋送来。   虽说只有几百两,但这份心意硬是要得!   为了真情回馈这些前单位的老同事们,贾六准备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他们一起夺门。   狗富贵,勿相忘。   在家这两天,贾六真是高兴,如秀哄女儿,他哄如秀。   都满了月,如秀的身子肯定能靠,结果一靠感觉比从前更为湿润,让贾六身心愉悦的很。   连带着也吃了女儿不少的口粮。   问题是办完孙女的满月酒后,大全忧心肿肿,认为祖坟被雷劈是坏了贾家风水,指不定后面出什么事,因此想回山西曲沃老家找阴阳先生看看,要是不行的话就迁坟。   “迁坟?”   大全的这个想法让本已经在贾六脑海中消失的念头不禁又闪现了出来。   虽说圣祖仁皇帝家漏水,但那风水还是很好的嘛。   真要是迁坟的话,曲沃全县怕也找不到比景陵风水更好的地方。   现在悄悄的迁,将来正大光明宣布换坟,如此也是替国家省钱,利国利民的很。   就东西二陵三座坟,能睡三个姓贾的呢。   也没说房子盖了就只能住一个啊。   眼珠子转了转,便让大全在京里好生歇着,他悄悄回老家把这事给办了。   实际上,贾家祖坟被雷劈是发生在二月底的事。   二月惊雷,且一下把贾家祖坟给劈了,四里八乡轰动着。   也正是因为祖坟被雷劈太丢人,传出去指不定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什么呢,大全不敢声张,这事连儿媳妇如秀都没敢告诉。   一听儿子要回老家给老太爷迁坟,大全担心这一来一去少说二十天,会不会耽误儿子的工作。   工作上的事情肯定不耽误,因为内务府又没在景陵管委会派驻纪检人员,要总管大人天天打卡,谁知道总管大人有没有上班。   下面的人又哪个敢问总管大人干啥去了。   说干便干,贾六也不磨蹭,女儿满月酒第三天就带着栓柱还有一众亲兵悄悄回老家,誓要给老太爷换个风水上佳的地方继续睡。   走到半道,想到一件要命的事情,就是光知道老家在曲沃县,可问题在曲沃的哪个疙瘩?   问栓柱,栓柱也不知道。   栓柱说没事,大不了到地方问人就是,老太爷生前可是大官,老家知道的人肯定多。   贾六一想也是,快马加鞭直奔平阳府曲沃县。 #第三百二十八章 北京来人了   前后两世,贾六还是第一次踏足山西地界。   前世对此地印象肯定是煤了。   这会山西倒也有煤窑,但肯定不及工业化的那种用煤规模,挖出来的煤大抵是供城市居民生火使用,因此整体生态还算青山绿水,植被茂盛。   近乡情怯这种心态,贾六是没有的,只一心想着老太爷坟里不知道有没有宝贝。   如果有的话,当然得便宜他这个嫡长重孙了。   权当是给重孙子的搬家费。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不过老太爷生前清廉,到处出资助学,一心一意给大清培养人材,死后都没留多少遗产给子孙,八成墓里也没啥值钱的玩意。   真那样,只能算义务劳动。   亲戚一场,贾六也不会有什么好抱怨的。   到了曲沃县境,瞧见前方有车马行,这地方来往的人多,各种消息知道的也多,贾六便纵马过去问。   “老乡!”   这声亲切称呼完美代表了贾六对太爷家乡人民的心意,虽然他现在是正宗满洲人。   也不姓贾,而姓贾佳。   但不管怎么说,他那满洲皮囊包裹的还是一颗纯正汉心。   “这位爷?”   车马店前正在套车的一帮汉子停下手头活计,纷纷看向一身便衣的贾六。   虽然贾六没有穿官服,然而高头大马以及油脸而生的气质,还是深深出卖了他的身份。   不是官,就是官二代。   反正不是这帮干力活的能得罪起的。   “老乡,打听件事,你们知道贾太保的老家在哪么?”   贾六满脸微笑,流露的情感相当朴实,尽量不让老乡对他这满洲正红旗北京人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贾太保?哪个贾太保?”   两个套车的伙计一脸茫然,多半不是本地人,或是对老一代的事情了解不多。   有年纪大的想到什么,开口问了:“这位爷说的莫不是前阵被雷劈了的贾太保?”   “对,对,就是他家。”   贾六不住点头。   坟头被雷劈跟人活着被雷劈一个性质,没必要刻意纠错。   “不远,打这条路往西,大概走个三十来里就到了。”   指路的没有多想,自打贾太保坟被雷劈了后,这段时间常有人到贾家去看热闹。   刚开始那几天,贾太保那坟前围满了人,县城里都有人特意过来看稀奇。   因为这事真稀罕,几百年怕才出一桩。   附近的算命先生都说贾太保这坟被雷劈,肯定是儿孙在外面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这才降下惩罚。   各种说法都有,热闹着。   “多谢!”   道了谢后,贾六忙带着栓柱他们西去。   沿途所见,百姓住的大多茅草屋,难得看到砖瓦房,土坏房也不多,显是地方经济十分落后。   不禁寻思将来要是事业有成,是不是学朱元璋一样把曲沃也弄成特区,好使老乡们沾沾贾家的光。   前明一代,那中都凤阳百姓可真是托了老朱家的大光,享受若干免税特权。   清廷建立后,出于政治需要大量抹黑前明老朱家,连凤阳花鼓戏的歌词都给篡改了。   搞的不知情的后世人还以为凤阳这个有明一代的特区,被老朱家祸害成什么样呢。   “到了庄子上,见人要有笑脸,要客气,要打招呼,不能让老家人说咱们北京人眼里没人,知道么?”   难得回老家,贾六肯定不能空手回来,大包小包装了一马车,多少算是份心意。   大全还叮嘱儿子,要是族人哪家有什么困难的,就给些钱帮帮他们。   这些做人的道理,贾六却是比大全还明白。   大概到了地方,四下看了眼,发现有几个小孩在路边水渠里摸鱼虾,贾六立时笑着翻身下马,让杨植拿一包京里带来的桂花糕去问问贾家在哪里。   杨植提着桂花糕过去,站在渠边就喊了:“小孩,贾家庄在哪,你们的知不知道!只要告诉我,这个的,就给你们吃。”   听了栓柱的问话,贾六下意识的摘下手中的白手套甩了甩,并向远处看去,若是好端端的有树突然倒了,就得赶紧跑。   小孩子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抱有警惕,站在沟子里不吭声,丝毫不为栓柱手中的桂花糕打动。   “咦,你们的,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很好吃的。”   栓柱蹲了下来,打开盒子将一块块整齐的桂花糕呈现在孩子们面前。   领头的小孩见路上还有好多人,不禁有些害怕,摇头道:“这里没有贾家庄,只有司马庄。”   “司马庄?”   栓柱将桂花糕放在水渠边,回去报告少爷,可能他们还没到地方,所以这帮孩子不清楚。   贾六也觉得是这样,便要带人继续朝西走,这时那个正在和同伴分吃桂花糕的领头小孩突然叫住他们:“你们是不是来看被雷劈的贾家坟的?”   不等栓柱开口,贾六就抢先说了:“对,我们是来看贾家坟的。”   “在那里,”   领头小孩指向不远处的一处村落,“他们那不叫贾家庄,叫司马庄。”   司马庄?   贾六一头雾水,贾家族人住的地方怎么会叫司马庄的。   带着不解,领着众人牵马往司马庄走去,远远看见村子南头好像有大墓。   刚到村口,就看到有个老头坐在地上正编着麻绳。   杨植上前问了:“老乡,请问这里有姓贾的么?”   “你们是?”   老头抬头好奇的看着一众新鲜面孔。   杨植忙道:“我们是打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老头略微有些激动,不太确定的爬了起来看了看栓柱,“你们是长房的?”   “是啊,我们是长房的,这是我家少爷,我们是为祖坟的事回来的……”   杨植赶紧向老头介绍起少爷来。   “老人家,您也是贾家的?不知如何称呼?”   贾六面带微笑上前,心想这老头说不定是大全的平班兄弟。   大全说老太爷贾汉复有几个兄弟留在老家,一百年开枝散叶下来,这亲戚定然是众多。   没想那老头却激动的就给贾六跪下了:“孙儿有贞给三爷爷磕头了!”   说话间,竟真的给贾六磕了一个,没等贾六反应过来,老头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朝村子跑了去。   “大家快出来啊,京里来人了,京里来人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孙子终于挖太爷了   “有德家的,还愣着干甚?还不快给三爷爷磕头!”   “有庆家的,快让娃进来给三太爷磕头啊!”   “有余家的,你抢什么,三爷爷带这么多东西来,还怕没你家的么!”   “有钱家的,你倒是给三爷爷搬个椅子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   望着祠堂门口排着长队要给京里来的三爷爷磕头的大人小孩,包括若干侄儿媳妇、侄孙媳妇、侄重孙媳妇……   贾六屁股都快坐不住了。   好家伙,没想到自个的辈份这么长!   都说长房孙子末房爷,可到他这边却颠倒过来。   原因是贾汉复早年当明军时跟流贼作战,朝不保夕的一直没娶妻。后来娶了媳妇也生了娃,然而却死在战乱之中。降清后又替大清南征北战,一直没顾得上娶妻生子,直到顺治七年贾汉复的长子才出生。   又过了十年才有了贾六他爷爷贾祖旺,那年离贾汉复去世不到两年时间,属老来又得子,贾汉复的二弟早就当太爷了。   贾祖旺这一支人丁更是单薄,四十大几才有的贾六他爹贾大全,等到大全这边也是三十多才有的贾六。   这几乎就差了两三代的事,搁贾六头上,他在贾氏一族的辈份能不长么。   贾汉复这一支第四代眼下就贾六一个男丁,但其兄弟那几支却人丁繁盛。   光庄子里的贾家后人就有三百多,另外还有不少出去谋生的,听管自己叫三爷爷的贾有贞说,拢共有五百来号人呢。   正稀罕着,两个娃娃过来给三老太爷磕头了。   娃实在,听娘说要给京里来的太爷爷狠生磕头,结果“咚咚咚”的磕了三个,把个三太爷又是激动又是心疼的赶紧将娃扶起来。   贾有贞在边上给三爷爷介绍:“是有庆家的两娃娃,您老重孙子辈。”   贾六定睛一看,乖乖,还是对双胞胎,打心眼里欢喜,一欢喜就让栓柱赏。   一人一锭五两重的大元宝。   两锭大元宝塞给两娃时,场面顿如三太爷白日飞升般,震惊在场贾氏宗亲。   诺大祠堂,雅雀无声。   十几个呼吸后,原本在院子外围着马车礼物蹦蹦跳跳的几十个娃,被他们的爹娘、爷奶带着全涌进来了。   争着抢着要给贾三老太爷磕两个。   为啥贾氏一族管贾六叫三太爷?   因为虽然贾六上面还有两个夭折的哥哥,以及一个姐姐,故按全部算管他叫六子。   但按男丁算,就是三子。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贾家后人,也都管贾六叫太爷爷,他老能厚此薄彼?   “好,好,好,赏,赏!都有,都有!”   打北京来的大人物能跟上海的小市民一样抠门,带两条大前门跑苏北给人送礼,愣说这是比华子还好的烟?   都敢打皇陵主意发财的贾六能在乎小钱?   能丢大全的脸面?   肯定不能怂。   结果这一赏,带来的两箱银子都叫重孙子们磕跑了。   银子是贾六带来用于迁坟的费用。   什么和尚道士、阴阳先生、棺材、新坟、酒席什么的费用全在里面了。   事情,没完。   娃娃们把遭雷劈的贾老祖挪坟的银子磕跑了,大人们呢?   五十八的有贞管二十二的贾六叫三爷爷,和贾六平辈的得有多大?   比他长的坟头草都比人高。   辈份长,又是京里来的,还是当官的,三爷爷不给族人们扶个贫,搁哪都说不过去。   外面带来的一车礼物,最多够分十家,其他人怎么弄?   这事也不能怪大全没跟儿子说明白,因为大全自个都有三十年没回老家了,压根不知道老家现在究竟有多少亲戚。   看着一帮侄子侄孙渴望的眼神,贾六这个三爷爷能让晚辈们失望?   “栓柱!”   “少爷,在呢!”   贾六将人拖到一边,吩咐他马上派人到曲沃县城再去买东西,反正只要庄户人家用得着的,吃的喝的都大车往回拖。   不要怕花钱,反正就是买。   今天不管怎么着,也得把北京人的场子撑足了。   抠里巴索,可不是他贾佳额驸的做风。   杨植答应着就要去办,刚到门口被贾有贞拉住,然后劝他三爷爷道:“您老心意到了就好,不用这么破费。”   并说县城离贾家一百多里远呢。   “那这样吧,”   考虑现实问题,贾六决定折现,当众宣布发钱。   还不是按户发,而是按人头发。   一个人头十两,外出不在的也算。   这么一来,又是五千多两,连上被娃们磕去的都超六千两了。   当真是让贾氏一族为之震动。   钱没法现发,因为贾六身上只有银票,得派人到平阳府把银票兑了。   这事安排亲兵队长德布带几人去办。   终于,祠堂安静下来。   留下来的是几位大字辈叔伯,阿字辈平班,庆字辈同有字辈晚辈,基本上全是老头子。   最老的贾大发八十四了,牙全掉光了,一块桂花糕吃了半个钟头。   按辈份取名,贾六应该叫贾阿什么的才对,因为他贾家的班序是“隆宗汉祖、大阿庆有”。   首先,在贾有贞的安排下,北京的贾亲代表贾六给供奉在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敬香磕头。   画像上面几排都是前明衣冠,就搁贾汉复那边成了满洲衣饰。   接着,在众人带领下,贾六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来到了狗汉奸贾汉复的墓前。   能不悲痛么,大老远的啥没捞着,先扶了六千两贫,这买卖能做?   难怪贾大全三十多年不回老家,害怕用钱呗。   路上,贾六问有贞怎么贾家这个庄子叫司马庄的。   贾有贞说这庄子从前就是姓司马的人住的,后来贾家哪位先人落难在此做了司马家的上门女婿,之后不知道怎么挣了点钱就恢复本姓,贾氏得以在司马庄扎根。   “后来汉复老祖做了大官风光回来,司马家的人便自个迁走了,原是要改庄名的,可汉复老祖说不能忘本,要不是司马家就没有贾家,所以这庄名就没变。”   正说着,众人到了庄子地头的坟地了。   贾六正要准备落泪时,有贞先指着了一座坟道:“三爷爷,这是宗老祖的坟。”   贾六这才注意有两座大坟,一座是他老太爷贾汉复的,还有一座是贾汉复他爹贾宗庆的。   贾宗庆的坟肯定是贾汉复发达后给重修的,贾汉复的坟则是贾祖旺他们兄弟几个修的。   当地衙门也拨了款,因为汉复生前是太子太保,所以这坟修得很体面。   围着这两座大坟,又有一圈小坟,其中一座就是贾六他爷爷贾祖旺的。   贾六不关心这些坟堆子都埋着谁,他关心的是贾汉复的坟咋被劈的。   结果在有贞的指点下才发现他老太爷坟前原来有棵百年松树,不知怎么就叫雷劈着了,当时就烧着了,由于是晚上没人知道,第二天发现时树已经烧断了。   雷击威力太大,老太爷的墓碑也炸断了,地上一片焦土,坟上也明显有炸裂痕迹。   “三爷爷,您看明日就请人动土,还是怎么的?”   有贞必须询问三爷爷的意思,因为三爷爷是汉复老祖的嫡系传人。   单是树毁了,碑断了,他们也可以找人修,问题是不知道墓里是否被雷击着。   不挖开无法确定损坏程度,但动土的话肯定得问人家本支意思。   “先祖大事,岂能假于他人之手?”   贾六一脸悲痛,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   因为,挖老太爷坟这种事,他浑身来劲。 #第三百三十章 千年灵龟   四月十七,宜动土、破土,忌出嫁纳娶。   贾家请的阴阳先生专门给选的日子。   没办法,动土是大事,贾六再急着挖太爷坟,表面上也得把好圣孙的形象做足。   所以干等三天,只等这好日子到来。   这三天,打北京来的贾三爷爷可是破费大了,司马庄跟个过年似的,顿顿大鱼大肉。   三天功夫,方圆十里的猪啊、羊啊、鸡啊、鸭啊的都被吃净了。   也就是贾三爷爷名列大清富豪榜,换大全爷爷过来,恐怕连夜收拾包袱爬火车回京了。   对贾氏一族好一些其实也应该,因为这帮贾氏宗亲从前没得过贾汉复这支什么好处,如今汉复老祖这支出了个潜在孽障,保不齐贾家一族哪天就被当成同犯给斩了。   姑念于此,贾六有必要让人家跟着沾沾光。   不说安排工作什么的,起码自个在老家这段日子,油水得管人家饱。   终于,好日子到了。   一大早,有贞找来的和尚就坐驴车过来了。   非常专业,下车吃过主家的饭食后,十八个和尚就拿着各式法器前往贾家坟地,准备动手。   这是仪式,必须要有的程序。   少了这道程序,就是贾六都有点不得劲。   只是让贾六没想到的是,他的孙子有贞竟然也弄了套袈裟混在和尚人群中,嘴里一边唱着,手里一边“嘟嘟嘟嘟”的敲着木鱼,别说,这孙子的功底真不赖,那经文唱出来比小曲都好听。   另一个白胡子大孙告诉三爷爷,有贞平日里主业虽是编麻鞋麻绳,但偶尔也客串一下和尚道士。就是那几位大师,也都是附近庄户人家临时跑的龙套。   闻言,贾六肃然起敬。   挣钱嘛,不寒碜。   但大师们倒底念的啥,贾六一句也听不懂,就感觉挺有节奏感,不时拿钵“叭叭”敲敲,集体吼上一吼,跟个死亡摇滚乐队差不多。   作为汉复老祖的嫡系后人,仪式结束之前,贾六需要跪在断裂的墓碑前,时不时的得干嚎两声。   这也是应该的。   祖坟被刨莫说于百姓家了,就是于帝王家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年崇祯听说张献忠刨了他家祖坟,不也在大殿上哭成泪人,说什么孙儿不孝么。   为了不重蹈崇祯覆辙,贾六亲手把老太爷坟给扒了,也是大孝的一种表现。   智商稍微低一些的普通人,都没法理解其中的格局。   终于,法师们整齐的发出“阿弥托佛”声,木鱼声也嘎然而止。   变装成和尚的有贞低声提醒三爷爷,再给汉复老祖烧些纸钱。   烧,贾六有的是钱,打个手势,一众亲兵就将几十捆从县里买来的纸钱提了过来就地汇给汉复老祖。   贾六带头放火,顿时火光冲天,纸灰漫天飞扬。   寻思回头得给老李打个招呼,给老太爷专门在钱庄开个账户,这样以后重孙子没法回老家,就在账户上直接给老太爷打钱。   方便的很。   “三爷爷,能动土了!”   “好。”   贾六让有贞带和尚们去领工资,包括他自己那份。   等人走后,提起准备好的铁锹,看向一众早已摩拳擦掌的亲兵们,大手一挥:“挖!”   “嗻!”   十五名索伦亲兵齐应一声,涌上前去扒坟头的扒坟头,搬砖块的搬砖块……   随着泥土飞扬,汉复老祖的坟头就跟动画片似的,一桢桢的缩小。   贾六坐在小马扎上,因为今天太阳有点毒,怕自个晒黑所以特地戴了顶凉帽。   闲着也是闲着,四下看了看贾家其他人的坟地,尤其是他亲爷爷贾祖旺的,围着坟头子转圈打量,最后摇了摇头。   什么想法,外人无从得知。   栓柱回来的时候,汉复老祖坟堆子已经被挖平,即将进入地下施工程序。   可以肯定,汉复老祖的棺材绝对没有被雷击破坏,因为挖出来的泥土保持着原汁原味,没有任何电力烧烤作用。   “少爷,你看这只王八行不行?”   杨植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眼,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后,将一只网袋打开。   里面是一只四斤多重的老王八。   少爷特地吩咐买来的。   原因是少爷觉得破除封建迷信的唯一办法还是封建迷信。   贾家祖坟被雷劈这种事性质太过恶劣,无知者还以为是贾家后人造了多大孽,这种与事实不符的谣言如果任由传播,哪天再传到乾隆耳朵中,那对贾六的政治生命弄不好就是个沉重打击。   老头子上了年纪之后,可迷信着。   因此有必要制造另一个迷信来打破已有的迷信。   原本贾六是想在老祖坟里弄条蛇什么的,这样感觉逼格高大一些。   真龙渡劫,引来雷劈,多么有档次。   但栓柱提醒祖坟有真龙这事,会提前让少爷走上断头台,因此改为放只千年王八。   王八这东西,跟真龙完全无关。   四大神兽,龙、凤、麒麟、灵龟。   独灵龟与皇权无关,除象征长寿之外,也有视为祥瑞之意。   《尚书中候》载:尧时曾沉上璧于洛水祭神,有玄龟负天书而出,背甲有赤纹朱字,言天下之德运变迁。   如此一来,贾家祖坟被雷劈是坏事,但坟中竟然有只千年灵龟,这就是好事了,也不犯忌。   不如此补救,万一将来贾佳大人要行篡满之事,朝堂民间一讨论,贾佳大人祖坟被雷劈过,就不是让贾佳大人颜面无存的事,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多少钱买的?”   贾六拎起老王八的一只脚,挺沉。   杨植说花了二百多文。   “嗯,就它吧。”   随手将老王八扔进袋中,贾六拿起铁锹开始亲自动手。   象征性的刨了三下。   半个时辰后,亲兵们终是挖动棺材了。   贾六一激动,赶紧过来查看,却见下面有两口棺材。   一口是老太爷的,一口是老太的。   典型的夫妻合葬坑。   “小心点刨,坛坛罐罐的别弄碎了,仔细着点,看看有没有金子银子……”   贾六蹲在坑边亲自指挥亲兵考古。   老太爷这坟也是上百年的老坟,再清廉多少也会有些明代物件,纵是这会不值钱,贾六可以留给子孙卖嘛。   最先出土的是老太爷的墓志铭,好孙子看都不看就叫人抬一边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孝出天际好重孙   汉复老祖墓的挖掘工作在重孙子贾佳世凯的亲自指挥下,可以说能够媲美专业考古队了。   随着老祖两口子的棺木一点点展现在阳光之下,身为重孙子的贾六内心,无疑是一点波澜也没有的。   有的只是一颗赤诚大孝之心。   同时,亦是油脸自得。   无法解决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根据这一逻辑定理,贾六亲手把祖坟刨掉,就再也不用担心日后有人会打他家祖坟主意了。   考古的,也不行!   管你是谁,想挖我鬼子六的祖坟,门都没有!   从这一角度看,也算是给儿孙积的福,毕竟不指着后世子孙都贤如他世凯老祖。   等等,要是有人要挖世凯老祖的坟怎么办?   贾六一个激灵,眉头皱的很。   千算万算,却把自个给算漏了,也是麻烦。   不过身后事还早着,眼面前是先把太爷办掉。   然而,尽管索伦亲兵们挖地三尺,连一团泥巴都要捏碎检查,可挖了半天,除了一堆不值钱的罐子,没啥有价值的东西。   弄到最后,恐怕那块墓志铭才是老太爷坟中最值钱的。   因为,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属文献实物了。   能卖个百八十两。   贾六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他重新审视自家老太爷。   据大全说,老太爷虽是武职出身,但为官之后兴学育人,崇文重教,修史纂志,以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大力刻经办学,此在大清开国初年文武大臣中,首屈一指,难得可贵。   虽然在淮安降清之后追随豫亲王多铎南征,一路烧杀抢掠到处屠城,当河南巡抚时极力镇压起义军,当陕西巡抚时杀得关中百里无人,但于大清的武功文治却是值得高度肯定的。   故,圣祖仁皇帝高度评价汉复老祖,称之为能臣贤相,破格抬入汉军正蓝旗。   从而,才有了贾家百年光荣的旗人历史。   从这两方面来看,汉复老祖的一生是哲学的一生,双手沾满同胞鲜血与大力兴文办学并不矛盾。   好比吃饭是用右手拿筷子,擦屁股也是用右手拿纸,难道因为右手擦了屁股就不能吃饭了么?   “呸!”   贾六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跳进深坑,绕着老太爷两口子的棺材走了一圈后,突然先是面朝西方诵了一声:“哈里路亚!”   又转而面向北方诵了一声:“阿弥托佛!”   再转向南方诵了一声:“无量天尊!”   再面向东方诵了一声:“马恩列!”   最后,对着老太爷两口子的棺材深深一鞠躬,合什默诵一声:“阿门!”   完事,一脸轻松,手一挥:“开棺!”   “嗻!”   众索伦亲兵找来各式工具,合力撬开了汉复老祖的棺盖。   重孙子贾六双目炯炯有神,各处都已打点,又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不怕老太爷炸毛。   而且这事是为老太爷好,想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自己能住进这世间最大的房子,而且还是水床,肯定打心眼里欢喜自家好重孙。   棺盖打开那刻,众索伦亲兵连同杨植都发出惊呼声。   贾六一惊,探头去看,也是呆住。   棺中的老太爷竟然栩栩如生。   除了肤色黑一点,没什么水份,指甲长一点,表情狰狞恐怖一点,头发长一点,跟活人没啥区别。   身上穿的二品大员官服,很是夺目。   百年时间,并未让老太爷变成枯骨,而是处于干尸阶段。   将脑袋收回,看了一众都在发呆的亲兵:“愣着干什么,拿麻袋装啊!”   杨植最先发应过来,先是给老太爷打声招呼,然后壮着胆子开始摸索,最后很遗憾告诉少爷,准备好的麻袋用不上。   因为,除了老太爷的尸身,棺材里什么宝贝也没有。   贾六叹了口气,眼神看向老太的棺材。   杨植明白,赶紧让亲兵们把老太太的盖子也掀了。   结果,同样如此。   这咋弄?   贾六一咬牙,让把老太爷两口子尸首装麻袋带走,因为他不可能把两具棺材带去景陵的。   为了重孙子,为了贾家后世子孙,只能委屈老太爷两口子了。   众人立即开装。   结果麻袋小了,不太好装进去。   杨植不敢亵渎老太爷两口子的尸身,众索伦亲兵又哪里敢?   一个个都看着贾六。   贾六心里发沭,但为了国家人民,咬牙让众人转过身去,继而抬脚“吧嗒”一声把老太爷给折进了袋子。   之后让杨植将老太爷两口子先偷偷的藏起来,千万不能被贾家宗亲发现,要不然没法解释。   因为远处的新坟正在开挖。   是阴阳先生看的好地方。   只等这边开了坟把棺材抬过去。   “盖上吧。”   一无所得的贾六很是扫兴,从坑中爬上来后将那只二百多文买来的王八扔进坑中,然后让栓柱去通知贾有贞他们过来。   灵龟出世,总得有见证人。   要不然,这祥瑞谁来传播。   很快,闻讯赶到的有贞同那帮等着继续给新坟做法事的和尚们赶来了,望着沾满泥土、新鲜出土的大王八,众人都是惊呆,窃窃私语。   贾六很满意这个效果,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懂,请有贞帮着安排棺材挪坑的事。   这一挪一埋,重新堆坟砌砖,立碑什么的,就有的忙活了。   曲沃知县不知怎么听说京里的贾家人来给老太爷贾太保挪坟,屁颠屁颠带人赶过来了。   也就是平阳府离的远,贾六又刻意瞒着,不然那平阳知府多半也要过来走个过场。   没别的原因,一是贾汉复当年是太子太保,曲沃县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大名人。   二是贾太保的重孙子是正宗满洲、正三品的总管大臣,还是王府的额驸。   这身份放北京寻常,搁这山西地界,也是跺跺脚能晃塌一个县城的。   由于收到风声较迟,曲沃王知县天快黑了才赶到。   一看县太爷来了,贾有贞他们不敢怠慢,赶紧把县太爷带到贾三爷爷的住处。   “下官王保国参见贾大人!”   王知县很懂规矩,在门外行礼之后才敢入内。   “坐,坐。”   正在喝老王八汤的贾六放下碗,一边拿毛巾擦嘴,一边向那王知县点头道:“老父母有心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终身名誉会长   四斤多重的老王八有点补,连着两碗汤下去,搞得贾六火气有点虚旺。   骚的慌。   当然,一只老王八他肯定吃不下,所以就要了个头,其它让栓柱跟索伦亲兵们分享了。   要说这鳖头肉真是嫩,配个乌鸡就更佳了。   “此次回乡本意不惊动地方,不想老父母还是来了……”   对于家乡县太爷,尽管贾六是中央过来的大官,还是很客气。   人嘛,不管在哪横,就是不能在家乡父母面前横。   景陵管委会属内务府直辖一级单位,说是中央部门并不过份。   只是,王知县是空手来的,这让贾总管那句“来就来吧,带什么礼物”之类的客套话,没了用武之地。   内心隐有不悦,明明乾隆朝乃集贪腐大成者,但自他贾六出仕以来,似乎还没几个人给他送过礼。   掐指细数,截至目前为止,收礼次数绝不超过五次,还都是小打小闹,比如当上领班那会收了王福和舒文庆两锭银元宝。   独有一次大进项,是泸州知府的孝敬。   没别的了,就跟贾六是清官似的,全靠他自己想办法挣,完了还要当散财童子给人家送礼,愣是没见回头的。   不送礼就算了,贾六也不在乎王知县那三瓜两枣,没想这位老父母反过来倒有点让贾大人出血的意思。   知县大人什么意思呢?   就是曲沃百姓生活困苦,家乡好多特产没有销路,因此为了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知县大人希望贾总管这位曲沃县目前活着的最大官员,能够积极为家乡的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老父母的意思是?”   贾六认真倾听,不管怎么说他祖籍都是曲沃的,家乡人民有需要,他哪怕日理万机,也要抽出时间予以办理。   心理能够接受的捐款底限是五千两。   救急不救穷。   没想到人家王知县却是希望贾大人能够通过自身影响力,在京师帮家乡推销一下特产,如藕、大蒜、羊肉之类的。   这样一来,百姓种养的东西有了销路,挣了钱,生活水平自然会提高。   “招商引资?”   贾六开了眼界,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过五旬的老父母还是个务实官,且具有一定经济发展观。   “难得老父母为曲沃百姓如此尽心竭力,贾某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此事一定出力。”   贾六欣然同意,让王知县静侯,最迟一个月肯定有音讯。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景陵管委会主任,但帮助一个县发展还是有能力的。   四川离的太远,这年头交通不便,东西运去多半在路上就坏了,但京师离的不远。   可以同老富打打招呼,礼部这么大衙门每年定点在曲沃采购特产还是可以的。   和中堂那边发发话,内务府在曲沃设几个采购点也没问题。   就是他景陵那边也可以专购专用嘛。   “路一定要修好,交通方便了,东西才能运出去。若不然就算贾某给家乡人民带来了销路,东西没法拉走也是不行的……”   贾六心想等从洋人那弄到蒸汽机,就先建个曲沃到北京的铁路,震一震龙脉先。   出于为家乡人民谋福的想法,老王八汤骚的慌的贾六竟然主动摸出五千两银票捐给曲沃县衙,以供当地修路用。   又拍胸脯说县里有什么工程项目,大胆往府里,往省里报,回头他在京里帮忙走动走动,工部那边虽然不熟,但人托人总能找到人,肯定不会不管家乡人民,把个老知县感动的险些要落泪,当场表示要为贾大人立生祠。   立生祠就免了,贾六不想享受九千岁待遇。   千恩万谢准备回去的王知县提出想要看看打太保墓中发现的千年灵龟,好开开眼界。   “啊……也不是什么灵龟,无知乡民乱说而矣……是有只龟,看着也老,已命人放生。”   贾六做贼心虚的用袖子不为人注意的将一堆龟骨头挡住。   送走王知县后,贾六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   朋友跟着升官发财,同事跟着有的享受,官兵跟着待遇提升,现在还操心老家人民的生活改善,那边还寻思帮死了百年的老太爷挪个舒适住处,不管从哪方面看,他贾佳世凯都足以名垂青史,受万世香火了。   第二天,又是一通忙碌,总算把老太爷的挪坟的事给办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贾氏宗亲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三爷爷要回京了。   真不能再呆了,这一趟回老家,前前后后出了一万四千多两血,顶曲沃县财政一年收入。   再呆下去,他贾三爷爷指不定得光屁股回京。   只是,由于三爷爷对族人太好,所以有贞代表族亲们提出三爷爷是不是能帮他们在京里谋份工作。   看着一帮老头殷切的目光,看着族人们贫寒的生活环境,拒绝的话,贾六真是张不开口。   无奈,应承下来。   他现在这个景陵总管权力不大,但帮一群侄子,侄孙们安排个看大门的差事,还是可以的。   当下让有贞造册登记,回去就将景陵大门外包给贾家人,一些工程也可以交给他们。   肥水,不流外人田。   送行的族亲直将三爷爷送了七八里地,才依依不舍看着三爷爷纵马远去。   与此同时,四川小寨。   “忠诚楼”会馆由四川巡抚李世杰、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共同揭幕。   由于是试营业,所以参加揭幕仪式的全部是会进会员。   仪式结束后,根据事先安排,立即召开共进会第一次骨干会员大会。   主持会议的博副会长正要开始,成都镇副将王福站起提议:“鉴于贾佳世凯大人于我共进会杰出的贡献,我提议,由贾佳世凯大人担任我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并对我共进会负有终身指导权。请举手表决!”   “唰唰唰!”   一百多只手全部举起。   李会长看了眼同样高高举手的博副会长,拿起小锤一敲:“全体通过!”   会场顿时响起热烈掌声。   此次会议,除推举不在场的贾佳世凯担任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外,选出执委会成员11人,并完善组织机构,增设人事处、财务处、联络处、特务处四个一级机构。   另选出各地分会长18人。   会议结束后,在博副会长提议下,全体会员开始大吃大喝,并接受忠诚楼特聘来的技师服务。   当然,是有目的。   就是要对会馆提供的服务提出意见,好方便及时改正。   因为,忠诚楼正式营业后,只接待五品以上官员。   故而,必须专业。   “这样是不是过份了?”   金川镇副将,刚被选为共进会执委的祖应元对此感到忧虑。   王福将小本子放进兜中,看了眼悬于会馆上方的“为了大清”匾额,不无深意道:“贾大人说过,不打入敌人内部,就无法深入了解敌人。暴力手段是我们夺权的下策,和平手段才是上策。   什么是和平手段?就是让我们原先的敌人在我们的腐蚀之下,成为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的一份子。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有必要牺牲一下自我,如果不能了解其中深意,我们无法更好的完成大人交付的神圣使命。”   说罢,兴高采烈的上前,对那正在安排姑娘的顾妈妈低语一句。   惹得顾妈妈眼放精光,一个媚眼抛给王副将:“这个红包就不要让女儿们包了,我给大人包。”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世凯带兵有方   莱克星顿的枪声拉开了美国独立战争的序幕。   鸡鸣驿的枪声则拉开了大清对金川番贼再一次围剿的大幕。   枪声是在四月二十一日打响的。   起因是一股番贼越过两军停火线,袭击了清军后方刚刚投入运营的玛尔当粮库。   此库是前四川总督富勒浑在时修建,由于工程建成之后将大大缩短清军从后方往前线运粮的时间,所以富勒浑离职之后,此工程在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的亲自督促下继续修建。   粮库修建完成后,博清额即请示定西将军丰升额,将大量粮饷、军火、铜片、炮料从各地陆续调运集中储存。   玛尔当粮库位于前线后方三十多里,属于清军后方纵深区域,因此根本不必担心番贼袭击。   然而,越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四月初十,一股番贼潜入后方袭击粮库,不仅造成看守粮库的一百多八旗兵和三百多绿营官兵死亡,还导致库中储存的大量器械被大火烧毁,钱粮损失更是无法计数。   博清额闻讯赶到现场,望着已被大火烧成废墟的粮仓以及遇难官兵尸首,饶是久经战阵,见多残酷的他,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甚至一度晕厥过去。   最终盘点账册,此次袭击导致的人员财物损失多达三百一十七万两。   此事件也震惊大军,震惊朝廷。   定西将军丰升额闻讯之后,也是久久无语。   于前几任相比,丰升额接手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由于接连遭到木果木大败、阿桂动乱事件、明亮大营袭击事件影响,封锁大小金川的清军指挥层存在严重断代,尤其八旗将领大量死于内乱,致使清军总体战斗力直线下降。   丰升额上任之后即向皇帝密奏,经三次事件影响,现军中八旗基层军官蓝翎长、前锋校之数不足原先三分之一;中层军官前锋侍卫、前锋参领等不足原先四分之一;高级将领不足十分之一。   损失最重的是满蒙八旗,与乾隆三十八年相比,军官死亡率高达七成。   前锋营、火器营、善扑营、健锐营这四支从京师开来的八旗禁军,兵员损失更是高达六成。   八旗倚为精锐使用的索伦兵损失也多达上千人。   现四营八旗兵合计仅存只有2400余,由于军官的大量断层,四营禁旅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因此,丰升额建议皇帝下旨从京师驻防八旗子弟中再抽新丁加以补充,若京师子弟不堪用,可从各地驻防八旗兵中征补。实在不行,就给予部分营兵抬旗资格,以便尽快重建京营八旗。   金川八旗军的严峻情况迫使乾隆不得不暂停汉军八旗出为汉民的政策,甚至一度有召回部分已为汉民的汉军打算。   但这样做,于皇帝脸面有损,故而颁旨命满蒙汉八旗各都统衙门整顿子弟,增加各旗养育兵名额,并陆续进行数次拜唐阿增补试,以便能够尽快往金川军前补充子弟。   丰升额同时请求皇帝对是战是和早做决断,以免军前议论导致军心浮动。   丰升额个人倾向继续围剿番贼,因为明亮大营袭击事件固然是部分胆大八旗子弟发起的大逆不道之举,但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相当部分官兵的意志。   针对大小金川的包围已长达百年之久,朝廷耗费无数钱粮,牺牲无数士兵才使番贼实力被大大消耗,眼看就能达成全功,突然就要议和,哪怕这议和是有目的,带有针对性,事实上是服务于平定大小金川的一种策略,但毕竟太过突然,很多官兵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而且,也不可能将议和的真实目的宣示官兵。   所以,和谈本身对于官兵而言,就是一种动摇。   先前明亮在时,就有很多旗汉官员上书反对和谈。大营袭击事件后,反对和谈的官员人数暴增,丰升额担心朝廷要是还执意同番贼和谈,很有可能会再次激发官兵异动。   身在北京的乾隆皇帝对此也是心忧,多次召见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礼部尚书富勒浑,兵部尚书伊勒图等当初提议和谈的重臣,问他们这和谈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又如何防止因为和谈导致官兵出现极端反应。   然而议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因为以军机大臣福隆安为首的另一帮重臣,坚决反对同番贼议和。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最后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乾隆本人。   不想未等皇帝拿定主意,存放大军钱粮物资的玛尔当粮库就被袭击了。   事件传到北京后,主战派立时压倒主和派占了上风。   乾隆也是甚为恼怒,颁旨让丰升额停止一切同番贼接触,立时组织大军进剿,并密旨擒获索诺木、僧格桑等番贼首领后,必须凌迟。   得到出兵旨意的丰升额立即组织官兵进剿。   只是同前几次定西将军组织的攻势不同,这次丰升额组织的进剿官兵几乎都是绿营官兵。   原因无它,八旗子弟已无法继续承担独力作战任务,甚至单为一路都不能。   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请求统领官兵两万余人,向小金川官寨美诺发起进攻。   美诺寨经小金川番贼重新加固,不仅碉寨高坚,墙垣巩固,更在外围设置多处支援点。   博清额指挥清军分兵包围,既用大炮轰摧,又用冲天炮击打,还命令金川镇、成都镇等绿营兵在外围扫荡。   防守美诺的小金川首领僧格桑将所有力量集中于美诺,双方互相开炮,互掷火弹。   一时形成僵持,清军无法克破美诺,番军也无法击退清军。   成都镇都司、八旗子弟鲍国忠督所部千余营兵攻占美诺以西横山梁寨,乾隆闻讯大喜,命赏一个前程,给玄狐帽、貂马褂。   金川镇副将、八旗子弟祖应元亦领所部官兵两千,猛攻番贼据守的色当大碉,更是披坚执锐,冲杀在前,历七天苦战,成功夺取这座曾被清军两度攻占的大碉。   博清额不据属下之功,奏请定西将军为祖应元请功。   丰升额报捷文书中称:“应元原为领队大臣、四川提督贾佳世凯部下,此人实心体国,视死如归,忠勇精神为汉军子弟所罕见。”   乾隆得知捷报,命兵部对有功将士叙优,更亲自颁旨加祖应元总兵衔,赏孔雀翎,给二品顶戴。   不无感慨对身边伺候的和珅道:“不想汉军之中倒是接连出英雄之士。”   “此大清之福,亦主子之福。”   和珅停下正磨砚的手,“据奴才所知,前番鲍国忠、今番祖应元皆曾在贾佳世凯麾下,今日二将与官兵奋勇杀贼,未必不是贾佳世凯所办旗员游击精神传承所致。”   “世凯这人,倒也带兵有方。”   乾隆看了眼和珅,“不过还要磨历,压压性子才好,过几月朕去景陵瞧瞧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 贾大人发包   景陵管委会主任办公室。   贾主任正在认真批示文件。   是由秘密讯道呈过来的、关于共进会第一次骨干团伙会议的备忘录。   贾六一边看,一边点头,会议整体方针是贯彻了他离川前相关指示的,会议选出的执委人选也是符合贾六心意的。   执委成份上,满洲人两名(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爱新觉罗宗室海康);   汉军旗人六名(祖应元、王福、鲍国忠、常秉忠、刘禾易、张大彪);索伦人两名(玛德里、新达苏);汉人三名(张十三、郭秀、马大元)。   来自各方代表都有,很好的体现了贾六提出的,共进会是大清所有旗汉官员共同进步大家庭的概念。   可以预见,随着共进会事业的逐步发展,会员数量将呈几何级指数倍增。   一个事实可以验证。   共进会第一次骨干会议结束后,相继有二十多名五品以上官员应邀前来忠诚楼参观。   经三天项目体验,当场就有十七名官员签约加入共进会,表示愿意在共进会这个大家庭中更好更有效的为大清服务。   各地分会长以及增设相关机构的职责都很明确,基本上这次会议已经将共进会由一个松散的、自发形成的组织,提升为一个具有纲领性质、有战斗力的集团。   形象比喻,就是原本几个只敢抢运钞车的亡命之徒,已经壮大为可以公开在路上设卡收费的集团。   政治上相同的集团,大概只有北洋曹大总统的贿选议会可以与之一提。   会长李世杰给一众骨干会员作了一年来共进会发展情况的汇报。   目前,共发展会员1250名,掌握军队总人数21506人,实际控制四府三州三十六县。另间接控制军队7000余,三府五州二十七县。   成绩,是可观的,可喜的,也是可贺的。   对于本人被骨干团伙成员一致推举为终身名誉会长,并对共进会负有终身指挥权,贾六感到十分荣幸,并深感职责之重大。   为此,特意给共进执委会写去感谢信,信中强调乾隆四十年是一个重要年份,今年也是共进会走出四川,放眼全国的年份,故而要求全体会员再接再励,勇攀高峰,再创辉煌。   唯一不满意的是怎么会有特务处这个机构,虽然这个机构设立是监督会员,并负责铲除对共进会发展有障碍的敌人,但这个机构名称还是让贾六不满意。   算是一个美中不足的瑕疵。   拿出四川方面定制送来的名誉会长大印,贾六“叭叭”开始在文件上盖章。   这是组织程序。   全体会员一致认为,今后共进会任何文件必须加盖名誉会长大印方才生效。   此决议也是终身名誉会长享有终身指挥权的具体措施。   “这段文字表述不妥,什么叫在我的领导下共进会才有了今天?不妥,我看改成在共进会领导下才好嘛,不要忘了,我贾佳世凯也是共进会一员嘛,共进会是大家的共进会,不是我贾佳世凯一个人的共进会……”   “这里这段表述也有问题,应该这样写……”   经贾六口述,刘禾易整理修改,在王福初稿《为了大清》基础上提炼修改而成的新纲领《一切为了进步》在圣祖仁皇帝的坟头上出炉了。   重新阅读后,贾六欣然盖章。   正要就下半年番贼出川,经营湖广做具体指示时,翼长德尔旺敲门了。   贾六示意刘禾易将东西收好,尔后才叫德尔旺进来,询问何事。   “总管大人,”   德尔旺看了眼刘禾易,欲言又止。   这付模样让贾六不禁精神一振,赶紧吩咐刘禾易:“你先出去吧,我和德大人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是,大人。”   刘禾易忙知趣退出。   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官方体制内的,而是贾总管私人聘请的幕僚,属于高级政治秘书。   但在景陵管委会这帮人眼中,刘禾易就是贾总管的师爷。   高级秘书也罢,师爷也罢,都是总管大人的贴己人,因此刘禾易在景陵很吃得开。   总管大人不在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人请刘师爷吃饭,小钱也收了上百两。   德尔旺也请过两回,按理刘师爷是总管大人的心腹,他又请刘师爷吃过饭,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家说的?   但还真不能当着说。   因为,这是规矩。   “有什么事么?”   贾六端起茶碗轻饮一口,心头跳动,满怀期待。   就在昨天,内务府银库将景陵工程维修银尽数拨下,拉银子的马车来了十几辆。   为了体现自己这个总管大人廉洁公正,贾六命人张榜将三大工程维修项目张贴,准许有一定实力的建筑商参与工程竞标,从而能在确保工程质量前提上,尽可能的减少开支,为朝廷省一点银子。   榜文上连工程实报内务府的造价款都如数标明,如下马碑处至神道门碑处工程预算造价三万二千两,就标三万二千两。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贾主任是绝对不可能从中贪墨工程款的,并要求建筑承包商要做到连一块砖头都要明码标价,以供内务府核实。   由于时效性,公文张贴当日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   今天,效果来了。   不用问,德翼长有意竞标。   果然,德尔旺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恭敬的递到总管大人桌上。   没急着开口,因为要先看看总管大人的反应。   银票面值五百两。   心中已经做好总管大人训斥的准备,这也是必须要走的流程,没想到总管大人却是直接伸手将银票拨进了抽屉中。   然后笑咪咪的问他:“计划书带来了么?”   “带,带来了。”   反应过来的德尔旺忙按昨天榜文要求的工程竞价计划书递了上来,是他上午请人专门帮他写的。   德大人想要竞标的是总管衙门翻新工程,工程预算五万两,是三大工程中工程造价最多的一个。   “好,不错,”   贾六拿过计划书认真看起来,旋即勃然大怒,一掌将计划书拍在桌上,“一块砖头才两文钱?!你弄这么便宜,能保证工程质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恭请老祖出关!   贾六真的很生气,他为什么把给内务府的工程报价都给张贴出来?   又为什么要搞工程竞标?   难道真是标谤他贾总管清廉如水,分文不贪?   亦或真的要替内务府省银子?   都不是。   他心黑了、腐败了、堕落了才会替内务府省钱。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告诉这些参与竞标的,工程款数你们得符合本总管给上面的报价,要不然本总管怎么跟上面交待。   合着闹到最后,总管大人是在往上面报花账不成?   因此,总管大人的报价和承包方的造价必须实际符合,误差不能超过一成。   但是,承包方拿多少,心里要有逼数。   好比总管衙门翻修工程,总预算五万两,承包方拿两成,总管大人拿八成,不过份吧?   你要嫌总管大人拿的多,可以不做总管大人的工程。   真金白银的工程,还怕没人做?   真要没人做,总管大人那帮打曲沃老家来的侄子侄孙们也能糊弄过去。   做了,就得按总管大人的需要把账目做明白。   一块砖,两文?   你糊弄圣祖仁皇帝还是存心把总管大人往火坑里推呢!   须知,砖乃陵之基,砖乃国之柱,虽是泥土制成,但其中蕴含了多少手艺人的心血,又包含了多少为国为民的大道理?   少说也得两百文一块啊!   退一万步讲,把给圣祖仁皇帝用的砖头当成普通百姓盖房的砖头看待,这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再者,一块砖才两文钱的事要被有心之人报上去,总管大人明天就得去宁古塔给披家人带孩子。   没法子,这缺德事得罪的不是前几任总管,而是整个内务府,包括工部。   德尔旺这人,你说他傻吧,肯定不是。   傻子不会想着包工程,也不会想着贿赂上官。   但政治觉悟真的太低,整个工程计划用银才17000两,真要让他中标,没花完的33000两,总管大人还得给内务府送过去不成?   就这觉悟,下辈子还是个守坟的。   没前途。   打回重做,没的商量。   不管什么材料,一定要用最好的!   一定要是专门订制的!   总之,不跟总管大人一条心,不按总管大人要求办,这工程你就做不得。   但是,五百两银票,总管大人是不退的。   没理由,就是不退。   ……   竞标竞标,不是报价最低的中标么?   德尔旺很委屈,也很不解。   他算过了,按总管大人需求办的话,整座总管衙门翻新加下水道等工程,最多花五六千两,他报一万七千两,已是翻了三倍。   怎么到了总管大人这里,不是嫌报价高,而是嫌报价低了呢?   想不明白啊。   半道碰见总管大人的家奴苏喇杨植。   杨植刚回来,专门去附近的寺庙和道观求了一些符。   没办法,少爷非把老太爷两口子塞在他床底下,害得他天天晚上都不敢吹灯睡觉,唯恐睡着睡着老太爷两口子就从麻袋里爬出来,然后叫他起床撒尿。   哪怕麻袋上面都盖了黄马褂,可栓柱就是不踏实。   见翼长大人愁眉苦脸,杨植便问了几句,待知道翼长大人是因为报价太低被少爷骂了后,意识不妙。   等见到少爷后,立即劝道:“少爷,你这样不行,得罪人。”   “嗯?”   正在翻刘禾易托人从内务府搞来的景陵陪葬品清单的贾六眉头一挑,“柱桑有何高见?”   “少爷,你想啊……”   杨植认为不应该搞什么竞标,而是直接将工程分段、分项目包给管委会的所有人。   是所有人。   包括最底层的守陵八旗兵,甚至给总管衙门通下水道的老赵头也可以承包下水道工程。   总之,就是让管委会的所有在编人员,包括外包人员、后勤供应人员全员为圣祖仁皇帝尽一份孝心。   实在是没有工程,也要现编一个工程给他们做。   “这是何道理?”   贾六不想再当散财童子,在老家血出大了,他可是等着回血呢。   “工程给他们做,他们能不贪钱?等工程完工,大人再查他们的账,一笔笔的查,包管错不了。”   杨植对此很有信心。   “然后呢?”   贾六还是不理解栓柱的建议,明明自己可以直接拿大头,现在却要靠查账把自己的钱拿回来,这不脱裤子放屁么。   “少爷,这样一来,那帮人就是自己人了!”   杨植一脸恨铁不成钢,“圣祖仁皇帝坟中的玩意,可不是这几个工程能比的,舍不得孩子能套住狼?”   “嗯……”   贾六陷入沉思,栓柱明显是要让他将管委会的所有人拉下水,因为贪圣祖仁皇帝的工程款,同拿圣祖仁皇帝的东西,都是杀头的罪。   舍小利而逐大利。   沉思许久,贾六决定按栓柱的意思办,他这个总管大臣带头,所有人都得下水,包括那个专业却又狡猾的哈图。   老哈图为啥每任总管都要报告一下地宫渗水的事?   他妈的不就是为了事发好推卸责任么。   这次就给老小子一个油水大的标段,只要老小子敢下手,就不怕他不上贼船。   只是这竞标榜文都张贴了,怎么改成全员参与?   “怎么做,还不是少爷一句话。”   杨植说他马上去把榜文撕了,然后明天重出个榜文,此次工程不对外发标,改由内部施工。   “也好,”   贾六点头,虽然这样做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但相比圣祖仁皇帝的宝贝,别说打脸了,就是屁股撅出去也不打紧。   正要让栓柱赶紧去撕榜文,外面雷声忽然大作,继而狂风呼啸,天色一下黑了下来。   半空中,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哗”的一声,那惊雷怕是震得圣祖仁皇帝都要爬出来瞧瞧。   这是?!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神情大变,双双奔到门外仰头看去,大约十几个呼吸后,“吧嗒吧嗒”豆大的雨水便倾盆而下。   整个景陵如同笼罩在水雾之中,漫天尽是白雾。   “好,好,好!”   贾六一个三个好,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今天了。   激动的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扭头看向栓柱,目放精光,一脸喜悦:“还不快请老祖出关!” #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贼出川   进入五月,乾隆心情很是不错。   自丰升额用兵以来,金川前线屡屡奏捷。   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统兵包围美诺官寨,虽然美诺官寨目前尚未被攻破,但前线传来的消息显示小金川首领僧格桑已是穷途末路,料想最迟七月当能大破之。   军事上的再次胜利让乾隆对之前听信于敏中、英廉、富勒浑、伊勒图等人提出的和议感到后悔。   一怒之下以兵部尚书伊勒图在伊犁将军任上,未能完成土尔扈特部禁用鸟枪事,罚其一年俸禄。   伊勒图上书自称有罪,愿缴议罪银六千两,乾隆允。   没过两天侍郎高朴弹劾已被处死的太监高云从,向左都御史观保,侍郎申保、倪承宽、吴坛泄露道府记载。   乾隆召来于敏中、英廉二人,问他们前番为何不报。诏诘责,命夺职,从宽留任。   于敏中、英廉自知有罪,各上书愿缴议罪银五千两。   三位重臣接连被皇帝“找茬”,吓坏了首提和谈的礼部尚书富勒浑,未等皇上有所动作,主动以礼部任上多有失误为由,愿缴议罪银三万两。   如此,才换得安稳。   未几,有旨意,着永贵为户部满尚书,入值军机处。   与这道旨意一同颁下的还有命授和珅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充任国史馆副总裁、赏戴一品顶戴,赐紫禁城内骑马的旨意。   永贵乃是老臣,多年在边疆办事,劳苦功高,与阿桂并称“二桂”,素以清廉著称,此番入主户部堂官,朝野并无非议。   但和珅数月数迁,着实让朝野轰动。   尤其紫禁城骑马特权若官员想得,最少都要在六十五岁,然而和珅年仅二十五岁便能享此殊荣,可见帝眷之深。   一时之间,便是军机处诸位军机大臣都对和珅执礼甚恭。   年少得志的和珅没有自恃帝眷目中无人,与同僚相处甚宜,对下更是宽仁,其以历年内务府公中佐领困苦为由,请奏每户多给体恤银四两八钱,引得上三旗奴才们对这位和总管颂声一片。   由于和珅升迁太快,不少官员纷纷前来攀附,和珅却是拒不与这些官员为伍,一日之连拒数名官员行贿,此事传至乾隆耳中不禁大为高兴,特赏和珅白银五千两。   只是未过多久,金川就传来坏消息。   定西左副将军、八旗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内阁学士博清额因日夜督战,不幸染上风寒,每日肚窜拉稀,已经难以继续担负统军一职。   乾隆闻讯甚为焦急关切,传旨命博清额将统军事务交由定西将军丰升额,至成都安心养病。   鉴于博清额之前的功劳,特赐双眼花翎,授兵部侍郎、理藩院侍郎衔。   旨意颁到金川后,定西将军丰升额命副都统仁和送连路都不能走的博清额回成都。   仁和好生安慰面黄痛色博清额,并说皇上他日必以四川总督相授。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无意以博清额为四川总督,皇上何必加授兵部侍郎、理藩院侍郎衔。   “皇上待我如此深厚,我这身子一时却难以报国……今日所虑,只恐番贼狗急跳墙,请转告大将军,各处防区万要再三督促,绝不能有所遗漏,使番贼有机可趁。”   病重的博清额仍心切战事,口述前番若干部署未尽之事请仁和转交大将军,一番谆谆报国之心,当真是令人动容。   丰升额亲自指挥对美诺官寨的围攻后,皇上旨意又到,“天气炎热,军中将士可有不耐暑气?去暑药材都备妥否?不可因病减员过多。若破美诺,可休整半月再进军大金川,不可让将士过于困乏。朕闻大金川多有雪山,如何征伐当有章程报于朕知。”   ……   北京这边,自入五月以来,一直闷热难耐,幸前天有暴雨而下,一扫城中烦燥。   只是暴雨过后,顺天府奏称京师大小街巷积水皆漫过裤腿,请旨拨银疏通城中水道,乾隆命交军机处议准。   钦天监也报观天象,近来京师一带暴雨可能成灾,请朝廷行文地方做好防洪防讯准备。   暴雨带来的清凉让乾隆暂时打消去承德避暑山庄的念头,于养心殿批阅各地督抚奏折。   正批着,喉中不适,不由轻咳一声,边上侍侯的和珅就将痰盂递了过来。   吐出喉中积痰后,乾隆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和珅:“这么些个奴才中,就属你和珅最为细心,朕是越看你越欢喜,都有些离不开你了。”   和珅将痰盂放到一边,轻声笑道:“皇上,不是奴才心细,只是奴才时刻准备着为皇上分忧解难,要不然皇上要奴才有何用?”   乾隆不由也笑了起来,问和珅是不是还住着以前的老宅。   和珅说是住的父亲常保留下的宅子。   乾隆摇头道:“都一品顶戴了,宅子得大些,要不然哪住的下……什刹海南岸朕瞧着风光不错,你让内务府在那给你建个宅子。”   闻言,和珅不由心头一暖,鼻子一酸,却是拒绝皇上的好意,说道:“奴才的宅子虽小,但尚住得下,家里也没几口人,这会住着还好。”   乾隆合上直隶总督的折子,凝视和珅:“朕给你的,你就收着。朕不给你的,你也不要跟朕要。”   和珅一怔,忙跪下:“奴才谢主子隆恩!”   “起来吧。”   乾隆缓缓从龙椅上坐起,看精神有些疲倦。   和珅忙问:“主子是要歇着么?”   乾隆点了点头,道:“朕是得睡一会。这人呐不服老不行,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午觉的习惯,可如今,不睡上一会还真就不行。”   和珅忙陪着乾隆来到寝室,替皇上脱了鞋,盖了薄被后方才恭敬退出。   却是没有回军机处,而是就在殿外的亭中看起内务府的一些公文。   正看着时,有负责通禀传递的内监急冲冲过来。   “什么事?皇上歇着了。”   “和中堂,八百里加急!”   “哪边的?”   “四川!”   “四川?”   和珅赶紧拿过急递拆开来看。   看完却时怔住,继而赶紧走到皇上寝室外面,原本是想立即敲门进去,可手抬起来却又不敢敲。   来回几次,想着这是军国大事不能拖延,还是咬牙敲门。   屋内起先没动静,和珅再敲,方传来皇上不悦的声音:“你们这帮天杀的奴才,朕睡个午觉都不安稳。”   和珅惶恐道:“主子,是奴才和珅。”   “和珅呐?……怎么着了,你也这么毛燥的?”   刚刚进入梦乡的乾隆强撑着坐起。   和珅在外面道:“皇上,四川刚来的八百里加急。”   “噢?可是美诺攻下了!”   一听是四川八百里加急,乾隆困意全无,有些激动的翻身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往门口走去。   门被拉开后,却见和珅脸上并无喜色,不由一愣,伸手拿过急递,看完也如同和珅先前那般变色。   急递是定西将军丰升额发来的,内中只有一件事——五天前,番贼冲出包围圈,一路杀奔重庆而去,似有顺江而下逃窜湖广迹象。 #第三百三十七章 皇上是汉人,铁证将如山   雨水能去暑气,多了却成灾。   五月初九,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上报内务府,称由于近来遵化一带连日暴雨,导致昌瑞山吉地多处发生泥石流,景陵部分地区积水严重,希望内务府能派员帮助景陵总管衙门排除内涝。   总管大臣之一、户部侍郎金简看到景陵的奏报后,并没有当一回事,批示要景陵方面同马兰镇总兵衙门联系,如确有需要可请马兰镇派出绿营兵丁帮助排水。   接下来几天,老天爷可能是缓了口气,并没有再降雨,然而十三日夜间昌瑞山一带再次狂风暴雨。   据守陵八旗老人言,这么大的雨他们都没见过。   雨势之大,简直就是如同老天爷把一处湖泊搬到了遵化上空,瓢泼都不能形容。   无论人畜,根本无法出屋。   风雨中可视距离不足三尺。   总管衙门的草屋都被掀翻了几间。   第二天暴雨停歇,守陵官兵赫然发现陵中树木叫风刮倒了好多,圣德神功碑亭顶部也坍塌了一片。   整个陵寝几乎三分之一地区积水没过膝盖,然而未等贾主任组织官兵开始排除积水,一个更坏的消息传了过来。   昨天夜里的暴雨导致昌瑞山西侧数里处的干马河水位暴涨,遵化府通知孝陵、景陵两大总管衙门,说部分河段的河堤有不稳迹象,请求皇陵相关部门立即启动抢险救灾一级响应程序。   贾六也慌啊,虽然圣祖仁皇帝早就住水床了,但这水处于可控范围。那河堤要崩了,洪水顺着吉地的排水道灌进景陵,不仅圣祖仁皇帝倒霉,他这看坟的也要跟着倒霉。   而且皇陵周边还有大量百姓居住,虽说由于地势起伏不平原因,不会所有百姓都遭灾,但贾主任爱民如子,哪怕有一家被水淹了,他老人家内心都会不安。   灾情就是军情!   没有任何迟疑,贾六立时率领守陵八旗兵丁投入加固河堤的抢险工作中,并派人向马兰镇、内务府告急,请求两大单位赶紧调集人力、物力参与皇陵排险工程之中。   马兰镇总兵姜学一收到皇陵告急后,马上同遵化知府汪广材带领官兵九百余人赶到。   到了地方,姜总兵同汪知府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景陵总管大臣贾佳大人正带着官兵用麻袋装土,顶着烈日熏烤加固大堤。   “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看到紧急赶来增援的马兰总兵同遵化知府,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辫子盘在脖子上,肩膀叫麻袋磨掉一层油皮、双手和双脚都叫水泡白的贾佳大人,忍不住有些激动。   两位汉官都是看得呆了,均是没想到既是八旗子弟,又是额驸的贾佳总管,竟然能如此带头,当真是让人无比佩服。   内务府也来了。   得景陵急报干马河可能溃堤危及皇陵,质郡王永瑢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住的,赶紧进宫去向皇阿玛请示,尔后带着总管大臣金简,以及新晋总管大臣的和珅快马加鞭赶来昌瑞山。   众人到时,视线中无数官兵与民众排成数里长的队伍,正在有条不紊的加固河堤。   缺口都被堵住。   见状,包括永瑢在内的众大臣都是松了口气。   和珅下马拉住一个正在往河堤送饭的八旗老兵问道:“你们总管大人呢?”   见有大官问总管大人,这个送饭的八旗老兵立时指向远处,用充满骄傲的声音道:“总管大人在那!”   众人顺着八旗老兵手势看去,只见那河堤外侧,上百名官兵正在水中搭成人墙,好让加固的木头能够顺利打进水中。   而其中带头人,不是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又是何人!   “嘿吆喝哎,加把劲呐,保皇陵呐,救百姓呐,报大清啊……”   随着贾佳大人口中的号子,参与抢险的八旗官兵、绿营官兵、当地百姓无不群情激昂,充满干劲。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官,就有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百姓啊。   危险,在军民的万众一心下,终于被全部排除。   上岸后的贾六,看到和珅的身影时很是激动,待看到边上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官员,其中一人还是郡王装束。   瞬间,贾六昏了过去。   当惊乱的人群抬着他去找郎中时,悠悠醒来尚有意识的贾六仍在不断呢喃:“不要管我,一定要守住大堤,一定要守住皇陵!……弟兄们,顶住,一定要顶住啊!”   ……   景陵管委会主任贾佳世凯的英雄事迹很快朝野皆知。   据说,质郡王在向皇阿玛汇报时,两次哽咽,直说儿臣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忠心为大清的臣子。   总管大臣金简也将所见所闻如实奏禀皇帝,同样对那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给出了高度评价,赞其“勇于担责,身先士卒,不惧危险,堪为干臣。”   皇帝仔细询问和珅后,旨意传出:“着贾佳世凯任东陵总管内务府大臣事。”   品级仍为正三品,但管辖范围除景陵外,又有孝陵以及为乾隆本人准备的裕陵。   俗称东陵总管大臣。   接旨之后,贾六不禁对刘禾易感慨一句:“老头子这是把我从守坟的升级为殡仪馆长了。”   刘禾易听不明白。   贾六也不向他过多解释,只笑道:“以后叫我贾馆长。”   四下察看,没有发现栓柱,便问刘禾易栓柱去哪了。   刘禾易摇头说不知,问贾馆长什么时候正式上报地宫渗水一事。他这边已经绑了一大票造假高手到小寨去了,初步已经搞出十几件。   “现时顾先生他们只是冲了出来,尚未席卷湖广,总要武昌城下才好。”   贾六径直去找栓柱,现在不抗洪抢险了,三大工程的事得赶紧着手。   好一通寻找,终是在栓柱房中找到了他。   让贾六愕然的是,栓柱竟把老太爷两口子从麻袋中放了出来,跪在边上跟老僧入定般不知在冥想什么。   “让老太爷放风呢?等太阳出来,拿出去晒晒。”   贾六一想也对,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别把老太爷两口子搁发霉了。   睁开眼的栓柱却一脸激动:“少爷,我找到皇上是汉人的证据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六鬼子真的六   找到乾隆不是我满洲人的证据了?   我就说老家伙铁定是汉人!   要不然不会干出那么多损害我满洲根基的狗屁倒灶事。   一心为国除奸的贾六,激动的一把抓住栓柱的肩膀,迫不急待问道:“快说,柱桑,你发现什么了!”   “少爷,你别晃我啊。”   待少爷松手后,杨植起身揉揉膝盖,拍拍屁股,然后指着面无表情的老太爷干尸道:“这就是证据啊。”   嗯?   盯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老太爷看了半天,贾六也没明白栓柱所言的证据在哪里。   “少爷,你看这本书。”   杨植到床边枕头下摸出一本书交给少爷。   贾六接过,竟是本《洗冤集录》,至今仍是官府仵作的必读书,也是法医鉴定的唯一司法指定教材。   杨植帮少爷将书翻到其中某页,道:“少爷,这书上说要想确定一个人是不是他父母的孩子,只要父母骸骨在,就让这个人刺一两点血滴在骸骨上,若是亲生则血必渗入骨内。若非亲生,则不入。”   滴血认亲法?   贾六对这个古代亲子鉴定还算了解,因为电视剧老演。   据说这个法子从三国时创立,一直被奉为司法界的圭臬,根本没有人怀疑。   具体分为两种,一种就是血滴骸骨;   一种则是活血法。   活血法就是当事人都健在,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   反之,则不存在。   贾六记得南北朝时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的母亲,原来是齐宫东昏侯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学,被梁武帝看中,入宫后七月即生下萧综。   因此宫中都怀疑萧综非武帝亲生。   萧综长大以后听到此类传言,便去盗掘东昏侯的坟墓,刨出尸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尸骨上,结果血真的渗入东昏侯尸骨中。   萧综没敢轻信,为了求证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然后拿自己的血在儿子尸骨上进行试验,结果血渗入骨中。   至此,萧综深信不疑,于是叛国投奔北魏。   其它司法实践案例,贾六了解的不多,但既然自三国以来一直将此当作亲子鉴定方式,肯定有一定道理。   但这个滴血认亲法跟咱贾家老太爷有什么联系?   “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少爷最近体力活干的太多,脑袋一时跟不上。”   随手将《洗冤集录》放在桌上,贾六搬了只椅子坐在老太爷两口子边上。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最近湿气太大,隐约觉得老太爷两口子的皮肤比刚出土时要润了一些。   “少爷,你想啊,咱们能把老太爷跟康熙换个住处,将来是不是也能把爷爷跟雍正换一下?……真到了那么一天,还有什么法子比滴血认亲更具有说服力呢?……皇上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滴的压根不是自个的亲爹亲爷爷,血不入骨,他就百口莫辩,不是汉人也得是汉人喽……”   杨植一脸自得,为自己天才般的想法开心不已。   贾六的嘴巴也“o”了起来,柱桑的脑洞真的很大。   不过似乎真的可以搞一搞。   这时代的人深信滴血认亲法,真把顺治、康熙包括雍正全换人,乾隆就是滴得人亡,他也不可能证明自己是爱新觉罗子孙。   转念一想,呸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爷我能把老头子押着开棺滴血认亲,说明少爷我压根不需要证明老头子是不是汉人,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所以少爷您现在就得造谣啊,天下人要是个个都相信皇上是汉人,那满蒙王公大臣们会怎么看?”   杨植可不想自己昨天上茅房想到的好主意就这么被少爷弃用,极力游说少爷。   “……满蒙王公大臣都信了这谣言,到时候皇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能怎么做?光嘴上不承认没用啊,说不定会主动开棺滴血认亲……”   “这一滴,皇上还能是皇上吗?”   “……”   贾六再次沉吟。   打江山靠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枪杆子,一个是笔杆子。   笔杆子是什么?   是舆论。   舆论是什么,就是朝野民间的议论呗。   为了大清的第一步,肯定是铲除以乾隆为首的腐败集团,换上以贾佳为首的团团伙伙。   那么,必须从根本上打击乾隆。   还有什么比否定其皇位正统合法性,来得更激烈呢。   “栓柱,你知道老头子为啥老往江南跑么?”   “为啥?”   “因为,他在找自己的亲老子。”   “少爷,你怎么知道?哎!对啊!”   杨植一拍脑门,还得是自家少爷缺德,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令人信服的天大谣言就出炉了。   “这件事交给你办,一年之内,我要这大江南北所有人,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甚至是西洋人、朝鲜人、倭人、安南人、缅甸人……总之,是个人都要知道皇上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   将造谣编故事的任务交给栓柱后,贾六便要亲自把老太爷两口子再折进麻袋,正准备尽孝心时,忽的念头一闪。   滴血认亲不科学他也是听前世专家说的,但科不科学这件事,是不是得先调查一下才能发言?   于是吩咐杨植:“找把刀来。”   杨植不解:“干啥?”   “叫你去找就去找,问这么多干什么?”   “噢。”   很快,杨植跟索伦亲兵要了把匕首过来。   望着锋利匕首,贾六再三犹豫,但终是敌不过心头好奇,一狠心割破大拇指,继而又咬牙在老太爷腿上扎了两刀,露出内中的干骨。   三滴血滴了上去。   晓得少爷要干什么的杨植也是浑身来劲,同少爷一起蹲在那看结果。   平日少爷老跟他讲凡事要讲科学,现在不就是研究科学的好机会么。   半响之后,主仆二人俱是一脸疑惑。   杨植挠挠头:“怎么会呢?难道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   “休得胡说,我就说这种事靠不住。”   贾六没当一回事,让栓柱将老太爷请回麻袋,过两天出太阳的话拿出去晒晒。   “嗯哪,我也试试科不科学。”   杨植随口答应一声,也是闲得无聊,加之好奇心太盛,竟然用匕首也划破拇指,滴了两滴血在老太爷的干骨上。   然后,贾六的脸颊不由自主抽动起来。   栓柱的血,竟然渗进了老太爷的干骨中!   许久之后,栓柱咽了咽喉咙,看向边上的少爷:“六子,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哥?” #第三百三十九章 疾驱湖广,直指武昌   四川。   被清军包围长达百年的小金川明朝遗民趁清军换防之际,突然发起猛攻,清军猝不及防连连败退,直溃数十里,终被遗民冲出包围圈。   虽事后此处缺口被金川镇副将祖应元及时率部堵上,但已经冲出封锁线的明朝遗民已向重庆方向窜去。   清定西将军丰升额急令右副将军、成都驻防副都统舒景安率兵追击,并立即通知重庆、顺庆等地驻防营兵进行拦截,绝不可使番贼出川酿成大祸。   四川巡抚李世杰得知番贼冲出包围圈后大惊失色,唯恐番贼会来攻打成都,急调成都、建昌二镇回防省城,又命四川总兵玛尔沁领原督标火速回驻崇州,绝不能让省城被番贼动摇。   右副将军舒景安所部为江苏、江西、浙江、福建四省绿营兵,并数百刚从成都调来的驻防八旗兵。   由于八旗中高级将领损失太大,原火器营总占音保升任翼长,一并指挥成都及火器营残存八旗兵。   舒景安判断番贼冲出的目的,是想在外线调动包围大小金川的清军主力,从而起到围魏救赵目的。   但突出来的番贼兵力有限,据情报显示不到三千人,且缺少攻城拔坚的器械,因此他们无法攻打有重兵据守的成都,也难以在四川境内长期活动,且从番贼往重庆方向逃窜来看,他们是想顺江而下到清军兵力空虚的湖广一带活动。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将冲出来的番贼锁死在四川境内,真让他们跑到湖广,那就是蛟龙如海,难以围剿。   极有可能重现前明流贼李、张之势,拖着清军跑。   这个判断得到了追剿诸将的一致认同。   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自告奋勇为前锋追击番贼,舒景安赞其勇猛,亲赐其佩刀,令钱率所部绿营兵2000余人火速追击。   钱不负舒将军厚望,人马不歇,刀不离身,追至潼川府射洪一带时,前方探马来报发现番贼踪迹。   钱大德驱马来看,前方果有一股穿着前明汉人服饰的番贼,观人数不到百人,似是垫后人马。   沉思片刻,钱大德便要督兵绞杀这股番贼,先取首功。   未想,对面却突然有两人打着白旗过来说要与钱参将谈一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钱大德深有武德,命将二人带来,喝问所来何事,倘是要投降的话,他可以保证对方不死。   不想来人竟是打怀中摸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叠银票递了上来,很是真诚道:“还请将军能够通融,缓上一缓再追,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见状,钱大德的部下均是沉默。   “你们这帮反贼,竟敢以利诱本官!”   钱大德十分恼火,示意心腹周千总忙上前接过,一数竟有一万四千两。   “这点钱,我最多缓三日。”   钱大德怒不可遏,马鞭虚空一抽:“快滚!三日之后,扒尔等的皮!”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答话,与大清浙江绿营三把手拱手告辞。   钱参将还是相当守信的,虽然三日之内每天都在督兵追击,但日行不过十几里。   第四天时间一到,再次督兵猛追,然此时番贼已经奔出潼川境内,冲进重庆府境。   无奈,钱大德只好向带兵上来的舒副将军请罪:“番贼狡如狐兔,不要辎重,轻装疾行,甚至冒雨夜行,末将苦追不及……”   “起来吧,此事不能怪你。”   舒景安还算通情达理,知道事情不能怪到一心为大清报效的钱大德头上,思虑片刻,决定亲率大军追击,未想在重庆云门镇遭到番军伏击。   为了顺利经由重庆入夔州,攻入湖北,金川军主帅顾先生见云门镇地势险要,利于设伏,便让大女婿吴明远带600人渡过镇东河流,绕道清军侧后,占领高坡。   其余人马依险据守云门镇。   有人不解为何要在云门设伏,此地再向东就能进夔州,大家撒开腿跑,拖着狗清军鼻子跑不好么。   顾先生想了想,用小女婿的一句话给众人解释为何要设伏,狠狠打击追击清军的重要性。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顾先生认为云门伏击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他们也不是神,而是人。   是人,就会劳累。   从小金川跑出来已有二十多天,众人接连行军,哪会不疲倦。   云门伏击若胜,就能在这里休整两日,尔后再行东进。   众人听后,均是无异议,开始为伏击做准备。   清军方面,舒景安率部抵达云门后就得知番贼主力在此地,心喜若狂,急令江苏、江西绿营兵开始渡河。   福建绿营携有六门火炮,此时也奉命将火炮拉了上来,隔河朝云门镇炮击。   镇中番军哪里有什么火炮,隐于险处、暗处,任凭清军渡河。   很快,最先突河的江苏绿营攻到镇口,一时之间枪炮齐作,火箭齐飞。   双方对射,直打了一个多时辰,江苏绿营突然后撤,原因是弹药耗尽。   江西绿营正要替补攻击,番贼突然从镇中冲出,几乎霎那间,江苏绿营便不支纷纷往回逃窜。   江西绿营见状,唯恐被江苏绿营冲乱,也纷纷抢占渡船往对面划去。   见两省营兵竟然溃逃,舒景安大怒,亲自带人阵前督战,未想后方杀声四起,竟有番贼伏兵杀出。   占音保指挥所部八旗兵应战,然不当番贼猛攻,无奈保着右副将军撤离,直退了二十里多地才算稳住。   一算,人员损失其实不大,但火炮、军械辎重丢失怠尽,各部散兵无数,军无斗志,被番贼俘虏的营兵也有上千人之多。   定西大将军丰升额闻舒景安大败,怒不可遏真想一刀砍了舒景安。   可即便丰升额是定西将军,他也没有权力处死舒景安,只能将此败仗如实上报,并再从包围大小金川的清军抽调人马追击。   云门镇大捷后,明朝遗民在主帅顾先生的主持下,仿《周礼·夏官》之制,按“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的制度编组。   正式将遗民号称“兴汉军”,连同俘虏在内,兴汉军总兵力4100余人。   并提出两个口号,一是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一是“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   六月初九日。   整编休整三日的兴汉军在顾先生带领下,全军东进。   “师行间道,疾驱湖广,无贪攻城夺地,直指武昌!” #第三百四十章 先灭八旗,再平绿营   景陵管委会。   油灯下,贾主任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摇着,一边凝神看着桌上的地图。   两湖地图。   贾主任凭借前世记忆参照大清舆图画的。   联络处长刘禾易在边上整理四川发来的最新军情,已经确定兴汉军于半月前由夔州长江乘船进入湖北巴东。   巴东一带几无绿营驻军,战斗力强悍的兴汉军进入此地后可谓势如破竹,吓得宜昌知府关闭城门,向武昌城告急。   贾六问了:“湖北巡抚是哪个?”   杨植忙打开自己的朝廷命官生死薄,翻到湖北档,读道:“湖北巡抚郑大进,康熙四十八年生人,雍正十三年中举,次年登进士。从直隶肥乡县令做起,历任大名府同知、两淮盐运使,浙江、贵州布政使,先任河南巡抚,再接替梁国治任湖北巡抚……至今不到一年。”   “嗯。”   对有可能真是贾家后人栓柱整理的大清四品以上官员履历表,贾六深为满意。   莫要小看这些朝廷命官的履历表,里面可包含了好多秘密。   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都能从履历表中一眼看出。   单从郑大进的履历来看,此人是个实务官,因为是从基层做起的。   从县令到二品巡抚,用了足足三十五年时间。   不像他贾佳世凯,出道就是巅峰。   一年多时间就高升从一品提督,这升官速度虽然不能同满旗子比,但比起汉人来,那可是强上天了。   为什么栓柱有可能是贾家后人呢?   因为栓柱祖上是贾家的包衣,主子幸包衣妻子是八旗常态,因此不排除栓柱的爹,或者他爷爷有可能被戴了绿帽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   还有一个最可能的可能,就是滴血那玩意真的不科学。   要不然怎么他贾六这个真孙子不行的呢?   此事存疑,鉴于太过荒唐,贾六不得不提前将圣祖仁皇帝地宫渗水一事上报朝廷,好早点给老太爷两口子换房。   老这么搁在栓柱床底下,也不是回事。   刘禾易分析道:“从郑大进履历分析,其做事稳重,不会轻进,如果其令各地严防死守,兴汉军很难在湖北打开局面。”   贾六点了点头,倘若兴汉军不是四千人,而是四万人,他压根不担心湖北官员会出能人,但只有四千人如何把盘子搞大,就必须从湖北官场着手了。   “湖广总督是谁?”   “是陈辉祖。”   履历表显示,湖广陈总督比起郑巡抚来,出身高得多,因为其父是做过军机大臣的陈大受,虽然陈总督也是从荫生做起,但升官极快,38岁就已贵为封疆了。   这就是官一代和官二代的区别了。   贾六听后并未对这个正值壮年、春风得意的陈总督评点,因为据他所知,这位陈总督是互助会成员,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个大贪官。   只要是贪官,就有办法对付。   贪钱是贪,贪功也是贪。   放下蒲扇端起油灯,顺着地图上的长江线缓缓往下看,最后手指头落在荆州,沉声说道:“若取武昌,必破荆州。”   “荆州!”   刘禾易忙打开《湖广军情考略》,“荆州之地居三楚要害,为七省通衢,势据长江要冲,滇、黔、巴蜀往来所必经之地。战略意义极大……”   “这些我都知道,”   贾六打断刘禾易的照本宣科,“荆州驻防八旗具体情况?”   刘禾易忙将另一本《八旗驻防实录》取出,翻到荆州页。   “康熙十八年吴三桂反清,叛军北上攻下岳阳,威胁荆州……朝廷派都统巴布尔率3000满洲骑兵赶到荆镇镇守,此举令吴三桂不能过长江一步……”   各地驻防八旗情况不是什么秘密,用些银子从各都统衙门就能搞出来。   荆州八旗一开始就驻有满蒙官兵3500余人,为各省驻防八旗军人数最多,但现在人丁怕是已突破两万之众,可用披甲人至少四千左右。   此外,荆州还有八旗水师营,有官兵3000余人,装备战船34艘,包括“顺”字号沙船10艘、“广”字号战船6艘、“大”字号巡江船4艘、“丰”字号战船14艘。   现任荆州将军尚简保是满洲正黄旗出身,除一次镇压民乱外,并无多少带兵经验。   “这么说,荆州水陆官兵至少有六千多人?”   贾六眉头微皱,不管八旗烂成什么样,起码现在是保持建制的,真要凭城坚守,缺乏攻城器械的兴汉军根本不可能破得了荆州城。   战事一旦在荆州城下形成僵持,兴汉军的结局必定是全军覆没。   因为,兴汉军面临的是前堵后追局面,而且清军是举国之力,兴汉军有什么?   就算是他贾佳世凯,能做的就是偷偷放水,不敢公然与之勾结。   刘禾易提议:“实在不行,就派特务把尚简保刺杀掉!蛇无头不行,荆州将军都没了,那帮满蒙废物还顶个屁用。”   “我早跟你们说过,不用动不动就想着刺杀,你能刺杀人家,人家就不会刺杀你了?”   贾六不高兴,他是要堂而皇之靠实力登顶的,阴谋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是绝对不符合他的气质与逼格的。   刘禾易不以为然:“大人不用怕,没人知道您才是这背后的真正元凶。”   “哎?也对噢,”   贾六恍然大悟,是啊,压根没人知道他才是最大的反派,所以那帮苦主想报复也没对象啊。   “那就让特务处重金买帮亡命徒……”   把人弄进满城共进会还是有这个实力的,真搞掉荆州将军尚简保,说不定真能让荆州驻防八旗不战自溃。   杨植却摇头提出反对。   “我记得少爷说过,只要我们是八旗的队友,那八旗一定会玩完……”   杨植提醒少爷不要忘记湖广绿营。   贾六眉头一动,看向刘禾易,后者忙翻开会员录,上面记录湖广绿营千总以上军官有七人秘密加入共进会,其中包括湖广绿营参将郑泰。   “这个郑泰我知道,那帮湖广营兵差的很。”   世凯大人这辈子唯一的败仗就是指挥湖广绿营打番贼,结果一败再败,颜面无存。   刘禾易有些高兴道:“兴汉军窜入湖广,湖广方面肯定会要求将金川的湖广绿营调回去,这样一来,的确有机会把荆州八旗做掉。”   “先灭八旗,再平绿营,湖广再大,长毛称雄!”   贾六也很兴奋,击败敌人,未必靠实力,有脑子就行嘛。   叫湖广绿营打胜仗没可能,让他们打败仗,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想到能一次坑掉两三万满蒙旗人,贾六兴奋得连连踱步,最后吩咐刘禾易同栓柱明天陪他去干马河游泳,多练练水中憋气的本事。   “游泳?”   刘、杨二人表示不解,一大堆事情等着办,大人怎么想着去游泳的。   “多门手艺不压身。”   贾六只能这么说了,他们理解不了他内心的格局。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军机处办不了   军机处无论军机大臣还是章京,都分满汉。   满官有满屋,汉官有汉屋。   满屋主掌在京旗营及各省驻防、西北军营事。   汉屋则办在京部院及各省文职官员、绿营武职官员事。   各自分工明确,都有领班章京主持工作。   起初,满汉军机大臣也是分屋办公,乾隆二十年以后,为了体现满汉一体,便将当值军机大臣合在一屋办公。   今日当值的汉军机是刑部侍郎兼军机大臣的袁守侗,以及从湖北巡抚任上晋升的见习军机梁国治。   满军机是索琳、庆桂二人。   四位满汉军机大臣一直在议八旗武职及绿营官职递补事,主要是四川军前的。   递补名单分两批,一批是由定西将军丰升额、四川巡抚李世杰呈递;另一批是各都统衙门报上来的。   本次升补八旗、绿营军官240余人,军前听用的占了三分之二,在京八旗补选的三分之一。   “我看先将火器营与前锋营恢复起来,善扑、健锐二营增补可以延后。”   索琳的意思是可以将核准后的题本递进宫中请旨颁行。   其余三位军机大臣都无异议。   接下来又议定西将军丰升额奏请平剿饷银事。   之前番贼袭玛尔当粮库,致使存于其中的大量物资米粮被大火焚毁,致使军前严重缺粮缺器械,因此定西将军丰升额奏请户部速拨银饷,调给米粮,另筹措军火。   零零总总算下来,用银近四百万两。   “户部永贵刚上任,哪里有银子?是不是让内库先拨些顶一顶?”   袁守侗的提议得到三位同僚的支持,自打皇上将内务府广储司银库交由和珅打理,又向各地推广议罪银制度后,广储司银库可谓是日进斗金,保守估计这几个月已经收了不下五百万两的议罪银。   现在大军急需用钱,请广储司暂垫应当是可以的。   “那就呈给皇上吧。”   索琳提笔写下军机处的意见附在丰升额的奏疏上,稍后一同递进宫中请旨。   接下来几位军机大臣又议了几件大事。   一是京畿一带前阵暴雨导致不少地方房屋冲毁,田地受淹,因此官府需要赈灾,帮助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这些都要用钱,也要从周边地区调粮、调种子。   京畿重地,怎么也不能出现流民吧。   二是修了几年的文渊阁、文源阁、文津阁终于建成,军机处提请以此三殿储藏《四库全书》。   三是山东巡抚国泰上书,其指山东境内百姓民壮多有鸟枪,官府应出面组织民壮操演,以将这些拥有“私人”火器的民壮收为实用。   庆桂反对国泰奏请,他道:“各省地方,设立民壮,是为了巡缉盗匪,防护仓监,协助营兵,同资守御。民壮是由乡民召募充当,与入伍食粮兵士不同;况且火药关系重大,也不便散给人役。如果都使演习鸟枪,并令熟练进步连环法,对于除暴防奸,并无裨益。”   袁守侗也道:“皇上对鸟枪火器一直深恶痛绝,不令八旗子弟习用,况汉人民壮?各省汉人训练纯熟火器的人太多,不可不预防弊害。”   梁国治听后提出建议,可令各省州县额设民壮,应尽心训练,操演寻常技艺,与兵丁等同资捍御,以收实效,无需演习鸟枪。   “就这么请旨吧。”   索琳等人没有意见。   四位军机稍事歇息,饮茶的饮茶,抽烟的抽烟。   闲聊中,庆桂说山东巡抚国泰官声十分不好,不少山东官员都反应国泰为人跋扈,对待属吏不能以礼相待,稍不遂意就大声喝斥。   梁国治轻笑一声:“富贵人家子弟出身,不到三十就贵为巡抚,高高在上惯了,目中无人正常。”   袁守侗冷笑一声:“可不是一般的目中无人,你们可知道,那个于易简见到国泰都要直身而跪。”   梁国治惊讶:“还有这事?”   于易简是山东布政使,也是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弟弟,要说后台背景比国泰这个巡抚要强得多,未想竟对国泰如此巴结奉承,倒也是稀罕事一桩,真不怕丢了他大哥的脸面。   “这事可不能传到于中堂耳中,否则定会说我们几个多事。”   索琳笑了笑,说起一件事来。   就是前番河道总督姚立德曾上书说山东境内有白莲教支派清水教活动,教主王伦以“运气”替人治病、教授拳术等方式,在兖州、东昌等地收徒传教,于乡野无知百姓当中极有威望。   “这可不是好事,”   梁国治意思若确有其事,当提醒国泰提防这个清水教才好,若有必要当抄拿教匪,不可使其生出祸事。   众人皆说可,原因是那白莲教向来就是朝廷打击目标,其教众但凡传徒超过百人,必生事端。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庆桂将湖广总督陈辉祖的奏疏取出。   奏中说道自金川番贼窜入湖北境内后,地方便竞相戒备,然湖广绿营主力奉调在金川剿贼,省内并无可用兵马剿贼,因此希望朝廷能将湖广绿营调回本省。   袁守侗看向边上正在抽水烟的梁国治:“阶平兄,你曾署过湖广总督,又实任湖北巡抚,这湖北的事情想来比我们几个清楚,你有何意见?”   “吧嗒”几口后,梁国治道:“窜出来的番贼人数并不多,据报只有三两千人,形不成气候。不过湖北驻军有限,仅有荆州驻防八旗兵抵御未免有些吃力,若那股番贼到处流窜,于地方破坏极大,我看可依了陈辉祖所请,将湖广绿营调回本省。另行文定西将军处,着其务要派兵追击,不可懈怠。”   “那就依阶平兄的意思请旨。”   袁守侗取来湖广总督陈辉祖的奏疏,写下军机处的核议结果后附本。   其它奏疏题本都是不急的,索琳便要同梁国治进宫请旨,通政司那边却又有新奏疏送来。   却是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的。   “景陵的事,不报内务府呈到军机处做什么?”   索琳有些不解打开贾佳世凯的奏疏,看了几眼后面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看向其余三人,苦笑一声:“这事,怕是我们几个核议不了,不如一块进宫面圣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搞个大工程   皇帝对圣祖皇帝感情极厚,闻听景陵地宫渗水,圣祖仁皇帝棺椁极有可能浸于水中,震惊之余竟是泣声哽咽。   进宫禀报此事的几位军机大臣吓得赶紧跪下,齐称:“奴才(臣)有罪!”。   旋,旨意降下,着和硕简亲王丰讷亨、履郡王永珹、十一阿哥永瑆、军机大臣福隆安、和珅、内务府总管大臣金简、迈拉逊等领内务府、工部、礼部相关官员速往景陵勘察。   景陵方面,接到通知调查组要来的贾主任,一大早就候在圣德神功碑亭迎侯。   因为天气闷热,考虑调查组大老远从京里过来,一时半会怕是到不了。贾六便视察正在进行的三大维修工程,并就工程质量问题做了相关指示。   无非就是确保工程质量,不可偷工减料的废话,但承包工程各标段的大小官员、旗兵包括通下水道的赵老二,都对贾总管的指示铭记于心,并深表感激。   因为贾主任待下属真是没话说,明明一百两银子能搞的工程,硬是给他们五百两去做,这样仁厚的大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要是出问题,大人砍我的脑袋便是!”   一路看下来,拍胸脯保证不会出问题的旗官兵丁的声音,那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贾六听的满意,不住点头。   “一定要按图纸施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用十根木料就不能用九根,要做百年工程,不能今年做了,过个几年就到处漏雨……”   “少爷,图纸拿反了。”   “啊?”   贾六面不改色,也不将拿反的图纸颠倒,继续讲了一通这才回到圣德神功碑亭。   调查组还没到,远远看到山门前有当地百姓在卖西瓜,贾六也是闷热得慌,便跑去买两西瓜。   “老乡,这瓜怎么卖的?”   没等老乡说话,贾六一拳砸在了西瓜上,自己捧了一半蹲在那啃,还有一半随手给了栓柱。   啃到一半,突然抬头下意识的朝卖瓜的看了眼,确认长得不及他威武雄壮,满面英气,一脸正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啃。   杨植把西瓜啃完,摸出一把铜钱扔在瓜农的桌上,那瓜农却是识趣,忙道:“总管大人能吃小民的瓜,那是小民修来的福份,哪能跟总管大人要钱呢?”   “不要钱?”   贾六一高兴,顺手又抄起一个瓜走人。   不是他贾总管要贪人家瓜农小便宜,而是这瓜农能在景陵大门口做生意,都是托他贾总管仁义的光。   这阵景陵到处修工程,天又这么热,瓜农在门口卖一天瓜顶他在别地卖几天的。   就冲这,贾主任吃他两瓜,不过份吧。   来到圣功亭下往那一坐,叫亲兵拿来一挖勺,一边挖着西瓜一边不时朝西边官道张望。   终于,调查组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将西瓜皮随手扔远后,贾六赶紧整理衣着,然后带着一众官员恭侯。   几十辆马车停下后,最先下车的是简亲王丰讷亨,其次是履郡王永珹等人,和珅是第五个下车的。   “下官贾佳世凯给王爷请安了!”   贾六“叭叭”打千,带着一众管委员成员行礼。   “起来吧。”   简亲王丰讷亨就是铁帽子之一,准确说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一系的。此系先为郑亲王,后为简亲王。   除是简亲王外,丰讷亨还管着宗人府的事,属于宗室之中影响力较大的亲王。   贾六又向其他大人们见礼,人太多,只能笼统行个礼。   和珅看了眼东阁贤弟,点了点头后问道:“圣祖爷地宫渗水情况严重吗?”   贾六说情况十分严重,若不严重的话,他这个东陵总管大臣也没必要上报。   丰讷亨也不多话,示意贾六前面带路,一众官员急慌慌的就前往地宫。   地宫那边,哈图已经带着专业人员侯着了。   行礼过后,贾六让哈图将地宫渗水情况具体向王爷大臣们讲一讲。   哈图忙将情况说了下,并用各种工具证明地宫渗水属实严重。   “初步判断,地宫积水很可能已有半腰之深。”   哈图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结合多方面科学数据给王公大臣们的结果。   “半腰之深?”   丰讷亨同军机大臣福隆安、履郡王永珹、十一阿哥永瑆等人都是色变,因为这个积水深度已经相当严重了。   福隆安眉头微皱:“为何之前不曾上报?”   哈图刚要说这事他已经报过几任总管大人,但不等他说话,贾总管就抢先开口了,说是之前并无多少积水迹象,前阵暴雨后才发现这一情况。   估计与这场暴雨有关,有极大可能是暴雨使地下暗河水势疯涨,这才导致地宫渗水。   这是科学的胡说八道。   但必须这样说,真要如实说,那得罪的人太多。   简亲王未吭声,只是让工部和内务府营造司的人也实地勘察一下。   这就是大领导的小心了。   一定要通过非地方的人再检查一遍,确保不受地方蒙骗。   工部和营造司的人很专业,内中还有几个是参与过修建裕陵的老专家。   围着地宫勘察了半个时辰后,专家组给出的结论同景陵管委会一致,地宫渗水的确严重。   问题属实,如何解决处置的现场研讨会立即召开。   工部和内务府的专家组给出的意见是马上开启地宫,通过人力排出里面的积水,然后组织工匠对地宫进行防水施工。   王公大臣们对此意见只是听着,并无人给出是否可行的建议,因为历朝历代,还没有因为地宫出现问题而开启地宫的先例。   此事须要由皇帝拿主意。   毕竟,关系大清江山社稷龙脉及气运。   作为东陵总管大臣,贾六觉得自己还是要表达一下主管单位的意见才好。   他认为地宫渗水已经极其严重,就算是打开地宫进行排水,数十年后依旧会积水,而地宫积水于风水角度而言,显是不利的。   十一阿哥永瑆知道自己与这个东陵总管大臣有一层亲戚关系,便问贾六:“你的意思是?”   贾六迟疑了一下,道:“下官以为,最好是另择吉地,重建景陵。” #第三百四十三章 鬼子六再披甲   由于总管衙门正在翻新维修,总管大人同小老婆一时没地方住,又不想到附近镇上开房间,叨扰地方,所以让人在衙门边上临时搭了个草棚。   一切从俭。   说来也真怪,总管大人见不得银子,偏偏对自身要求严格,从不铺张浪费,甚至夫妻之间事后擦拭都是用毛巾,而不是用内务府生产的细钞,因为总管大人认为毛巾洗洗可以再用,细钞擦完就没法再用,过于浪费。   如此朴素,搞得那些承包工程的管委会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自发组织给总管大人捐钱,陆陆续续竟是捐了上万两银子。   对此,总管大人尽管认为影响不好,但怕下面人有别的想法,不利工作和团结,甚至会影响工程进度,再三推辞不果后决定暂时收着,等工程完工后再还给这些人。   有时候,廉政工作也是要讲策略的。   既要体现自己的清廉,又要让部下们安心工作,做到这一点才是个合格的领导。   粗暴的工作方式不可取。   景陵这边毕竟是昌瑞山风景区,白天再怎么热,到了夜间,山风一吹,还是凉快的很。   就是蚊子多了些。   昏暗的油灯下,总管大人正在盘点近期开支。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媛媛坐在边上纳鞋底,她准备给丈夫做两双布鞋。   因为,丈夫一直穿的那两双鞋,实在太臭了。   纳好一只鞋底后,媛媛有了些困意,抬头见丈夫还趴在那盘账,便道:“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嗯哪,你先睡吧,我把这张画画完就睡。”   随口答应一声后,贾六继续津津有味的画着画,不时嘴角还流露出极度满意的微笑。   媛媛见状不禁起了好奇心,将鞋底放在床边走过去一瞧究竟。结果实在是看不懂丈夫画的东西,看着像是座高大的建筑,但又十分古怪,跟她平日所见的建筑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么玩意。   贾六一边摸媛媛的肚子,一边问她:“怎么样,我设计的这座皇陵气派吧?”   媛媛愣住了,失声道:“你画的是清妖的新皇陵?”   贾六一愣,忙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皇陵,名字我都想好了,要么叫冬宫,要么叫白宫。”   “……”   媛媛竟是无言以对。   贾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   因为,说多了,感觉他在吹牛逼。   ……   以简亲王丰讷亨为首的调查组回京后,景陵渗水一事迅速在朝野传开,议论纷纷,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些流言也在京中传开,说金川的番贼为何能突破封锁跑到湖广,就是因为圣祖爷地宫渗水,坏了大清的龙脉。   这种流言肯定也传到了皇帝耳中,乾隆为此召开了两次御前会议,太后那边也递话说圣祖爷地宫渗水肯定是不行的,哪怕没有先例开启地宫,为了圣祖爷,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皇帝也要尽快处置才好。   近些年来极为迷信的乾隆对此更是深信不疑,但究竟是重建皇陵一劳永逸,还是只开启地宫排水,朝中争议很大。   归根结底,还是钱的事。   当年景陵开建花了白银314万两,以如今的物价,要是择地重建至少得500万两,朝廷连用兵四川的军费都筹不齐了,从哪找这笔钱?   排水工程相对花费就少了,最多十万两搞定。   所以,户部同内务府出于实际考虑,给出的建议都是先行排水,等将来国库有了充足银子,再考虑迁地重建之事。   乾隆拿不定主意,问和珅内库还有多少钱。   和珅说原先收了各地议罪银有数百万两,但户部那边暂支了三百万两往四川应急,眼下库中余银不到二百万两。   钱的问题让乾隆着实头疼。   贾六这边也等着焦急,他哪里是真想给康熙重建阴宅啊,就是单纯在搞破窗。   媛媛不理解什么叫破窗理论。   贾六形象打了个比喻。   他问媛媛:“我要是再娶几房小老婆,你愿意么?”   “呸!”   媛媛的回答自是白眼连连,一脸门都没有的样子。   贾六讪笑:“那我偶尔出去逛逛青楼,好比一个月就逛一次,你总不反对吧?”   媛媛依旧想呸,但想了想没吭声。   男人嘛,都不是好东西,甚至于正弄着时脑中说不定都是想的别的女人。   不把人娶进门,一个月出去花一次,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贾六嘿嘿一声:“这就是破窗理论。”   充分理解乾隆没钱难处的贾六,觉得应该行使忠心臣子的义务,就是以主管单位一把手的身份,上书请皇帝让百官开捐“修陵银”。   为了防止百官政治觉悟不够,可以让户部发工资时直接扣,然后给他们发一张自愿证明。   跟李会长在四川玩的那招一个德性。   可不等他将折子写好,山东出大事了。   活跃在山东地区的清水教主王伦利用山东今年大旱歉收,地方官却妄行加征,以致农民反抗情绪激烈的机会,公然组织教徒起事,任命军师、元帅、总兵等官职,率众千人,头裹白巾,手持大刀、长枪攻入寿张县城,杀死知县沈齐义,又攻破阳谷,堂邑二县。   王伦提出杀富济贫口号,山东百姓纷纷加入义军,拥众数万,山东告急、华北告急,京师告急。   几天前,王伦率部大败兖州总兵惟一和山东巡抚国泰组织的围剿官兵,北上直逼临清。   临清是南北水路交通的枢纽,扼据漕运要道,要是落入义军手中,江南漕银漕粮无法解京,中央政府就将瘫痪。   这可比窜入湖广的番贼更要危及大清江山社稷。   乾隆大怒,急令山东立行进剿。   可山东绿营根本不堪使用,总兵惟一“素以勇略自夸”,却被起义军打得丢盔卸甲。游击赶福也是满洲八旗出身,闻贼至竟由署后墙缺跳出,闻风而逃。   山东绿营不可用,乾隆只得让京营八旗出征,可京营八旗精锐火器、前锋、善扑、健锐四营在金川损失怠尽,京营八旗根本无兵可用,也无将可用。   东拼西凑,才组织了禁卫军1500名。   谁来带兵,成了大问题。   军机处推荐大学士舒赫德为钦差大臣,然舒赫德压根没带过兵,八旗能征将领不是在四川,就是在西北。   最后,军机大臣和珅向皇帝建议前番因旗员袭击大营获罪,降职为东陵总管大臣的“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担任领队大臣前往山东平乱。   御前侍卫来景陵宣旨后,贾六愕然,久久无语。   边上的杨植轻声问:“少爷,怎么了?”   “宿命啊,人呐,还真得信命,这冥冥之中注定大清要完。”   贾六摩拳擦掌,“少爷我要扶清灭洋……少爷我双手又要沾满劳动人民鲜血,为大清排忧解难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宝刀配英雄!   “什么叫我打不过!”   丈夫出征,妻子不在那唱一曲祝你寿与天齐就罢了,还一个劲的泼冷水,说丈夫没本事,八成打不过乱民。   你说贾六来不来气?   他是没拿刀砍过人,但不代表他的刀没沾过血。   当然,媛媛的看法有一定道理,因为据她所知,自家这个丈夫压根就不是打仗的料。   在金川的战绩,要不就是拿钱请吕大哥放水,要不就是厚着脸皮吹嘘。   实际带湖广绿营打的那一仗,被媛媛的小侄子顾安带着百八十人撵得漫山遍野跑。   为了丈夫安危着想,媛媛劝他不要鲁莽,最好找个借口把这差事推了。   安安心心的守坟,等着湖广大乱不好么?   贾六不与妇人一般见识,她懂什么?   在金川他那是藏巧于拙,用明而晦,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这次难得山东爆发清水教起义,又是在京畿眼皮底下,正是他向乾隆及满朝文武展示真正能力的时候!   也算是给世凯出山打的引子,搞的铺垫。   要不然光在景陵盗墓,怎么能引起老头子注意呢。   打仗这种事,不是贾六吹牛逼,他其实是相当擅长的,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表现自己这方面的本领而矣。   区区山东教匪,那真是小小滴,不放在眼中的。   要说金川那帮明朝遗民是越南游击队,山东这帮教匪最多就是个南韩白虎团水平。   老子打不过游击队,还打不过你白虎团?   “你且安心在这养胎,为夫去去就来,一个月定扫平教匪,凯旋而归!”   立下誓言的贾六召集管委员主要工作人员会议,要求他们不能因为自己这个一把手出差,就对工作产生懈怠。   这次去山东平教匪,贾六属于借用,临时差遣,没有正式官遣,就是单纯的领队大臣。   所以本职还是东陵总管大臣。   乾隆之所以没给他加官,可能是同之前三年不许晋升的口谕有关。   平了教匪后,也必定还会回东陵。   因为和珅说乾隆入冬之后要来谒他爷爷的坟。   皇陵的守陵八旗兵丁肯定是不能用的,这帮人比贾六还差劲。   四川的嫡系又太远,因此跟着贾六去山东平乱的只有身边仅有的15个索伦亲兵。   相当于一个特种加强班。   刘禾易这个联络处长没跟着,景陵工艺品翻新仿制这件事比平乱还重要,须他在景陵坐镇,协调四川生产基地,定期供应新的产品式样,确保客户圣祖爷满意。   杨植得带着,算是政治秘书。   另外带了刘新平,属生活秘书。   还有一个刘家小子留给媛媛使唤。   不必回京面君,听取皇帝陛下对平乱的具体指示,直接带人到通州等侯归他节制的禁卫军就是。   半道,家里来人了。   管家赵进忠奉老爷大全之命,将老太爷当年征战使用过的大弓给额驸送了过来。   望着百年依旧保养如新的老祖大弓,贾六心中对平乱更有把握。   虽然,他拉不动。   但是精神激励作用明显。   妻子如秀肯定有家书,书中自是万般担心,叮嘱丈夫这叮嘱丈夫那的。   “回去告诉格格,山东乱民不过是无知乡民,围剿不难,叫她莫要担心……”   打发赵管事回去后,贾六继续向通州进发。   刚到通州,京里又来了一拨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带头的贾六熟,不是他之前单位乾清门卫处二等侍卫齐良栋又是哪个。   齐良栋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贾六选择先听坏消息。   临清三天前被王伦部教匪攻破,皇上震怒,命新任直隶总督周元理、河道总督姚立德派兵前往山东“助剿”,又传旨抽调关外索伦兵1100人火速入关。   被征调的索伦兵来自于乌里雅苏台的索伦营、黑龙江索伦营,至此,除呼伦贝尔索伦营外,关外四支索伦兵都被抽进了关内。   只是朝廷不知道的是,吉林索伦营同布特哈打牲索伦营实际已经姓了贾。   也就是说如果乌里雅苏台同黑龙江的这两支索伦营完蛋的话,大清八旗序列中就再也没有能打的了。   不过关外索伦两营入关至少要一个多月,因此当前围剿山东教匪的主力还是山东、直隶、河道总督所辖的绿营兵,以及贾领队指挥的1500名八旗禁军。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1500名八旗禁军都是平乱主力,因为是正儿八经的中央军。   好消息是乾隆给了贾六一把不世神器。   神器号遏必隆宝刀!   此刀为当年康熙朝四大辅臣,有金丹功力……有赫赫战功的遏必隆所有,此人死后,刀入宫中,从此人间再无此宝刀音讯。   直到六十年后方才横空出世。   乾隆十二年,遏必隆之孙、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等要职的讷亲以经略大臣的身份率兵出征金川,结果兵败。   震怒的乾隆派大学士傅恒取而代之,并赐遏必隆刀。   结果傅恒在军前就用讷亲爷爷的宝刀将讷亲给正法了。   后此刀再入宫中,一藏就是二十六年。   “此刀有生杀予夺大权,皇上将此宝刀赐予额驸,可见皇上对额驸此次平贼寄予厚望……”   齐良栋一点也没有势力眼,额驸打四川回来“落难”时,他都主动联系同僚给额驸女儿满月凑份子,是个实在人。   贾六打量手中蒙着绿鲨鱼皮的宝刀,“咣”的一下抽了出来,果然刀刃锋利,寒光亮眼。   刀锋入鞘,示意栓柱给以齐良栋为首的一众御前侍卫一人百两银票,喜得这帮御前侍卫眉开眼笑。   “回京之后不要急着回宫,先去玉春楼,报我的名字就行。”   贾六给了齐良栋一个你懂的眼神。   为了方便招待,贾六上次回京时就在玉春楼开了个长期账号,里面还有三千多两没花完呢。   齐良栋抱拳道:“那就恭祝额驸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贾六哈哈一笑:“待我归来,不醉不归!”   待齐良栋领着一帮御前侍卫打马回京后,终是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部下。   1500名禁卫军来自不同的单位,护军营400人,前锋营300人,火器营200人,虎枪营200人,善扑营100人,各旗养育兵合300人。   真就是东拼西凑的。   前锋营和火器营名存实亡,善扑营一半人马折在了金川,就这个护军营还算建制完整。   但护军营抽出来的400名所谓精锐,让贾六看的直摇头,可即便这样也比那300养育兵好一些。   什么是养育兵?   说是侯补八旗正丁,实际就是未成年的八旗子弟,孩子兵!   大一些的十六七岁,小一些的十三四岁都有。   京营八旗真是被贾六祸害的不轻。   武器装备倒是不错,火枪800杆,佛郎机小炮30门,劈山炮40门。   副领队是二等侍卫英济图,看着倒是条好汉。   照规矩同领队大臣做了交接,并带着大小军官拜见领队大臣后,英济图请示何时出发。   贾六也不耽搁时间,直接上马,手一挥:“开路!”   临清都被教匪攻下来了,他不替大清打通大动脉,有何面目见八旗父老。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清铁拳的力量   从通州前往临清,沿运河行军无疑是最省事,也最便捷的。   京畿腹地行军,也不需要征用什么随军民夫,每到一地吃的喝的都由当地官府供应。   新任直隶总督周元理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子,栓柱整理的朝廷命官履历册显示,这位周制台是个治水专家,一直在河道任职。   压根没带兵打过仗,也是倒霉催的,一上任就碰到这么个大事。   前任直隶总督杨景素是互助会成员,两个月前因失察雄县知县胡锡瑛侵蚀灾赈,下吏议的结果是夺职贬为平民,不知走谁的门路,又主动认缴了一万七千两,给改为降职布政使留任。   圣旨要直隶方面出兵助剿后,不知兵事的直隶总督只得让降为布政使的杨景素带兵御贼。   这个杨景素说起来是将门虎子,爷爷当过绿营提督,父亲当过古北口总兵,奈何杨景素自幼孱弱,不喜武事,跟周元理一样为官以来压根就没接触过兵事。   之所以被周制台委以这御贼重任,主要原因就是杨藩台年轻,今年才60岁,比总督大人足足小了十岁。   临清闹教匪,直接威胁直隶安全,因此尽管总督大人和藩台大人年纪都大了,对打仗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派出了直隶最强战力。   由总兵官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带领的绿营兵1200人。   这是直隶方面能够拿出手的全部精兵。   没法说是百战精兵,因为直隶承平上百年,没有仗打,哪来精兵。   大清开国之初就定下不成文的制度,就是直隶地区不可有汉人重兵。   因为直隶位于京畿重地,包围着京师,这要是直隶握有绿营重兵,万一出个反贼,京师瞬间就会被围。   受直隶总督节制的天津巡抚徐绩也亲自带兵助剿,拿出了天津绿营的全部家当——800营兵。   现这八百天津营兵正在巡抚大人的亲自带领下,火速赶往临清,欲同杨景素、万朝兴合兵,以壮声势。   山东方面,巡抚国泰拼凑了全省营兵连同民壮3000人,交由连吃败仗的总兵惟一继续围攻教匪。   惟一虽然不断打败仗,胜在敢于接战,精神可贵,相比山东绿营那些望贼而逃的将领,已经可称悍将了。   河南、山东河道总督姚立德接旨后,也派出归其节制的河道营兵4营1600人,在副将汪震带领下从济宁火速北上助剿。   兵部塘报显示,现各地调集的援军多达六千余人,连同贾六指挥的中央军就是将近八千人,对付号称拥众数万的教匪,虽然兵力不占优势,但武器装备和钱粮供应是教匪万万不及的。   “一旗当十汉!”   行军途中,贾六以这个口号动员部下,并将几十个胆敢开小差逃回北京的八旗懦夫用绳子绑着走在队伍前头。   单是开小差逃跑,贾六可以理解,人嘛,都怕死。   他贾领队也是过来人,能为这点小事发脾气?   但你跑就跑吧,你他妈的别动摇军心,说什么去山东是送死啊,说什么教匪都会神仙法术,符水一喝,个个刀枪不入。   搞得贾领队心里也犯怵。   不是怕什么神仙法术,刀枪不入,而是担心有了宗教加成,那帮教匪弄不好具备太平军的战斗信仰。   众所周知,一支军队无论人员素质如何,武器装备如何,一旦有了信仰,那就真的无往不胜了。   队伍抵达天津境内时,收到最新军情,教匪攻占临清后并未北上向京师攻击,也没有西进往河南攻击。   这是个利好消息,因为教匪此举给了各地清军反应时间。   “少爷,那帮教匪为何困守临清,不知北进的?”   杨植无法理解教匪的战略方针,他再不懂兵事,也知道教匪只要全力往北打,这沿途清军根本挡不住,最后必然会被教匪突到北京城下。   正在船头欣赏运河风景的贾六不禁看了眼栓柱:“柱子哥,我们是大清官军,是去平乱的!你想啥呢?”   杨植朝后面船上的八旗兵看了眼,砸吧砸吧嘴:“少爷,我觉得教匪要是打到京师,莫说皇陵给它刨了,圆明园我们都能给它洗劫一空。”   “……”   贾六有点尿急,直接站在船头撒了泡尿。   经过数天不断赶路,中央军终于抵达临清北边的清河县。   顺利同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天津巡抚徐绩、总兵万朝兴等人顺利会师。   中央军的到来显然极大鼓舞地方军的士气。   好消息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天津巡抚徐绩说他前天刚和教匪战了两场,一场是在小邓庄,一场是在张家庄,各毙敌数百。   “贼兵器多是短柄枪、铁叉、顺刀、朴刀,有牛马大车上百辆,所载皆妇女行装,本抚督兵猛进,贼根本不防……”   徐抚台绘声绘色的描述让贾六精神大振,果然,教匪就是教匪,行军打仗还拉着妇女行装,这真是上天赐给他贾佳世凯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只是晚间杨景素来找他了,也不点明彼此互助会员的身份,只是告诉贾领队不要相信白日徐绩的吹牛逼。   因为,据他偷偷派人打探,徐绩是连败两阵,不但损失了两百多营兵,还折了好几百乡兵。   为了不被朝廷追究,这才弄虚作假。   贾六能说什么,只能骂一句狗官了。   中央军到来的消息传到了围攻临清东、南方向的山东总兵惟一耳中,立时请求中央军参战,两天后各路兵马同时用兵,争取一战围歼临清城中的教匪。   对此,贾六没有意见。   他过来就是打教匪捞战功的,眼下几路兵马合起来有八千之众,火枪就有三四千杆,火炮加起来不下百门之多,怎么打也不可能输的。   大不了,和局。   两天后,号角吹响,战鼓擂响。   中央军、直隶兵、天津兵、山东兵、河道兵如约发起攻击。   由于是在运河北岸驻扎,所以中央军同直隶、天津兵得先渡河。   渡河非常顺利。   贾六踏上南岸土地,望着远处的临清城,不禁意气风发。   命参赞大臣、副将英济图速将炮队部署,先让教匪尝尝来自大清铁拳的力量。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们懂个屁,这是探明火力   可能是听说北京来了中央军,所以临清城中的教匪没敢出城半渡而击。   运力充足的中央军很快就将几十门小佛郎机、劈山炮用船拉了过来,在军官的指挥下一门门的拉到指定地点,卸下、埋土、夯实。   主要是火器营和前锋营的人在干。   兵力最多的护军营原是八旗最精锐的摆牙喇兵,雍正七年定名护军,都是上三旗和下五旗的满洲、蒙古精锐充当。   然而上三旗护军主要是看宫禁大门,下五旗护军主要看王公大臣的门,一开始还罢了,时间一久,这护军营就成了物业保安了。   人数八旗最多,但战斗力嘛……   不是吹的,贾六不用刀,一个能打两个。   用刀的话,不太好说。   他大舅子淳颖的信王府就有护军,平均年龄五十。   总之乾隆一朝,护军营除了跟着木兰秋狩、东巡南巡外,几乎没有出征经验。   对护军底细清楚,当然不指着几百护军能给他多大惊喜,真打起来时能跟着放上几枪,跟着往临清城跑就行。   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贾六真正依仗的是前锋营和火器营的500八旗兵,之前调查过,这些八旗兵不少都去过缅甸和金川,具有一定战斗力。   这是自身实力。   对手方面。   王伦这个清水教主起事后能攻占运河重镇临清,说明其部骨干教众颇多,裹挟人数也多,相比山东绿营的战斗力肯定要高,但在如此声势之下换作是他贾六当教主,二话不说肯定要直捣黄龙,管它有枣没枣,先捅一下北京城再说。   同治年间,窜到陕西的捻军西路军不就是千里挺进,渡冰黄河杀到卢沟桥,吓得慈禧差点要带儿子学她老公一样跑承德么。   不论哪朝哪代,斩首都是一个优秀的农民企业家所必须具备的战略眼光。   真捅下北京,大清在各省的驻防八旗兵再多,这天下也不姓爱了。   捅不下来,兵临北京这个声势也可以让王伦成为李自成第二,利用声势纵横数省,好生经营一下,再差也能同清廷再干个几年。   可王伦计不出此,偏偏在最应该采取大胆攻势的时候停在临清,结果被清军四面包围。   如此局面,纵是清水教众再能打,也不过是将死亡的日期延后几天。   因此,战争的胜负不是现在确定的,而是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注定了。   “兵法有云,谁炮多,谁就通吃。”   贾六一边用千里镜观察临清城中动向,一边对已经埋好炮位一字排开的自家火炮,给予高度评价。   “大炮轰兮开他娘!”   伴随领队大臣一声令下,中央军率先打响临清之战。   听到中央军开炮后,其它地方军队也开始发炮轰击。   一时之间,临清上空充斥炮声。   “嗯?闻炮声无惧,此上勇也!”   注意到千里镜中临清城鸦雀无声,城墙上也没有教匪在那哇哇叫喊,跑来跑去,贾六不禁暗赞一声。   棋逢敌手,这仗打起来才不算他贾佳大人欺负人!   “给我轰,轰到没药子再停!”   友邻部队已经开始发起攻城,但贾六却不为所动,一心要将药子打光才算。   等最先推进的直隶绿营已经攻到城下,这才传令攻城。   “一旗当十汉!”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弟兄们,给我上!”   照例做了进攻动员后,贾六拔出遏必隆宝刀向着临清城一指。   “杀啊!”   参赞大臣英济图好样的,竟然披甲亲自带兵进攻,让贾六不由赞了一声:“好汉子!”   临清城内的教匪也终是开始还击,城上有箭枝射下。   “真没火枪啊?”   没见教匪有火器,贾六胆气更足,让亲兵为他披甲。   破城在即,风头岂能叫旁人抢去。   他可是前无能伊巴图鲁!   “上,上,上!”   贾佳大人亲自披甲,无疑让中央军将士如同打了鸡血,哇哇叫喊。便是那帮不堪用的护军同养育兵也嗷嗷叫。   “德布!”   “标下在!”   “破城之后,把藩库和教匪首脑住处给我封了,没有我的命令,天王老子也不准进!”   “嗻!”   只贾六命令刚刚发布,临清城门突然洞开,紧接着一大群头裹白巾的教匪青壮就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上百名赤着上身的壮汉,这些人均是手执双刀,奔跑起来可谓疾步如飞,如同猕猴。   身后教众更是蜂涌而出,喊着“平胡灭清”的口号悍不畏死,不避官兵枪炮,就这么黑压压的朝绿营兵扑了上去。   让贾六大跌眼界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攻到城下的直隶绿营兵在教匪冲出来,打了两轮火枪后竟是就此崩溃,掉头跑了!   “妈的,这帮汉人真是没用!”   身为正宗满洲的贾六气不打一处来,手中遏必隆宝刀一挥,就要带着八旗将士将教匪撵回城中。   只呼吸间那城门中又有一支骑兵队伍冲了出来,为首的是还是一名身姿飒爽的年轻女将。   杨植这两天打探了教匪不少情报,忙喝道:“少爷,是教首王伦的义女乌三娘,教匪称之为圣姑!绿营的人说这个圣姑武艺超群,能使双刀,厉害的紧!”   不等贾六有所表示,亲兵队长德布就喊了起来:“弟兄们盯准了那妖女,活捉了让大人睡上一睡!”   这觉悟……   贾六先喜后惊,大骂栓柱:“你怎么不早说教匪有马队的!”   骂完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开玩笑,老子打的是没马的步兵,你搞个骑兵出来,谁跟你玩!   不跑也得跑!   本来直隶绿营就崩溃了,这边教匪马队再一冲,天津巡抚徐绩那边也在撒腿跑。   中央军这边冲在前面的前锋营和火器营也在疯狂往回跑。   不怪栓柱情报不准,而是之前教匪根本没有使用过马队。   那乌三娘于马上双刀直抡,眨眼间就结果了好几个腿脚慢的营兵。马上的教匪也个个威风,或长枪横扫,或大刀劈砍,没几个回合就将一众清军打得溃不成军。   “点子太硬,风紧,扯呼!”   贾六跑得飞快,耳听蹄声隆隆,心中却是不慌,因为码头离的不远,那教匪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经上船了。   就算来不及上船,小小运河,以他的水技一个猛子就能扎过去!   怕个吊!   事实也正如贾六所料,教匪光顾着冲杀离的近绿营,对不远处正在后撤的中央军暂时顾不上。   贾六安全上船,脱下披甲,拿起千里镜察看战场情况,不知道那位徐抚台和万总兵腿脚是否灵活。   杨植和索伦兵们也撤上了船。   “哭丧着脸干什么?失败乃成功之母,再说这一仗我本来就没指着赢,因为这一仗主要是探一探教匪底细……”   贾六说的是真话,他就是探探教匪底细的。   这不,教匪有马队这个情报不就给探出来么。   自古用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胜。   教匪能打也是好事。   不能打,怎么能显出他贾佳世凯的本事来!   就眼前这一仗,直隶和天津绿营大溃,他的中央军虽然也在溃逃,但损失定然不大。   全军溃乱,他还能把建制保持住,这就远超同僚了。   只要队友损失大,战事的指挥权自然就要向他贾六转移。   “开船!”   放下千里镜,贾六下令先把船撑到河中央去,确保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不曾想,脚下没注意,被堆在那里的船绳给绊倒,失去重心的身子“咕嘟”一下扎进了河中。   众亲兵见状都是惊慌,独栓柱不慌:“少爷会水,放心!”   探头再一看:坏了。   急得大喊:“少爷脑袋扎进淤泥了,快下去救人!”   “扑通扑通”,七八个人同时跳下。   费了好大劲,才将险些被淤泥呛死的贾佳大人给救了上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真八旗猛男!   得知禁军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愧于兵败,竟然跳河自杀,幸被部下及时抢救才得以脱险后,从战场上狼狈逃回来的天津巡抚徐绩、直隶总兵万朝兴,河道副将汪震,包括那个屡战屡败的山东总兵惟一听后都是目瞪口呆,继而均是羞愧难当。   山东巡抚国泰听说此事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同山东布政于易简道:“未想我八旗竟有如此性情刚烈之人,难怪人言其为果烈公再世,先前以为多是夸大之辞,今日才知是实啊。”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弟弟于易简更是赞道:“有此刚烈满将军,何愁教匪不能灭!”   远在保定的直隶总督周元理闻听此事,亦赞道:“世凯猛将,先战金川,再战山东,刚烈之勇,叹为观止。只稍遇挫折,便徒自丧躯,实为可惜。”   此事传到京城后,更是激起了好大舆论,无一不是称颂贾佳世凯的。   综合起来,非八旗猛男不能形容。   就是礼部尚书富勒浑下班回到家后,对夫人道:“莫听外人胡说八道,贾世凯那王八蛋真有羞耻心,为夫这辈子再也不纳妾了。”   临清一役于清军损失极大,直隶绿营损兵三百余,天津绿营折损二百多,河道兵折了四百多,损失最重的还是本地山东兵,两个营叫教匪的马队冲散,被杀被俘多达千人,军械丢弃无数,堪称匪乱以来第一惨败。   如此败仗,怎么向朝廷奏禀,成了一干参战官员将领的棘手之事。   六十岁的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是第一个赶到禁军大营的,却不是安慰寻死不成的贾佳世凯,而是怒骂其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死,就是不忠、不孝、不仁!”   贾六以为就算友军过来看望自己也得等天亮,没想到老杨深夜就来了。   搞得都来不及化妆掩住脸上的油光满面,急中生智假意起身时不小心摔倒,趁机拿刚才擦嘴的毛巾随意抹了下。   再次看向老杨时,面上少了许多油光,多了一些岁月的忧愁。   “杨大人何出此言?”   贾六表示不解,事实上是真的不解,不管我是真跳河还是失足落河,关你吊事?   杨景素气乎乎道:“皇上叫你领兵平贼,这才刚刚开始,受了小小挫折就要自杀,你这不是对皇上的不忠,对大清的不忠,又是什么!”   “这……”   贾六一脸默然,必须承认老杨说的有道理。   就是嘛,这才刚开始,小小挫折而矣,不值得上纲上线。   只要能把大军指挥权弄到手,明天主动再跳一次也行。   “你贾家世代忠良,你的曾祖父贾汉复更是被圣祖爷称之为当世能臣……你的爷爷、父亲也皆是八旗将领,他们都指着你为家中带来荣耀,希望你能成为贾家的骄傲……   如果你就这么死了,让你先人如何看你,让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又于心何忍?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   到底是做过总督的,说话有理有据,让贾六无从驳起。   都觉得对不起还藏在栓柱床底下的老太爷两口子。   “你若死了,这些八旗子弟就成了无头之众,下面将有很多人受主帅之死牵连,如此不是你不仁又是什么!”   “胜负乃兵家常事,自古有几个敢称不败之将,还不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才造就不世威名的?便是我太祖皇帝起兵之时,也是多遇挫折的,你还年轻,怎的就如此想不开?……”   杨藩台一脸长辈看不争气晚辈的样子。   的确有这资格,因为他比贾六早入会两年,而且还是创会六大佬之一。   莫看现在降级当了二品布政使,但在互助会中的影响力,还是大大滴。   真是醍醐灌你妈的顶啊!   “大人一席话,让世凯……让世凯……”   贾六哽咽激动,表示自己寻死之举实是不忠不孝不仁的很,如今听了藩台的话已经醒悟,也重燃战斗下去的信心。   “这就好,这就好。”   杨藩台又说了一通安慰的废话,这才起身告辞。   等人走后,杨植张了张嘴,似又有重大发现。   “有话就说,今天的事我又没怪你。”   对于有可能真是贾家后人的栓柱,贾六是以平常心看待,就是从前也不是视其为奴仆,而是视为亲人的。   他娘死的早,大全又是个不学好的,两个姐姐再关心也不可能始终盯着他,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比他大两岁的柱柱将他拉扯大的。   不是兄长,胜似兄长。   如此感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植道:“老家伙其实是不想少爷害死他们。”   “什么意思?”   栓柱的新颖角度让贾六大为好奇。   “少爷你想啊,你都没什么损失就羞愧的要投河自杀,他们这帮废物又怎么好意思苟活的?”   “有道理。”   不怕对手太强,就怕队友太猪。   他贾六今天真的投河自杀,杨景素和惟一、国泰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弄不好老头子一激动都能弄死两个。   诚如老杨说的,打败仗不可耻,这才刚开始,小小挫折而矣。   动不动寻死觅活的,这队伍还怎么带,这人心还怎么齐,这教匪还怎么平?这同僚关系更是没法处。   因为你贾佳世凯越刚烈,这帮同僚就越倒霉。   “那个乌三娘和马队的底细打听到没有?”   “打听到了。”   据栓柱从附近百姓那里花钱了解到的情报,那个清水教圣姑乌三娘二十来岁,长得不错但力气很大,和其丈夫赵某常在各地市集靠角抵戏营生,也就是两口子是搞杂技的。   几年前夫妇俩流浪到山东卖艺,乌三娘不幸染病,被清水教主王伦治好且没有收钱,还资助两口子。   三娘知恩图报就拜王伦为义父,丈夫两年前死后就依附于王伦。   起事后三娘帮着王伦攻城略地,还将江湖上结识的角抵戏姐妹都尽数招来,成立清水教的娘子军。   又号召了不少山东境内的响马盗过来帮助义父,也就是今天白天出城冲击清军的马队。   人数有三百多人,大部分都是马艺高超的江湖绿林汉子。   “少爷对那个三娘有想法?”   “没,没有。”   贾六真没有,对他人妻子,他从来不胡思乱想的。   有失逼格。   让栓柱先去睡觉,自个坐着想了片刻后,提笔给和珅写信。   这是他结识和珅以来,第一次主动给对方写信。   所求不是金钱名利,而是替大清平叛的机会。   ……   北京。   接到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等人上的联名奏疏后,乾隆十分生气。   “这个贾佳世凯,仗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的,他跳什么河,寻什么死!和珅,你给朕说说,朕是那种容不得一二挫折的皇帝吗!”   对于贾佳世凯兵败羞愧投河一事,乾隆是又气又爱。   气的是这小子不知轻重,胡乱寻死。   爱的是这小子竟如此忠勇刚烈。   不禁想到这小子当初在金川写的绝命诗——“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   和珅没有迟疑,直接说道:“皇上,奴才以为此次兵败,实是指挥不明,各路兵马各自为战的缘故,故而奴才以为当以一人为大军统帅,统一指挥各路援剿兵马,否则再各自为战,缺少方面经略总理,恐乱事短期难以平定。” #第三百四十八章 贾总理   山东刁民起事造大清的反,刑部是中央政府第一个做出应急反应的。   议政大臣、刑部满尚书英廉,军机大臣、刑部侍郎袁守侗双双上书,提请于《大清律》增定“聚众结盟罪。”   经刑部诸多专家审议核定,凡汉人异姓者,但有歃血订盟,焚表结拜弟兄的,不问缘由、不问人数,皆照谋叛未行律,为首者绞监候,为从者减一等;   聚众至二十人以上,为首绞立决,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地方充军。   专家补充意见,哪怕没有歃血盟誓焚表事情,仅按年龄大小排序结拜的,为首者也处绞监侯,从者减一等。   也就是有二三汉人,彼此间没有亲族关系,平日管某为张大哥,管某为韩二哥,管某为王三弟的,就是有反对大清的嫌疑,地方一定要加以收监,报请刑部,可抓可不抓的一定要抓,可杀可不杀的一定要杀。   “惟有依律行事,依法行事,才能彻底杜绝汉人谋逆事。”   为了配合刑部新出炉的罪例,礼部也奏请全国范围查抄禁毁《水浒传》,删改《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剧情,因此段剧情与聚众结盟罪视同,恐为刁民学习。   “此纠枉过正乎?”   乾隆同意禁毁《水浒传》,但对删除《三国演义》抱留意见,因为桃园结义是这本书的基础,由此发展若干剧情,且此书为大清军事教材,大清能得中国赖此书一半功劳,妄加删改,是否不当?   命军机处再议。   军机处核议结果,汉人平民识字者不多,百人之中识字者一二,故有关结拜之事多由民间说书人传播,因此不必删改书籍,令地方整顿说书人及相关戏剧,勿使不为心怀不轨者学去即可。   乾隆批示:“知道了,着办。”   清河县。   一场由中央军领队大臣、少将参议贾佳世凯号召发起的,各兵种联席会议正在召开。   参会者有省级高官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武职中将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少将玛尔清阿、汪震、英济图、叶清等人。   另有地方厅、处级官员若干。   此次会议主要是总结临清之战教训,加强各部联系,为更好剿灭教匪打下基础。   能够聚集这么多比自己官大的领导参会,贾六要感谢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因为在他提出各兵种、多部门联席会议这一设想后,杨景素第一个表示支持,并积极为之奔走,最终促成此次会议召开。   当然,也与贾六是中央军将领有关。   会议由曾做过直隶总督的杨景素主持,此老德高望众,乃调合各部关系不二人选。   “经查,清水教众,主要成员皆齐鲁民间习武之人,多为豪侠亡命、衙役书吏、盐贩赌徒、走马半械者,此类人等原就是我大清不稳定因素,平日好兄弟相称,遇事抱团,稍遇官府打击便聚众造反……”   结合山东地方奏报,各路兵马实际调研结果,与会文武基本赞成清水教乃是披着教派之名的混合团体,此次造反也是早有计划,并非仓促发生。   不过即便知道清水教与白莲无关,官方也是一致认定王伦起义是邪教起事。   不如此定性,事后朝廷调查为何起事,就会深挖出山东这两年旱蝗连灾,十室半空,饿尸遍野,地方官员却视而不见,横征暴敛,终激起王伦起义的事实真相。   那样,山东官员可是要掉一批脑袋的。   同理,所谓白莲教、八卦教也是地方横泼黑水,掌握舆论主动、推卸责任的策略。   对此套路,贾六再熟悉不过。   “贼首王伦本是富农,无儿无女,家有一百五十八亩地,十五间土瓦房,平日以给人看病为由蛊惑无知之民……”   杨景素拿着贾六给的《教匪详考》照本宣科,贾六这边则是心头百味。   历来农民起义,除了朱元璋外,其他领袖大多都是敢于站出来推翻自己所在阶级的英雄。   这种人,都当人杰一称。   为常人所不能者。   经调查,王伦手下有四名骨干被其封为大元帅,分别是梵伟、孟灿、王经隆、阎吉仁。   四人中梵伟是秀才,孟灿、王经隆是江湖把戏者,阎吉仁是贫民。   “另经详查,衙役刘焕、营兵阎逢源、乡勇王大等亦为王伦骨干,有乌三娘者为教匪创娘子军,马队……”   攻占临清后,王伦将所部义军称为“常胜军”,其军中很多骨干来自绿营,这与前明义军组成颇为相似。   这些情报是贾六用三百两银子从一个叫林三毛的教匪口中买来的。   这个林三毛本是关在寿张牢中的囚犯,王伦攻破县衙放出囚犯后,囚犯无处可去又怕官府再捕,索性便跟着王伦一块起事。   由于囚犯对官府的天然敌视,这些人也很快成为义军的中坚力量。   林三毛因为人机警被任为小头目,然见官军四面来围,王伦却在临清停滞不动,知道其难以成事,便趁教匪大败清军举城欢庆的空子偷偷溜出城来向官军投诚。   结果正巧撞在中央军手里。   得知林三毛来降,贾六大喜过望,亲自提审,从而基本搞清常胜军底细。   为了感谢林三毛,特赏三百两,收为苏喇,叫其军前效命。   栓柱建议把这个奸细砍了算了。   贾六不纳,道:“人来投我,我却杀之,今后谁还敢来投我?”   根本用意却是指着林三毛这个熟知常胜军底细的叛徒帮他大破教匪,有这个林三毛在,也方便他用各种手段分化离间常胜军。   战争,打的是政治,真刀真枪砍没劲。   真要光着膀子提大刀,他贾佳世凯也走不到今天。   接过杨景素的话头,对与会高官道:“那林三毛供称大元帅梵伟也是王伦的军师,其给王伦出了两个主意,一为上策,一为中策。”   天津巡抚徐绩好奇问道:“上策是什么?”   贾六朝北方一指:“集中精锐急袭北京。”   此言一出,众官惊哗一片。   京畿并无重兵,王伦真要集中精兵打北京,社稷真要为之动摇了。   直隶总兵万朝兴问:“中策呢?”   贾六轻笑一声:“也不知梵伟从哪得知淮南之地黄河漫口,流民遍地,故建议王伦若不北上京师可南下直趋济宁,焚烧粮艘,浩荡入淮,如此可得数十万人成势。”   “这个梵伟倒是个人材,难怪能为教匪军师。”   说话的是从济宁过来的河道副将汪震,淮南的情况他知道,自四月以来便不断受洪灾,流民不计可数。   因此真要叫教匪窜到淮南之地,根本不用裹挟,几十万众就能拉起来,那时,谁能制之?   贾六也认为梵伟是个人材,可惜王伦不北上,也不南下,不知道脑子进了什么水非要搁在这临清等死。   乾隆一朝,你王伦可是离北京最近的起义啊,又值清廷七成军力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北京城就跟新媳妇上新床,脱了裤子等你王伦。   胆子大一点,我贾老六配合你火烧圆明园,不就跟玩似的。   这么好的机会,全他妈的白瞎了。   山东巡抚国泰说话了:“据本官掌握的情报,王伦曾遣人秘入京师,说京里传有鬼家反了,欲联系鬼家。”   “什么鬼家?”   天津巡抚徐绩一脸不解,贾六也是不解。   不想国泰说那鬼家是指大小金川的反贼。   “王伦有勾结大小金川之意?”   贾六震惊之色难以言表: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国泰点头,并说王伦可能派人往大小金川了。只是路途遥远,很有可能未抵达。   “近闻金川番贼窜出四川,入了湖广,有兴汉一说,现搜出清水教邪书中有平胡字句,二者倒也呼应。且闻番贼均长发,而教匪将发辫解开,东西二贼均以长毛示人,欲反我大清衣冠,其心可诛。”   60岁的杨景素三代身受国恩,对反贼简直恨之入骨。   “长毛不平,大清不宁!”   贾六起身环顾一众文武高官,拱手道:“诸位,清水教匪之所以能成事,不外趁我官府不备。然前番兵败,我官兵不是无备,何以惨遭失败?   世凯窃以为有三个原因,一是各部协调不力;二是教匪藏匿马队;三是官兵勇武不够。   故世凯以为今后各部当统筹指挥,定夺防马之策,激励官兵奋进……”   正欲发表平贼数策,以争取同僚支持,一队黄马褂飞驰入营。   “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接旨!”   一御前侍卫手执圣旨奔入会场。   贾六忙同诸官跪拜。   “上谕,贾佳世凯勇武刚烈,为人实诚,敢于当先,着授钦差关防大印,任总管前锋营大臣,赏黄马褂,总理山东军务诸事。”   圣旨宣读完毕,御前侍卫将旨意连同钦差官防大印呈上,看着兀自没有反应过来的总理大臣,侍卫不禁提醒一声:“总理大人,请接旨。”   呃?   贾六激动莫名,从侍卫手中接过圣旨和关防,三拜疾呼:“臣贾佳世凯,唯有牺牲报国矣!” #第三百四十九章 没钱,谁卖命!   总理山东军务,不是内阁总理、大清首相的干活。   是个临时性差遣,同领队大臣、参赞大臣一个性质。   并没有固定品级相配,一品能为领队,六品亦可为领队,视差遣任务性质、指挥人员定。   严格意义上,贾六走上仕途的第一个股级职位“布特哈拜唐阿”,也叫领队。   你要对外吹牛逼,说我是这个小分队的总理也可以。   相比前明,大清用官很随意,自由发挥。   个别地区(战场),御前三等侍卫只要有皇上圣眷,给个虚衔都能主持大局,指挥督抚。   所以,总理山东军务是虚衔,不在官方正式编制内。   但没有这个临时性差遣,贾六就没法成为山东剿匪总司令。   总管前锋营大臣听起来像是个一品高官,实际上前锋营最高军职编制是左右统领,及管营大臣,因此总管大臣也是个政治荣誉,涨逼格的临时授予。   真要实任,贾六手底下前锋营八旗兵才300人,也就是个大队长的干活。   黄马褂同理。   唯一实在的东西就是钦差关防大印,有了这枚大印,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这三位省级高官,都得客气的听侯比他们品级小一级的贾佳总理吩咐。   不带反抗的。   因为总理大人除了钦差关防大印外,还有把专门噬主的“遏必隆宝刀”。   此刀,谁握谁死。   两样东西加起来,同总督大人的王命旗牌有的一拼。   对于皇上的厚爱和赏识,贾六感激不尽,同时也感谢老铁和珅的鼎力支持。   显然,没有和珅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他贾佳世凯能如愿成为山东剿总司令长官?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将来,大业若成,不能亏了和中堂。   权力给了,政治荣誉也给了,接下来贾六就必须干活了。   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出工不出力。   打从北京来山东的路上,贾六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剿匪。   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加强领导班子指挥权。   就是统一军政大权。   事实很明显,山东的人在剿,直隶的人在剿,河道的人也在剿,各成一团,目标是一致,但谁也不听谁的,这匪怎么剿?   而且,两位巡抚、一个布政,两个总兵连同他这个领队都在剿匪,另外还有个遥控指挥的直隶总督在,这匪剿了后,功劳到底算谁的?   贾六不吃大锅饭。   虽然他喜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关键时候,他全要。   结束了联席会议后,贾六就用心的给老头子详细递呈剿匪计划了。   计划非常详细,非带兵数十年之统帅无法作出。   只要按这个计划认真实施,一年之内,一定可以将常胜军连根拔起。   “臣来山东后,确系教匪多为乌合之众,武器以刀枪为主,并不难剿。然臣观绿旗兵战力低下,有称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之说,概此等勇气皆无之兵,使以对之乌合之众亦不堪用……   便是臣统领之禁军八旗子弟,十有九人无法开弓,半数不曾练过打枪,临阵不待贼近,便蜂涌胡乱开枪……”   身为忠臣,贾六肯定不能瞒上欺下,对于清军存在的问题一定要如实奏报,不仅如实向乾隆汇报清军战斗力低下问题,也指出清军所装备的火枪、劈山炮、小佛郎机等火器存在射程近,精度差,威力小的问题,因此导致清军攻坚能力大打折扣。   这一系列自身问题不解决,如继续对临清城强攻,除了折损兵力,使官兵士气低迷,并无任何益处。   由此,贾六提出“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八字方针,就是不再盲目强攻,做好防御“让贼来扑我”。   “臣意使各部扫清外围教匪小股人马,切断城中教匪与外界联络,以临清新旧两城为基,于城外大小道路开挖深沟,立坚营,布排枪,顿火炮,将贼尽数围于城中不使其出,如此,贼人再众,也不过困兽耳。”   结合从临清城中逃出来的官员汇报城中存粮情况,贾六断定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七八个月,临清城中必定断粮,届时可不费吹灰之力,以最少损失一举克城。   此围困为主。   进攻为辅,则指不一昧防守,教匪来扑可见机行事追击,以求最大程度杀敌教匪有生力量。   概以防守反击四字。   如此,既能困贼,又能使各部轮番练兵,久而久之,下勇可成中勇,中勇可成上勇,上勇可成悍勇。   另外,就教匪成份复杂,有坚定造反,有半道造反,有裹挟造反,有投机造反等因素,贾六认为可以重金分化收买教匪,从而“以匪制匪”。   为了确保八字方针得以实施,另请旨催促关外索伦,最好再调一蒙古马队配合作战。   前来宣旨的侍卫也带来乾隆口谕:“索伦未到,不可再行浪战。”   因此,贾六认为乾隆肯定会批准他的八字方针,因为老头子对清军战斗力问题心知肚明。   就眼下临清城外这些歪瓜裂枣让他们再行强攻,八成还是攻不下,不如稳妥一点围起来再说。   写完,密封,命快马送京后,通过自身努力荣任总理大臣的贾六兴致勃勃带人来到运河钓鱼。   官方说法叫侦察敌情。   隔河拿千里镜远看临清城,发现城门紧闭,无人马活动迹象,总理大臣不禁暗自摇头,心想最后的机会都给了,你们还不知道把握,那就莫怪我贾佳世凯心狠手辣,拿你们的鲜血染红我的顶戴了。   放下千里镜,看向因为教匪封锁导致河上一条漕船都没有的大运河,不禁诗兴上来,当场吟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左右看向运河,风平浪静,一个猛子能扎到对岸去。   更无稻香,稻子尚未抽穗。   但众人却是深刻感受总理大人诗中所描绘的意境。   “想要从我大营过,至少黄金八万两。”   吟罢,抽出遏必隆宝刀狠狠往地上一插,向着左右威风凛凛道:“此刀所在,大营所在!”   动工,马上开建河北大营。   没钱,谁他妈替你大清卖命。 #第三百五十章 这是总理大人的   贾佳总理的PPT报告做的是十分详尽,也十分务实的。   从敌我实力、兵马部署、钱粮供应、天时地利、人心团结等各角度全面分析,再配以那仿自大家的字体,比之状元考卷都要让人赏心悦目。   军机处诸位大臣都说山东总理军务的这份剿匪计划,是他们为官这么多年都不曾看过的。   恰巧到军机处办事的的礼部满侍郎奎尼看过剿匪PPT后,更是不禁赞道:“文有和珅,武有世凯,国家兴盛,指日可期。”   基本上,军机处同意贾佳总理的“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剿匪方针,因为这个方针的确是最为稳妥的。   倘若再行强攻失利,万一叫教匪从临清跑出来,就不是现在两省万余兵马都堵得住的了。   届时,还不知道要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匪乱压住。   大清现在已是多事之秋,自打金川番贼突出四川,窜入湖广后,就没一个好消息传来。   湖北那边最新消息是冲出四川的番军改名叫“兴汉军”,连续两次向宜昌府城发起进攻,但都因城中有备没有得逞,遂转而窜入荆门当阳一带。   荆州将军尚简保奉湖广总督陈辉祖之命领驻防八旗兵两千,连同从四川紧急调回本省的绿营兵三千余,准备将番军围于当阳一带。   在尚简保的指挥下,五千余清军主力连同各地乡勇总近万人,布营十一座,排比屯扎,结果被番军绕至后方荫蔽埋伏,绿营兵毫无察觉。   等尚简保挥令从正面猛攻当阳城兴汉军时,后方伏兵齐起,纵火焚烧清军营寨。   清军大惊,前后受敌,纷纷溃逃,副将郭德、游击马齐、知府蔡文亮等被杀。   参将郑泰奋力击贼,身中数箭犹不退,方才止住全军大溃,堪堪保了尚简保退回荆州。   事后清点,此役折损官兵乡勇四千多,其中有六百余八旗兵。   尚简保不敢与兴汉军再战,只能收拢残兵退守荆州城。   当阳之战大获全胜后,兴汉军势头一时无两,不少刁民受其“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及“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口号蛊惑,勾结同乡纷纷加入,使兴汉番贼人数壮至三万余之多。   湖广总督陈辉祖密奏,武昌城内也出现大量兴汉军蛊惑人心口号,更有天地会等社团组织于各地起事,袭击官军衙役,抢夺军粮器械。   一时之间,湖北全省,已陷大恐慌。   湖北事态严重令得乾隆连颁三道旨意,急令定西将军丰升额火速调遣两万精兵入鄂围剿。   身在成都养病的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上书朝廷,请仿唐宋明旧制,于湖广开团练,使乡绅招募乡勇守土安民,或配合绿旗兵把守要地,随营征讨,以解湖广兵马不足之急。   并说番贼之所以入湖广,就是想围魏救赵,解大小金川之围,故朝廷若从金川抽兵,便是中了番贼的诡计。   乾隆认可博清额的意见,但不同意湖广开办团练,只要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竭力筹办,封堵各处要口,“务使长毛困于湖北之地”。   又密旨丰升额可再启同大金川和谈,以便抽兵入湖北援剿。   西边乱成一团,东边又出大事,军机处诸公也是焦头烂额。   贾佳世凯的围剿策略是没有问题的,但两个问题摆在了军机处诸位大佬面前。   不解决这两个问题,“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八字方针便无法贯彻实施。   第一个问题是钱粮从何而来。   贾佳总理计划书中所提的河北大营筹建,围剿官兵饷银、炮料药子、弓弩防器,吃喝菜米等,补步估计至少得一百万两。   这还不包括官兵抚恤、临阵赏银,征调民夫等。   第二个问题是临清是运河重镇,漕运断一两个月京师还能撑得住,这要断上一年半载,北京城里几十万八旗子弟连同百官都得断炊。   当初皇上之所以震动,还不是因为那清水教众断了运河,一刀斩断了大清命脉么。   四川用银、湖广用银、西北用银、京师用银、山东用银……   大清的财政命根子全赖运河,不解决运河疏通问题,河北大营建得再坚固也没用。   就这两个问题,乾隆没有独断,下旨询问总理大臣贾佳世凯、山东巡抚国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等人。   很快,前线的总理巡抚就将补充方案急递进养心殿。   山东巡抚国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天津巡抚徐绩三位封疆均表示支持贾佳总理八字方针,至于筹建费用,山东愿承担四十万两,直隶愿承担三十万两,天津方面承担十万两,余二十万两由户部和兵部予以解决。   这一下就解决了钱粮大头问题。   运河问题,贾佳世凯指出虽然教匪占领了临清新旧两城,威胁自西门穿行而过的运河,但是运河南北两段仍就被官军所控制,只是临清段出了问题而矣。   因此可令漕粮在临清以南的柳林集“弃船改车”,向东绕行百里至北段甲马营运河渡再行船运。   如此,虽然大费周章,增加损耗,但是能确保漕粮及时抵京。   户部尚书永贵是个认真务实且心细的领导,当即让户部组织专业人员就这段百里改运方案进行评估。   最终得出转运损耗虽在一成至两成之间,长期不可接受,短期内可以承受。   没有更好的方案了。   方案获朝廷同意。   为了防止前线将领擅截漕运,永贵小心眼上书皇帝,请派户部官员前往临清检查漕粮转运事项。   乾隆同意。   临清,正在筹建的河北大营已经初步有了规模。   大运河边,一座用布幔临时围成的帐篷内。   贾六命人将按他要求特别制作的大蛋糕端了上来。   当先划了一块,端给山东巡抚国泰:“这是国兄的。”   又划一块端给天津巡抚徐绩:“这是徐大人的。”   又划一块端给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这是杨大人的。”   望着盘中剩下的蛋糕,三位省级高官一致笑道:“这是总理大人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还有比我更蠢的!   剿匪,剿的就是钱。   没有钱,拿什么剿匪?   总不能让贾佳总理手提遏必隆宝刀泅渡大运河,做那孤勇者吧?   钱是人的胆,钱是人的命!   只要有钱,别说区区清水教匪,就是白莲匪众、太平军、捻子、革命党一起来,贾佳总理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在听取多方面意见后,他往朝廷报一百万两大营筹建费。   这钱,真心不多。   是实打实的开销。   具体账目,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帮他做的明明白白的,上报的这一百万两,只少不多。   比起四川那边的军费开支,他这边连个屁都算不上。   最先到账的是山东巡抚国泰的四十万两。   很痛快,不用任何口舌,国抚台就把钱出了。   不过据杨景素打听的小道消息,自教匪起事以来,这位国抚台同山东布政于易简,以各种名义要求地方开支钱粮协办军务,至少捞了两百多万两。   这让贾六大呼能人。   自己把百姓逼反,自己部署围剿,到头来教匪攻城掠地,官军损兵折将,直接责任人不仅没受朝廷半点处分,反而捞了二百多万两,这等能人,放眼天下有几个?   大是羡慕。   这就是封疆好处啊。   可惜自个是总理山东军务,不是总理山东军政,改天要是能混上巡抚、总督,干的肯定比他国泰强。   当上内阁总理,圆明园都能作价卖给贾家。   山东的款子到账后,贾六立时召集联军千总以上军官开会,会上直接宣布给每一个参战官兵发两月正饷,不论旗汉每人十两。   除此,又给菜米补贴二两一人,防暑降温补贴一两一人,夏衣夏裤补贴一两一人。   合计参战官兵每人实得银十四两一人,总计开支十四万两余。   余下的钱,二下添作五,总理大臣、山东巡抚、天津巡抚、直隶布政分一半,再一半由大小军官、后勤文官一体瓜分。   总理大臣吩咐了,谁敢不拿钱就是跟大清作对,不用教匪出手,总理大人先把他捆了丢运河喂王八。   效果明显,领到钱后的参战官兵士气飙升,一下从先前的负六十点涨到正五十点。   这个士气值应用到战场上的话,是能多放两轮排枪,多冲一百步的。   莫要小看钱的威力,情报显示常胜军中至少有千余原山东绿旗兵、乡勇(民兵)、衙役(警察)参加,而这些人参加常胜军的原因就一个——有日子没发饷了。   所以贾六先发钱,就能杜绝内部动乱发生,可以根本性的稳固平乱基本盘,防止关键时候有官兵因为领不到工资故意放水,又或倒戈相向,甚至夜袭总理大臣。   总之,他曾经干过、利用过的,统统拿钱堵上。   天津巡抚的十万两正在解来路上,天津相对富裕,是商贾重镇,十万两军饷筹措于天津士绅而言,那是小意思。   在杨景素的斡旋下,贾六私下与天津巡抚徐绩吃了两次饭,最终达成共识,天津款项四六分账。   贾六徐四。   今后再有解款支应大营,照此办理。   直隶方面应解银三十万两,不过直隶最近由于洪涝灾旱频发,筹款相对较难,又有山东民乱教训,直隶总督周元理不敢横征暴敛,所以只能先筹措一半,余下待财政宽松再予以解决。   对此,贾六表示理解,同样与直隶布政杨大人达成共识,除拿出一万两打点直隶解银相关官员外,余下五五分账。   杨藩台表示满意,并竭力促成军前四大佬合作。   今日运河边共尝蛋糕,就是四大佬首次集体碰面。   天津巡抚徐绩这人,贾六不太熟悉,国泰这人却是鼎鼎大名。   反正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此人通常都是幕后大反派。有的电视剧夸张一点,说人家国泰连乾隆都打算干掉。   属于贪官中的贪官。   这么一位胆大心狠的官员,贾六没理由不与之合作。   漕粮“改水转车”这个提议,就是国泰的主意。   初始,贾六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漕粮改陆运,因为他实地察看过,虽然运河经临清西门穿过,但城中的常胜军缺乏火炮,对漕船实际构不成多大威胁。   最多就是沿河袭扰,造成的损失是可以承受的,因此只要加强船只防御保护即可,没必要大费周章。   听了国抚台算的账后,贾六立时同意。   大清现在的财政收入大概是四千万白银一年,而经运河输入京师的漕运钱粮占了这笔财政收入的六成,保守估计最少有两千万两。   漕运规模之大,历代罕见,仅漕运能养活百万漕丁便可见一斑。   这笔钱大多来自江浙两省,由此可见江浙之富庶。   前明崇祯莫说有大清一年财政收入,就是有一半的钱,李自成破不了北京,大清也入不了关。   把粮食和其它物资从船上搬到岸上,再用车转运百里重新抬上船,过程涉及到人力搬运、交通物流,还有系列损耗,具体下来少说一成。   什么事都不干,就雇些民夫将东西搬来搬去,一年少说二百万两,这钱光明正大,傻子才不挣呢!   “一成保守了,我看怎么也得两成才是。”   直隶杨藩台胡子多,几口蛋糕下去粘的都是。   贾六放下蛋糕,不无担忧道:“户部要派人过来监督此事,有人看着也不好做得太过。”   “户部怎么了?户部的官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贪钱的。”   三位封疆相视一笑,怎么对付户部监管来人,他们有一万个办法。   会议结束,众人都赞贾佳总理蛋糕分得公平,这蛋糕做得也甜。   为了细水长流,几天后贾六命放行一只打济宁过来的漕队,船上装的粮食大概可供临清城内教匪多撑三两个月。   山东总兵惟一象征性的派了两百乡勇押船,因此只要教匪不傻,冲出城来在岸边吓唬吓唬,漕工和乡勇就会弃船跳河。   属于白捡粮食。   不想,这船队从头到尾竟是没有受到常胜军半点攻击,安然无恙的通过了。   气的贾六把千里镜狠狠摔在地上,大骂:“他妈的,我以为我打仗不来事,没想到这天下还有比我更蠢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实是真蠢耳   亲兵队长德布跟随海兰察打过缅甸,打过金川番贼,算是老行伍了,他认为会不会是教匪以为有诈,不敢出城夺粮。   贾六一想有道理啊,所谓用兵之道,全在狡猾,突然有一支船队打眼皮底下过,常胜军有所怀疑也是常理。   万一船中藏的不是粮食,而是官兵呢?   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他总理大臣为官以来,向来光明磊落,从不阴谋诡计。   赢有赢样,输有输样,总之,就那吊样。   常胜军之前不曾与总理大臣打过交道,有此误会也是正常。   微一思虑,再令放行一漕队。   无论如何也要让常胜军短期之内不会粮荒,如此才能确保漕粮转运尽量拖得长一些。   一年几百万两什么概念?   就是放个屁的功夫,就有几百块进账啊!   结果恼人的是,城中的常胜军依旧没有动静,就在城上看那一艘艘的漕船慢慢向北边划去。   唯一有动静的就是教匪特制的“常胜”大旗,在城门楼上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德布的行伍经验没有半点能借鉴的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常胜军那帮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贾六也是长叹一声:“此非比我蠢矣,实是真蠢耳!”   算是看明白了,这常胜军根本不能与之谋,难怪落得个四面被围的下场。   若不是指着他们捞银子,团结山东、天津二巡抚外加直隶高官,早挥军杀进城中揪出领头的问问你们会不会打仗了!   气急败坏再命放行一支漕队,由亲兵队长德布带200营兵押送。   总理大臣亲自接见营兵,给每人五两银赏,另三人一个西瓜。   大热天的,不能让弟兄们白忙活。   “谢大人赏!”   众营兵发自肺腑的感谢声,让贾六犹为满意。   漕队行至临清西门段时,船上押运营兵突然大喊大叫,对空放枪放箭,又有数船自沉,数船起火,跳船的官勇如同下饺子般不断跳河。   刚刚从北京赶到的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伊江阿远远看着,不禁吓得闭上双眼,直呼:“阿弥托佛。”   这个伊江阿正是户部满尚书永贵的儿子。   其人有两大好,一好诗词歌赋,二好礼佛敬僧。   只别人好佛,多是去寺庙听有道高僧讲禅,伊江阿身为朝廷官员哪里能天天跑去寺庙,索性重金请了一庙中王和尚还俗,天天以随从名义陪侍左右,且对王和尚言听计从。   据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收到的情报,这个王和尚本是京师广慧寺的僧人,为僧却不心净,长游走达官贵人府邸,且娶妻生子,十足花和尚一个。   又有传言,伊江阿的妻妾多与王和尚有染,甚至伊江阿还当场撞见几回。   然伊大人不以为恶,反以为喜,说是王僧乃有道僧人,自家妻妾能得他施法注精实是福气,可以间接帮助他净身洗垢,更近佛祖。   杨藩台讲这事时,听得贾六两眼冒光,只恨他现在贵为正宗满洲总理大臣,不然定剃度入寺寻个机会与伊大人好生亲近,好普度他的妻女。   倘若生下几儿几女,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永贵这人有贤名不假,但让自己的儿子来山东督办漕运事,说他举贤不必亲也行,说他别有心思也行。   所谓贤官,也就那回事了。   阿桂也是大清第一贤臣,可架不住通敌卖国都被写入史书。   天津巡抚徐绩一针见血,只要收买了那个王和尚就等于拉伊江阿下水。   贾六深以为然。   四大佬之一的国泰写信给济南城的布政使于易简,命其重金从青楼买了两个美女送到大营。   伊江阿一行昨天刚到青河县,晚上这两个美女就送进了王和尚的屋中。   又给这王和尚黄金一百两,结果王和尚彻底沦陷。   同伊江阿一起来的户部官吏不论是笔贴式还是拜唐阿,每人都是二百两见面礼,又有在军前一切开销均可报账。   一通操作下来,除了伊江阿本人被瞒在骨里,其他人都姓了贾佳。   眼看运河上漕船烧得烧,沉得沉,民夫营兵不断跳河,惨状令得伊江阿心头颤动,佛号连连诵出。   王和尚也是菩萨心肠,当即表示可在运河边搭佛台一座,为这些枉死生灵超度,如此可收军民之心。   只法事需银千两。   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伊江阿自是大为支持,可他身上没有千两银子,于是竟向总理大臣贾佳世凯提出暂支。   “为遇难官兵、丁勇百姓超度,是积德的大好事,伊大人不说贾某也是要办的,”   贾六二话不说便命以开支饷粮为由,支出三千两交予伊江阿,同时命人配合。并传令今后凡伊大人所需各物,都优先办理。   此举,把个伊江阿的心烫的暖暖的。   于是,在王和尚选定的黄道吉日七月十四日,由地方征集的上百名僧人,以及临时扮作僧人的300名营兵,一同在运河边搭起的高大佛台上做起法事来。   山东巡抚国泰由于另有公务没有前来,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总兵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等人都放下手头事务前来参加。   众人面上都是虔诚。   伊江阿本人更是换了官服,穿了一身僧袍,因为王和尚说法事需要由他登台祈福。   于是,和尚营兵一同唱经,木鱼之声响彻运河两岸。   对面临清城中的常胜军肯定被惊动,一层层报上去,很快城头就聚集了常胜军大小骨干。   “清兵在干什么?”   一身红妆劲裹的乌三娘不解的望着远处的高大佛台,以及台下密密麻麻的和尚。   “此定是清兵在施法咒我!”   常胜军统领,自封“收元之主”的教主王伦双手使个法决,突然向对岸佛台一指,喝道:“千手挡、万手遮,青龙白虎来护遮,只得稟圣中老爷得知,急急急,杀杀杀,五圣老母在此,清狗妖僧统统死!”   刚刚办完几件要务的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六急匆匆也赶到了运河边,为表示对伊江阿信仰的尊重,以及对遇难军民的悲痛之情,身上特意也披了一件袈裟。   是杨植带人到附近的寺院抢来的。   真是抢的,因为袈裟主人胖大师被揍的不轻。   到时,正是伊江阿领着百僧齐声大合唱,受木鱼之声影响,心中竟有意境,远看临清城上常胜军似在做什么法,弄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城头,一时愕然不解其意。   旋即醒悟,这帮教匪莫不是把自己当洋鬼子对待了,不甘示弱,双手顿时捏了一个法决,怒指临清城:“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第三百五十三章 投降吧,黄金大大的有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无敌。   棋逢对手,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望着远处临清城上挂出的女子用物,各式恭桶,种种污秽不堪,甚至还有长长黄纸画的乱七八糟道符,把个总理大臣看的是直摇头。   明代农民起义都不曾这么愚昧,可见大清为了防汉,把汉人的整体素质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档,搞的农民起义充满荒唐,充满怪诞,充满戏剧性。   讽刺的是,防着防着连满洲人自己都深信不疑,列强来了后,将愚昧发挥到了极致的不是满洲高官们又是哪个。   害人害己。   不信科学信上帝,没前途。   白瞎了常胜军这个名号。   郭药师、华尔、戈登这三个要是随便来一个,贾六也不会感到寂寞。   从滑铁卢到斯大林格勒再到三八线,从孙子兵法到百战精典,总理大臣能打的他们八拜投地,直呼“贾佳氏不可战胜!”   然现在,空有一肚子本事,却只能隔河相望,甚至放水都放不了,简直郁闷透顶。   且这常胜军如今的表现实在是诡异,起事之初那是何等的快刀斩乱麻,风头一时无两,怎的才占了个临清州城就堕落到如此地步呢。   贾六越想越奇。   唤来林三毛再问常胜军内部情况,从中判断常胜军到底是谁在指挥,好对症下药。   林三毛供称常胜军为三种人组成,第一种就是以王伦为首的清水教众,骨干有王伦的弟弟王柱、开钱铺的王维全,当和尚的马添喜、义女乌三娘、王经隆等。   这类人等除喜练武外,还练气功。   所练气功以十日不食为小功,八十一日不食为大功。   “王贼有练气功文弟子数十人,练拳棒武弟子上百,起事之后皆受重用。”   林三毛说,常胜军可称王伦嫡系骨干教众有八百到九百人左右,其从前传教收的文武弟子大多被封授千总、游击、副将,占了常胜军武职一半。   攻下临清后,王伦就称主,封王维全为国公,其弟王柱为王,又封了四大元帅、十大总兵。   但实际帮助常胜军屡败清军并成功占领临清的却非王伦嫡系,而是梵伟、营兵阎逢源、姜捷、王银、阎吉祥等人。   这些人除梵伟是秀才外,其他人不是营兵就是衙役,不仅有一定军事素质,还知晓各地清军驻防内情,因此加入常胜军通过出谋划策,带队搏击,使得常胜军迅速席卷山东北部,也很快在常胜军站稳脚步,成为军中极为重要的力量。   第三种就是被清水教释放的囚犯,代表人物有李士杰、王亮等,以及各地投奔的绿林好汉。   这类人等大多为投机分子,林三毛就是。   “若说谁对王逆功劳最巨,定是军师梵伟无疑了,反正小人听得最多的就是梵军师令……”   “这么说来,是天王杀了东王,又或是把东王搁置了?”   梵伟是秀才出身,生员对于宗教之类的东西最为厌恶,肯定不可能让常胜军在城头这么乱搞。   因此贾六猜测弄不好王伦极有可能把梵伟给做特了,不然无法解释眼前这荒诞一幕。   林三毛在那里一肚子狐疑,实不知贾佳大人说的天王、东王是什么意思。   由于临清城中邪教施法,本来为遇难军民超度的法事在王和尚提议下,很快升级为僧教斗法。   身负监督漕粮转运大任的伊江阿参与其中不亦乐呼,就差大呼过瘾了。   作为正经人的贾六在施展过大威天龙法决,发现毫无效果后,开始做正经事。   就是组建一支归总理大臣直接指挥的亲兵队。   定额300人,山东出50人,直隶出50人,天津和河道各出50人。余100人从八旗禁军各营抽调。   300人又分六队,每队分正、副队长,均由贾六的索伦保镖担任。   亲兵总队长由德布担任。   除朝廷正饷外,同样贾佳总理额外再支一饷,各项待遇稳居全军之首,非精锐不得入之。   入选标准很简单,十铳须中四铳,十箭须中五箭,能披双甲沿运河跑二里地。   精兵肯定是各家的心头肉,哪里肯轻易送给贾六。   四大佬再次碰面后,贾六以将来破城之后所得四家平分为代价,终是换来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杨景素三位大佬的同意。   为了壮军威,扬声势,贾六亲自将这支亲兵队定名为“常威军”,以求从名字上压“常胜军”一头。   此外,也干了两件正经事。   据林三毛供称,王伦起事之后曾令骨干张百禄往河南召集教徒,但时至今日,河南方面并无教徒前来袭击清军。   可以断定,张百禄要不就是携款潜逃,要不就是河南教徒缺乏敢于牺牲的精神,不敢举事响应教主。   为免发生意外,贾六还是行文河南方面,要求缉捕张百禄,并注意省内清水教众结社情况。   另外直隶魏县和汶上县都有清水教众秘密结社。   七月十九日,两县教徒数百人自带刀剑起事,攻占汶上县,城内营兵65名闻风溃散,竟使教徒不费吹灰之力攻占汶上县城。   此事一出,贾六立即派德布领常威军火速赶往镇压,手令要求教徒除自首可免死,余顽抗者一律诛杀。   德布带常威军赶占汶上,深夜以绳钩攀城,城上教匪竟然没有任何相应措施,结果睡梦中被常威军一通乱杀。   天亮,事态得以平息。   计捕杀教徒300余,俘200余。   贾六命将这二百余教徒送交地方,命乡里严加看管。结果直隶布政使为向朝廷夸功报捷,私命副将玛尔清阿将俘虏全部活埋,上奏朝廷杀贼两千余。   乾隆大喜,给了杨景素一个云骑尉的世职。   天津巡抚徐绩大为眼红,也欲有所动作,然不及动作突见营外有火起,吓得以为是贼人冲出,“促令放炮”,甚至亲自手持火把点炮。   一通乱轰后,才知是远处民居失火。   可尽管一无所得,仍是上奏朝廷,“臣坚营立垒,时贼数百欲趁夜幕劫臣之营,幸臣早有所备,当先号呼稳定军心,亲自点火,一炮毙敌之精于拳棒之人数十……”   在收了徐巡抚三千两后,贾六昧着良心证明战绩属实。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底。   京中传来的消息说索伦兵已入山海关,另外朝廷调了一支500人的马队也在星夜赶来山东的路上。   由于外围教匪已被平定,因此乾隆意索伦兵至后可行一次大的攻势,以便尽早平定山东匪乱。   对此,贾六原则上同意。   天气仍然炎热难耐。   烈日之下,临清旧城前却有人在喊话。   “阎大元帅,我是小张庄的林三毛啊,总理大人让我给您捎句话,只要你能投降,总理大人保你荣华富贵,黄金大大的有!” #第三百五十四章 招降纳叛,也是生意   阎大元帅就是营兵出身的阎吉仁。   此人极为悍勇,王伦决定起事时就是阎吉仁带着几十人用白布缠头,在看守城门的衙役刘焕等人的接应下一举攻入寿张城,吓得城中的满洲游击赶福翻墙逃走。   时有千总孙云龙带营兵二人,外委把总韩永忠带兵四人在游击署前与阎吉仁遭遇,结果被阎吉仁用短刀捅死三人,骇得孙千总和韩把总撒腿就跑,从此一闻阎吉仁的名字就望风而逃。   王伦有感阎吉仁悍勇,收其为义子,封大元帅,命与另一元帅王经隆一起统兵把守临清旧城。   只是据可靠消息表明,阎吉仁对义父王伦坐困临清,既不北上也不南进的做法十分不满。   加之其本是官兵一员,贾六便对阎吉仁开展思想动员,若能令其率部投诚,对于瓦解常胜军将起大用。   只是,林三毛在旧城外喊了两三天,嗓子都喊哑了,城内的阎吉仁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大人,这些个汉奸冥顽不灵,还是莫费口舌,待索伦兵到杀进城中,将这帮汉奸统统宰了便是!”   中央军副将、参赞大臣、御前二等侍卫英济图是满洲好战分子,且也十分悍勇。临清首战,各部皆退,独他领前锋营集队以排枪击退常胜军马队,从而保住总理大臣原本打算丢给常胜军的几十门火炮,令得总理大臣惜才之余,暗中将其加入阵亡名单。   此人口中汉奸乃指“汉人中的奸贼”,是官方对反清分子的定性,而不是民间普遍认为的给鞑子当二狗子的汉奸。   同样一个词汇,在对立阵营指称的却是不同意思。   但有一点很明显,就是贾六这个总理大臣于汉人眼中是汉奸,于满人眼中同样也是汉奸。   只是,不曾暴露。   “自古用兵,战抚相宜,今常胜军拥众数万,不从内部使之分裂,一昧以官兵血肉之躯强攻,非良将所为。杀敌一千,自折八百,于国有何益?我之阵亡每一个士兵,皆是家中顶梁柱,有父母,有妻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言牺牲。”   总理大臣的话听在一众旗汉军官耳中,都是暖心。   尤其绿营官兵,对年纪轻轻的总理大臣,更是发自内心的拥戴。   不说珍惜他们生命,便是足额给饷,办事给赏,就足以让各省绿营对贾佳大人感恩戴德了。   “大人,阎贼数日不予回应,看来其是不肯弃暗投明了。”   身穿七品把总官服的林三毛虽是满头大汗,眉宇神情却是神彩奕奕的很。   贾六的看法同英济图、林三毛却是不一样,他认为没有回应反而证明阎吉仁有投诚之意。   因为其真的没有投诚之意,大可使人怒骂林三毛,如你这个叛徒神气什么之类,又或说些与城共存亡的话。   今毫无反应,恰恰表明阎的内心正处于煎熬之时。   需加大火侯。   让林三毛继续喊话,范围扩大至全体常胜军士卒。   “城里的教匪听着了,大清总理山东军务钦差大臣贾佳大人说了,只要你们出城来降,不计前番罪过,一律赦免归乡!”   “你们跟着王伦是没有好下场的,临清已被大清兵团团围住,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临清城破是迟早的事!”   “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想想你们的爹娘……投降吧,总理大人优待你们,说话算数!”   “……”   林三毛喊的嗓子眼都冒烟了,城中还是没反应。   “大人,还要不要喊了?”   林三毛的嗓子倒是还能使,可就是天太热,晒得人心发慌。   贾六挥手示意三毛退一边去,思索片刻,亲自上前喊话:“城内的人听着,本官乃大清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佳世凯!尔等本是大清良民,奈何从王伦做贼!今大军十万将你们重重包围,难道你们以为还能逃出生天!”   “本官现在代表皇上,代表朝廷,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凡出城来降者即可领取盘缠回乡,地方不会另眼相待,从前务农继续务农,从前做工继续做工!”   喊完,想了想,最后再说一句:“以今日为期,三天之内出降者具此办理,三天之后再降者一概不受,皆以反贼定处,且牵连家人,望尔等好自为之!”   令林三毛继续喊话,自个回营吃西瓜。   深夜,贾六刚要入睡,外面就来报了,说是有几十名常胜军士卒爬墙而下前来投诚。   喊话攻心之策终是有了效果。   “好嘛,好嘛!”   大喜的贾六觉也不睡了,披着单衣就去接见投诚士卒。   他就说嘛,没理由一帮乌合之众组成的农民军会是块铁板的。   到地一看,几十个白布裹头的常胜军士卒正忐忑不安的蹲在地上,看到清军大官出现,皆是把头抬起,目中既有期望,也有畏惧,更多的是担心。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些常胜军士卒并不确定清军方面是否会信守诺言。   “都起来,都起来,本官既说不追究你们,就不会食言,你们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若本官食言坑杀你们,便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在贾六这个总理大臣的再三安抚后,众降卒才算定了心神。   接着又命给这些人发一百文盘缠,给予三天干粮,待天亮之后派人送还本县本乡,为使这些人回乡之后不为地方歧视,从而再生事端。   贾六更是以钦差关防给这帮人出具“无事归乡证”,凡持此证者,地方官胆敢刁难,那便是同总理大臣过不去,必用遏必隆宝刀取他狗命。   一通手续办下来,降卒算是彻底放了心。   “大人真是我等再生父母!”   带头的降卒王常拿着盘缠、干粮以及自己的归乡证,激动之余不禁扑通跪下给贾六磕了一个响头。   众人见状,纷纷磕头。   贾六坦然受之,问那王常在常胜军中任何职。   王常忙道:“回总理大人,小人只是个普通人,不曾封官。”   “噢。”   贾六点了点头,命人将王常等降卒安置,天亮准其归乡。   待人走后,扭头对栓柱低语:“记,有常胜军总兵王常率众七百来投,赐王常赏银三千两,余众一人二十两。”   招降纳叛,也是生意。 #第三百五十五章 当世名将鬼子六   第一拨来降常胜军士卒共45人,人均给100文就是4500文,再加上三天干粮,合银七两左右。   现报领头总兵给三千两,从者一人20两,共700余人,合计就是17000余两。   “一万七除以七,一七得七,二七一十四……”   贾六心算很快,利润接近2500倍,这买卖能做。   而且是跟漕粮转运一样正大光明就把钱挣了,不用担心有人眼红,因为这是分间离化常胜军的必要手段。   皇上同意的!   剿抚并用,平贼利器。   花小钱办大事,说的就是这个。   “回头拿我大印把条子盖了,去找户部伊大人领银子,明天江苏有几船漕银过来,让他先支给我。”   琢磨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一大批常胜军士卒来投,贾六也没睡意了,直接现场办公。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十几名常胜军士卒攀城而下前来投诚。   按章办事。   账目上赫然又多了副将林某率500余众来投,给银一万一千两的记录。   一条又一条,天快亮时,账本上已经开支出十三万两了。   来降常胜军士卒340人,人均四百两,实际一百文一个。   “善战者,何以无赫赫之功,皆因为一言一语一主意,便令敌军分崩离析矣。”   贾六自得,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猛将兄,动不动光着膀子提大刀带弟兄们玩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   凡事算在先头,没有尸山血海就把敌人解决了的,这才叫名将。   不损一兵一卒就能赢得战争胜利,才是合格的统帅以及领袖。   这方面,贾六经验值拉得满满。   当年他玩帝国时代,那城堡能建满半个地图,愣是把电脑玩家逼到集体投降。   就这水平,对付小小常胜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实际才三百多来降,但贾六相信这只是个开端,随着消息的传播,白天一定会迎来千人以上规模的投降浪潮。   为了确保投降的“教匪”回乡不受地方歧视,能好生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贾六一直在不停的盖章。   每一个“叭”声,就代表一个农民重新获得了新生。   林三毛供称的明白,王伦嫡系教众不到千人,连同绿营响马真正敢于造反的就两三千人,其他人不是被裹挟,就是单纯想混口饭吃,或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够得上砍头大罪。   对于这些无知之人,贾六没法拿他们脑袋向清廷请功,所以,还是给予活路,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他是贾世凯,不是曾剃头,长毛没杀多少,倒是百姓给屠了几千万。   “少爷,够了吧?”   杨植看着满满几大筐,怕是有上万张的“无事归乡证”,再看看实际登在名册上的三百多人,总觉得投入和产出不符。   但少爷就喜欢盖章,手都没停过。   “这哪够,少说得三万张。栓柱,你要知道投降这种事,是会人传人的。于其人多了证不够发,还不如现在多辛苦一些。”   贾六很有信心,三天之内,不敢说常胜军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至少也能让他们十去七八。   杨植“噢”了一声,一边用沾了唾沫的指头替少爷将证书一张张扒开,好方便盖章,一边却提出自己的疑惑。   按少爷这法子,固然能让常胜军兵员分崩离析,但同样也会形成另一个后果,就是间接将常胜军变得更加纯洁,也就是凝聚力反而变强,更加能打。   因为,不能打的,投机动摇的都叫放走了,余下的都是铁杆造反的。   还能一心一意,不用担心投机动摇派把他们绑了开城。   贾六微微点头,栓柱能想到这一层,不枉他这么久来用心栽培。   真要从内部搞垮常胜军,当然不是他现在这种搞法,而是应该收买城中的投降派,让他们里应外合。   自古再坚硬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嘛。   温福怎么败的,不就是收容的降番作乱,以及内部出现了一小摄玩命分子么。   但贾六不能这样做。   杨景素下令将俘虏的两百多教众活埋的教训告诉他,真要破了城,里面的几万常胜军包括十几万临清百姓,恐怕过不了今年的中秋节。   屠城,是必然的。   为了不让这悲剧发生,贾六就只能帮着常胜军净化队伍。   然而,打清晨开始,贾六加班加点不计报酬制作的归乡证书竟然没人来领了。   就跟销售等客户一样,贾六负手在那转圈,时不时的看向临清城方向,可惜,路上没有客户的身影。   情况不对劲!   贾六马上让亲兵找来林三毛,问他为何城中的教匪不出城来降了。   林三毛分析有可能是阎吉仁发现有人出城投降,派亲信在城上严加看管。   这个分析是有可能的,而且城内那些想投降的人有可能是想等晚上再出来。   念及于此,贾六放下心来,也是困了,先回去睡觉。   夜幕再次降临时,他又兴致勃勃的现场办公了。   只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几大筐归乡证一张也没少。   众人都是面面相窥,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些个教匪忒不知好歹,大人又发钱又给吃的,还给证让他们回家做良民都不肯,这真是铁了心要给王逆陪葬不成!”   林三毛气呼呼表示,愿为总理大人破城急先锋。   “少爷,算了,这些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政治解决走不通了,还是准备军事解决吧。”   尽管内心是同情支持临清城内常胜军的,毕竟他们是反清的盟友,但是眼下这局面又必须得到解决,所以杨植只能从大局出发,提醒少爷行菩萨心肠同时,也要有霹雳手段。   贾六这边坐在长凳上也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这帮教匪摊上他这个剿总司令,已经是祖上几辈子积来的德,怎的就这么不识趣呢,难道非要他下令破城之后,男人杀光,女人分光不成。   半响,大腿一拍,喝来林三毛:“去,给我往城内射箭,从现在开始只有交钱才能获得优待释放,不交钱的一律视为反贼,格杀勿论!”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乾隆的亲女婿   东西销不出去怎么办?   降价便宜卖,那是棒槌。   得涨价!   越便宜,越没人买。   越贵,买的人越多。   打仗嘛,跟做生意一个道理,没啥区别。   做人不能死板,归乡证销不出去难不成一把火烧了不成?   得创新思维,用市场经济的手段解决产品滞销问题。   没人比贾六更清楚自己辛苦加班赶制的归乡证含金量有多高,又具有多大的官府权威性。   这玩意,真正是紧俏货,抢手货,硬通货,也就是临清城中的教匪无知,有眼无珠,换成稍有见识的,那都得争着抢着当黄牛。   某种程度上,这张归乡证就是参与起义农民的免死金牌啊。   为反贼操碎了心的贾六必须要给临清城内的那帮无知村夫一招猛的!   送钱请你们回家种地你们不干,那成,好事结束,现在改成你们交钱才能回家。   为了促销,当然要有套餐。   一根烟功夫套餐就出炉了。   前一百名只需交十文钱,就可以领良民证回乡种地。   一百到五百名,则要交三十文钱。   五百到一千名,涨价,五十文一个。   一千名到两千名,一律一百文一个。   往后,以千为单位翻倍。   想回家做老百姓过安生日子,你就掏钱。   不想回家就想在临清城等死,这钱你就自个收好,等破了城顶多总理大人费点事,让人从你们尸体上翻出来。   这还是只针对没有在常胜军当官的普通人,嫡系清水教众想买也不是不行,只要他们有悔过向善之心,贾六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但是价格嘛。   总兵五千两,元帅一万两,国公两万两,王伦这个教主的钱不收。   闹出这么大乱子来,总要有个拉到北京去凌迟的主吧。   也不是贾六非要讹人家清水教,实是常胜军起事以来,多少也弄到了一些钱,尤其是他们把临清府库给占了,清军合围之前运河上的漕船没少被他们洗劫。   连同先前洗劫的几个县城,保守估计,几十万两还是有的。   这钱,原本因为常威军的建立,贾六答应与其他三位大佬平分,现在嘛,由市场决定。   “对了,那个乌三娘要是也想回家,就不要收钱了,姑娘家又没了丈夫,怪可怜的。”   心善的贾六又特意叮嘱可以免费放乌三娘同她手下的娘子军走人。   总理大臣,不打女人。   事后朝廷要追查,趁乱跑出,隐姓瞒名,又或死于破城,借口多的是。   如今的临清城外,是他贾六与三大佬只手遮天。   最好常胜军骨干能全部跑光,省得将来贾六还要费尽心思煽动第二次起义。   林三毛一一记下,当下带着自己手下几十名营兵去落实总理大人的交待。   “嗖嗖嗖”的书箭就射进了城中。   “少爷,这能成?”   杨植觉得少爷简直是异想天开,这送钱给教匪他们都不肯来领,况要他们交钱呢。   望着夜色中的临清城,贾六摇了摇手中的蒲扇,顺手打死一只吸饱血的蚊子,尔后悠悠道:“有些事情你不懂,一开始我也不懂,但现在我懂了。”   “少爷懂什么了?”   栓柱一脸听不明白的样子。   “等会你就懂了。”   贾六一脸高深莫测,耐着性子静静等侯。   书箭射进城,教匪们总要有个消化时间。   一个时辰后,几个黑影从城上攀绳而下,鬼鬼祟祟的猫着腰,轻手轻脚摸到了清军营前。   “这里,这里!”   亲自接客的贾六兴奋的样子,像极了两年前崇州总督衙门那位胖管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将手中的《告教匪书》扬了扬,怯弱道:“军爷,是不是交钱就放我们回家?”   一身便服的贾六嘿了一声:“咋的,不回家还打算赖在这吃皇粮不成?”   听了这话,那农民迟疑了下,从怀中摸出十文钱小心翼翼的递到了贾六手中。   示意栓柱将火把凑近,数了下铜钱数量后,贾六一挥手,顿时林三毛将归乡证递给那农民,然后问他是现在回去,还是等天亮回去。   “要是家离的远,一时半会回不去,我们这边还有干粮,不贵,五文钱一份。也可以提供马车,但这个要额外加钱,衣服什么的也有……”   按贾大人的意思,林三毛将后续服务套餐给报了下。   众人纷纷交钱,并且就在他们交钱的时候,从城上攀下来的投诚之人更多了。   很快,络驿不绝。   动静很大,但是城内的常胜军将领们竟然没有阻拦。   不知道是担心镇压引起内讧,让清军有可趁之机,还是这些将领本身就已经在考虑交钱了。   一个听说自己排到了五百名,必须比前面的人多交二十文的教匪,急得在那嚎啕大哭,说是自己钱不够。   还好有同伴替他垫了钱,这才高高兴兴的踏上回乡道路。   贾六在边上默默观察,诚如他所猜测,所谓教匪大多都是无知农民。   杨植拉住了一个刚交完钱准备去买些干粮回家的“教匪”,好奇问他:“为什么先前叫你们来领钱回家,你们反而不来,如今叫你们交钱你们反而全跑来了?这不是傻么?”   “你才傻呢?世上哪有官兵不讹人钱的?不给钱,你道官兵真会放俺们回家?就算饶了俺们性命,肯定也会抓俺们去干苦力……”   杨植无语。   贾六扫了他一眼:“现在,你懂了吧?”   “懂了。”   杨植点头,继而道:“少爷,我发现好多教匪都是穷人,他们的钱不够,是不是可以借点给他们,适当收点利息?”   栓柱的提议让贾六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少爷,这些人骨子里已经不怕清廷了,对他们好一些,将来就能向着咱们。”   “你去办吧,让他们打欠条。”   贾六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林三毛却兴奋的跑过来:“大人,大生意来了!”   “嗯?”   贾六眉头一挑。   林三毛赶紧道:“阎吉仁派人来了。”   阎大元帅真派人来了,派的是他的弟弟阎吉祥。   简短谈话后,贾六直接对阎吉祥道:“你回去告诉阎吉仁,要想本官饶过他一家老小,最少五千两,不过,”   阎吉祥不糊涂,忙道:“请总理大人明示!”   “如果你兄长能把那个什么姓梵的军师给我抓来,我不仅可以放过你们,还可以给你兄弟向朝廷请官。”   贾六求才若渴,在他眼中,几万常胜军不及一个梵伟重要。   这家伙要是能为自己所用,不亚三个臭皮匠啊。   阎吉祥走时,贾六提点他要快一些,因为京里传来消息,关外来的索伦兵和蒙古马队已经到了通州,最多还有几天就能赶到。   乾隆下旨让领侍卫内大臣拉旺多尔济任索伦领队大臣,都御史阿思哈任蒙古马队参赞大臣。   这个拉旺多尔济来头很大,不仅是超勇亲王,还是乾隆的亲女婿,老婆是乾隆的七女固伦和静公主。   这身份比贾六这个信王府额驸牛逼的多。   杨景素怀疑拉旺是来抢功的。   贾六觉得有可能,因为乾隆最喜欢派宗室子弟抢功。   问题是,临清水很深啊。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们姓贾不成   “少爷,怎么对付这个超勇的亲王额驸?”   杨植看的明白,临清城中的常胜军敌人的不是,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这帮大清封疆,敌人的也不是。   正在赶路的皇帝女婿才是。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能合作的对象,是共进会发展会员的准则,也是每一个共进会员必须清楚的理念。   明白了这一点,共进大业便是无往不利,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是派人刺杀,还是打他的黑枪?”   杨植倾向于超勇亲王死于直隶境内的清水教众刺杀,因为打黑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准备周期过长,不及刺杀来得快捷。   只要人不是死在临清,任皇上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怀疑到少爷头上,而且也不会让少爷有任何麻烦。   贾六不置可否。   虽然自为官以来,他屡屡取得重大战绩,杀伤满蒙八旗将近两个团,中高级将领多达上百,取得自明季以来汉人将领无人可以取得的成就,但那都是在金川取得,有一定的主场优势。   此次在山东作战,完全是客场作战,除了十几名亲信索伦兵为骨架搭起来、但没有完全姓贾的常威军,并没有其它任何嫡系力量可以动用,因此军事层面上完成打黑枪这一壮举,难度太大。   除非,他能把打关外来的两营索伦兵全部收买,但那样显然不现实。   说句不客气的,关外来的这一千索伦兵真要完全姓贾,贾六直接就能带着他们奇袭北京城,突入紫禁城请乾隆提前下岗,没必要在临清为这帮村夫教匪操碎心。   派人刺杀嫁祸于清水教,虽然具有可行性,但手段太低级,对于已经是总理大臣的贾六而言,没了趣味性,提不起早年那劲头。   但毋庸置疑的是,乾隆把亲女婿派来肯定是要有大动作,本质上和贾六的利益是冲突的。   好比贾六要打一年,超勇亲王非要一个月解决,这矛盾如何调合?   正思考时,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派人送信来,约请三天后四大佬再次碰头,共议大事。   超勇的亲王拉旺额驸即将到来的消息,不仅让贾六头疼,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同直隶杨藩台都有些坐立不安。   第三次联席会议召开,这次参加会议的除了山东剿总的四大佬外,还有打济南赶来的山东布政使于易简,以及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   于藩台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从漕粮转运分一杯羹的,为此特地给王和尚打造了一件镶金的袈裟,另外还让人用金册子刻了一本《金刚经》送给伊江阿。   不过于藩台想分的不是漕粮转运的损耗,而是想请伊江阿帮忙让户部同意在临清东边的夏津设立关卡,收取南来北往客商的关税。   理由是自打清水教起事后,山东北部已经糜烂,加之这两年山东都在闹灾,藩库实无力支援大军所需,因此就想将原先设在临清的税关改为由山东代行管理,待战事平定后再行撤关。   信佛的人还真是好说话。   听于藩台把山东百姓说的那么困苦,当官的又如何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心软的伊江阿便给户部堂官,也就是自己的老子永贵写信帮助山东争取设关。   为了酬谢伊江阿,于藩台让人陪着伊大人到东昌遍访名寺,自己则抽空前来参加联席会议。   事实上,除了天津巡抚徐绩以及两位总兵外,在座的都是互助会成员。   于易简的亲大哥就是互助会的白纸扇——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   山东总兵惟一是国泰的铁杆,若不是国泰帮其说话,这位屡战屡败的总兵大人早就被解职押解回京了。   直隶总兵万朝兴是杨景素当总督时提拔上来的,关系自也不必说。   “皇上曾言拉旺父子是大清的卫霍,索伦兵又是我八旗最精锐的人马……”   国泰首先开口,他担心被皇上亲口赞为大清霍去病的超勇亲王到了之后,会干涉当前“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方针,万一叫索伦兵破了城,一会断了漕粮买卖,二也显得围城文武无能。   “咱们围了这么久也没能破城,他额驸一到就能破城了?”   天津巡抚徐绩不相信索伦兵同那个拉旺真有这么厉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直隶布政使杨藩台说如今临清城中的教匪正大量出城投降,此城中教匪顽固派必定人心动摇,因此不排除临清有被攻陷的可能。   山东总兵惟一闻言,立即嘟囔一句:“若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先破城,省得功劳叫人家抢了去!”   贾六轻咳一声:“这几日教匪虽出城投诚者众多,然多是裹挟农夫,无知村民,教匪之精锐尚在坚持,人数怕有万余之众……”   惟一有些不明白:“贾大人,不是说都投降了七八个总兵,十几个副将了么,怎的城中还有那么多教匪精锐的?”   “这……”   贾六一时语滞,好在杨藩台及时替他解围,化了尴尬。   “教逆王伦称主建元,大肆封赏,官职泛滥,不足为奇。”   替贾六解围之后,杨藩台一挼长须,“不管怎么说,这教匪都是要剿的,但何时剿,何时破城,还得贾佳总理拿主意才是。”   贾六忙谦虚:“杨大人说笑了,”   不待他把话说完,杨藩台就摆手打断:“老夫可不是说笑,你贾佳世凯才是总理山东军务大臣,没有旨意,他超勇亲王纵是贵为皇上女婿,也不能压你做事。”   “这……”   贾六心想老杨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指着他当出头王八硬顶皇上女婿,这缺德事他可不能干。   正思索如何化解时,大营外却传来嘈杂声。   竟是那位乾隆女婿、超勇亲王拉旺同都御史阿思哈快马提前两天赶来。   然而一行人却被大营值守的常威军给拦下了。   都御史阿思哈于马上扬鞭一指,喝道:“放肆,此是超勇亲王,固伦额驸拉旺大人,还不放行!”   值守的常威军队长是索伦兵扎木尔,丝毫不惧,手一挥,二十多名手持火枪的常威军士就挡在了门前。   “未有贾佳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大营,违者以擅闯大营处置!”   扎木尔面无表情,忠于职守。   “放肆!”   曾做过江西、河南、广东、山西四省巡抚的阿思哈大怒:“你们这帮绿旗子眼中只有贾佳,没有朝廷不成!”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名将何须废物衬托   都御史阿思哈一到就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这让贾六十分重视,心想这老鸟是哪冒出来的,我不敢让老头子的七公主守寡,打你个都御史的黑枪胆子还是有的。   “诸位,阿大人话说的有点重,还请各位帮衬一二,免得我这个总理大臣稀里糊涂就把王爷给得罪了。”   顾不得继续开会,同一众大佬赶紧来到营门。   远远就见二三十骑在营门处,当先两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老头,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不用问,定是超勇的亲王女婿还有那个管科道的都御史了。   同几位大佬对视一眼后,贾六二话不说上前就给马上的超勇亲王拉旺“叭叭”打千,行了半礼恭声道:“不知王爷提前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只字不向边上的阿思哈打招呼。   拉旺多尔济是超品亲王,又是固伦额驸、领侍卫内大臣,虽然辈份上比贾六矮了一辈,但地位之尊崇却非贾六这个正三品的殡仪馆长、兼山东剿总司令长官可比的,因此必须执下礼。   但贾六又是总理军务大臣,且是在大营之中,所以军中规矩行半礼即可。   真要让姑父给侄女婿磕头,贾六虽然也能干,但这显然对侄女婿不利。   长辈给晚辈磕头,那是要折寿的。   “免礼!”   5岁被封为世子,13岁就娶了皇上七女儿,14岁袭了其父超勇亲王爵,17岁当上领侍卫内大臣,18岁又授定边左副将军,今年才20岁的拉旺可能是爹娘死的早,看着也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竟然未能亲自下马扶姑父起来。   这让贾六遗憾,不知道自己这个姑父到底哪里错了,为何宗室子弟与自己都不亲近的。   也许,是自己威名不够远扬吧。   阿思哈在马上微哼一声:“贾佳大人这个总理大臣好大的威风,大营士卒只知有总理,而不知亲王大臣……前朝年羹尧是怎么死的,总理大人可得心中有个数。”   贾六一怔,看向阿思哈,没想到这位领导竟然这么没水平,当着这么多人面就阴阳怪气了。   山东巡抚国泰等人听了阿思哈这话,也都是眉头微皱,心想这位都御史怎么如此儿戏,口不择言的。   “阿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杨藩台见状,忙上前打个哈哈,无非是贾佳总理治军有方,阿大人和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之类的场面话。   国泰和徐绩也没闲着,纷纷帮腔,斡旋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然,必须的交待是要的。   27名敢拦亲王的常威军士卒被贾六下令鞭打三十,队长扎木尔鞭五十。   事后,却是悄悄到士卒住处一一为他们敷药,并每人给银十两。   “你们都是我从旗汉各部抽来的亲兵,是我贾佳世凯的心腹……我若是父母,你们便是子弟,世上岂有父母不爱子弟的?……”   “……按理我这个总理大臣当护你们周全,只那位乃是皇上女婿,又是亲王,以我现在的身份实得罪不起,只得委屈你们一二。”   “在此,世凯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诸位不要怨恨于我!”   贾六愧疚的给一众忠于职守却平白无辜挨打的部下深深鞠了一躬。   真诚发自肺腑,愧疚溢于言表。   “大人!”   此举令得一众常威军士卒无不感动,只因屁股疼痛不能动弹,否则定要挣扎起身给总理大人磕个头。   扎木尔房中,望着屁股皮开肉绽的扎木尔,贾六脸色阴沉的可怕。   “大人,那个超勇的亲王我认得,大人若有决定,此事交给我办便是!”   扎木尔咬紧牙关,无论是受刑还是现在,都不曾叫疼。   这也是索伦汉子的风格。   “且安心养伤,莫想其它。”   贾六从床边站起,拍了拍扎木尔的后背,和声说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让你受辱是我的错,他日我若成大事,那个固伦和静公主便赏给你,如何?”   “啊?”   此言不但让扎木尔大吃一惊,也让在场的其他几个索伦队长神色大变,继而却是个个嘴角露出狞笑,神情兴奋难耐。   “愿为大人效死!”   扎木尔握紧双拳,目中充满期、坚毅。   得大人此诺,人生一世,还有何求!   ……   拉旺同阿思哈提前到来是让贾六有点猝手不及,不过他才是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诚如杨景素所言只要没有圣旨说让超勇的亲王接管大军指挥权,这里的一切还是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象征性的给亲王同都御史接风洗尘,并简短汇报围城情况后,贾六便让人安排王爷休息。   这个侄女婿亲王,虽说是超勇的,但贾六显然没将他放在眼中。   充其量,就是第二个福康安。   竖子一个,不足为虑。   倒是那个阴阳怪气的阿思哈,不得不防。   让栓柱拿来命官册,亲自查看阿思哈的简历。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履历显示阿思哈,堪称能臣也!   其工作经验极其丰富,初中没毕业就到内阁当了中书,后来当过刑部侍郎、任职过江西、山西、河南、广东四省的巡抚,还当过云贵总督,又在伊梨当过将军,回京后在吏部当过侍郎,做过军机大臣,还兼职过八旗满洲都统,现在是专管都察院。   属于国正级大领导。   再有亲王、元帅(定边左副将军)级别的拉旺,足见乾隆对临清教匪重视。   级别高,且一来就给自己扣个帽子,胡乱说什么年羹尧的下场,使得贾六不得不怀疑乾隆是不是有替换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派两个级别这么高的人过来。   沉思片刻,夜访杨景素,想向这位久经官场战斗的老前辈讨教对策。   听了贾六担心,老杨却笑了起来:“你莫要被阿思哈骗了。”   笑得贾六十分不解,履历表上可是显示阿思哈有几把刷子的。   杨景素笑得直摇头:“你可知皇上怎么说阿思哈?”   贾六不解:“如何说?”   “无用废物!”   杨藩台说笑间给贾六倒了杯茶。   “无用废物?”   贾六一头雾水,阿思哈真是个无用废物,乾隆派他来干什么?   自己的忠勇名将风范,不需要一个废物来衬托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小子想养寇自重?   阿思哈不仅是个无用废物,更是个大贪官,其为官四起四落,比之富勒浑还传奇。   第一落,任江西巡抚时婪贿贪索被尚书刘统勋弹劾,刑部拟绞。   “皇上心善,不予执行。”   第二落,再任山西巡抚,强令富户凑款赈灾,私吞朝廷赈灾款三十七万两,刑部拟斩立决。   “皇上依旧心善,不予执行。”   第三落,复任河南巡抚,大肆贪索,刑部再定绞。   “皇上还是心善,不予执行,让他以三品顶戴去伊梨赎罪。”   第四落,再启云贵总督,时傅恒等人出师缅甸,阿思哈本应领军护送军械自铜壁关至蛮幕军中,可这家伙贪生怕死,任凭傅恒如何督促,都不敢带兵往军前,军机处议解任夺职。   “结果呢?”   “结果升任军机大臣,并擢升左都御史,为一品大员。”   老杨一脸玩昧笑容。   贾六张了张嘴,借人家老杨的鼻烟壶狠嗅了口。   这味,太冲了。   犯一次事升一次官,前世那帮写小说的都不敢这样编。   “这位阿大人,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贾六也不知道,反正就感觉自己不如人家。   他能有今天,是靠自己的努力奋斗一步一步得来的,而人家阿大人靠的是不断犯事摆烂才成为大领导。   你说气不气人?   “如此贪赃枉法,贪生怕死之徒,皇上为何屡屡重用?莫非此人是有什么特别本事,又或有什么背景?”   贾六怀疑阿思哈弄不好是太后的娘家内侄,又或是洗鸟。   要不然,太玄幻。   “没有。”   老杨回答的很果断。   “那怎么会?”   贾六无法理解,犯一次杀头的罪被饶了就算了,这在乾隆朝寻常,如阿桂,如刘墉,如纪昀等都是有前科的。   可连犯四次杀头的罪,每次不到半年就东山再起,最后还成了军机大臣,这事,未免太扯淡了。   “皇上用人,不拘一格,明知阿思哈是无用废物,偏还重用,说白了不过使功不如使过。”   老杨一针见血,告诉眼前会中新进后辈,不要怕犯错误,只要你是满洲人,皇上又觉得你忠心,那就是犯再大的错也不要紧,哪怕贪生怕死,哪怕庸懦无能,都不是事。   这也是为何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布政王禀望他们如此重视贾六的原因。   只因贾佳世凯不仅是满洲正红旗出身,还是额驸,在皇上眼里那是自己人,加之又年轻,有前途的很。   搁贾六还是汉军子弟,这帮大佬早就把他踹河沟里了。   道理,贾六算是深刻领会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大运河畔贾佳大旗,还能打多久。   因为贾六怎么看都觉得阿思哈同拉旺过来有取代他的意思,别自己这边都要收尾了,功劳叫老头子的真女婿给摘了去。   “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作为老前辈,杨景素让世凯贤弟把心放进肚子里。   白日阿思哈为何会咄咄逼人,为何说话那么阴阳怪气,实际就是缺什么喊什么,搏一个存在感,显摆一下他这位军机大臣兼都察院总宪的威风。   杨景素喝了口茶,轻笑一声:“世人皆知皇上给阿思哈的朱批为无用废物四字,此番阿思哈再次出京公干,怎么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才好,不过真要让他做事,到头来还是一团浆糊。”   “这么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贾六点了点头,也是,照老杨说的阿思哈四起四落的真相来看,这阿思哈根本就是比自己还废物的存在。   怕个吊。   “阿思哈不足为虑,可虑的是那位超勇亲王……”   杨景素提醒贾六那位王爷才是最麻烦的,为了不让这位王爷坏了此间的大事,还得贾六这个总理大臣出面顶才行,至少也得把这几个月的账平了再说。   “我尽力而为。”   贾六心中有数,回到住处,杨植正在盘账。   这几天投诚的教匪太多,导致收入暴涨,以致于账有些算不清,反正收上来的铜钱已经装满一个帐篷了。   “你把给朝廷报的账算明白就行,收上来的那些钱不要做账了,回头给参与此事的分了便是。”   铜钱再多,贾六也看不上眼,于其在这扒账,不如拿出去收买人心。   听少爷这样吩咐,栓柱巴不得如此,赶紧合上账本,正准备跟少爷汇报同户部那里交道的事,林三毛来了密报一件事。   贾六听后大喜,忙令德布随林三毛将人带来。   不久之后,德布亲自扛着一具麻袋丢进了帐中。   麻袋在动,一看就是个人。   贾六看了眼德布,得到对方眼神肯定后,亲自上前给麻袋松绑。   袋口被打开那刻,从中露出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来。   穿的是秀才衣服,很是狼狈不堪。   此人就是王伦的军师,被其封为元帅的梵伟。   但不是如贾六以为的常胜军内讧,阎家兄弟同王伦火拼才把人抢来,而是很轻松的就把这位军师给绑了送出城来。   甚至,王伦还被蒙在鼓里。   原因是自从自己的意见不被王伦采纳后,梵伟就对常胜军的前途失去了信心,加之王伦手下那帮徒弟不断中伤,梵伟这个军师实际已经靠边站,除了空有元帅之名毫无实权。   阎吉仁为求活命同弟弟阎吉祥寻了借口将梵伟诓至外城,之后便将人用麻袋装了偷偷送出城来。   “活见鬼了!”   刚从麻袋放出来的梵伟兀自有些气不平,也没叫嚷,只坐在那喘了一会气,继而抬头看向打量着他的贾六等人,微哼一声:“阎家兄弟果然同清妖勾搭了,我就说这帮人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你就是梵伟?”   贾六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看着有点憨头憨脑,乍看不怎么聪明的家伙,实是无法将其同军师这一职位联系起来。   想到人不可貌相一说,神情便凝重起来。   “教主若早听我的话,全力北进,以轻骑入袭京师,天下事早大定,何至如今这局面,叫我为尔等清妖所笑!”   梵伟拍拍屁股起身,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贾六脸上:“你就是那个什么总理大臣?”   “本官贾佳世凯,总理山东军务。”   贾六微微点头。   “看不出来,倒是年轻的很。”   梵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前番让三支漕队打临清西门过,是想养寇自重?” #第三百六十章 西方鬼家,贾也   问的有点直接。   贾六脑海中不由闪出三个画面。   一是张良第一次见到汉高祖时说了什么。   二是贾诩第一次见到曹操时说的什么。   三是李善长第一次见朱元璋时说了什么。   四是范文程第一次见皇太极说了什么……这个算了吧。   画面是有,可惜,却是静止的。   没有标准答案,只能自己发挥。   这便是自古创业者之艰辛,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   首先,养寇自重肯定是个伪命题,不存在的。   “反贼,休得胡言(污我清白)!”   说话间,贾六脸色拉了下来,阴沉的很。   他最讨厌被人诬陷,这官司打到养心殿,也是他贾佳总理打不过,或是正在准备打,而不是不肯打。   内中区别大的很。   再说,如今是大清乾隆四十年,不是前明崇祯十年,养什么寇自什么重?   “是么?”   梵伟盘了盘披散的长发,看着眼前年轻的清廷总理军务大臣一脸无惧,反而笑了起来:“也是,大人三次运粮于我,我却一粒不曾运入城中,是不能算养寇……说起来,这常胜军也是历代义军最蠢的了,让大人这番苦心明珠暗投了……”   到底是明白人啊!   贾六心中感动,面上冷哼一声:“莫说没用的,如今你落在本官手中,直说要死还是要活吧。”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总理大人看在下这模样像是怕死的?”   梵伟说完,竟是拍拍自己的肚子,道:“有没有吃的?阎家兄弟骗我说是吃酒,结果酒还没上桌便把我坑了,肚子无食,这心就慌慌的很,说话都累人的很。”   “……”   无奈,贾六吩咐外面的亲兵弄壶酒,再弄只白斩鸡来。   身为总理山东军务大臣,大营之中自是不缺酒肉。   没一会,酒肉便端了上来。   梵伟倒也是自来熟,一屁股坐下,先是拎起酒壶往嘴里咕嘟咕嘟倒了半壶,继而抱着那鸡就啃了起来。   狼吞虎咽的样子可把边上的贾六看的愣了,就这造型哪有半点军师的逼格啊。   心想自己别看走了眼,赔酒又赔鸡。   一只鸡很快就叫梵伟啃的精光,一壶酒也喝了见底。   长出了口气,梵伟忽的苦笑一声,长叹一声,继而方道:“总理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好了,但使梵某知道的,必定告知。”   这合作的态度把个贾六弄得一怔:“你就不坚持坚持?”   “坚持什么?”   梵伟一脸好笑的样子,“左右我都是一死,与其死前受你们折磨,还不如痛快些,再说王伦并非明主,不听我言自取败亡之道不说,还把我这条命也搭上了,叫我有什么理由忠心于他?”   朝桌上一堆鸡骨头一指,“吃了大人的东西,总要跟大人说点什么,不然也太没有良心……此间事早点了了,对山东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贾六感到欣慰:“你能这样想,本官很高兴……临清城中断粮了?”   梵伟摇头:“粮食倒没断,还能撑两个月,就是有日子吃不到荤腥了。”   贾六点头,临清是运河重镇,税金大城,属于吸收周边的消费型城市,瓜果菜肉粮食全靠城外送进来。   如今清军已围了近两月,城中有存粮可以理解,但肉和菜到哪里弄?   估摸这会城中的狗了猫的都被吃光了。   “我有一困惑,还请先生相告。”   梵伟配合,贾六也是客气,让栓柱给这家伙上茶。   “请说。”   梵伟端起菜碗,一脸坦然。   “据闻先生曾向教首王逆献北进、南下两策,为何王逆两策皆不取,反而困守临清,自甘待毙的?”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贾六心头,实是不理解这世间为何有这么多比自己还蠢的人才。   梵伟吹了吹气,轻轻饮上一口,闭目回味茶香,几个呼吸后方睁眼道:“大人可知王伦为何起事?”   “请先生细说。”   不经意间,贾六礼贤下士的样子就出来了。   梵伟道:“皆因一卦。”   贾六忙问:“何卦?”   “今岁有劫数,随我道可免!”   “什么意思?”   贾六不解。   梵伟道:“王伦起事之前曾卜卦,卦象言说今年为满清大劫之年,西方将有凶兵现世,故而他于东方起事可现东西呼应之局,届时必可一举而灭满清。”   站在边上的杨植同德布听了此言,彼此对视一眼,目中皆是难以置信。   贾六也是有点发蒙,卜卦之说乃源于《易经》,这玩意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但一般将卜卦之说列为封建迷信,也就是骗人的把戏。   然照梵伟这说法,卜卦还挺科学的啊?   凶兵真的现世了!   犹记得当初他领游击旗员誓师出京时,妻子如秀也找人替他算了一卦,卦象说他贾佳世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结合他要将满蒙八旗赶出八旗的伟大事业,这卦象你敢说不灵?   看来,科学要信,上帝也要信一点才行。   反正,吃不了亏。   贾六决定明天让栓柱去跟王和尚要几道符,镇一镇身后的阿飘们,最近他有点不顺,指不定是阿飘们暗中作祟,想灭他三味真火。   “此西方凶兵莫非就是你们所言的鬼家?据降人供称,你常胜军曾派人往京中探听动静要和这鬼家勾结,可有这事?”   “不错,确有此事。”   梵伟挺爽快,直言派去联系鬼家的人叫归太。   “鬼家是何方力量?”   山东巡抚国泰说过鬼家是清水教对大小金川番贼的指称,但贾六还是想求证一下。   梵伟给出的答案同国泰所说一致,这鬼家就是他们对西边大小金川反贼的称呼。   原因是他们以为反贼皆是番人,而番人便是鬼。   沉吟片刻,贾六道:“川中确有大小金川贼作乱反我大清,然贵教既算出有鬼家乱我大清,是谓凶劫,那王逆何以不纳先生北进或南下之策,与那鬼家遥相呼应,使我官兵疲于奔命,顾此失彼,从而开创局面应那卦象,反而坐困临清,自取败亡的?”   “唉,”   梵伟再次长叹,“王伦痴愚,认为只在要临清坚守牵制官军,使西边鬼家全力冲突,如此转机必现,殊不知流动才能成事,真成也鬼家,败也鬼家。”   “愚不可及,”   贾六摇了摇头,正要说时,耳畔传来栓柱的声音。   “梵先生,西方鬼家,或许指的不是那大小金川,而是我家大人。”   杨植轻步上前,用手沾了梵伟面前碗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贾”字。   “贾字通假,假者鬼也,贾字又上西下贝,不正应西方鬼家一说?”   言罢,看向少爷:“是吧?”   贾六被这个解释听懵了:我不应该是西方宝贝么?怎就成鬼了?   忽的一个激灵。   他,似乎真是鬼。   他打小还有个外号叫鬼子六。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东线无战事   湖北。   取得当阳之战胜利后,兴汉军扩充迅速,又得当地会党来投,不仅辖步兵四师,更以当地渔民为主编练水师一旅,总兵力三万余人。   为了不被由四川方向追击的清军威胁后翼,六月,兴汉军以两个师的兵力突然回师袭击宜昌府的南津关,刚刚率领所部营兵两千余赶至此处的成都副将王福猝不及防,仓促应战,结果不敌败逃黄陵庙,损失军械无数。   率四川追剿兵马主力已至巴东新滩口的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先闻当阳兵败,再闻南津关兵败,竟然生出怯意,唯恐轻率冒进会重演云门之败,便令全军主力停止前进,派探马详查番贼用兵具体,再作定夺。   有流言在军中散播,说是舒将军之所以不肯用命,只因其子落在番贼手中。前番在重庆云门兵败,也与这件事大有干系。   此事不知怎的被四川监察御史丁仪真探得,立即上书向朝廷揭发此事。   兴汉军方面以一旅兵两千余人扼守南津关后,主力在统帅顾师道指挥下开始猛攻宜昌城,以确保下一步对荆州的攻击行动不被清军前后夹击。   宜昌城内并无多少清军,只知府宋会拼凑的上千营丁乡勇,自知无法抵御兴汉军攻击的宋知府只得向荆州将军尚简保求援。   尚简保自当阳一战大败后,已是被兴汉军吓破胆子,坚守荆州尚可持,要他带兵救援宜昌却是半点胆子都无,任凭湖广总督陈辉祖如何督促都按兵不动。   内无守军,外无援军,尽管宜昌知府宋会下定决心以死报国,宜昌城还是在七月初三被兴汉军攻破。   兴汉军入城后,宋会身穿朝服,于衙门大堂端坐,见义军冲入怒而骂斥,结果被愤怒的兴汉军士卒当场杀死。   顾师道入城后说这个宋会虽是汉奸,但宜昌百姓说其是好官,命人以毯裹葬在衙门之中,不坏其身。   城中被俘营兵乡勇数百人皆加入兴汉军,随后兴汉军打开府库,将内存库银三万余两分发各部为赏钱,又叫开粮库,除取军需外有多余者散给城中贫民。   更张贴榜文,于城中大街小巷用石灰水遍刷口号“宁为中华魂,不为鞑子奴”,以此号召宜昌百姓加入兴汉军共同“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所贴榜文,皆用前明永历年号。   这也是兴汉军窜入湖广后,首次在政治上号召复明。   宜昌府学政王昂年近六旬,闻义军破城悬梁欲上吊,结果绳子不堪重负断裂,被学生劝阻未死。   绑至兴汉军主帅面前,众人皆以为老学政固而求死,未想其竟请以刀割长辫,跪在顾师道面前抚摸其所穿前明儒衫,泣道:“亡国百年,终是见汉家衣冠!”   尔后,仰天长笑:“胡人无百年国运,今汉家有英雄,可再造汉室!”   宜昌的失守为兴汉军彻底打通进入荆州的水道。   七月初八,顾师道颁檄文,点水陆两师四万众沿长江浩然东下江陵,吹响攻击荆州的号角。   荆州之地上可援成都,下可助江宁、杭州,更是湖北心腹之地,荆州若失,湖北战局则瞬间糜烂,甚至于湖广将全境沦陷。   为了守卫荆州城,湖广总督陈辉祖除派人快马向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告急,请其火速驰援外,更是东拼西凑将湖广境内能够赶到的营兵、汛兵及各地乡勇都调往荆州,甚至连衙役都派了过去,前后拼凑了九千余众。   只这支兵马交给何人统带,却成了大难题。   荆州将军尚简保无能透顶,胆小如鼠肯定是指望不上的,然湖广又无可用之将,湖北巡抚郑大进建议升任副将郑泰为总兵官,着其统领援军。   陈辉祖却以郑泰非其提拔之人拒绝此议,最终在幕僚的建议下,竟是请出八十岁的老将蒙应瑞主持大局。   蒙应瑞祖孙三代皆为名将,蒙应瑞更是屡立战功,深得前直隶总督李卫、大学士总理兵部事务鄂尔泰、原湖广总督臣鄂弥达、兵部尚书兼理藩院事务班第等名臣赞赏。   戎马六十年,赫赫有名。   征召命令到了蒙家后,蒙应瑞子孙却都劝其不可出山,因为湖广承平日久,八旗兵不堪用,营兵也腐朽不堪,而那兴汉贼军主力乃小金川之番贼,与朝廷对抗百年,可谓个个都是精兵,仅从目前情况来看,兴汉军实力明显优于清军。   且老祖已经八十岁,世间哪有八十岁还要披甲出征的道理!   “我祖先蒙骜、蒙武、蒙恬、蒙毅乃历代华夏文臣武将学习楷模,作为后裔的我岂可堕了先祖名声!今日朝廷有难,汉奸横行,我虽八旬,又岂可坐视不理,诸孙,为我披甲!”   蒙应瑞不顾子孙劝阻,奉湖广总督命再启征程。   只是蒙应瑞毕竟都八十岁的人了,湖广总督陈辉祖便又给其配了个副手,乃名臣岳钟琪的次子、湖广镇筸总兵官岳沺。   兴汉贼兵是从小金川窜出来的,当年岳大将军就曾出征过金川,如今大将军虽不在,可虎父哪有犬子!   湖广方面为驰援荆州拿出了全部家底子。   在定西将军丰升额的催促下,舒景安也不敢再在巴东耽搁下去,亲率主力攻打宜昌城,又命重庆副将马大元、金川副将祖应元、成都副将王福三营兵,自陆路翻山越岭增援荆州。   大战,一触即发。   山东,临清。   打关外来的索伦兵同蒙古马队刚到没两天,都御史阿思哈就不安份了,指责总理山东军务的贾六光顾着围,却不知道攻,建议可于数日后对临清教匪发起进攻。   却屡屡被贾六顶回,言称攻城时机未到,眼下仍当以诱降为主。   直隶布政使、天津巡抚徐绩等人也认为酷热天气不宜攻城,现总理大臣招降工作进展的很顺利,不如等到入秋再行攻城。   阿思哈愤愤不平之时,贾六亲自接见打城中来降的阎吉仁兄弟,除为阎氏兄弟奏请千总官衔外,又从兄弟二人带出城来的三千众选出四百人充实常威军,从而起“以匪制匪”之效果。   “大人,阎氏兄弟都来投了,这临清城中的教匪除了那只马队还能见见阵仗,余者不足为虑……”   梵伟刚剃的头,油光逞亮,一身七品官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是精神。   “时机未到,未到啊。”   贾六依旧是时机不成熟的说辞,正问梵伟有无办法能说来乌三娘时,景陵方面有密信送到。   是刘禾易的信。   信中说内务府和工部于日前组织了一批人再勘圣祖仁皇帝地宫,看样子是准备为开启地宫做准备,若是皇帝真的决定开启地宫,那贾六这个管委会主任就得马上赶回去主持大局。   将信放下后,贾六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打还不成吗!   先前受清妖蛊惑出城投降的人虽多,但都是常胜军起事后裹挟或陆续投奔来的乡民,并非常胜军嫡系教众,也没有于常胜军中有影响力的厉害人物。   故而临清城中虽然人心浮动,然并没有对常胜军坚守临清的意志造成多少冲击。   教主王伦甚至很高兴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离开临清,他认为这样会让队伍变得更纯洁,不必担心叛徒出卖,同时也能节省大批粮食。   曾当众于左右道:“清妖总理痴愚,窃以为招降纳叛能瓦我教基础,殊不知反使我之基业更为夯实,使我将士更为齐心。改日见到此人,倒是要谢他一二。”   后见北京有大量八旗主力兵赶至,似乎是关外索伦,还有蒙古马队于运河畔出没,于城头观之,不仅不怕,反而更是喜不自胜。   对其心腹、国公王维全、元帅王经隆等人言道:“今年为满清大劫之年,临清这边牵制清兵越多,则西方鬼家行动越为顺利,待西方鬼家兵临中原,我清水教便能直指北京,此圣中老爷早就料定之事,尔等切勿担忧。”   这话被投降过来的副元帅刘焕转述给贾佳总理后,令得总理大臣恨不得亲往临清城中,与王教主斩鸡头烧黄纸,义结金兰。   非如此,不能表达内心之激动。   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考虑朝廷新订刑律不许称兄道弟,违者要杀头,遂罢了。   不过王伦这个教主对于明明每况愈下的局面再如何乐观,形势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其所谓“圣中老爷”预料。   阎氏兄弟的投降无疑一记重锤,砸在了王伦心头。   那大元帅阎吉仁可是常胜军最能打之人,屡次大败山东总兵愉一,更领兵取得柳林大捷,乃清水教公认的双花红棍。   王伦计划西方鬼家一旦兵临中原,就以阎吉仁为招讨兵马大元帅,仿那徐达直指燕京,从而开创一个新大清。   何为新大清?   因为王伦国号依旧为清。   取清水教之名。   也是效仿明朝朱元璋国名取自明教之典故。   现如今新大清的徐达却出城投降了清军,收到消息的王伦简直难以相信,一时之间,任圣中老爷怎么预料,城内军心士气也是瞬间跌至冰点。   投降之后双双被授为千总的阎氏兄弟,更是承担了城前叫话重任。   二阎在常胜军中的份量比那林三毛要重的多,当天又有千余人受二阎号召出城来降。   且引出两条大鱼来。   一是原寿张衙役出身的副元帅刘焕;二是营兵出身的宣行官阎逢源。   当初起事之时,刘焕与阎逢源就是最先突入寿张城中的好汉,后被王伦委以重任,教中排名虽低,但兵权不小,各指挥两千人,可谓骨干。   刘焕出城后为求宽恕,说自己自加入常胜军,未入任何村庄,未曾乱杀一人。   贾六问梵伟可属实,梵伟称确实,便命刘焕于常威军中任职把总,同样给其七品顶戴。   见那阎逢源颇有无赖像,心中不喜,遂将其送给山东总兵惟一,本意是借惟一之手杀掉阎逢源。   哪知愉一对于曾多次击败自己的阎逢源,不仅没有杀之泄愤,反而让其担任自己的亲兵队长。   走哪带哪。   如此大度,如此胸怀,让贾六对满洲正黄旗出身的惟一刮目相看,一次随口对山东巡抚国泰说待破了临清后,可向朝廷举荐惟一领军征讨西方鬼家。   得知总理大臣好心的惟一,吓得当天晚上就派人给总理大臣送来黄金六百两,次日就拉起肚子来,以不能统兵为由请总理大臣全权指挥山东绿营。   贾六收了金子,拿了人家兵权,却还是打定主意山东事了,想办法请和中堂帮忙把惟一派湖广去。   是真心想让惟一出出风头。   临清城内。   由于太多人出城投降清军,一众清水教骨干不得不聚集在教主府邸之中商议对策。   有封为亲王的王伦二弟王柱,有封为国公的王维全,有封为郡王的马添喜,有封为建元贞义公主的乌三娘,有兵马副大元帅王经隆,有总兵王银、王亮等。   只是众人等了许久,也未见教主出来,只到王柱等不急要去看看兄长究竟在干什么时,王伦方才在内官四人、侍卫八人簇拥下来到悬有“替天行道”匾额的常胜厅。   “教主,最近叛徒出的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常胜军就剩不了几个人了!”   说话的是郡王马添喜,此人是和尚出身,也是王伦传教后收的第一个徒弟。   与其他宗教不同,王伦主张清水教并容天下,也就是和尚、道士、尼姑、儒生等皆可加入,甚至西洋教士也能入清水教。   没有门户之见,很是开放。   众人也纷纷上前述说坏消息,都请教主早作决断,再这样下去恐有大祸。   以前是放高利贷的国公王维全更是提议重新启用军师梵伟的北上之策,全军在教主的带领下冲出临清,打破清军封锁,沿运河直抵北京。   “军师现在何处?”   “这?”   王维全还真不知道梵伟哪去了,好像有日子没见到此人了,正欲派人去找梵伟来商议,却听教主王伦道:“你们慌什么?天塌下来没有?清妖进城了没有?”   声如牛音,中气十足,显是气功已到大成之境。   “取圣器来!”   王伦走到众人中间,从内官手中拿过几枚龟壳,先是诵了一番教中咒语,继而“叭”的掷于脚下。   众人紧张望去。   “义父,卦象作何显示?”   乌三娘是江湖杂技女出身,当年若非义父救她早已病死异乡,因而对义父言听计从,更对义父所言深信不疑。   王伦紧盯着地面久久不语,许久,长笑一声:“好叫尔等知道,卦象不变,满清今年再劫难逃,西方鬼家入冬就能大盛,我等再坚持三个月便能等来大转机!”   ……   城外清军大营。   由超勇亲王拉旺、都御史阿思哈、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杨景素等人参加的军务联席会议正在召开。   然会议一开始,都御史阿思哈就不断向主持山东军务的贾六发难,指其光顾着围,不想着攻,每日损耗钱粮无数,上对不起皇上朝廷,下对不起山东百姓。   “若本官没有记错,贾佳大人于皇上奏疏所言围困为主,进攻为辅,既有主有辅,何以我与王爷来了这么多天,浑不见官兵有任何进攻部署?贾大人这般作为,到底是敢战而不想战,还是想战而不敢战?”   阿思哈有点咄咄逼人。   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知其德性,端起茶碗一边轻轻吹,一边给会中后辈贾六使眼色,示意其莫要理会。   天津巡抚徐绩同山东巡抚国泰也皆是不吭声,事实明摆着,只要皇上没有催兵旨意,任阿思哈如何叫嚷,如何压人,怎么打,何时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不想,始终沉默的贾佳世凯突然起身,一脸郑重的看向阿思哈:“大人教训的是,世凯决定明日便行攻城,不负朝廷,不负皇上!” #第三百六十三章 总理大人来真的   “少爷,你来真的?”   看着少爷一道道军令发出,杨植颇是震惊。   同样的问题山东巡抚国泰也问过,贾六给予的回答是一样的——他来真的了。   没办法,临清这边虽然放个屁都有几百块钱收入,可比起圣祖爷地宫中的宝贝,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若以GDP算的话,临清这边最多几十亿,景陵下面可能有上千亿。   如何取舍,贾六还是知道权衡的。   继续在临清搞绥靖政策,他那东陵管委会主任的位子弄不好就被人家占了。   用兵就是用钱,造反亦是如此。   不把钞票搞的多多,拿什么对抗以乾隆为首的腐败八旗集团?   没有钞票,怎么打造新军,购买洋枪洋炮,把红毛鬼子们带过来,给乾隆开开天眼?   大清存亡,在此一战了。   狗头军师梵伟的意思如果鬼家大人真有宏图壮志,可以暗中放水诱使王伦带常胜军冲出临清,然后把他们一路往北赶。尔后借着追击名义兵临北京,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实现大清政权核心的更替。   杨植赞成此议,因为他惦记着火烧圆明园。   贾六也心动,可思来想去这个方案的确能以小搏大,用十块钱赢下阿拉斯加,然而这个方案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他贾佳大人现在手里并没有一支,他指哪就能哪打的嫡系力量。   没有枪杆子支撑,计划再好,最终也是给他人做嫁衣,弄不好还让自己提前暴露,得不偿失。   所以,还是脚踏实地,按部就班的好。   攻城部署很快传达到各部。   直隶总兵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率兵1500人攻临清旧城东门;八旗军由参赞大臣英济图率领协同攻击东门。   河道副将汪震率兵1600人攻临清旧城北门。   山东兵由参将叶清、杨兆立等率领攻临清旧城南门。   西门交由索伦兵。   蒙古马队机动,常威军为总预备队。   据投降的阎吉仁兄弟、刘焕、阎逢源供称,临清旧城内尚有数千常胜军,领军的是大元帅王经隆,除几百清水教徒外,余者多是乌合之众。   乌合到连总理大臣放他们一条生路都不知道,纯属浑浑噩噩混口饭吃的存在。   武器装备以短刀长枪为主,火枪最多二三十杆,不过配有四门上百岁的红夷炮。   是当年豫亲王南征时留在临清,据说是从宁远城头上拆下来的。   能不能打响,不好说。   常胜军的防御策略是新主旧次,就是将主力精锐大半集中在新城,旧城得守并不放在心上。   当初常胜军攻临清时,通判秦震钧也知旧城不可守,遂撤去各口渡船,将临清关税银数十万两皆搬到新城以供军需,又招募了民勇八百余人守备。   由于常胜军缺乏攻城器械,攻下旧城后并没能立即突入新城。后清军数路大军攻打临清,常胜军在梵伟指挥下一举破敌,见此情形,新城内的那些民勇胆丧,偷偷开城这才让常胜军占了新城。   通判秦震钧等临清官员悉数被杀,城中的几十万两税银自也落到常胜军手中。   梵伟建议拿下旧城后集中精兵猛攻新城南门,因为那里的防守较为薄弱,只要官军足够勇气,就是以云梯攀城而上都能拿下。   这个勇气就是山东教乱以来,清军面临的最大问题。   若不是勇气不够,运河重镇也不会被帮教匪给占了。   进攻前,贾六召集开会。   会上,超勇的亲王拉旺问何处是主攻,何处是助攻?”   这个问题让贾六不禁有点亲切,随后说道:“王爷,此次攻城,没有主攻,全为主攻!”   并说先入城者为首功。   军令颁下,各部立即开始进行攻城准备,得益于总理大臣对官兵的体恤,参加攻城的清军士气很是旺盛。   便是跟着总兵大人屡战屡败的山东兵都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替总理大人涨涨面子,多放他几枪。   ……   攻城之前,贾六依旧老套的命令火炮轰击,并要求将所有火炮全部集中在一起。   劈山炮为一炮组,小佛朗机为一炮组,轮番射击。   称为“排炮”。   只是炮击还没开始,损耗炮料、药子的账单就已经到了户部监管伊江阿手中。   正同王大师为攻城官兵祈祷的伊大人却是没心思看账目,在那继续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放!”   随着三角旗挥落,集中起来的上百门劈山炮、小佛朗机炮在骄阳下,对着临清旧城猛轰起来。   尖厉的炮声十分刺耳。   “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炮弹正中城头,炸得那城砖四分五裂,砖屑横飞,一名捂着耳朵蹲在城垛后的常胜军士兵被掉落的砖头砸得头破血流,慌的起身要为自己包扎,结果一颗飞来的炮弹直接削去了他的脑袋。   喷着鲜血的无头尸体吓得边上的同伴又是吐,又是叫,乱成一团。   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在城头,不止一个倒霉蛋被砸死,随着炮击的继续,城上很快一片狼藉。   城门楼子也被多处击中,掉落的建筑伤了好几人。   惨叫声彼此起伏,不少倒霉的常胜军士卒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   没有被当场炸死的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一名小头目捂着自己被砖屑打中的眼睛,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往外流,模糊他的视线,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   望着城上陷入混乱的常胜军,听着他们发出的惨叫声,城下的清军将士兴奋得欢声雷动,就连运河边骑在马上的阿思哈也是一下有了心气,高声叫起好来,挼着下巴不多的几根胡须喜道:“这炮打得好,打出咱大清将士的威风,打出士气来喽!”   “炮打的确是好,当赏。”   超勇亲王拉旺亦是不住点头,只鼻间却闻到一丝淡淡的臊味。   要是仔细嗅的话,就能发现这尿臊味来自都御史大人。   先前炮击的时候,阿大人心抖了一下,然后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滴了起来。   只是,都御史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同清狗拼了   清军的炮击的确是史无前例的好,因为总理大臣命人抬了十几箱银子搁在阵前。   只要命中城头,一炮就给五两,当场打,当场兑现。   还是总理大人亲手发钱,童叟无欺,半点漂没都没有。   小佛朗机炮组的额达小组开了五炮,炮炮命中城头,该炮组连同额达在内共五人,当人均分得五两。   照这情形下去,药子打光他们小组至少每人能分三十两,而八旗兵的丁俸不过一年33两,这炮能不能打?要不要卖力打?   不过连打了五炮,额达小组就暂停了开炮,没办法,炮管烫人需要凉一会。   趁炮管冷却的机会,额达赶紧过去领银子。   “打五炮,五炮皆中?”   贾六惊讶的看着额达和他身后的副炮手、辅炮手,确认战绩属实,高兴的就从银箱中拿出五锭五两重的元宝塞在额达等人手中。   “好,干的不错,再接再励,多命中多得赏,回京后给老婆孩子多割点肉,多扯点布,没老婆孩子的给未过门的媳妇打对银手镯也是好的。”   总理大人的鼓励让额达等人激动万分,望着手中的银元宝,看着比他们还开心的总理大人,一个个也是兴奋连连。   命中就有赏银,现打现发,极大的刺激了炮兵,也极大提高了命中率。   往常开炮,药子一装,火把一点,中不中全看老天爷,这回是炮组的正副炮手全趴在那瞄来瞄去,所有人都喊好后才点,又不是打的会飞会走的东西,那炮能不准么!   真是跟着贾总理,不发都难。   贾六这边不住的往外发钱,他不是怕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眼皮底下弄虚做假,而是实在是享受给人发钱的感觉。   那滋味,飘飘然,比弄婆娘还带劲。   一边发钱,一边悄悄叮嘱狗头梵伟:“五炮三中者,都给我记下来,回头全部调入常威军。”   “是,大人。”   梵伟犹豫一下,低声询问是只记汉军出身的,还是满蒙汉都记。   “都记,都记。我常威军看的是业务熟不熟,不是看他们的出身。真要看出身的话,你这教匪我早让人砍了。”   贾六一脸笑眯眯。   他用人,本来就不看出身。   清军炮打的准,那城中的常胜军可是惨了。   眼瞅着周围同伴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个眨眼就被炮子打死,胆小的当时就哭了。   阳谷县农民武大本来是撅着屁股紧贴城墙趴着的,没想边上的邻居谷二被掉落的炮弹砸了个透心凉,吓得他哇的一声尖叫下意识朝边上跑去。   结果一块从墙上弹射的砖块一下打在他脸上,削去好大一块皮不说,还砸掉他两颗门牙,疼得他一边喊一边撕块布捂在脸上。   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   早知道官军来真的,就别掉进钱眼因为舍不得一百文就窝在城中,这下好了,钱虽然还在,可自个的命眼看就要没了。   吐出嘴里的血水后,不远处又是一颗铁球落下,狠狠砸在地面的瞬间又跳了起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一名正在喝喊部下不要乱跑的头目背上,当场将这头目的脊梁骨给砸断。   城外清军的火炮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城中打。   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一名头裹白巾的士卒脑袋上,瞬间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   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个吓呆了跪在那的常胜军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城墙上,遍是血泊,尸体连同断臂残肢,散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段由于血流得太多,人走在上面都打滑。   城外,“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清军要攻城了。   “冲,一个长毛人头赏五两!”   主动请缨协同直隶兵一起攻城的参赞大臣、御前二等侍卫英济图将辫子往脖间一盘,挥刀带着部下八旗兵向城墙扑去。   直隶兵也在总兵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的带领下喝吼着,如潮水一般向城墙冲去。   有扛云梯的,有推盾车的,有推高脚楼的。   典型的冷兵器攻城手段。   其它各门也在收到信号后开始攀城。   一直在密切注意战况的贾六从千里镜中,发现有一支白布裹头的常胜军从新城冲出,看样子是奉王伦之命增援旧城的。   “你们那教主也不尽是痴愚之人。”   放下千里镜,贾六有些不放心的问梵伟:“东门的确是王经隆在守?”   得到肯定答复后,方才点了点头。   远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比之清军的劈山炮、小佛朗机还要响。   贾六一惊,抬头望去,视线中一根粗大的炮管从城墙上腾空而起,继而斜着从空中掉落。   却是常胜军动用了那四门有一百多岁的老爷炮,结果不知道是药子装多了还是老爷炮年纪太大,一点火炮弹没打出去,炮管倒是被掀了起来,砸死了几名常胜军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炮手。   见大炮不能用,守卫临清旧城的常胜军元帅王经隆却没有放弃旧城的意思,而是领着嫡系教兵开始往城外放箭,试图将攻城的清军击退。   只是常胜军的弓弩是缴获自山东绿营,数量不多,质量也不行,且军中没有专门训练的弓箭手,因此面对清军蜂涌进攻,无法居高临下凭借箭雨大规模射杀清兵。   付出数十人伤亡后,英济图指挥的前锋营、火器营、护军营的八旗兵就披甲冲到了城下。   为免误伤友军,清军的火炮停止了轰击。   探头朝下看了眼,发现清军正在搭云梯,王经隆立命教兵往下面丢石头。   其本人更是同亲卫合力将一块重达三百多斤的石板抬起,喝喊着用力将石板推了下去。   “不好!”   下面正在搭梯子的八旗兵发现上面有巨大石板后,有骁骑校惊呼起来本能往后跑,可是后面尽是蜂涌而来的旗兵,哪里容他跑出去。   石板从天而下,连同那骁骑校在内的十几名八旗兵被压在石板下面。   有当场咽气的,有腿被压在石板下,身子却在外面的。   石板四周,血水连同肉渣糊的到处都是。   “弟兄们,同清狗拼了!”   城上的清水教兵在元帅王经隆的带领下,不断将石头丢落,令得城外攀爬的清军死伤惨重。   很多清兵被石头砸到后,直接和着地上的烂泥血水作成一团,连个样子都看不出,红的白的黑的,粘乎乎的,看着好不碜人。   远处观战的贾六通过千里镜看到东城下己方攻城部队惨状时,拳头捏得紧紧,不无兴奋道:“传我军令,未得军令擅退者,格杀勿论!” #第三百六十五章 给八旗留点种子吧!   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在开战后鼓起勇气渡过运河,见攻打东门的直隶官兵同八旗劲旅遭到教匪顽抗,损失颇大,不禁心疼,便欲同世凯贤弟商量是否先将攻城官兵撤下来休整一下。   未想,还没等见到世凯贤弟,杀气腾腾不许后退的军令就颁出去了。   面对劝说的老杨,贾六直接说道:“大人不必劝我,城下那些八旗子弟是我带来的,按理每伤亡一人,我这领队大臣都无比心疼,然为国平乱乃我八旗军人天职,责无旁贷,若八旗将士都不用命,又如何指绿旗汉人用命!”   态度坚决,今日不破临清,誓不罢兵。   见状,杨景素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总理山东军务的是世凯贤弟,不是他这个前直隶总督。   直至此时,进攻旧城东门的直隶兵、八旗兵损失都很惨重。   直隶兵伤亡四百有余,八旗兵亦有三百左右伤亡。   造成清军伤亡过大原因除东门乃贼帅王经隆亲自镇守外,又有贼总兵王亮统领的400教主卫队增援。   直隶总兵万朝兴最先生出退意,然不及喝令收兵,总理军务大臣的严令就颁到了阵前。   这道严令让万朝兴进退两难,遂悄悄派人去问直属上司杨景素的意思,却被告知八旗若不退则他也不许退,八旗若退则他也能退。   无奈,只得一边继续督兵攀城,一边焦急看着南边的八旗兵。   东门之上,王经隆不断鼓舞士气,在其奋勇指挥下,城下清军死伤很大。   “清兵果然以东门为主攻,幸我将精兵调集于此,否则旧城必破!”   已是大汗淋漓的王经隆让总兵王亮派人禀告教主,等攻城清军疲倦之时以马队袭之,如此清军必败。   王亮深以为然,速遣人前往禀报。   接报后,王伦立即让义女乌三娘召集马队将士,侯于城门之后,只待号令便冲出城杀清军个措手不及。   运河边清军炮队。   贾六以总理军务大臣名义请求都御史阿思哈领蒙古马队驰前督阵,若有擅退官兵,不论满汉,一律阵斩。   “另告知阿大人,若贼马队出城,则由阿大人指挥蒙古马队击溃之。”   “嗻!”   亲兵前去传令后,贾六看了看头顶,大太阳依旧毒的很,接过亲兵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额头汗水后,看向一边伺立的林三毛:“你这次差事办的很好,去杨植处领十两金子。”   “多谢大人赏!”   林三毛感激不尽,虽不知贾大人为何让他偷偷将清军攻城部署泄露给临清城中的教匪,但大人做事又岂是他这小人能随意猜测的。   待林三毛退下后,梵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鬼家大人抬手制止,似不想听他的提醒。   这边林三毛怀着激动心情找到替总理大臣管账的杨爷处。   “三毛啊,你小子自打降了,又当官又赚银子,比跟着常胜军那帮教匪如何?”   杨植笑着命人取来两锭五两重的金元宝,都是前不久山东总兵惟一孝敬给少爷的。   “当然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贾大人待人宽厚……”   林三毛一边说着感激贾大人的话,一边伸手接过金元宝,可元宝刚到手,身后却突然走来两人,然后不由分说就将他架了起来。   两锭金元宝也从他手中脱落。   林三毛一脸惊慌:“杨大人,这是做什么?”   “没,没什么。”   杨植一边摇头,一边从地上捡起那两枚金元宝,若无其事的又放进箱中,然后挥了挥手。   两名士兵立时将林三毛从帐中拖出,吓得林三毛不断挣扎叫喊,如杀猪般。   未几,一声惨叫。   可怜才当了大清七品命官没几天的林三毛,就这么命丧黄泉。   东城下。   传令兵带来了总理大人的军令:“英大人,未得军令不许撤退!”   “好!”   满头大汗同时也是浑身浴血的英济图听了这道军令,竟是没有半点不满,反而愈发奋勇,督促八旗子弟不要命的往城上攀。   擅退者阵斩的军令逼得城下这帮子来自京营各部的八旗子弟,不得不咬紧牙关与城上的教匪拼死作战。   城门洞子那边,砸烂了几具盾车后,终是有两辆清军的盾车钻了进去,继而用力向城门撞去,直撞得城门后堵死的石块不住滑落。   对旧城的争夺已到了关键时候。   南侧有十几架云梯上已是爬满披甲的八旗兵,爬得最高的离垛口都不到一人远,只要攀上垛口,那些连甲衣也没有的教匪断难抵挡。   贼帅王经隆发现这一紧急情况,急忙敲响吊在城门楼中央的大钟。   听到钟声,数十名白布裹头,腰緾红布的精锐教匪齐声呐喊,一起用力拽动手上的铁链,于是一口口被烧得滚溅的大锅被吊到了垛口上方,锅里赫然是混着粪便和热油的金汁。   “烫死清狗!”   伴随一名王伦拳棒弟子的喝声,大锅立时侧翻,滚烫的金汁从垛口倾泄而下,烫得那些正在攀爬的八旗兵鬼哭狼嚎。   第一个被兜头浇顶的八旗悍卒的脸直接被烫的没有了皮,也没了肉,乌黑之中泛着血红,无比狰狞。   “啊!”   带着绝望,痛彻入骨的悍卒仰天摔下,脖子当场折断。   也算是省了死前的无比痛苦。   下面的八旗兵无一不是被烫得哇哇惨叫,好多八旗兵被金汁烫着头皮,在那不住的扑打。   运气不好的被金汁顺着脖子滑进身子,急得赶紧脱甲,可越急手脚越乱,等到脱下甲衣时,背上已是被烫得皮黑肉黑。   金汁一锅锅的往下倒,石头一块块的往下砸,凡是能杀伤清军的东西常胜军都备上了,最后则是整根整根的木头往下抛。   木头都是拆的城中民居,取得最长最重的房梁,顺着城墙往下抛,砸中云梯则云梯碎,砸中人则人倒。   战况迅速恶化,不少攀城的清兵为免被金汁浇倒,或被木头石块砸倒,只能不要命的从梯子上跳下。   直隶兵真的撑不住了,不等八旗兵退就发一声喊往后方溃奔。   八旗兵见状,哪里还管什么严令,哪怕英济图悍勇无比,此时也是无力再战。   目睹此状,杨景素急得一跺脚,拉着贾六的手劝道:“世凯贤弟,收兵吧!你可以不管绿营死活,可你总得给满洲子弟留点种子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 贾大人上了!   “我给满洲子弟留种子,谁给大清留种子!”   向来以温恭谦良后辈形象示人的贾六,这次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前辈老杨,暴喝一声:“给我披甲!”   “嗻!”   两名亲兵立时上前为总理大人穿上他的黄沙百战甲。   此甲,堪称大清第一宝甲。   只因此甲由无数满蒙八旗将士鲜血打造而成,自穿了此甲后,他的主人可谓战无不胜,从未有过一场败绩!   威名之赫,响彻蜀中。   凶名之盛,传遍黄泉。   “少爷!”   杨植将老太爷祖传大弓奉上,贾六瞄了一眼却是不接,反喝道:“取我遏必隆宝刀!”   “嗻!”   立时,大清第一宝刀呈上。   望着黑压压正往后方败退而来的满汉官兵,身穿大清第一宝甲,手执大清第一宝刀,更是大清第一巴图鲁勇士的贾六目中满是森冷。   “拿酒来!”   “嗻!”   总理大人最爱的泸州老窖立时端了上来。   接过酒碗,贾六二话不说“咕嘟咕嘟”灌进了喉咙。   喝罢,碗碎面红。   见此情形,杨景素哪里还不明白:世凯贤弟这是要亲自上阵了啊!   “鬼家大人,的确有种。”   刚降过来的见习军师梵伟见状,亦是忍不住赞了一声。   自古成大事者,除具雄心壮志,必具敌人虽千万,吾却勇往直前之精神!   鬼家大人,二者皆备。   教主卦象,全都应了!   独栓柱心中透明:少爷这是拿酒壮胆呢。   一碗酒下肚,燥得慌,辣的慌。   但真的让人意气豪发。   “常威军何在!”   贾六凶光四射。   “常威军在!”   七百常威军将士齐声应喝。   “踏踏”往前三步,贾六持刀疾呼:“为了大清,尔等可愿随我去死!”   “愿死!”   官兵轰然。   士为知己者死!   贾佳大人,待他们如亲生父母,今日当是为父母血战之时了。   “好!”   贾六遏必隆宝刀朝前一指:“今日,有死无生!”   略微迟疑,终是喊出三字:“跟我上!”   “踏踏”往前又是数步,忽的转身看向无比动容的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轻唤一声:“杨大人!”   杨景素急忙上前,劝说的话未及出口,就被世凯贤弟摇头止在嗓中。   但见世凯贤弟先向北方抱拳,继而转身对他沉声道:“今日之战,实是凶险,我若战死,请转告皇上我有一妾已有身孕,若生子,还望皇上将我贾家世袭云骑尉着这孩子承袭……”   “贤弟!”   老杨心头沉重,喉咙有千言万语要说,然却是无一言出。   只感慨万千。   未料,世凯贤弟还有话要交待。   “另外我尚欠八大胡同大玉儿过夜费百两,大人要是方便,还请替我把账结了。”   “呃?”   不待杨大人反应过来,世凯贤弟已领常威军出阵。   身形挺拔,战意盎然,誓以必死之心挽此败局!   ……   直隶绿营同中央军八旗兵的崩退令得把守东门的常胜军压力顿减,贼帅王经隆闻西门吃紧,赶紧带人前往增援,同时发出讯号,请求马队出城冲击后撤的清军。   “王帅顶住了,弟兄们,跟我杀清狗!”   收到讯号的乌三娘立时带领马队冲出城杀向正溃退的清军,虽然常胜军的马队只有三百多人,但多是山东响马盗出身,个个马术出众,武艺也甚是了得,是常胜军最精锐所在。   “杀啊!”   城门打开后,乌三娘红巾裹头,一马当先,所到之处,双刀轮换劈出,清军无人能挡,瞬间就将当面直隶绿营一刀切成两半。   “挡住那贼婆娘!挡住那贼婆娘!”   直隶总兵万朝兴急得大叫。   “大人,你先走,末将带人挡住!”   直隶副将蒙八旗出身的玛尔清阿不等总兵大人同意,带着一众亲兵突然止步,尔后提着铁锤朝那冲来的贼军马队反扑而去。   当真是哪里都有好汉子!   大清这船再烂,也是有那么一群英雄的。   不待贼娘子带人打马冲来,玛尔清阿口中暴喝一声,右手所提铁锤便向马上的乌三娘砸去。   不想那乌三娘身段忒是柔软,眼见有东西向自己砸来,上半身猛的向后贴去,躲过清将铁锤后再次挺直。   双手平举,目中满是寒芒。   蹄至,刀至。   长刀挥过,玛尔清阿的影子不可思议的矮了一截,其首级伴随战马嘶鸣声腾于半空之中,继而又抛物线般坠落于地。   滚了不到尺许,无数马蹄踏至,如同马球般于马脚之下不住滚动。   副将大人的惨死让直隶兵惊恐交加,本就毫无战意,此时更是只剩恐惧。   再看那贼娘子,一袭红衣骑于白马之上,威风凛凛。   其后贼兵马队也是纵马冲杀,挥刀的挥刀,挥枪的挥枪,杀得直隶绿营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撤,快撤!”   万朝兴也是彻底丧了胆,拼命往运河边跑去。   “哎呀,那贼娘子端得厉害!”   杨景素晓得教匪中有名乌娘子者虽为女子,但比男人更为厉害,此时见她率领贼兵马队冲杀营兵,慌的赶紧去看本应出现拦截的自家蒙古马队。   然而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视线中,统领蒙古马队的都御史阿思哈早已跑到运河边弃马跳上了船,其所指挥的蒙古骑兵乱的乱,奔的奔,跑的跑,哪里有半点草原铁骑的模样。   “无用废物,无用废物!”   杨景素气得直跺脚,发誓战后一定上书弹劾阿思哈怯弱无能,然这节骨眼也容不得他去想后面的事,本能就想带随从学阿思哈也渡河逃命。   因为,他发现贼娘子带着贼兵马队正在朝炮队方向杀来。   乌三娘确是要趁乱夺炮,因为清军的火炮对临清城的威胁太大。   一众响马盗紧随其后,他们甚至都不愿挥动兵器,只纵马驰奔,便能令清军四处溃散。   “轰轰!”   空气中传来炮声,继而远处清军炮阵上空再次弥漫黑烟。   “啊!”   一名常胜军骑兵被半空斜落的炮弹直接从马上打下,失去主人的战马犹自不觉,惯性向前奔去。   清军炮兵竟是不分敌我,直接开炮。   无数炮弹从天而落,砸得常胜军马队连同撤退的清兵死伤惨重。   三轮炮击后,一面“常威军”大旗出现在乌三娘前方。   一支看起来颇为精锐的清兵以军旗为基,列下大阵。   军旗下,一名同样骑着白马、浑身罩甲的满洲将领,正拿着千里镜打量镜头中满脸杀气的乌三娘。   头盔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第三百六十七章 额驸真英雄   上次贾六离的远,没看清乌三娘长相,这回用千里镜仔细看,不得不承认,乌三娘长得的确蛮带劲的。   不是大家闺秀的美,不是小家碧玉的俏,也不是风尘中人的艳,而是江湖女侠的俊。   大概和前世小人书中看到的红娘子有的一比。   单从出身来看,倒有点近似红灯照的大师姐——那个被列强做成标本的可怜汉家女子。   尽管大家的立场其实一样,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   身为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六必须做出决断,也必须快刀斩乱麻。   今日,只能以这些淳朴的反清义士鲜血,染红他贾佳额驸的黄马褂了。   包括乌三娘这个侠女。   叹了一口气后,贾六放下千里镜,他要让三娘子知道他的厉害。   “开枪!”   随着贾六的右手挥出,一轮排枪打响,十几名奔得最快的八旗兵中铳倒地。   枪声也让一众溃逃至此处的八旗兵本能的刹住脚,惊惧的望着前方指向他们的黑洞洞枪口。   常威军统领、索伦人德布执刀向前,森森看向眼前的八旗兵,扬声喝道:“总理大人有令,擅退者,格杀无论!”   远处,炮阵。   杨植抽了抽鼻子,歪歪嘴对边上的见习军师梵伟低声道:“那个三娘子肯定会被吓回城中去的。”   “何以见得?”   梵伟对三娘子还是挺佩服的,虽然她痴从教主近乎愚信,但实是难得的巾帼英雄,也是常胜军中的一面旗帜。   “我家少爷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她三娘子能不怕?”   杨植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很,不是胡说八道。   “嗯……鬼家大人是厉害,听说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梵伟说的是鬼家大人刚来临清就跳河的事,初闻此事对鬼家大人还挺敬佩,因为宁折不屈不管放在哪个阵营,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   现在细品,对鬼家大人更是敬佩,能屈能伸至此,非开国太祖皇帝不能比也。   自己能为鬼家大人所赏识,当用生平所学竭力报答之。   王伦那厮,简直就是让他明珠蒙尘。   原先以为他是真龙,不想却是连龙都算不上的蟒。   真龙者,西方宝贝也!   ……   贾大人的狠,不是吹的。   乌三娘真被吓回城中去了。   常胜军的马队被清军炮队不分敌我乱轰一阵后,余者不到三分之二。   加之常威军一看就是清军中的精锐,再有满洲将领亲自督战,乌三娘知凭手下不到两百的汉子难以冲散,也就见好就收了。   “大人,贼人马队撤了!”   德布询问是否追击。   贾六拿千里镜瞄了瞄,“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追也追不上,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   再次看向一众被排枪震住的八旗溃兵,目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大人,”   被败兵裹着连头盔都丢了的参赞大臣英济图羞愧的跪在贾六马下。   贾六不看英济图,而是看向眼前黑压压的八旗败兵,冷冷说道:“六品以上,全部出列!”   军令不敢违。   哪怕这些军官不少人祖上显赫,朝中也有大官亲戚,但在大清这个体制内,总理山东军务大臣就是他们的天。   数十名前营锋、护军营、善扑营、火器营的八旗军官从人群中,或主动出列,或被动出列。   贾六的鞭子指向了一名长有大胡子的佐领。   直觉告诉他,大胡子一般都比较狠。   两名亲兵上前不由分说将这大胡子佐领拉了出来,然后生生拽着他的辫子,使得他的脑袋向前方低下去。   这个佐领意识到他是要被处死,并不像总理大臣以为的昂首挺胸,反而是吓得浑身哆嗦,四肢都在颤抖,牙关在抖,眼皮在抖。   他不想死,他想挣扎,他想反抗,但他就是不敢动。   身体就好像被魔法定住般,除了抖还是抖。   贾六挥手,一把大刀落下。   “噗嗤”声中,大胡子佐领的脖子被一分为二。   身子跪着,脑袋被人提在手中。   数十名军官连同一众八旗兵都是变色,然而不是愤怒,而是畏惧。   总理大人的鞭子又指了过来。   一名协领被从人群中带出,同样跪下。   刀起,刀落。   一颗又一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七名八旗军官被当众斩杀。   总理大人的鞭子如同阎王爷的烟袋,指到哪个,哪个就得死。   有叫喊求饶,有搬出阿玛和玛法的,有说自己是哪个王府的,但无一例外,都不管用。   第八个被指到的是护军营的参领安达尔善,鞭子指到他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往边上挪。   可那鞭子就跟长眼似的就盯着他。   最终,安达尔善被抬猪似的拽了出来。   “来世不要再丢我八旗的脸。”   贾六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就是淡淡一句。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是信王府出来的,奴才是信王府出来的啊……”   安达尔善一下又一下的把脑袋磕在地上,硬是砸出一个凹坑。   “难得你叫我一声主子,那就由我这个主子亲手送你上路吧。”   贾六叹了一声,神情有些难过,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安达尔善面前,缓缓抽出自己的遏必隆宝刀。   为了让八旗再次强大,大清第一宝刀必须见血。   “英大人救我!英大人救我!”   安达尔善惊惧的向英济图求救,声音尖厉刺耳。   英济图却若不闻,只跪在那里低垂着脑袋。   “好奴才,你能死在遏必隆刀下,不冤!”   话音刚落,贾六手中的遏必隆宝刀就砍了下去。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没有经验的贾六一脸,又腥又热。   看了眼滚落在地的好奴才的首级,贾六猛的转身暴喝一声:“英济图!”   英济图一个激灵,大声应道:“末将在!”   “你是要同英雄一样战死,还是要同懦夫一样死在这遏必隆刀下!”   贾六给出选择,他还是蛮欣赏英济图的。   没有任何迟疑,英济图握紧双拳,重重磕头:“大人,末将愿战死!”   “好,整顿各营,随我再战!”   遏必隆刀坚定的指着远处临清城,刀的主人额头汗水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滴,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汗水——俨然主教练正在热身,誓要为不争气的队员打破对手的球门。   视线内,地平线好像正在燃烧,升腾的热气使得临清城变得扭曲。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总理大臣豪迈的呼吼声响彻天地。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杀!”   运河中鱼儿被清军的喊杀声吓得跃出水面、战马也被吓得不断打出响鼻、盘旋在空中的飞鸟更是吓得往远处惊遁。   “此,真满洲英雄,真巴图鲁!”   丢弃部下逃到船上的都御史阿思哈,羞的满面通红,看了眼流淌的运河水,竟是生出跳河的冲动。   但,终是压抑住了冲动。   炮声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没有多久的战场。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们汉人也能拿刀!   看了眼头顶上的烈日,贾六吩咐德布速战速决。   他不想成为大清第一个中暑晕倒在阵前的巴图鲁。   虽说,听起来很壮。   但,太丢人。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   贾六真热的慌,身上就跟捂蛆似的。   套层甲就算了,还裹了两道丝绸,弄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走路为啥“踏踏”,因为关节都叫绑得僵硬了呗。   受这么大罪,主要是为了稳妥。   虽然常胜军没几杆火枪,也没多少弓箭,但“万一”两个字,贾六看的非常重。   故而哪怕活受罪,也要把安全工作做到极限。   内裹丝绸,就算中枪中箭,那铳子和箭还破了他的百战黄沙甲,只要有丝绸在,箭头和铳子就好弄出来。   宁轻伤,不重伤,最好不受伤。   这是贾六征战的原则。   相当,科学。   不过还好,相比上次同福康安那小子一起披甲攻坚,他至少没弄口铁锅顶头上。   毕竟是总理大臣兼东陵管委会主任,正三品大军统帅的逼格,还是要讲一点的。   八颗六品以上八旗军官的脑袋,震住的不仅仅是中央军的八旗子弟,也把直隶绿营这帮地方杂牌给吓的不轻。   总兵万朝兴生怕总理大人拿他脑袋祭旗,不待命令下来就在河边聚拢兵马,准备再战。   蒙古马队表现最为丢人,压根都没同敌人接触,就折了十三人,其中五个是掉进运河淹死的。   当年威震草原的蒙古骑兵彻底不存在了,如今剩下的只能用马队形容。   贾六个人判断这蒙古马队的战斗力还不及山东响马组成的常胜军马队。   蒙古人之所以沦落到这地步,要感谢大清国初的“满蒙联姻”制度。   为啥联姻?   因为当时满洲人少,蒙古人多,为了对付汉人,大清只能通过和亲这一手段,把蒙古人哄到自己的战车上。   入关了,占了天下,虽然和亲仍旧继续,但是除了顺治爷,后面的皇上可就不娶蒙古女人为后了。   原因,是不好看。   和亲以大清将格格嫁过去的方式延续。   然而,自康熙爷起,就把削弱蒙古当成国策推进。   嫁女儿过去同削弱女婿们并不矛盾。   原先蒙古人同满洲人一样信萨满教,搞万物崇拜,不需要修庙,走到哪了想拜天地,就杀几头羊、宰几头牛,生一堆火便可以跳大神。   大清觉得这样不行,不够正规,于是帮助亲家推广喇嘛教,并指点他们修庙。   就是将信仰具体化,正规化,常态化。   修庙可是非常花钱的,而且蒙古王公们相互也攀比,结果修来修去,那庙是越修越气派,越修越豪华。   可能王公们依旧肥头大耳,可下面的族人不仅因此变得穷困潦倒,也为了心中的信仰再也不肯同祖先一样出去抢劫了。   不抢劫,哪来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大清鼓励蒙古人出家当喇嘛,一天到晚在庙里吃斋念佛,如此不仅导致蒙古年轻人大量出家成为不事生产的寄生人,同时也让蒙古人口大规模下降。   素质已沦为有史以来最糟。   纵观乾隆朝十大武功,国初帮着大清攻明伐朝鲜的蒙古骑兵完全沦为配角、背景板。   阿思哈统领的五百蒙古马队来自科尔沁,这个部落还是大清姻亲中的姻亲,嫡系中的嫡系。   然而,舅太爷家也不能例外啊。   该削弱,一样削。   科尔沁都这样了,别的更不用说了。   沙俄能蚕食中国这么厉害,跟北疆蒙古被削成残疾人有很大关系。   贾六记得前世那个被捻军小卒割了脑袋的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统领的就是大清最后的满蒙骑兵。   结果,七八千吹为精锐的骑兵被一帮以骡马为座骑的农民打得全军覆没,从此,世上再无蒙古骑兵。   贾六眼里,一视同仁。   几百好不容易稳住阵脚的蒙古马队接到军令,下马披甲同绿营兵一起攻城。   “不战者,杀;后退者,杀。”   总理大臣的军令森严的很,长杆吊着八颗满洲军官脑袋直接在蒙古人面前晃了一圈。   有威,也有赏。   一箱箱银子从船上抬到了岸上,足足二十万两,都是直隶和天津方面解递来的,贾六一直没有贪这笔钱。   现在,是动用这笔银子的时候了。   用遏必隆宝刀奋力劈开一只箱子,箱中的银元宝“哗”的一下尽数落在地上。   “活下来的来分银子,死了的,朝廷养你妻儿老小!”   人狠话不多的总理大臣命吹响攻城的号角。   ……   郭三命真的大,刚刚清军攻城时,一发炮弹贴着他的脑袋飞入城中,一枝箭更是险些射中他脑门,要不是身边一个老乡拉了他一把,恐怕郭三这会已经见了阎王爷了。   同前些天那些出城花钱买官府赦免的外地人不同,郭三是临清本地人,他一家老小都在城中,平日靠给码头的客船搬抬货物为生。   常胜军攻入临清后,郭三主动参加常胜军,因为这样就能让他的一家老小成为军属,从而不会被欺负,也能有口吃的。   类似郭三这样参加常胜军的临清人有很多,家在城中,老婆孩子、爹娘兄妹也在城中,叫他们往哪里跑?   并且尽管十分害怕清军,但在清军攻城时,这些临清籍的常胜军士卒还是坚定的守在岗位上。   迫使他们拼命反抗清军的不是常胜军的压力,而是害怕城破后官兵会屠城。   临清这座城,一百年前可是被清军屠过的,四十三万人被大清兵活活杀光。   所以,不管怕还是不怕,愿意还是不愿意,为了家人不被杀,很多郭三就这样硬着头皮守在了城上。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清军没攻城时,郭三他们吓得腿抽筋,尤其那炮声更是吓得好多人尿了裤子。   残肢断臂让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吃肉,但真当清军攻上来时,这些人却表现出了勇敢。   虽然他们没有武器,拿的可能是木棍、镰刀,甚至是家里切菜的菜刀,但是,就靠着这些武器,他们将清军成功打退。   清军退下时,郭三和同伴一起欢呼,好像过大年般开心。   欢呼过后,看着那一具具不断往下抬的尸体,望着遍地的血泊,很快又再次恐惧起来,好像那一只只断手、一条条断腿是他们自己身上掉下的。   一具没了腿的尸体从郭三面前拖过去时,尸体在砖头上摩擦的声音,让郭三突然浑身发痒,尤其是两只手掌痒的不得了。   他疯狂的将手掌在地上搓,还是痒,好像身体内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痛苦的在地上滚,甚至用菜刀割破手掌,似乎这样做就能好受些。   周围,很多人在欢呼过后,呆滞的坐在垛口下。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血腥味,更是臭味。   很安静。   直到清狗又上来了的叫喊声传出。   城墙上铜锣不断的敲打,紧张的叫喊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郭三突然不痒了,他爬了起来,用力拍打了下垛口,静静的望着再次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   垛口上,血色巴掌清晰可见。   ……   总兵王亮的脸色极是难看,虽然乌三娘的马队没能将清军都赶进运河喂王八,虽然清军的炮队再次对城墙展开了轰击,但他却认为清军不可能再次组织攻城。   然而,他的判断失误,清军又一次扑了上来。   这一次,声势比刚才还要大。   大元帅王经隆从西城赶了过来,那里的清军都是用弓的好手,射得城上的常胜军不敢抬头,但是面对高大的临清城墙,这些箭术超好的清军一时半会也攀不上来。   其它二门的清军攻势更像是雷声大,雨点小,尤其是那帮山东兵,咋呼的很,火枪也打的密,但直到现在也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攻城,好像在城外摇旗呐喊似的。   这让王经隆更加坚信情报来源没有错,东门就是清狗的主攻方向。   “来了就打!五圣老爷说了,今年是鞑子的大劫之年,只要挺到入冬,天下必然易主!叫鞑子欺负了一百年,也该是我们汉人站起来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营兵出身的王经隆读过私塾,看过不少杂书,可能是常胜军中仅次于梵伟的有识之士。   对于满鞑子入关后汉人所受的苦难,王经隆了解的太多。   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参加常胜军。   无它,只是因为胸中那口气,心中那团火。   “打,往死里打,咱们打的越凶,西方的鬼家兄弟们才能把天给它掀翻!”   王经隆的兵器是一把朴刀,攻破临清后教主王伦特意赐给他的。   这把刀,也是常胜军最好的武器了。   “他姥姥的!”   王亮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吐在粘血的墙砖上。   边上人看得清楚,王总兵握刀的手只剩四根手指,那断了的指骨满是稠稠的鲜血,一小片如指甲般大小的碎骨被一根血筋吊着随着身体主人的走动而晃动。   “清狗又上来了,弟兄们都给俺精神些,多砍些清狗的脑袋,叫这帮狗娘养的知道咱们常胜军不是好欺负的!”   王亮满脸横肉颤动,站在那里如个杀神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那双本就如牛眼般的双瞳盯着远处黑压压扑来的清军,瞳中射出的全是凶光。   他鞑子能拿刀,俺们汉人也能拿刀! #第三百六十九章 西方鬼家必亡清   在贾佳总理的亲自指挥下,第二次攻击再次猛烈展开。   如果以次数而论,这应该是三打临清城。   第一次,由于贾领队轻敌,清军兵败。   第二次,由于贾总理通敌,清军兵败。   但这第三次,贾大人不允许失败。   他不能再卖国了,不然吃瓜群众真的以为他不会打仗,做一个合格镇压反清起义的刽子手。   一如先前,缺少远程武器的常胜军无法阻止清军靠近城墙。   他们的防御手段就是凭借高大城墙,居高临下使用各种器械杀伤下面仰攻的清军。   这是个笨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如金汁、拆梁取木等手段,还是贾六提供给他们的。   效果,非常好。   杀伤满汉清军九百余,取得贾六军事生涯上的又一重大胜利。   可惜,由于产值较大的景陵即将开启地宫,如果能将这一项目完全垄断,将极大提高大清GDP,为国家计,贾大人不得不草草结束这里的战事。   已成修罗场的城墙下,一架架云梯再次搭在城上。   清军不管是满洲还是蒙古,亦或绿营,都在严苛军法和巨额赏赐的刺激下,顶着烈日不要命的开始攀城。   “杀,杀!”   “为了大清,为了皇上!”   “为了八旗的荣耀!”   “……”   亲自带兵抵近城下的贾六嗓子眼都叫的有点嘶哑。   总理大臣的“贾”字旗于临清城前耷拉着。   没有风,无法招展。   但这面大旗却比几车西瓜更让清军上下充满斗志。   因为总理大人距离城墙仅仅只有三十丈!   一百米的距离!   也就是说,总理大人就在他们身边!   虽然总理大人前方,上百面盾牌高举着,几名甲士如铁桶般围着他。   苍蝇,都别想接近总理大人!   投降过来的二阎兄弟(阎吉仁、阎吉祥)各领两队正在拼死攀城,其它几队常威军则排列成队,用集射方式一轮轮往城墙上打枪。   然而,密集的火枪显然不是在掩护攀城的队伍,而是在掩护一辆装满火药的大车。   一队常威军士卒举着各式盾牌,将这辆装满火药的大车成功推进了城门洞中。   破城,对贾六而言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他连炸药包都能搞出来,何况爆破一座城门。   之所以现在才动用这些常规手段,只不过是想让清军牺牲得更多一些。   自始至终,他的初心都不曾改过。   因为,这就是他的信仰。   负责爆破的是扎木尔,同手下清理了下城门洞子后,便迅速退出向总理大人发出“虎虎虎”的信号。   “轰”的一声巨响从东门洞子传出,洞中的砖墙瞬间踏裂,被用石头顶住的大门也是被炸成几截,飞石从洞中如天女散山四射,黑烟伴随着泥灰一下从洞中喷出。   临清城十几万人都听到了这声巨响,方圆里许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剧烈晃动。   不知情的清军在听到巨响后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城内的清水教匪施了什么邪法,不少正在攀云梯的清兵甚至吓得直接从高空坠落。   下面的更是原地趴倒一片。   城上的常胜军更是惊愕万分,等回过神来时,爆炸产生的黑烟以及扬尘已经笼罩城墙。   双方什么也看不见。   “发生什么事了!”   新城中正在焦急观战的清水教主王伦也被巨响惊得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旧城东门方向升腾半空的黑烟。   那妖术,以教主现在的修为,是万万施不出的。   东门的城墙上,一些常胜军士卒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飞起的巨石砸得稀巴烂,更多的则是随着突然塌陷的城墙掉下去,随即就被泥土、石块、城砖生生活埋掉。   随着灰尘渐渐散去,敌我双方同时发现城墙空了一段,露出好大一段缺口。   眼前这一幕让王经隆难以置信,后背也是冰凉一片,因为他知道旧城守不住了。   “城破了,杀!”   望着自己的杰作,贾六心中没有什么自豪和得意,反而是失落,甚至是痛心。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这座城中将变得尸山血海。   迟疑了一个呼吸,他还是将手中的遏必隆宝刀指向了缺口。   “杀!”   三百多常威军率先沿着轰塌的废墟涌进了临清城中,没有任何阻挡。   “杀教匪!”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回过神来的清军冲了进去。   刚刚弃船又回到岸上的都御史阿思哈,也激动的跳将起来:“杀杀杀!”   最卖力的就是二阎兄弟以及那帮被贾六选中的原常胜军,叛徒的力量是强大的,不必任何人催促,他们就顺着缺口涌上了城墙,对着不久前还是自己人的常胜军士卒大肆砍杀。   常胜军毫无意外全面崩溃,东门的在逃,其它方向的也在逃,没有人有勇气去堵截蜂涌而入的清军。   “大帅,守不住了,快撤吧!”   王经隆的亲兵拉着脑中一片空白的大元帅,拼命将他往城下拽。   “唉!”   重重一跺脚后,知道大势已去的王经隆被迫丢弃部卒,在亲兵的护卫下向新城逃去。   总兵王亮却没有逃,爆炸发生时他离城门楼子较近,被一块飞过来的木头砸中,疼得他半天不能动弹。   然而在清兵涌上来后,他还是用血淋淋的手紧握着长刀,向着清兵杀了过去。   然而清兵实在是多,最终,王亮被逼到垛口。   看了下四面八方的辫子兵,面对劝降,王亮吐了一口血水后,狂笑着从垛口一跃而下。   在甲士簇拥下以胜利者姿态正向城中走去的贾六,被突然从上方掉落的贼总兵惊了一下。   抬头看向城上,一群清兵正趴在垛口往下看。   贾六不禁问了一声:“这是何人?”   “回大人,是教匪王逆的拳棒大弟子、贼总兵王亮!”   说话的是原常胜军副帅刘焕,是他亲自带人将好友逼到绝境,他想劝降好友,可是好友却选择以这种悲壮方式结束生命。   从城上落下的王亮却是没有立时毙命,手脚可能全部骨折,内脏也可能受到重创,嘴巴不由自主的开合,血水从中不断涌出。   然而看着面前的清妖总理大臣,这个年轻的汉子却没有因生命即将消逝而有半点遗憾,反而露出了微笑。   贾六示意亲卫让开,走到这年轻的“发匪”面前,缓缓蹲下:“可是有什么遗言?”   没有遗言。   却有声音。   呢喃很轻,微不可闻。   “五圣老爷说,说……西方鬼家,必……必亡清……清狗。”   年轻的生命定格在“清狗”二字。   贾六微嗯一声,缓缓合上对方的眼睛。   这一次,没有再次睁开。 #第三百七十章 黑枪   随着清军的突入,大元帅王经隆撤往新城、总兵王亮阵亡,守卫临清旧城的常胜军已经不可能再有成建制的反抗。   肃清城中顽匪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即便如此,常胜军依旧涌现出了英雄。   聊城木匠、宣行官汪魁同兄弟汪胜、汪勇、汪全四人与数倍于己的清军,在旧城原税关衙门前展开了激烈搏杀。   汪氏兄弟之所以参加常胜军,只因连年旱灾,官府却不恤民情,横征暴敛,走投无路之下闻听清水教起事,方铤而走险举家响应。   兄弟几人身后的老税关衙门内,三十多口汪氏一族的老弱妇孺尽在其中。   围攻汪氏兄弟的是河道总督所属的汛兵,他们用火枪打中了汪勇小腿。   见弟弟中枪,汪魁不顾危险,奋勇冲上执刀贴近清兵,连砍二人,吓得那帮汛兵连连后退。   “小四子,碍事不!”   “大哥,莫管我,同清狗拼了!”   汪勇挣扎欲冲上去帮兄长,可中枪的右腿根本无法支撑,动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   “坐着别动,我们帮大哥!”   汪胜、汪全兄弟二人一人执刀,一人执枪,紧随大哥汪魁同那帮汛兵厮杀在一起。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汪家兄弟三人视死如归,然而清兵实在太多,赶走一拨又来一拨。   汪胜左胸被清兵长刀砍中,肋骨断了好几根,血流不止。   汪全也被乱枪打中,扶着墙在那大口喘息,每喘一声,胸前都牵出无数鲜血。   眼看兄弟几人都要死在这里,汪魁凶性大发,挥刀连砍三名清兵,被火枪打中后仍挥刀朝那帮清兵扑去,终是因力气不支被清兵用长矛扫倒在地,继而几杆长矛同时捅穿他的身子。   一杆长矛更是笔直从他脖子中穿过。   汪魁竟欲伸手拔出穿过脖子的长矛,但矛身实在太长哪里拔得动,发狂的他竟猛的一刀斩断了前面的矛身,在清兵惊恐的目光中伸手从后缓缓抽出断矛。   鲜血浸满整个矛杆,矛头更是不住往下滴着血。   “呃……”   气管已断的汪魁没法说话,更没法呼吸,他不甘心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们,最终,身子摇晃倒地。   “扑通!”   倒地的汪魁身子不断抽搐,喉间如露气的皮球不断发出“噗哧”声。   几度挣扎之后,这个聊城的木匠终是停止了心跳,唯独那两眼还睁得大大,犹自是死不瞑目。   “死了,死了!”   众清兵一涌而上,对着尚未断气的汪家其余三兄弟一阵乱砍,尔后撞开了老税关衙门的大门冲了进去。   里面立时传来老人孩子、女人的尖叫声。   冲进城中的清兵眼眸中满是野兽的兽焰。   在索伦兵簇拥下入城的超勇亲王拉旺下令屠城。   天津巡抚徐绩闻言吓了一跳,赶紧劝道:“王爷,不能屠城啊,这临清城中可是有十几万无辜百姓的!一旦屠城,百姓皆无生理,他们何等无辜要受这刀加脖颈之苦!下官恳请王爷收回成命,饶他们一命吧!”   “本王命令已出,焉能收回?”   马上,超勇亲王拉旺淡淡的说了句,并不理会天津巡抚的劝阻。   见拉旺不听劝,徐绩不敢再言,只得命人赶紧将此事通知总理山东军务大臣。   有了亲王的屠城令,清军入城之后即在城中大肆杀戮。   百姓为躲清军砍杀,互相拥挤践踏,道路很快被人流堵塞。   清军由四面八方挥刀杀来,霎那间,临清旧城成了人间地狱。   尚有数百常胜军负隅顽抗,清军哄他们扔下兵器免死,结果却是尽数被屠戮。   副元帅、米铺伙计蒋德林力战不屈,誓死不降,最后被清军围于一座院内。苦战后,蒋德林与子蒋义安纵身投入井中。   清军但见男子,不问是由皆一刀杀之,割其首级以手拎之,彼此招摇嘻笑。   看到女子,则几个士兵一拥而上,不顾女子反抗将其拖至街上,也不管四周人群,脱下裤子便公然逞欲。   女子稍有不从,清兵便提刀断其手断其脚。   城中最长的一条街道上,一眼望去随处可见被砍断脖子,没了手脚的女人,无头女尸更是数都没法数。   屠刀之下,百姓无从反抗,大多束颈待死。   更有若干被清军搜出的女人用绳子串着押到城外,等待她们的结局必然悲惨。   清兵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到处都是大人的尸体,也到处都是婴儿的尸体,那些可怜的婴儿有的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睛。   尚在东城的贾六不知道超勇亲王拉旺竟下令屠城,他刚命人将那位从城上跳下的贼总兵王亮掩埋。   随后带人到城中欲往老税关衙门去,因为梵伟说这老税关衙门里可能藏有常胜军缴获的金银。   路上,却发现事态严重,一路奔去,到处都是尸体。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凡女尸,不问年龄,尽是不着寸衣,面目惊恐,身下鲜血遍流,令人不忍视之。   行至一民房前,一个男人抱着母亲的尸体颤颤悠悠的走到门外,看到前方一众清军,不由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禽兽!你们这帮天杀的清狗!你们不得不好死!……娘,娘啊!”   “怎么回事?”   贾六眉头紧皱,他知清军破城之后城中百姓一定会受无枉之灾,所以对此有一定心理准备,然眼前局面已经超出他对事态的预估。   得知超勇亲王拉旺竟然下令屠城后,贾六呆了一下,出奇的没有动怒,而是将自己的遏必隆宝刀递给参赞大臣英济图:“传我军令,封刀。不封刀者,不论满汉,以此刀斩之。”   “嗻!”   英济图是御前二等侍卫,闻令接过遏必隆宝刀,率部前往处置。   待英济图领八旗兵执行封刀令后,贾六看向身边的扎木尔,淡淡说了一句:“你要玩人家老婆,是不是先要把人家丈夫杀了?”   说完,将自己的乾隆御制佩枪递给扎木尔:“做得干净利落些。”   “嗻!”   扎木尔接过黑枪,消失在总理大臣视线中。 #第三百七十一章 超勇的亲王机车了   最先接到封刀令的是山东兵,山东总兵惟一为了“避祸”,假称肚疾将指挥权上交,因此总理军务大臣对山东绿营负有直接指挥权。   只是,封刀令还是迟了一步,至少三千多无辜百姓被山东绿营杀害,又有千余女子被祸害。   面对赶来制止的八旗兵,副将叶清颇是不解:“屠城令是王爷所颁,我等奉令杀人,为何总理大人反而不准?”   英济图扬刀喝道:“此皇上钦赐总理大臣遏必隆宝刀,叶大人莫非要试这宝刀锋利否!”   叶清当然不敢试这比王命旗牌还要厉害的宝刀快不快,怏怏不乐的下令各部停止杀人。   天津兵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屠城,因为天津巡抚徐绩严令天津绿营守于西门,不得入城。   徐抚台清楚屠城虽是皇上女婿超勇亲王所颁,但真要屠了临清新旧二城十几万人,朝廷必然震怒,到时御史弹劾起来,拉旺有皇上这个老丈人护着不会出事,但下面人肯定要被揪出几个当替罪羊。   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河道兵乱哄哄的,副将汪震接到封刀令时,河道兵已经屠了三分之一南城,杀红眼的兵丁又哪里是一道封刀令就能立即停手的。   奉命前来制止各部的常威军统领德布怒不可遏,直接令将一队河道兵围住乱枪打死。   闻讯赶来的河道副将汪震也是大怒,非要德布给他一个交待,说什么士卒拼死攻城,结果未死于教匪之手反死于友军弹压,这是什么道理。   德布悍然不惧,直接令所部常威军端枪对向汪震等人。   汪震虽怒却也不傻,悻悻带兵离开南城,驻防于南门之下。   “封刀,不得杀人!”   城中,数十骑来回奔驰,将总理大臣的军令传遍城中每个角落。又有常威军、八旗中央军、直隶绿营兵奉命把守街道要口,不使百姓出入同时,也是严禁其它各部清军擅入。   约摸小半个时辰,城中惨叫声便已不闻,有的只是因亲人遇害的哭泣声。   贾六亲自解救了两百多要被带往城外的可怜女子,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小的才十一二岁。   从这些女人悲惨伤心的模样来看,丈夫儿子多半遇害。   “此间事,大人忍心?”   贾六看向边上的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希望这位前直隶总督能够向朝廷弹劾超勇亲王拉旺擅发屠城令,草菅人命,视无辜百姓为蝼蚁。   “待事了,给予一定钱粮补给,使之重新生活便是,已死者给予掩埋……”   老杨却是好心提醒世凯贤弟,事情已经出了当以善后为主,拉旺可是皇上的亲女婿,又是亲王,最好不要得罪于他。   意思在给朝廷的奏疏中不以事实真相上报,就说这些被杀的百姓都是从贼逆民。   纵使有人看不下去要揭发此事,也让别人去做,他们最好不要沾边,免得惹一身骚。   毕竟拉旺的身份摆在那。   更是提醒世凯贤弟见到拉旺后不要提屠城的事,免得这位年纪轻轻的亲王记恨在心,如此对世凯贤弟前程会有影响。   “若是这些人是大人的家乡之人,是大人的桑梓,大人也可以视若无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贾六面色阴沉。   前方几辆收尸的马车上,堆满了尸体。   鲜血顺着马车的缝隙处不断下渗,车轮所到,留下一条长长血印。   杨景素叹了口气。   除了叹气,他还能做什么。   贾六微哼一声:“皇上一直说满汉一体,可汉人的命在满人眼中就是如此卑贱,拉旺今日所为,人神共愤,若非皇上女婿,我定砍他脑袋!”   世凯贤弟有些犯忌的话吓得杨景素一个激灵:“贤弟不可胡言,这话要传出去,那拉旺能与你善罢干休!”   “他是满洲,我也是满洲。他是额驸,我也是额驸,我何来要怕他!”   说是这么说的,但贾六终还是摇头叹息一声,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他说了算。   ……   “为何安静下来?”   “谁在下令封刀!”   拉旺祖孙三代征战军伍,其能被汗阿玛称为大清之霍去病,除了骁勇善战外,也是颇有谋略。   其下令屠旧城,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新城那些临清百姓好。   在他看来,屠城之威定能震慑新城教匪,从而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不就能保全新城数万汉人么。   不行此霹雳手段,新城教匪依旧负隅顽抗,这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很快,有亲兵来报:“禀王爷,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佳大人颁令各部封刀,不许杀人!”   闻言,拉旺不禁恼怒:“本王的军令难道不及一三品官!”   再次颁令,不得封刀。   然,清军各部却无人敢响应,只因总理大臣以遏必隆宝刀震慑大小将领,更以常威军、八旗军于城中维持秩序,令得有心继续洗城从中大发横财的各部清军不敢妄动。   “这个贾佳世凯是存心让本王难堪吗!”   拉旺勃然大怒,翻身上马便去找贾佳世凯理论,行到城中某处,突然右前方一民居屋顶上闪出三名头裹白巾的贼兵。   两贼兵持长枪,一贼兵持短枪。   不待马上的超勇亲王发现,便是三声枪响。   “有贼兵!”   拉旺的亲兵惊呼上前团住王爷,又有十数人向枪声传来方向冲去,但见三名贼兵从屋顶一跃而下,待他们冲过去时,却早已不见人影。   倒是远处有一支兵马正在向这边奔来,是那总理山东军务大臣直辖的常威军。   “什么人!”   早摘了白布的扎木尔大喝一声,几十杆火枪立即指向拉旺的亲兵。   “自己人!”   拉旺的亲兵队长嘎达急忙叫喊,上前询问常威军有无发现贼兵,待知没有后,急得一跺脚赶紧带人回去查看王爷伤势。   扎木尔一听亲王遇袭,吓得也是变了脸色,赶紧带人跟了过去。   到时就见一帮亲兵抬着王爷奔了过来,见到队长有人哭喊:“王爷被枪打着了,快找郎中!”   这声哭喊让嘎达如堕冰窖,冲上前发现王爷正痛苦捂着裆部。   贼人枪法甚准,一枪打中王爷的左胸,一枪打在右腹,另一枪却打在了王爷的大腿根,疼得王爷面目扭曲,青筋暴起,额头、脸上全是汗水,牙关打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望着被亲兵紧急抬去救治的超勇亲王,扎木尔脸上的狞笑一闪而过。   他是故意朝亲王裆部打的,不死也让他变成废物。   皇帝女儿的身子,上面下面都得给他扎木尔留着,谁也不能弄。   因为,这是贾大人赏他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战无不胜贾世凯   皇帝女婿、超勇亲王竟被教贼漏网之鱼枪击,此事传出,三军为之震动。   河道副将汪震幸灾乐祸,不无得意对左右道:“那贾大人想要保人,未想这回自身难保了。”   事实确如汪震所料,若屠城教贼岂会有漏网之鱼?   只因你贾佳大人阻止屠城,这才导致亲王被袭,事后皇上追究下来,你贾佳大人能有好?   直隶布政杨景素闻听拉旺遇袭急得团团转,带人一直守在拉旺抢救处,唯恐这位皇帝亲女婿一病就此呜呜。   山东巡抚国泰和天津巡抚徐绩闻讯之后,也是赶紧从驻地赶了过来,都怕这位皇帝女婿死在阵前。   最终,经郎中抢救,超勇亲王脱离了危险期,但是否能伤愈,却是没人敢打包票。   一来王爷被打中三枪,枪枪都在要害。   二来,虽铅子取出,然铅子有毒,铅毒是否发作,谁也不知。   这么大的事情,没人敢瞒报。   贾六以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身份向北京如实奏报此次攻城具体,以及超勇亲王遇袭之事。   并在奏疏中弹劾都御史阿思哈怯敌甚弱,亲王拉旺擅令屠城,致使万余无辜百姓被杀。   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也都纷纷上奏,大抵奏的都是实情。   四大佬上书快马八百里加急赴京,三天后就有旨意传回。   “……新旧二城不抗教匪便非良民,皆从逆乱民,对此类乱民,军前当施以威严,震慑地方宵小……再攻新城,凡城中散辫者皆可杀……”   乾隆在旨意中狠狠斥责贾六的妇人之仁,着革除贾六总理山东军务大臣一职,以原品级军前留用。   又命正白旗满洲都统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舒赫德为钦差总理大臣,星夜疾奔前来临清接掌总理军务一职。   由于攻打旧城清军共计损失了一千多旗汉官兵,因此舒赫德南下时,从沧州驻防满兵挑了200人,从天津绿营处又调兵800,此外还有1000名保定绿营兵、500名正定绿营兵,由直隶总督周元理节制调来临清仍交总兵万朝兴指挥。   河南巡抚何煟也调兵1700名驰援临清,使得围攻临清的清军总兵力达到了14000余人左右。   重伤的超勇亲王拉旺则被火速送京救治,贾六与一众官员亲自送行。   躺在车上的超勇王爷如同被抽了筋的小白龙,面无表情,如同行尸。   待王爷车驾北上后,山东巡抚国泰见贾六脸色难看,不禁安慰道:“当日你就不应该阻止屠城,这下好了,皇上怪到你头上了,还好只是革了总理一职,尚有起复机会。”   天津巡抚徐绩同直隶布政使杨景素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起贾六来,毕竟大家相处这几个月关系甚为整洽,也各自都有大收获,对世凯贤弟还是很感谢的。   未想,世凯贤弟却请求三大佬能够帮助自己一举攻下临清新城。   而且是赶在钦差大学士舒赫德之前。   “这……”   三大佬听了这个请求,彼此对视一眼,同意世凯贤弟的请求。   不过让贾六没想到的是,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王伦先动了。   旧城被攻破,按道理王伦应当带着余众不顾一切突围,这位教主却依旧没有离开临清的打算,但也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想到以攻为守的法子。   王伦将5000常胜军主力分成三队,一队以王经隆为统帅,一队以孟灿为统帅,一队以王维全为统帅。   于22日凌晨突然出城。   孟灿率部攻击旧城,王经隆则率部攻击运河边的清军大营,王维全居中接应。   其中王经隆部兵马最多,显然收复旧城是幌子,其目的是想攻破清军大营。   “不需理会孟灿、王维全,只要逼退王经隆即可!”   梵伟给出见习军师的意见。   贾六采纳,立即调兵遣将正面迎战,并再次披甲督领常威军同绿营作战。   考虑到河道兵有可能不遵自己这个“下岗”的总理大臣军令,贾六直接让扎木尔持遏必隆宝刀到河道副将汪震处,并带话给他:“你若不遵令,贾某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面对下岗总理大臣以及遏必隆宝刀的威胁,汪震心里骂娘,但还真不敢不奉令。   其它各路兵马有国泰、徐绩、杨景素的配合,都奉命出战。   肚子有疾的山东总兵惟一更是亲自上阵,因为新任钦差总理军务大臣舒赫德两个月前就上书弹劾过他,要将这他山东总兵法办。   故而为求活路,只能赶在舒赫德到来之前把临清给破了,叫那舒赫德白来。   要不然,那位舒大学士弄不好真能拿他惟一脑袋立威。   王经隆率部出城后,以为当面绿营会同以前一样望风开枪炮,然而督着教众一路过来,却不闻对面清军放炮。   只见一面“贾”字大旗立于清军大阵之中。   “未得号令,擅自开枪者,全队皆斩!”   骑在白马之上的贾六面色凝重,无论旗汉军官都已接严令。嫡系常威军更是全军戒备,一旦发现绿营擅退即行镇压。   临战之前,更是士卒统发银十两,军官逐级递增。   层层部署之下,终是稳住阵脚。   待王经隆部乱哄哄的冲进枪炮射程之后才令吹号。   瞬间,枪炮齐作,毙贼甚众。   又发军令,命德布、英济图各领500人从阵中突出,左右两翼分包常胜军。   极度缺少武器加之旧城被破士气低迷的王经隆部很快就不支,陷入清军重围。   城上观战的乌三娘见王经隆部陷于清军合围,连忙向义父王伦请了军令,领马队出城助战。   见贼马队出城,贾六吹号命发大炮阻断,炸死贼马兵数十人,乌三娘见无法冲乱清军只能撤回城中。   陷于苦战的王经隆也萌生退意,且战且退,在王维全部的接应下堪堪退入城中。   孟灿部也无法攻入清军驻守的旧城。   此战,清军毙敌四百多。   不甘失败的王伦又于当天夜里组织了一次劫营,派元帅吴清林、李忠来带400教中死士偷袭,结果被早有所备的清军击退,毙敌34人,俘虏11人。   其中三名俘虏为贾佳世凯亲手抓获,直隶布政使同山东巡抚国泰的奏疏可以证明。   次日,在梵伟的建议下,贾六下令常威军同八旗兵、直隶绿营攻打新城北面浮桥,此桥若被清军完全占领,临清新城中的常胜军就再无任何可能突围。   战术依旧是大炮轰,步兵上。   在清军枪炮的猛烈轰击下,把守浮桥的常胜军中枪者甚多,坠河者不下百人。   “随我夺桥!”   贾六亲自带兵发起攻击,战不到半个时辰便夺取浮桥。   至此,常胜军成了瓮中之鳖。   望着彻底没了出路的临清新城,贾六不禁松了口气,命人打白旗至城下劝降王伦。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世凯不为屠夫   贾六急于解决战斗,不是怕舒赫德过来抢功,而是担心舒赫德会下令屠城。   乾隆“不抗即从逆”的中央最高定性一出来,无疑就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彻底松开了清军的道德底线。   再有贾六这个因为阻止屠城反被革职的总理大臣活生生例子在,可以肯定一旦攻破临清新城,城内几万无辜百姓必定会遭到屠戮。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站出来下令封刀了。   为了避免惨剧发生,贾六只能抢在舒赫德赶来之前、他这个下岗的总理大臣还有点权力时拿下临清城。   让人劝降不是给王伦一条生路,而是给那几千常胜军一条生路,也是给城中几万百姓一条生路。   尽管已经做好王伦拒降的心理准备,但当王伦于城头命人挂出写有“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汉天”的条幅后,贾六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这条幅他熟悉,蒙元末年红巾军起事时的口号。   王伦改了一个,“宋”改“汉”。   内心的复杂,俨如当年番贼在碉堡上挂出的“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的对联一般。   城头上,望着城外正在准备攻城事项的清军,王伦换下了自己的王服,穿上早年他给人治病时的郎中服,看着一望无垠的长空,双手合什,对城上城下无比虔诚看着他的教众诵道:“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灭清杀胡,日月复来!心中有圣人,保俺好家园!”   “心中有圣人,保俺好家园!”   数千清水教众组成的常胜军齐声呼吼。   他们的武器是差,他们的处境是危险,但当教主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原本低沉的士气却是一下复昂。   眼前看到的,耳畔听到的,让贾六不得不重新正视常胜军的战斗力。   他知道,信仰是能无限加成的。   可以预见,即便破城之后,迎接清军的也必然是极其残酷的巷战。   贾六看了眼边上的军师梵伟,对方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似是在说,没办法不死人。   “攻城!”   贾六颁下了攻城军令。   随着号角声响起,山东绿营、直隶绿营、河道绿营、八旗禁军、关外索伦、蒙古马队按着战前部署,向着临清新城潮水般冲去。   士气高昂,战意旺盛。   尤其是那些带兵的军官,一个个显得无比积极,与从前接敌多溃的样子判若两人。   因为,一个时辰前,他们得到了密令,破城之后藩库银均分之。   前提是,不得乱杀人。   一切后果由贾佳大人一人担之。   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知道这件事后,不无好意劝说世凯贤弟此举很有可能被御史弹劾,届时皇上追究下来,哪怕他破了临清城,灭了清水教,换来的恐怕也是皇上的怒斥,甚至是彻底革职罢官。   “宁朝堂骂我跋扈,宁皇上责我滥赏,也不使山东人骂我贾佳世凯屠夫也!”   说完这句话,迟疑了下,贾六终是对会中老前辈低声说了一句:“世凯祖上亦是汉人,今虽为满洲,却实不忍以屠灭汉人升官晋爵,若能保全这城中百姓,纵是发配边疆心亦有所安。”   杨景素怔在那里,半天没吭声。   一通炮击之后,攻城的清军抵达城墙。   贾六这次没有选择继续消耗清军,而是直接命令扎木尔带队炸开城门。   同样的巨响声后,临清新城的北门被炸塌,已有有了准备的清军从地上一跃而起,顺着坍塌的城墙蜂涌而上。   同贾六料想的一样,激烈的巷战发生了。   常胜军依托大街小巷、坚固的民居作抵抗,虽然清军装备先进,利用火枪弓箭不断射杀常胜军,但在常胜军的顽强抵抗下,破城半个时辰都没能在局部取得大的战绩。   见此情形,即便再不情愿,贾六也不得不下令放火。   大火很快在城中各处燃起,炎热的天气配以炙人的火焰,终让负隅顽抗的常胜军不得不往城中龟缩。   有的常胜军退到民居被清军团团围住仍是不肯降,清兵纵火焚烧,直至房屋彻底烧毁,里面的清水教众都没有一人出来投降。   山东总兵惟一听说王伦可能藏在某一大当铺内,一心擒斩王伦的惟一遂亲自带几百名官兵往此处大当铺搜捕。   结果一百多清水教众坚守此处,奋力抵御清军,甚至有十几名妇女用木棍、锄头与清军拼命。   在叛徒阎逢源的猛攻下,大当铺还是失守,守卫在此的清水教众尽数被杀,但并没有搜出王伦,只是在尸体中发现王伦的弟弟王柱。   贾六披甲在亲卫簇拥下向城中推进时,有一清水教众突从一处被烧成架子的屋顶跳下,持刀向贾六冲来,被当场打死。   这个袭击方式让贾六有点心惊,遂不再深入,就地成立前线总指挥部,督促各部肃清城中残敌。   随着巷战的进行,常胜军与清军争夺每一处街道、每一座民房。除索伦兵及常威军外,其余各部清军肉搏战能力一般,甚至被常胜军反杀。   然而清军固然死伤惨重,常胜军却完全陷入各为自战境地,缺少统一指挥的他们,注定要被清军一一肃清。   “大人,据百姓供称,王逆住在城中汪姓大宅中!”   挥汗如雨的贾六得知这个情报后,立即喝道:“德布,英济图!”   “末将在!”   二将同时出列。   “命你二人领兵速攻汪宅,务必擒杀贼逆王伦!”   “嗻!”   德布、英济图二话不说领兵紧急赶往汪家大宅,到地发现此宅院甚大,院中还有一座五层高的小楼。   由于大门外边聚有不少清水教众,英济图与德布商量过后,由他带十几人从院墙翻进,想趁清水教众注意力被吸引在大门时趁乱活捉王伦。   由于英济图不认得王伦,所以投降过来的原常胜军副元帅刘焕随他一同潜入。   这支清兵小队翻墙而入后先是斩杀了数名发现他们的清水教众,尔后直接往院中突,未几,真的发现贼逆王伦与几人正在商量什么。   不待王伦反应过来,英济图他们就冲了上去砍倒几名贼逆,将王伦一把抓住。可正要往回撤时,两厢冲出数十名清水教众将王伦救了回去。   英济图不甘心到手大功跑了,带人与清水教众搏斗,结果与赶到的贼元帅孟灿在地上扭打一起,最后英济图竟被孟灿用匕首刺入喉咙。   刘焕等人见英侍卫战死,不敢恋战,慌忙翻墙逃了出来。   “什么?!”   得知英济图阵亡,贾六悲从心头来,摘下顶戴誓要为英济图报仇。 #第三百七十四章 破满城   杨植看着已经彻底落入清军之手的临清城,不由高兴的将手中的西瓜递给边上的见习军师梵伟:“此战过后,少爷威名可就是震动齐鲁大地了。”   “威名不如仁义之名,”   梵伟接过西瓜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随手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往地上一扔,用袖子一抹嘴,道:“接下来就要把大人如何保全临清百姓、爱民如子的事迹无限放大,到处传播……   不仅山东百姓要知道大人的仁义,天津、河南、直隶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要知道大人的仁义。这样一来,将来大人若要举事,将事半功倍矣。”   “嗯。”   杨植点了点头,哼哼一声:“皇上给少爷圣旨里说的那番话,最好也要传出去。不抗即从逆,这是把天下人都逼成反贼啊。”   城中。   确定王伦就在汪家大宅后,贾六立即再调蒙古兵前往助战,与此同时常胜军元帅王经隆等人知教主被围,也是拼命带兵来救。   双方在汪家大宅附近展开血腥战斗。   王伦义子杨佩被擒获,供称王伦与妻、两弟等核心教众的确就困守在汪家大院。   此时,天突降大雨,使清军火枪尽湿,战斗力大打折扣。   清水教众反抗十分激烈,清军连攻两次都无法攻进汪家大宅。   得报后的贾六为防王伦趁机逃脱,不顾部下劝阻亲自带兵到汪家大宅外坐阵指挥,同时传令各部在城中仔细搜索,地窖、水沟都不要放过。   若搜出清水教众先叫投降,不降者再行斩杀。   常胜军中的娘子军四百余人团在临清知州衙门与清军短兵交接,这些江湖卖艺女出身的女兵作战意志比之男人还要坚定。   有使弹弓者射无虚发,连杀数名清军。   有使红缨长枪者,大枪所至,清兵躲都躲不了,不是被扎中胸口,就是被扎进墙中。   得知此事,直隶总兵万朝兴不由带兵亲自来捕杀,结果抵近观察时一个不小心,右眼被屋顶上的娘子军用弹弓击瞎,疼得万朝兴火冒三丈,命人找来火油放火。   此时雨已经小了下来,大火虽没有点起,但却是生出不少浓烟来,困于衙门内的娘子军无法凭借围墙拒敌,只得往后面退去。   清军这才攻破大门,仗着人数优势击退娘子军反扑。   不少娘子军女兵知道大势已去,不愿受清军侮辱的她们要么选择与清军战斗到最后,要么就纷纷自杀。   为了发泄,万朝兴竟让人将未死的数十名娘子军女兵脱掉衣服,用长矛从下面捅穿她们的身子,称之为“串人杆”。   又将不少已死娘子军战士乱刀剁成肉酱。   随着清军的不断胜利,常胜军中终有撑不住的开始投降,对这些人贾六传令一律不得杀害,待战后审明是否主犯再作处置。   眼看天色将黑,贾六再令强攻汪家大宅。   外围常胜军基本已被肃清,完全隔断的汪家大宅内虽尚有数百清水教骨干份子,然而终是难以挽回大局。   德布亲自带领常威军攻破大门,清军迅速涌内,见人就杀。   逃跑无望的王伦站在五层高楼上,看着在甲士簇拥下到达楼下的清妖总理大臣,王伦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反而淡定的对下面说道:“本主起兵灭清杀胡皆因天意,今日事败却在本主愚钝,致使教众为尔等清狗所屠,罢了,事已至此,本主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一死耳!”   说罢,命人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油干柴。   瞬间,大火升腾而起。   楼上不住有火人坠落。   贾六只在下面静静的看着,不曾命人救火要活捉那王伦。   因为,救下王伦也不过是让对方受那千刀万剐之罪。   左右一死耳,何必害人。   “大人,这些贼人怎么办!”   德布等押着一帮俘虏走了过来。   俘虏大多受伤,有贼大元帅王经隆,孟灿、吴清林、王伦弟子王朴、侄孙王俊爱、宣行李旺俱等人。   一袭红衣的乌三娘赫然也在被俘人群中,只不过这名女将此时身中数枪,鲜血湿透了她的身子。   她是带人于屋顶上杀伤清军时,被火枪击中的。   “是否劝降?”   德布低声询问,他认为这些常胜军的骨干还是能打的,要是肯降的话可以将人秘密弄到湖广去,继续给清妖添乱。   贾六却摇头,因为这个操作根本不现实,临清城中可不是他一手遮天。   来到众俘虏面前,看着这些目中充满仇恨的清水教骨干,他微叹一声,继而说道:“本官就不劝降尔等了,纵是尔等愿降,犯下这么大的事也必是凌迟一个下场……念在尔等作乱以来不曾乱杀人,便给尔等一个痛快好了。”   言罢,负手转身离去。   片刻后,身后响起一阵枪声。   步伐一顿,终是没有回头。   几千里外,兴汉军已经攻破荆州,正在猛攻荆州满城。   投降的几百绿营兵在兴汉军的督战下,硬着头皮扛着云梯向满城的城墙冲去。   “放箭!”   城上的满州兵知道决定满城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他们呼喝着向城下射箭,远处观战的兴汉军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满洲兵中有不少是头发花白的老头。   “开炮,炸死这帮鞑子!”   兴汉军小将,曾经带着几十人把几千湖广绿营兵赶的到处跑的小将顾安兴奋的喝喊。   后来他才知道被自己赶的跟丧家之犬一样的那个清军主将,就是被鞑子皇帝封为巴图鲁的小姑父。   从清军手中缴获的几十门大炮不断的轰击着满城的城墙,一颗颗沉重的炮子落在城墙上不断的横飞弹跳,夺走一个又一个满洲兵的性命。   一个十五六岁的满洲兵由于躲避不及,被一颗从半空掉落的铁弹直接击中,当场就齐膝削去了他的左腿,断口处露出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疼得这昨天才被阿玛带上城的满洲少年哀嚎不已。   不远处,他的阿玛尸体早就变得无比僵硬。   响彻满城上空的炮声令得城内的满洲女人们胆颤心惊,不懂事的孩子们却以为是过年了,兴高采烈的欢跳着要冲出屋子看烟花,可是额娘们却死死将他们抱住,任他们怎么挣扎、怎么闹都不让他们出去。   额娘们的眼神更是充满恐惧。   大人们知道,满城被攻破的下场。 #第三百七十五章 做好大清的兵就行了   清廷任命的荆州将军尚简保自当阳兵败后便畏敌如虎,不敢率部解救被兴汉军围困的宜昌城,导致这一控制长江上游的重镇被兴汉军轻松攻陷。   短暂休整数日后,兴汉军即水陆并发向下游荆州扑来。   为了救援荆州,湖广总督陈辉祖启用八十岁老将蒙应瑞为主帅,名将岳钟琪次子岳沺为副将,统领湖广方面好不容易拼凑的近万人马增援荆州。   由于自己统领的是各地驻防汛兵及衙役乡勇组成的兵马,虽然人数近万,但蒙应瑞认为战斗力实是低下,因此决定先屯兵荆州下游的沙市,待兴汉番军攻城不下,人困马乏之时再大举北上,与荆州八旗守军内外夹击,如此定可大破兴汉番军。   湖广总督陈辉祖同意蒙应瑞这一作战部署,并将此上报朝廷,另遣人至荆州,将蒙应瑞作战方案告知城中将军尚简保,以便尚简保能够坚守消耗兴汉贼军。   此时兴汉军已从水陆两方同时逼近荆州,驻防荆州的八旗水师不敢御敌,每日将大小战船龟缩于军港。   七月二十三日,以渔船和商船组成的兴汉军水师在旅帅、湖北天地会分子黄冈人丘八的指挥下,趁着大雾悄悄向八旗军港驶去。   之后迅速施放火船四只点燃缩在港口内的清军“顺”字号沙船两艘、“广”字号战船三艘,又有熟习水性的渔民用皮囊在水中呼吸,凿沉清军“大”字号巡江船一艘。   丘八又令人乘小渔船十几条,每条船上都放鼓一面,于江面各个方向同时敲鼓。   雾气之中清军不知兴汉军来了多少船,多少兵,但见自家船只不断起火,四面八方都是战鼓声,竟是纷纷弃船上岸逃往城中。   结果,清廷在长江中游最大的水师就这么连敌人影子都没看见便全军覆没,兴汉军缴获的战船多达19艘。   丘八大破八旗水师后,即让部下操控清军战船掉转方向,用船上的火炮轰击荆州城。   水师覆灭让荆州将军尚简保七魂失了六魄,每日浑浑噩噩不理军务,只知烧香拜佛,更请城中僧人于城上施法,期以老天能够降下暴雨对付兴汉贼军。   同尚简保一起退入荆州的湖广绿营副将郑泰得知此事,哭笑不得,秘派人告兴汉军统帅顾师道有蒙应瑞领援军正在向荆州赶来,同时令嫡系部下营兵收拾行囊,准备战略转移。   共进会分子、千总周林旺却建议留下助兴汉军攻破满城,到时便可瓜分满洲人的财富,使将士们个个都成大财主。   “短视,鼠目寸光!”   郑泰大骂周林旺糊涂,告诉对方他们身上的官服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富贵所在,只要将会中命令执行到位,将来还怕贾大人不给他们荣华富贵?   “好端端的官军不做,当什么贼啊……”   其他人也对周林旺异想天开的想法进行批评。   周林旺见得不到众人支持,也只得讪讪准备撤离,结果郑副将却让他们带兵到城中士绅大户“索饷”。   “不能取百姓的,只能取老爷的了!”   郑泰拿出一份名单,都是荆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大户,每家都出过大官。   也就是往上推三代,全是汉奸。   ……   正在紧急赶来荆州路上的蒙应瑞压根不知八旗水师已经败亡,日夜兼程赶到沙市。   未想刚到沙市不久,就接到荆州方面紧急通知,说是有一支兴汉军攻占了上游重要关卡涴市镇,希望蒙将军能够派兵收复此地,否则贼人水师就能毫无顾虑的炮击荆州。   “那番贼进展如此迅速?”   蒙应瑞大为吃惊,命人取来地图,深知涴市重要性的他当即改变原定作战计划,同副将岳沺率五千余人袭击涴市。   结果当蒙应瑞同岳沺率兵到达涴市镇时,就被早已列阵等侯的兴汉军用二十多门火炮猛烈轰击,原本没有战船的江面上也驶来十几艘战船对他们发起炮击。   “中伏了,中伏了!”   拼凑起来的清军顿时乱了阵脚,大呼小叫往后方撤退。   “不许退,后退者军法从事!”   一生征战历经康雍乾三朝的蒙老将军怒不可遏,亲手挥刀斩杀一名退兵,方堪堪稳住阵脚。   此时,却有数十名头裹红巾、身披甲衣的兴汉军精卒持长刀直冲清军,清兵根本挡不住,数千人竟被几十人再次冲乱阵脚。   又有两支兴汉军精兵从两翼包抄清军,至此,清军再无立足可能,全线败退。   任凭蒙应瑞同岳沺如何约束,都无法制止溃兵。   混乱中,岳沺被兴汉军马队当场斩杀。   蒙应瑞座骑被火枪击中,坠马之后被败卒裹着跑,结果年纪实在太大,跑不出百丈就已气喘吁吁。   蒙家子弟要背老祖逃跑,不想老将军却不愿受兵败之辱,让儿孙自行逃命,用当年满洲名臣班第送给他的手枪自杀殉国。   此战,清军大败,被杀者只有四百余人,被俘者却有四千余,只两百多人逃回沙市。   留守沙市的武昌总兵葛通闻听蒙老将军和岳将军都已殉国,五千多兵马全军覆没后,二话不说带着沙市清兵三千多人往武昌方向狼狈逃奔。   取得涴市大捷后,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命人持蒙应瑞、岳沺首级入城劝降尚简保,要其马上开城投降,可保满城八旗兵丁及家眷性命无忧。   尚简保却是一不见来使,二不做守城部署,只将自己关在将军衙门吃斋念佛。   把守外城的湖广绿营副将郑泰见此情形,直接率部带着抢来的财富弃城南逃。   荆州知府丁某等官员见状,要不同郑副将一起南逃,要不就是逃入满城。   一时之间,外城竟然没了大清的官!   城中社团分子趁机打开城门,使得兴汉军未废一兵一卒就占领外城,随后将城头上部署的原对付兴汉军的火炮掉转方向,持续不断炮击满城。   二十五日,兴汉军正式发起对满城的攻击。   被俘虏的清军在兴汉军的威逼下一拨拨攀城,连续两天的攻城导致城中八旗兵的药子、箭枝消耗大半。   由于兴汉军军纪严明,入城之后即张榜安民,严禁士卒扰民,导致城中百姓对这些穿着他们只在戏台上见过衣服的“汉奸”生出好感。   很多百姓甚至聚在一起,远远观看兴汉军对满城正在进行的攻击,并不时发出喝好声。   更有人为兴汉军送来去暑瓜果药材,其中不乏祖上多出汉奸者。   满城,危在旦夕。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复兴第一城   尚简保这个将军被吓破胆,跟个女人似的成天躲在衙门里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满城之内,人心惶惶。   关键时候,副都统恒松站了出来。   当阳兵败后,恒松就知道贼兵肯定会攻打荆州,所以积极备战,日夜训练八旗兵。在尚简保什么事也不管后,恒松立即接过守卫荆州的重任。   他命令城中十二岁以上男丁除身有残疾者均要上城助守,每日也必要学习射箭及打枪。   妇女则各给刀一柄,关键时候同样上城助守。   倘若城破,女人便以此刀杀死自己的子女再自尽,免被贼兵所辱。   更是让人杀掉城中三百多为满洲人收集粪便、剃发、扫街之特种汉人,以免这些人趁机生乱。   经恒松这番安排,原本散乱一团的八旗兵丁倒也团结起来,老少一起上城,誓要与城外的兴汉贼兵血战到底。   因为不这样做,他们也没有活路。   人在知道死亡到来时,为了最后的一线生机,怎么也不甘心等死的。   然而承平近百年的荆州八旗腐朽程度并不比京师八旗慢,将近一半的旗兵根本拉不开弓,能打火枪的也不足三分之一,战斗力莫说同百战精兵的兴汉军比,与绿营比都差了许多。   以致于很多绿营在出征时都不愿和八旗一起,因为他们认为八旗会拖后腿。   能守到现在,依仗的不是祖宗传下来的本领,而是当年为了抵御吴三桂叛军而修得极其高大、坚固的城墙。   如果不是高大的城墙,满城早在前天就被攻下了。   兴汉军俘虏的数千绿营兵已是连攻两天,伤亡千人还多,但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种种迹象表明城内的八旗兵即将弹尽。   这一点,连那些站在外城城墙上看热闹的汉人百姓都瞧出来了,有胆大的甚至还隔墙朝满城上的八旗兵叫喊:“你们还行不行喽,不行就当孙子出来投降,叫咱汉人一声爷爷喽!”   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听到那些百姓的叫喊,难得的轻松一笑,内心也颇多感慨。   数月前,他们这帮始终坚持汉家衣冠,不愿为满洲奴隶的“汉人奸贼”尚在深山之中,为汉家的传续做生死搏杀,如今却聚众数万攻击满洲兵所在的满城,世事颠倒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当初做的一个保全血脉的决定。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决定竟会成为汉家衣冠再现故土的开始。   遥看北京,想着那个元广瞧不上的假鞑子女婿,再想自己的女儿,没来由的心中一软。   用不了多久,他要当外祖父了。   几年前,他有过一对双胞台外孙,可这两孩子却跟他们的爹娘一起死在了清军的屠刀下。   视线再次移回满城时,那些割掉辫子攻城的绿营兵正喊着号子重重的撞击着城门。   攀登云梯的绿营兵更是如蚂蚁一般。   城上八旗兵的反击稀稀落落,看样子今天或许能破城。   要是文督师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当含笑九泉了吧。   顾家的曾祖便是当年明永历朝督师文安之的副将顾庆,老督师在临终前留下最后的遗言:“宁死不降清。”   至此,顾庆带着三千余军民撤进了金川的丛山峻岭中,他们与当地人一起生活,一起种植,互相通婚,一起不断反抗清军的侵略。   整整百年。   “破了满城后,这些绿营兵可以打散编入各部,能补一师,也能堪大用。”   顾师道是对自己的侄孙顾安说的。   如果顾师道是第一代的话,侄子顾明远就是第二代,那这个侄孙顾安就是第三代。   一代只剩一个男人。   为了抗清,顾家百年间付出了六代三百一十四口人的代价。   也正是因为牺牲之惨烈,顾师道才能继被清廷杀害的岳父王秋之后,成为金川遗民拥护的新领袖。   顾安点了点头,问道:“三爷爷,今天肯定能破城,里面的鞑子怎么办?”   “当然是都杀了!”   在宜昌投降的老学政王昂想都不想便给出了正确答案。   “都杀了?”   才十九岁的顾安有些心惊,满城内可是有好几万鞑子的,包括不少妇孺。   “小将军要知道,鞑虏与禽兽无异,从前士大夫之辈多讲德化,以为鞑虏可以仁义教化,使之心羡中国,亲近中国,却不知鞑虏之辈最是狡猾,无时无刻不存灭我中国之心。我中国强,则他惧;我中国弱,则此辈必趁虚而入。   纵观华夏千年史册,前有五胡,后有蒙元,今日则有满洲。彼辈入中国,非讲文明,只存暴虐之心,杀我血性之士,屠我赤手百姓,改我衣冠,断我文明,只为使我做奴成他牛马!”   六十二岁的老学政情绪很是激动,朝比自己还小十几岁的顾统领拱手道:“那满州侵我华夏,可谓数千年之浩然大劫。于我汉人,更是罪罄竹难书……故学生以为破城之后当行屠城,使这荆州满城为汉家复兴第一城,以唤醒天下有志之士联合起来推翻满洲鞑子!”   “复兴第一城?”   顾师道凝视着硝烟弥漫的荆州满城,想到女婿让人带给自己的密信中说的那句话。   旋即没有任何犹豫颁令破城之后,留女不留男。   确如王老学政所言,屠灭荆州满城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将起十万兵都难以达到的效果。   ……   即便城墙再如何高大,没了药子和箭枝的八旗兵还是无法顶住兴汉军不断发起的密集进攻。   两百多原荆门州驻防营兵率先攀上了城。   把总宋二一刀就将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鞑子砍翻在地,又将一个哭叫着冲上来要为爷爷报仇的少年一把甩出城墙。   少年叫喊的声音尚未停歇,身子就重重落地,“扑通”一声,脑袋落地,碎成了开花葫芦。   大势已去的八旗兵们失去了最后的斗志,不少上了年纪的八旗兵瘫坐在地,任凭兴汉军从垛口不断攀上,然后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原绿营兵砍去头颅。   城门也终是被撞开,一个师的兴汉军从城门洞中冲进。   四面八方响彻的除了喊杀声,就是外城汉人百姓的欢呼声。   “完了……”   恒松已经尽力,但旗兵们的表现实在是让他绝望。   上万人连一座城都守不住!   这八旗,该亡啊!   “皇上,奴才对不住大清啊!……”   奋力从城墙跃下的恒松恍惚间,回到了祖先几个人就敢撵着上千明军追的战场之上。   那时候的满洲人,才是真正无敌的勇士。   恒松的纵身一跃好像打响的信号弹,很快,城墙上不断有八旗兵纵身跳下。   “鞑子跳了,鞑子跳了!”   “一个,两个,三个……他妈的,数不过来啦!”   “……”   观战的汉人百姓们如看大戏般,欣赏着这座一百年前突然将他们隔绝开的城池,在夕阳下迎来终结的一幕。   人群中有个头发花白老者忽然老泪纵横,喃喃对身边的子孙道:“我们的老宅还在么,我们的祠堂还在么?” #第三百七十七章 贾图鲁不负盛名   城陷之时,荆州知府丁国泰没有同那些丧胆的八旗兵一样往城中逃,他知道一旦破城,满城再大,房屋再多,也不过是个囚笼,最多让他多苟活片刻。   降贼,丁大人是干不出来的。   他家世受皇恩,祖父在康熙年间做过江苏布政,父亲则做过江西巡抚,到他这虽然只是荆州知府,但他才四十岁,未必不能做到父祖一般的地方大员。   可惜,随着城破,他的进步道路至此而终。   看着那些辫子都白了的满洲兵相继从城上跳下去,看着那些剃了光头的前绿营兵们在那疯狂砍杀八旗兵,丁大人的心真就是痛的厉害。   他不甘心,心在流血,也痛的很。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是他无法阻止的,他只能跌跌撞撞在城墙上痴痴的走着,脑海里只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个是当官的!”   远处,有兴汉军发现了身穿知府官服的丁大人,他们兴奋的冲了过来要活捉知府大人。   可就在兴汉军士兵冲近的霎那间,丁知府鼓足勇气走到垛口下,撅着屁股爬上了垛口,继而看着那帮与他说着同样话,但穿戴却截然不同的兴汉军怒骂道:“狗汉奸,大清绝不会放过你们!”   余音尚绕耳,知府大人的身子便快速向下方坠去。   远处传来叫好声:“跳了,我赢了!我就说知府大人是有种的!”   “这狗屁知府哪来胆子的?”   赌输了的人一脸不情愿的将铜子交到赢家手中。   “快点把人砍了,跟我下城!”   从襄阳被官府征调过来要围剿什么番贼的乡勇马三,与同伴合力将一个满洲八旗兵从垛口推下城,顺手拿起靠在墙上的长矛兴奋的看着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满城。   前天被兴汉军强迫攻城时,马三和同乡都很怕,因为满洲八旗大兵可是很吓人的存在。   没想到,这帮八旗兵也没多长几个脑袋,那刀一砍同样也喊爹叫娘。   早知道满洲人这么不经打,他马三也能聚众洗了这满城!   几千光头绿营兵就这么冲进了满城之中,兴汉军对他们没有任何约束,哪怕上面要求留女不留男,但实际命令传达到基层时,就连最忠心于顾大帅的嫡系金川军官们都不肯遵从。   仇恨,实在是太大了。   冲入城中的绿营兵同兴汉军追着逃奔的八旗兵一路杀,有人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满洲鞑子,有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每杀一名鞑子,他都会将对方的辫子割下系在腰间。   满洲兵没有反抗,他们任由宰杀,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兴汉军遇到了汉人包衣的顽强抵抗。   上千名汉人包衣在主子狼狈逃窜,魂不守舍时拿起武器,同涌进城中的兴汉军进行了激烈巷战。   有狡猾旗下包衣奴竟拿汉话叫喊:“我是汉人,不是鞑子,别杀我!”   等冲上来的兴汉军士兵愕然时,这些狡猾的包衣奴却突然从袖子中,从身后取出短刀,向着士兵疯狂扑去,不断的扎刺他们的要害。   有些人更是在那红着眼睛吼叫:“你们这帮天杀的贼汉人,为什么要造主子的反,为什么要造主子的反!”   这些汉人包衣奴的愚蠢行为激怒了兴汉军,以致到了最后,很多本应该活下来的女人也被无情斩杀。   满城内充满血腥,大街小巷都是鲜血和尸体,惨叫声、哭喊声彼此起伏。   荆州将军尚简保在兴汉军攻入将军衙门前,颤抖着带着自己的亲兵封死了衙门大门,然后将自己的妻儿全部带到了他的书房。   一把大火,带走了尚简保一家,也让这座明代的湘王府毁于大火。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夜。   次日黎明,兴汉军统帅顾师道方带人入城,映入眼帘的是满城的尸体。   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让这位儒帅有什么不适,只是吩咐道:“让人收拾一下,尽快将尸体焚烧,以免生瘟。”   初步估算,城中死尸少则也有两万余具,不尽快处理的话,如此炎热天气定会腐烂从而导致瘟疫。   “城中清理过后,张榜安民,告诉百姓我兴汉军乃复兴大明之军队,着百姓恢复汉家衣冠,原满城房屋原主只要祖上留有凭证,皆予发还……”   刚被临时授任荆州知府的王老学政忙一一记下,复问若有人不愿去辫恢复汉家衣冠怎么处置。   “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眼下我军势力仍弱,不必强令百姓去辫。主动去辫者,皆免一年赋税。有官员、士子去辫来投者,都当引来与我见。”   安排这件事后,顾师道便要纵马去还在燃烧的荆州将军衙门,目光却被不远处一具趴伏的尸体吸引过去。   如果刚才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具尸体似乎动了一下。   打小读圣人书的顾师道虽有铁血一面,但亦有儒家宽厚一面,微叹一声,带人走了过去,不管此人是否满洲人,只要还能救,便给其一条活路。   亲兵上前将尸体翻了过来,是张年轻的脸庞。   身上被火枪打中多处,由于失血过多,面色很是苍白。   “看看是否还有救,”   顾师道刚要让人给这年轻人救治,那年轻人的眼睛却猛的张开,双眸之中满是仇恨的怒火。   因伤势过重,身子无法动弹,嘴巴在张合,声音却很小,口角不断有血水流下。   顾师道想知道这年轻人在说什么,于是下马上前蹲下倾听。   这年轻人却是喃喃在道:“主子……主子恩准了,我以后是……是旗人了。”   仇恨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失去了一切的光彩。   几千里外的东方。   领着沧州满兵以及宫中侍卫数百人,马不停蹄赶到临清的大学士舒赫德被眼前一幕惊呆。   城门前,贼首王伦以下主要骨干的首级在长桌上一字排开。   被革去总理山东军务大臣一职的贾佳世凯肃立在长桌之前,面色凝重,好似他打了一场从未有过的败仗。   贼首王伦的首级因为被大火焚烧的缘故,焦黑一片。   其他人的首级依旧面庞清晰,在这热日下却无一不是冰冷。   城头上,一面面军旗在微风中轻轻飘拂着。   乾隆朝离北京城最近的农民起义,被贾六亲手镇压。   然而,大清朝的厄运却真正降临了。   西方鬼家,已经露出獠牙。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四川绿营三巨头   荆州东北七十余里地有一镇名城隍,数天前这个镇子就来了不少大清兵,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   只是这些打四川来的官兵给当地百姓的感觉却不像是官兵,因为,实在是太客气了。   吓得王大妈这几天都不敢出门,她都五十岁的人了,也没见过官兵给百姓挑水砍柴的。   真正是活见鬼了。   听镇上人说这些官兵是要去荆州打什么番贼的,然而七八天了,来的官兵是越来越多,可就是连窝都没挪一步。   每日百姓倒是能瞧见这帮官兵在镇口列队,操演一番,喊几句“誓平番贼,永保大清”的口号。   与此同时,正率部攻打宜昌城的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却不断接到四川绿营的文书。   成都镇副将王福说他们行军途中不断遭到番贼小股人马袭击,以致行军缓慢,请求速派援军。   重庆镇副将马大元则说连日暴雨引发山洪,将通往荆州的道路给堵了。   天可怜见,舒将军在宜昌都要被太阳晒死了。   随军的前锋参领、宗室庆遥说有可能十里不同天,他们这里大太阳,马副将那里却是真下暴雨。   金川镇副将祖应元倒是报说进军神速,也没遇上暴雨,但途中迷路,走错了方向差点跑到荆门州去。   总之,派出去的四川绿营三镇没一个按要求抵达荆州的,这让舒景安不得不怀疑四川绿营是不是怯战、畏战。   庆遥建议由他带人去看看情况,如果这帮四川绿营的真是找借口不肯前往荆州,就上报大将军丰升额军法从事。   结果庆遥回来后说马大元部被泥石流堵了路;王福部由于番贼偷袭烧了粮草,全军都在饿肚子,等着将军给他们送粮;祖应元那里已经找到向导正火速前往荆州,最迟五天肯定能赶到荆州。   大体跟三镇上报的一样。   宗室的话,舒景安能不信?   无奈,一面传令重庆绿营速速绕道,一面让人给成都绿营运去三百石军粮。   金川镇虽然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达荆州,但荆州有八旗守军水陆兵马六七千人,又有湖广方面的营兵,短期之内番贼也不可能攻陷。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拿下宜昌,切断番贼北撤之路同时沿江而下,东西夹击番贼,争取将从金川流窜出来的番贼一网打尽。   四川御史丁仪真向朝廷弹劾舒景安与番贼勾结,名为追击实为尾随,故意放任番贼流窜,其实真是冤枉舒景安了。   云门之战,他的确是打不过。   此后进军缓慢,也的确是怕再遭到番贼伏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要给番贼打了埋伏,皇上不骂他无能,他自个都不好意思再活在世上了。   只要荆州八旗能坚守,各路兵马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还怕不能把番贼给彻底消灭在荆州城下?   毕竟那番贼如今号称数万大军,实际能战之兵还是他们在小金川的几千老底子。   从前在金川由于地形原因,官兵拿他们无可奈何,这主动弃了地利跑出来,纵是官兵战力还是不及他们,可架不住官兵人数多于他们数倍。   要是一直流窜也是麻烦,主动去打荆州重镇,不是自束双手么。   只是让舒景安恼火的是,小小的宜昌城,他连攻数日偏是拿不下。   据逃出来的百姓说城中番贼兵力并不多,可不管他舒景安怎么催促,怎么重赏,攻城的江苏、江西、浙江、福建以及从金川刚刚赶到的云南五省营兵就是攻不下。   云南提督常青还是阿桂余党,虽然朝廷没有追究他是否牵涉阿桂造反一事,但此人内心对此肯定是惶恐的,知道自己这是戴罪听用,因此率所部4000云南兵赶到宜昌后,立即投入攻城并亲自督战。   可惜,任常青如何卖力,他还是没能一鼓作气拿下宜昌城。   要说这五省绿营都是畏战不肯出力,攻城时在装样子的话,那舒景安的老部队成都驻防八旗兵同样也参加了攻城,结果同绿营一样也是登不上城,难道说八旗兵也是出工不出力?   事实上是舒景安情报有误,宜昌城中的番贼不是百姓告知的两三千人,而是足足一个师近七千人,主帅是兴汉军统帅顾师道的侄子顾明远。   这个师还有一千二百人的老番兵。   全师装备的火枪就有3100余杆,大小炮及劈山炮30多门,其余军械无数,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都是黄陵庙一战从清军四川绿营成都镇缴获而来的。   心急如焚的舒景安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定西右副将军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到头了,不得不再颁重赏,许首登城者赏银一千两,官升三级。更说破城之后,可纵兵三日。   ……   城隍镇。   四川绿营三巨头在打麻将,也就是叶子戏。   “我们按大人的要求每到一处,布营安寨之后就给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不抢他们的,不白吃他们的,怎的这百姓对咱们还是怕的很?”   因为遇到泥石流而被迫停止进军的重庆镇副将马大元,在牌桌上对此很不理解。   “世上哪有百姓不怕兵的?大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些事情未免过于异想天开,真对百姓好,百姓就能支持咱们造朝廷的反?”   说话的是四川提督府中军官、现任成都镇绿营都司,也是四川巡抚李世杰族侄的李安全,他看了看桌上的牌,果断打出一只三饼。   牌还没离手,对面的祖副将就喊了声:“碰!”   “什么造反不造反的,我们可没想过造反啊……你李安全一家老小都在成都,坐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可全家老小都在北京城呢。造反?你想我们全家死光光?”   祖应元说话间打出张四万来。   “碰!”   李安全笑嘻嘻的将四万拿到面前,从自己牌中抽了两张一块摆了,又打出五张。   不想对面的祖应元又碰了起来,气得坐在李安全下家的马大元骂道:“有完没完,我他妈一张牌没摸呢!”   “急什么?咋了,打牌还不让碰了?”   祖应元白了马大元一眼,“大人说过,牌品就是人品,你牌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马大元嘿了一声:“胡说八道,大人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不信问王委员。”   祖应元嘴朝既担任成都镇副将,又担任共进会执委会委员的王福瞟去。   “嗯哪,贾大人昨天夜里给祖应元托梦时说的,当时我也在梦中,可以做证。”   王福鼻子一抽,摸了张牌在手中,不看牌直接拿手指在牌上那么来回一摸,“叭”的一声翻正:“胡了,自摸,清一色,给钱!”   三人齐齐看去,还真叫王福自摸了,不由都说晦气,极不情愿的数银票。   正数着,金川镇负责后勤辎重的中军官、也是贾佳大人好棋友的吴老二跑了进来,眉笑颜开道:“几位大人,别打了,荆州解放了!啊,不对,荆州沦陷了,满城叫兴汉军给屠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的亲爸爸啊   京师之地,竟然有人会叫魂!   所谓叫魂,即用妖术叫走别人的魂魄。   顺天府上报说施妖术者,只要获得一个人的衣服和头发,做一些法事,便能摄取这个人的魂魄。   军机处认为荒唐至极,然而无论是京师还是京畿的百姓,都说这是真的。   叫魂案件也是层出不穷,顺义县上报说有人背上被贴了符纸,辫子末端被人用匕首割掉一截,还没到家人就突然没了魂魄,连家里人都不认识。   宛平县上报有人道上走的好好的,辫子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当天夜里这人就突然发狂毙命。   满洲正蓝旗都统衙门也上报,说两名旗人坐在树下乘凉,来个路人问了他二人的名字,结果当天夜里这两名旗人就离奇死亡。   越来越多的叫魂案件发生,令得百姓的恐惧如同瘟疫在京畿蔓延开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高僧给了民众对抗妖术的办法,就是主动将辫子割断,只留寸头,这样施妖术者就不能利用人的发辫摄取人的魂魄。   不少无知百姓听信此法偷偷割掉辫子,甚至还有八旗子弟为了活命,也在断发,事态越演越大。   不过这一切,跟贾六无关。   他又一次被囚解递京。   原因是右都御史王杰弹劾贾六未经朝廷同意,就将临清城中的数十万两税银私分官兵,又“教匪贼赃一无所获,实违常理”。   被贾六弹劾怯战畏战的左都御史阿思哈也上书揭发贾六私卖军粮,从中获利一千六百两。   江南道御史钱沣也上书揭发贾六收受原常胜军贼将陆某等贿银一千余两,为其求得朝廷宽恕并谋取军职。   一时之间,都察院弹劾贾六的奏疏多达十三份。   清河知县万某则揭发贾佳世凯向其索贿一百两,另索要茶叶三斤,金镯一对,上等烟丝八两。   结果便是刚刚指挥官兵攻进临清城,全歼常胜教匪的大清特级战斗英雄,再一次身陷囹圄。   乾清门头等侍卫伊琳奉旨将人解往京师待审。   只是尚未到京,又有圣旨下,让贾六马上前往香河县督促地方治水。   也就是抗洪救灾。   推荐贾六去香河戴罪立功的是质郡王、六阿哥永瑢。   原因是贾六当日在景陵带领军民抗洪抢险,不顾危险跳进水中的场景,实是让这位六阿哥永生难忘,当时就感慨这位信王府的额驸实是大清第一忠臣。   如此忠臣,怎能因小事而治罪?   怎么也要让人家戴罪立功的好。   质郡王推荐贾六时,恰礼部尚书富勒浑也在场,乾隆问他意见,这位礼部满堂官没有迟疑,道:“奴才以为贾佳世凯虽有些不足之处,但还是有些本事的。”   打宫中出来后,见天色不早了,富勒浑便直接下班回家。   到家之后,妻子钮钴禄氏就奉上凉茶为老爷解渴。   喝了一会,富勒浑的次子安木却偷偷溜了过来,然后将一本名为《陈与帝共一宗》的小册子递给了父亲。   富勒浑好奇接过,随口问儿子:“这是什么书?”   安木吱唔一声:“阿玛自己看便是,儿子不敢乱说。”   儿子这付模样令得富勒浑不禁好奇心起,打开来看,结果看了没一会就面色大变。   原来这书不知是何人所编,竟声称皇帝并非满人,而是汉人。   说当今太后当年和陈阁老的夫人同时怀孕,并且同时产子,结果陈家生的是儿子,太后生的是女儿。   时值圣祖爷诸子夺嫡关键时期,一心想要儿子的先帝为了争夺皇位,就使了一个掉包计——将陈家的儿子抱进雍王府,把自个的女儿换给了陈家。   陈阁老知道后,由于不敢得罪先帝只好自认倒霉,同时为避祸告老还乡。   这位被先帝换来的孩子后来被取名弘历,也就是当今乾隆皇帝。   书中对后来的事也有记述,讲先帝那个女儿在陈家长大后嫁给了江苏常熟的蒋家,为此蒋家还专门修了一个“公主楼”供她居住。   当今皇上继位后由于知道自己的生父是陈阁老,故而对海宁陈家礼遇有加,导致陈氏一族如今官居高位者较多。   还说什么乾隆数次下江南巡游,四次都到海宁陈家。尤其是最后一次临走时特地走到陈家中门,嘱咐陈家:“以后除非天子来,此门不要轻易打开。”   从此陈家中门就一直锁着。   更说什么海宁陈家住宅中的“爱日堂”、“春晖堂”的匾额,就是当今皇上御笔。   “爱日”一词,是从汉辞赋家杨雄《孝至》一文“孝子爱日”中来的,后世把儿子侍奉父母之日叫做爱日。   “春晖”一词是从唐代孟郊《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中来,后人常以春晖来比喻母爱。   这两块匾额足以证明当今皇帝并非满人,而是汉人。   又惊又怒看完这本《陈与帝共一宗》的册子后,富勒浑的手都发颤了,“叭”的一声将册子狠狠拍在桌上。   “一派胡言,皇上怎么会是陈阁老的儿子呢!真是笑话,笑话,我大清的皇帝怎么可能是汉人!”   富勒浑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造皇上的谣,正要问儿子安木这册子是哪里来时,对面老妻却一脸八卦的看着丈夫:“老爷,皇上不可能是陈阁老的儿子,他是杨林的儿子。”   “嗯?”   富勒浑愣在那里。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假,老妻也拿来一本书,书名叫《乾隆皇帝生父考》。   书中言之确凿说皇帝生父是雍正朝的大臣杨林,而不是先帝。   大体故事情节同陈家换子差不多,只是后面不一样。说杨林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先帝换了后,悲愤交加成了疯子,从此浪迹江湖。   “……皇上登基后从知情人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多次以巡游为借口寻找杨林,可怜皇上一片苦心,再三奔波,四处打听,终是在五台山见到了已经出家的杨林,当时父子相见俱是哭成泪人,皇上说我的亲爸爸哎,杨林说我的亲儿啊……”   老妻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当时在场似的。   “……”   富勒浑听的目瞪口呆,身子忍不住都哆嗦了一下。 #第三百八十章 宁死不割辫   “你们这书是哪里来的!”   回过神来的礼部一把手怒问妻儿。   老妻叫丈夫的样子吓到,说是昨日去上香的路上捡的。   准确说,是不知道谁往她轿子里塞的。   而且塞的不是她礼部尚书夫人一家轿子,而是当天去上香的所有达官贵人家的轿子都被塞了。   此类手法,有个专业称呼,叫发传单。   十几文钱就能让一个大字不识的乞丐发一天。   听了夫人所说,富勒浑眉头紧皱,他确信这本书的背后一定有大阴谋,并且不是个人所为,而是有组织的团伙犯罪。   首先,得有编书的人,其次得有印刷的人,再其次就得有传播的人。   没有一个团伙,是断然不可能做成的。   再问儿子安木:“你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安木赶紧道:“阿玛,是昭梿给我的。”   “昭梿?”   富勒浑意识到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特别的严重。   因为,昭梿的阿玛就是康亲王永恩。   散播皇上并非先帝所生,也并非满洲人的政治谣言,竟然在宗室之中流传,这意味着什么?   谣言哪怕再可笑,再荒唐,再幼稚,但被有心人利用,就能起到杀人诛心的效果。   现在外面闹的凶的叫魂案,不就是如此么?   什么去辫免灾?   分明就是蛊惑无知百姓反清复明!   辫子可是大清的象征,没了象征,这大清还能是大清?   到底是谁暗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老爹正惊疑着时,安木却蠢蠢的问了一句:“阿玛,皇上到底是不是先帝所生?莫不成真是狸猫换了太子?”   “你昏了头!”   富勒浑一个巴掌打在儿子脸上,“皇上并非先帝长子,何来换子一说!”   “唔……对啊。”   安木捂着半边脸,也是生气,“那这帮人造什么谣,吃饱了撑的不是!”   “蠢货,你能有你大哥一半聪明,阿玛我现在死了都甘心!”   富勒浑又气又急,这个次子真是呆蠢到家了。   那帮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在刻意散播谣言,以达成不可告人目的。   然而谣言止于智者,可谁才是智者?   百姓大多无知,便是士绅官员,也是无知者居多。   就看自家这小儿子如此德性,再想包括宗室子弟在内的八旗子弟,大多不学无术,弄不好真有许多人信了这谣言。   必须马上对谣言立行查办,封禁销毁这两本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爹的疼长子,当妈的疼幼子,见丈夫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儿子一巴掌,钮枯禄好不心疼,一边将儿子拽到自己这边,一边埋怨道:“你打儿子做什么,这书又不是他编的,再说皇上就算不是汉人,身上也有汉人的血。”   “我的亲娘哎,你又胡说什么!”   富勒浑真是急了,这败家老娘们总有一天坑死他。   当年要不是这老娘们背着自己收人家银子,他肯定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钮枯禄氏可不怕丈夫,眼一鼓:“怎的,你不记得那个傻大姐了?”   “她?”   富勒浑再次怔住,往事涌上心头。   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听父亲讲过,说有一天先帝在热河打猎射杀了一头梅花鹿,并当场喝下鹿血。   不过由于鹿血有特殊功效,使得先帝当时焦躁不安,由于身边没有王妃陪伴,就临幸了一位姓李的汉人宫女。   没想到这汉人宫女竟然就此怀上龙种。   次年,圣祖爷带着先帝再到热河巡猎,正好赶上这个宫女临产。圣祖爷知道此事后大怒命人追查,先帝只好承认是他干的。   “圣祖爷怕外人知道此事影响不好,就派人将那汉人宫女带到棚子里面,后来这宫女就在棚子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对不对?”   钮枯禄氏帮丈夫回忆。   安木开窍了:“额娘,这孩子莫不就是皇上?”   钮枯禄氏点了点头。   安木一下明白了:“那个宫女是太后?”   钮枯禄氏气得也想打儿子一个耳光,终是憋住,摇头道:“这宫女生的男孩被先帝让人抱给现在的太后抚养,此后这宫女就疯了,先帝不忍心赶她出宫就一直在宫中养着,宫里都叫她傻大姐……好像十几年前死了吧?”   最后那句是在问丈夫。   “我哪知道,这些也是谣传,信不得的。”   富勒浑一脸没好气,全然忘记傻大姐这事就是他告诉的妻子。   不过他是当个趣闻在说,没想妻子却当正经事来听了。   钮枯禄氏拉着儿子坐下,很是认真的对丈夫道:“老爷,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人家说皇上不是咱满洲人,未必就没道理。”   富勒浑头大:“你又想说什么?”   “就事论事,皇上早年是不是经常在宫里穿汉人的衣服,还让人给他画像?”   老妻的这个问题没来由的让富勒浑震了一下。   皇上,的确是喜欢穿汉人的衣服,并且前后让人画了十几幅他穿汉人衣服的画像。   赏给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弘历观荷抚琴图》,赏给已故大将军兆惠的《雪景行乐图》都是皇上穿汉服叫画师作的像。   皇上年轻时对汉人衣服更是痴迷,有时一天能换两三套。   甚至有一次还问内侍他像不像汉人。   老臣张廷玉知道后特意上书劝谏:“皇上于汉,诚似矣,而于满,则非也。”   打这以后,没有再听说皇上有穿汉人衣服。   “张廷玉为什么被罢官?还不就是因为不让皇上做汉人么?又或是,那张廷玉知道皇上不是咱满洲人,所以皇上才要逼他告老还乡?”   老妻无端联想简直是无中生有。   只是,一时之间富勒浑竟然寻不到其中的破绽。   劝皇上不要痴迷汉人的东西,结果被赶出朝堂……   事情,是有点诡异。   一向被老爹看不上的安木也想证明自己不蠢,于是问阿玛一件事:“皇上要不是汉人,为何对明朝那些汉人忠臣那么好,又给他们修史编书,又厚待他们的后人。反过来对帮咱们满洲的汉臣那么厌恶,还叫国史馆给他们修贰臣录?”   说到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皇上对帮咱们的汉军也恨之入骨,登基后就要把人家全部赶出八旗……”   “住嘴!”   富勒浑手刚抬了下,就被老妻瞪了下去,微沉吟,问安木:“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   “不是,”   安木倒也老实,“是昭梿他们说的。”   ……   香河县,刚刚从河堤上抢险回来的贾六还没来得及睡一会,就被香河麻知县请去了,说是刚刚捉了两个叫魂的妖人。   贾六不解:“喊魂,喊的什么魂?”   “贾大人,不是喊魂,是叫魂!”   麻知县将近来县中多发的叫魂案简短说了下。   不待最后总结个人看法,就见贾大人怒不可遏,将满是泥水的辫子一甩,“吧嗒”在脖中绕了一圈,满脸怒色道:   “混账!大清割了多少汉人的头,才使汉人剃发留辫子!……如今便是七魂六魄都叫勾了去,这辫子也绝不能割!” #第三百八十一章 贾大人魂被勾了!   审案断律这种事情,香河知县自个办就是了,何必来找和他香河县八杆子打不着的满大人?   原因是麻知县老奸巨滑,同时这案子非常棘手。   如果不能快速处理案子,根据律法和吏部的相关规定,当事官员是要被罚俸的。   也就是一案不决罚一年,五案不决罚五年。   官员们为了不被罚俸,影响考绩,通常对案子采用三种灵活处置手段。   第一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也就是不立案。   没有案子,还审什么?   第二种就是淡化案件性质,如谋杀以误杀审,殴打以互殴论。   如此一来,既能方便快速结案,也能使案件性质减轻。   要不然自己任内老是出恶劣刑事案件,岂不是说县太爷领导无方,坏了风评么。   第三种是最简单最快速也不费脑子的,就是不管什么案子,不问是非曲直,一律照搬旧例,草率结案。   总之,为了避免承担案件积压责任,官员们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这叫魂妖人案相当复杂,既有可能涉及妖术邪教,也可能涉及民间反清复明,其中关系重大,麻知县这个小小的七品官还真不敢擅断。   审理不好的话,官帽保不住是小事,脑袋被摘掉就是大事了。   放眼香河百里地界,无论在任还是在籍,都找不到比三品部副级还大的领导了。   何况这位领导还是正宗满洲。   很自然的,奉旨在香河指挥军民抗洪的东陵总管大臣、兼前锋营总管大臣的贾佳大人就成了处理此案的最佳人选。   审对了,大家都好。   审错了,跟他麻知县也没关系。   一心忠于大清的贾六哪里知道麻知县的小心思,怀着对妖人的痛恨,怀着对辫子的刻骨情怀,衣服也不换就直接去县衙提人开审。   他倒要看看是科学战胜上帝,还是上帝能够压倒科学。   不管什么地方的州县衙门,都有三堂。   三堂和二堂位于衙门后面,这两个地方主审民事案件,为了更好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可以不公开,也就是不许百姓旁观,也不必三班六房站班。   当然,也更加方便知县老爷权衡利弊,主持公道。   刑事案件则必须在大堂审,并且主审官必须衣冠整齐,三班六房也要照例站班,而且对百姓开放。   一来彰显审案官员能力,二来对百姓也是一次普法教育。   “大人,此案错综复杂,是不是关门审?”   正式开堂前,麻知县建议案件不公开,派差役将那些闻讯过来旁观百姓统统驱走。   免得审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贾六不高兴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升堂审案,没有观众算怎么回事?   没有观众,唱的哪门子戏?   没有读者,写的哪门子书?   满大人要公开,麻知县自是不敢违令,于是大门洞开,任由百姓涌入旁观。   不知是百姓对妖人太过憎恨,还是太过恐惧,竟然来了上千人。   大堂外面站满了人,衙门外面的大街上也是挤满了人,队伍怕是能排二三里地。   议论纷纷,所说都是各式各样离奇古怪的叫魂案。   七嘴八舌,衙门里面没开审,外面就已经发生上百起吓人的叫魂案。   但大抵是“你听说了”、“你可晓得”、“我大舅家的四小子”……   不管是案件发生地,还是当事人,都没有明确所指。   要按这些百姓说的,香河县这个月至少死了几百人,然而事实上除了十几个正常死亡的,县衙的仵作一直闲着。   无知百姓在传谣,读书人也在那一脸高深的说,煞有其事,搞得不少百姓大白天的心都在发慌,不时摸摸自己的背上有没有被人贴符,或是盘算回家后是不是要把辫子割了以保平安。   衙门内,三品官的贾六肯定不与七品麻知县客气,直接坐到他的县太爷椅子上,拿起惊堂木“叭”的一声,命将妖人带上。   很快,两名妖人被用铁链锁着押上了公堂,同时响起“威武”的背景音乐。   “明镜高悬”下,贾佳大人却有些始料未及。   因为,被带上来的两名妖人竟是一老一小。   老的有六十岁了,发须皆白,嘴里剩不了几颗牙。   小的才七八岁的样子,乳臭未干。   老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辫子没了。   衙役的威武声和那敲动的刑棍声吓得一老一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都在发抖。   怎么看都不像是妖人。   贾六第一次审案,又有这么多观众看着,肯定不能冤枉无辜,于是转头问那麻知县:“这就是你们捉到的妖人?”   “没错,是妖人!”   麻知县非常肯定。   “何以确认?”   贾六对此抱有怀疑。   “大人,这祖孙二人行为古怪,没了辫子,且在他们身上搜到了符咒……”   麻知县说衙役问那老头符咒是做什么的,老头说只要把这符咒贴在人身上,那这个人就会当场被勾了魂魄,变得跟傻子一样。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会一命呜呼。   “是么?”   贾六还是不信,惊堂木一拍,问那老头是否会画符,这符又是否真会夺人魂魄。   “冤枉啊,大老爷!……”   让麻知县没想到的是,老头当场翻供,说那符是自己从道观中给孙儿求的平安符,压根不是什么能勾人魂魄的符咒。   贾六不高兴了,惊堂木再拍,喝问:“那你为何招认此符咒会叫魂?”   老头一脸害怕:“大老爷,草民不这样说,就要被打死了。”   贾六看向麻知县,麻知县也是脸色尴尬,继而看向抓人有功的陈捕头。   陈捕头也是急了:“大人,休听这妖人狡辩,小的可不曾打过他们!……”   有没有刑讯贾六暂时不问,只叫人将从老头身上搜出的符咒拿过来看,结果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   于是转换审案思路,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喝问那老头辫子哪去了。   结果人家老头说是听说最近有会叫魂的妖人作怪,害怕自己被人叫魂所以才把自己和孙子的辫子给割了。   “愚昧无知,荒唐透顶,世上哪有什么妖术,都是尔等自己吓自己!”   案情真相到此基本上可以下判断了,就是香河县的衙役乱来,但为了普法也为了普及科学,使百姓不再为谣言恐惧,贾六竟是拿着那所谓符咒走出大堂,扬声对一众百姓道:“朗朗乾坤,哪来的妖人,又哪来的妖术!叫魂一事,纯属谣言,百姓切兀相信。”   可是,百姓们的神情却告诉贾佳大人,他们还是信上帝。   无奈,贾六选择最质朴的方式辟谣。   只见他将那所谓符咒“叭”的一下贴在自己背上,然后当着面姓面转了三圈,之后站定,不无得意的对百姓们说道:“大家可看到了?这叫魂的符咒可不灵,这说明什么,说明叫魂一事根本不存在,纯是一小搓人散布的谣言,目的不过是让百姓人人自危,继而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目的,对此,本官深恶痛绝,也请百姓们千万不要……”   正说着,突然,贾佳大人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人群为之哗然,站在前面的百姓“呀”的大叫起来往后躲去,后面的人更是疯狂往衙门外逃去。   “大人?”   麻知县不知何事,赶紧走到满大人身边叫唤,可叫了两声满大人毫无反应,就同一傻子似的盯着前面。   意识到什么后,麻知县也是惊呆了:“坏了,大人被叫魂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行就割辫子吧   满大人当衙就被叫了魂,这可把香河百姓吓坏了。   经在场亲眼所见群众的奔走相告,原本不信叫魂的百姓这下子也真是信了,为了防止自己也成为同满大人一样的傻子,当天香河县城就有半数男人将自己的辫子给割了!   以知县麻有文为首的香河县领导班子集体割辫。   当然,是偷偷的。   为了不被朝廷追究,政府机构成员将辫子割下后,多用物粘或缝于帽子之上,这样只要戴着帽子不凑近细看,没有人知道老爷们的辫子是没了根的。   在满大人被紧急送京求医同时,叫魂妖术以及割辫破解办法如同无线电波般,那传得叫一个快。   开始只是在京师附近传播,仅仅几天就传遍刚刚经历清水教乱的山东,以及周边河南、并向江苏、安徽等地迅速蔓延。   各地官府对于如此大规模的民间恐慌肯定是十分重视的,为了辟谣,各地官府张贴澄清告示,然而不管官府怎么贴榜文,怎么派衙役到乡村宣传,叫魂这件事还是广泛传播,与此同时就是民众开始大规模割辫。   造成官府公信力极其低下的原因,就是乾隆朝的卖官政策。   中央的五成官员、地方的七成官员都是花钱买的,这些人在百姓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可想而知。   加之花钱买官的官员为了捞回本钱,于任上大贪特贪,自是将官府的权威及信誉度给拉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点。   一个失去公信力的官府,无论它说真话还是假话,行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百姓天然的排斥。   就是你当官的说往东,百姓非要往西。   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厉害,并且越传越邪,说是有一整支八旗军在香河县叫妖人施法叫去了魂。还有一支刚刚平定山东教乱的绿营兵在回程途中,突然集体发狂跳运河自杀。   想象力直线突破始作俑者,在民间形成了自发造谣、传谣的大气候。   直隶总督周元理是最先收到叫魂案件报告的督抚大员,可这位总督大人并没有将此事太当一回事,没想未过多久,谣言已是满天飞,甚至总督衙门中的属员竟然也有人偷偷割掉了自己的辫子。   等满大人被当衙叫走魂的消息传出,事态开始迅速失去控制,然而周元理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手段,反而仍是各地报上来的叫魂案搁到一边,不做任何处置。   因为他觉得谣言这种事如果官府出面予以澄清,反而会让无知百姓更为慌恐,不如冷处理,等这阵妖风过后百姓发现根本没有这回事,自然天下太平。   而且现在将此事报上去,弄不好皇上会下令斩杀擅自割辫的民众,这无疑将掀起腥风暴雨,非智者所为。   不得不说,周总督还是爱民的,也是个务实的好官。   总督大人这个态度,下面的官员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了官府的管制,直隶地区割辫成风,到处都在流传剪掉辫子就能保平安的谣言。   河南巡抚何煟是第一个向朝廷如实上报紧急情况的,其奏疏中说自七月河南境内发生叫魂后,至今仅在开封一地,就发现不下万余民众割掉辫子。   ……   “……还有说皇上也被人叫了魂,幸亏把辫子及时割了方才没有驾崩。”   “有这么夸张?”   躺在密封马车里往京城“求医问药”的贾六,听了梵军师所说也是惊的合不拢嘴,这都整到乾隆身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最近京师不是谣传乾隆不是满人,而是汉人么。   要是将这个谣言同那个谣言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了。   证锯链,完美的给它契合上,福尔摩斯来了也得喊一声:“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大人不但用兵如神,谋略更是诸葛复生也不及啊。”   梵伟一脸佩服,王伦要会这个叫魂法,山东百姓人人都割了辫子,为了保命,都不用王教主捏法决,就能主动跟朝廷拼了。   莫要小看谣言带来的影响力,可以肯定最多一个月,叫魂就能传遍大江南北,到时无知的百姓为了活命,必定会选择主动割辫。   如此一来,那得多少人割辫?   这可是多少人努力一生,也达不到的效果啊。   而在百姓心中,他们是为了不被叫魂妖术所害才割辫保命,可在官府眼中,割辫就是反对大清。   矛盾很快就会突显出来。   官府不镇压,这辫子会割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多。   无疑是撬动大清的墙角,不是造反的造反。   官府要是镇压,本就是为了活命才割辫的百姓,是不是为了活命就敢反抗官府?   大清的江山社稷,很快就会被谣言搞得千疮百孔。   到最后,大清的魂一定会被叫了的!   “过份了,过份了!……我跟你们多次强调,不要胡乱吹捧我,也不要变着法子拍我马屁,你说我用兵如神可以,但要说诸葛亮也不及我,你自己摸着胸口说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话是这么说,贾六对自己苦心想出的“叫魂”办法还是很满意的。   不能直接让百姓去割辫,那就曲线嘛。   只要结果对了,过程对不对的并不是太重要。   就同他既信上帝也信科学一样。   你有洋枪,我有武功嘛。   见鬼家大人质疑自己,梵伟立即表示:“我对大人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继而一脸虔诚请教下一步行动方案。   鬼家大人坐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拔了根鼻毛:“不急,让谣言飞一会。”   窗外响起德布的声音:“大人,快到京师了。”   闻言,刚才还精神如虎的贾六立即原地躺倒,继而双手双脚并拢,继续躺尸。   他要用迷信打破大清百年弊政。   同时,妖人横行,反贼肆虐,不正说明大清的风水出了大问题么。   ……   额驸府。   众多王公大臣都聚集在被叫了魂的贾佳世凯寝室外,屋内的格格已是哭成了泪人。   太医包括贾家请的京中有名的郎中都看过了,可没一个知道额驸是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病,怎么对症下药?   推荐贾佳世凯去香河治水的质郡王永瑢自责不已,认为要不是他推荐贾佳世凯去香河,怎么会好好的一个人成了如今这模样。   众人束手无策时,军机大臣和珅突然走到质郡王边上,低声道:“实在不成,就割辫子看看,万一有用的话,这人就能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他们连太后的谣也造啊!   质郡王永瑢于皇帝诸子之中,聪睿绝伦,旁通星历,除了工诗擅画之外,还能天算,皇帝除命他掌内务府外,还叫他管着钦天监。   另外担任《四库全书》正总裁,是诸阿哥之中最为皇帝属意的,可惜过继给了慎靖郡王允禧为嗣,否则怕就是下一任皇帝的最佳人选。   这次来额驸府探望,永瑢也是秉承的阿玛意思,但辫子乃大清象征,所谓去辫可破妖术毕竟是神鬼之说,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真要是自作主张叫人割掉贾佳世凯的辫子,不管好坏,影响都不好,因此永瑢拿不定这主意。   和珅无奈,只得赶回宫中请示。   贾佳世凯在香河被“叫魂”一事,引得朝堂上下哗然一片,怀疑者有之,震惊者有之,内心恐惧者更有之,乾隆也终是了解到民间正在愈演愈烈的“叫魂”事。   当得知两个月前顺天府就上报军机处发现有妖人叫魂,乾隆不禁大怒,召来军机大臣于敏中、福隆安,喝问他们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呈递上来,是下面人在刻意隐瞒什么,还是地方有意包庇妖人。   于敏中、福隆安回说初只以为奸邪小人借妖术为名害人,乃个体事件,未想此事竟然蔓延至此,都称有罪。   “此事定有幕后黑手,务必揪查。”   乾隆严令军机处马上行文各地督抚,让他们将境内关于叫魂的所有案件上报。军机处也赶紧整理最近各地上报的叫魂案,选了些典型案例呈递进宫。   看着那一桩桩离奇至极的案子,乾隆也是为之惊愕,但仍不相信世上真有叫魂一事。   只是贾佳世凯被叫魂成痴人一般的事实,又让乾隆不禁怀疑此事或许为真。   军机大臣索琳在仔细调查后上书,认为贾佳世凯可能真是被妖人施术叫了魂魄,且这妖人极大可能是清水教的漏网之鱼。   索琳的论点是贾佳世凯之所以成为“叫魂”被害人,全因他在山东领军镇压清水教,诛杀了教逆王伦等人。   如此解释,就通了。   礼部侍郎奎尼上书说清水教乃白莲分支,早年白莲巨逆马朝柱据闻逃往四川,很有可能与大小金川番贼勾结。   贾佳世凯在金川平贼有功,乃反贼眼中钉,今日又领军攻破临清绞杀白莲分支清水教,故才惨遭白莲妖人施法诅咒。   奎尼奏疏中所说的马朝柱一直是乾隆心头大患,此人于二十五年前利用在天堂寨垦荒烧炭之机,宣传白莲教义,以“统掌山河,普安社稷”为目标,利用开荒烧炭、加工木板等为掩护,编写、散发文告,传播反清思想。   乾隆十七年,马朝柱“谋反”消息被蕲州知州李必探知,引起清廷恐慌,乾隆急忙派湖广总督永常、两江总督尹继善率大军进驻英山,将天堂寨团团围住。   清军先以寿春镇总兵牧光宗微服私访,继以大兵搜捕,马朝柱的母亲、妻儿及教众200余人被杀害,马朝柱本人却逃出,据俘虏教众说“教主欲往川中寻鬼家。”   这个“鬼家”究竟是指什么,清廷内部一直有两种看法。   一是说鬼家乃指白莲教在峨眉山的分支;   二是说鬼家就是大小金川的番贼。   为了杜绝后患,乾隆严令四川、湖广方面缉捕马朝柱,然而二十多年过去,这个白莲教主却神奇的消失在世间,任凭清廷如何缉捕都杳无音讯。   以致乾隆都以为马朝柱已经死了。   现在叫奎尼这一提醒,乾隆顿时大悟,各种线索一一挼开,无一不是在说贾佳世凯这个大清功臣遭到了白莲教匪的邪恶报复。   “难道世间真有叫魂邪术?”   近些年本就沉迷鬼神之说,并对佛教极其推崇的乾隆命人在养心殿的寝宫中挂满唐卡。   此唐卡乃黄教法物,专用以驱邪避恶。   右都御史王杰得知此事,认为皇帝此举无疑会让叫魂之说更加流传,试问连皇帝都相信世上有叫魂术,那百姓又当如何想。   乾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害怕邪术,派人到都察院传口谕,说朕从来不信黄教,今于宫中布以黄教之物,乃安蒙古也,绝非如元朝那般曲庇谄敬番僧,更与民间邪术无关。   山东巡抚国泰刚刚平定清水教乱,境内又生叫魂。   经过严密调查,国泰上书朝廷,指出叫魂者的目的是逼迫百姓去辫,实是反清复明一手段。   军机处认为有理,由于最先发现叫魂的是京畿一带,直隶总督周元理却一直不报,让军机处不禁对这位总督大人产生怀疑。   周元理回奏,说谣言最早是在京师兴起的,自己深知此类谣言不足信,若兴师动众加以捕缉,反而滋长谣言,因此不予理睬。   乾隆看过周元理的回奏后,痛骂周元理“化有为无之术,实属可恶。”   又叫顺天府彻查上报的最早妖人巨魁和尚,结果顺天府回报说这和尚就是顺天府宛平人,当时已经捕入牢房,然而和尚却在牢中病死。   乾隆不相信巨魁和尚是病死,要军机大臣庆桂详查。   又接河南巡抚何煟上报仅开封一地,就有不下万名民众因为恐惧叫魂妖术,擅自割掉辫子,终是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于敏中入宫请示如何处置擅自割辫者,军机处的意思是当严令地方让民众重新蓄辫,对不从者应视之为妖人同伙论处。   如此一来,大江南北,不知要掉多少人头。   乾隆正迟疑不决时,和珅入宫求见,委婉说太医们实是不知贾佳世凯病因,为救人,是否可以断辫。   “断辫?”   于敏中立时反对,说叫魂妖术乃是谣言,断辫可破更是不足信也。   “若断了辫这人就好了,咱大清的辫子成什么了!和珅,这关节你难道想不明白!”   “于中堂,此中厉害关系和珅自是知道,可救人要紧啊。”   和珅实不欲东阁贤弟就此变成白痴一般,万分心痛看向皇上。   乾隆眉头微皱,正思索时,却听额娘的声音打殿外传了进来。   “皇儿啊,额娘怎么的就成了傻大姐!你怎的就不是额娘生的了!额娘何时同果郡王有染了……额娘这马上要入土的人了,怎的就叫人编排得如此不堪了!”   八旬老太后拄着拐杖在宫人搀扶下,晃悠悠的迈入殿中,一脸痛心的看着皇儿。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正经的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真是不要做人了,马上要入土的人竟然被人造谣说年轻时和果郡王偷情,在西山碧云寺偷偷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就是当今皇上弘历,另一个是女儿,出生就夭折了。   此事被碧云寺主持发现,太后为了不让主持说出,在月子里就不惜出卖色相诱惑一代高僧,导致大师修了一辈子的童子功破法,不得不提前圆寂。   后来这事还是被先帝知道了,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继位,太后竟然伙同果郡王给先帝下毒,导致先帝无疾而终。   乾隆登基后从太后那里知道自己的生父竟是果郡王后,害怕此事暴露,竟然泯灭人性派内侍给果郡王送了有毒的点心。   果郡王死后,乾隆自知杀死生父乃天地不容之事,内心也很愧疚,于是亲临其丧。   太后知道果郡王被儿子毒杀后,更是怒不可遏,但知事已无可挽回,于是逼儿子给果郡王再办一次丧礼。   此后乾隆为了让太后原谅,就事事孝顺,半点都不敢违太后的意思。   不但平时至为孝顺,每逢太后大寿更是倾国力祝寿。   以上内容出自一本名为《不正经的太后》一书,作者叫西贝货,书末作者自称乃历经康雍乾三朝老人,于禁中秘闻知之甚多。   有人怀疑这个西贝货有可能是当年雍亲王府的太监,否则不可能对太后的事情知道如此详尽。   《不正经的太后》一书内容看起来荒唐,却有一点是铁证,那就是果郡王死后,皇帝真是万分悲痛,亲临其丧。   而且隔了六天,皇帝破天荒的下旨给果郡王加祭一次,谥曰“毅”。因允礼无子,故以雍正帝第六子弘曕为嗣子。   为一个王爷连办两次葬礼,千百年来也就这一桩。   如此联想书中所说太后与果郡王私通,皇上非先帝之子而是果郡王儿子,便解释得通了。   加上这书有许多篇幅描写太后与果郡王、碧云寺主持床戏,什么太后初试云雨情、什么王爷后庭初采花、什么玉汁破法败高僧……   描写污秽不堪,且多有“啊”、“呃”、“丢”了的脏词,甚至接连两页都是“啊啊”字眼,导致这本书在京师可谓是洛阳纸贵,一书难求。   与此同时,又有《雍正朝秘史》、《乾隆帝生父考》、《太后艳情史》、《陈与帝共一宗》等书广为传播。   《雍正朝秘史》围绕三件事说,一说当今皇帝生母并非现在的太后,而是以前宫中的傻大姐。   二是说当今皇帝生母是一个姓吴的汉人女子,后来太后为了夺子将这吴姓女子勒死。   三则是说当今皇帝就是太后同果郡王私通所生,只是先帝怀疑此事后并非被太后毒死,而是太后通过果郡王重金将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送进宫,尔后吕四娘在先帝召其侍寝时以短剑将先帝斩首而亡。   《乾隆帝生父考》、《太后艳情史》、《陈与帝共一宗》等书则说当今皇帝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生父有海宁陈阁老说、前朝大臣杨林说。   《太后艳情史》更是荒诞,竟说当年太后被先帝责骂,一时气情不好到寺中上香,结果为了报复先帝竟与寺中小沙弥私通,二人在禅房中缠绵三日致使太后有孕。   不过诸书之中,流传最广的还是《不正经的太后》一书,咎其根源实因此书可归纳于艳书。   由于描写生动,活灵活现,导致这书尤受年轻人喜爱。   不少八旗子弟都在私下传阅此书。   此书最早被官方发现就是在咸安宫官学,当时大儒袁枚正在讲课,有一满旗学生却在下面偷看这书。那满旗学生被袁枚叫起时,身下明显突鼓。   初时袁枚以为这满旗学生只是不成器偷看艳书,待发现书中内容竟是与太后有关,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向咸安宫学主管单位内务府汇报。   越来越多的禁书开始被发现,而关于这些禁书所言内容,这会已经传遍京师内外,满汉上下。   不少王公大臣也都看过这些书,但没有人敢把这些书中所说向皇帝汇报,直到太后的娘家侄子端木将搜集到的几本书进宫递给了姑母。   ……   “胡说八道,荒唐至极,到底是何人编排太后,造朕的谣!”   “这个西贝货,该杀,该杀!”   “给朕查,一查到底,不管是何人所编,都给朕诛他的九族!”   乾隆的怒火已经到达极点,除了那些禁书竟然大肆描写他额娘与人私通,更因为这些禁书将矛头对准了他这皇帝的合法性。   那些说他是汉人的谣言更有若干证据,且这些证据乾隆自个第一次听到时,也不禁觉得这造谣的人也太过工于心计,为了坐实他是汉人,将他登基以来的若干国策都给契合上,别说他这皇帝了,就是下面的文武百官恐怕都有不少人因此生出疑惑。   一场大规模焚书、毁书的行动立即展开,皇帝谕旨京中无论满汉,敢私藏此类禁书者,一律以反贼处之。   ……   贾佳额驸府。   到宫中请示的和中堂迟迟不归,在场的质郡王永瑢、内务府大臣金简等人也不敢拿主意,只把额驸他爹贾大全急得抱着孙女文静在那团团转。   屋内,贾六静静的躺着。   也是活受罪,明知道老婆在边上掉眼泪,偏是不敢爬起来亲她一口,安慰两句,说自己是为了灭你爱新觉罗在装病。   脚底板痒痒的要命,也不敢伸手去抓,只能悄悄在被窝里用脚丫子在那一点一点的蹭。   大舅子淳颖两口子来了,看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妹夫,淳颖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福晋舒舒在那帮着想京里还有哪些名医没请到的,又说不行是不是请些高僧法师来做做法事。   两口子正说着时,却见妹妹如秀突然咬牙站了起来,尔后取来剪刀走到了丈夫身边。   淳颖知道妹妹想干什么,忙上前劝阻:“辫子不能剪!”   “辫子没了可以再长,人没了哥哥叫我做寡妇不成?”   如秀不顾哥哥的劝阻,还是将丈夫的头抬了起来,捏着辫根狠狠剪了下去。   望着妹妹手中的辫子,淳颖和福晋都是怔在那里,继而两口子又带有期盼的看向床上的妹夫。   可是,妹夫依旧没有动。   如秀的眼神从希望一点点的变成了绝望。   屋内很安静,只听外面的官员说话声。   就在如秀的眼泪再次落下时,床上的丈夫突然动了一下,继而从喉咙中传出有些微弱的“呃”声。   被叫了魂的额驸终是有了反应。   尿急。 #第三百八十五章 额驸心里要有准备   自古外甥类舅,这话一点也不假。   贾六现在就想一脚把十三岁的大外甥踢出门外去。   因为这小子竟拿毛挠舅舅的脚板底!   而且还是趁舅妈不注意,悄悄的。   得亏舅舅已经醒了,要不然,没法收场。   在喝了点小米粥后,做舅舅的肯定要问问外甥的学业,结果所答皆非所问,书全读进狗肚子了。   不过贾六还算满意,也不担心外甥毕业后的出路,毕竟咸安宫官学是大清的八旗大学,能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哪怕大字不识一个,出来也是厅级起步。   当今朝廷重臣、各地督抚、满蒙将军中,至少三成都是咸安宫官学毕业的。   御前侍卫一半校友。   大小宝能跟这么多牛人成为同学,再有他这舅舅把舵,将来成就能差了?   当然,这都要感谢人家和中堂,要不是和中堂发话,大小宝想从民办小学转到清华附中读书,难度可想而知。   毕竟兄弟两人是汉军旗出身,而不是舅舅这样的正宗满洲。   见舅舅身体好多了,大宝不由放下心来,一边将书包挎上,一边随口对舅舅道:“舅,你歇着,我同学今天过大寿,在外城定的席面,我得过去应酬一下,就不在这陪你了。”   “嗯?”   贾六一阵恍惚,大外甥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拿书包的动作,都像极了当年的他。   “在哪家订的席面?”   贾六从口袋中摸出张一百两银票示意妻子递给大外甥,男孩子大了,手里得有点活头钱,况且还是同学聚会,场面上的事情可不能丢份。   外甥没面子,就是他这个当舅舅的没面子。   “玉春楼。”   大宝从舅妈手中接过银票,发现是张一百两的,顿时心中狂喜:还是舅舅疼自己,跟娘要钱,一两顶天了,不想舅舅出手就是一百两,待将来舅舅出殡,怎么也要多磕几个头,多嚎几嗓子。   “噢,玉春楼啊,这家饭菜做得还行,去吧,少喝点酒,别回来太晚叫你娘担心……”   一如长辈秀啰嗦一通后,看着大宝拿钱潇洒离去的背影,贾六很是后继有人的感觉。   长江后浪推前浪,汉军子弟中又要出一个传说了。   “你也真是的,给大宝这么多钱也不怕他学坏?还有,他才多大,哪里能喝酒了?你这个舅舅怎么能这样子当?”   如秀一边给丈夫喂粥,一边埋怨道。   她不是心疼钱,而是大宝才十三岁,当舅舅的再是疼外甥,也不能把孩子往纨绔子弟上领啊。   “十三岁不小了,旗里十二岁成亲的多了,当年摄政王领着咱满洲儿郎入关时,十二岁的都得披甲上阵,女娃十一二岁旗里嫁人的更是多了去,哪里是孩子了,都是大人,小大人喽……”   回忆八旗峥嵘往事,贾六感慨良多,忽的“呀”了一声,面色疾变,好似有严重事情发生。   这模样吓了如秀一跳,失声道:“怎么了?”   “唔……没,没什么……”   贾六嘴里吱唔过去,心里却慌的很。   为啥?   因为他老相好大玉儿就在玉春楼做生意,万一大宝个小崽子被同学一蛊惑,再跟舅舅玩到同一个女人,那他舅甥俩可就成八旗的大笑话了。   如秀知道丈夫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也不问,拿毛巾替他擦嘴,道:“太医说你得静养,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   正说着呢,管事赵进忠来报,说是礼部的富尚书前来探望额驸。   “富部堂?”   如秀不知道富部堂跟丈夫有什么关系专门过来探望,贾六随口说自己与富部堂在四川剿匪时有过合作,算是同僚,这不人家听说自己病了特意过来探望也属人之常情。   如秀让赵管事去请人进来,自己则收拾了碗筷去照顾女儿。   “额驸这回罪可遭大了,”   老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来探望我这个病人,就空着手来?”   贾六掀起额头上的湿巾,瞥了眼两手空空的老富。   “你我之间要谈客气的话,是不是见外了?”   富勒浑四下打量一眼,竟是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往贾六脑后的辫子拽。   “干什么?”   贾六没防住,剪断后重新系上的辫子就叫老富一把拽了去。   “我就知道!”   望着手中的断辫,富勒浑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贾六欲解释。   老富却是摆手示意他不必解释,搬了只凳子坐在床边,很是认真的问道:“你真的被叫了魂?”   “子不语鬼怪乱神……”   贾六绝不会承认这种离奇之事,他也绝不会为谣言推波助澜。   没想老富却点头道:“行了,你不用说,你的难处我知道,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记住,在皇上那里你也不能承认自己被白莲妖人叫了魂,你就说自己在山东为军务所累,又连着几日在河堤抢险,劳累过度中了风,这才导致神智不清,明白?”   “中风?”   贾六微愕。   “嗯,中风。”   富勒浑神情坚定,他专门过来除了看看鬼子六好没好外,也是提醒这小子别乱说话。   见茶几上有梨,随手拿了只边削皮边道:“老杨给我写信了,你在山东办的不错,国泰、徐绩他们都承你的情,所以听说你出事后都很担心,叫我过来看看你……”   闻言,贾六鼻子微酸,没想到这世间最关心自己的竟是帮国家蛀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古人,诚不欺我。   “那个阿思哈你以后别得罪了,临清的事情到此为止。”   “为什么?”   “为什么?”   富勒浑冷笑一声,告诉贾六阿思哈昨天被皇上下旨升任吏部尚书,还授紫禁城骑马特权。   贾六“噢”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富勒浑有些不解:“你就一点也不奇怪?”   “你都能当上礼部尚书,阿思哈一个胆小鬼当上吏部尚书,有什么好奇怪的。”   自打听杨景素说过这阿思哈三起三落的事迹后,贾六对于此类事件已经免疫。   阿思哈就是被乾隆召为女婿,他都不会“啊”一声。   屋内沉默片刻后,老富将身子往前凑了凑:“有件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贾六这次有回应了,身子同样也往前凑了凑,因为他从老富的眼中看到了闪光点。   基于此判断,下面的才是重磅消息。   果然,够重磅的。   “皇上有可能不是咱们满洲人,你心里要有个数。”   富勒浑神情凝重。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贾佳世凯忠于大清   老富,你来真的?   这话,要是常秉忠啊、王阿福啊、吴老二跑过来跟自己说,那贾六当真是一点意外也没有。   因为,这些人的格局跟他鬼子六差不多。   可老富是谁?   满洲八旗副都统,礼部一把手啊!   礼部尚书怀疑皇帝不是满洲人,这什么性质?   打个比方。   查尔斯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说老太后不是他亲娘,他要带领皇家海军清他娘,你说列强震不震惊?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上怎么可能不是咱满洲人呢!富勒浑,你别以为是我会中的领路人,我们一起通过敌卖过国,你就能在我面前造皇上的谣!”   贾六一脸正气,油脸满是怒意,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撕的架势。   见状,老富赶紧道:“你也别急,我不是瞎说,有证据的,你听我说完嘛……”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贾六将耳朵捂起,几个呼吸后不受控制的又松了开来,脑袋凑近,压低声音:“什么证据?”   “这几本书你看过没有?”   老富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六本册子来。   最上面一本封名写的是《不正经的太后》,作者西贝货。   怀着好奇打开此书,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不穿衣服的女人像,害的贾六“呀”的一声羞红了脸,忍不住呸了富勒浑一脸:“你个老不正经的!”   心里也是纳闷,书名是自个起的书名,内容也是自个熬夜写的内容,但他写的是传统地摊文学,属于传记类,或者说是野史之类的文学作品。   谁他妈的给配插画了?   这插画一配,整本书性质完全不同,从揭露历史真相升级为又黄又非了,这能行?   回头得问问栓柱是不是他的骚点子。   不过,有了插图版,这书的市场空间以及传播速度,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群众喜欢的东西,想禁的话,估计难。   “你别看那画,你看过内容再说话。”   老富随手拿起从贾六额头脱落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   见老富一脸认真的样子,贾六不由收起杂念,当着他的面仔细翻看起来。   没看一会,浑身就有些燥热。   真是叫人奇怪,明明文字拆开来看个个正经,但连在一起硬是叫人没来由的浮想联翩,尤其精彩处还配有插图。   看完,也是随手将被子往腰上扯了扯。   “果郡王和太后她?”   贾六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果郡王正值壮年离奇暴毙,死因的确可疑,其死之后皇上下旨为其办了两次葬礼……”   虽然才当了几个月的礼部一把手,但老富无疑在礼制方面可称专家,在他的分析中果郡王两次葬礼的确存在大问题。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这本书说的是真的?”   “不完全真,但也不完全假。”   鉴于现在证据链还不够完善,富勒浑也没法给世凯贤弟准确的答复。   贾六摇头道:“即便这本书说的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果郡王也是圣祖爷之子,不管皇上是先帝的儿子,还是果郡王的儿子,都是圣祖爷的子嗣……   再说皇上都当四十年皇帝了,就算他真就不是先帝儿子,先帝还有其他在世的儿子么?”   贾六不想介入这桩是非,这桩是非也不需要翻案,因为先帝其他儿子早就先皇上一步见了先帝。   这会扯皇上是不是先帝之子,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这一点我也知道,确如你所说,皇上是不是先帝生的已经不重要,但要是皇上连爱新觉罗都不是呢?”   富勒浑以沉重心情将第二本书递给了鬼子六。   书名《陈与帝共一宗》。   贾六依旧好奇打开,看完之后先是沉默,继而摇头说道:“据我所知皇上并非先帝长子,先帝即便要以子夺嫡,也无须抱养一个儿子,这谣言未免太过荒谬。”   “那你怎么解释皇上登基之后数次下江南,三次住在海宁陈家这件事?……”   富勒浑很专业的指出此书所记最大几个疑点,一是皇上为何让陈家关闭大门,说以后非天子来到不得再开。   他家的那两块匾额又如何解释。   如果皇上不是陈家之子,这些根本无法解释得通。   贾六回头再翻书,一脸疑惑问老富:“陈家真有那两块匾?”   “真有!”   富勒浑给出肯定答复,因为当时跟皇上去陈家的官员侍卫很多。   “你再看这本。”   富勒浑将《乾隆帝生父考》从下面抽出。   上面也记有当今皇上乃海宁陈家所出,但也记了皇上是杨家之子的说法。   “皇上如果不是汉人,为何那么喜欢汉人的服饰,而且登基后就要将汉军八旗裁撤,又为何要修贰臣录……”   老富在那认真的推理,从乾隆元年诸般事情推到现在,最终得出的结果是皇上可能真的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   因为,不是汉人的话,能干出这一堆寒了大清开国元勋,又寒了元勋后人的蠢事来?   又向世凯贤弟透露一个秘密:“你知道么,简亲王已经派人去安徽桐城了。”   “嗯?”   贾六不明白简亲王派人去桐城干什么。   富勒浑道:“桐城是张阁老的老家。”   “张阁老?”   贾六不知道这人是谁。   富勒浑说此人就是深得康熙爷、雍正爷信任的内阁首辅、领班军机大臣张廷玉。   “你的意思是说简亲王他们也怀疑皇上是汉人,所以派人去张阁老的老家秘密调查?”   富勒浑点了点头,打开《乾隆帝生父考》第七十三页,上面记有张廷玉劝谏皇帝不要痴迷汉人服饰的内容,并说此事过后不到一个月,张廷玉就被罢相赶回老家。   “你说这事是不是太巧合了?如果不是张阁老知道什么,皇上为何急着赶他回乡?”   富勒浑对自己花费数夜,根据各种谣传再翻看实录、册档推理出的结果深信不疑。   天地良心,他一开始是根本不信的。   但是,随着各种证据浮出水面,各种谣传矛头所指,不禁又让他起了疑心。   结果,一心想要为皇上证明的他,却不自觉的开始动摇。   “这些书所记乱七八糟,有说皇上是果郡王之子,有说皇上是小和尚之子,有说皇上生母是什么李大傻子,又说皇上出自陈家、杨家……”   贾六也很客观的给老富指出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编排皇上的谣言实在是太多了,叫人很难相信。   “不管皇上是满人还是汉人,他都是我的皇上。”   贾六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六子,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自古以来为了皇位,那可都是血雨腥风的,就是父子兄弟也都是自相残杀的!你忠于皇上是好事,但这皇上万一真不是咱满人,那你岂不是成了咱满洲人的奸贼?”   富勒浑希望鬼子六至少能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小子带兵打仗真是个好手。   万一皇上和宗室冲突起来,互助会的督抚们肯定也要选择站边,届时有些事就不太好说了。   不管皇上是满人还是汉人,真就把事摊到层面上,恐怕还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老富这番话说的让人暖心窝子,一看就是真心话。   内心好一阵煎熬之后,贾六也给老富透了底,只听他道:“富大哥,你说的这些我一时之间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既然富大哥能将这些告诉我,说明大哥是信得过小弟的……   既然大哥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给大哥说句心里话,就是这事不管闹成什么样,我贾佳世凯都忠于大清!”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提议皇位应该多尔滚坐   老富这次过来名为探望,实际则是来通气的。   或者说是来打招呼。   有关皇帝可能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的情报,老富已经做了简报通传会中各位督抚。   当然,是以某种暗语形式传递。   不过老富这么做,不是他自己心血来潮,而是得到了会中白纸扇、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的授意。   于敏中深受帝恩,何以也怀疑起皇帝身世来了?   只因为前番太监高云从案,于中堂两次入狱,虽都被赦免,但也让这位状元中堂对皇帝生出惧意。   大概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又值番贼出川、山东教乱,社稷动荡,妖人出没,谣言漫天飞舞,有些畏惧皇帝的于中堂不免有些想法。   倒不是对皇帝生了反意,只是人的本性。   有可能,或许是,万一呢……   那么,提前做些准备也是人之常情。   老富走时,贾六忽问简亲王为何派人去桐城调查皇上身世。   富勒浑迟疑后,道:“皇上登基以来,对宗室多刻薄,不许问政。”   又说圣祖爷长孙弘皙被囚禁而亡,年轻有为的平郡王郁郁而终、同样年富力强的果郡王死因不明……   自乾隆三年开始,皇帝就一直在打压满洲王公,摈斥宗室,不许宗室王公介入朝政。   这就导致宗室王公对皇帝不可能没有怨意。   如果皇帝的身世清白,王公们也无话可说,只能归结为皇帝不希望宗室搅乱朝纲。   但突然间这个皇帝有可能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你说宗室们震惊不震惊?   如果皇帝是汉人,那么他排斥王公、刻薄宗室的做法,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宗室们是爱新觉罗子孙,不管谣言是真是假,管着宗人府的简亲王丰讷亨肯定要就此事做一些秘密调查。   说不定乾隆比宗室还渴望调查结果他是满洲人,而不是什么汉人。   所以,即便知道简亲王在调查,乾隆也断然不会阻止。   他如果阻止,这件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者就算皇帝不是汉人,但先帝的死因有疑,皇帝有可能也不是先帝骨血……   反正,宗室王公们有充足理由。   别看皇帝独断,似若大权在握,可不管八旗哪旗,上面那个不问政的旗主还在着呢!   当年先帝为了澄清谣言,还出了一本书,到你乾隆这,不出书澄清就罢了,反过来压制不许宗室调查,这不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   简亲王有义务查明真相。   听了老富说的,贾六不由心中懊悔:真是该死,他怎么就没注意到乾隆不待见宗室的,多么好的证锯链啊!   必须亡羊补牢,打明天起,乾隆为了掩藏自己是汉人身份,从而不断迫害宗室王公的新闻得马上发酵。   “大哥,我是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万一的意思……”   贾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都叫我大哥了,再这样藏着噎着,你我兄弟情份就到此为止了。”   老富不是太满意鬼子六的样子。   “那好吧,”   贾六出了口气,咬牙道:“如果皇上真不是咱满人,那大哥以为谁能当皇上?”   这个问题让老富也是怔了许久,按道理皇上不是满人,那肯定得从先帝爷其他几个儿子中择立新君,问题是先帝其他几个儿子都不在了,圣祖爷的儿子们也都不在。   伦序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从先帝其他诸子后人中择新君;   二是从圣祖爷的其他孙子中选择。   要按汉人的嫡长继承制,最合适立为新君的肯定是圣祖爷长孙弘皙,但弘皙被乾隆囚死,所以只能从弘皙诸子,也就是圣祖爷的重孙一代选立。   弘皙被囚禁后生了不少儿子,尚在世的还有两三个。   老富一时之间哪想得这么远,所以吱唔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贾六可不是瞎问。   如果互助会掌握天下一半实权的督抚站在反对乾隆的阵营,那乾隆压根没人可用。   某种程度上,历史上有名的乾隆铁杆,所谓名臣勇将基本都死了他贾佳世凯手中。   大概也就剩定西将军丰升额、军机大臣福隆安等人了。   和珅倒是忠于乾隆,不过他没有军权。   他贾六这会要是回到四川领了大军,京里王公大臣们又一致反对乾隆,乾隆最好的下场就是去瀛台。   “你有想法?”   老富还是比较了解鬼子六的,知道这小子不会无的放矢。   自己人说话真没必要掩饰什么,贾六直言如果确认皇帝不是满洲人,那么大清的皇位理当从国初于社稷有功的诸王后人中摘选。   也就是从睿亲王多尔滚、豫亲王多铎,或英亲王阿济格后人中选立新君。   因为要不是这三位亲王,大清根本入不了关,占不了中国的天下。   “当然,这只是小弟的个人看法,究竟怎么选择,还得大哥拿主意。”   贾六又轻叹一声,“但愿皇上是咱满人,省得这许多麻烦。”   老富走后,见习军师梵伟给出一个新的观点。   “大人,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乾隆真不是满人?”   贾六不想回答。   他是利用强大的信息战颠覆乾隆的统治根基,但不意味着他得把自己忽悠进去。   但梵伟紧接着提出的一系列证据,让贾六第一次真正生出乾隆可能真不是满人的念头。   这系列证据还是围绕张阁老。   “清廷从无文臣汉官封公封侯伯先例,为何独张廷玉获封伯爵,这个格外加殊恩的格外,究竟是什么?”   “当年鄂尔泰病故之后,按军机处班序当是讷亲为领班,可为何乾隆却下旨搞了两套制度。说嗣后内阁行走列名讷亲在前,吏部行走列名,却要张廷玉在前?”   朝班顺序,多以吏部行走列名为准,这道旨意实际就是将张廷玉这个汉官排在了讷亲这个满官前面。   大清开国以来,汉压满,也属头一回。   “张廷玉功劳再大,怕也不致破了清廷祖制。乾隆如此器重张廷玉甚至不惜违背祖制,这背后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贾六听的认真。   乾隆登基以来对老臣赶尽杀绝,鄂尔泰死后都被乾隆鞭尸,硬是用文字狱构建了一个鄂党出来,把鄂尔泰的徒子徒孙整得够呛。   问题来了,功劳不及鄂尔泰的张廷玉怎么就能在家平安老死。   不是老张手中捏着乾隆见不得人的把柄,又是什么?   要坐实,必须要坐实!   贾六立即拿定主意,吩咐梵伟:“你马上派人快马通知贾办,让杨主任赶紧派人抢在简亲王的人之前到安徽桐城。”   梵伟问:“让杨主任做什么?”   “你就告诉杨主任,简亲王派人去桐城就行,他知道怎么办。”   对于栓柱,贾六是放心的。   柱子哥别的本事没有,只要这人会说话,会写字,那就一定能把他打成反贼。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太后畏罪自杀?   台湾海峡,风平浪静。   “大汉盟主大元帅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惟天下者中国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衣食者中国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中国之子女民人,非胡虏之子女民人也。   慨自有明失政,满洲乘衅,混乱中国,盗中国之天下,夺中国之衣食,银虐中国之女子……   自满洲流毒中国,虐燄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於四海,妖气惨於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甚矣哉,中国之无人也!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徵……其有能擒狗鞑子咸岂来献者,或有能斩其首级来投者,或又有能擒斩一切满洲胡人头目者,奏封大官,决不食言。   顺天有厚赏,逆天有显戮。布告下天,咸使闻知。”   强撑着精神将洋洋上千字的《讨满檄文》读给船上一众天地会成员听后,杨遇春终是撑不住扶着船帮呕吐起来。   “杨兄弟,你头一次出海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想当年我跟爹过海时比你吐得还厉害呢。”   林爽文一边拍打杨遇春的后背,一边让人拿来淡水。   船上人多数晕船,晕得最厉害的除了杨遇春这个旱鸭子外,就是共进会抽调到台湾出差的那一百绿营精兵。   刚上船时还颇为兴奋,一个个在船头看着大海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没过多久就跟死鱼似的东倒西歪,躺在船上有气无力的很。   本就是福建人的刘德肯定是不晕船的,上过几年私塾的他正在为福建天地会成员们讲檄文的内容,告诉他们这次天地会在台湾发动的起义不仅比以往任何一次起事规模要大,在政治层面上更是得到了质的提升。   是一次堪比元末红巾军的汉家儿郎大起义!   “刘大哥,这个大汉盟主大元帅是咱们万龙头么?”   说话的是福建天地会礼堂成员、铁印汪大海,三十二岁的汉子,大字不识一个。   “不,大汉盟主大元帅是林兄弟!”   刘德虽然是天地会员,但同时也是共进会员,受到共进会洗礼的他对于天地会历次起义肯定是看不上眼的,也深知天地会的老指挥系统适应不了这次贾大人要求的东南大起义,所以从一开始就坚决贯彻贾大人的精神指示。   就是这次于台湾发起的起义以林爽文为领袖,或者说以林爽文为主要领导者,从而尽可能减少天地会领导班子对这次起义的干涉以及影响,避免起义由于天地会领导班子的外行导致失败。   听了刘德的话,二十二岁的林爽文忙转过身子朝众人笑道:“我只是带着大伙跟清廷干,当这个出头鸟,什么大元帅不大元帅的,就是吓唬鞑子而矣。”   “不,不是吓唬鞑子,”   面色苍白、神情难过的杨遇春闻言掉转身子,看向众人,神情坚定道:“我们这次起义不是吓唬鞑子,而是要让鞑子后悔跟我们生在同一个时代!”   ……   北京,养心殿。   “谣言说主子从来都是用汉字写诗,没有一首诗是用国语写的。”   “谣言还说主子之所以经常穿汉人衣服让人画画,其实就是……”   “他们还说主子不许旗主参政,不让宗室任职朝官,就是因为主子不是……”   有些话和珅不敢说,偷偷抬眼看向皇上,发现皇上的脸阴沉的可怕。   “说下去。”   乾隆压抑着怒火,他没想到谣言越传越广,如今不但是在京师流传,连宗室王公都在私下议论。   军机处行文顺天府,各八旗都统衙门封禁销毁各种禁书,但关于皇上和太后的谣言还是满天飞,不但原先的各种书籍禁毁不了,又新出数本书。   里面说的一些事情甚至乾隆本人看到,都为之震怒,偏无法发作。   并且这些书籍已经不局限在京师流传,同那叫魂妖术一样也正在向京师以外地区传播。   为此,大怒的乾隆命和珅出任九门提督,统领步军衙门,专门负责查禁谣言。   前九门提督托恩多是年羹尧妻家包衣出身,因为查办禁书不力不但被革去正黄旗满洲都统一职,还被革去署理镶黄旗汉军都统事务,直接给贬到西陵任总管大臣。   也就是和贾佳世凯一个待遇。   一个东陵殡仪馆长,一个西陵殡仪馆长。   和珅大着胆子道:“奴才听说简亲王派人去了桐城张阁老的老家……”   “桐城?”   乾隆冷笑一声,“丰讷亨终是坐不住了么,也难为他了。”   和珅犹豫了一下,建议是不是派人阻止此事。   “不必,让他们查,朕的身世再明白不过,朕对张廷玉也全是出于公心,叫他们查好了。”   登基四十年的乾隆并不糊涂,他很清楚此时若派人阻止简亲王调查,反而会让宗室更加怀疑自己的身世。   乾隆问道:“和珅,你说究竟是什么人在造朕的谣?谣说朕非满洲而是汉人,究竟什么人能中从获利?”   “奴才不敢说!”   和珅惶恐,事实再清楚不过,除了宗室还有什么人能从中获利?   “朕让你说就说!”   乾隆有些愠怒,最近的事情让他身心皆疲,但他却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定然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皇上,奴才以为……”   和珅正准备说时,殿外传来内侍的惊恐声:“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慈宁宫总管太监马德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   本就是一肚子火的乾隆见状不由怒斥道:“狗奴才,叫嚷什么!”   “太后她,太后她……”   马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乾隆色变:“太后怎么了?!”   “皇上,太后驾崩了!”   说完,马德瘫坐在地,身子不住打着颤。   ……   “什么,太后驾崩了?”   刚刚起床在院中“勉强”活动的贾六听了家中管事比巴拉赵进忠的禀报后,也是吓了一跳。   见习军师梵伟敏锐觉察到幕后真相,失声道:“大人,太后是不是畏罪自杀?”   “嗯?”   贾六怔了片刻,油脸点头,“太后要脸,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马上将此事通知杨主任。” #第三百八十九章 西贝货新著   清河县,油坊铺,直隶绿营常威军驻地。   贾六囚解递京前,将自己亲手创立的常威军拜托给了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请求杨景素无论如何不要解散常威军。   最终,在杨景素的帮忙下,常威军编入直隶绿营序列,暂驻清河油坊铺,帮助地方清剿有可能存在的清水教匪,并协助冀州、景州、广平、顺德等地缉捕叫魂妖人,盘查过境人等。   嗣后是否着将士归建,亦或另有任用,侯旨意定夺。   德布以直隶绿营广平参将官衔统领常威军。   但油坊铺除了是常威军驻地外,还有一个临时机构,即内部人员知晓的贾办。   全称应当是贾大人交办事项参赞处。   负责这个机构的正是贾大人的家奴苏喇杨植,人称杨主任。   贾办有四个机构。   一是油印处。   二是审编处。   三是发行处。   四是调查处。   每处工作人员只有三到五人不等,均是从四川抽调而来的专业人员。   负责油印处的是原四川提督府左营都司孙承运;   负责审编处的是原四川提督府佥押官丁庆;   负责发行处的是四川巡抚推荐的提督府管事汪成儒。   负责调查处的是索伦人扎木尔。   孙承运三人连同相关人员同时也是“景陵善后委员会”成员,六月就奉命从四川带了一批宝贝前来京师,一直住在官方性质的四川会馆,直到得到会中指示前来清河接受杨植领导。   油印处的主要任务就是印刷一系列关于皇帝及太后的政治书籍,但具体印刷又不在油坊铺,而是采取分页分段分处,最后汇总定册办法。   也就是一本书将其拆分为十段,甚至更多,然后秘密在河南、山东、直隶各地印刷,最后再将印刷物合集装订。   如此做法,自是为了保密。   甚至一页二三百字能在三四家不同的印刷作坊开单,最后通过拼接方式将真正内容拼出印刷。   审编处的主要任务自是负责编版,以及将各式内容加工,从而确保作品不但具有可信性,更具有艺术传播性。   此处工作的最大原则就是尽可能的将枯燥的内容,用白话形式以戏剧、小说方式加工出来,也就是让受众喜闻乐道。   发行处顾名思议,就是将最终订册的书籍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去。   不是卖,而是传。   目前发行处最主要的发行手段就是花钱请人散发,多招的是乞丐、无知小儿等。   工资日结,甚至半日一结。   结完,立即撤离,转战下一地,绝不给官府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为了确保安全,常威军专门有一支人马负责印刷品运送。   此外还有遗书等手段,就是将书随意丢在交通要道,过往行人较多的地方,使行人自己捡拾。   传播速度大体同叫魂一样,蔓延得很快。   《不正经的太后》一书现已印刷至少三万册,发行处奏报此书已经往徐州发行,预计最迟一个月就能在江浙遍地开花。   与此同时,发行处反馈回来一个问题,就是市面上已经出现盗版横行的情况。   被盗版最多的就是《不正经太后》一书。   那些盗版的《不正经太后》比之正版印刷更为精美,并且多配有插图,甚至还新编了不少太后云雨故事。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无疑是“扒灰说”。   此说论点是当今皇帝小的时候为何最得圣祖爷欢喜,为何圣祖爷说当今太后是有福之人?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就是当今皇帝是圣祖爷扒灰的结果。   有理有据,有详尽描写。   杨植认真拜读将原版88页扩为128页盗版后,对扩充的40页内容也是赞不绝口,对那描写太后与圣祖爷的艳情的段落更是惊为天人。   因为无论是其中公媳初次见面,还是其后偶遇,最后的突破伦理,以及与现实中的历史联系,都让人大开眼界的同时,生出或许是真的联想。   一个推论很自然的形成,圣祖爷为何将皇位传给先帝,而不是最钟爱的十四阿哥,就是因为圣祖爷觉得对不起先帝,同时也是对儿媳以及“弘历吾儿”的补偿。   “难怪少爷说如果有一倍利润,商人们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两倍利润,商人就会藐视律法。有三倍利润,商人们连皇帝都敢拉下马。”   心生感慨同时,杨植对于盗版横行甚至优于原版之事不但不感到生气,反而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因为这样会让朝廷追查起来变得更困难,同时也让谣言比原先预想的速度传播得更快。   还有一个事实就是随着太后艳情的传播,西贝货这个作者名无疑成了文娱界的第一人,比之《石头记》的曹雪芹还要有名。   同样,一大批编排太后、皇后贵妃,甚至是孝庄老太后的艳书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而作者除了冒充西贝货,就是西贝货新著,西贝贷著……   让人防不胜防。   大多数盗版及伪版书文笔都较差,纯属是不法之徒借机敛财,以致地下黑市鱼墨混珠,但不可否认这些盗版伪版书籍对于传播皇帝身世有疑的谣言起到了推波助澜效果。   让调查处派几名精干人员前往桐城后,杨植一直在醉心创作。   新的创作是建立在少爷送来的几首新词、以及几份简要小纲的基础上。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月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   杨植很认真的将少爷新词读给负责调查处的扎木尔听,整个油坊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如此认真倾听的好听众了。   “少爷不愧是大词人,这词写得真好。扎木尔,你看,这首词白话易懂,写出了太后同果郡王悲悲合合的爱情,如果请人谱个曲子,我想一定能传唱大江南北。”   “还有这首词写得简直是绝了!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看不见你的眼睛,是否会藏着泪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却终不能忘……”   初看这首词时,杨植都有点身临其境的感觉。   仿佛自己就是跪在大殿下的陈阁老,远远看着坐在金銮宝殿上的亲生儿子在那接受朝臣跪拜称颂,却不敢上前相认,父子二人同时在心中默默忍受那份痛苦和难过,默默藏着泪光。   难怪少爷说好的艺术作品是能顶千军万马的。 #第三百九十章 皇上有问题   正同汉字不懂,国语不会的扎木尔探讨少爷新词时,京里来人了。   一个很突兀的消息——老太后驾崩了!   “死了?”   杨植顿觉手中的盗版《不正经太后》一书不香了。   这才刚开始,主角怎么就能没了呢。   “杨主任,大人说让你将手头其它事都放一放,贾办近阶段工作围绕太后之死做文章,一定要做到有理有据,不但百姓要信服,王公大臣们也挑不出不对。”   京里派来传话的是联络处的小马,四川绿营出身,参于过围杀御前头等侍卫、如今画像悬在紫光阁的阿尔素纳。   同小马一批从四川调来的还有三十几人,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共进会员,每个人手中至少三名满蒙八旗大员的鲜血。   这些人或分在刘禾易领导的联络处,或在贾大人身边负责保卫工作。   有七人则在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的安排下以健锐营、前锋营军官身份入职京师八旗,执行长期潜伏任务。   宗室子弟海康也在这七人之中,其回京之后由于宗室子弟身份,加上在金川立了不少战功,因此任职粘杆处二等侍卫,属于当初那批闲散宗室到金川镀金的子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七月份举行的执委会议期间,副会长博清额向执委会建议抽调一批八旗会员回京任职,并大力扶持这批八旗会员,就是通过金钱的力量使这些会员能够在京营八旗、皇宫、王府、内务府等要害机构任职,以尽可能的掌握京师动向。   这个计划得到了执委会一致投票同意,结果报呈贾佳大人这里后,贾佳大人非常认可,回信会长李世杰、副会长博清额,询问:“计划是否可以进一步补充,以便关键时候能偷袭养心殿?”   根据会中安排,海康同时也成为京师共进分会的会长,负责领导在京共进会员的一切行动,并直接向终身名誉会长贾佳额驸负责。   送走小马后,杨植找来审编处的丁庆,问他对太后驾崩一事有什么看法。   丁庆这人不简单,其在加入共进会之前一直是李会长在四川按察使司衙门的得力助手,相当于四川省刑警总队长,曾协助或独立破获过若干大案要案。   杨植把他找来,就是想参考对方的专业意见,从而给出最合适的方案。   “很显然,这是一次政治谋杀事件!”   丁庆果然够专业,都不必刑讯就确定太后绝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而是死于谋杀。   杨植大惊:“你是说太后不是因为丑事被人揭发羞愤至极自杀,而是被人谋杀?”   “对,以我查案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太后之死疑点重重,且死在这节骨眼上,很难让人不怀疑太后之死另有隐情。”   丁庆“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并且,我认为凶手只有一个,除了皇上没有别人!”   “对,对,对。”   扎木尔不住点头,他刚才就想说了太后是被皇上杀人灭口了。   “如果事实的确如此的话,那我们就要做两手准备。”   杨植认为,首先应当立即散布太后是畏罪自杀,而不能说太后是死于皇帝的谋杀。   因为这样做,先可以坐实太后与人私通的坚情,从而进一步坐实皇帝不是先帝之子的谣言。   等这股风吹一阵后,再散布皇帝为了掩盖真相谋杀太后一说。   “皇上为何谋杀太后?因为太后知道皇上不是满洲人,是陈家的孩子,或是杨家的孩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太后一直将这秘密藏在心底,原是准备将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没想这秘密突然被人公诸于众……那么,”   “那么太后在羞愧之余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大清江山社稷,不能对不起历祖历宗,所以准备召宗室诸王入宫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并着手废除皇上,不想此事却被皇上安插在太后身边的奸细探得,于是皇上为了保住龙椅就谋杀了太后。”   “嗯?”   杨植重新打量起丁处长来。   丁处长微微点头:“嗯。”   “那就先出一本《慈宁宫惊变》?”   “要得!”   丁庆同意,“再出一本《养心殿密谋》,或者叫《太后的最后十三天》。”   杨植点头:“好!我马上写,你让审编处晚上都到我这来,咱们加班熬一夜!”   ……   北京。   太后的驾崩来得太过意外,以致湖广总督陈辉祖急奏荆州失守的十万火急军情,都被太后之死给淡化了。   军机处、内务府、六部九卿、各八旗都统衙门全乱了。   最伤心的莫过于乾隆皇帝了,赶到慈宁宫看到太后遗体瞬间,乾隆悲从心来,放声嚎哭,任谁怎么劝都劝不住。   “额娘,皇额娘,你怎么就去了……”   伤心过度的乾隆命人拿来剪刀,在太后遗体前将自己的发辫剪断,又命人为自己换上素服。   同时传旨在京亲王以下贝勒阿哥,有顶带官员以上;公主、福晋以下,固伦额驸、和硕额驸、额驸;侍卫、佐领等妻以上,并内务府佐领、拜唐阿等臣工命妇都齐集慈宁宫举哀。   身为信王府额驸的贾六同妻子如秀自是在举宫入哀的名单内,虽然大病初愈还须静养,但伤心的贾六同妻子如秀在收到旨意的第一时间就进宫了。   因为没有老太后,如秀又哪里会成为他的妻子。   喝水不忘挖井人。   贾六,对太后的恩情,始终是记着的。   虽然,《不正经太后》一书中大量污秽片段,出自他手。   但政治归政治,艺术归艺术,人情归人情,几码不能混作一码。   刚到乾清门,就遇到了从宫中紧急出来的礼部尚书富勒浑。   不等他打招呼,富勒浑就将贾六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刚才在慈宁宫看到皇上把辫子剪掉了。”   “嗯?”   贾六不解。   富勒浑见六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急得拿手捅了他一下:“圣祖爷驾崩时,先帝不曾剪辫子。先帝驾崩时,皇上也没有剪掉辫子。何以太后驾崩,皇上就把辫子剪了?这里面有问题!” #第三百九十一章 乾隆,你跑不掉了!   老富的怀疑是有依据的。   满洲习俗,父母发丧或帝后驾崩,百日之内不许剃发,更何况断辫?   当年孝贤皇后薨逝,乾隆百日之内没有理发,有些满汉大臣因为没有遵此办理,结果都受到了严厉惩罚。   可现在太后驾崩,皇帝不但没有坚持百日之内不理发的旧俗,反过来还在太后遗体前将辫子给剪了,你说这其中有没有问题?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我觉得可能是皇上心伤太后之死,一时情绪难以自制,所以才割辫以示哀悼……”   加害者对受害者的了解肯定是最深的。   贾六为人向来讲公正、公平,对待敌人他是残酷无情,但有时也要讲基本法,讲人情嘛。   自古豪杰不都是铁血无情的。   故而,贾六认为乾隆这会正在经历丧母之痛,有些没来由的构谄是不是缓一缓,放一放?   过个三五天再说?   毕竟,不管满汉习俗,孝子最大嘛。   总得让乾隆披了麻戴过孝、摔过盆之后再反攻倒算吧?   急什么?   太后丧礼这段时间所有衙门都被牵制,朝廷实质处于停摆期,不正是各种流言传播、发酵的最好时机么。   就是乾隆知道,他这个孝子也顾不上。   所以,老富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些没人性了。   不想老富却直接给了贾六一个白眼,一脸我怎么跟你个傻吊同流合污的样子。   用后世语言形容,大概就是你小子一点政治都不讲,以后怎么跟我混。   基于事实,老富提出两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就是皇上突然违背祖制断发,且是当着太后遗体剪的辫子,是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宣示什么?   “宣示什么?”   贾六后背开始发凉,他觉得老富可能走火入魔了。   “宣示自个是汉人呗!”   要不是宫门前进出的人太多,老富恨不得拍六子一脑瓜。   很长时间后,贾六艰难吐出一句:“就算皇上是汉人,他也不会这么蠢吧?”   老富冷笑一声:“年纪大了,犯糊涂再正常不过。你想,历朝历代皇帝当久了的哪个不犯蠢?”   贾六不答,问老富第二个阴谋论是什么。   老富语出惊人,竟说经过他的推理,现在民间愈演愈烈的叫魂妖术很有可能就是皇上让人弄出来的。   “……”   贾六目瞪口呆。   老富说对了一点,叫魂妖术真是皇上让人弄的,但不是现在这个死了老娘的皇上。   任何事情都要有动机。   乾隆搞妖术的动机是什么?   “割辫子,复汉冠,欲图恢复本宗,颠覆我大清江山社稷啊!”   老富一脸笃定。   贾六深深吸了口气,问老富可曾见过太后遗体,太后她老人家的死因又是什么?   是否正常死亡?   这也正是老富着急出宫的原因,他虽是礼部尚书但无法独自近前查看太后遗体,所以急着去找庄亲王、简亲王他们。   贾六纳闷找他们干什么。   老富告知太后驾崩这种大事肯定要成立丧葬委员会,按制度宗室亲王至少要有两人参加,而有关太后遗体入棺等大事,都要有丧葬委员会的人在场。   贾六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如果说他还停留在造谣这个阶段,老富这个礼部一把手已经小跑到中级阶段——串连。   步子跨得太大。   “大哥,不管皇上是不是汉人,他对大哥都不薄,大哥如此怀疑皇上,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贾六的确想不明白富勒浑怎么这么热衷否定待他不错的乾隆合法性的。   这个问题也直击了礼部一把手的内心。   他想到了那个可怜的邻家女孩,那个与他青梅竹马却突然入宫成为皇后,却又突然离奇死亡的女人。   “大哥?”   老富眼神中闪过的哀伤让贾六没来由的生出些许同情。   “那拉皇后可能就是查出皇上不是满洲人,这才遭到皇上谋害。”   老富再次抛出了一个惊天阴谋论,惊得贾六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富勒浑不想与鬼子六多说那拉皇后的事,让他先进宫,他则急着要去找庄亲王他们。   贾六“噢”了一声,待老富走后回到正在宫门前等侯自己的妻子如秀身边。   “富部堂与你说什么了?”   如秀见丈夫与富部堂在那说了许久,甚是奇怪。   “没什么,就是太后丧礼的事,”   贾六想了想,还是问如秀可知道那拉皇后的事。   “那拉皇后?”   如秀一怔,关于那拉皇后的事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宗室以及宫中最忌讳的事。   具体她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那拉皇后陪太后、皇上去江南巡游时,突然失心疯剪掉头发想要出家,然后被皇上下旨囚禁,并令削减皇后待遇降为最低等的答应供给。   “那拉皇后当时住的是翊坤宫,皇上将宫女、太监、他坦悉数遣散,只给那拉皇后留了两个宫人。听阿玛说皇上还派太监专门看管那拉皇后,封存搜查皇后宫内和圆明园的住处,说是怀疑皇后中了邪道……”   “中邪?”   贾六与如秀一边往慈宁宫方向走,一边若有所思样。   忽的止步,拉住如秀的手低声对她道:“你有想过那拉皇后有可能不是中邪,而是发现了皇上什么惊天秘密才落得身死下场?”   如秀被丈夫的话惊到:“什么秘密?”   贾六四下看了眼,低声道:“最近外面流传说皇上不是咱满洲人,可能是汉人。”   “啊?”   要不是贾六及时捂住,如秀的声音定能引得无数入宫的王公大臣命妇们惊诧。   “怎么可能!”   这件事打死如秀也不信,简直是荒唐透顶。   “我也不信,肯定是有人造谣,但是,”   贾六随便找了几桩印证皇上可能是汉人的事实说了,把如秀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会吧?”   从未听过这些谣言的如秀一时之间既震惊万分,也是糊涂万分。   “对了,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别跟淳颖说。”   贾六拉过妻子的手继续随着人群往慈宁宫方向走去,脸上的哀状也一点点浮现出来。   半道,一群已着素衣的御前侍卫经过,其中一人看到贾六时虽没有停下,但却用眼神向贾佳额驸请了安:“大人,您来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鬼子六护驾   入宫举哀的人实在太多,以贾六现在的身份都没法进入慈宁宫,只能和妻子如秀在宫外假模假样的跪下哭喊起来。   当然,如秀是真的,他贾六是假的。   嘴里在哭的时候,心里可能是在唱:“乱臣贼子实可恶,不信上帝信科学……”   又可能是在唱:   “先帝爷,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   先帝爷你成亲后,娶的就是钮祜禄。   她没过门肚子就大,知道先帝心里有牵挂。   孩儿他爹竟是谁,你每天每夜睡不下……”   咦,怪了,正宗京片子的额驸,怎么一口河南梆子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这么哭一会,磕一会,歇一会,再抬头张望张望,又听听身边人有没有假哭假唱的……   这么多人,滥竽充数的绝对存在。   整体气氛是悲的,贾六的心是暖的。   几百号人嚎丧,别有一番味道。   怪热闹的。   就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内务府还有宗人府那帮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竟不晓得让这批举哀的下去换另一批人上来,把个贾六膝盖跪得生疼。   没办法,只能继续跪着。   有资格进入慈宁宫的王公大臣及福晋们越来越多,人群中贾六看到了闻讯赶到的大舅子淳颖两口子。   如秀也瞧着了大哥,想起身同兄嫂招呼,但又怕被人说有违礼制没敢起身。   “膝盖要疼的话,你就把把屁股往后挪挪,压着脚坐,”   贾六心疼媳妇,冷不丁发现边上跪着的那个家伙竟是熟人——以前老单位乾清门的保安大队长、贝勒永福。   康熙爷十三子、怡亲王胤祥的孙子。   怡亲王这一支也算是帽子王,不过非常不受乾隆待见,时不时的敲打他叔的儿子、现任怡亲王弘晓。   三番五次当着群臣和宗室面骂弘晓,说朕能让你袭为亲王,全是因为了你阿玛的功劳,你要好自为之什么的。   吓得如芒在背的弘晓长这么大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天天闷在王府里画画藏书,谁要跟他说朝中的事他就跟谁急。   真是可怜了这位帽子王。   不过据说怡王爷对《石头记》的流传做了很大贡献。   等等……   乾隆不是先帝生的又多了一条铁证——先帝支持的乾隆反对,先帝反对的乾隆支持;先帝喜欢的乾隆厌恶,先帝厌恶的乾隆喜欢。   这他妈谁敢再说乾隆是雍正生的,贾六都得跟他急眼了。   出宫后这证据链马上得让贾办补充。   永福能对太后有多少感情?   他老叔怡亲王都不受皇上待见,况他这个分支出来的。   因此,孝心真不比他姑父贾六多。   在那装模作样正嚎着时,有人轻轻捅了捅他的左腰,扭头看到了一张比较严肃的脸。   是他姑父贾佳世凯。   “你阿玛呢?”   贾六的口吻非常自然,长辈的语气。   永福的阿玛是宁良郡王弘蛟,怡亲王弘晓的亲哥哥。当年老亲王临终时指定幼子弘晓承袭他的爵位。   很正常的问题,没想到人家永福竟有点急眼,恨恨的看着他这个姑父,然后直接起身挪到了别的地方。   这让贾六大为恼火,对于不认姑父的内侄,他向来都是从重从严处置的。   正为太后之死伤心的如秀见丈夫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贾六闷声道:“没什么,永福那小子不地道,我问他阿玛在哪,寻思哪天请他阿玛喝茶,这小子却不理我。”   “哪个永福?”   “宁郡王府的那个永福。”   “宁郡王府的?”   如秀怔了一下,掐了下丈夫:“宁郡王死了十几年了,你跟人家喝什么茶?”   “死,死了?”   贾六半边脸微抽,幸亏永福不知道他要请人爹喝茶,要不然把话递过去倒是麻烦。   如秀这里却轻叹了一声,告诉丈夫宁郡王那家子很苦。   早年宁郡王弘蛟因为同庄亲王允禄、还有圣祖爷长孙理郡王弘晳关系颇近,经常在一起走动,结果被人揭发“三王私相交结,往来诡秘”,“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案发,弘晳同子孙全被革处宗谱,弘晳被改名“四十六”。   庄亲王允禄被罚俸五年,罢理藩院尚书,差点被革了亲王爵位。   弘蛟虽然保住了郡王爵位,但受此案打击吓出了一身病,将自己关在王府不敢出来。   长子永喜被强令出继,而弘蛟死后宁郡王的爵位按理应当次子永福承袭,但宗人府报了几次皇帝都没有开准。   因此,宁郡王的爵位到现在还空着。   “这么说,永福这娃还真是苦孩子。”   身为姑父的贾六不由生出些许柔情,然而再次向永福看去时,这娃不知道何时溜了。   贾六也没有多想,继续陪着如秀在这干耗。   在此期间,老富同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还有军机大臣于敏中、福隆安、索琳、户部尚书永贵、吏部尚书阿思哈、内务府大臣金简等王公大臣先后进入慈宁宫。   老富在入宫时还向跪在外面举哀的人群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想看看鬼子六躲哪角落抽泣。   礼部的人开始接替内务府和宗人府的人主持局面了。   负责人是礼部侍郎奎尼。   礼部接手意味着太后的丧葬礼仪正式从爱新觉罗家的私事升格为大清的国事。   在礼部人员的安排下,宫外举哀的人群开始分批进入宫内,不知道是不是要瞻仰太后遗体,反正贾六跟妻子就跟木头人似的跟着人群走便是。   经过礼部侍郎奎尼面前时,对方认出了贾佳额驸,特意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贾六同样也点头回礼。   刚与如秀迈入慈宁宫大殿,却有侍卫叫住了贾六,在其耳畔低语几句后,贾六赶紧同如秀说了两句,便随那侍卫前往偏殿。   偏殿中,一帮侍卫抬着大箱小箱正往殿外走,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殿中跪了一大群王公大臣,都是在劝皇上节哀的。   远远瞧着伤心过度的乾隆似趴在软塌上不能言语。   然而那侍卫并没有将贾六带入殿中,而是将他带到太后礼佛所在的大佛堂东边的耳房,示意贾六进去。   带着疑惑推门而入后,就见和珅正在同几名侍卫在卷画。   贾六瞥了一眼,发现侍卫们所卷的画像都是乾隆穿汉服的画作。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和珅已经转过身,直接将一道圣旨递给贾六,不无着急道:“你马上到步军统领衙门坐镇,皇上口谕京师绿营马步兵都由你管,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调动。” #第三百九十三章 忠忠忠!   贾六被和珅的话给惊到了。   啥意思?   让他到步军统领衙门坐镇指挥京师绿营马步兵,给老四鬼子家办丧保驾护航?   这话怎么说来着?   你当我贾世凯就没有睡宫中那帮熟又贵的心!   那帮皇子的额娘虽然大多四十开外了,但身份摆在那,他贾六未必就不会鞭打她们。   这也是抗清。   曲线的那种。   皇父摄政王滴干活。   反正灯一吹,都那样。   和珅顾不得解释那么多,将前番贾六被御前侍卫从临清囚解递京时,上缴的遏必隆宝刀取出还给了东阁贤弟。   “皇上口谕,见此刀如见皇上!”   和珅的无比郑重以及眼神中的担忧之色,让贾六不由皱了皱眉头,低声询问:“和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和珅看向那几个正在卷画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嗻!”   几个粘竿处调来的侍卫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退到了屋外。   “东阁,你想来也知道近来关于皇上身世的谣言风起,这本来只是汉奸反清复明的手段,只要严令地方彻查封禁……”   按和珅的说法太后死的实在不是时候,由于前阵关于太后和皇上的谣言太多,所以皇上怕宗室之中有人会趁机生事,因此不得不做些准备。   如令领侍卫大臣、军机大臣福隆安掌管侍卫处,负责宫禁;   令御前大臣三泰掌管乾清门侍卫处,并领上三旗护军。   福隆安同三泰都是乾隆最信任的大臣,由他二人一个负责宫内,一个负责宫外,就可以确保太后大丧期间宫禁不会被突入。   与此同时,就是负责北京满城九座城门安全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   由于前任九门提督托恩多查毁禁书不力被发到西陵当管委会主任去了,所以乾隆让和珅接任九门提督。   但和珅同时也是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还兼着户部的差事,太后大丧他这个皇帝亲信肯定要全程负责,因此压根分不开身坐镇步军统领衙门。   负责满城安全的衙门没有可靠的人坐镇,乾隆能安心摔盆举孝子棒么。   “皇上为何选我?”   贾六知道和珅现在肯定分身无术,但对于自己从贾世凯变成贾科多,还是挺好奇的。   跨度有点大。   好比袁世凯成荣禄。   和珅苦笑一声:“除了你,皇上现在还能选谁?”   有些事和珅也不好说太多,但精明如贾六哪里猜不出来。   首先乾隆现在肯定是信不过他登基以后就一直压制的宗室,所以即便宗室子弟再出色,他也不可能将九门提督这个要职交给宗室。   老四鬼子防的就是爱新觉罗!   自己的亲儿子尚健在的四阿哥履郡王永珹、六阿哥质郡王永瑢、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十五阿哥永琰、十七阿哥永璘,要么就是年纪小,要么就是只知诗词歌赋,就没一个有带兵经验的。   一个个跟温室的花朵差不多,哪里能派给如此重要的差事。   同时,一直被乾隆重点培养准备用作大清“打手”的福康安、福长安、明亮等人则被贾六变着花样弄死了,剩一个福隆安要在军机处坐镇。   其他人这会也大多在四川,如定西大将军丰升额。   所以,这会把北京城扒个底朝天,除了贾佳世凯这个当过四川提督、当过专办旗员大臣,当过总理山东军务大臣,杀过番贼,平过教匪的乌能伊巴图鲁,乾隆还能指望谁?   还不是和珅推荐的东阁贤弟,是乾隆自个的决定。   因为,贾佳世凯除了能打仗、会带兵、够忠心这三个优点外,还有一个乾隆最看重的特征。   就是够果断!   这一点从贾六当初力排众议,顶着四川总督富勒浑压力,果断镇压袭击大营的闹事旗员就能看出。   如今局面,乾隆太需要一个关键时候敢担责任,敢拍桌子的忠勇之士了。   “请和兄转告皇上,有我贾佳世凯在,皇上就出不了事!”   可能是觉得这句表忠心的话还是无法突出自己高大的形象,贾六一咬牙抽出遏必隆宝刀,继而割破手掌在和珅震惊的目光中,撕下衣袖用鲜血写了一个大大的“忠”字。   这一举动可把满洲俊杰和中堂给看呆了,紧跟着眼眶一红,竟是泪流满面,心疼的也是撕下衣袖给东阁贤弟包扎受伤的右手。   “皮肉之伤而矣,和兄不必紧张……”   贾六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割右手,割左手不是挺好么,这下好了,撒尿都不方便。   将遏必隆宝刀放回刀鞘,问了一个要紧问题:“如果有人不服怎么办?”   和珅毫不迟疑:“那就以遏必隆宝刀斩之!”   贾六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自己现在手边没有什么得用的人手,万一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有人受到蛊惑,不肯听从他的军令,仅凭一把遏必隆宝刀怕是镇不住。   这倒是个大问题。   和珅也觉棘手。   贾六见状,便说自己在临清时曾从旗汉各营抽调精锐组建了支常威军,现交由直隶总督管辖,驻扎在直隶清河县。如果可以的话他派人调常威军过来,快马加鞭最多三天就能到。届时有了这支可靠的精兵,震住京中蠢蠢欲动的小人是绰绰有余的。   和珅想的更周全,怕东阁贤弟现在的身份调不来常威军,便说他马上让福中堂以军机处的名义发文直隶,让那边放人。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步军统领衙门!”   贾六也不多说拿了圣旨和宝刀同和珅告辞,也没去慈宁宫找妻子如秀,而是直接回家把梵伟和一众亲兵叫了过来。   “我儿媳妇呢?”   正带孙女的贾大全见儿子一个人急慌慌回来,却不见儿媳不由问了句。   “爹,我要到步军统领衙门当几天差,这几天就不回家了,对了,你派人去告诉如秀一声……”   贾大全抱着孙女还没反应过来,儿子就领着帮人匆匆走了。   院外,梵伟凑近:“大人何以春风满面?”   “有么?”   贾六赶紧收敛,脸色重新变得庄严肃穆,并带着几丢丢哀伤。   翻身上马后,还是忍不住问梵伟:“你有没有听到崩崩崩的声音?”   “崩崩崩?”   梵伟一脸困惑,他啥也没听见啊。   “你悟性不够。”   贾六摇了摇头,凡人听不到,他却是听得明白。   此时耳畔响起的不正是那曲每当他有喜事时,就在耳边不自觉唱响,且让人无比兴奋的歌么。   “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该点亮了,人生得意莫言早,是非论断后人道……”   “走,随我去步军统领衙门,驾!”   扬鞭一甩,白马如雪,蹄声远循。   十数骑呼啸而去。   煞似无数黑影尾随。 #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上要血洗宗室   步军统领衙门在帽儿胡同,这衙门也是俗称的九门提督衙门所在。   权力上,九门提督统领满洲、蒙古、汉军八旗组成的步兵营,以及京师绿营的马步兵。   京师绿营也就是京师百姓俗称的巡捕营。   步军营所辖八旗步兵通常保持在两万人左右,巡捕营康熙年间最多时近两万人,但如今只有一万三千余人。   康熙晚年隆科多为九门提督,直接指挥八旗步兵和巡捕营,拥兵四万余,是当时京师掌握兵力最多的人物,由此不难看出隆科多何以能左右皇位归属。   如果贾六能成为九门提督,操作得好,他还真有可能成为爱新觉罗争相拉拢的“贾爸爸”。   问题是乾隆给贾六的圣旨并没有让贾六统领八旗步兵,只要其专管巡捕营。   看上去好像是对贾六不够信任,实际是因为京师的八旗步兵营名存实亡。   明面上步军营仍有八旗兵丁两万余,但实际上能够正常上班的只有三四千人。   这些上班的八旗兵大抵也就是领份米粮,能帮着维持下内城秩序,守在城门盘查一下,晚上巡个逻,皇帝出巡时在边上放放炮什么的,叫他们披甲上战场那是绝无可能的,叫他们平乱的话,极大可能是叫叛军当兔子撵。   造成京营八旗糜烂不堪使用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肯定是腐朽。   第二个原因是康雍乾三朝已经将八旗能战精兵消耗怠尽。   与准噶尔人的和通泊之战打断了八旗兵的脊梁,对大小金川作战,对缅甸作战将最后的能战之兵也消耗得差不多。   因此这几年往金川调八旗兵,除了调关外索伦,京营八旗每次都是以千人规模驰援,而不再是从前动辄几千上万了。   温福、阿桂、明亮这前后三任定西大将军,更是把最后那点八旗骨血带走的差不多。   导致如今京营八旗依旧有几十万之众,但就是抽不出可用之兵。   没有人比贾六更清楚现在京营八旗的底细了,前锋营残了,健锐营可以说全军覆没,善扑营大概还能维持个架子,火器营同前锋营一个德性,留守在京的四营兵加起来可能也就三四千人。   还能看一看的就是战斗力最差的护军营,听着有一万多人,但贾六敢说他那一千人的常威军就能把护军营摆平。   也就是他贾六暂时还忠于大清,真要是个活太师的话,常威军入京之日就是八旗大难临头之时。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常威军拢共也就一千人,有个七八千操莽之事就跟玩似的。   ……   贾六在步军统领衙门并没有遭到任何将领的抵制,出示圣旨后就顺利成为代九门提督。   由于常威军还没有抵京,在没有直系武力支撑的情况下,贾六也不对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事进行调整。   只是让人将他的遏必隆宝刀悬于大堂,之后直接让人拿了席子铺在堂上,放上被褥,对一众满汉将领道:“打今儿起,世凯就睡在这里,有任何事你们直接来报我便是。”   打完招呼后,就调查归自己直接指挥的巡捕营兵力以及驻防情况。   巡捕营分中营、南左二营、北右二营,名册上辖马兵、战兵、守兵约一万三千人左右。   不过巡捕营的这一万多兵马并不驻满城,在外城也没有专门大营,而是分散在外城,包括城外圆明园、畅春园等地,各地驻防将近三百处。   说白了,巡捕营的一大半兵力实际就是成了巡捕(警察),唯一还能当成军队使用的就是中营提督直辖的1500名马兵,驻地在圆明园,归提督、蒙八旗出身的瑞林指挥。   另外就是驻防在树村、归中营副将、汉军旗人李弥指挥的3000战兵。   故而只要能震住瑞林同李弥,使二者不敢轻举妄动,贾六的任务就算完成。   其它多则百人,少则十几二十人的巡捕根本不可能成为威胁,因为想要把他们拢合起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   摸清巡捕营底细后,自然就要摸一摸满城内皇……国军的底细。   “现在宫中警卫力量主要是侍卫处,侍卫处统领的御前侍卫大概在600人左右,这些人中除了少数立场存疑的宗室子弟,其他人忠心都很可靠。”   见习军师梵伟最近可没闲着,充分履行了参谋的职责。   “能不可靠么?那帮人大多是从上三旗选的,品级高、俸禄高,仕途好,一个个都是别人眼红的对象。”   贾六抽了抽鼻子,没告诉梵伟御前侍卫里有他贾大人忠实的部下存在。   侍卫处现在是由福隆安掌握,这个人对乾隆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宗室们不可能把他拉过去。   除非贾六亲自动手,唤醒执行潜伏计划的共进会员,并从家里老槐树下面挖出藏着的乾清门钥匙,不然侍卫处这道防线不可能被突破。   “另外是上三旗护军营,这帮人也是从满蒙上三旗挑选的侍卫组成,每营约在千人左右,差不多有三千人,归御前大臣指挥……”   和珅说过乾隆除让福隆安负责侍卫处,让御前大臣三泰负责乾清门和上三旗护军。   下五旗的护军名义上则是王爷们指挥,实际由各旗都统负责,在皇帝眼中忠诚度肯定不及上三旗护军,同时也是最有可能被王爷们拉去的武装力量。   如此算来,乾隆“嫡系”于满城内直接掌握的力量就是侍卫处同上三旗护军,总人数大概四千。   贾六忽道:“我倒是有个当护军统领的表大爷。”   梵伟忙问是谁。   “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色痕图,这人是我姑奶奶儿子,和我爹是嫡亲表兄弟,不过这老小子有点势利眼。”   贾六对爱新觉罗表大爷们真是没有好印象。   正黄旗护军统领就是三泰,正白旗护军统领则是福隆安,其同时也是正白旗满洲都统。   要说乾隆用人也的确厉害,早早就将禁卫要害位子安排妥当,加之一直不让宗室出任朝职,就是任职也多是外放或无关紧要的位子,因此哪怕亲王、郡王集体加入倒乾阵营,于武力上面也讨不到多大便宜。   梵伟又指出内务府也有一支兵马,是上三旗包衣组成的包衣前锋营、包衣护军营以及包衣骁骑营,兵员总数在7000人上下。通常不独立使用,而是作为侍卫处、护军营的补充力量使用。   保安队那种性质。   “不要小看包衣的力量,也不要小看这帮包衣对主子的忠诚。”   贾六起身负手走到堂前,看着天上的明月幽幽道:“宗室怕是没那个胆量敢直接和老四鬼子掀桌子……”   他认为关于皇帝究竟是满人还是汉人的争论,恐怕会以“文斗”方式进行,就是大清版本的大礼仪之争。   梵伟思索片刻,道:“那就得让宗室有胆量,或者说被逼无奈掀桌子。”   “什么意思?”   贾六还是很看好这个王伦军师的。   “大人,我的意思是既然宗室有人相信乾隆不是满人,那不妨咱们再给添把柴,说乾隆就是汉人,其谋杀太后之后准备恢复汉姓,这会已经暗中调兵进京准备血洗宗室。”   听了梵伟的话,贾六不由笑了起来:“这谣言造的未免有些过份了,哪有兵进京,”   说到这,突然心中一个“咯噔”,愣愣的看着梵伟:“你是说我的常威军?” #第三百九十五章 好孝孙!   慈宁宫,偏殿。   一身素服的皇帝整整一天不仅没有进食任何食物,连一滴水都没有喝,群臣皆跪求皇帝节哀。   皇帝对太后哀痛之心更是人见侧目,官员感泣,莫忍仰视。   最终,还是在和珅的劝谏下,乾隆勉强喝了一小碗粥。   时夜已很深,正殿那边举哀人群依旧络驿不绝,香火弥漫,内务府安排的黄教僧人已经在为太后进行法事。   由于礼部已经接管太后国丧事宜,按规矩需由皇帝确认参与太后国丧事项的王公大臣名单。   军机处、礼部、宗人府、内务府联合拟奏的名单中,皇子有两人,一是皇四子、履郡王永城;二是皇六子、质郡王永瑢。   宗室方面,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位列名单。   重臣方面,军机大臣福隆安、索琳、议政大臣刑部尚书英廉、礼部尚书富勒浑、户部尚书永贵、吏部尚书阿思哈六人在列。   另外还有内务府大臣金简。   由于皇帝过度伤心,在已故五阿哥生母愉贵妃的劝说下,现已移到佛堂的西耳房,只总管太监李玉贴身伺候着。   十五阿哥生母令皇贵妃前日不知怎的染了疾,卧病在床,难以起身。乾隆特地让十五阿哥去宽慰母亲,让她静心养病,务以太后国丧操劳挂念。   丧葬委员会名单拟定后,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请和珅前往耳房递禀圈准。   名单并无问题,都是按祖制确定的。   和珅进来时就发现皇上正捧着一只盒子在默默哀伤。   走近细瞧,发现盒中尽是头发。   “这些头发都是近些年来太后梳头时掉落的,朕特意让慈宁宫的宫人收好……”   哀母心切的乾隆不禁再次哽咽起来,和珅见状忙取出自己的帕子递了上前。   乾隆也不嫌,拿在手中抹了把老泪。   “还记得正月里,朕陪太后在九洲清宴一边进膳,一边看皇子们燃放的灯火,那时太后身边有朕,有皇孙,有重孙,五世同堂,同伸欢忭,好不热闹……朕担心太后年事已高,怕她有什么不豫,可太后慈颜康豫,不减常年,玩闹起来比朕还高兴……”   越说越伤心的乾隆再次流出老泪,面上痛苦之色难以掩饰。   和珅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替皇上擦拭泪水,并劝皇上一定要节哀,可不能伤了身子。   “朕没事,朕只是一想到太后生前的幕幕往事,心中难过,”   乾隆问和珅礼部准备何时给小殓,和珅说明天早上。乾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和珅手中的题本上:“名单列出来了?”   和珅忙将名单递上。   乾隆接过看了,沉吟片刻,却让李玉取来笔,在上面加了两个名字。   一是信郡王淳颖,二是眼前的和珅。   此举让和珅有些惶恐:“奴才哪里有资格……”   “你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乾隆打住和珅,将手中的的盒子交给对方,说道:“盒中都是太后的头发,朕瞧着难过,你让造办处铸一金塔,专门存放太后生前掉下的这些头发。”   “奴才遵旨!”   和珅诚惶诚恐接过。   乾隆又示意李玉将自己在太后灵前剪下的辫子拿来,一同交给和珅,嘱咐他道:“金塔造好后,可将朕的辫子放于其中,好使朕与太后母子永远一起。”   和珅迟疑了下,还是应声。   交待这件事后,乾隆从李玉手中接过参汤,喝了两口,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和珅道:“并无异样。”   “近来关于朕和太后的谣言屡禁不绝,便是旗人之中也有传播,朕不信没有人欲借机生事,不这朕登基四十年,还是有些虎威的。”   乾隆冷笑一声,“说朕是汉人,当真可笑至极,朕是堂堂正正的满洲,是爱新觉罗子孙,那些人以为编排朕非先帝之子就能窃了朕的大位不成。”   复问贾佳世凯是否已去步军统领衙门。   “已经奉旨去了,”   和珅将贾佳世凯写有血忠的布条呈上。   望着那殷红的血忠,乾隆不禁侧目,进而心中竟是一阵酸楚,不无伤心道:“未想朕如今用人,宗室竟不敢用,反倒指着这汉军旗子。”   顿了一顿,忽的问和珅:“朕叫国史馆修贰臣录,是不是错了?”   “皇上没有错,我大清汉人多而国人少,欲要汉人从我满洲国人,理当以忠义礼孝加以驯化。”   和珅对皇帝修贰臣录的初衷再理解不过。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笑我满洲却有许多人不知,”   听着大殿传来的诵经声,嗅着鼻间淡淡的香火味,乾隆轻挼额头,“宗室如果要闹的话,朕想也就这个月了。”   ……   太后国丧委员会成立后,立即按制为太后进行了小殓,贾六听说乾隆在太后遗体入棺时哭的死去活来,要不是王公大臣们强行将皇帝拉走,弄不好乾隆这个大孝子能活活哭死在他额娘遗体前。   京师内外也是举国同悲,并无异常事件发生。   悲伤中的乾隆下了一道旨意,命将太后还没来得及入住的圆明园长春仙馆改成佛堂,效仿圣祖爷为孝庄文皇后在南苑建永慕寺的做法,把畅春园中的悟正庵改建成了恩慕寺,内供药师佛,以此来为皇太后“恭荐慈福,少抒哀慕之忱”。   小殓过后,乾隆强打着精神就太后的谥号与群臣进行商讨,又确定大殓于四天后举行。   由于梓宫不能长期停放在宫内,需要及时移出宫中,所以大殓过后太后梓宫要移往畅春园的九经三事殿中。   而太后的人生终点肯定是先帝的泰陵。   被贬到西陵的前九门提督托恩多上书说泰陵经四十年风雨侵蚀,有多处损坏,要进行全面修缮以及油饰。   所以太后梓宫何时能葬入泰陵,还是未知数,最快可能都要一个多月。   “托恩多是不是想学我?”   一身孝服的贾六翘着二郎腿问刘禾易。   理论上是存在这个可能的,毕竟两人都是管委会主任。   刘禾易却摇了摇头道:“如果不能趁太后入葬泰陵开启地宫时滴血认亲,皇上是不是先帝之子就要成千古迷案了。”   贾六也摇头:“不好,不能把方向往这里引。”   “为什么?”   刘禾易觉得推波滴血认亲可比逼宗室造反要好的多,而且这个办法也更堂而皇之。   “没什么,”   贾六叹口气:“我还没来得及把我爷爷挖出来呢。”   何止他爷爷没被挖出来,他老太爷两口子还在栓柱床底下搁着呢。   不知道发霉没有。 #第三百九十六章 滴血认亲   慈宁宫,延寿堂。   简亲王丰讷亨由于年纪较大,实在是熬不了夜,便前来延寿堂暂歇。   内务府考虑太后治丧期间诸多王公大臣、公主福晋都在宫中,于宫中驻留时间又长,所以将宫中的延寿堂作为亲、郡王临时休息处;   将延寿堂对面的含清斋作为大臣休息处;   将慈宁宫北边的宝相楼作为福晋休息处;   将吉云楼作为公主、格格休息处。   此外又有咸若馆、慈荫楼等处为额驸、贝勒等休息处。   丰讷亨刚坐下没多久,庄亲王永瑺就进来了。   庄亲王这一系始祖是太宗皇帝五子硕塞,第二任庄亲王是硕塞的儿子博果铎。   博果铎无子,因此雍正元年以圣祖爷十六子允禄为博果铎后嗣,从而将庄亲王这一世袭罔替的爵位转移到了世祖爷这一系。   简亲王这一系则是原来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系,也就是太祖皇帝弟弟舒尔哈齐这一支。   按民间序的话,简亲王这一支同庄亲王其实已经出了五服,属旁支了。   “简王叔,”   永瑺辈份比丰讷亨晚了一辈,年龄也比丰讷亨小了十三岁,今年才四十岁。   丰讷亨抬手示意永瑺坐下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二位王爷自打昨儿进宫到现在,一直没顾上吃饭,都是垫巴垫巴。   也不怨,谁让太后死的突然,这宫里宫外都乱成团呢。   内务府那边已经开始安排膳食了,稍晚些就能吃到热乎的。   永瑺入内时不忘把门带上,坐下随手捏了块果饼塞进嘴中,嚼了嚼后低声道:“太后死因没有问题,入殓时我看得仔细,脖子没有勒痕,嘴角也没有血渍,脸色也不似中毒。太医院的药案我也叫人看过了,都没有可疑之处。”   丰讷亨听了这话,微怔,摇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这节骨眼皇上怎么会谋害太后呢。”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永瑺就是觉得这事有蹊跷,道:“简王叔,那你说太后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太后本来年纪就大了,突然被人造谣,一时接受不了气血窝在心头也属正常……”   丰讷亨的看法比较客观,也接近事实真相——太后是被气死的。   但不是被皇上气的,而是被那些谣言给气死的。   八十几岁的人了,谁个受得了那种不堪入目的污蔑,一时想不开过去了也是正常。   永瑺想想可能真是这样,便没再就太后死因发表看法,而是问起另一件事:“对了,简王叔,派去桐城的人回来没有?”   丰讷亨摇头,这事他也奇怪着。   半个月前他就派人去桐城张家,快马加鞭的怎么也应该回来了,但是直到这会也没收到消息。   不知道那几个奴才是怎么办的事。   “简王叔,关于皇上不是咱们满洲人这件事,你究竟怎么看?”   永瑺虽和宗室一些人有过交流,但还是第一次询问管宗人府的简王叔意见。   丰讷亨没有吱声,因为又有人进来了。   是平郡王庆恒。   庆恒这一支就是原来礼亲王代善长子岳托这一系。   岳托初被封为成亲王,后来被降爵,死后追封克勤郡王,同顺承郡王一样都是世袭击罔替的。   在京诸帽子王,礼亲王代善这一支占了三个,一是康亲王,一是克勤郡王,一是顺承郡王。   太宗皇帝这一系就是如今的庄亲王,还有显亲王、怡亲王这三支。   显亲王是太宗长子肃亲王豪格传承下来的,怡亲王是圣祖爷十三子胤祥这一脉。   睿亲王和豫亲王这两个亲王的传承则是多罗信郡王那一支。   皇上让信郡王淳颖参与办理太后国丧之事,可能也是考虑淳颖这一支是国初开国两亲王的传承。   加上郑亲王一系传下来的简亲王,大清世袭罔替的帽子王一共八家。   庆恒的伯父就是平郡王福彭,皇上登基后着力打压福彭,导致福彭英年早逝。福彭之子庆明当了几年平郡王就死了,最后这郡王的爵位落在了庆恒头上。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让和珅建座金塔。”   庆恒一来就给里面的二位王爷带来了最新消息。   永瑺不解:“建金塔干什么?”   庆恒端起永瑺的茶碗喝了一口,道:“说是存放太后生前梳头掉落的头发。”   丰讷亨叹道:“皇上果是至孝。”   永瑺也有些动容,尽管他怀疑皇上真是汉人,但皇上对太后的孝心却是世间难闻的。   庆恒却奇怪的看着二人:“你们不觉这事奇怪?”   永瑺疑惑:“怎么说?”   庆恒低声道:“外面到处都是妖人叫魂,而叫魂必须要有被勾魂者的头发……”   “你是说太后是被人叫了魂?”   永瑺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个我可不敢乱说,不过咱皇上可是在太后灵前把辫子割了的,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庆恒说这话时语气像极了礼部尚书富勒浑。   永瑺沉默后,也是实说道:“关于皇上身世的谣言现在传的凶,不止咱们宗室里在议论,八旗同汉官都在说这事,要是没个定论再这样传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皇上究竟是不是先帝之子?无风不起浪,万一皇上真是汉人,那咱们爱新觉罗家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庆恒一脸担心状,一如富勒浑那般,不过富部堂说的是满洲成了天大的笑话。   “简王叔,你可是宗正,这事你得拿主意啊。”   “我拿主意?我拿什么主意?”   丰讷亨瞪了眼二人,“难道要我去问皇上是不是先帝的种?”   庆恒却道:“想要搞清楚皇上是不是先帝之子,不是没有办法。”   丰讷亨一愣:“什么办法?”   庆恒朝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滴血验亲!开启先帝地宫要求皇上滴血认亲!”   “什么?!”   永瑺同丰讷亨同时惊的站了起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胆大了,也太过惊世骇世,自古哪有皇帝滴血认亲的。   “就算宗室们想,皇上也不会同意啊……”   丰讷亨突然止住。   三位王爷你看我,我看你。   皇上为什么不同意?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完犊子了,白甲兵进京   因太后生前崇信佛教,因此在宝相楼里供奉了很多佛祖像,上下均是佛堂。   亲王及郡王福晋们便歇息在此。   上面一层供亲王福晋,下面一层供郡王福晋。   不过信郡王的福晋却被内务府安排在了楼上,一是因为信郡王被皇上钦点同庄、简二亲王一同负责太后国丧;二是因为信郡王福晋的长兄是军机大臣福隆安。   不得不说内务府的人挺会办事。   淳颖打正殿出来后没有去延寿堂歇息,而是来到宝相楼找妻子,进门后就看到妻子舒舒在那翻看楼中的存书,都是佛教的经典。   舒舒同丈夫淳颖都好读书,是宗室有名的贤伉俪。   只两口子成亲几年舒舒肚子一直不见有孕,尤其是小姑子如秀都生了孩子,心有愧疚的舒舒准备让丈夫纳内务府公中佐领李齐之女李佳氏为妾,若有子嗣便向朝廷请封为侧福晋。   这事淳颖却不同意,又碰上太后国丧,只能先搁下来。   见丈夫过来,舒舒忙将书放下,又见丈夫一脸憔悴的样子,不由心疼的劝他注意身子,别太操劳了。   “再怎么操劳也就这几天的事,大殓后便迁灵到畅春园……”   淳颖来找妻子是担心妻子身子弱,经不住这几天折腾,没想妻子倒先关心起自己来,不由心暖。   给丈夫端来一碗茶水后,舒舒问他可曾见到二哥福隆安。   大哥福灵安走得早,三哥福康安、四哥福长安又相继在四川遇难,如今福家兄妹就剩舒舒和二哥福隆安。   “二哥比我还忙,听说这两天都睡在军机处。”   淳颖也就是刚是宫时见过舅哥福隆安一面,这两天都不曾见到。不过福隆安是军机大臣,深得皇上信任,这会肯定要在军机处坐镇,毕竟太后国丧的事情牵涉了所有衙门,没个厉害人在军机处协调可不行。   “你要是见到二哥,可得劝劝他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舒舒兄妹情深,既担心丈夫累坏了身子,也担心二哥操劳过度,正说着,小姑子如秀来了。   “你怎么还在宫里的?回去歇了,等太后移灵的时候再来就是……”   见妹妹也是一脸憔悴的样子,当哥哥的淳颖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虽说是国丧,公主格格福晋们都要入宫举哀,还有好多仪式要参与,但也不是所有人一定都要在场。   淳颖的意思显然是让妹妹偷个懒,别傻乎乎的在宫中熬坏了身子。   “文静还没断奶,你这天天在宫里哪行?”   舒舒也劝如秀快点出宫回去。   “对了,妹夫呢?”   淳颖这两天在宫里并没有看到妹夫贾佳世凯,这会又是妹妹一个人过来,不禁奇怪他那早前被人叫了魂的妹夫去了哪里。   “哥,皇上让世凯去步军统领衙门了。”   如秀也是刚知道这事,第一时间就来找哥哥嫂子了。   淳颖愣住:“皇上让他去步军统领衙门做什么?九门提督不是和珅么?”   如秀心里却乱,因为丈夫交待过她不要和哥哥乱说,但这两天她在宫里总觉得到处都不对,而且丈夫突然被皇上派去统领衙门,这就让她更加不安。   犹豫了下,还是轻声对哥哥说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道:“哥,你听说没有,外面人都在说皇上不是咱们满洲人,有可能是汉人。”   ……   含清斋。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正在闭目养神。   耳畔却有人在不断说话。   “当年皇上废那拉皇后时说皇后是中邪,这个邪究竟是什么?”   “那拉皇后又为何当着皇上面断发?”   礼部尚书富勒浑不是在问于中堂,而是在问坐在他对面的兵部尚书伊勒图。   也就是他的连襟。   比起富勒浑这个连襟,伊勒图可谓是战功显赫,在伊犁将军任上主持过对蒙古东归部落的招抚,还曾以副将军的身份从大学士傅恒进军缅甸,与参赞大臣阿里衮合力杀缅军五千余人,是朝中重臣之中唯一有战阵经验的。   只是连襟突然提出的两个问题,且还是关于废后那拉氏的,叫伊勒图一时之间也难以答话。   “这里没有外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同是互助会成员的伊勒图实在是不知道连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富勒浑看了眼依旧闭目的于中堂,对伊勒图道:“这邪,这断发,是不是跟如今的叫魂有颇多相似之处?”   “这……”   伊勒图一惊,还别说,真像的很!   那拉皇后中邪,断发……   “你是说那拉皇后是被人叫了魂?”   伊勒图的声音有些发颤。   富勒浑却没有给予肯定回答,而是说皇上让和珅打造一座金塔,塔中专门用于存放太后生前的头发。   “听说皇上在太后灵前剪掉的那根辫子也要放进去。”   富勒浑一脸忧色,“若将那拉皇后的事同如今发生的事一块来看,我总觉得皇上有点不对劲。”   嗞!   伊勒图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于敏中也睁开了眼睛,不过看起来有点老眼昏花的样子。   “难道说……”   伊勒图不敢说,真要将从前的事和最近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看,那疑点就不是惊人,而是吓人了。   那拉皇后为何突然断发?   皇上为什么说她中邪?   这个邪是不是叫魂的妖术?   如果是的话,是谁在叫那拉皇后的魂?   太后的断发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为何要让和珅打造金塔存放太后的头发,又为何自己把辫子给剪了?   为何外面疯传皇上是汉人?   还有皇上登基以来打压宗室,推崇汉人忠臣,裁撤对大清有功的汉军旗……   一系列疑点综合在一起,指向的都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啊。   “你这些话还跟谁说过?”   伊勒图紧张的手都在发颤了。   “这些话除了中堂和你,我还敢跟谁说?”   富勒浑轻叹一声,“如果皇上真有问题,我大清的江山社稷恐怕就要被颠覆了。”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人推开,是御前三等侍卫,同时也是宗室子弟的永锡。   “于中堂,出事了!”   永锡的脸色白的吓人。   富勒浑眉头一皱,喝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外,外面传疯了……说皇上,说皇上他调兵进京,要,要杀光宗室。”   永锡的声音明显在打结,可能是真被这个消息吓到了。   伊勒图气的一拍桌子:“混账,休得胡说!”   永锡结巴道:“伊大人,是,是真的……听说来的兵都是白盔白甲……”   “白盔白甲?”   于敏中这个首席军机大臣也是听懵了,他不相信皇上会调兵进京杀宗室,因为这简直太荒唐了。   伊勒图更是一头雾水,他是兵部尚书,但兵部这几天可没有下过调兵公文,哪来的兵进京?   “永锡,你是说进京的兵都是白盔白甲?”   富勒浑却是想到了什么,得到永锡的肯定后,顿时色变,急道:“不好,这些兵是给前明崇祯戴的孝,皇……皇上他……真是汉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人,这样看着精神不?   九月的京畿,如黄梅天般多变。   黑漆漆的夜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响的惊雷,便是那“哗啦啦”的雨声。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电笼罩,四野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暴雨令得温度迅速下降,使人感到无比寒意。   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家,十几间孤零零的屋子在暴风雨的吹拂下,看着弱不经风,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吹倒。   一间屋子里,住着一家四口。   姐姐抱着被雷声吓哭的弟弟缩在被窝里,母亲顾不得安慰一双儿女不要怕,而是着急的拿桶在接屋顶漏下的水,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屋内就统统潮了。   男人没闲着,将一架竹梯搭在房梁上后,他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手中拿着一捆家里用来生火的干稻草。   外面风雨实在是太大,男人没法子出去,只能在屋内修补,将就过一晚。   一阵忙活之后,屋顶上的三个破口终是被用稻草堵住,男人松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女人一边拿毛巾替丈夫擦拭潮湿的身子,一边埋怨他为什么不请人把房子补一下。   男人笑了笑,妻子的埋怨只作未听见,把脸擦干后,走到床边仔细看了下,见没被雨打潮,不由放下心,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告诉他不用怕,外面只是在打雷,不是来了吃小孩的妖怪。   “这雨下得不小,看样子得下到明儿个。等天晴,我到镇上请人来弄。”男人走到妻子轻声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要花多少钱?”   “力钱要不了多少,我自己也会修,省一个工钱,主要是料子钱,再怎么便宜,都得大几十文吧。”   男人正说着,忽的一阵狂风,紧闭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了,雨水顿时打进屋中。   男人赶紧上前去关窗,可是伸手出去那刻,却愣在那里。   “怎么了?”   女人感到奇怪,她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男人没有说话,仍是愣在那里。   女人有些吓到了,难道丈夫被妖人勾了魂?   正惊恐是不是要赶紧把丈夫的辫子给剪了时,黑漆漆的夜空又是一道闪电。   电光闪过那瞬间,女人也一下愣在那里。   她看到,村口那条通往京师的路上,竟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走。   “阴兵过道!”   女人的脸骇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小时候她听老人讲过,以前村子这一带有军队打仗,死了好多人。后来每到刮风下雨天,村里人就会看到村口路上有军队过道。   老人们说那是死去士兵的鬼魂在行军。   女人吓坏了,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就要往下瘫。   男人却猛的回头,做了一个不要叫喊的动作,然后低声道:“不是阴兵,是活人!”   “活人?”   丈夫的话让女人稍稍有了胆气,大着胆子凑到丈夫的身边向外看去,没有电光的四野仍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夫妻二人就这么秉气呼吸,直直地看着远方。   当闪电再次从天际闪过的时候,夫妻二人看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无数士兵你追我赶的从村口向着北边的京师前进!   “听,他们好像在唱歌!”   男人很肯定村口行进的不是什么阴兵,而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因为他听到了歌声。   女人竖耳倾听,果然,远处隐隐有歌声传来。   “唱的什么?”   女人听不仔细。   男人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在听,片刻,他的嘴巴微张,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什么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   “官兵会唱歌?”   女人一头雾水,长这么大她都没见过会唱歌的官兵。   男人摇了摇头,他也挺稀罕的。   而且,那帮官兵还是白衣白甲,不知道是八旗的还是绿营兵。   听镇子里人说太后好像驾崩了,可能这帮官兵是进京吊丧的吧?   便随口对妻子说了。   “别看了,官兵进京吊丧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拉了下丈夫。   男人还想再看一会,却拗不过妻子,只得关上窗户上床逗弄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是这心里总是很奇怪,不明白为何官兵要在风雨天行军,就算他们急着进京吊丧,难道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出发?   远处的官道上正在冒雨进京吊丧的正是直隶绿营常威军。   旗汉将士们在风雨中歌唱的正是他们的军歌——《贾大人练兵歌》。   “告诉弟兄们,贾大人说了,这次让弟兄们进京是给他老人家撑场子,只要天亮之后能赶到丰台,一人赏十两!”   德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将系在额头上有些松了的忠诚白布条紧了紧。   ……   步军统领衙门,贾六正要出发前往丰台迎接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常威军,却被老富给堵了个正着。   待听老富说什么皇上真是汉人,什么太后是被皇上叫了魂,什么皇上调兵进京要杀宗室,什么调来的兵都是白衣白甲要给崇祯戴孝什么的胡话后,贾六简直乐疯了。   “不可能,绝无此事!”   面对已经走火入魔的老富,贾六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唤醒他了,但对方说自己被老四鬼子派来步军统领衙门就是为了配合外地兵马屠杀宗室,这简直是不能忍的。   什么时候他鬼子六成了爱新觉罗克星,成为老四鬼子的打手了?   好六子的一再否认,以及义正言辞让老富有些动摇自己的推理,认为自己可能真是想多了,最后还是不太放心的问了一句:“皇上真没有让你带兵杀宗室?”   “我的个好大哥哎,你还要我怎么说才信,难道要我对天发誓!”   贾六那个苦啊,老富这架势真是叫人苦恼。   可事实就是事实,他总不能说假话骗老富吧。   人家老四鬼子真没让他干别的,做人,得讲良心吧!   “那你现在干什么去?”   “我去丰台。”   “去丰台干什么?”   “不干什么。”   “是么?”   老富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全身披甲的贾六。   见状,贾六知道老富又乱想了,赶紧解释:“大哥,我身为武将又奉旨督领京师绿营马步兵,披个甲再正常不过吧?”   “大人,刀!”   梵伟将遏必隆宝刀递上。   贾六接过挎在腰上,随口道:“诚如我先前所说,兄弟我身为武将哪能没有刀呢。”   老富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揪住贾六的衣领:“说,你去丰台究竟干什么!”   “我……”   贾六知道眼下这事是有些迷惑人,无奈只好说自己是去接常威军,就是原先他在临清剿匪时建的兵马。   “不过事情肯定不是大哥想的那样,我常威军才千把人……兄弟我是怕镇不住京师绿营那帮家伙,所以……”   任凭贾六怎么解释,老富就是不信。   贾六不敢让老富就这么走,因为他这一走问题立马会变得更加严重,弄不好他常威军就是来给崇祯戴孝了。   没办法,只好让人给老富拉来匹马,带老家伙到丰台实地看一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笑话,什么白衣白甲,什么为崇祯戴孝,这都什么人才能想到的谣言啊。   太他妈低级。   老富这家伙也是的,好歹是部堂大人,怎么就跟无知村妇似的说啥啥都信。   咱大清朝的官素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下了。   夜里下的大雨已经停了,出城之后,空气一片清爽。   丰台不远,先前贾六一直以为那里真有个丰台大营,后来才知道压根没有。   丰台是有驻军,但就百八十个绿营的汛兵。   同样,西山大营也不存在。   西山健锐营倒是有,不过叫他祸祸惨了,如今恐怕就剩个留守司令部了。   别说,老富到底是做过巡抚总督,如今又当堂官的,还真有两把刷子,虽说身子有些富态,但马上的矫健竟一点不输贾六。   很快,众人抵达丰台。   然而在看到常威军的瞬间,贾六在马上倒吸一口冷气。   边上的老富也是色变。   “贾大人到!”   “贾大人到!”   不知情的亲兵纵马疾呼。   顿时,以德布为首的一千冒雨赶到的常威军将士俱是单膝跪拜,齐声呼道:“参见大人!”   军阵前,飘扬的是白色常威大旗。   军阵中,枪兵、箭兵、矛兵连同马队,将士们俱是甲衣罩白布,额头更是清一色的系了半掌宽的白布条,上面一个大大的忠字。   望着白衣白甲白旗的常威军,贾六终是晓得空穴不来风的道理了。   心中也是“嗖嗖”凉气直逼嗓子眼。   恍如梦中。   “鬼子六,你,你,你!”   富勒浑心中冰凉,双手更是抖的厉害。   他没想到好六子竟然会背叛组织!   他说过他会忠于大清的啊!   “大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一头雾水且同样无比震惊的贾六都没脸看老富,气不打一处扬鞭一指德布:“谁让你们这么穿的!”   “大人,杨主任说这样看着精神。”   德布看了看自家面色铁青的大人,又看了看大人旁边那位脸色明显不对的大人。   很精神啊,哪里不对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出钱,你出力   当然不对了,因为事情正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别说老富了,就是贾六心也悬悬的。   眼面前这光景,谁敢说老四鬼子调兵进京为崇祯戴孝,屠杀宗室,恢复汉人江山的谣言不是真的?   谁还敢说乾隆不是汉人!   三人成虎,白衣白甲的常威军都到丰台了,怕是用不了一个时辰北京城的宗室们,弄不好就要收拾家当逃往关外老家了。   这事闹的,完全没道理。   这个杨栓柱,净添乱!   贾六心头那个冒火啊,栓柱要是在面前,肯定会给他来招无影腿。   好端端进京撑场子让人家安心办丧的事,画风一转变成白衣白甲的革命党,你说气不气人?   冤不冤?   精神是精神,这一点贾六不否认,因为用带有颜色的布缠头是中国军队传统,俗称抹额。   如此装束,不仅让军队看上去更加威武,而且也具有分辨敌我的作用。   可惜抹额这个传统到大清这里失传了,倒是叫自认为中国庶子的倭国学了去,也不知怎么学的,改成了白布裹头。   大概同哀兵必胜有关。   问题是你常威军看着精神了,可却把谣言给坐死了。   礼部尚书不就变成神经病,看着好六子的目光如看满奸国贼!   “此抹额白巾,乃为太后戴孝之意,大哥不要想太多,”   贾六依旧耐心向老富解释,身为互助会员的他从来就没想过背离组织,跟老四鬼子走到一块。   这一切,纯属巧合。   “好你个鬼子六,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枉我这么信任你……”   老富根本不信,为报大仇一心串连宗室造反的他只信自己看到的事实——鬼子六的这支兵就是要替皇上杀宗室的!   气乎乎的打马就要跑回京里向王爷们报信。   贾六哪里能让老富回去造谣破坏京城的稳定,赶紧拉住老富的马连哄带说,可老富压根不信他,甚至还以为再不走鬼子六就要对他下杀手。   情急之下,贾六只好拿遏必隆宝刀敲了老富脑袋一下。   但听“咕嘟”一声,礼部尚书的身子一软,缓缓坠于马下。   幸亏贾六接的及时,不然落地角度不对再摔断脖子,他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把人先抬下去,看住,别让他跑了!”   一心维护京城稳定的贾六此时是又急又气,对边上的梵伟道:“老家伙脑子坏了,我杀什么宗室,我自个还是宗室呢!”   这话不是往脸上贴金,他贾佳世凯还真是宗室一份子。   准确说是外戚。   不仅娶了个宗室格格当老婆,自家两位姑奶奶嫁的也是宗室。   属于根正苗红的满洲。   那他杀个鬼宗室?   “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属下觉得既然气氛都到这地步了,大人不如胆子大一些,直接提兵杀进城得了……当日王伦占卜,卦象说今年乃满清大凶之年,鞑子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见习军师梵伟认为王伦的卦象说的就是今日常威军之事,又见的确有机可趁,竟然不断蛊惑鬼家大人破釜成舟,提兵杀进京城血洗满清皇室,从而再造中华。   “唔……”   叫梵伟这么一说,向来理智超出智慧若干的贾六也不禁在心中荡起了双桨,摇起了小船。   并且下意识的看向德布他们。   “大人?”   德布等人不解。   “杨主任有叫你们……带件衣服来?……那个,黄颜色的。”   贾六决定豁出去了,要是栓柱连这都给他备上了,那今儿他鬼子六就真的要御前打三枪了。   退路也想好了。   不成功就冲出北京城杀向湖广,堂堂正正革满清的命。   可惜,杨主任把这茬给忘了。   军中除了白衣服,没有其它颜色的。   这让贾六好不扫兴,有些迷信的他认为这是老天爷让自己缓一缓的意思。   冷静下来再分析梵伟的大胆提议,怎么分析都没胜算。   一来常威军虽说归他指挥,但成员复杂,既有八旗,也有绿营,还有阎氏兄弟、刘焕他们带过来的原常胜军。   他贾大人能够慑服常威军的原因是大清的体制,而不是他贾大人对常威军有绝对的权威。   乾隆真下旨让贾六血洗宗室,常威军肯定跟他干。   但让常威军跟他贾大人造反,愿意的恐怕就不过半了。   毕竟,常威军手上可没有满蒙大员的鲜血,也没有共进会这个先进组织从中构架领导。   二来京师八旗虽然不中用,但连同内务府的包衣,还是能凑出两三万人出来的。   他常威军可以荡平一万来人的护军营,可以把空有其表的步军营冲散,但怎么去啃上三旗护军?   外围的八旗不解决,怎么攻进养心殿?   攻不进养心殿,万事休提。   攻进养心殿,怎么收场?   真以为靠着一千人就能把大清的天给变了?   他贾六不是天理教那帮家伙,两三百人就想做梦改朝换代。   真要依了梵伟的意见,他贾世凯就是第二个张勋。   说不定会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短寿的皇帝。   不再胡思乱想的贾六下令常威军就地休整,然后让梵伟将刚刚从京中带来的一万两银子分发给将士们。   他贾大人说话算话,只要来了,一人十两,不打半点折扣。   安顿好常威军,这边又赶紧再找老富。   老富醒了,但情绪异常激动,不断挣扎,看守的亲兵生怕他跑了便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只是贾六再次见到老富的时候,这位部堂大人的情绪却变得极其稳定,一点也不吵不闹。   这让贾六准备好的两块擦口水的手帕没了用场。   “咦,这弄的甚?谁让你们把富大人绑上了?还不快给大人松绑!”   贾六的态度绝对到位,待亲兵给老富松绑后,又不迭上前赔罪,说刚才自己也是一时情急不得已才对富大哥下了黑手。   挥手示意亲兵出去,一脸诚恳状:“大哥千万不要怪小弟,我真是冤啊,比窦娥还冤,大哥又不听我解释不信我,这要让大哥回了京,京里得乱成什么样……”   贾六摆事实,讲道理,希望老富能够明白他此时的处境。   可老富却闷声坐着,正眼都不瞧他。   贾六一咬牙,道:“大哥要实在不信,我这就让常威军回去如何?”   老富听了这话,眉头动了一下,缓缓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贾六看。   看得贾六都有些脸红时,老富说了句让他心一下猛跳的话来。   “给你一百万两,你带兵进宫怎么样?” #第四百章 气氛来了   老富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贾六真是惊住。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富勒浑跟乾隆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非要把人家老四鬼子往死里弄。   要说乾隆可是没一点对不住老富啊,又让他当浙江巡抚,又让他当湖广总督,还让他当九大封疆排名第二的四川总督。   阿桂被擅杀乾隆也没罢他的官,等闹出明亮大营被袭事,虽说同贾六一样享受囚解递京的待遇,可到京就摇身一变成了礼部尚书,如今还是太后丧葬委员会的副主任。   乾隆要是对自己这么好,贾六怎么也要给人家退休待遇的,乾隆要听话的话,太上皇也不是不能给。   老富倒好,憋着心思非要把对他这么好的乾隆弄死。   这心,真是黑透了。   也真的让人想不明白。   而且,区区一百万两就要我昧良心做事,你富勒浑当我还是那个收了锭银子就乐得合不拢嘴的首席拜唐阿?   对老富的提议贾六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思来想去还是帮乾隆撑住场子更有实惠,毕竟人老四鬼子是皇帝。   烂船还有三斤钉,这谣言造得再多再狠,也架不住乾隆当了四十年皇帝啊。   虽说就目前北京城的局面来看,乾隆实际也没占多大优势,但肯定比那帮被他打压了四十年的宗室要强。   到目前为止,老富也没跟贾六透露过他究竟串连了多少宗室,事成之后他们又打算拥立哪位宗室承继皇位,对乾隆又是如何个处置法,之后又怎么跟天下人解释,怎么稳定各地驻防八旗……   总之,带兵进宫麻烦,进宫之后的事情更麻烦。   反正贾六不觉得自己掺和进来有多大好处,他还是坚持自己先前的观点——让乾隆和宗室狗咬狗,自己则不断加大信息作战,给这场爱新觉罗家的内讧不断推波助澜,从而掀起一次次高潮。   到时候,乾隆真让他带兵杀宗室就杀好了,反正宗室死的越多,如秀的继位顺序就能不断往前挤,何乐而不为呢。   这会收富勒浑一百万支票就亲自下场,不但不划算,还容易把自个陷进去。   亏本买卖,贾六不做,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场就把脸挂了下来:“富大人,请慎言,刚才的话贾某只当没听过,贾某也不希望太后国丧期间京中有任何事情发生。”   称呼都变了,大哥变大人了。   老富听后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贾六,忽的放声大笑,继而突然起身,脖子一昂,一脸无所惧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   贾六不是太适应老富的画风转变,因为按套路老家伙这会应当提高价码继续考验他鬼子六才是,而不是就这么崩了啊。   凡事,都有的谈啊!   要是老富说他愿意联合互助会督抚共推鬼子六登临大宝,那都不用老富多说一个字,贾六立马飞夺紫禁城。   因为,这很靠谱。   “为何还不动手!”   富勒浑跟犟小孩似的怒瞪贾六,“我若不能为大清除弘历奸贼,苟活世上又有何意!”   “不是,那个,”   贾六轻咳一声,准备安抚一下情绪又上来的老富,实在不行就把他再打晕。   老富却是毫不客气:“没有这个那个,今日我冒死来找你,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实话告诉你,一个时辰后我再不回去,王爷们就会知道我已被你所害!”   贾六一惊:“大哥这话说的过分了,兄弟我何时说过要杀大哥的,兄弟这正准备送大哥回去呢。”   “是么?”   老富一声冷笑:“那我回去之后就说你奉皇上秘旨带兵进京要杀宗室!”   “……”   我的个亲娘!   老富这是不管活的死的,都要让京师大乱才甘心啊!   “大哥对咱大清的忠心,兄弟是知道的,但皇上究竟是不是咱满洲人,总得有证据吧。”   贾六希望富勒浑冷静,因为他鬼子六还没做好血洗满城的准备。   主要是实力不够。   冲动是魔鬼。   “那么多证据,还要什么证据!”   老富袖子怒甩,直逼贾六。   “那些毕竟都是谣传,未必当真,真想证明皇上是不是汉人,总得科学……总得滴血验亲才行吧?”   “我让你带兵进宫就是请皇上当着王公大臣面滴血验亲!”   富勒浑步步紧逼,“你要真是忠于大清,就应该支持我,我们合力为满洲肃奸!”   一阵沉默后,贾六硬着头皮道:“大哥,我常威军只有千人,且未必都听我的。”   “告诉他们,事成之后一律官升三级,赏千两,照御前三等侍卫供给。”   “京里还有绿营的马步兵,八旗的步军营、护军营、前锋营,上三旗的护军、侍卫……”   “只要你带兵进入满城,这些都不是问题。”   “宫中还有侍卫把守,要是冲不进去……”   “你放心,到时自有人替你们打开宫门。”   咝!   贾六再次倒吸一口冷气,难道真如梵伟说的,气氛已经到这,不干不行?   略有迟疑,低声道:“如果证明皇上是先帝之子,不是谣传的汉人怎么办?”   “你说呢?”   富勒浑冷冷看了眼贾六。   贾六没吭声,而是问道:“于中堂什么意思?”   老富还是那句话:“你带兵进宫就行了。”   “……”   几十个呼吸后,贾六还是一脸为难道:“大哥你知道的,兄弟我不是贪钱的人,如果皇上真不是咱满人,那带兵进宫正本清源,还我满洲江山兄弟我肯定是责无旁怠的,就是,那个……怎么说呢,这事毕竟是担着杀头风险,你也知道的……”   “你不必说了,”   老富上前一把握住贾六的手,“只要你带兵进宫控制住皇上,和珅的九门提督位子就是你的,”   言罢,又拍了拍贾六的肩膀,一脸鼓舞:“入军机处也不是不可能。”   喔?   贾六故作沉思状,又问出另一个要紧问题,就是事情如果成功的话,老富和那帮王爷打算拥立谁做皇上。   老富没有隐瞒,直说宗室意拥立圣祖爷嫡长重孙永玫为帝,也就是圣祖爷嫡长孙、理郡王弘皙之子。   “六子,大丈夫做事,切记不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要知时机一旦失去,想要再有就难于登天了……”   老富一脸意味深长的同时,眼神不断将鸡血打给好六子。   “大哥话都说到这份上,兄弟我什么也不说了!”   气氛都这样了,贾六不能不表示,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噗嗤”一声撕下袖子的一截孝衣,二话不说就系在了额头。   以必胜之心带兵进京!   不成功就成仁,大不了去陪老太爷! #第四百零一章 宇宙大将军贾   古往今来,彷徨在人生十字路口,亦或面临生死危机时,人总会静坐。   如果有条件的话,就是不断的抽烟。   一包接一包。   当地上满是烟头后,关于人类命运的重大决定就会出炉了。   贾六没有这个条件,他也不爱抽烟,但老富走后他还是让亲兵给他烧了一锅烟丝。   因为,他现在面临着人生最大的一次豪赌。   是梭哈老富和宗室,还是押注老四鬼子!   是做袁世凯,还是做谭嗣同。   这真的是让人很难抉择的抉择啊。   但这个抉择又让人无比自豪,因为,全北京城就他贾佳世凯最能打!   也正因为他贾佳世凯能打,人家这才争相拉拢他。   换作温福、阿桂、海兰察、福康安那帮无能之辈,岂能有此作用。   此事充分说明,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搁哪都不过时。   “我这颗大好人头,想来世间没有人能砍下了。”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贾六沾沾自喜,继而面色重新黯淡下去。   局面很复杂啊。   他不是没想过出卖老富,但这种事情太过卑鄙。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干过龌龊事了。   可要是死保乾隆,又觉对不住自个良心,也对不住大清。   真是让人头疼啊。   梵伟进来时,小屋中弥漫的尽是呛人烟味,熏得梵伟眼睛差点睁不开。   等到适应环境后,却惊讶的发现鬼家大人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只小凳子上。   官帽放在一边,露着光秃秃的脑袋。   正前方,是一面已经残缺的铜镜。   镜面模糊的压根照不出人。   “大人?”   梵伟轻步走上前去,愕然发现鬼家大人额头还系了块白布。   “来了。”   扭过头来的鬼家大人可把梵军师吓了一跳。   半个时辰前还清爽无比的一张脸,此时不仅长满胡渣,眼眶也有些发黑,看起来十分憔悴的样子。   注意到梵军师目中的惊讶,贾六不禁失声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么?是不是同那个跟何金银打拳的大师兄差不多?”   “嗯?”   梵伟一头雾水,哪个何金银,哪个大师兄?   “是了,你不认识他们。”   贾六伸手抹了把脸,光彩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我刚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好多,想来想去还是富勒浑说的对,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想要再有就难于登天了。”   重新戴上官帽的贾六又恢复了过往的逼格。   果然,人的气质同他的地位密不可分。   “大人是说要开始了么!”   梵伟激动起来。   贾六缓缓起身,将那铜镜扣在桌上:“皇上要我保稳定,宗室要我保大清,你说我保谁?”   梵伟沉声道:“属下相信大人已经有了决定。”   这是明智的回答。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鬼家大人没说决定,只是念了一首诗。   气氛到这节骨眼了,不配这首诗,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这首诗让梵军师有点不太确定大人的选择,不禁问道:“大人究竟是保乾隆还是保宗室?”   未想鬼家大人竟摇头道:“我谁都不保,我只保我自己。”   梵伟愣住,什么意思?   贾六盯着梵伟:“你知道宇宙大将军吗?”   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梵军师愣在那里,宇宙大将军这个名号他是头一回听说,不知道是哪位大英雄。   “是侯景。”   简单说了下宇宙大将军侯景的事迹后,贾六目露凶光,“昔年梁朝有侯景之乱,今日大清便有我世凯之乱!”   “大人的意思是?”   梵伟着实震住,侯景起兵叛乱,不仅把建康的梁朝宗室杀的够惨,还把梁武帝给活活饿死了,难道大人也是想……   “不错,我要当宇宙大将军!”   “咣!”的一声,遏必隆宝刀被贾六狠狠斩在门框上。   “血溅紫禁城,一死天下惊!”   贾六脸上尽是豪气。   是,他这个代九门提督手下就一支只有千人的常威军可用,然而现在他这千人的常威军就是最大的秤砣,无论放哪边都能压死另一边。   但他这颗秤砣却不落下去,不但不落,还要把天平两边的砝码给他们一颗颗拿走。   “让刘禾易马上来见我,在京的所有人手都给我用起来,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我要满城现在人人自危,就同干柴般一点就着!”   “另外派人通知我家里,让我爹他们都到景陵去。”   “大人,夫人那里?”   “夫人?”   贾六眉头微皱,如秀好像在宫里,不及时把她弄出来,可能会出事。   “你先安排,夫人那里我随后会安排。”   “嗻!”   梵伟刚要去传令,却被鬼家大人又叫住了:“等一下,”   梵伟扭过头:“大人还有何吩咐?”   “那个帮下忙,我刀拔不出来了。”   贾六一脸尴尬,不知道是门框用料太结实,还是他的遏必隆宝刀太锋利,反正砍得太深,结果卡在里面,连使几把力气都拔不出来。   “嗯?”   梵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帮鬼家大人拔刀,二人费了好大劲才把遏必隆宝刀从门框中抽了出来。   刀是好刀,刃一点也没卷。   就是,兆头似乎不太好。   “大人?”   梵伟这人不迷信,因为他自己搞过迷信。   鬼家大人却是若有所思,继而吩咐梵伟去办事,他则带人去树村。   “大人去树村干什么?”   梵伟不解。   树村虽有归步军统领衙门节制的3000绿营战兵,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这3000绿营战兵只要没有收到调令进京,于城外就是干看的份,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同理,驻防在圆明园归中营提督瑞林指挥的1500马兵也是如此。   “我这个宇宙大将军也是忠于大清的,既然我手上有调动这两支兵马的旨意,当然要将他们用起来。”   先前常威军没来,贾六不动这两支京师绿营主力的人事指挥权,现在有常威军替自己撑场子,肯定要抓这两支兵马。   贾六也不二话,让梵伟去联络刘禾易后,立即传令德布带一队人随自己赶往树村。 #第四百零二章 这是皇上的意思!   显亲王蕴著是宗室健在最年长的亲王,其曾祖父就是太宗皇帝长子豪格,祖父是豪格四子富绥。原是和硕肃亲王的传承,顺治八年改成了显亲王。   当年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坠马身亡之后,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全部落入世祖爷囊中。   掌权之后的世祖爷又对八旗的牛录进行了重新分配,把镶白旗旗主给了豪格的儿子富绶,多尔衮的胞兄阿济格因为谋逆被踢出了正蓝旗、多铎系成为了正蓝旗旗主,其他三旗归属不变。   乾隆年间,八旗的大旗主最终定型——“上三旗”由皇帝亲掌;   礼亲王系(包括克勤郡王、顺承郡王)为正红旗和镶红旗大旗主;   豪格的肃亲王系传承的显亲王为镶白旗大旗主;   豫亲王同睿亲王传承的信郡王府为正蓝旗旗主;   郑亲王系传承的简亲王为镶蓝旗旗主。   旗主定型了,但大清祖制新封宗室要有公中牛录。   原来那些入八分宗室分都分了牛录,总不能不给新受封的入八分宗室王公分牛录吧?   结果乾隆规定归皇帝专属的上三旗公分牛录一个不分,专从下五旗划拨。   哪怕乾隆的儿子所分的牛录同样来自下五旗,而不是他们爹自己的上三旗。   结果下五旗被拆分得七零八落,再有皇帝直接任命的都统、副都统,导致下五旗不仅无法威胁到上三旗,就连名义上的旗主王爷们也调动不了下五旗,最多就是有什么事情让旗下出身的官员来办办。   也就是奴才必须对主子尽义务,哪怕你是军机大臣,只要你出身旗下,王爷家有事就得去端茶倒水。   上三旗的包衣奴才,管你是总督家的千金还是将军家的小姐,只要是包衣出身就必须参加内务府的选秀,被选中之后就得进宫充当宫女伺候人,没的商量。   由于乾隆登基后不仅大肆拆解下五旗,还极力打压宗室,有好多下五旗本应该袭爵的宗室子弟拖着不办,导致下五旗宗室子弟对皇帝怨声载道,然而敢怒不敢言。   结果京师之内关于太后和皇帝的各式谣传,下五旗的宗室子弟于其中推波助澜的积极劲,远超过谣言始作俑者。   前九门提督托恩多为何查禁谣言不力,就是因为很多宗室私下藏匿传播禁书,有的还是镇国公、辅国公,甚至郡王家,叫他这个九门提督怎么查,怎么搜,怎么禁?   而且托恩多出身也复杂,他祖上本是汉人孙姓,后来成了英亲王阿济格家的包衣奴才。   等到当时极得皇帝宠信的年羹堯娶了他们的主子,也就是阿济格玄孙女为继妻后,托恩多一家跟着主子到了年家。   年羹堯犯事后,托恩多他爹向皇上报告了许多年家的内事,结果免于处罚。再往后抬入了镶红旗满洲,由孙姓成了孙佳姓。   镶红旗满洲的旗主是礼亲王一系传下的克勤郡王,也就是平郡王庆恒。   庆恒这个人有点二百五,自打看过《不正经太后》一书后,对其中描写深信不疑,不知怎么就同礼部尚书富勒浑混到了一起,竟帮着富勒浑串连宗室,意图为大清“正本清源”。   有这么个旗主在,托恩多好多事情也就没法下狠手。   而外界流传皇帝之所以将托恩多赶到西陵去,也是害怕托恩多出身复杂,关键时候会跳反。   虽然和珅同样也出自下五旗,但无论是家源还是现在的人际关系,无疑比托恩多更值得信任。   究竟是查禁不力还是担心会谋反,真相究竟是哪个,恐怕连当事人托恩多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这会他在西陵当管委会主任,总觉自己挺冤。   蕴著乾隆三十七年袭亲王时已经74岁,如今更是高龄77岁,是爱新觉罗宗室屈指可数的长寿者。   目前来看,除了刚刚驾崩的太后,整个宗室还没有第二个比蕴著年长者。   加之显亲王府是太宗长子豪格这一脉传承下来,而豪格当年本应是大清皇帝第一人选,只是由于各种复杂原因没能继位。   因此随着太后和皇帝的各种政治流言肆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皇帝可能真不是先帝之子,甚至极有可能是汉人,那么蕴著这个宗室最长者肯定成了各方势力的关注点。   最近往显亲王府跑的宗室大臣也很多,其中不乏郡王。   这些宗室大臣求见显亲王的目的,肯定是希望这位老宗王能够站出来说几句。   不管是澄清谣言,还是正本清源,对当前局面都能起到特殊作用。   然而,77岁的蕴著却谁也不见,哪怕自己的侄子侄孙们求见,他老人家都是让人打发回去。   由于年纪太大,太后驾崩按理应当进宫举哀瞻仰什么的,这会也都免了。   蕴著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肯定是皇帝愿意见到的,宗室对此却是颇多非议。   不过显亲王府这一支并非所有人都跟蕴著这个家主一样不想掺和混水,有不少人也在私底下积极串连着,其中最来劲的就是三等侍卫永锡。   这个永锡同怡亲王府那一支出身的贝勒永福关系极近,二人都在乾清门当值。   毕竟是上了年纪,蕴著精神真的是跟不上,因此对于子侄辈们的“异动”,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这位老宗王或许也不会说什么。   这么大一个家族,几千号宗室,突然碰上如此大事,真把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说不过去。   但是蕴著万万没有想到,他都装聋作哑了,可他显亲王府却还是被人盯上了。   王府是有护军的,雍正年间就定下亲王护军40名,马甲160名,共开钱粮200份,由国库拨给。   除了护军,王府还有侍卫,一等侍卫6人,二等侍卫6人,三等8人。   加上亲王世子护卫,下面的郡王护卫,贝勒护卫,贝子护国,镇国、辅国公府的护,以及王府及直系、旁系的包衣奴才,关键时候,显亲王府是能动员千人左右武力的。   有没有战斗力是另一回事,人是真能动员这么多的。   发现王府被人监视的是一等侍卫噶尔泰,昨天下午就注意到了但不是太确定,等到今儿发现监视王府的人越来越多后,噶尔泰意识到不妙就赶紧奏禀了主子。   老态龙钟的显亲王听了噶尔泰的禀报,放下装有参汤的茶碗,问道:“是福隆安的人,还是三泰的人?”   福隆安管侍卫处,三泰管上三旗护军,是皇帝最为得力也是最为亲信的两员重臣。   二人指挥的兵马也是直接关系皇帝安危的力量。   王爷的这个问话让噶尔泰怔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看着鬼鬼祟祟的。”   沉默片刻后,老王爷吩咐道:“告诉府里人,这几天谁都不许出去,天塌下来也得给我守在家里。”   “嗻!”   噶尔泰赶紧去传王爷话。   与此同时,离显亲王府约两条街距离的一条胡同中,一高一矮两名满洲子弟突然被几个大汉拦住去路。   “你们干什么?”   两名满洲子弟有些不解的看着拦他们的人,都是便服,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   那几个大汉却什么也不说,上前就将两人按住,不由分说就用匕首将人家的辫子给割了下来。   望着被大汉们拿在手中的自家辫子,两个满洲子弟急眼了,怒问道:“你们剪我们辫子干什么!”   “皇上都割辫子了,你们还留着做什么!”   为首的大汉双手抱拳朝皇宫方向一点,“再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第四百零三章 杀乾隆,保大清   东直门。   汉军镶红旗人唐祝应接任此门左城门领一职已有个把月。   左城门领是正四品武官,与包衣副护军参领、包衣副骁骑参领、包衣佐领同为武职京官,掌京师内城九门、外城七门晨昏启闭,稽查出入。   这个人事调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是步军统领衙门内部也显得波澜不惊。   因为东直门虽也有税关,但油水很少,完全不及有京师第一税关之称的崇文门,也不及前三门另两门宣武和正阳。   故而这个城门的属官任职大多是下五旗的和汉军八旗出任,平日除了定时开启城门,最多的工作就是巡夜救火。   唐祝应本人没什么来头,其曾祖父在明季历史上却有一笔,正是那先降李自成,后降多尔衮的明密云总兵唐通。   国史馆编写的《贰臣传》中,将唐通列为乙编。   唐家本来有个骑都尉的爵位,唐祝应的爷爷和爹都袭了这个爵位,可到了唐祝应这里,皇上却特意下旨说:“唐通原系前明总兵官,不能出力,反降顺流贼。后虽投诚本朝,未着功绩,故而其爵不再世袭。”   “叭”的一下,唐祝应不但袭不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还面临同其他开国汉军功臣家一样的局面——举家出旗滚蛋。   再接着,同样补了拜唐阿,同样随军出征金川,同样经历木果木大败,同样跟着贾东阁通敌卖国……   一个多月前因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举荐以军功还京,调任东直门左城门领。   与此同时,担任共进会北京分会汉八旗执委,负责联络汉军两红旗。   在其发展下,现有兄弟子侄、连襟表弟等17人加入共进会,以便在这个大家庭能够更好的报效大清,从而实现个人的理想抱负。   因为是左城门领,名义上东直门一把手,因此在贾佳大人奉旨提调步兵统领衙门,召集九门八旗及京师绿营主要军官会议时,唐祝应有幸见到了贾佳大人。   但此次会议,贾佳大人并没有单独和唐祝应讲话,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会中指示,京师八旗会员除非上级唤醒,否则将长期执行潜伏任务。   唐祝应原以为他的潜伏生涯可能会长达数年之久,但没想到时隔两天,他就被唤醒了。   是联络处的刘处长亲自将他唤醒。   此后,利用职权之便唐祝应开始偷偷往满城放人。   有满蒙八旗子弟,有汉军八旗子弟,也有绿营子弟,以及其它无编制人员。   这些人进满城干什么,上级没有告诉唐祝应,唐祝应也秉承会中原则绝不过问。   并且这些人虽然是经东直门进的城,但都有正规手续,且多半都是八旗子弟,因此就算出事也不会牵涉到他这个左城门领。   但人都是好奇的,尤其是现在京中暗流涌动,不管是满蒙八旗,还是汉军八旗,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   各种谣言纷传,其中最让人震惊的无疑是皇上为了掩饰自己汉人身份,将唯一知情人太后给叫了魂。   这个谣言开始扩散后,渐渐的有人想起了那拉皇后之死。   那个可怜的皇后当初是被皇上以中邪为名囚禁,继而在宫中不明不白死去。   有随皇上南巡过的官员、宫人太监很自然的将那拉皇后曾断发的事情说出。   断发,叫魂,剪辫,皇上是汉人……   一个巧合是巧合,十个、百个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有人说皇上让军机大臣管内务府的和珅偷偷打造黄金塔,目的不是存放太后的头发,而是借用此塔镇压太后的魂灵。   更恐怖的流言出现了。   有人说皇上已经调兵进京,就等太后移灵畅春园时将所有前来送灵的宗室一网打尽。   还有人说曾看到皇帝夜上煤山,对着那棵已经枯死的老槐树行三拜九叩大礼。   正黄旗有两个少年到皇城玩耍时,看到有个身穿黄色衣服却没有辫子的男人在痴痴看着紫禁城。   两少年见此人衣饰奇怪,便问他在看什么。   这个男人却指着宫城告诉少年们:“这里是我的家,我已经离开很久了,现在我想回家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两少年就觉头晕地旋,之后便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谣言层出不穷,一些胆小的旗人觉得满城已经不安全,他们试图到外城暂居,可把守满城的步军营却说奉了什么贾佳大人命令,说太后国丧期间旗人不得出城。   昨儿个,满城出现多起被剪辫子事件。   有的是在路上被人强行剪了辫子,有的是被人直接冲进家里按着剪了辫子。   那些剪人辫子的还说自己是奉旨办事,可不管是步军统领衙门还是军机处,又或是六部,八旗都统衙门都说皇上没有下过剪辫子的旨意。   然而一个事实却是皇上的确剪了辫子。   军机大臣,汉官袁守侗认为这是有人在借太后国丧妄图生事,因此想请皇上下旨于城中戒严,如此就能让妖人、歹人、别有居心的小人无法活动。   可军机处其他几位军机大臣却不同意这么做,他们一致认为最近各种谣言纷起,若此时封城不但无助封禁谣言,反而会加剧恐慌,甚至闹出难以控制的后果。   这个后果是什么?   军机大臣们其实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为防止出意外,福隆安奏请皇帝将太后大敛提前两日,届时太后国丧一切仪式均在畅春园举行,这样步军统领衙门就能腾出手来整治内城。   乾隆却没有同意,只是让福隆安做好本职,把侍卫处看管好。   看上去,这位皇帝似乎在等待什么。   ……   夜幕下,几个黑影聚在了庄亲王府不远处的胡同里,他们身后的小车上堆满了火油。   同样也有人出现在了显亲王、简亲王府、怡亲王府等诸多亲郡王府周边。   皇城外围,也有人在黑暗中潜藏。   午夜没有钟声响起,却有口号声传出。   两黄旗、两白旗、两红旗、两蓝旗……   满城各处同时有人在放火,同时伴有“皇上有旨杀宗室!”的疾呼声。   皇城外围有人将火油罐砸在了宫墙之上,伴随火起的却是“杀乾隆,保大清!”的呼吼声。 #第四百零四章 八旗怎么能反清复明呢?   树村的京师绿营副将、汉军八旗出身的李弥还是比较晓事的,在贾大人到来出示圣旨后,李弥立即无条件服从。   随后召集在营军官传达贾大人的命令——于今日傍晚进驻京师外城,协助八旗步军监守城门,盘查过往,维持太后国丧期间京城治安秩序。   很快,3000绿营步兵在李弥的带领下向京师开进,途中与德布统领的常威军会合,声势显得颇为浩大。   李弥的合作让贾六意识到宗室的渗透力真的比较弱,不知道是不是老富他们看不上绿营,所以压根就没派人收买京师绿营的将领。   解决完李弥后,贾六一刻不停歇,火速打马赶往京师绿营马兵驻地厂台村。   此地属圆明园外围,往里不到二里地就是骚鞑子营,再往里走十里就是圆明园核心区,该地有专门的驻防护军。   骚鞑子营是驻防在圆明园的八旗军、当地汉人百姓对蒙古兵的称呼。   官方层面应该叫哨子营,属正黄旗管辖,一共600人,全部是由蒙古籍旗兵组成,主要工作就是昼夜骑马巡视圆明园墙垣。   相当于是骑自行车巡逻的保安大队。   之所以哨子营被叫成骚鞑子营,原因是蒙古兵的食宿、生活习性与满洲、汉军有很大差别,所居住的营区的牛羊膻味很大。   当年贾六考拜唐阿试时,二等去处就有分配到圆明园护军。   整个圆明园里外护军实际由三部分组成,一就是京师八旗圆明园护军;   二是内务府包衣营;   三是京师绿营。   护军自是从京师八旗抽的满蒙汉三旗子弟组成,人员编制好像是6500人。   内务府包衣营人不多,可能就几百人,且这帮人主要承担园中后勤工作,真要将他们视为军队,也当视之为辅兵。   京师绿营就是归步军统领衙门指挥的中营马兵了,也是京师绿营的主力骑兵,有马兵1500人。   可能最初设立圆明园护军时抽调的都是京师八旗精锐,但到这会说实在的,不管护军哪部分基本都属于预备役兼保安队那种性质。   就跟明朝中期以后的孝陵卫差不多。   年初乾隆从圆明园护军抽了几百人同前锋营一起去金川,结果明亮大营被袭那天晚上,这几百从圆明园抽过来的护军是最先瓦解的,逃出来的溃兵都花了几天时间才收拢住,由此可见这帮家伙的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是如何的低下。   指挥京师绿营马兵的蒙八旗出身的瑞林,他妈好像是雍正的女儿,论起来和贾六一样也属于宗室,但却是外戚。   贾六其实蛮看重这1500骑兵的,因此真想把瑞林连同其手下亲信军官干掉,直接用自己人来指挥这支骑兵。   但考虑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大胆念头,因为他担心要是控制不住局面,反过来这帮绿营骑兵能把他鬼子六给闷了。   那就真成冤大头了。   左右有老四鬼子的圣旨在,还有遏必隆宝刀,只要他没打出反对老四鬼子的旗帜,这两样东西还是能震住这帮绿营骑兵的。   因此同在树村一样正常履行接收手续,并要求瑞林马上带兵同常威军会合,等侯进一步通知。   瑞林可能是听到了京中什么传闻,对于带兵进京有些迟疑,但在皇帝的圣旨面前,忠心的瑞林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圣旨及贾佳大人指挥,匆忙召集手下军官商议进京的事。   贾六给瑞林半个时辰集合人马,自己则带人远距离欣赏起圆明园的美景来。   其实哪里能看到院墙后的美景,就是看个轮廓。   圆明园历经康雍乾三朝,修建的可谓十分壮观宏伟,占地面积比紫禁城还大,虽然看不到里面,但仅从外面看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只是贾六心中抱有遗憾,那就是杨主任不在这里,不然的话趁火打劫圆明园应该很有搞头。   保守估计,一个圆明园里的财富应该能顶十个圣祖爷的地宫,甚至可能更多。   也就是说这个园子的价值相当于大清三到五年的GDP。   无论怎么看,都很有搞头。   不过就算杨主任在这里,贾六怕也不敢下这手。   倒不是有什么大义心理障碍,或是怕那所谓的圆明园护军,纯粹就是担心销路问题。   好比十二生肖头像前世能炒出天价来,可这会真砸下来估计就是一堆破烂,谁要?   真正值钱的还是放在园子里的各式珍宝,以及数不清的古玩字画,还有无数用金银制成的宝贝。   乾隆给他娘打造的长春仙馆,听说里面的佛像都是用金子和玉做的,那才叫价值连城。   越想心思越热,千里镜放下又拿起,来来回回盯着远处的园子看了怕有一柱香时辰。   “大人,如果京中真的大乱,那朝廷肯定顾不上这头。”   说话的是护送贾六前来的常威军马队营官、吉林虎衣藤牌兵出身的来旺。   “你的意思是?”   贾六侧脸看了看来旺,麾下的索伦人对他贾佳大人的忠心,那真是大大滴大大的。   当然,他贾佳大人对索伦兄弟也是绝对没说的。   不管是原海兰察部下,还是吉林来的虎衣兵,现在清一色都是从七品起步,拿的俸禄一年顶他们过去五年,额外开赏更是一次就能顶一年工资。   好比乾隆过去给索伦兵一年开十万工资,他贾大人一年给人家开一百万工资,这忠心值能不咻咻的飙升么。   “京中一旦大乱,这里的护军有可能会被调回京中,大人如果同意的话,卑职可以放火,并煽动周围百姓进园子抢东西……等局面稳定,大人再派人从百姓手中低价赎回那些宝贝……”   来旺平静的讲述了一个洗劫皇家园林的大胆计划。   因为这也是次难得的机会。   错过了再想有下次,难。   西巴!   如果这个抢劫计划是杨主任提出来,或是祖应元、王福他们提,贾六都可以接受,并且认为这很正常,但是这个计划从来旺嘴里冒出来,就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了。   因为,这似乎映证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难道在来旺他们眼中,他贾佳大人就是见不得钱,见到好东西就想烧杀抢掠的领导?   不得不承认,来旺这个计划至少有六成可行性。   然而,想来想去,贾六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这园子还是留给狗蛋养老吧。”   狗蛋是哪个,来旺是知道的。   见大人不想搞这一票,想了想竟又说道:“大人如果不想园子里的东西,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贾六示意自己在听,来旺大胆讲就是。   他向来鼓励手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哪怕是废话屁话,只要他们愿意同自己这个领导说,贾六都乐意听。   没想到来旺竟说要是大人压不住京中局面,实在不行就趁乱把皇帝绑到圆明园来。   “吓天子以令诸侯!”   来旺也读过三国。   贾六刮目相看,进而纠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原本头疼的脑瓜子叫来旺这个提议给打出一扇窗户。   是啊,他这点人手搁在京中不占优势,但要是把老四鬼子弄到圆明园来,他不就成了曹操?   哪怕自己就一百人,也能把老四鬼子拿捏得蛋疼。   很有搞头!   不想边上的另一个索伦保镖德木却不以为然道:“费那事干什么,京里不是说皇帝是汉人么,那我们挟一个汉人皇帝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想法?”   贾六鼓励德木继续发挥,因为他说的有道理。   德木脸红了一下,低声道:“大人,我没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汉人皇帝应该汉人保,我们八旗怎么能反清复明呢?” #第四百零五章 反清,必须专业   汉人皇帝汉人保,八旗男儿凑什么热闹?   贾六一寻思也对啊,他可是真满洲,没道理誓死保卫陈家洛啊。   德木这个索伦都信了乾隆是汉人,说明舆论完全就是一边倒了。   舆论是什么?   百姓的心声。   向来以百姓利益为重,以百姓诉求为己任的贾六,最喜欢和百姓打成一片,值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能和百姓对着干?   不过老四鬼子的底牌还是有不少的,哪这么轻易就被赶出紫禁城呢。   不到最后关头,贾六肯定不会梭哈。   为防万一,还是很高兴的拍了拍德木的肩膀:“要是真能把皇上弄出京,也别送园子了,你带他闯荡江湖去。”   “闯荡江湖?”   德木表示不理解这个江湖位于哪个省哪个府哪个县。   江湖是个抽象的概念。   非要有个具体的说法,大概跟天地会那帮人差不多。   “此杯青莲大不同,周游四海五湖通,当日花亭会共饮,谁知今日又相逢。”   念了一首切口后,贾六拍板:“既然皇上不是咱们满人,老家伙真控制不住局面,那咱们就创建个红花会让皇上当总舵主,于江湖之中反清复明去。”   来旺闻言大吃一惊:“大人,那样的话您可就睡不着觉了!”   言下之意这不就是放虎归山么。   “有你们在,我定能高忱无忧,区区汉人反贼,不足为虑。”   风大,贾六紧了紧披风,不算太英俊的脸上英气却是逼人。   代九门提督,也是九门提督。   视线从圆明园收回,心血来潮,突然问来旺和德木可有汉名。   二人答说没有。   “没有汉名不成,这样吧,来旺以后叫方世玉,德木以后叫洪熙官。”   一想到这两个名字,贾六就兴奋。   同时意识到想要促成老四鬼子变身陈家洛,那老四鬼子是汉人这件事就必须盖棺定论,一百年不翻案。   冤也冤死他,还不光是冤,得逼着老四鬼子往陈家洛发展,他娘的,气死他个龟孙。   老龟孙余生要不组建铁血少年团反清复明,活该他菊花套电钻。   怎么盖棺定论?   当然是宗室达成一致,开除老四鬼子出旗,追夺出身文字,永不录用。   对于反清,贾六向来都是认真的。   不管是劫运钞车,还是督战皇军,亦或是袭击大营,枪打大将,通敌卖国、养寇自重,腐蚀拉拢、出卖友军……   每一桩,他都干得很专业。   现在,就要看老四鬼子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了。   没牌,那真得浪荡江湖了。   ……   京师绿营在外城有若干驻地,最大的两处一是位于南营的花市,一是位于东直门外安市口的北营。   奉命提兵进京的李弥部会同常威军进驻南营花市,按照命令开始同八旗步军营协洽共同把守城门,维持治安。   只是,白衣白甲的常威军却让本就流言四起的京师陷入更大的恐慌。   南营花市正对着满城的崇文门,最先发现城门外面来了白甲兵的是内务府的包衣佐领,同时也是崇文门右城门领的陆奇宝。   此人的姐姐就是去年薨逝被皇帝追封为庆恭皇贵妃的陆娘娘,也是因了姐姐的缘故,陆奇宝才得以在这京师第一肥关任职。   身为皇帝小舅子,陆奇宝对皇帝的忠心肯定是不用怀疑的,因此陡见城门外来了一队白衣白甲兵,再结合现在纷传的谣言,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难道皇上真是汉人,调兵进京要杀宗室不成?   一时之间颇是迷茫。   左城门领庆祥是满洲镶黄旗人,祖上是为大清平定南明立下赫赫功劳的卓布泰,其三曾祖爷爷就是有名的权臣鳌拜。   同迷茫的陆奇宝一样,庆祥看到城下来了这么多白甲兵也是心慌,为了弄清真实真相,便从垛口探出头喝问下面的兵:“你们是哪里来的兵,奉何处调令至此!”   城下带队的是七品千总阎吉仁,也就是之前清水教组建的常胜军大元帅,其部下100多人也都是曾经的常胜军精锐,在山东多次击败围剿的绿营。   “回大人话,我们是直隶绿营常威军,奉德布将军之命进京听从步军统领衙门提调!”   阎吉仁之前虽是大元帅,但毕竟是草台班子,如今受贾佳大人招降成了大清的命官,又是第一次来京城,因此很是有些紧张和拘束。   哪个德布将军?   庆祥不解询问边上的陆奇宝,后者也没听过。   二人正犹疑是否同下面的常威军接触时,远远就听急促蹄声传来,继而就见花市大街奔来一大队骑兵,黑压压的,前后怕有几里地。   由于太后国丧,花市大街上的买卖人都关了铺子,使得大街显得很空旷,也让从圆明园开来的绿营骑兵于这大街之上显得格外显眼。   不等远处骑兵接近,城门上值守的两名步军营的八旗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遂悄悄的下了城门,匆匆向皇城方向奔去。   贾六率兵抵达崇文门,却发现城门紧闭,城上值守的官员竟然没有下来同常威军进行交接,并安排驻防事宜,不禁有些生气,勒马立定后微微抬头朝城上看去,就见两个城门领连同几名汉军门千总都在盯着他看。   “今日何人当值!”   贾六的声音不怒自威,秋风扫荡之下,披风于马背之上半扬半飘,看着煞是威武。   “是贾佳大人!”   陆奇宝两天前到步军统领衙门开会时见过奉旨督领京师绿营马步兵的贾佳大人,知道此人战功赫赫,深得皇上信任,因此心中大定,急忙下城来拜。   见状,庆祥也只好跟着下城。   命人打开城门后,二人连同崇文门的几位门千总上前拜伏于贾佳大人马下。   贾六抬了抬马鞭示意众人起身,有些不快道:“城门为何关闭?”   “这……”   庆祥和陆奇宝一时也不知怎么回这事,因为是他二人自做主张关闭城门,但内中原因是什么,又实在是不好说出来。   贾六见状翻身下马,抬头打量了眼崇文门匾额,再看看两名寒噤不敢吱声的城门领,正欲就地革除二人官职,改以部下为城门领控制崇文门时,却听城上有旗兵突然叫嚷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陆奇宝一惊,问城上:“哪里走水!”   城上有旗兵叫道:“好像是庄亲王府!”   随后却另有旗兵喊道:“显亲王府也着火了!”   “哎呀,不好,步军统领衙门也着火了!”   “皇宫,皇宫着火了!”   “……”   崇文门上步军营的八旗兵你叫我喊,乱成一团,城下的一众官员连同贾佳大人在内也俱是色变。 #第四百零六章 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   正阳门以内两边官署林立,府部对列,戒备森严。   东边是吏部、工部、户部等有钱有势的衙门,西边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决定犯人生死的衙门,因此有“东边掌生,西边掌死”的说法。   大理寺南边的江米巷胡同一间宅院中,十几个黑影焦急的站在院中,有人趴在墙头不断的朝外张望。   这间院子的主人叫龄贤,其曾祖就是和硕廉亲王、后来被雍正改名为阿其那的圣祖爷八子胤禩。   祖父则是被雍正改名为菩萨保的弘旺。   雍正十三年恢复弘旺本名,给予红带,纳入玉牒,月领饷银3两,另给房20间、田15顷、奴仆8人,以为资生之计。   至此弘旺及其子孙便以红带子身份生活,到了孙子龄贤这里,一大家子好几十口人还是月领饷银3两,虽有田15顷,但生活相对其他宗室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要不是舅舅孙家时常帮衬,龄贤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龄贤的外祖父就是太祖年间降大金的明朝游击孙得功之孙、康熙朝甘肃提督孙思克的长子孙承恩。   如今孙承恩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现在孙家当家的是龄贤的表哥孙五福,汉军镶红旗的副都统。   圣祖爷当年规定不许汉军旗的人担任都统、副都统,但宗室外戚和老辽东汉军可以开恩例外。   原本生活应该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哪怕再也不能回归黄带子,凭着红带子身份,龄贤及其子孙哪怕不能风光,总也饿不死。   然而一个多月前京中开始流传当今皇帝并非满洲人的谣言后,龄贤的表哥孙五福就找到了表弟。   五福表哥认为万一谣言是真的,那乾隆就不能再为皇帝,而雍正爷没有其他儿子在世,所以皇位应当从圣祖爷另外的子嗣中选择。   不管是哪一支,都有登位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宗室大部分人都开始质疑乾隆继位的合法性,那龄贤这位八贤王的嫡系子孙就能出来争一争大位。   如此不但能正本清源,也能替被雍正毒死的八王爷报仇。   表哥的这番话让龄贤不禁起了心思,他的曾祖同雍正斗争,他的爷爷弘旺也同乾隆斗过争,到了他这边遇上机会为什么不能出来争一争。   他可是圣祖爷的后代,又凭什么被归到红带子!   只是,龄贤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地位根本没有振臂一呼,宗室响应的可能,而且他也没有可以起事的力量。   五福表哥给出了坚定的支持,表弟没有人手,但他这个汉军镶红旗的副都统有人。   表兄弟二人遂开始密谋,表弟将城外的家生子喊了回来,表哥则在镶红旗汉军游说支持龄贤的力量。   不过表兄弟一直等不到机会,直到太后突然驾崩。   太后突然死亡让关于乾隆是汉人的谣言更是深入人心,哪怕是政治嗅觉再迟钝的人也感受到了满城的不对劲。   明天就是太后大敛的日子,很多人怀疑皇帝已经部署好一切,就等移灵畅春园时对宗室下毒手。   时不待我,五福表哥找到表弟确定当晚起事,否则明日就是待宰羔羊。   “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   孙五福近来游说人支持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而这句话也成了起事最好的口号。   其大致串连了两百多汉军镶红旗兵,其中与其结拜的三个异姓兄弟都是老太爷孙思克部下的后人。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随孙五福起事,除了信了乾隆不是满洲人的谣言外,更多的则是因为乾隆对他们汉军真的不好。   所以,都想换个皇帝。   五福表哥认为只要他们率先起事,所有八旗及宗室都会响应,只要能杀入皇宫,活捉乾隆,天亮之后大事就能定。   有首义之功,加之又是被宗室同情的八阿哥廉亲王的后人,表弟龄贤入主乾清宫的机会至少有七成。   这值得铤而走险,奋力一搏了!   兄弟二人约定的起事时间是子时,因为这个时辰宫中刚刚结束法事,加之连着几日举哀致丧,所有人都困的很,包括宫城守卫的上三旗护军同侍卫们。   按着约定的计划,龄贤首先将家里所有女眷聚集到一间屋中,然后带着当初雍正赏给他家的奴仆所生男丁十一人紧张的侯在前院。   他家没有兵器,五福表哥想办法给表弟弄了六根火枪,五把刀。   “举事若成,你们都是将军巡抚,不成,我死,你们也活不了!”   到底骨子里流着八阿哥的血,关键时候龄贤也是稳得住,豁得出去。   众家生子都不吱声,他们知道举事攻打皇宫危险很大,然而主子决定这么干了,他们也没有选择。   诚如主子所说,成功荣华富贵,不成功,作为家奴的他们想活也不可能。   焦急的等待中,突然趴在墙上张望动静的家生子有些惊慌的低声叫道:“主子,起火了!”   “起火?哪里起火了!”   龄贤一愣,他和五福表哥的计划并不是放火,而是趁夜从西华门翻墙攻进宫中。   赶紧从梯子上爬上墙头,果见远处有大火升起,看地方好像是步军统领衙门。   正纳闷乾隆亲信所在的步军统领衙门怎么失火时,又见东城方向也有火光冲天而起,好像是庄亲王府那边。   紧接着,城中越来越多火光升起,已经无法分辨是哪里着火了。   隐约有人在喊叫什么,离的远,听不清。   难道是乾隆提前下手了?   龄贤不知所措,脸色也变得煞白。   正这时,胡同内突然有人影跑了过来,正是一身劲装的表哥孙五福。   “快,快去西华门,有人比我们先动手了!”   “啊?”   龄贤一个激灵,顾不得想太多,赶紧从梯子下来,带着家生子打开门冲了出去。   等冲到胡同口,就见街上有好多举着火把的人,不用问肯定是表哥五福联络的人手。   “弟兄们听着,宗室已经动手了,大家随我进宫杀乾隆,保大清!”   孙五福喝完一把拉过表弟,向着西华门方向奔了过去。   “杀乾隆,保大清!”   两三百号汉军旗胆大之士举着火把,拿着兵器,如一条火龙般向皇宫方向游去。   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多,从满城上空看下来,赫然能看到几条火龙正在向皇城方向飞速而去。   而皇城外围已经有多处地方失火。   整个满城都沸腾了。 #第四百零七章 火烧紫禁城   历朝历代,皇城都属于禁区,平民百姓想进去难于登天。   虽然也有,如前明万历年间发生过疯子闯东宫打小爷事件。   但这毕竟是个别案例,且其中牵涉若干阴谋。   哪怕是到王朝末日,普通人还是难以接近皇城的。   可,大清例外。   因为大清将北京分为内外城,也就是汉城和满城。   满城于北京城的防御体系大概等同于明代的皇城保护宫城。   满城内居住的八旗子弟也不是普通人,加之大小衙门都在皇城这一片,因此八旗子弟是能随意进入皇城的。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甚至在皇城摆摊卖东西,久而久之,那些家道破落的旗人也开始进货到皇城兜售,客户不仅有宫中的娘娘们,还包括六部九卿的大小官员。   别说,生意还很火暴,以致后来不少宗室和大臣也开始参股皇城买卖。   有见识的大臣上书说皇城如此散漫,要是有奸人生事,那必然是能直冲宫城的。   乾隆对此深恶痛绝,屡次下旨说近来门禁废驰,各处值班官兵全不认真管辖,以致闲杂人等任意出没,毫无规矩。   自乾隆二十三年开始整治皇城“招商场”、“菜市场”以来,前后整治约有五次,然而每次都只能收效最多半个月,旋即又如老样,摊子照摆,保护费照收,市井熙攘,热闹非凡。   甚至有旗人家住东城去西城办事,为省事省路程直接穿走午门,来去也是自如,无人过问。   如此情况下,皇城防御体系于奸小眼中,实际便是零。   整个皇宫,也就是宫城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关卡,实际就是乾清门。   一大群人想要在乾清门搞事,那就真的小看护军和侍卫了,但几个人想要搞事,护军和侍卫未必就能注意到。   如果搞事的人本就是护军和侍卫,那更就是防不胜防了。   董友良,汉军正黄旗人,祖上是明花马池副将、顺怀庆总兵、大清湖广提督、国史馆修《贰臣传》甲等董学礼。   乾隆三十八年随温福出征大小金川,积功前锋校。后木果木大败潜逃,被贾佳世凯收容,后经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引荐加入共进会。   两个月前返调进京,以六千两谋得乾清门行走一职。   最早在宫城放火的就是董友良。   收到会中传达的放火命令时,董友良也是十分惊恐,然而他还是咬牙领受了命令。   因为,他没有选择。   董友良没敢在人多的地方放,而是悄悄跑到宫城东北角在建的畅音阁放火。   由于在建,加之太后大丧,畅音阁没什么人值守。   董友良悄悄进入后来到堆放木料的地方,四下看了一眼后蹲下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点燃,又扒拉一堆木屑助燃,很快,火就升起来。   最先燃烧起来的是那些被木匠锯下来的碎木头,很快那些完整的木头就被点燃,继而浓烟四起,大火在尚未完工的畅音阁火速升起。   最先发现畅音阁失火的是一个老太监,当时就吓了一跳,急慌慌的喊着快救火时,却看到一名侍卫从着火处走了出来。   “哎呀,失火了,大人快救火啊!”   老太监以为对方也是发现失火赶来的,压根没有多想,然而那侍卫看了他一眼后,却突然拔刀向他砍来。   都来不及哀嚎,老太监就被董友良一刀斩翻在地。   四下里隐有脚步声传来,生怕被人发现的董友良不敢耽搁,赶紧从另一侧翻墙跑了出去。   身后到处是“走水了”的惊呼声。   从畅音阁逃出来的董友良也是惊魂未定,稍稍喘息一阵后,故作镇定的向乐寿堂走去。   此地是皇帝专门为太后六十大寿修造的,后来一直闲置着。   单一个在建的畅音阁着火还不足以让宫城大乱,乐寿堂便是董友良的第二个目标。   同样,这处闲置在宫中角落的建筑也没有多少值守人员,而且紧邻的畅音阁失火后,乐寿堂这边值守的人都赶去救火了。   为防万一,董友良没敢从大门进去,而是选择爬上围墙外的树,然后小心翼翼的顺着树枝爬到了围墙,继而翻身跃下。   平复了下心情后,董友良蹑手蹑脚来到大殿,见四下没人注意这边忙悄悄推门而入。   可刚进去董友良就被吓了一跳,殿里有人。   是八阿哥永璇和两个太监。   奉皇阿玛之命到乐寿堂清点太后生前用具,以便用于陪葬的八阿哥永璇也听到了外面的救火声,吃惊的他让自己的侍卫前去帮助救火,自己则赶紧清点物品。   八阿哥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推门而入的董友良,还是边上的一个太监看到了有人进来。   永璇转过身来有些奇怪的打量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董友良:“你是哪里的奴才?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是,”   董友良面色发急,心下发苦,如正在行窃被主人撞见一般。   见董友良不吭声,八阿哥不禁眉头微皱,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才是,奴才是……”   董友良突然拔刀朝八阿哥扑了过去,继而刀尖直直捅入八阿哥的胸膛。   “你!……”   八阿哥疼的说不出话,五官都似扭曲,两手紧紧抓住刺入自己胸膛的长刀。   “杀人了!”   两个太监见了一个骇得尖叫起来,一个则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电闪火光之间,董友良猛的拔出刀,先是一刀砍在那说不出话来的太监脖子上,继而一个侧踢将那个喊叫的太监踹倒在地,之后扑将上去用刀连捅他的心口好几下。   完事后大口呼着粗气走到胸口血不断喷涌,人已经疼得跪倒在地不断抽搐的八阿哥面前,长刀朝着对方的脖子挥下。   连杀四人的董友良此时也是双眼通红,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回头,颤抖着走到殿边上立即开始放火。   很快,乐寿堂也升起了大火,木质的建筑在大火中“霹雳叭拉”乱响,同畅音阁那边的冲天火光将紫禁城映得如同白日。   皇城内外,同时又有无数烟花在黑漆漆的空中炸开。   “杀乾隆,保大清!”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   崇文门城楼上。   看着满城火起,贾六不由高兴,暗赞梵伟、刘禾易真是好样的,共进会的特务们也是好样的。   这火放的好啊,从闻讯到上城眨眼功夫,满城内失火的地方最起码有十几处。   王爷家、贝勒家,还有皇上的家……   可是自个准备用作平乱指挥部的步军统领衙门怎么也被烧了呢?   梵伟喘息着找到了鬼家大人,告知大人自己并没有派人烧步军统领衙门。   “妈的!”   贾六心咯噔一下,真是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啊。   显然,他贾佳世凯被人盯上了。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太能打,战功赫赫,而且还是老四鬼子的亲信,代行九门提督职权。 #第四百零八章 为什么不和鬼子六谈   平郡王府的大火不是从府内烧起,而是从府外烧起的。   一开始,王府的护军还没当一回事,因为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王府,没有义务替邻居灭火。   并且,平郡王府由于早年老郡王福彭被皇上打压的事,一直刻意削减护军规模,原本的150名护军实际只有80几人,又多是老弱,平日替王爷看大门那是趾高气昂,门包收得欢快,遇上事还真没几个头脑清醒的。   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有几个护军马甲发现外面着火了还在大门看热闹。   然而,很快事情就不对了,有护军突然发现一伙人朝王府内投掷火油罐,并不断往里扔火把。   油罐子碎在哪,火就在哪烧起。   等到王府护军反应过来想救火时,已经不知从哪救起。   王府内,很多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王府中人还在慢吞吞的穿衣服,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时,王府四周已被大火包围。   “快救火,快救火啊!”   “救命,救命!”   府里的大小主子们再也没有往日主子的威严,骇得放声大叫,不少人腿都软了。   王爷和福晋都在宫里面,没有主事的平郡王府乱成一锅粥。   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   有人试图往大门逃,可大门早被人丢了火油,火势大的根本没法穿过去。   风助火势,很快平郡王府就被大火肆虐。   被大火逼的到处乱跑的王府中人在府内开始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可是窜来窜去却是找不到逃生的路,绝望之下有人开始哭喊,有人怔怔的跪在地上望着大火发呆。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王府外面传来了无数呐喊声,听着像是说什么平郡王造反,皇上下旨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什么的。   “咳、咳、咳……”   不断有王府人员捂着胸部大声咳嗽,浓烟呛得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不甘心就此葬身火海的他们疯了似的直接冲向大火,幻想能够瞬间冲出去逃出生天。   结果只是一个又一个被大火吞没,除了在火中短暂的跳来跳去、翻来翻去和发出几声临死前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王爷的侧福晋那拉氏被困在火场中,为了活命只能趴在地上拼命的用鼻子呼吸。   她的贴身丫鬟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那拉氏开始无法呼吸,更无法视物,虽然四周明明是通红一片,可对她而言却是漆黑一片。   “出什么事了,怎么王府失火了!”   平郡王府的大火闹出的动静很大,附近的宗室、旗人都跑出来。   有人下意识要救火,可等他们拿着救火工具靠近王府时,却被一群护军拦了下来。   那帮护军凶的很,不让附近旗人接近郡王府的同时,还不断将从王府里逃出来的人擒住当街处死。   “平郡王犯了什么事,皇上要这么对他!”   人群愤怒了,有胆大年轻的宗室子弟壮着胆子质问护军究竟想干什么,但对方根本不答理他们,甚至有个贝子还被护军直接推倒在地。   “皇上要杀咱们,大伙不能等死啊!”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带的头,愤怒的宗室子弟和同样愤怒的旗人冲向了那帮护军。   “宗室造反了,宗室造反了!”   面对愤怒涌上来的人群,那帮护军也是慌了神,砍了几个冲得近的倒霉鬼后,迅速向皇宫方向逃去。   “走,大家进宫问问皇上,他还要不要八旗,要不要大清了!”   人群中,黄带子、恭亲王常宁的后人明范怒火中烧,平郡王府的惨状让这位年轻的宗室子弟再也按捺不住,振臂带领大伙向皇城方向奔去。   明范有个哥哥叫海康,前年去了金川,现在宫中当值。   ……   崇文门城楼。   贾六在做排除法。   首先排除的是老富想干掉他这个大清第一名将(仅指北京范围),因为这样压根说不通。   老富一心想将他鬼子六拉上贼船,无非是知道他鬼子六通敌卖国,利欲熏心,没有道德,也没有下限,近来又不断被老四鬼子敲打,从一品的提督被扒拉成了三品管委会主任,囚车都坐了两回。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乾隆对他贾佳世凯都不公道。   所以老富觉得只要开出足够的价码,比如一个军机大臣外加九门提督的好处,再有正本清源的大义在,怎么着都能让鬼子六动心。   退一万步讲,鬼子六真帮乾隆对他也没好处,毕竟他老婆是信郡王府的格格。   眼下这个局面,是宗室同皇室在冲突。   你鬼子六可是宗室那一边的!   所以老富不可能想干掉贾六,这对他一点好处没有。   其次肯定要排除老四鬼子乾隆了,老家伙真对贾六不放心,就不可能让他坐镇步军统领衙门提调京师绿营马步兵。   剩下的可能就很明显了。   想干掉贾六的肯定是没同老富掺和在一起的宗室,或者说是不知情的宗室,以及真的热血上头要替大清除奸贼的旗人子弟。   谁让贾六战功赫赫,勇武直比当年圣祖朝鳌拜的。   “野心家!愚蠢的野心家!”   贾六那个恨呐,从古至今皇位更迭都不乏野心之人,毕竟是各载难逢的机会,有人想鲤鱼跳龙门他完全理解,并且也支持,因为这样可以把水搅得更混。   但这帮家伙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来拉拢他,反而把他贾佳世凯这个大清忠臣当成要除掉的目标呢。   凡事,都可以商量嘛。   你不谈,怎么知道贾大人不支持你呢。   老富开出军机大臣兼九门提督的价码,你们开出个摄政王不就OK了?   我的道德底线向来是很低的!   有奶就是娘啊!   事情发生了,这会估计想谈也谈不了,贾六能做的就是看看爱新觉罗到底有多少野心家。   扭头问边上的梵伟:“你让他们在宫中放火时注意点了?”   梵伟忙道:“注意了,只烧些无关紧要的便是。”   “嗯。”   贾六微微点头,心中略略放心,紫禁城还是争取能够保持完整的好,毕竟那地方他还没睡过,不管是老四鬼子获胜,还是宗室翻盘,紫禁城就这么一把火烧了未免可惜。   ……   慈宁宫,西耳房。   得知畅音阁失火后,统领侍卫处的军机大臣福隆安无比吃惊,然而面前的皇上却淡定的很,一点急色也没有,反而淡淡的问福隆安:“热河的兵到哪里了?”   “回阿玛,热河的兵到顺义了。”   福隆安的妻子是八年前去世的和硕和嘉公主,夫妻二人育有两子,一是丰绅济伦,一是丰绅果尔敏。   乾隆又问:“绥远的兵呢?”   福隆安算了下时间,回说已经在路上,这会应该到怀来了。   “你下去吧,传话给三泰,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给朕守住皇城就行。”   乾隆挥了挥手,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他,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他已经压了宗室那帮废物四十年,就还能再压他们四十年! #第四百零九章 皇上是圣祖爷生的   畅音阁起火前,平郡王庆恒同简亲王丰讷亨刚刚从慈宁宫正殿回到延寿堂。   明儿是太后的大殓礼,内务府那边已经将太后的梓宫制成,光漆饰就达四十九次,四周由喇嘛敬上“西番字样”,外边装饰以金,内衬金五色陀罗尼缎五层,各色织金龙彩缎八层,共计十三层。   按照祖制,明儿大殓时,在京亲王以下、顶戴官员以上;和硕福晋,佐领三等侍卫妻以上都要到慈宁宫最后一次瞻仰太后遗容,尔后由近支王公、公主、福晋等护灵前往畅春园。   明日,也要正式定下太后的谥号。   因此国丧委员会成员礼部尚书富勒浑、吏部尚书阿思哈、刑部尚书英廉、户部尚书永贵、军机大臣索琳、和珅连同内务府大臣金简等人拟来拟去,最后拟了个“孝圣慈宣康惠敦和敬天光圣宪皇后”的谥号。   这个谥号正式呈给皇帝钦准前,须宗室代表也就是三位王爷过目。   礼部尚书富勒浑同户部尚书永贵、军机大臣索琳,内务府大臣金简来的延寿堂,信郡王淳颖后一脚到。   “二位王爷,太后的谥号礼部已经拟定,请二位王爷过目。”   富勒浑将拟好的太后谥号递给了坐在右边的简亲王丰讷亨,因为简亲王管着宗人府。   简亲王看后点了点头,将谥号又递给对面的庄亲王永瑺。   永瑺也没什么意见,谥号这东西只是走个过场,况且是太后又不是皇帝的谥号,内中不需要太多讲究。   信郡王淳颖之前就看过谥号,他年纪小,平日也只喜欢读书画画,对礼制这方面懂得不太多,因此根本就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就是进来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掉头朝外看。   平郡王庆恒坐在椅子上,头都没有掉过来看一眼。   永瑺随口问了句:“于中堂和福中堂呢?”   “于中堂在军机处,福中堂陪着皇上呢。”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阿思哈,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被那个前山东总理军务大臣贾佳世凯弹劾畏敌如虎,结果皇上不仅没罢他的职,反而让他做吏部尚书,还赏了紫禁城骑马的特权。   “于中堂年事毕竟已高,可不能让他步了刘中堂后路,该歇着还是要歇着。”   丰讷亨说的刘中堂是两年前突然过世的军机大臣刘统勋。   福隆安是皇上的女婿,这会陪着皇上也在情理之中。   永瑺看了眼简王叔,问阿思哈:“和珅呢?怎么刚才没见他的。”   阿思哈道:“回庄王爷话,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急奏,打金川出来的番军已经围了武昌,陈辉祖请求朝廷速发大军,皇上着急这事让和珅去军机处办了。”   永瑺有点纳闷:“这些个番贼,怎这能打的?前些日子本王还听说他们在打荆州,这一眨眼就围武昌了?”   “王爷有所不知,这帮番贼久在金川与我官军搏斗,甚是凶悍,这次又是突然出川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场的人没有比富勒浑更清楚大小金川反贼厉害的,也没人比他更清楚湖广现在是极度空虚,所以番贼这才能在湖广大肆流窜。   “可不能让那帮番贼再得手了,赶紧调大兵去剿啊……真是的,这几年我大清怎么就年年不顺呢,是不是真跟圣祖爷地宫渗水坏了风水有关系?”永瑺眉头微皱。   这话,富勒浑他们几个就不好答了。   简亲王丰讷亨开口问泰东陵那边修得怎么样。   “前几天托恩多那个奴才说太后的吉地有些破败,需要修缮,该拨银子就拨银子,用人手就调去,别耽搁了太后入土。”   内务府大臣金简忙道:“王爷说的是,内务府已经把款子拨下去了,也派去不少人,估摸着最迟一个月就能修好。”   “也不知太后当年怎么想的,跟先帝合葬不是挺好的,非要另择吉地。”   平郡王庆恒突然冒出来的这话让金简也不好答。   要说这事也是奇怪,乌拉那拉氏皇后,敦肃皇贵妃年氏、纯懿皇贵妃耿氏都是和先帝合葬,偏太后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决定死后不与先帝合葬,在先帝陵寝东面重建吉地。   礼部尚书富勒浑摇头苦笑一声:“太后躲着先帝,咱们做奴才的有什么办法。”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怔。   “富大人莫要乱嚼舌根,什么叫太后躲着先帝?难不成太后做了什么对不起先帝的事?”   丰讷亨微有不快,却在富勒浑“躲”的基础上又更进了一步,隐指太后不守妇道?   在场众人肯定都了解最近风传的谣言,说不定其中还有人看过《不正经太后》一书,要说太后生前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先帝的事,死后躲着先帝,倒真是能解释得通!   可这话,除了你们宗室的王爷,做臣子的哪个敢说?   庆恒在边上幽幽一句:“当年先帝理应在东陵择取吉地,然而最终却是破例选了西陵,看起来也像躲着圣祖爷的意思。”   军机大臣索琳赶紧说道:“先帝选择西陵,是因对吉地要求太高,想要十全十美。”   庆恒却看向丰讷亨,问道:“简王叔,你还记得当年圣祖爷入葬地宫时,先帝不是按照祖制步上宝顶后再双膝跪地,将第一把土捧入宝顶,而是双膝跪行爬上宝顶的么?”   丰讷亨点头道:“此先帝对圣祖爷至诚至孝之心。”   庆恒却哼了一声:“为何不是先帝心中有愧呢?”   众人惊顿,这平郡王胆也太大了吧。   “为何先帝继位后再也不住乾清宫,改以养心殿?又为何先帝从此再也不住畅春园?是先帝对圣祖爷至孝,还是先帝压根不喜圣祖爷呢?”   庆恒一连三个问题,把在场的几位大臣听的都是心底发寒。   独礼部尚书富勒浑一脸淡定,看向平郡王的目光微带赞许。   “本王就是觉得这事奇着怪,诸位大人,你们想先帝躲着圣祖爷,太后躲着先帝,咱们皇上却又躲着先帝把吉地选在圣祖爷边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庆恒有点愣头青的样子。   军机大臣索林面色一沉:“平郡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说咱们皇上是太后同圣祖爷生的……皇上要不是圣祖爷生的,先帝为何厌恶圣祖爷?太后又为何厌恶先帝,死都不肯同先帝合葬?皇上又为何选择将吉地选在圣祖爷边上,而不是同先帝在一起?”   说到这,庆恒转了转大拇指的玉扳指,冷笑一声:“诸位别忘了,历朝历代,子随父葬!” #第四百一十章 只要皇上不是汉人就好   庆恒所言,真的是有理有据。   乾隆是康熙的儿子,才能解释雍正为何不跟老子合葬,也能解释乾隆他妈为何不肯同丈夫合葬,更能解释乾隆为何把自己的坟地选在爷爷边上,而不管他的亲生老爹雍正。   否则,何以解释一个又一个破坏祖制,破坏千百年规矩的独立特行,如此集中发生在乾隆一朝!   吏部尚书阿思哈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的,哪里能容平郡王这个愣头青如此编排太后母子,当即驳斥道:“太后不与先帝合葬,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孝庄皇太后也没有跟太宗皇帝合葬……”   话还没说完就被庆恒打断,“那是因为太宗皇帝的陵寝在关外!”   话音刚落,简亲王丰讷亨却摇了摇头道:“未必是这个原因,当年孝庄皇太后同多尔衮之间……”   简亲王没把话说全。   可什么意思,在场王公大臣是傻子么?   孝庄皇太后同摄政王多尔衮之间,那的确是有私情的,皇父摄政王那可是铁证啊。   从孝庄皇太后不与太宗皇帝合葬再联系当今太后不与先帝合葬,内中的隐情真的还需要人说明么?   此时,纵是阿思哈也不由信了太后同圣祖爷有一腿的传言,不过内心却是庆幸,因为这样一来就能证明皇上是圣祖爷嫡子,而不是外界谣传的果郡王之子,又或是什么陈阁老、杨林、小和尚之子了。   只要皇上是满人,是爱新觉罗子嗣就好!   至于是先帝所生,还是圣祖爷所生,重要么?   军机大臣索琳还算清醒,职责所在立即指责庆恒:“平郡王,你所言的这些只能算是强行附会,不能为证据。”   “证据?”   庆恒缓缓起身,目光从索琳、阿思哈、金简三人脸一一扫过,掷地有声道:“鉴于皇上身世不明,本王以为应当马上开启先帝地宫,让皇上滴血验亲!”   此言一出,简亲王丰讷亨同庄亲王永瑺都是脸色如常,索琳三人却是真的色变得不能再变了。   “开启地宫,让皇上滴血验亲?荒唐,真是荒唐透顶,试问平郡王,当今天下何人能让皇上验亲!”   阿思哈说话间突然往大门挪了两步,看样子是想出去给皇上报信平郡王发疯了。   不想门外突然涌进一帮人,竟是那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正红旗主、康亲王永恩,和郡王绵伦、果郡王永瑹、兵部尚书伊勒图等一帮在宫中的王公大臣,以及十数名贝勒、贝子们。   “阿大人,你这是想去哪里?”   六十岁的康亲王永恩上前堵在阿思哈面前,对这个无能胆小无耻透顶的小人,永恩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王爷,”   阿思哈心惊这帮宗室大臣突然汇集延寿堂肯定要出大事时,却发现人群中有一人正看着他。   此人的出现让阿思哈不止是心惊,而是惊恐,因为这人正是掌管镶黄旗满洲护军的统领色痕图。   不过那色痕图只扫了眼阿思哈后,就将视线移向延寿堂中,最后落在了礼部尚书富勒浑脸上。   富勒浑朝色痕图微微点头。   从决定推翻乾隆时,富勒浑除了串连对乾隆不满的宗室,放大甚至故意传播乾隆是汉人,又或不是先帝之子谣言的同时,也在抓“刀把子”。   没有刀把子撑腰,他也不敢失心疯的发起“倒乾运动”。   最终,他选定的刀把子为两人,一内一外。   外就是那个被乾隆派去坐镇步军统领衙门的鬼子六,内则就是这位安亲王岳乐之后的护军统领色痕图。   为何选择色痕图,只因为其不仅是宗室子弟,祖上安亲王岳乐更是在康雍二朝受到了极不公正待遇。   安亲王岳乐乃太祖之孙,其父阿巴泰对大清有赫赫战功,岳乐本人更是顺治一朝的重臣,也是康熙朝平定三藩的大将军王,对大清的功劳比之其父阿巴泰还要大。   然而康熙爷却害怕岳乐功高震主,不仅在岳乐平定三藩凯旋回京后立即罢了其兵权,还将其闲置。死后第二年亲王爵位更是被降为郡王,其子经希、吴尔占分别革去郡王、贝子,降为镇国公。   雍正继位后又是下了一道谕旨:“安郡王岳乐谄附辅政大臣,每触忤皇考,蒙恩始终宽宥……安郡王爵不准承袭。”   这道旨意直接将岳乐一系的郡王爵位都给剥夺。   经希就是色痕图的阿玛,如果他家的安亲王爵位同郡王爵位还在,色痕图就不是现在的奉国将军,而是大清的王爷。   富勒浑给色痕图开出的筹码就是事成之后,促使新皇恢复安亲王爵位,让色痕图这个正本清源的大功臣复爵。   亲王爵位,加上皇帝身世的确不清,又有那么多宗室大臣参与,色痕图盘算赢面很大,自是不会拒绝。   看到康亲王永恩他们过来,平郡王庆恒底气顿足,对那惊惧的阿思哈叫道:“你说何人能让皇上滴血验亲,本王现在告诉你,乃我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公决!是我八旗旗主公议!是我爱新觉罗宗室公议!”   简亲王丰讷亨从椅子中缓缓站起,走到大门处对众人说道:“国初以来,我大清便有议政王大臣会议决断国事,此会议虽自雍正朝立军机处不再复开,然我满洲亲郡王议政王大臣职衔尚在,今日皇上身世存疑,关系宗室伦序根本……   朝堂人心惶惶,民间更是谣言遍地,若不能果断澄清,势必给小人可趁之机颠覆我大清江山社稷,故本王意欲以议政王大臣公议公请皇上澄清谣言,不知诸位旗主有无异议?”   “当速断!”   正红旗主、康亲王永恩甚是果断。   “镶红旗附议!”   镶红旗主正是那平郡王庆恒。   简亲王丰讷亨乃镶蓝旗主,自不必多言。   镶白旗主、显亲王蕴著年事已高不曾入宫,却有其子侄数人在场。   富勒浑突然转头看向被吓呆了的信郡王淳颖:“信王爷,你是正蓝旗主,不知信王是否支持公议?”   “这……”   十九岁的信郡王淳颖哪经历过这等场面,浑身吓得直哆嗦,也不知怎么办,只低声说了句:“只要皇上不是汉人就好。”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太后好狠呐!   没什么主见的信王爷这就算入伙了,再次也是默认皇帝有问题。   这么一来,两红、两蓝四旗的大旗主就成了宗室正本的主力军。   还有一个老的不出面,叫小的摇旗的镶白旗主显亲王蕴著,局面上就是五对三。   或者说四点五对三。   旗主王爷们如今虽然不及国初那会牛逼,但他们存在的本身就代表了一股八旗不可忽视的力量。   至少,还是能号召下五旗六成力量的,对于不少官员也是不容小嘘的影响力。   富勒浑暗喜,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军机处有于敏中,兵部有他连襟伊勒图,部队有外面的鬼子六同眼前的色痕图,再加上一大帮子王公贝勒们,今日何愁大事不能定!   另外,京外的督抚重臣们将有一半支持此事,还担心什么?   其实皇帝是满人还是汉人,于他富勒浑心中根本不重要。   但为何他没有拿乾隆是汉人说事,反而鼓动庆恒这个愣头青拿太后同圣祖有染说事呢,原因是这个说法比乾隆是汉人更加令人信服。   说乾隆是陈阁老生的,杨林生的,老主持小和尚生的,破绽太多。   同理,说乾隆是太后同果郡王私通生的,也疑点太多,首先就是皇子出生的原档记录就合不上。   因此说皇帝是汉人对于一般旗人而言,可能挺震憾,但到了王公大臣这一层面,这个说法真是有点无稽之谈了。   延寿堂内外哪个不是人精?   但要说乾隆是圣祖爷同儿媳私通生的,那真是铁证如山。   明摆着的事,太后不要丈夫,先帝不要老子,当今皇帝也不要老子,圣祖爷生前又是那么喜欢乾隆这个“孙子”,还私下召见太后给她相面说她是有福之人,这桩桩事实用什么解释?   就几位当事人的万年吉地就能说明问题。   虽然这会坐实乾隆仍是满洲,也仍是爱新觉罗子嗣,然而这个伦序以及继位的合法性,对先帝的亵渎,对孝的玷污,对礼法的践踏却注定乾隆不能再为满洲的共主。   富勒浑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宗室诸王、贝勒贝子、大臣共同逼宫的合法可信理由,而不是民间初听震惊,细推破绽一堆的谣言。   局面已经大致成形,只要色痕图手下的镶黄旗满洲护军站在宗室这边,乾隆明天恐怕不能为太后扶灵了。   目光看向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后者微微点头。   伺君多年的于敏中对于皇帝的心性太了解不过,自从他收买太监高云从私窥宫禁密折之事案发后,虽然皇帝最终将他从刑部大牢放了出来,并且还让他继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但于敏中很清楚皇帝对他起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哪怕他余生老老实实,将来也逃不过鄂尔泰、张廷玉的下场。   更何况他自状元出仕以来,逢钱必贪,贪污所得高达数百万两之巨。   想要保住生前的地位,想要死后不被皇帝清算,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皇帝。   以他于敏中首席军机大臣的身份参与拥立新君,情况再坏,也能保住生前身后名利。   康亲王永恩的想法则单纯许多,自皇帝登基以来他们宗室倍受打压,名为旗主实则连个都统都不如。   大清开国虽然百年,但何时八旗旗主沦落到连朝政都不能过问的地步了?   从早先四大贝勒议政到后来的八旗旗主共商国是,再到议政王大臣会议,宗室始终都是有权力的,因为这大清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大清,而是爱新觉罗子弟共有的大清!   可当今皇帝一登基,就将宗室有德有能的王公削弱压制,大力提拔任用异姓,更借助不断的战争消耗八旗子弟,裁撤汉军那会还要将满八旗打发一些出关,使得如今的八旗凋敝不堪,这些永恩看在眼中,能不心急么?   要不是说皇帝是汉人的谣言实在破绽太多,他还真信了那些谣言,不然压根解释不了皇帝对宗室的打压,对八旗的消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正如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无论如何都要弄个明白。   不过永恩却不想将这事搞的太大,血流成河,他还是想“和平”解决此事,最好乾隆能够自己退位,不然两方真要撕破脸皮大动干戈,对八旗也好,对爱新觉罗也好,都不是好事。   “诸位,去见皇上,问个明白!”   意志坚定的富勒浑正要带领众人前往西耳房时,他的副手礼部侍郎奎尼却突然站了出来,对众人高声喝道:“有先帝遗诏!”   “先帝遗诏?!”   众人听后都是一惊,先帝都驾崩四十年了,哪来的遗诏?   富勒浑也是一脸疑惑。   只见那礼部侍郎奎尼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当着众人面缓缓打开,旋即在众人愕然、不解的目光中高声宣读起来。   众人听后全都呆了,奎尼所读先帝遗诏竟是废掉藏于正大光明匾额后的传位秘诏,说皇四子弘历并非皇室骨血,要改立皇五子弘昼为皇太子,嗣弘昼登基后赐死弘历的旨意!   军机大臣索琳按着心头跳动问道:“这道旨意从何而来?”   “此诏被太后一直秘藏于宫中,为侍卫海康发现秘密拿出……海康何在!”   奎尼喝了一声,宗室子弟、乾清门侍卫海康立时从人群中挤出。   面对上百双看向他的眼睛,海康面色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将发现此秘诏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后驾崩之后,皇上让和中堂挑了些侍卫于慈宁宫中清理太后遗物,和中堂挑中了我……”   据海康说这道先帝遗诏是在太后寝宫的玉观音像中发现,且是用黄布裹着的。   初始海康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之后才发现竟是先帝遗诏,由于遗诏上写的内容太吓人,也关系大清江山社稷,因此海康并没有将此遗诏交给和珅,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藏在怀中,直到遇见礼部的奎侍郎,这才将遗诏交给他。   众人听后,都是目瞪口呆。   如果遗诏是真的,那说明先帝驾崩前知道弘历不是他儿子,但为何留下遗诏却没能处理此事呢?   有人不禁想到谣言说太后毒杀先帝的事。   再想这遗诏被太后藏在宫中四十年,外人毫不知情,不少人打心底开始发寒。   是被心机歹毒且隐忍数十年的太后给吓到了。   “秘诏真假,一看便知。”   状元出身的于敏中上前一把从奎尼手中抢过秘诏,显亲王丰讷亨、庄亲王永瑺他们也赶紧凑上来看,就是富勒浑也伸着脖子瞪大眼睛望着那遗诏。   只几眼,众人面上的惊色更甚,因为遗诏笔迹确是先帝的字迹,用的印也不假。   于敏中还是不放心,将遗诏反过来仔细端祥。   时过四十年,遗诏的蚕丝已经发黄,同宫中存档几十年的圣旨如出一撤,卷轴一看也是老物件,绝对无假!   “钮祜禄好狠呐!竟敢藏匿先帝遗诏四十年!她这是要将弘历不是先帝之子的真相带进棺材吗!她这是让先帝死不瞑目啊!”   庄亲王永瑺气得青筋暴起,怒火中烧的他已是直呼太后和皇帝之名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鬼子六动手了!   永瑺的愤怒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先帝在时对他的爷爷允禄那是真的喜欢,不仅让允禄袭爵和硕庄亲王,还让允禄担任总理事务大臣,兼管工部事务,食亲王双俸。   可是乾隆登基后却以他的爷爷与废太子胤礽长子理亲王弘皙往来过近为由,不仅停了他爷爷的亲王双俸,还罢了他爷爷的正黄旗满洲都统一职,从此让这四十刚出头的亲王郁郁不得志,至此退出朝堂。   乾隆后来还让允禄堂堂亲王专管乐部事,负责庆典活动的音乐。   你说恶不恶心人?   到他永瑺这里,更是连名字都叫抢了去。   他永瑺原来是叫永琮!   乾隆为皇七子命名永琮,发现宗室也有叫永琮的,这位皇帝不是给自己的儿子改名,而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直接下旨把宗室的永琮改名永瑺。   永瑺袭爵后,同他爷爷允禄一样也不被重用,除了帮显亲王丰讷亨打理宗人府,就是管着觉罗学、左右两翼宗学。   相当于宗室子弟学校的校长。   “先帝遗诏,弘历非君,宗室人人得而诛之!”   先帝遗诏的出现,多年来祖孙所受的委屈,让永瑺的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然而那个无能胆怯却被乾隆重用的阿思哈却不肯承认先帝遗诏的真实性,竟然趁众人都被遗诏吸引时妄图从人群中开溜给乾隆通风报讯。   结果被色痕图手下的两名护军军官一把擒住。   “阿思哈,你个小人!”   永瑺上前抽了吏部尚书两个耳光,一脸唾弃。   “伪诏,伪诏!”   阿思哈气急败坏,手指在场王公大臣:“尔等都是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伪诏?”   平郡王庆恒气愤上前给了阿思哈一脚:“你说是伪诏就是伪诏了!”   “唔唔……”   胸口被踹到的阿思哈疼的说不出话来,可一想到这帮人马上就要拿先帝遗诏造皇上的反,急得也是吼道:“此诏若真,皇上为何要叫太后的魂!”   “……”   延帮堂内外叫吏部尚书大人这话喊得鸦雀无声。   军机大臣索琳更是气得想冲上前掐死阿思哈这个无能废物:你胡说个什么东西!   富勒浑叫阿思哈这废物的话给逗乐了,不是强撑着只怕能“噗嗤”笑出口水来。   不过阿思哈这话喊的也没问题。   钮钴禄藏匿先帝改立太子的遗诏四十年,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弘历,那身为受益者的弘历怎么会叫钮钴禄的魂呢?   总不能说钮钴禄人之将死时良心发现,又或是被最近的流言所逼,准备拿出称帝遗诏推翻自己儿子的皇位吧?   这压根解释不通!   除非,弘历也不是钮钴禄的儿子!   事情越来越复杂,但真相也呼之欲出。   皇上登基以来对太后至孝甚诚,为其多次做大寿,动辄千万两白银做寿,还穿彩衣带着皇子、公主给太后跳舞唱歌,这份孝心可以说历代帝王无一人能及。   然而怎么看这份孝心都不对劲,你要说是孝顺还不如说是拍马屁!   皇上为何要拍太后的马屁?   除非太后手里有能拿捏皇上的要紧东西!   人群中很多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向被于敏中拿在手中的先帝遗诏!   就是边上有些懦弱没什么主见的信郡王淳颖此时都是一脸愕然,于心中反问自己一句:难道妹夫说的是真的?皇上真是汉人?   水,实在太混了。   各种不对劲,也实在太多了。   多到富勒浑这个谣言推波助澜以及主动造谣者,都不禁怀疑弘历那老东西血统有问题。   但他很快意识到此时不是在这延寿堂讨论弘历身上到底有多少阴谋的时候,而是应该马上带着宗室王公去逼宫。   乾隆死了,一切才能尘埃落定,不管哪个说法都能成为官方定论。   乾隆不死,报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念及此处,立时看向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康亲王永恩等:“诸位王爷,既然先帝遗诏废弘历,我等是否遵遗诏办事!”   永瑺毫不废话辫子一盘:“理当遵先帝遗诏办事!”   此时诛杀伪帝弘历之心,在场王公无一人能出永瑺左右。   “不管有无先帝遗诏,皇上身世也是可疑,理当问个明白。”   自打自己派往桐城的人没了音讯后,简亲王丰讷亨对皇上的身世就越来越怀疑了。   加之又有先帝遗诏在,丰讷亨没理由还婆婆妈妈,不管皇帝身世究竟如何,先将人制住,尔后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公审便是。   康亲王永恩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向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   前些日子一直有点老眼昏花状的于中堂此时目中却是精光闪烁,径直看向边上的护军统领色痕图,得到对方的眼神肯定后,不再迟疑,朗声道:“事关大清江山社稷,事关先帝之死,请诸位王爷带领宗室百官立即见皇上,以免横生枝节……”   话音未落,宫城东北方向突然传来惊呼声,众人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东北方向火光冲天。   “走水了?”   年轻的信郡王淳颖一脸天真,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于敏中也是奇怪,下意识看向富勒浑,目光询问对方是不是派人在宫中放火了?   富勒浑哪里有派人在宫中放火,他已经联络这么多宗室王公大臣,又有两支兵马为后盾,根本不需要在宫中制造混乱。   擒贼先擒王,只要众人此时在镶黄旗满洲护军的簇拥下冲进西耳堂,弘历的皇帝生涯就结束了。   正疑惑不解时,乾清门方向、东华门方向、西华门方向、还有神武门方向都有烟花炸上半空,继而在黑夜中炸出一道道绚丽的烟花,将紫禁城不少地方映得如同白昼,好似元宵闹灯般。   未等王公大臣反应过来,就听宫外传来无数呐喊声:“杀乾隆,保大清!”   声音越来越清晰,隐隐好似有人已经翻进宫城。   四下里宫人太监的尖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伊勒图一头雾水,紧张的拽了拽正在发呆的连襟富勒浑。   “啊?”   富勒浑脑中闪过一道电光,惊喜交加:“鬼子六动手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破宫城,乱杀人   鬼子六没有动手,这会还在崇文门看着到处起火的满城,情不自禁吟诗一首的同时,却在担心紫禁城会不会就此付诸一炬,从而让他鬼子六成为国家大大的罪人。   虽然,他未必就没有趁火洗劫紫禁城的念头。   但,想想又不犯罪。   实际上正在攻击(放火)紫禁城的是三拨人。   互不统属,互相不知道彼此存在的三拨人。   第一拨是以汉军旗子弟为主的共进会特别行动处,成员一共12人,包括三名苏喇出身,两名四川绿营出身的会员。   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攻进紫禁城,而是在东门华一带通过放火制造宗室子弟乃至八旗皆反的假象,从而让宫内陷入恐慌,进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犯罪团伙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火起之后,带队的镶黄旗汉军前锋校孟启文准备带人撤离,免得被附近赶来的护军给堵个正着。   孟启文祖上是被皇上定为贰臣的三边总督、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孟乔芳。   只是孟家家道中落得早,康熙年间祖上传下来的三等轻车都尉爵位就被革除了,所以孟家在雍正、乾隆两朝都属于典型的八旗破落户。   孟启文能够被旗里给个考拜唐阿试的机会进而去金川锻炼,说起来真得感谢终身名誉会长贾佳大人。   要不是贾大人托了和珅的门路,求动了刑部尚书英廉进宫给定为贰臣的汉军功臣各家向皇上求情开天恩,平日都沦落到在皇城边摆摊,并且被旗里已经列在出旗名单上的孟启文哪有资格考拜唐阿,又哪里有资格成为北京分会的副会长、特别行动的指挥长。   四下看了眼,孟启文下令撤。   他们下一个任务就是去接应冒充护军屠杀宗室的队员,然后趁满城大乱时开溜,静观其变。   行动计划是由联络处的刘处长同梵特派员亲自部署的,整个行动的纲领只有一个,就是制造混乱。   利用漫天飞舞谣言对乾隆皇位合法性的冲击,利用宗室对乾隆的质疑,通过一系列事件让矛盾在黑夜之中不断升级。   宫外放火,满城放火,宫内同时也有人放火。   “快走,护军要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最后的油罐子全砸在宫墙上就准备跳进金水河游走,不想没等他们撤离,远处有烟花升腾上空,继而不断炸响。   看烟花方向,好像神武门、午门方向。   南三所那边更是有人在扯着嗓子喊什么杀乾隆,保大清,并且有枪声和喊杀声响起。   这动静让孟启文他们有些发愣,等到有上三旗的护军向这边赶来,这才如梦惊醒,赶紧跳河潜走。   “谁放的烟花?!”   正向西华门疾奔的汉军镶红旗副都统孙五福也在看天空不断炸响的烟花,原是惊疑难道宫中发现了他们时,却听远处到处杀乾隆保大清的呼喊声,不禁精神一振,对手下说道定是宗室有其他人也动手了。   “皇上完了,大伙随我杀进宫中!”   孙五福一把拉过还在发懵的表弟龄贤,带着近三百名富贵险中求的汉军子弟,拿着火枪、弓箭朝西华门涌了过去。   “什么人!”   西华门外,正白旗满洲护军校托音托布同部下几十名护军也被突然炸响的烟花惊到,正纷纷探头张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突见前方有一大群人向西华门接近,托音托布赶紧带人拦住,然而不等明白过来,对面就响起了枪声。   七八声枪响,三名护军中枪倒地,余众未等耳根子清净,一大群人就涌上来疯狂袭击他们。   托音托布被一枝大箭射中面门,当场惨死。   “快关门,快关门!”   仓皇往宫中逃的护军大叫着要里面的人关门,可那帮闯宫的反贼紧随其后。   守御西华门的护军参领达泰从值守处出来,听说有反贼闯宫,这位世受皇恩的护军参领竟然腿脚发软,当场就丢下手下往宫中逃去。   达泰的逃跑让守卫西华门的护军也是乱了阵脚,闯宫的贼人又极其凶猛,喝喊着杀皇上的号子顺着宫门就往内涌。   十几名护军鼓起勇气提刀阻拦,瞬间就被贼人淹没。   其他护军见状也是各自逃散。   成功得手的孙五福大喜过望,由于他不知道皇帝此时在哪,便让结拜义弟郭庆带一队人向慈宁宫方向杀去,自己则同表弟龄贤向乾清宫方向冲去。   途中经过尚衣监、文颖馆,武英殿等处,见人就杀。   宫中的妃嫔和入宫举哀的公主格格、福晋们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大惊失色,慌作一团。   为太后做法事的黄教喇嘛们也被惊的到处乱窜。   与此同时,更有一支百多人的队伍从神武门方向翻墙进入宫中,他们从饮安殿、御花园经过坤宁宫直奔养心殿。   皇宫很大,建筑很多,然而这帮人却好似轻车熟路,一点也不担心迷路。   只因为有数名宫中太监给这支队伍带路。   而这支队伍的成员要么是内务府的包衣奴才,要么就是王公贝勒家的奴仆。   他们的领头者叫杨宝。   队伍中杨姓之人有十四人之多,皆是杨宝的兄弟子侄。   这帮人有一个共同身份,那就是他们都是八卦教众。   教主便是杨宝。   杨家不但创立了八卦教,还在京畿创立了青阳教、红阳教等众多地下社团组织,与山东的清水教也有关系。   这些组织之所以被清廷严力打击,只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纲领——反清灭胡。   而杨家的祖先在几百年前开门布教,收了一个徒弟叫韩山童。   时光再往前推百年,蒙古灭宋,杨氏家族在西南奋力抗击蒙元,被南宋朝廷封为御前雄威军,此后修筑钓鱼城,于南宋其他军队合力击毙蒙元大汗蒙哥。   时光再往前推,杨家的祖先从太原带着不到两千家丁家将,千里迢迢赶到西南赶走南诏,收复贵州大部。   从此,那里有了杨氏分支,即播州杨氏。   此后数百年,杨氏一族一直是播州的守护者,直到前明年间出了一个杨应龙,终结了杨氏一族在播州长达七百余年的世袭统治。   到了杨宝这代,由于祖上被清兵掳到关外为奴,被迫做了百年包衣奴才。   然而,不管是杨家的哪一代,所有杨家子弟都牢记老祖宗的教诲——不为异族奴。   因此,一代代杨家人,不在旗的汉人也好,在旗的包衣奴才也好,始终都在秘密传教。   杨宝更是利用包衣奴才的身份于皇宫之中传教,收得太监五人为教众,同时也在宗室之中传播,虽然十几年来才收了两名宗室子弟、十几名旗人入教,但对于八卦教而言已是历史上极大的突破。   假以时日,杨宝相信参加八卦教的宗室旗人一定会越来越多。   原本,杨宝他们是绝不会冒险行事,过早暴露他们存在的。   但现在,真是天赐良机。   如果错过,恐怕老天爷都会责罚他们。   “杀乾隆,保大清!”   前方双手执刀的汉子叫归太,几个月前从山东进京联络八卦教准备一同起事,可杨宝因为实力不足未曾答应。   后来归太便往四川欲联络鬼家,结果路上却听说清军围了临清,教主王伦战死。   不甘失败的归太遂又秘密潜回北京,想说服杨宝领八卦教起事为王伦教主报仇。   此时关于乾隆是汉人的谣言已经传编京畿,各式叫魂妖术也是层出不穷,随着北京城的谣言越来越盛,杨宝终是决定铤而走险。   “杀乾隆,保大清!”   杨宝也在用力喝喊,这个口号是他选定的,但他八卦教是绝对不可能保大清的。   呼喊这个口号,只是想让这满城血流成河。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日连丧三皇子   此时的紫禁城中不仅大火正在燃烧,火枪声和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东南西北,好似各个方向都有乱贼涌入,“杀乾隆,保大清”的呼喊声如晴天霹雳在宫城上方不断炸响、回荡。   各处宫殿受惊的宫女更是如兔子乱窜,啊啊乱叫。   孙五福的结拜义弟郭庆带人闯入慈宁宫前的花园,值守此处的侍卫不是死,就是逃,仅有十几人咬牙留在花园与乱贼激战。   孙五福则带着表弟龄贤在夜色中闯到了乾清门,只要攻入此门就能进入乾清宫大殿。   不想却和刚从病重额娘那里回来的十五阿哥永琰,还有十七阿哥永璘撞了个正着!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十六岁的永琰哪里经过这场面,看到前方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竟傻傻的喊了一句。   “是十五阿哥!”   孙五福是汉军镶红旗副都统,曾在太后八十大寿的宴席上见过十五阿哥一面,虽然时隔两年这位十五阿哥长高不少,但脸模样却是变不得的。   加之永琰身边还有帮侍卫,孙五福哪有半点迟疑,赶紧让人上前抓住十五阿哥,关键时候说不得有用。   “十五阿哥,快走!”   永琰身边的侍卫见贼人太多,又直接朝他们奔了过来,吓得赶紧拉过十五阿哥就跑。   永琰反应过来,再瞧那些冲向自己的贼人都很凶恶,吓得也是失了魂,跌跌撞撞随着侍卫跑。   不想却把同母弟弟十七阿哥永璘给忘了。   等发现弟弟没有跟上来时,再想回去已经来不及。   才十岁的十七阿哥永璘被一名孙五福的手下一把抱住,小家伙也是吓坏了,都不敢挣扎只是大声哭喊着要皇阿玛,要皇额娘。   “这小崽子是谁!”   孙五福没见过十七阿哥,问左右。   龄贤将火把在正哭喊的永璘面前晃了下:“是十七阿哥,令贵妃生的!”   “大哥,别管这小崽子,杀皇上要紧!”   孙五福另一个结拜义弟、汉军镶红旗都统衙门马册房领催麻虎催促道。   “追!”   孙五福也知道杀不了皇上他们都要完蛋,猜想十五阿哥肯定是往他阿玛那里跑了,便没理会十岁的十七阿哥直接带人去追。   龄贤忙跟上,跑了十几步突然掉头又回来,对着那个才十岁的十七阿哥看了两眼,尔后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捅进这个小阿哥的肚子。   “野崽子还敢称阿哥!”   恨恨的将刀从永璘肚子抽出后,龄贤呸了在地上滚动的永璘一声,双目通红的提刀去追表哥。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把野种弘历的崽子杀光,难道等着这帮小崽子长大要他的命吗!   孙五福等人却没能追上逃走的十五阿哥,反而被一支赶到的侍卫给挡住了路。   侍卫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二三十人,可这帮家伙不像守宫门的那帮胆小鬼,竟然有胆量与造反的汉军旗打成一片。   孙五福不想被这帮侍卫拖住,让义弟麻虎带帮人挡着,自己则同表弟龄贤往隆宗门方向奔去。   宫中这么大,此时又这么乱,侍卫处那帮人不可能处处反应得过来。   然而到了隆宗门后,孙五福发现此门已经被里面的侍卫紧闭,气愤之下让部下朝内放箭,结果有一箭正中隆宗门的匾额。   放了几十箭外加十几枪泄愤后,无奈带人折回想同麻虎会合,另寻方向冲进宫中。   与此同时,杨宝与一众八卦教徒在宫中太监内应下,如入无人之处,转眼就从坤宁宫冲到了乾清宫外。   此宫中的侍卫和太监早就将宫门关上,因为里面有皇四子、履郡王永瑢在。   “翻墙进去!”   杨宝大呼小叫,十几名身手好的教众在墙下以人梯方式攀登。   “王爷,贼人爬墙了!”   乾清宫的侍卫有数十人之多,然而事起仓促,竟是没有几个能定住心神,大多浑浑噩噩。   甚至都没几个有胆量敢上前同贼人拼命的。   “都别乱,跟我来!”   四阿哥、履郡王永瑢虽然也害怕,可深知要让贼人爬墙进来,宫中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咬牙命人取来火铳、撒袋和腰刀,又让两个太监搬来梯子,亲自爬梯上墙张望。   前方视线中,一名贼人刚刚双手用力攀上墙,此时正背对着永瑢示意下面的贼人将火枪递给他。   永瑢按住心头跳动,将装好药子的火枪点燃火绳,继而朝那贼人偷偷瞄准,“砰”一声,就见那贼人发出一声惨叫应声坠墙。   同伴中枪坠落让正攀墙的一众八卦教众都吃了一惊,一个带路的太监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他妈的,俺上!”   原清水教众归太见众人都有惧色,面上凶光闪现,竟是用牙咬住长刀,然后往后退了十几步猛的加速往前冲去,之后单脚点墙,右手伸出,借力上去之后双脚同时并蹬,在一众八卦教众惊讶的目光中跃上了宫墙。   不等站定就看到前方几丈处有个黑影正在装填药子,下面更有一帮侍卫、太监朝这边张望。   来不及多想,归太于墙上“飞檐走壁”,两三个呼吸就冲到了正在装药子的履郡王永瑢面前,吓得这位皇四子一个哆嗦从梯子直接摔下,手中的火枪也掉落在地。   “狗鞑子,拿命来!”   归太单手持刀从墙上跃下,对着从梯子上摔下扭着脚跟正痛苦不已的皇四子脸上就是一刀。   永瑢避无可避,半边脸被归太的刀给削落,疼得这位履郡王惨叫连连。   归太一刀得手就不再理会被他砍中的皇四子,朝附近那帮吓傻了的侍卫冲去。   墙上又有爬上来的八卦教众不断跃下,那帮本就武艺稀松,全是家中关系进侍卫处的侍卫转眼就被砍翻数人。   余者吓得在乾清宫中到处乱跑。   接连砍杀三名侍卫加一名太监后,归太冲到大门打开宫门,在外等侯已久的八卦教众立时涌进乾清宫,所到之处见人就杀。   ……   崇文门城楼。   贾六正在寻思是先平乱还是先带兵保护皇宫。   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有点不受控制,不说皇宫那边大乱,整个满城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   刘禾易带人悄悄的摸到崇文楼,很快被带上了城楼。   “都安排好了?”   “大人放心,有帮旗人已经攻进宫中了,这会宫中肯定乱透了。”   贾六微微点头,又问梵伟:“那个归太信得过么?”   “大人放心,归太与我乃生死兄弟。”   梵伟对此还是很确定的,否则不会让归太鼓动那帮八卦教的人也起事。   “这样就好,教民起事总比我动手的好。”   贾六说完,看向远处起火的紫禁城,目露沉思,并且隐有担心。   因为,老婆如秀还在宫中。 #第四百一十五章 腰间宝刀血犹腥   自古豪杰多柔情。   贾六也不例外,他真是有些担心妻子如秀。   不过除了那帮八卦教的人可能真的会乱杀一通,其他造老四鬼子反的基本都是宗室,因此如秀虽身居险地,但某种程度上又是处于安全之地。   毕竟如秀她娘家也是宗室,算起来和老四鬼子这一支还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也就是说如秀和她哥淳颖属于宗室造反那帮人的“友军”。   甚至还有可能是宗室造反后的获益者之一。   信王府严格来说是有大清一半股份的。   再者,相对皇宫,外面的满城才是真正的大乱。   乱到贾六都没法收拾。   几十个特务就能将几十万人居住的城市搞得大乱,不得不说,贾六对人心的利用,以及时机的把握是十分到火侯的。   自古以来,推动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往往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光质疑有什么用,得斗起来。   不斗,贾六就帮他们斗。   也可以说贾六是顺应人心。   顺应的爱新觉罗宗室的人心。   谣言能发酵到这地步,并且还衍生出贾六都没听过的新版本,完全是老四鬼子打压宗室的恶果。   说白了,宗室的傻子是有很多,可其中的聪明人也多。   为何这些聪明人都没有站出来替皇帝澄清,皆因为权力二字作祟。   老富屁颠屁颠的串连宗室王公,那帮亲王、郡王们真就是因为乾隆可能是汉人,就鼓起勇气要将乾隆拽下台了?   谁私下没个小九九。   这年头,一心为公的,少噢。   如此一来,他加把柴,你浇把油,这火自然就越烧越旺。   当然,最主要的功臣还是贾六自个。   不是他熬夜写的那本不正经的书,而是他在金川把老四鬼子几十年来培养的班底都给黑了。   如乾隆朝的擎天之柱阿桂,如乾隆朝的救火大队长福康安,如乾隆朝的第一猛将海兰察……   有名的人物不说,光是乾隆往金川派去锻炼的御前侍卫,前前后后死了不下百人之多。   贾六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在他前世都是绘画入紫光阁的功臣,也就是乾隆朝的武力支柱。   后紫光阁功臣八成都在紫光阁同额驸大人作伴呢。   最忠于皇室的前锋、火器、健锐三营直接就给废了。   如今的北京城,不但能打的八旗兵屈指可数,能干事的大臣也找不出几个。   贾六依稀记得嘉庆年间那帮天理教攻入皇城,百十个人就把侍卫杀得大散,最后还是本来准备开赴承德避暑山庄保卫皇帝的火器营恰巧在皇城休整,紧急调来才镇压了这次起义。   没这支火器营的话,后果还真难说。   更让人笑掉大牙的是,几年后宫中又搜出两名天理教徒,招供说是当年被官兵打散后逃进宫中潜藏。   一藏就是几年,愣是没人发现。   这皇宫得草率成什么样?   因此,当和珅说老四鬼子让福隆安负责侍卫处保护宫中时,贾六第一个念头就是效仿天理教起义,先给老四鬼子来个中心开花。   现在没有天理教,但有天理教的师傅八卦教。   对于这些潜藏民间的秘密反清社团,贾六还是比较敬重他们的,因为这帮人总能时不时的给清王朝捅上一刀。   虽然大多失败,但重在参与嘛。   老四鬼子同宗室大火拼这事,身为宗室外戚的贾六不想掺和太深,他这人,见不得血。   于是,失踪几个月的归太被梵伟用教门暗号唤了出来,继而就有了八卦教奇袭紫禁城的计划。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事后的脏水黑水都得往八卦教泼。   事情进展到现在,基本是按照计划走了。   连年用兵损兵折将,外加连年出去旅游使得国家财政陷入危机,让乾隆的威望跌到了登基以来的最低点,民意恐怕连三成没有。   各方面因素一激化,老四鬼子这回还真是再劫难逃。   所谓的盛世,在贾六手指头轻轻一戳下,已然摇摇欲坠。   “杀尽京师百万兵,腰间宝刀血犹腥。”   贾六正经念了一首诗。   今儿晚上,这满城不死个几万人都对不住他大老远来一趟。   鉴于步军统领衙门被野心分子烧毁,南三门最重要的崇文门自然就成了贾六的指挥中心。   常威军统领德布、京师绿营中营提督瑞林、副将李弥,崇文门左右城门领庆祥、陆奇宝等人临时组成了指挥班底。另有几名因为“警情”慌忙从家中赶到崇文门的步军营八旗军官。   随着城中局势的失控,邻近崇文门的八旗“难民”也是越来越多,满洲蒙古,汉军都有。   对这些“难民”,贾六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下令予以归拢在城墙下方。   “传令九门各城门领,值守门千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城,也不许放任何人进城!”   代行九门提督一职的贾六虽然没有节制八旗步军营的权力,但这会步军营名存实亡,又值满城大乱,手握皇上御赐遏必隆宝刀的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主心骨。   命令没法从大乱的城中传到达到处,好在城墙仍是被步军统领衙门节制的“警察”、“武装民兵”控制。   莫小看这城墙,那是能跑马的。   命令很快传达到位,不知所措正慌着的各城门主要负责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对来自崇文门的贾大人军令坚决贯彻并服从。   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到了指挥部。   都是坏消息。   阜城门那边的镶红旗有大量旗人向皇宫涌去,朝阳门的镶白旗也有宗室带领旗人冲皇宫去了。   有说皇上下旨诛杀宗室的,有说宗室要杀皇上的,反正满城各处一片大乱,到处都是杀人放火。   “皇上怎么可能下旨诛杀宗室!定是有心之人散播以煽动无知宗室!”   贾六定性。   中营提督、蒙八旗出身的瑞林认为皇宫已经起火,应当立即派兵前往弹压。   “带兵进宫?”   贾六踌躇,他没有接到带兵进宫的旨意,这会冒然带兵接近皇宫,是不是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大半夜乱糟糟的,谁知道他贾大人的兵是保皇上的还是杀皇上的?   有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除了主张带兵进宫的瑞林外,其他人都不敢发表意见。   因为这事弄得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   正拿不定主意时,城下传来一阵骚动,未几有人匆匆奔上门楼,不是和珅又是哪个!   “东阁,快带兵进宫,皇上被围在养心殿了!”   和珅是在十几名粘竿处侍卫保护下冲出宫的,先去的步军统领衙门,没想那里已经起了大火,听救火的人说贾大人好像在崇文门便立即赶了过来。   路上险些被一大群往皇宫冲的宗室子弟给拦住。   贾六面上也是吃惊,忙问和珅皇上被谁围在了养心殿,待得知是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等人带兵围了皇上后,脸上更是痛心状。   顾不得多想,便要带兵同和珅一起进宫救驾,未想和珅却要出城。   “出城做什么?”   贾六心中纳闷,冲你和珅同老四鬼子的亲密关系,没理由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和珅焦急的解释说皇上调了热河驻防八旗兵4000人进京,他要赶去带热河兵进城平乱。   还说除了热河的八旗兵,绥远的八旗兵也调来了,前不久去山东临清的钦差大学士舒赫德也正带兵赶回京中。   贾六面色顿变,老四鬼子这是做了好几手部署啊,妈的,保密工作挺到家,自个压根就不知道。   站在和珅身后的梵伟突然朝鬼家大人挤了下眼睛。   意思是说杀和珅,千万不能让热河兵进京。 #第四百一十六章 皇上造反了?   整个满城,唯一安定的地方就是汉军正蓝旗居住的区域,其它汉军八旗居住区域多少都有些乱,就正蓝旗这疙瘩看着风平浪静。   虽然也有不少正蓝旗的年轻子弟在胡同口、在街上乱窜,甚至还跑到喊打喊杀的满旗子区域张望。   但大多是看热闹,甚至是混水摸鱼想偷点满旗子值钱的物件好变卖花销,真没几个傻大胆跟着那帮满旗子嚷嚷什么杀皇上,保大清的话。   泥灰巷常家。   康熙爷御赐圣匾“忠顺可嘉”昭示着这家祖上曾经的辉煌。   常家祖上便是前明副将,后来做过大清广东水师提督,多次击败台湾郑家水师的常进功,蒙恩抬入汉军正蓝旗,得了个“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的世爵。   不过常家现任家主常福除了承袭祖上世爵,并无其他任职,几个儿子也大多不成器,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   唯一让常福感到满意的就是三子常秉忠,这小子自打考拜唐阿去了金川后,嘿,真是没丢他太爷爷的脸,短短一年多就当上了从三品的游击。   秉忠凭军功当上了游击,打小跟秉忠一块混的那个贾家小六子还当上了从一品提督,不但抬入了满洲正红旗,太后还做主招为信王府的额驸。   虽说小六子不知道为啥事给撸了召回京去东陵当总管大臣,可前阵常福碰到贾大全时,听大全说六子又被皇上派去山东镇压教民,等回来了肯定升官。   由此可见,想要出人头地还得是在军中历练才行。   去金川前包括秉忠在内这帮孩子个个不学好,去了金川那一个个混得都是风生水起,常福现在就寻思是不是把另外三个不学好的败家崽也送军中去。   不指着他们的成就能超过老太爷,起码也要对得起康熙爷给他家赐的那块“忠顺可嘉”的匾额吧。   湖广和四川现在都乱,皇上为了平乱不仅停了汉军出旗的事,还不断让各都统衙门征召汉军子弟,常福又是有爵位的“贵族”,把其他三个不成器的儿子送去军中历练肯定不是事。   可三个儿子一听爹想要他们同老三一样吃刀头饭,那是一个个撅着屁股跟爹干。   老大直接摆烂睡在了青楼,说要给爹生个孙子。   老二则是跟人跑到了江南要当什么文人骚客。   老四则天天装病,不是肚子疼就是头晕得厉害。   反正,任老常福怎么苦口婆心,怎么棍棒出孝子,三个儿子都不鸟他,要不是还有个老三秉忠出息,老常福恨不得再纳两房小妾好给老常家生几个有用的崽子。   关于最近京中纷传的皇上身世有疑的流言,老常福肯定是听说的,因为老四秉良枕头下搁着好几本《不正经的太后》,插图还挺好看。   老大秉安特意从青楼跑回家中,问爹怎么看这事。   老常福的回答简单干脆——“关我吊事!”   是啊,皇上是满人还是汉人,跟他们常家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到处找棍子,要把秉安的腿打断。   为啥?   还不是秉安不知犯了什么浑,非要把个青楼女子娶进他常家!   丢人!   真要让那个大肚子的青楼女子进了门,他常家不被外人笑死!   正要打时,管家却过来报说有人求见老爷,说是秉忠少爷的军中同僚。   一听是老三的同僚,老常福赶紧放下棍子去接待人家。   来人也是汉军正蓝旗的子弟,先是把几张银票递给老常福,说是秉忠让他捎带回来的,然后就让常家人这两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出去。   之后直接拱手告辞了。   把个老常福听的一头雾水,隐隐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并且直觉告诉他这事跟儿子秉忠可能有关系,要不然不会特意让人过来跟家里说。   可老三在四川当官,这京里又有什么事能和他扯上关系?   实在不解的老常福还是把这事放在心上了,特意交待下去这两天全家不许出门。   为防止老大秉安再跑去青楼,特地给老大屋子上了锁。   一天过去,没啥事。   晚上全家吃过饭,老常福又同往日一样继续看书,正看得入迷就听外面突然传来喊叫声说什么走水了,等他到院子查看时,就见隔壁不远的平郡王府好像起火了。   很快,失火的地方越来越多,还有好多人在喊什么杀皇上保大清的话。   常家人都被惊呆了。   老常福痴痴看了一会,突然腿脚无力站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面色苍白的很。   夫人问他怎么了,他不答。   老大秉安问爹怎么了,爹也不答。   只是瘫坐在地上不住哆嗦,过了好久之后才一把拽住夫人,紧张道:“老三派人过来说的那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   祖家也有人上门告知这两天不要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情跟常家差不多,面对妻子的询问,祖建昌也是脸色煞白。   妻子问的急了,才低声说了句:“你还记得四太爷家的事么?”   四太爷祖泽清家什么事?   那年吴三桂造反,四太爷祖泽清在高州响应吴三桂反清,带兵一直打到了广州。后来兵败,祖泽清同儿子祖良梗逃入深山结果被清兵搜出,押到京师给用马车活活裂了。   祖建昌他家原本是汉军正黄旗的,因了四太爷反清这事受到牵连,才给移到了汉军正蓝旗。   问题是四太爷那事过了好几十年了,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应元他,”   祖建昌不敢深想。   老妻犹自没想明白,直到丈夫告诉他昨天应元托人让家里这两天不要出门的事,老妻突然明白过来。   那刻,脸上的苍白和内心的惊惧比丈夫还要惊甚。   老柳胡同,成都镇副将王福他爹、他娘还有他两个妹妹都躲在东厢房。   绿营的副将是从二品官,品级很高,搁在外面那就是跺跺脚地方都要晃一晃的主,可搁京城里面,从二品的营官可就拿不出手了。   在旗人眼中,八旗的官才叫正经官,绿旗子的官成份不足,尤其是汉军旗转任绿营,将来前程会变得狭隘。   不过祖上连个爵位都没有的王家,突然出个从二品官,那也是烧高香的事。   今天下午,突然有人过来找王家,说是王副将的同僚,也没说别的,就是让王家天黑之后呆在家里别出去。   来人说的很郑重,哪怕天塌了都别出去。   这事可把王福他娘王祁氏惊到了,等到外面突然大乱,有人喊什么杀皇上保大清,不禁骇得问边上的丈夫:“老爷,皇上是不是真的反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黄带子红带子,都是呆子   每逢大事必穿甲。   崇文门下。   自山东回来后再也没有披过甲的贾六又一次穿甲了。   他没有听从梵伟的建议除掉和珅,把乾隆的援军热河八旗关在城外,而是决定派人护送和珅去接应热河八旗兵,自己则准备进宫勤王保驾,将以庄亲王、显亲王为首的反动宗室一网打尽,还大清朗朗乾坤,还老四鬼子一个公道!   第一批奉命进宫勤王的是京师绿营副将李弥带领的1500名绿营步兵。   贾六给李弥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抵达皇宫。   李弥领命出发后,半道却被一群宗室子弟给截住了。   带头的是贝勒恒英,已故多罗顺承恭郡王泰斐英阿的长子。   本来应该继承郡王,却被乾隆强行指定四弟承继王位的恒英本就对乾隆不满,又见乾隆竟然让人火烧平郡王府,义愤之下出面号召旗人,聚集了上千人之多,其中红带子、黄带子足有百人之多。   发现绿营兵开进城中后,恒英等人立即意识到这帮绿营兵可能是帮紫禁城中那个汉人野种的,不由分说就将人拦了下来。   由于面对的都是旗人,前面带头的不是黄带子就是红带子,李弥部下那帮绿营兵有些慌乱,猝不及防之下反被旗人喝喊着往回撵了半里地。   有些跑的慢的绿营兵甚至被那帮暴乱的旗人乱刀砍死。   身为主将的李弥出身汉军八旗,其祖上还是礼亲王代善的包衣奴才,面对带头的固山贝勒恒英这个主子,李弥这个奴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看那帮旗人宗室朝他们不断砍杀,一些军官出于保命本能还是动手了。   千总汪文在自保情况下一刀砍死了二等奉国将军谟恭。   看着倒在地上的黄带子,汪文不禁后怕,正愣神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继而一阵排枪打响,追击绿营的几十个旗人连同宗室子弟被打倒在地。   然后一群白衣白甲的士兵在硝烟中向着那帮旗人砍杀了过去。   贾六纵马来到傻怔怔站着的汪文边上,先是看了眼倒在其面前的黄带子,又看向汪文手中正在滴血的刀,开口询问此人姓名,官职。   “回大人,卑职是……卑职是千总汪文。”   虽然汪文是出于自保才杀的黄带子,但黄带子毕竟是黄带子,他害怕马上的贾佳大人会处罚他。   哪知马上的贾佳大人竟对他点了点头,尔后道:“升你为四品都司,你马上带兵平乱,绝不能让造反的宗室接近皇城!”   “大人,卑职,卑职……”   汪文结巴几句,终以一句“嗻”结束,之后长吸一口气提刀聚拢被旗人冲散的部下向着那帮被排枪打退的旗人冲去。   有常威军的协助,很快以恒英为首的旗人被冲散,俘虏多达上百人。   恒贝勒爷也被擒获,兀自在那大骂。   中营副将李弥被带到了贾六面前。   “为何不镇压乱贼?”   李迷迟疑道:“大人,这些都是宗室……”   “宗室又如何,他们在谋反!”   贾六恨铁不成钢的拿起马鞭怒抽了李弥一下,然后让人将那个造反的固山贝勒爷带了过来,命令李弥处死这个贝勒爷。   “大人,这!”   李弥被这个命令吓了一跳。   “此遏必隆宝刀,见此刀如见皇上!”   贾六解下腰间的遏必隆刀,很明显李弥不遵令的话,那他这个人头就将被大好的遏必隆刀斩下。   被逼无奈的李弥只好走向主子固山贝勒恒英面前。   “狗奴才,安敢杀我!”   恒英竟然十分硬气,被俘之后不仅不惧,反而不断喝骂。   他也不认识骑在马上的贾六,反正就是狗奴才以下犯上的骂着。   等意识到狗奴才竟然叫奴才来杀自己,恒英怔了片刻,目中闪过恐惧,然而望着周遭那些举着火把的汉人,这位爱新觉罗子弟为了尊严不被践踏,竟是旁若无人的理了理袍服,将腰间的黄带子紧了紧,还将辫子盘在脖子上,甚至还俯下身轻轻掸了掸鞋子上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后,恒英将眼睛闭上,好像已经与世隔绝般。   神情很是淡定。   可一想到大清的皇帝竟是个汉人野种,心中还是悲痛莫名,难以抑制的痛苦,使得一团烈火在其胸口燃烧,让他的心灼得那么痛,那么烫……   “呼!”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恒英整个人凝在了那里。   “贝勒爷,奴才,奴才……”   李弥颤抖着,根本不敢向主子刺去,直到身后传来贾佳大人的怒喝声:“再不动手,本官必以遏必隆刀取你脑袋!”   这声怒喝如同催命符让李弥一个激灵,“啊”的一声大叫就将长剑刺进了主子的胸膛。   “噗哧”一声,剑锋入肉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杀了贝勒爷,杀了贝勒爷……”   恒英的惨叫声还没发出,李弥已经在那大喊大叫起来,好像疯了般。   “呃……”   恒英痛苦的低叫一声,直直的摔倒在地。   血如泉涌,生命的源泉好像被抽干一样。   痛,昏,模糊。   什么都看不清了。   眼皮慢慢的合拢,抽搐的身体也不再动,手指好像已经不属于身体,停止了最后的轻叩。   恒英死了,死得很安祥。   固山贝子的被杀让那群被俘的宗室包括旗人都傻了眼,一个个在那打着颤,他们终是意识到他们干了什么,后果又是什么。   “大人!   德布请示如何处置这帮俘虏。   贾大人却将头扭了过去。   德布会意,右手挥下,白衣白甲的常威军立时持刀上前,对着那帮求饶的旗人疯狂砍杀。   汉名方世玉的来旺发现不对,不禁低声问道:“大人,你把眼睛闭上干什么?”   “这些人要算起来都是我的亲戚,唉,我见不得血啊。”   贾六面上的痛苦表情,不太真。   许久之后,求饶声不闻,砍杀声不在,贾六才将头扭了过来,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一众亲戚,忍不住又打了个颤,然后悄悄吩咐方世玉:“你带一队人去显亲王府。”   又吩咐汉名洪熙官的德木带一队人去庄亲王府。   “值钱的东西都给我运出城,活人的不要。”   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贾六也不想白辛苦。 #第四百一十八章 老家伙们的觉悟   得知鬼家大人竟然让人去屠戮洗劫显亲王府同庄亲王府,梵伟这个见习军师急了,赶紧劝阻。   因为鬼家大人既然选择不杀和珅,带兵保乾隆的驾,那怎么可以把两座帽子王府给屠了呢。   纵然鬼家大人有勤王的大义在,可那两座亲王府未必就参与宗室谋反了。   事后,屠戮亲王府的账,还不得算在鬼家大人头上。   京城这边,鬼家大人实际掌握的嫡系力量最多五百人,等这波乱事平定,回过神来的乾隆能饶了擅屠亲王的鬼家大人?   别的宗室能饶得过你鬼子六?   起码得有个几千铁杆于京城,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吧。   没想鬼家大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句:“谁告诉你我只屠两座王府?不光显亲王、庄亲王,康亲王府、简亲王府我都要过一遍。”   “大人?!”   梵伟的样子大概是说鬼家大人疯了。   “没时间了,得赶紧动手,要不然热河兵进城再想动手就没机会了!”   那个刚刚被升任正四品都司的汪千总被贾六找了过来,任务是带所部400营兵随来旺去显亲王府。   “显亲王造反,杀他满门?”   汪文被新的命令惊住,那可是亲王府啊。   一众汪文部下也被贾大人的命令给震住了。   见这帮营兵竟然还迟疑,贾六觉得这样不行,都沾血杀黄带子红带子了,哪里有退路。   必须得放大招,让他们知道跟着贾大人走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鬼子六能走到今天,靠的除了忠诚外,就是胆子大!   几十条枪都敢袭击千万人保护的大军统帅,况现在有这么多人。   翻身下马,走到众营兵面前,扫了一眼这帮绿旗子后,手一扬:“攻进显亲王府后,动产归你们,不动产归我。”   汪文听的一怔,失声问道:“大人,什么是动产,什么是不动产?”   “金子、银子,首饰、银票什么的,就是能马上变现的东西归你们,其它不好变现的古董字画、地契庄票留给我。”   贾六认真的样子可不是开玩笑。   帽子亲王府动产至少能抄个百十万两,不动产怎么也得千万两起步吧。   想要能在这北京城站稳脚跟,他就得有兵。   兵从哪里来?   这帮绿营兵不就是!   他贾大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也够大方。   一座亲王府换几百誓死相随的绿营兵,怎么算都值。   这哪是奉旨平乱,这分明是要他们当土匪啊!   众营兵听了贾大人这话,皆是惊得合不拢嘴,但随之一个个目中精光直闪。   叫他们造反可能不敢,可叫他们抢劫……   人群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心底盘算着。   一年才万把块工资的他们,突然有机会当千万富翁,那真是……   火热火热的。   带头的汪文却是骇得面无人色,他是杀了个黄带子,可依旧没有抢劫亲王府的胆子。   而且这么干,跟造反又有什么区别?   其他军官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有的决心干,有的则犹豫。   原因无它,害怕事后朝廷追究呗。   “叭”的一声,贾佳大人一个巴掌扇在了汪文脸上:“给你荣华富贵都不敢拿,废物!”   “大人,我……”   汪文被抽的眼冒金光。   “叭!”   贾佳大人又是一个耳光扇在了汪文脸上,尔后一指四下到处大乱的满城,骂道:“八旗都乱了,皇上都得靠咱们保驾,抢个谋反的亲王府有什么好怕的!”   “大人,那可是……那可是亲王府啊!”   汪文捂着两边都叫扇了的脸一脸委屈,让他去抢几个当官的没问题,但王爷家里实在是……   “过了今夜就不是了!”   贾六走到一个提着火铳,大冬天还穿着单鞋的营兵面前,打量他一眼问其手中拿的是什么。   那兵忙道:“是火枪,大人!”   贾六示意这兵将手中的火铳递给他,继而拿在手中高高举起,对众营兵喝道:“这是火枪,不是烧火棍!有这玩意在手,就是王爷怕你们,而不是你们怕王爷!都给我听着,拿起你们手中的家伙给我去显亲王府,只要你们能拿得动,金子银子任你们搬,天大的事我贾佳世凯给你们兜着!”   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营兵咽了下口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火铳,狠狠说道:“妈的,听贾大人的,干了!”   “干了,凭什么王爷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他妈的连饷银都拿不全!”   “贾大人说的对,咱们有枪有刀有人,怕个吊!不就是洗个亲王府吗,只要贾大人肯领着咱们干,就是洗了紫禁城也干得!”   “……”   一众长期驻守在城外见着旗兵都得低头哈腰的营兵,此时已然化身为一个个恶魔。   这就对了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巨额利益面前,别说绿营兵了,就是八旗兵不也是跟他贾大人干!   共进会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贾六扭头看向身后的汪文他们,嘴角微抽,气氛已经到这步了,你们要不干的话,那就只能让当兵的来干了。   “我听大人的!”   一个本就想抢一票的把总立即表态,越来越多的军官审时度势决定拥护贾大人的英明决策。   最后,刚刚升为都司的汪文也艰难的点头。   没法子,断人财路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平日没少喝兵血的他,可是见到不少营兵正阴嗖嗖的看着他。   洗劫显亲王府的人马很快出动,洗劫庄亲王府的人马被组织起来。   同样的说辞,同样的利诱,最后,在部下的挟制以及贾佳大人的威吓下,京师绿营中营副将李弥硬着头皮带着几百号兴奋到极点的营兵,跟着贾大人的心腹德木等人直奔庄亲王府。   领教了贾大人空手套白狼本事的梵见习军师,幽幽的呢喃一句:“此太祖之姿啊。”   “走,随我去皇宫。”   贾六没有耽搁,抢劫的事不能耽搁保驾。   老四鬼子叫宗室围在了养心殿,这会说不定正在写退位诏书呢。   可不能叫老四鬼子瞎写,误了大清。   带着嫡系常威军继续向皇城进发,途中经过老家汉军正蓝旗区域,见此区域还算平静,心中不由满意。   正要走人,胡同口却突然冲出一大帮人,为首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不是常秉忠他爹常福又是哪个!   “六子!”   常福如见救星带着一大群人奔了过来,为首的除了常福外,竟然还有祖应元他爹祖建昌,其余的有好多都是随他去金川的汉军旗子弟的老子、叔伯们。   不少人还披着甲,手里拿着刀啊,弓啊,铳啊什么的。   都统衙门户口房的赵国栋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一阵七嘴八舌后,祖应元他爹轻轻拽了下贾六,低声问道:“六子,我把咱正蓝旗的人都组织起来了,是杀宗室还是杀皇上,还是把满八旗的都宰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龟儿子,造反不喊你爹!   祖应元他爹的话着实把贾六惊的不轻,真是有犬子必有虎父啊!   什么叫专业?   这就是了。   祖传的手艺。   难怪当初他第一眼就相中了祖应元。   祖传气质这东西,最要命。   问题贾六就是担心满城乱起来后,会把他那帮忠诚部下的家眷牵连进去,这才特意让刘禾易派人挨家挨户通知老实呆家里,别出来瞎掺和。   不然稀里糊涂跟着死了一批,叫他怎么跟远在千里之外的部下们交待?   “伯父,”   杀皇上还是杀宗室,还是把满八旗都宰了,无论哪个选项,听着都很带劲,相当有种。   可贾六只是想发国难财,针对性的给满城减个十分之一人口就算了,没打算把事情一次解决。   毕竟,老四鬼子的援军天亮就到了。   宗室加满蒙八旗,好几十万人呢!   一口吞不下。   想着叔叔伯伯们既然组织联防了,那就让他们守住家就好时,老家伙们却把他给拽到了边上。   “六子,你要是听皇上的,那咱们就帮你杀宗室!”   说这话的是老常福,从前没少带家奴去八大胡同堵自家儿子跟六子。   王福他爹王友插了句嘴:“要听宗室的,那咱们就跟你进宫杀皇上!”   语气都不带停顿,很流利,感情也很饱满。   其他老家伙神情也都很坚定,看样子相互间都通了气。   “别犹豫了,你们干出这么大事来,我们这帮老的不帮着你们干,难道想要断子绝孙不成!”   刘禾易他爹刘万全是老一辈中最清楚怎么回事的人,因为在他的逼问下,当儿子的还是将最近他跟贾六搞的事情全盘供出了。   当时就把刘万全吓得魂得要飞了,弄半天皇上和太后的谣言还是这帮小崽子弄出来的。   一气之下就要拖着儿子去都统衙门自首,没出大门冷静下来,在看儿子的目光时变得无比深遂。   这事,自首是满门抄斩,死路一条。   不自首的话,就眼下这局面,这人心,未必就没成事的机会。   提心吊胆熬了一天后,发现外面到处起火,到处有人在喊杀皇上保大清后,刘万全终是下了决心,一咬牙悄悄将家里男丁组织起来,然后趁着夜色去了隔一个胡同的祖家。   没多久,祖家有人出来了,去了不远的王家、陈家、马家……   一条线在汉军正蓝旗慢慢变成几十条线、上百条线。   每条线又相互串连成无数条线,密密麻麻的,最后已然不是线,而是一张网——一张将汉军正蓝旗全部罗织在内的大网!   这网里,不乏在都统衙门当官的那帮人。   赵国栋就是硬着头皮出来的。   没办法,这汉军八旗百年下来,全他妈是亲戚啊!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逼问,身为晚辈的贾六一时也不知道回什么,此时的他竟然心里暖洋洋的很。   一百年前卖了大明的和一百年后要卖大清的,这他妈不是一帮人么。   谁说汉奸不能神气的!   “六子,你要谁都不听,那咱们就趁乱把满八旗洗了,往后这大清咱汉八旗说了算!”   五十好几的祖建昌平日看着斯斯文文,这会竟有满脸横肉的感觉了。   嗯?!   贾六有臭味相投之感,亲切得不能再亲切。   一众老家伙听了老祖发言,也皆是一个激灵:对啊,眼下这局面不正是汉八旗崛起的时候么!   “大伙都不要说话,听六子怎么说,他怎么说我们怎么干!”   老常福让众人安静,到底怎么干得听六子的,毕竟这小子是汉军总指挥。   至少,小一辈的都服他。   “各位叔伯,”   贾六寻思自己没实力洗掉满八旗,这会还是应该进宫保老四鬼子,正要将想法说出,祖建昌却好像猜出他的心意,忙道:“六子,你别担心人手不够,咱汉军正蓝旗怎么着也能凑个三五千人!”   这话没水份,汉军八旗打国初到现在繁衍了上百万之众,虽然被乾隆裁撤了不少,眼下这满城的汉军至少还有三十万人,搁到八旗每家都有三四万人,十中抽一还能抽个三四千人呢。   刘禾易他爹刘万全听祖建昌这么说,顿时不快:“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汉军就我们正蓝旗一家?只要六子发话,我这就去联系镶蓝旗!别的不敢说,拉几百人出来肯定没问题!”   刘家在镶蓝旗有好几家老表,人拉人,人串人,真能拉几百人出来。   “那我去联络镶红旗!”   “我妻舅家是正黄旗的,我去联络他们!”   “正红旗有不少我好兄弟!”   “……”   一众老家伙好像开了窍,你一言我一语,瞬间格局就大了起来。   今儿这事,不是汉军正蓝一家的事,是汉军八旗的事!   “八旗汉军是一家,打断骨头连着筋,”   户口房的赵国栋嘟囔了一句,看了眼贾小六子,“实在不成,就打开城门放外城的汉人进来。”   贾六心动了,不是心动放外城汉人进来,而是心动老家伙们要是能把整个汉军八旗发动起来,那以他贾佳世凯为首的汉军八旗集团真的就要飞了。   别说热河的兵来了,就是绥远的兵,山东的兵全来,这北京城也是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干了!   不过贾六还是给出个折中方案,老家伙们赶紧联络其它汉军旗,但要洗掉的目标不是满八旗,而是满八旗的上三旗。   “告诉蒙八旗、下五旗满洲,只要他们也肯干,上三旗的财产我们汉军跟他们平分!”   “好!”   祖建昌表示这方案要得,其他人一合计,也觉这方案稳妥,并且很容易拉拢蒙八旗和下五旗满洲。   说干就干,当下分头行事,以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为临时指挥部。   贾六则带兵去皇宫,不管是杀皇上还是保皇上,先得把皇上弄到手。   正要出发,远远就听有人骂了一句,转身一瞧:我的个亲娘,大全怎么来了!   就见大全在管事赵进忠等家生奴的陪伴下急步而来,不等贾六开口叫爹,贾大全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叭!”   没法避更不敢还手的贾六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个正着,顿时左脸火辣辣的疼。   “妈的个巴子,上阵父子兵,你个兔崽子造反不喊你爹,你当你爹老得拿不动刀了么!”   贾大全气急败坏,由于一路跑着过来,喘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胸前肥肉呈波浪状起伏。 #第四百二十章 大人说了,旗主的不要   自打自家王府被上三旗护军的人监视后,显亲王蕴著就发话让王府大门紧闭,任谁来都不见。   老宗王这是打定主意不掺和外面的事,甭管是要闹的宗室赢,还是皇上把闹事的宗室给镇压了,反正他显亲王府绝不出头。   不过,私下里却有不少显亲王这一支的宗室子弟参加了正本清源行动,其中就有在宫中当三等侍卫的永锡,还有老宗王最喜欢的孙子永泰和永琳等人。   无利不起早。   要是皇上真的有问题,宗室肯定要共商推举新君。   按法理伦序,谁还有太宗长子豪格这一支更适合坐皇位,成为八旗共主呢?   搁从前,永锡、永泰他们打死都没推翻皇上的胆量,可现在,那可真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要按老头子的想法不掺和,皇上真被弄下台,他们显亲王这一支的子弟都没有出力,商量新君人选时,谁替他们这一支说话?   宗室子弟甭管废不废物,关键时候总有那么几个血性有种的。   或者说利欲熏心,胆大包天,想要单车搏摩托的。   身为显亲王这一支的家主,同时也是镶白旗主的蕴著,也不一定不知道他有几个孙子去了宫中。   但老头从来没问过这些孙子去哪了。   傍晚用过晚饭后,蕴著早早就歇了。   上了年纪的人其实不缺觉,相反睡觉的时间还短,可蕴著今天就早早歇了。   原因有几个,一方面肯定是王府被护军的人暗中监视,另一方面则有可能这位老宗王预感到今天晚上会出事。   毕竟,谣传说明天太后移灵时皇上会血洗宗室。   如果宗室有人信了这谣言,不想坐以待毙,那今天晚上就一定有事。   说是睡觉,其实就是装聋作哑。   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的蕴著就被外面的嘈杂声给惊醒了。   披衣坐在床上,眉头微皱。   王府护卫统领噶尔泰很快就来报,说外面好多宗室子弟同旗人闯宫了。   “为什么闯宫!”   虽然心里隐隐有了预料,但当事情真的发生,蕴著还是吃惊的。   噶尔泰不敢瞒,说外面都在叫皇上是汉人,从京外调了兵进城要把宗室杀光,所以宗室都闹起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上就算是汉人,他也不会疯到要屠戮宗室!”   大清的根是什么?   是满洲!   满洲的根是什么?   是宗室,是爱新觉罗!   哪怕弘历真是太后跟汉人生的野种,他也绝不会对宗室下毒手,因为这样会做实弘历是汉人的传闻!   那样一来,八旗谁还愿意听你个汉人皇上的话!   纵使弘历能收买京营八旗和绿营,可天下还有若干驻防八旗呢!   “王爷,奴才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平郡王府被护军给烧了!”   噶尔泰这会也茫然的很。   “平郡王府被护军烧了?!”   蕴著怔在那里,难以置信,正要喝问噶尔泰究竟怎么回事时,王府外面传来喊杀声,似从大门处传来的。   未几,一个护军马甲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惊恐说道皇上派兵抄杀王府来了。   “那帮营兵说王爷谋反,皇上他下旨要把咱们显亲王府满门……满门抄斩……”   可能是太过害怕,那护军马甲说完就瘫倒在门边。   喊杀声越来越近,不断打响的火铳声也是越来越近,王府中人的尖叫和惨叫不绝于耳……   “弘历小儿,你好毒!”   蕴著好像被雷电劈中一般,胸口血气上涌,“啊”的一声大叫喷出一口黑血,继而眼前一黑,竟是昏死过去。   “王爷!王爷!”   众人吓得忙抢上前去,女人呼天喊地,男人急得团团转。   王府是有护军,可就百多号人,哪里是皇上派来的那帮营兵的对手。   在场有老宗王的六孙子贝子永敬,眼看玛法昏死,王府被营兵冲进砍杀,女人们吓得鬼哭狼嚎,一咬牙让侍卫统领噶尔泰赶紧背上玛法从后门逃,他则带人到前面去挡住那帮营兵。   当下十来个马甲和包衣奴拿着兵器随六贝子爷往前面去,可很快就被从前面逃过来的人群给挤的不能动弹。   有侍卫说来的营兵太多,根本挡不住。   “狗奴才,挡不住就是你给主子尽忠的时候!”   永敬倒是有血性,挥手一刀将那胆怯的侍卫斩翻在地,同亲随几人威逼众人随他去御敌。   王府前院,跟随来旺长官、汪都司冲进来的京师绿营兵被眼前富丽堂皇的亲王府给惊住。   亭台楼阁,假山花园,简直如仙境般。   冲在最前面的那帮营兵甚至都呆的跟木头一样,要不是四周地下倒地哀嚎的王府护卫,只让人以为这帮营兵都叫神仙施法给定住了。   把总宋国忠最先清醒过来,咽了咽喉咙中的口水,长刀一挥喊了一声:“辣快妈妈的,弟兄们动手啊,贾大人说了动产归咱们,不动产归他!”   “杀!”   几百名如狼似虎的营兵从王府大门如涌水般涌入,为了区别敌我在胳膊上绑着白布的这帮营兵见人就杀,转眼间就将显亲王府变成了人间地狱。   “找到显亲王,不论死活,快!”   来旺带着一队人紧随王府溃逃护卫后面,火枪声不断响起,每一声枪响都有一个王府中人倒地哀号。   显亲王蕴著是一定要找到的,并且也是绝对不能活的。   大人说了,除了信郡王淳颖,其它下四旗的旗主统统不要!   跟外城巡捕营的那帮巡捕差不多的王府护卫,哪里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抢劫绿营兵,这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这帮绿营兵停手。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能不能成为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就看他们的胆大不大,刀快不快,枪利不利!   “先杀人,再拿东西!”   汪文这会也表现出了军官起码的素质,不断喝喊那些正在王府洗劫的部下,杀红眼的营兵所到之处尽是刀下亡魂。   背着主子往后门逃去的噶尔泰一行刚把门打开,门外就传来一阵排枪声,十几名包衣奴才和两个格格当场中枪倒地。   “杀,不要活的!”   早就等在后门的另一队营兵在硝烟中挥刀杀入。   惊恐中的王府中人鬼喊着又往回跑,结果没跑多远又哇哇叫着掉头,跑来跑去无路可走的他们最终被营兵一个个砍翻在地。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世凯的兵在哪里!   来旺一刀一个砍了两个不知道是贝子还是什么镇国、奉国将军的宗室子弟,因为两家伙都不知道他们的老祖宗跑哪去了。   “说,显亲王在哪!”   当刀再一次架在一个包衣奴才脖子上时,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奴才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后院方向。   随手一刀将这奴才送去见阎王后,来旺立即带人向后院冲去。   王府的后门还有偏门都有人守着,今儿个除非王府这帮家伙能长翅膀,否则就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没多久,就听前方有人在喊:“显亲王在这里,显亲王在这里!”   听到叫喊声,来旺大喜,加快脚步带人冲了过去。   结果发现后院一地死尸,上百名女人如受惊兔子般蹲在墙角呜呜哭泣着,内中不乏梳着二把头的格格、福晋什么的。   就是贵女挺多。   “王爷在哪!”   来旺提刀过来,一名叫马大仁的千总赶紧过来招呼,指了指花坛边上的角落。   来旺顺着马大仁手指方向看去,发现一个辫子雪白的老头正坐在花坛边痴痴的看着,鼻涕流了好长。   边上一个看着像是侍卫的军官身中数刀,鲜血正从他的身子不断喷涌着。   为保险起见,来旺提来两名丫鬟,问她们那边坐着的老头是不是显亲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来旺提刀想结果这两个丫鬟,犹豫了下还是将两人推回墙角,带人走到了显亲王面前。   “王爷,王爷?”   蹲下声接连叫了两声,傻傻坐着的显亲王却是没有给来旺半点回应,只在那流着长长的鼻涕,口角也不住有口水滴落,目光更是极度焕散的样子。   怎么看,都像是个老傻子,而不是堂堂的亲王。   “吓傻了还是本来就这个糊涂样?”   带人赶来的汪文有些纳闷显亲王怎么是这么个糟老头。   “管他呢,反正人对就行。”   来旺说完盯着汪文看,后者怔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这一次却没有任何迟疑,提起滴血的长刀缓缓走向痴傻中的显亲王。   “大人,我帮你!”   汪文的亲兵麻三注意到老王爷右手还捏着个鼻烟壶,快步上前先是从老王爷手中掰出鼻烟壶放进腰包,然后从前面一把拽过显亲王的辫子往身子这边拉。   发现这帮营兵要杀王爷,墙角或蹲或瘫的女人们发出尖叫声。   然而老宗王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形像极了菜市口等侯刽子手行刑的死囚。   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中,汪文长刀高举,猛的挥下。   动作一气呵成,很是有力。   伴随鲜血喷涌,堂堂显亲王的首级被一个绿营小兵轻而易举的从身体拽出。   由于用力过猛以及惯性作用,麻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摔去,后脑勺正好砸在一块砖头上,疼得他“哎吆哎吆”的叫,引得周遭同伴发出爆笑声。   再一瞧手中还提着王爷的脑袋,麻三一个激灵随手一甩。   堂堂亲王的脑袋竟然被扔到了屋顶上,在上面滚啊滚的,最后“咕嘟”一声掉进了池塘,先是猛的沉了下去,眨眼功夫又泛了上来。   尔后就在池塘中忽上忽下,却是池中一大群金黄色的鱼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个个噘着小嘴把主人的脑袋当皮球般顶来顶去。   远处的皇城方向,此时“杀乾隆,保大清”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不知道有多少旗人在宗室子弟的带领下闯宫。   叫嚷凶的永锡等人浑不知他们的家被人给端了。   随着显亲王的死,整个显亲王府的反抗接近尾声。   几十名绿营兵将最后的反抗分子贝子爷永敬等人压到了墙角下。   一个侍卫不甘心的咆哮怒吼着想临死拉一个垫背的,结果却被几杆同时打响的火枪结束了生命。   永敬也被火枪打着了,此时的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怒视着向他缓缓压过来的绿营兵。   “我显亲王府没有谋反,皇上为何要灭我显亲王府!”   没有人能回答这位六贝子,因为要杀他的这帮营兵也不清楚,但他们非常明白如今的王府不再属于这些满洲贵胄,而是属于他们以及贾佳大人。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永敬愤怒的吼叫声激怒了对面的把总宋国忠,只见他从部下手中夺过长矛,上前以一个雄而有力的马步动作将长矛狠狠捅进了贝子爷的胸膛。   没有着甲的永敬身子直接被长矛洞穿,染血的矛头甚至直接扎进了永敬身后的墙上。   六贝子的身体在颤,插在他胸膛中的长矛也在颤。   “狗奴才,狗奴才……”   永敬的身子竟一点点向前,两只手如同僵尸一般平举着,两条腿如千斤重般缓缓的挪动着。   眼神之中满是愤怒,满是疑问,也满是不甘。   乾隆为什么要灭显亲王府,难道乾隆真的是汉人的野种!   “他妈的,死都死的不干脆!”   宋国忠提刀冲上,对着六贝子平举的双手斩去,“噗嗤”一声,一只手掌落地,又是“噗嗤”一声,另一只手掌也落地。   失血过多的六贝子终是不再挪动双脚,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营兵,两条腿突然好像羊颠风似的上下抖动,最后脑袋垂然落下,整个人一动不动。   没有了反抗者的显亲王府,成了京师绿营兵们的狂欢之地,也成了他们的发财之地。   大量金银首饰从王府的各个角落不断被抬出,很快堆积的金银就同一座小山似的,而这还远远不止。   搜寻的绿营兵如过大年般欢呼雀跃。   动产、不动产,从弥漫血腥味的王府各处集中到一处,分门别类。   营兵们竟是相当有素质,不需要任何人监督就将贾佳大人那一份放好。   或许,这些营兵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他们需要贾佳大人的地方,比贾佳大人需要他们的地方还多。   能不能顺利的成为千万富翁,能不能将他们从未见过的财富拿回家中,一切都要看贾佳大人。   庄亲王府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两座大清的帽子王府的主人就消失在人世间。   镶白旗的旗主已经先一步去见了先帝,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的三位旗主却还在宫中带人同忠于皇帝的护军侍卫们对峙着。   “贾佳世凯带兵到没有!到没有!”   养心殿内,焦急的乾隆不住踱步,他已经是第四次问女婿福隆安同样的问题了。   答案都是没有到。 #第四百二十二章 没我同意,不算数   粘竿处奏报简亲王丰讷亨秘密派人去安徽桐城时,乾隆就意识到一直被他打压的宗室,肯定会利用皇帝身世谣言大做文章。   主管粘竿处的管理大臣富尔赛建议应当马上派人制止此事,乾隆却没有采纳,默认丰讷亨调查,他相信自己就是先帝的血脉,绝不可能是什么谣传的汉人之子。   这一点,太后说的明明白白。   莫说什么汉人之子,就是有汉人血统都不可为皇帝。   自世祖爷后,皇帝就必须是老满之子,额娘是汉军出身都不可能承继皇位。   圣祖爷的母亲孝康章皇后佟佳氏虽出身汉军正蓝旗,但佟佳乃老满,比之女真八大老姓还要纯正。   当年太祖皇帝之所以将佟佳编入汉军,只不过是想通过佟家这个一直生活在汉地的“熟女真”控制其他新附汉军而矣。   世宗爷的母亲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祖上世居叶赫地方,太祖皇帝讨平叶赫后举族来降,与汉人毫不相关。   乾隆母亲钮祜禄氏的祖上,乃是康熙朝四大辅臣遏必隆的曾祖父阿灵阿巴颜,女真血统明明白白。   可笑那谣言荒唐,竟说先帝抱养陈家之子或什么杨家之子。   圣祖爷那会对抚养异姓子弟,冒充皇族子弟的要判处重罪。   宗人府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要确保皇室血缘关系的纯正性,并最终编纂玉牒作为皇室的族谱,确认皇族的谱系。   如此严格的制度下,先帝要瞒天过海,抱养别人家的子弟冒充皇族血脉,真当圣祖爷同其他那些与先帝争夺皇位的王爷们都是傻子不成。   至于乾隆早年为何喜欢汉人衣服,留汉人发饰,不过是皇帝的个人爱好而矣。   先帝世宗皇帝在世时,也喜欢穿汉人的衣服。   不得不说,汉服比之满洲国服的确要好看。   至于革去张廷玉的伯爵,罢免其官职,赶其回老家,完全是张廷玉在朝堂中的影响力威胁到了皇权。   其他附会之说也纯是无稽之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因此,简亲王派人去安徽张家根本不可能查出皇帝是汉人的什么证据来,既然如此,乾隆何必阻止此事?   眼下这局面,他越阻止,别人就会越深信他是汉人,不如大大方方让宗人府去调查,从而可以澄清皇帝是汉人的谣言。   只是乾隆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突然驾崩。   当收到噩耗时,他的脑海中也不禁萌生阴谋论,怀疑是不是有人收买太后身边的宫人毒死了太后,从而让他这个皇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粘竿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秘密调查,最终结论太后是正常死亡,不是死于谋杀。   只不过据太后身边的宫人太监说,太后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宁,时常闷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不时哀声叹气。   乾隆知道,额娘不仅是气那些谣言恶意诽谤于她,更是担心这些谣言会牵连自己的儿子,从而生生给气死的。   于额娘遗体前哭得死去活来的他,剪掉自己的辫子,表示的不仅仅是对额娘离去的悲愤痛苦,更是发誓一定要将害死额娘的那帮小人碎尸万段。   然而太后的死却让谣言发酵的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厉害。   不仅有人说太后是被皇帝杀人灭口,更有人说皇帝不止是杀一个太后,早年的富察皇后、那拉继拉的死,也都是因为这两位皇后发现皇帝不是满人的真相,这才被皇上杀害。   再结合令皇贵妃也是在太后死亡同时病重昏迷,关于皇帝会叫魂的谣言都让一些嫔妃和宫人开始恐慌了。   剪辫破法,金塔镇魂……   粘竿处奏禀的各式谣言环套环、锁连锁,把个乾隆气得在西耳房暴跳如雷,偏是无从查找谣言的根源。   关于宗室可能有异动的情报,粘竿处至少三次奏禀皇帝,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开始部署。   由于征缅之战及大小金川之战,京师八旗禁军大多残损不足用,加之宗室对这些禁军有一定影响力,为防京营被宗室拉拢,乾隆决意从京外调兵进京压住局面。   接连三道密旨从西耳房发了出去。   第一道密旨是给热河驻防八旗都统札兰泰,命其马上率领所部四千旗兵进京。   这个札兰泰不仅是乾隆最器重的大将兆惠之子,同时也是他的女婿,令贵妃所生的和硕和恪公主就是许与札兰泰。   自家女婿,乾隆肯定是信得过的。   热河距京不远,快马加鞭两三天就能到。   第二道密旨是给绥远驻防八旗副都统阿忠保的,同样也是让阿忠保率所部三千八旗兵进京。   第三道密旨则是给前往山东任总理军务大臣的大学士舒赫德,命舒赫德接旨后就地调拨尚未回防本地驻防的平乱兵火速进京,包括山东、天津、北直隶、河南四省兵,另有沧州等处驻防旗兵。   这三处兵马乾隆自信是绝对可靠的,也是宗室绝计拉拢不过去的。   除了三道调兵的密旨外,乾隆又发道旨交和珅带给贾佳世凯,让这位大清近年来唯一打了胜仗的东陵总管坐镇步军统领衙门,封锁九门。   严格来说,贾佳世凯也属于宗室外戚,毕竟他是信王府的额驸。   但乾隆相信贾佳世凯是绝对忠于自己这个皇上的,因为正是他的提拔以及太后的恩宠,贾佳世凯才能从汉军旗一贰臣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真满洲,娶郡王家的格格为妻。   可以说贾佳世凯能有今天,全是他乾隆的一手栽培,宗室于他无点恩情,值此关键时候,此人绝无可能倒戈背叛皇帝。   外有三路可靠兵马进京,内有贾佳世凯负责九门,宫中还有上三旗护军和侍卫处把守皇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纵是宗室真的同他皇帝撕破脸皮,这帮废物也不可能捍动皇帝根基半分。   意外的是,明明一切都已经部署好,可真等出事时,所有的部署好像都起不到作用。   最为核心的皇宫最先出事。   畅音阁同乐寿堂相继起火后,乾隆就知道宫中一定有人在配合宗室生事,但他并没有慌乱,让御前大臣三泰马上带人救火,另外让福隆安同色痕图看住在慈宁宫中的一众王公大臣。   这也是为何乾隆并不慌乱的原因,因为宗室大部分王公贝勒都在宫中,在他的手中。   只要自己不放这帮人出宫,实际就是将宗室拿捏在手中。其他在宫外闹事的地位与份量皆不足,成不了事。   畅音阁同乐寿堂的大火很快扑灭,只是在火场之中却发现了八阿哥的尸体。   三泰等人确认,八阿哥不是死于失火,而是在死前就已经被人杀死。   八阿哥的死让乾隆怒不可遏,下令三泰和福隆安守住宫门,并派护军分别看管各处宫殿,无论如何也要将杀死八阿哥的凶手找出来。   但事情很快就不受乾隆意志控制了,大量贼人在太监的内应下从神武门突入宫中,另有许多旗人从西华门窜进了宫中,午门那里更是来了许多嚷着要杀皇上,保大清的宗室与旗人。   侍卫处的那帮侍卫面对突入宫中的贼人,竟然毫无抵抗能力,一时之间,整个宫城大乱。   六阿哥永瑢在乾清宫被贼人所杀,哭哭啼啼的十五阿哥告诉自己的阿玛,弟弟永璘叫贼人抓了去。   一系列噩耗让乾隆也是惊得不能再惊,更大的打击来了——上三旗护军也出事了!   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色痕图竟然与宗室简亲王、庄亲王他们勾结,带兵要抓皇上。   关键时候,福隆安带人赶到挡住了色痕图的兵,在侍卫和正黄旗护军的拼死保护下,乾隆被转移到了养心殿。   事情至此基本明晰。   贼人为何轻易攻入宫中,全是因为色痕图的镶黄旗满洲护军为内应。   和珅冒死向宫外突围,现在能够马上来救皇上的除了坐镇步军统领衙门的贾佳世凯,没有别人!   领着常威军心急护驾的贾佳世凯来了,已经到了午门方向。   可是看见前面密密麻麻吵嚷着要进宫杀皇上的宗室子弟,还有那帮不嫌事大的旗人,贾六却想回头走人。   见儿子在那瞎耽搁功夫,贾大全急了,一脚踹了儿子屁股一下,骂道:“都造反了,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冲进宫抓皇上!”   “爹,你能不能别瞎嚷嚷,儿子什么时候造反了?”   贾六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全压根没明白眼前的状况。   他贾家当了上百年汉奸了,怎么可能造皇军的反!   大全嘿了一声:“不造反,你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不是我弄的!”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贾六委屈,现在发生的事除了开头跟他有关,中间跟他有关,其余的跟他无关。   至少,那帮喊打喊杀的宗室真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是你弄的?”   大全怔住,一时也有点搞不懂。   贾六懒得跟大全废话,看向边上的梵伟,吩咐道:“你带一队人先进宫,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到礼部尚书富勒浑,告诉老家伙没有我的同意,皇上的任何诏书我都不承认。”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八旗大乱斗   汉军八旗在八旗地位十分尴尬,汉人视他们为汉奸二鬼子,满蒙八旗又视他们为走狗奴才。   夹在中间,颇有点猪八戒照镜子的味道。   由于汉军八旗人数太多,战斗力太强,康熙年间以汉军旗为主的“三藩之乱”证明了汉军八旗比满蒙八旗还能打,打这以后,清廷就开始采取削弱汉军的政策。   其中显著一点就是不许汉军旗出身的官员,出任都统衙门四品以上要职,以此将汉军八旗的兵权牢牢掌握在满蒙八旗手里。   虽然老辽东出身的汉军不在这个限制内,可老辽东出身的汉军人数在汉军八旗不过占了五分之一,其余大多都是关内新降。   为了彻底解决汉军人数太多这个问题,乾隆直接将汉军赶出八旗,省得这帮繁衍百年以亲戚为钮带关系的汉军成为八旗最大的祸患,所谓本末颠倒。   如今在满城发生的事情证明乾隆不愧是大清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因为乾隆对汉军于八旗、于京师的危害看得比谁都清楚!   无人振臂高呼则罢,若有人组织号召,则京师满城这座大清帝国的心脏,瞬间就会停顿。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亲戚钮带关系更能凝聚人心呢?   在临时设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的汉军指挥中枢的组织及指挥下,整个汉军八旗都被串连了,拿着各式武器向着上三旗满洲冲杀过去。   有叔叔带侄儿的,有侄儿带表哥的,有表哥带外甥的,有外甥带兄弟的,有兄弟喊姐夫的……   七大姑八大姨,胡同口一群人随便指三个肯定能凑到亲戚关系的汉军八旗,几乎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成了北京城内最大的军事力量。   新附军也好,老辽东也好,或主动或被动全卷入了满城这场大屠戮之中。   祖建昌话说的最狠,今夜事关汉军八旗命运,谁家不出人,就先灭谁家!   只是在随人群冲入上三旗居住区域时,老一辈的多少会想到上三旗满洲内也有自家女儿女婿,外孙什么的。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念亲情。   不少老一辈的汉军就拿着武器护在某些院子外面,有的假意喊打喊杀让同伴去别地,有的则是请求同为汉军的亲戚们能放过院子里的人。   实在不成,就提出留他们女儿外孙一命。   女婿,没法保。   不止上三旗满洲有汉军八旗的亲戚,下五旗满洲也有。   这是逆向“和亲”的结果。   从顺治年间开始,清廷强迫汉军八旗将女儿嫁给满蒙八旗,哪怕贵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家也不能幸免,美其名曰旗汉一家。   康熙朝时也允许满洲女子嫁入汉军,但这个政策在雍正上台之后就被收缩,渐渐的就是汉军单方输出女儿。   和平时期,这个“嫁女高抬”政策还是比较吸引汉军旗的,毕竟自家的女儿能做真满的小妾甚至侧福晋、福晋,乃至入宫当嫔妃,于这帮汉奸世家而家,无疑是祖坟冒青烟了。   然而当乱事一起,有心人一煽动,这个政策却成了汉军八旗的耻辱。   很多平日就同市井无赖差不多的汉军年轻子弟,在跟着长辈冲入上三旗满洲区域见血之后,立时就将目光对准了那些满洲女人。   如同开闸洪水,当水流泄下不可止时,上三旗满洲居住区立时就洪水滔滔。   除了个别地区外,其它地方的上三旗满洲没有任何抵抗,因为他们来不及抵抗。   汉军旗那帮人杀来的太快,人多得能吓死人。   加之上三旗的主要军事力量都在保卫皇城,前锋营、护军营、善扑营等上三旗禁军全部打残,短时间内谁也救不了上三旗的满洲妇孺。   几百名汉军子弟在祖建昌的带领下冲进了满洲镶黄旗人,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曾孙、太师遏必隆之孙、已逝大学士阿里衮的家中。   阿里衮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现在四川督领大军的定西将军丰升额,次子则是御前三等侍卫布彦达赉。   乾隆赐给阿里衮的宅院很大,前后房间七十几间,比一般贝子爷还大。   阿家的十几个奴才和一帮下人哪里挡得住杀气腾腾的汉军。   定西大将军的威名也根本吓不住那些汉军子弟。   很快,阿府就惨叫声四起。   常福带人冲进了镶黄旗满洲都统衙门,里面正好存放了本定下个月发放的部分本旗米粮补贴,将近一百余万两。   冲进都统衙门的汉军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白银,很多人在打开银箱后的那刻如石化般,继而一个个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起来。   上三旗真他娘的有钱!   霎那间,所有人都冲进了存银的房屋,开始疯了般去砸锁抢银。   有砸开银箱伸手将银锭往怀里揣的,有整个人扑在箱子上示意身边人不要和他抢的,有往裤档里揣的,有身上已经装满实在放不下就用牙咬住一枚,死也不开口的……   只要能放银子的地方,无一不被这些汉军放满。   更多的人涌了进来,汉军的有,下五旗满洲的有,蒙八旗的也有。   八旗上下现在深信无疑——皇上造反了!   皇上为什么造反,因为皇上是汉人!   既然皇上造反了,那洗掉上三旗的人就天经地义了。   更何况洗掉上三旗后,他们的财产就归其它旗平分。   那可是惊人的财富。   要知道,上三旗可是占据八旗财富的一半!   屠杀的主力很快从汉军变成下五旗满洲,这些平日被上三旗看不起的满洲人,高叫着类似江山轮流坐的口号,对着那帮上三旗的疯狂砍杀。   尤其是从前为上三旗的两蓝旗下手最狠。   八旗的自相残杀来得非常快,快到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就是这么突然的来了,然后很自然的快速发酵。   除了极少数实在胆小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约摸七八成旗人就这么身不由己的参加了这场八旗大乱斗。   或杀人,或被杀。   皇宫中,以简亲王、庄亲王等人为首的王公大臣们,虽然听到宫外传来的震天喊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杀乾隆保大清的口号声却听的很清楚,这便没有问题了。   “告诉弘历,即刻退位,我宗室可留他一命!”   简亲王丰讷亨不想乱事继续下去,因为这会让满城损失太大,在其力主下,王公大臣们给了乾隆一条活路。   只要他马上写退位诏书,王公大臣们即刻出面收拾乱局。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六爷要复辟   贾六真的没带兵驱散皇宫外密密麻麻的宗室子弟和旗人们,而是领着常威军跑到了西华门那边。   到地方一看,好家伙,宫门洞开,里面火光四起。   也有一些宗室子弟带着家里的奴才,还有不明真相的旗人往西华门里涌。   贾六二话不说,命放排枪,当场打死几十名旗人乱贼。   然后,扭头问人现在什么时候。   “回大人,差不多丑时三刻了吧。”   德布也不确定时间,反正估摸离天亮也快了。   “这还真是大清最漫长的一夜啊。”   贾六唏嘘一声,从此不再吭声,就带着常威军站在宫外看着。   老爹大全被他以安全第一为由,强行命人送到了汉军正蓝旗衙门,要不然指定又要骂儿子大事临头,不知果断。   德布不解,不禁低声询问:“大人,为何不进皇宫?”   “时候未到,让他们再打一会。而且,我还没想好怎么一网打尽,实现利益最大化。”   贾六如实说道。   老四鬼子的死活哪个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还真没拿定主意。   德布一怔:啥?都干到这地步了,大人竟然还没想明白?!   “你说这大清是换个皇上对我们好,还是不换的好?”   每逢大事不决,贾六都会征询部下的意见。   是谓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   集体政治智慧的杀伤力,不容小瞧。   “这……”   德布哪里说得上来,他是贾大人吩咐打哪就哪打,压根就没思考过为何要打,更没想过立场站边问题。   仅从他个人角度来看,换不换皇上都不关他吊事。   反正他现在拿的是贾大人开的工资,又不是皇上发的。   “你看,连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想好,我又哪里想得到。”   贾六轻咳一声,他喜欢鼓励部下的同时,也喜欢赞美他们。   因为,这跟英法没有问题,纯粹是美德。   “大人,要我说既然汉军八旗都站在咱们这一边,大人不如直接进宫把皇上和宗室都宰了,大人当皇上,谁要不服末将带兵把他们屠了!”   索伦汉子就是好,说话干脆了当。   贾六心里欢喜,但还是拍了拍德布的肩膀,摇头道:“你能这样想,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不成熟,时机不成熟啊。”   “何时才叫成熟?”   德布抛出的这个问题让贾六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再看看吧。”   贾六摸了摸嘴上的胡子,自古以来可没有二十来岁的开国皇帝啊。   想要贾氏代清,怎么着也得九大封疆全姓贾吧。   作为忠心的部下,德布必须提醒:“大人,要是再耽搁下去,万一宗室那帮人真的逼皇上退位,拿到了诏书,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贾六想都没想,脱口就道:“妈的,没有我同意,乾隆想摞挑子不干?门都没有!”   王福或者梵伟在此,必然要暗赞一声此真霸王气象。   “大人不承认,别人万一承认呢?”   德布一脸忧心,虽然现在满城乱成一锅粥,可各方势力不都听贾大人的,就是汉军八旗那边过了今夜,不知道要冒出多少人来呢。   更何况,马上还有乾隆调来的三支兵马进京。   此时若不快刀斩乱麻,迅速稳定局面,将能够到手的利益拿实,等到天亮就不好说了。   毕竟贾大人如今只是正三品的官,虽然有兵马在手,但能混水摸鱼的前提是京中大乱。   要是这乱子不再,贾大人这三品官纵然有支兵马在手中,想要成为最大的赢家,恐怕很难。   大清只是京师生乱,而不是要亡啊。   被德布这么一提醒,贾六一想也对,大清一天没亡,体制这东西就一天存在,就他这省副级的官想要入主中枢,是有点邪门。   除非他站在宗室那一边,凭定鼎拥立之功拿下老富许的军机大臣兼九门提督一职。   站乾隆这一边,以老四鬼子的德性,可给不了这么大的官。   而且老四鬼子用人喜怒无常,今天给你一品高位,明天就能把你撸成科级,伴君如伴虎啊。   细细一琢磨,还是先进宫瞧瞧的好。   “那就进宫瞧瞧?”   “哎,瞧瞧!”   德布赶紧传令常威军自西华门入宫,亲自在前方开路。   沿途撞到多股乱贼,不知道是宗室还是哪边的,反正一律排枪伺候,甚至一群喊着快去护架的御前侍卫也被嘣了。   因为担心妻子如秀,贾六命在临清投降自己的那个常胜军总兵刘焕带一队人去慈宁宫。   吩咐刘焕要是慈宁宫方向有乱贼就进行镇压,要是有侍卫护军保护,则就地监视不必闯宫。   到保和殿一带时,前方的德布发现急匆匆而来的梵伟带人。   火急火了的梵伟给鬼家大人带来一个坏消息——皇上退位了!   “退,退位了?”   贾六被这个消息惊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应该啊,老四鬼子那么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退位了?   印象中的乾隆对权力的痴迷留恋那可是达到变态程度的,传位给儿子嘉庆后还把着朝政不放呢!   这种老梆子,就这么痛快的退位了?   情急之下赶紧问梵伟是不是宗室那帮人攻进养心殿了。   结果还真是养心殿被猪突了。   平郡王庆恒带着一帮镶黄旗的满洲护军从养心殿东边攀墙上去,打伤了领侍卫大臣福隆安,控制住了乾隆。   “富部堂说大事已定,让大人带兵守住九门,不要让城外的兵马进城,天亮以后宗室会在乾清宫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新君人选……”   听了梵伟说的,贾六心巴凉,他没想到乾隆这么快就丧失抵抗能力,成了宗室的俘虏,甚至连退位诏书都写了。   自己,好像来迟了。   梵伟焦急问道:“大人,简亲王他们已经拿着诏书去午门了,外面的宗室见到诏书肯定不会再闹,我们怎么办?”   吸了一口冷气,贾六问梵伟老富有没有重申对他的政治待遇。   “啊?”   梵伟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跟他说没有我的同意,皇上的诏书做不得真?”   “说了。”   “老家伙怎么说?”   “富大人说这事他现在也做不了主,一切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   “……”   老富这回答好他妈官方啊,这行事风格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的。   是了,老家伙这是在学他过河拆桥呢!   梵伟又说现在镶黄旗的护军,还有正白旗的护军都听从宗室指挥,已经在宫中开始清剿贼人。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梵伟忧心肿肿。   “怎么办?”   贾六看向养心殿方向,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他们连开会都不让我参加,我们只能想办法复辟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何人能为新皇?   入冬的京城,太阳升得比较迟。   差不多寅时,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亲自拿着皇帝的退位诏书,在“被迫营业”的军机大臣索琳同庆桂的陪同下来同午门,旋即当众宣读。   城外门的宗室子弟爆发的欢呼声一阵赛过一阵,让不远处带着部下往崇文门撤的贾六都不禁勒马立定,遥看午门方向,默然不语。   经过这一夜的乱斗血洗,理论上如秀对皇位的继承权应当能提高至少五千吧?   “这帮满洲宗室子弟倒是有些热血,殊不知今夜之事全在大人掌握之中。”   梵伟来到鬼家大人马前,对鬼家大人的崇拜之情丝毫不加掩饰。   帮乾隆复辟简直就是神之一手啊!   贾六听不得恭维话,鼻子抽了一抽,拿出妻子给他的绣帕擦了擦,尔后重新塞进袖中,随口道:“大清不允许比我还热血的人在。”   “呃?”   梵伟侧耳恭听,“大人的意思是?”   贾六不答,只是召来几名传令兵,吩咐他们道:“告诉京师绿营马步兵,皇上被叛贼挟持,今日不封刀!”   “嗻!”   几名传令兵立时纵马远去,将今日不封刀的军令传向奉命洗劫庄亲王府、显亲王府、简亲王府、平郡王府、顺承郡王府等处的京师绿营兵。   又看向梵伟,“你亲自去一趟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告诉我爹还有祖建昌他们,议政王大臣会议是非法组织,皇上退位诏书也是伪诏,不管谁找他们都不要理会。”   梵伟很聪明,立时猜到鬼家大人的意思:“让满城继续乱下去?”   “不乱下去,宗室那帮人怎么能想到我贾佳世凯,怎么能知道我才是这北京城说一不二的人!”   贾六越想越气,不由呸了一声,“本来谁当皇上我都无所谓,只要主动和我谈,给个三五千万两让我过日子,我未必不能成全他们,可他们过河拆桥,连大会都不让我参加,实在是该杀!”   当干部最大的威风是什么?   就是能开会!   忙前忙后,结果胜利方连开会的资格都不给贾六,他能不来气么。   这可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只要能参加,他贾六从此以后就是大清的一方诸侯。   官方认定!   现在好了,那帮宗室以为他贾六是省油的灯,竟然绕过贾六就此直接宣布获胜,贾六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当真是白枉大清第一名将的威名了。   不过眼下不是和宗室大干一场的时候。   毕竟上三旗护军这会都服从了宗室。   因此,贾六得去摇人,把人摇得越多越好。   哪来的人?   和中堂接应来的热河兵,还有绥远和山东这两路兵。   ……   乾隆退位被囚在养心殿,退位诏书颁布后,正黄和正白两旗护军以及大部分侍卫都被迫接受结果,眼下宫中虽然还有不少贼人作乱,但随着天色渐明,那帮贼人一个个都将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   如今摆在宗室王公面前是三件事。   一是迅速平息宫外的混乱;   二是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新君人选。   三是派人持乾隆退位诏书以及新君诏书招降打热河、绥远以及山东过来的三路兵马。   御前大臣三泰在大势去后相当合作,很痛快的交待了乾隆密召三路兵马进京的事。   第一件事很好办,兵部尚书伊勒图和平郡王庆恒已经出宫安抚人心。   第三件事也好办,热河都统札兰泰虽是乾隆女婿,但部下热河八旗兵可不是皇帝女婿,只要京师局面安定,有新皇诏书在,再稍稍安抚一下札兰泰,其断不敢滋生事端。   绥远副都统阿忠保同大学士舒赫德虽是乾隆亲信,但面对皇位已经易主的现实,两人也断不敢挥兵攻入京师。   舒赫德的家人还在城中,必要时用为人质也能逼舒赫德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那个逃出宫的和珅更是不足为虑,此人不过一幸臣而矣。   就是第二件事非常难办。   关于新君人选,王公大臣们在获得乾隆退位诏书后就开始起了激烈争执。   主要三个人选。   一是礼部尚书富勒浑同军机大臣于敏中提出的理郡王后人择一人承继皇位;   理郡王就是圣祖爷长孙弘晳,血统极其尊贵。   弘晳育有十几个儿子,现在世的有五人,其中三子永玫最长,今年45岁。   二是庄亲王永瑺同简亲王丰讷亨提出来的从先帝世宗皇帝在世诸孙中择一人承继;   因为先帝遗诏皇五子弘昼继位,因此理当从弘昼子孙中选贤者继位,从而彻底正本清源。   三是康亲王永恩、平郡王庆恒等人提出的从圣祖爷八子廉亲王后人择一人承继,支持此议的还有主动带兵攻入宫中的汉军镶红旗副都统孙五福。   当年平郡王福彭就是因为同廉亲王长子弘旺走动颇近被乾隆打压,如今乾隆退位,庆恒肯定支持廉亲王这一系承继大位。   除了这三种声音外,也有其它声音,不过提议者由于身份原因多被忽视,其中包括礼部侍郎奎尼提出的将大位“还给”于大清开国有功的多尔衮一系。   才十九岁的信郡王淳颖对立谁人为帝并没有主张,此时的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坐在众位王爷边上只知低头看脚,根本无心参与这等国家大事。   然而淳颖不仅是帽子王,还是正蓝旗满洲旗主,眼下这局面他要是支持哪一方,哪一方的砝码便立增,所以在众人争执中,这位不问世事的年轻王爷倒是不知不觉成了各方争相拉拢的重要人物。   “信王认为何人可为新君?”   富勒浑对于说服信郡王支持自己同于中堂提议的人选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是六子的好大哥,六子则是淳颖的妹夫。   理帮理,亲帮亲嘛。   “我,”   淳颖想说自己根本无意参与此事,不管谁当皇帝都行,但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适说这种撒手话,因此在那吱吱唔唔。   庄亲王永瑺知道富勒浑是想拉淳颖支持,有些生气的站起对众人扬声道:“本王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争的,难道先帝遗诏大伙不奉了么!若是不奉先帝遗诏,我等师出为何?”   这话让众人都是沉默,然而先帝遗诏归遗诏,事涉皇位归属,谁又肯甘心放弃立场。   “要我说,新皇人选还是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公决吧,”   康亲王永恩打了个折中,反正乾隆已经退位,宫外马上就能安定,既然这会大伙争不出什么来,不如在大会时决定。   京中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不下百人之多,而他礼亲王一系有三个帽子王,侍郎以上的官员出自两红旗的也有很多,届时公议支持力量将多于其它几方。   小算盘打的精妙,不想正要让军机处拟出有资格出席议政大臣会议文武名单时,同兵部尚书伊勒图一起出宫安抚宗室的平郡王庆恒慌无人色的冲进了大殿,看到正说话的庄亲王永恩,急声道:“都别争了,王府出事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贾大人说话才管用!   北京城亮了!   然而突破云层照入京师的阳光非但没有驱走城中的寒意,反而让城中变得更加阴森寒冷。   往日繁华的满城一夜过后,竟是成了人间地狱。   城中到处都是尸体,受伤之人的哀嚎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能让小儿止啼的屠戮场景在阳光下继续进行。   针对上三旗满洲的清洗主力完全从汉军、蒙古变成了下五旗。   如果说最初下五旗满洲是被汉军煽动,又或是听信了皇帝是汉人要屠戮宗室的谣言,这才加入对上三旗满洲的清洗行动。   但现在,那些在上三旗居住区域正在挨家挨户搜索杀人的下五旗满旗子,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在告诉世人,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在杀人。   纯粹的报复。   其中杀的最狠的就是两蓝旗。   算起来,这是八旗第三次内讧了。   第一次内讧是以多尔衮为首的两白旗清洗豪格的正蓝旗;   第二次内讧则是顺治登基后清洗两白旗。   这两次八旗内讧导致的结果,就是大量太宗年间的名将以及精兵死于内耗,直接让满蒙八旗在顺治年间难以承担对南明征讨作战任务,不得不依靠汉军八旗及绿营,从而为康熙年间的“三藩之乱”埋下祸根。   两次内讧,也让八旗的上下之分不断转变。   旗名不断变革同时,各旗的牛录裁撤增削也不断进行,政治上的打击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顺治朝对两蓝旗(原两白旗)的打压持续多年,逼得不少两蓝旗的人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于西南欲起事反清复明。   上一次八旗举旗反清拥明还是太祖年间的刘爱塔起事。   除了算历史旧账外,下五旗的满洲人此时更多的是带着怨恨不服的情绪在杀人。   大家都是满八旗,祖上都为大清建国立下汗马功劳,凭什么你们上三旗吃肉,我们下五旗只能啃骨头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   几乎所有参与动手清洗上三旗的下五旗人都有一个共同念头,那就是没了上三旗,他们就能成为上三旗!   ……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等人于午门宣读了乾隆退位诏书后,“大获全胜”的宗室除了极少数回家,其他人仍聚集在皇城。   杀乾隆保大清的口号没人喊了,取而代之是谁当新皇帝的激烈讨论。   前来皇宫的所有宗室都认为自己于此次正本清源行动出力甚众,因此都想推出代表己方利益的新皇人选。   除此之外,就是对朝堂职位的瓜分,哪些人是乾隆逆党,哪些人不是,都要争个明白。   狂欢过后,利益分配成了最现实的需求。   宫中在争论,宫外在争论,没人觉察到满城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那帮单纯“保护大清”的宗室子弟们,黄带子有,红带子也有。   对这些人而言,只要把那个汉人野种赶下台,谁当皇帝他们真的不关心。   真正的大公无私。   固山贝子弘景就是这种人,他的阿玛是圣祖爷三子、和硕诚亲王胤祉。   雍正即位后,胤祉改名允祉,并以允祉与废太子向来亲睦为由,将允祉发配到遵化的马兰峪为康熙守陵。   允祉私下发牢骚,雍正知道后将允祉夺爵,幽禁于景山永安亭直到病死,诚亲王的爵位也不是降等承袭,而是直接革除。   如此一来,允祉的子孙对于雍正这一支肯定是不亲近的,所以明知道乾隆是汉人野种太过荒唐,但弘景依旧领着家里的护军、包衣出来号召宗室旗人跟他闯宫。   不为别的,就为被囚禁致死的阿玛讨一个公道!   待在午门听了乾隆退位诏书后,弘景没有同其他宗室一起讨论新皇人选,而是默默从人群挤出带着家里人回去。   他年纪大了,不想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而且,大清有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争得越厉害,最后的果子往往落在没有争的那一方。   大概就是平衡的意思。   弘景的阿玛是圣祖爷三子,论序的话也能争一争皇位。   但他们这一支远离朝堂多年,没有实权人物,所以这会跳出去争除了惹人厌并无好处,倒不如回去听信。   说不定能有好事落下。   没有,也无所谓,反正给阿玛的气也出了。   到了胡同口却被眼前景像吓了一跳。   到处都是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胡同一片狼藉,死尸足有数百具之多。   那些重伤未死的人在血泊中抽搐,看到远处出现的本旗中人,想强撑着爬过去求救,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手脚,只能在那痛苦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条胡同没一家院子的门是紧闭,无一例外都被砸了开来。   哪怕是贝勒府都是如此。   弘景哆嗦着走到自家府邸,映入眼帘的除了洞开的大门,就是十几具被吊在门头上的亲人尸体。   “什么人!”   一帮镶蓝旗满洲子弟扛着从弘景家搜到的金银细软正要离开时,发现了门外出现的弘景一行。   “我是固山贝子弘景,你们是什么人!”   家中惨状让弘景愤怒异常,尤其他看到那帮镶蓝旗子弟还扛着他的两个孙女。   “贝子?”   领头的那个镶蓝旗子弟看了眼弘景身后,发现就弘景十几人,突然发一声喊:“杀了他们!”   听了这话,一众抢劫的满旗子丢下财宝女人,提着各种兵器就向大门冲去。   “主子,快走!”   弘景家的包衣奴拼死拽着主子就往外跑,可没等他们跑出胡同,前面的胡同口就被一群胳膊系有白巾的人堵住了。   是汉军正黄旗的人!   前有拦堵,后有追兵的弘景一行很快被砍翻在血泊中,那帮旗人一一给他们补刀之后,便蹲下身来摸索他们身上的财物。   哪怕一个铜钱都不放过。   ……   显亲王府。   兵部尚书伊勒图带着一众正白旗护军愕然的看着王府门前一众手持火铳的京师绿营兵。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以及那些京师绿营兵看向他们不善的目光,让伊勒图意识到事情严重,他不敢让护军强行驱赶这些绿营兵,遂喝喊道:“我是兵部尚书伊勒图,你们马上给我从王府撤出来!”   “兵部尚书?”   守门的把总宋国忠打量了眼兵部堂官以及他身后的上百名八旗护军,突然举起右手。   “没有贾佳大人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闻言,一众绿营兵立时将手中的火铳端起指向那兵部尚书及护军。 #第四百二十七章 老富,要加钱啊   崇文门城楼,步军统领衙门临时所在。   贾六带着常威军打宫城撤回后,只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派梵伟去联络和珅,建立点对点的联系,并告之和珅乾隆已经落在宗室手中,并且连退位诏书都颁了。   想复辟乾隆,就得有足够的实力。   合纵联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   和珅对乾隆的忠心肯定是不用怀疑的,热河都统札兰泰是乾隆的女婿,想保老头子重登皇位的心思应该不比和珅差。   四千热河驻防八旗兵战斗力也是不错的,起码比满城的上三旗护军能打。   因为这热河驻防八旗兵本质上也是禁军,加之热河那地方还有皇家猎场和马厂,旗兵的训练有一定保证,所以只要这四千热河旗兵能站在他贾六“保皇复辟”大旗下,贾六就有足够的底气发动夺门之变。   至于绥远八旗兵同山东兵将会采取什么立场,其实无关紧要。   贾六暂时没有派人同他们接触,倒是梵伟建议马上派人联络热河副都统阿忠保、大学士舒赫德,生怕宗室那帮人抢先一步。   毕竟复辟这种事,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怕什么?城门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同意,太后她老人家都别想出城!”   虽然很多时候,贾六都习惯隐身在暗处打人黑枪,悄悄的干活。   但关键时候,他还是有胆量探虎穴,得虎子的。   满城这勃勃生机,不梭哈干一票,也太对不住一直以来的低调。   梵伟一想也是,城门在鬼家大人手中,那帮宗室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联络人不成。   当下带人去给和中堂“报丧”。   梵伟前脚走,贾六后脚就开始加强满城九门的控制权。   不管满城怎么乱法,也不管乾清宫谁坐了皇位,反正九门的控制权必须在他贾佳世凯手中。   说白了,就是这九门他贾六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关,利宗室。   开,利乾隆。   是关还是开,主动权这东西,可不能叫别人得去。   当年隆科多能干的事,他贾六照样能干。   为了加强九门控制,同是也为了加强京师马步兵的控制,贾六派人传令京师绿营中营副将李弥,开始抽调人手派驻九门,并示意京师绿营将从王府抢劫到的财物往九门搬。   又传令那个稀里糊涂卷进混水的中营提督瑞林,让他带马队到崇文门听令。   “大人,绿营那帮人万一跑了怎么办?”   德布担心人家绿营兵现在个个成了千万富翁,会带着抢劫所得的不法财产一跑了之。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贾六压根不担心那帮屠了王府的绿营兵会这么想不开,携款潜逃?   真当大清亡了?   一个个有名有姓有家有室的,天下之大,往哪跑?   造反?   有那胆子就不必跑!   想要把赃款吞下去变成留给子孙后代的合法财富,放眼北京城,除了他贾六,就再没第二人能帮这帮营兵漂白了!   事实上营兵考虑得比贾六还要周全,那帮人现在不仅指着贾佳大人确保他们的辛苦酬劳不会化为乌有,更指着贾佳大人保他们的命呢。   没办法,谁让他们抢的是王府呢。   事后,皇帝能放过他们,还是宗室能放过他们?   有些心野了的未尝没有给贾佳大人黄袍加身的念头,那样一来,他们才能睡得安心。   事情进展如同贾六所料,发现下五旗满洲同蒙八旗,汉军旗竟然在疯狂清洗上三旗后,急于阻止此事的宗室那帮人组织护军弹压,然而护军这点兵力既要守卫皇宫,还要弹压乱局,哪里够人手。   前锋营同护军营在满城的残部被调了过来,依旧杯水车薪。   杀红了眼的汉军、蒙古、下五旗满洲根本没有放过上三旗的意思,因为这帮人也明白不把上三旗彻底从八旗根除掉,他们下半辈子就别想安生。   庄亲王永瑺、康亲王永恩、平郡王庆恒这三位下五旗的旗主此时也是没了昨天夜里的心气劲,康亲王永恩更是在听说王府被灭后昏死当场。   庄亲王永瑺也同被抽了筋般瘫坐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年纪最小的平郡王庆恒则提刀疯狂往囚禁乾隆的地方跑,他要给他的妻儿老小报仇。   各方证人都能证明,灭杀平郡王府的护军是奉乾隆之命。   要不是富勒浑、色痕图等人拼死拦着,恐怕刚刚宣布退位的乾隆立时就要陪他的额娘同走阴间路。   他不想走都不成。   有的王公大臣则意识到洗掉上三旗未必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把支持乾隆的力量连根拔起。   但放任八旗自相残杀总不是回事,这般杀下去,天知道要死多少人,又会不会再次蔓延。   德高望重的军机大臣于敏中同简亲王丰讷亨商议之后,派人制止,然而除了部分下五旗满洲旗人听令住手,汉军那边根本不奉令,蒙八旗那边也是乱哄哄的。   最终,王公大臣意识到想要结束宫外的乱事,只能武力弹压。   满城内除了护军外,谁还有兵?   兵部尚书伊勒图在护军的保护下赶到崇文门,目的是希望提调京师绿营的贾佳世凯能够约束营兵帮助宗室稳定局面。   “告诉他,我有疾,不能见人。”   贾六压根不见伊勒图,继续躺平。   主要是和伊勒图不熟,有些话不好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富来了。   这一次,贾六见了。   老富一进屋子,躺在那里看《春秋》的贾六就阴阳怪气道:“大哥这会不是应该在宫中开会商量新皇人选么,怎么有空跑兄弟这来了?”   老富闻言脸色有些讪讪,进而开门见山,冷冷看着贾六:“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贾六装糊涂。   “我的意思你清楚!”   老富也不是傻子,路上就分析出宫外这么乱,同鬼子六有直接关系。   一个证据就是屠灭王府的那帮营兵就是归贾六节制的京师绿营。   贾六放下书,侧脸看着老富:“我不清楚,还请大哥把话说明白些!”   老富被贾六的样子气到了,桌子一拍怒道:“鬼子六,我们说好了一起造乾隆反的!”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我贾佳世凯乃大清忠臣,你不要冤枉我啊!”   贾六也是气的坐起。   有证据就拿证据说事,白纸黑字最管用,没有,就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鬼子六,别忘了,你老婆在我手中!”   老富气急败坏,图穷匕现。   这话贾六不爱听:“大哥知道有个词叫预判么?”   “什么意思?”   老富一怔。   贾六抬头问德布:“我那老嫂子和大侄还好?”   德布忙道:“都好,都好,刚给富少爷喂了两张饼。”   老富听后面色陡变,盯着贾六看了十几个呼吸后,老脸一松,干笑一声:“六子,别这样,凡事好商量……你要是嫌一百万两不够,我可以让那边加钱。”   “加多少?”   贾六拿过桌上的一块干饼递给老富,自己也拿了一张随口咬了起来。   这两天工作太忙,都没空吃饭,先垫巴垫巴吧。   老富沉思片刻,道:“三百万两如何?”   贾六一听这个数脸又挂了下来,还将老富手中的饼给夺了回来,尔后哼哼一声:“大哥这是压根没拿兄弟我当人看啊。”   老富被贾六无耻的样子气到,偏不敢发作,闷声道:“那你要多少?”   贾六竖起右手,巴掌在老富眼前一晃:“五千万两,我马上帮你平事。”   老富真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倒了,也再是忍不住胸口那团火气,指着贾六就骂:“王八羔子,你以为京师你说了算!”   “不好意思,眼下这北京城还真是兄弟说了算,大哥要是不信,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帮兵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   将嚼碎的饼咽进肚子后,贾六幽幽看了老富一眼,“对了,热河兵马上就到,大哥说我是开门的好,还是不开门的好?”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们都是忠臣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贾六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以一己之力让大清帝国的心脏为之骤停,这个成就秦皇汉武来了也得夸一声“六子真六!”   “你是在威胁我!”   老富惊怒。   他很清楚,想要政治解决乾隆密调进京的三路兵马,前提就是这三路兵马进不了北京城。   可鬼子六要将人放进来,到时就算乾隆在他们手中也没用。   因为,他们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对抗那三路兵马,外加鬼子六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也谈不上威胁,只是给老兄摆事实,讲道理而矣……咱说句心理话,就你们那几条破枪,真就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这个天下英雄显然是以贾六为首。   “鬼子六,你他妈的卑鄙无耻!”   老富气得咬牙切齿,搞半天不是他利用鬼子六,而是鬼子六一直在利用他。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贾六觉得老富有点不可理喻了,大家明明深入了解过,怎么这会老富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呢。   “叛徒!”   老富一口唾沫飞出,贾六精准预判,及时侧让,并未受伤。   掸一掸掉在身上的碎饼渣子,一脸没好气:“老兄你拿这个说事就没意思了,我这可是祖传手艺。”   说完,朝自己脸一指,洋洋得意:“你看我鼻子,看我眼睛,看我脑袋瓜子,啧啧,勇如吕布、威如吴三桂都不及我半分吧?”   “……”   老富活活滞住。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话我是挑明了说的,一点没藏,诚如我先前所说,你们给我五千万两,我不但帮你们摆平城内,热河兵我也帮你们摆平……要没这银子,那老兄就别怪兄弟翻脸无情了。”   贾六一脸皮笑肉不笑。   老富脸上阴晴不定,半响之后,一脸恳求:“好六子,大事已定,只要你带人帮老哥哥这忙,老哥哥事后还能亏待你?我保证新皇优待于你,重用于你,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贾六赶紧打住,“哼”了一声:“少来!这会知道我重要了,求我了?当初你们可是连开大会都不通知我的!”   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被剥夺,这仇,谁来劝都不好使。   这事老富理亏,倒不是他不想让六子参加议政王大臣会议,而是事先许出来的九门提督位子庄亲王那边有想法。   为了争取庄亲王能够支持他和于中堂提出的新皇人选,因此只能先对不住好六子,寻思等新皇登基后帮其谋个成都将军,或复官四川提督,然后外放个两三年再回京入军机处,这样也算功德圆满。   哪曾想这小子一点耐性都没有呢,且眨眼功夫就成了决定京师走向的关键人物了。   “六子,这事是老哥哥不对,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肯相助,老哥哥保你入军机处,再请新皇赐你三眼花翎,当御前大臣如何?封侯封公也不是不行……”   老富知道九门提督直接拿不出手。   没办法,对方水涨船高了。   “住口!白日做梦!”   贾六却是油米不进,“没的商量,不给我五千万两,我就放热河兵进城保皇上复位,到时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统统死啦死啦!”   “鬼子六,你这么做,可是跟互助会为敌,你最好想想后果!”   无计可施的老富又来硬的了。   贾六笑了,爽朗大笑,笑声嘎然而止,猛的精光射向老富:“富勒浑,你知道温福是谁干掉的么?”   “嗯?”   老富愣神间,耳畔响起常威军统领德布豪迈的声音:“是我家大人!”   “你知道海兰察是谁干掉的么?”   “是我家大人!”   “你知道福康安、福长安兄弟是谁干掉的么?”   “对了,还是我家大人!”   “你知道明亮是谁干掉的么?”   贾六盘弄辫子,“不用猜了,还是我!全是我,都是我!对,还有阿桂那个老梆子,你以为是你干掉的?做梦,那是我干掉的!我只不过是借刀杀人!”   话音之中,身后似有无形气场在颤动。   “……”   老富心中震骇,难以言表。   瞳孔都快要放大了!   一时之间,既无法消化,也无法接受眼前这小子,竟然干出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来。   贾六收回精光,盯着跟木头人似的老富阴阴一笑:“我跟你说这么多,你明白什么意思?”   “罢了,”   许久,老富长叹一声,自嘲一笑:“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夫走眼了,未想贾大人竟是如此豪杰,厉害厉害……”   缓缓起身,双袖一打,怒目圆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这个大清的叛徒,汉奸!”   “你说我老太爷,我爷,我爹是汉奸可以,但汉奸这帽子扣不到我头上,我可是正红旗满洲出身……正宗的老满!”   贾六必须纠正这个身份定位错误。   “小人得志!”   老富看向边上的德布:“还不取老夫大好人头!”   德布抽刀在手,看向大人。   贾大人却轻轻拽了下老富,神情和蔼,眼神温柔,细语轻声:“老哥哥,你着什么急嘛,想死还不容易?问题是活着不好么?咱们当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捞银子享快活?所以,别死心眼。”   老富微哼一声:“你小子究竟想说什么?”   “五千万两,你肯定拿不出,那帮宗室也拿不出,可咱大清只要还在,这钱总能拿出来,一年拿不出就两年,两年拿不出就三年,慢慢拿就是。”   贾六干笑一声,他允许分期付款。   “你肯帮我?”   老富会错意。   贾六摇头,将老富拉着坐下,“那帮宗室没钱途的,我看老哥哥不如跟我一块请皇上复位吧。”   “什么?!”   老富惊的本能又站了起来:这怎么能行!   “事成之后,你当首席军机大臣,我当大将军,你我兄弟齐心合力,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为了让人脉比较广的老富上道,贾六更是开出一个老富没法拒绝的诱惑。   就是简亲王府的不动产归老富。   “你!你!你!”   老富一连三个你,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最后却是摇头:“乾隆不会放过我。”   “你看,糊涂了不是?”   贾六嘿嘿一声:“上三旗都快被杀光了,乾隆就算复位,他能指着谁?”   老富沉默。   “不要忘了,皇上是汉人。他要不识趣,太后前脚走皇上后脚跟着,也不是事嘛。”   贾六继续开导,没有老富主持朝堂,北京的事就凭他贾六,还真玩不转。   毕竟,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这么简单。   有稳定的朝廷,才有稳定的钱啊。   “得把庄亲王、简亲王他们做掉,让下五旗满洲那帮人群龙无首,要不然会有麻烦。”   老富摩梭双手,一脸踌躇且面有羞红,“为了皇上安危,我这也属于是忍辱负重,对吧?”   “对,对,我们都是忠于皇上的。”   贾六不迭点头,老富是,他也是。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许搞突然袭击   两只大手熊而有力的握到了一起。   彼此虽然无语,但短暂的眼神交会,已经有千言万语。   真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做官以来累计贪污、抢劫、盗窃、挪用、侵占公款多达四百万余两的共进会开创者;   同出仕以来纯贪污所得五百余万两的互助会骨干分子;   在经历过磨难、误解甚至敌视等种种曲折之后,最终达成一致,彻底合流,双方决定共同为大清的稳定做出积极贡献。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一幕无疑是大清开国以来最灿烂的一幕。   可惜德布不是史官,否则必定为后人留下一段千古传奇,或者说是君臣佳话。   得老富,得大清。   于京师没什么根基的贾六不可能跳出来组阁,因此想要把大清的国库控制在手,就必须有老富这么一个做过两任巡抚,两任总督的官场老油子替他组阁。   和珅就不能做政府一把手,只能管管户部和内务府,因为和珅对乾隆太忠心。   真捧了和珅做首席军机,贾六就该担心哪天和中堂要跟他割袍断交了。   老富就不同了,贾六几乎确信他哪天不在京城,老富能把乾隆拖进粪坑溺死,然后告诉他乾隆年纪大了拉肚子拉死了。   有这么一位对乾隆恨意十足的政府一把手在,还用担心乾隆敢背着六爷另立朝廷?   为了双方愉快合作,贾六首先表态:“老哥的觉悟以及为人不在小弟之下,所以小弟对老哥是充分信任的,大清有你,皇上有你,真是幸甚啊!”   老富立时作出积极回应:“贤弟匡扶社稷,再造大清之功,天下无人可及,为兄更是拍马难追啊!”   贾六欣然道:“互帮互助!”   老富哈哈一笑:“共同进步!”   双方重新坐下,开始新一轮阴谋的酝酿。   老富一针见血:“现在关键问题是把乾隆从养心殿救出来,要不然复位这事就办不成,我思来想去这事得着落在你大爷身上。”   贾六纠正:“是表大爷。”   非常同意老富的说法,把乾隆从宗室手中弄出来,便是当前工作的重点。   所谓当务之急也。   “你表大爷的工作我来做。”   老富对此颇有信心,同六子贤弟接触久了,什么工作啊,什么思想啊的新名词,多少也知道几个。   贾六必须确认一下:“有没有把握?”   “没有问题。”   老富回答的很干脆,要不是他拉拢色痕图反水,乾隆能这么轻易被制么。   现在风向转了,色痕图恐怕也不想为宗室殉葬吧。   “那好,你告诉我表大爷,只要他肯干,事后福隆安的位子他来坐,另外平郡王的家产我分一半给他。”   贾六虽然爱钱,但只要工作需要,他是向来大方的。   于新的政变阴谋中,表大爷色痕图的份量单从眼下来看,其实比老富还重。   最先反水的镶黄旗护军就捏在色痕图手中,如今色痕图更是在宗室的支持下接管了正黄、正白两旗护军,直接负责皇宫安全,另外更是负责看押乾隆及其几个儿子、亲信大臣。   所以,只要色痕图再跳反,理论上都不需要贾六动手,宗室就得宣告投降,束手就擒。   如此,乾隆盛世必将继续。   德布端茶过来让二位大人润润嗓子,好继续崇文门密谋。   老富提到一件事,就是兵部尚书伊勒图是他的连襟。   贾六端茶在手,轻叩桌面,许道:“事成之后,可入军机兼兵部。”   富勒浑又说了几个人物,正准备解释这些人能起到什么作用时,贾六直接摆手:“老哥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小事就不用问我了,老哥看着安排就是,难道小弟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见状,老富心中亦是一暖,不知道为什么,早在看到这小子第一眼是,就对这小子产生亲切之感。   想来这小子身上有他早年的影子。   “于敏中?”   老富指出事件另一重要人物。   贾六眉头微皱:“于敏中勾结宗室谋反,罪不容赦。”   老富却迟疑道:“老于对我不错,在会中影响不小,”   “噢?”   贾六眉头立舒,“念其过往有功,留挡……先留在朝廷以观后效吧。”   “也好。”   老富其实是想让老于退休回家养老,大不了仿张廷玉生前给他弄个伯爵,使其风光便是。   毕竟老于不退休,他怎么当首席?   二人又就军机处原有人员及改组进行了深入交流。   同那帮宗室拿到退位诏书后立即讨论皇位人选,没什么两样。   提到和珅时,贾六自是保了一保。   老富也知道和珅同贾六的关系,自是不会有异议。   “你先不要放热河兵进来,这件事我们自己干,事成之后让乾隆下旨命热河兵回防。”   老富想得更进一步,竟是要将复辟之功全部吞下,不给外面的人分一杯羹。   “就依老哥的。”   大事上面贾六拿主意,细节方面老富经验比他多。   再造大清这功,是不应该让不相干的人参与进来。   想了想,开口说道:“有件事还是现在说了好。”   老富忙问何事。   “我觉得太后还是同先帝合葬的好,如此也能澄清部分谣言。”贾六放下茶碗,直勾勾的看着老富。   “……”   老富竟是有感应般,先是一个激灵,尔后淡淡说了句:“当年先帝下葬时,耗资甚巨,地宫中陪葬不少宝贝。”   贾六接言,一脸唏嘘:“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彼此对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老富说他得先见一下乾隆。   贾六不解,有什么好见的,如今优势在我,直接干便是。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准备,而是冲动。   想到哪干到哪。   一力破十会。   “你傻啊?”   老富一脸你还嫩了点的样子,“你派兵抄了那帮王爷的家,总得有个密诏才能交待吧。”   贾六恍然大悟,一脸敬佩:“我有大哥,便如汉时高祖有萧张,唐时太宗有房杜啊。”   “嗯,嗯?”   富勒浑抬头来看,却见六子贤弟一脸平静,丝毫不知话中忌讳,寻思年轻人说话不经大脑,遂没有深想。   又是一阵密谋,老富闪走。   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便让德布在外面坐镇指挥,自己则小睡一会。   躺下时,看到正要掩上门出去的德布,想了想还是特意叮嘱一句:   “现在时机不成熟,我睡着之后你们不要搞突然袭击,弄件黄袍盖我身上,使我一世忠名毁于一旦。” #第四百三十章 好奴才富勒浑   紫禁城养心殿,东围房。   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被王公大臣囚禁于此。   负责看管皇帝的是镶黄旗满洲护军参领锡贵,此人也是护军统领色痕图的内侄。   一同被囚于此处的还有乾隆的四个儿子——皇四子履郡王永珹、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十五阿哥永琰。   其余乾隆亲信大臣如受伤的福隆安、粘竿处管理大臣富尔赛,领侍卫大臣博尔泰、盛昌等人被囚禁在隔壁的体顺堂。   乾隆一众嫔妃除了病重的令皇贵妃外,其她大多被囚在慈宁宫,年初刚出生的乾隆最小女儿十格格也在其中。   如何处置退位的乾隆,须等宗室那边议出新皇之后,因此眼下乾隆及其嫔妃子女没有性命之危,只是失去人身自由。   接连经历丧母、丧子之痛,又被逼迫退位的乾隆此时精神很差,枯坐在暖塌之上。   六十多岁的老人,顺风顺水了一辈子,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突然局面崩溃,左右纷纷叛变,转眼自己就从皇帝沦为阶下囚,那种大起大落让乾隆此时真如垂暮老者般既痛心又绝望,隐约看着好像后脑勺的辫根都白了许多。   四阿哥永珹跟看守要了一点水和食物端到阿玛面前,轻声劝道:“阿玛,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乾隆微有反应,抬头看了眼永珹,再见坐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十一阿哥永瑆,以及正在安慰弟弟永琰的十二阿哥永璂,内心百味复杂。   当年为了给宠爱的五阿哥永琪铺路,乾隆让时最年长的永珹出继给叔叔允裪为后,降袭履郡王,断绝了永珹承继帝位之路。   后来还把额娘出身尊贵的六阿哥永瑢出继给另一个叔叔允禧为后,如此使得永琪顺理成章成为储君第一人选。   谁想永琪英年早逝,让乾隆为这个最满意的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如今,他只剩这四个儿子了。   准确说是三个,因为永珹已经不算他的儿子。   再想昨夜死去的六阿哥永瑢、八阿哥永璇、十七阿哥永璘,乾隆的心真是痛得不能再痛。   世间,哪有不爱儿子的父亲。   思绪牵动,不禁又落下老泪。   永珹赶紧宽慰道:“阿玛,宫外还有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和珅又去接应妹夫的热河兵了,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没有用了,他们逼朕写了退位诏书,朕现在已经不是皇帝。”   乾隆摇了摇头,面沉如水,他若没有落在宗室手中,宫外的贾佳世凯拼死带兵来救,又有奉密诏进京的三路兵马,便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他现在已经被宗室捏在手中,纵使贾佳世凯的兵就在宫外,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女婿札兰泰、大学士舒赫德那边同样如此。   一直在十二哥永璂怀中哭泣的十五阿哥永琰走到皇阿玛身边,跪在他的身边有点害怕道:“皇阿玛,那帮人会杀害你么?”   闻言,一直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十一阿哥永瑆紧张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   十一爷比其他任何兄弟都怕死。   乾隆没有回答。   因为,他心沉的厉害。   议政王大臣会议公决的结果,对他最好的结局是尊为太上皇,最坏的是结局则是废为庶人。   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外面还有忠心于他的文武,新皇帝同宗室为了稳定人心也不敢处死他。   但他这四个儿子就很难说了。   如果是乾隆来决定前皇帝及其儿子们的命运,他断不会留下后患的。   “十五弟,你放心好了,”   二十多岁的永璂拉起年幼的十五弟,正要说话时,屋门被推开,进来一人,不是那礼部尚书富勒浑又是谁!   永珹就是被富勒浑带兵抓来的,因此见到这人不由怒骂:“狗奴才,你来干什么!”   富勒浑却没有理会怒目看他的质郡王,一声不吭走到坐着的乾隆面前突然跪下,“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头时额头红肿一片,脸上更是泪流满面。   “你,”   富勒浑的这个举动让乾隆同儿子们都怔住。   “皇上勿忧,奴才已经秘密联系宫外的贾佳世凯,准备诛杀乱贼保皇上重登大位!”   用袖子抹去脸上泪水的富勒浑眼神之中满是忠心。   乾隆顿感吃惊,有点难以置信。   永珹也是惊讶:“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富勒浑侧头看向质郡王,难掩痛苦之色道:“王爷,奴才只是礼部尚书,手中没有兵马,当时情形危急,如果奴才不假意答应他们谋逆,奴才早就被他们杀了!”   说完看向乾隆,告诉他要不是自己拼死拦着,平郡王庆恒就要带人进来处死皇上。   “皇上放心,奴才不仅和贾佳世凯联系上,奴才还暗中联络了护军中的忠勇之士……”   忠于大清的富勒浑将完整复辟计划托盘而出,听到有那么多人忠于自己,乾隆不禁喜极而泣,亲自扶富勒浑起来,看着这位当年那拉后让他多次提拔的忠臣义士,心中感慨万千。   “好奴才,朕就知道大清还是有忠良的!”   当真是狂风吹散乌云,想到自己还能翻盘重登皇位,乾隆内心的喜悦和期待迅速拉满。   富勒浑趁机提出要一道密诏,诛杀叛贼,保君勤王的密诏!   “朕马上写!”   乾隆当然知道密诏的重要性,马上让十二阿哥取来屋中的文房四宝,当下就写了一道密诏,写完又突然一把撕掉,看向富勒浑:“可有匕首?”   “有!”   富勒浑忙将随身携带的匕首取出。   “当年汉献帝为诛曹操有衣带血诏下,朕又岂能不如那汉献帝。”   乾隆划破手掌忍着疼痛,竟用自己的血写了一道密诏。   “皇上请于此处静侯,奴才纵是一死,也要保皇上万万岁!”   接过血诏秘藏于裤腿之中后,富勒浑就要出去联络忠勇之士准备起事。   不想乾隆忽的拽住他,然后看了看四个儿子,对富勒浑道:“朕知此事凶险,若出意外,朕死不足惜,但社稷却不能落入乱贼之手,”   说到这,乾隆顿了顿,咬牙道:“倘若朕真的出事,你可与贾佳世凯去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取出朕前年所放密匝,里面所写人名便是我大清新皇帝。” #第四百三十一章 乾清宫有梯子么?   贾六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   在意识重新恢复清醒的第一瞬间,他本能先看了眼自己盖的被子。   很好,一切正常。   依旧是那床黑乎乎的被子。   略微有些扫兴。   德布这人,比起王福他们,还是太老实了,没有灵活劲。   不搞突然袭击是不错,但没说不可以演习嘛。   这么大的事,他鬼子六又没干过,属于大姑娘上花轿,总得提前适应一下,磨合磨合,把怎么拒绝怎么劝这个过场完全熟悉一下吧。   转念一想,还是老实点好。   灵活过头了,摊子铺大了,到时骑虎难下就没法收拾了。   贾六很清楚他以现在的实力压根不能服众,强行以贾代爱,必然会酿成军阀混战。   首先各地驻防八旗不会服他,其次九大封疆除四川以外那八位也没人服他。   共进会眼下实际能够控制的军队总数不会超过五万,基本盘四川又属于穷省,财政上面需要富裕省份转移支付,人口也才千把万,以一省之力就想干翻全国,除非他把马克沁三八大盖小火车弄出来。   北京这块,鼓动汉八旗联合下五旗满洲同蒙八旗欺负上三旗,还有点看头。可叫汉八旗披甲出征为他贾六打一场统一之战,绝对够呛。   所以,贾六可不敢把步子跨得太大,继续扛着乾隆大旗,一步步将九大封疆和各地满城搞定,才能以列强的身份同乾隆摊牌。   当下,高举一个大清旗帜,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想着随手抹了把脸干洗后下床推开屋门,问值守的亲兵:“几点了?”   “啊?”   亲兵不解什么意思。   “现在什么时辰?”   贾六也不太习惯时辰计时概念,想着等摆平那帮宗室,得让老富给他送个钟才行。   最好是弄块洋人的怀表,方便快捷,也倍有面子。   德布来了,说现在是巳时,大概就是后世晚九点到十一点的样子。   “都办妥了?”   “办妥了!”   德布说封刀令已经发出去了,京师绿营除部分人马控制几座亲、郡王府外,其余都撤到了各座城门。   汉军八旗那边也陆续停止了对上三旗满洲的清洗。   “汉军撤离后,那帮王爷就以旗主的身份弹压本旗的人……”   德布提醒贾大人那帮旗主留不得。   “早晚的事。”   贾六点了点头,制止满城厮杀是他贾佳世凯给宗室们的定心丸,总不能让老富白来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老富这会应该在同宗室那帮人商量他贾六的政治待遇问题。   这也是烟雾弹,用意就是杀人之前让人先喘口气。   “有热乎的没有,给我弄点来,饿了。”   光干饼哪能填饱肚子,贾六让德布去弄吃的,这时城下传来声音,从垛口往下看去,却是杨主任带着贾办的全体同仁打直隶赶来京师了。   大车小车三十多辆,其中一半是用来装贾办最新发行的几本新书,但看眼下这局面,这些书好像不用发行了。   因为有点跟不上形势发展。   看到从车上跳下来的杨植,贾六立时亲切,不禁喊了一声:“柱桑,你来了!”   “少爷!”   杨植同一众同僚赶紧上城。   柱子哥的到来让贾六很高兴,如今这局面少不得柱子哥帮衬一二。   他都想好了,回头就让柱子哥当内务府大臣,贾办就地转为内务府机构。   往后乾隆有啥旨意想法的,先报贾办,再报军机处。   “少爷!”   有个把月没见少爷的杨植龇着牙笑。   “参见大人!”   油印处的孙处长、审编处的丁处长、发行处的汪处长以及调查处的扎队长都来了。   “辛苦了!”   贾六一一亲切握手,便是在贾办喂马的都要握上一握。   身为高位者待下能如六子者,放眼天下,当真是屈指可数。   “德布,你将情况简短同大家说一下。”   “嗻!”   等德布将现在的情况说明之后,贾办上下都是惊呆。   杨植更是扎舌头:少爷好吊!   就这么点人竟然把满城掀得天翻地覆,连皇上都给弄得退位了。   贾六微笑看着众人:“你们怎么看?”   调查处的扎木尔队长想都不想,脱口就道:“大人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这个回答就很标准了。   贾六顿觉欣慰,想起一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扎木尔道:“原先许给你的婆娘几个月前就病死了,回头给你补些钱?”   这事真是个乌龙,超勇的那个亲王拉旺多尔济的老婆,也就是乾隆的七女儿固伦和静公主年初生了一场大病死了。   可贾六不知道,结果稀里糊涂的在临清就将七公主改嫁了扎木尔,现在咋整,除了赔钱了事还能咋办。   “死了?”   扎木尔一愣,脸上满是失望之情,耷了耷脑袋,旋即又抬头,嘟囔一句:“皇上就没其她闺女了?按我们索伦人的规矩,老大死了就老二上,老二不在就老三,都不在就拿她们娘顶。”   “回头我带你进宫,你看上哪个就把哪个拖走。”   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扎木尔提出想法,贾六肯定要给人家落实。   笑话,他现在欺负不了大清,还欺负不了老四鬼子了?   “多谢大人!”   扎木尔憨憨傻笑。   “走,先吃饭,”   贾六正要带杨植他们去吃饭,下边来报礼部富部堂来了。   “快请!”   贾六让几位处长带贾办全体同僚先吃,自己则拉着柱子哥同老富见面。   “这位是?”   老富觉得杨植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贾六忙道:“这是我心腹杨植,老兄在四川应当见过的。”   “噢?”   老富起身同六子贤弟的心腹客套几句,丝毫没有部堂大人的架子。   待老富装模作样过后,贾六轻咳一声问他:“见过皇上了?皇上怎么说?”   “这是密诏,”   老富弯腰将乾隆的密诏从裤腿取出递给贾六。   “血诏?!”   贾六吃了一惊,老四鬼子可是下血本了。   “皇上一听我和你勾结……”   老富意识到用语不妥,纠正回来:“皇上一听我和你暗通……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皇上知道你和我密谋……”   停停顿顿的总算把事给说明白了。   中心意思就一个,皇上非常高兴,也非常期待,这会正望眼欲穿呢。   贾六叹了一声:“皇上真是受苦了。”   “对了,皇上还告诉我一件事,”   老富将乾隆在正大光明匾额后藏了储君名字的事给说了,并对储君是谁十分好奇。   “正大光明匾额?”   贾六没老富那么好奇,因为他知道这事,而且知道那匾额后藏着的储君人选就是十五阿哥,也就是将来的嘉庆皇帝。   “这件事后面再说,”   贾六现在关心的表大爷色痕图肯不肯再反水,因为这直接关系复辟是否成功。   不想老富却吱唔道:“你表大爷有顾虑。”   贾六一惊:“什么顾虑?”   却见栓柱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禁奇了,问道:“你长痔疮了?”   栓柱怔了下,赶紧摇头:“少爷,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长痔疮了。”   “那你屁股扭来扭去干什么?”   贾六一脸没好气。   栓柱有点尴尬,却将脑袋凑向正盯着他屁股看的富部堂,讪笑一声:“那个,大人,我问一下啊,乾清宫有梯子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我又叛变了   表大爷有顾虑,当大侄的贾六亲自上场以壮其胆,以坚其志。   在老富的陪同下,贾六很快就见到了他表大爷色痕图,还有他两个表哥塞冲阿同乌尔希巴兰。   塞冲阿这名还算正经满洲,稀巴烂就有点太随意了。   两位表哥都在镶黄旗满洲护军的干活,反水时表现的也都积极。   一个带人跟着平郡王庆恒翻墙冲入养心殿,一个带队把慈宁宫的侍卫给缴了械。   不过贾六之前没见过两位表哥,他结婚那会二大爷色克锡忙前忙后挺会来事,但表大爷色痕图一家可能是实在拉不下脸,所以只是让二大爷代送礼金一千两。   这回算是表亲之间头回见面。   简单叙了亲情后,贾六也不耽搁时间,直接对一脸古怪状看他的表大爷色痕图道:“大爷,护军有你,九门有我,上三旗忠于皇上的那帮人又叫宰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把那帮旗主剁了,皇上就算复了位,这大清也是我们爷俩说了算!”   这可是掏心掏肺了。   不是自家亲戚,贾六都不屑得说。   都到这份上了,文绉绉的跟个狗头军师似的先讲一通废话,实在是没吊意思。   不如单刀直入,打开天窗说亮话。   两位表兄听了大表弟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显然承认大表弟这话实在,有理有据。   就眼下满城这情形,护军同步军统领衙门合流,哪个王爷能扛得住?   皇上想扛,也得有人帮他扛啊。   事成之后,做了四十年皇上的乾隆还真就被他们表兄弟拿捏住了!   “色统领,你大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照我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老富之前肯定是给色大爷做过思想工作,也为其指明当下局势的重心以及未来走向,不过不像贾六说的这般直白而矣。   道理,是通的。   色痕图没有反驳大表侄,他要不合作的话,这个大侄心一横门一开,把热河兵放进城,到时能有他这个叛徒的好?   就算把乾隆杀了也于事无补。   问题是,大爷既然有顾虑,说明大爷肯定担心什么,或者说有什么想法。   贾六盘算都分一半平郡王家产了给他了,色大爷还想要什么,总不能全要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心一横,便准备把平郡王庆恒家的不动产全给表大爷,却听大表哥塞冲阿道:“阿玛,世凯都这么说了,我觉得没问题,还是答应吧。”   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则圆滑一些,阿玛不表态,他就不说话。   听了大儿子的话,色大爷开口了,先是看了眼贾家的表侄,又看向哄他反水背叛皇上的富勒浑,踌躇道: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有些事情不能想的太简单,说句难听点的,你富勒浑从良可以,可我爷仨怎么从良?皇上可是我爷仨带人抓的,他要复了位,能有我爷仨的好?”   “大爷,皇上可是汉人,咱们才是真满洲,”   贾六强调了乾隆汉人属性后走到表大爷边上,低声道:“只要皇上被咱们捏着,他能干什么?真要造反,废了他再立一个就是。”   “对,皇上是汉人,他要不听话,我们随时废了他!”   大表哥塞冲阿的性子还真有点像贾家隔代表。   色大爷却不吭声,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富真是有些急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色痕图:“跟个妇人似的,如何能成大事!”   听了这话,色大爷肯定不乐意,闷声道:“要我做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别说两个条件,十个我都答应你!”   老富急于让色痕图带兵动手,别说十个,百个都有的商量。   色大爷也不婆妈了,起身直接说道:“第一,皇上复位之后得恢复我祖上和硕安亲王的爵位,并由我来承继。”   这个开价不小,帽子亲王。   贾六也回过神来,他两个姑奶奶嫁的还真是岳乐的后人。   老富那边直接爽快答应:“这事交给我,皇上不答应也得答应。”   “成!”   色大爷也爽快,提出第二个要求,就是要当正蓝旗主,因为他祖上本就是正蓝旗主。   老富不好做主了,看向六子贤弟,现在的正蓝旗主是他的大舅子信郡王淳颖。   贾六也是痛快点头,色大爷想当旗主就给他当。   至于他大舅子淳颖那边,好安排。   上三旗至少被杀了三分之二,回头八旗肯定要重组,到时让大舅子淳颖当正黄或正白的旗主便是。   两个条件都答应,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敢情色大爷之所以没被老富做通工作,目的就是让北京城中一号实权人物大表侄给他的开价兜底。   两个大清叛徒组成的小团伙就此升级为三个大清叛徒组成的大团伙。   怎么解决掉那帮宗室王爷?   压根不需要准备密谋什么的,直接干就是。   那帮人现在都在养心殿。   一番部署后,在老富陪同下,贾六以“功臣”形象来到养心殿。   真是功臣,要不是他贾佳世凯,满城这会还在大乱斗呢,哪里消停得了。   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康亲王永恩、平郡王庆恒、还有他大舅子信郡王淳颖等一干宗室都在。   军机大臣于敏中、索琳,还有户部尚书永贵、吏部尚书阿思哈、刑部尚书英廉等人都在。   内务府也有一帮人在,不过一个个看着都畏畏缩缩的,显然是从前的主子成了阶下囚,这帮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命运。   原先贾六最担心的内务府包衣营在这场乱事中,奇了怪的竟然没有掺和进来。   可能是同这场大乱起的太快,去的太快有关。   现在乾隆这个主子又颁诏宣布退位,那帮包衣奴才自是没人敢生事。   表现得好,也就是换个主子而矣。   众人在商议明日召集议政王大臣会议推选新君的事,不过几位王爷已经不怎么说话。   说实在的,最惨的还轮不到乾隆这个皇帝,而是这几位一门心思争权的王爷。   如今空有旗主之名,无将无兵,甚至连家都没有。   能不惨么。   看到妹夫跟着礼部富部堂进入大殿,淳颖忙站了起来,像是看到救星般。   于敏中知道富勒浑劝说贾佳世凯抛弃乾隆听从宗室节制的事,也知道外面乱事平定跟贾佳世凯的配合有直接关系,便起身示意贾六上前,和声道:“世凯来得正好,大家正议着,你也听一听,”   正说着,边上的庄亲王永瑺却忽的起身,指着贾六怒问道:“贾佳世凯,京师绿营兵是否归你节制?”   “回王爷话,皇上是有旨意让世凯提调京师绿营马步兵。”   只要是事实,贾六从来不否认。   他为人讲究的就是坦率。   “那为何京师绿营兵会冲入我庄亲王府,杀害我王府众人!”   永瑺气得直哆嗦,那帮营兵可是把王府活活屠光,一个活人都没有啊。   更可恨的是那帮营兵现在还占着王府,说什么没有贾佳大人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要不是于敏中他们力劝以大局为重,永瑺早就以旗主身份召集本旗子弟反攻王府了。   贾六沉默了下,实话实说:“王爷,世凯也是奉旨行事。”   “奉旨?”   永瑺怒不可遏,“乾隆难道真让你灭我庄亲王府!”   贾六不说话。   “你说,我庄亲王府几百口性命,你拿什么来偿还!”   永瑺竟是奔来要揪住贾六,几名亲兵立即挡在前方。   “贾世凯,几家王府几千条人命,可不是你一句奉命而为就能交待的。”   说话的是平郡王庆恒,同样悲愤欲绝。   康亲王永恩也是恨恨起身。   “交待?几位王爷要这样同我说话,那我就不装了!”   说话间,贾六从怀中摸出一只成化鸡缸大碗狠狠摔在地上。   伴随瓷碎声,一群护军同一群白甲兵手执刀斧冲入殿中。   摊牌了,我鬼子六又叛变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让皇上再等等   成化鸡缸大碗,是表大爷色痕图吃饭的家伙,贾六特意顺的。   不为别的,就为仪式感。   头一回亲自下场搞政变,不摔点东西怎么行?   气势这东西,是需要道具辅助的。   大街上打架,手里拿根拖把跟拿把西瓜刀,精神头子能一样么。   下回?   下回没有BGM,六爷都不屑得出场。   护军带队的是大表哥塞冲阿,二表哥乌尔希巴兰跟表大爷色痕图则带人去解决宫中忠于王爷们的武装力量。   几位带头王爷虽然家被偷了,但跟着他们进宫的王府侍卫同护军也不少,另外他们把前锋营和护军营的残部收编了,不把这些人解决掉恐有隐患。   常威军带队的是德布还有原常胜军元帅阎吉祥兄弟,其他人则在栓柱和扎木尔的指挥下封锁宫门,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京师绿营提督瑞林则领着马队隔绝皇城,防止下五旗满洲有可能救他们的旗主。   中营副将李弥等人控制城门,确保不进不出。   突然涌进来的护军和白甲兵吓得殿内众人都是心中一跳,大门口那帮内务府的官员直接骇得往边上躲,其中就有那位内务府大臣金简。   于敏中、索琳等人都叫这一幕惊住,吏部尚书阿思哈意识到什么,在众人惊诧之时已经奔到了贾佳世凯那边,然后躲在贾佳世凯身后指着一帮王爷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骂完,心有余悸一脸庆幸拽住贾六的胳膊,泣不成声道:“贾大人,你来得太好了,大清有救了,皇上有救了……”   贾六瞄了他一眼,一时想不出什么骚话。   “贾世凯,你想干什么!”   康亲王永恩眼皮不由自主的猛跳,眼神之中的恨意已然变成了吃惊。   “塞冲阿,你进来干什么!”   围着庄亲王永瑺的是镶黄旗的护军,再见带队的是色痕图的儿子,永瑺实是不明白这帮背叛了乾隆的护军怎么又反水了。   信郡王淳颖不知道妹夫要干什么,站在那里也是慌的发颤。   军机大臣索琳却是搞清楚状况了,悄悄的往后边挪了挪。   刑部尚书英廉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只老实坐着。   对于逼宫之事,他们并没有参与,只是被逼迫,不管最后什么情况,他们只要接受就可。   礼部侍郎奎尼脸上是惊慌状,内心却是平静,不时看看几位王爷。   这就开始了?   老富没想六子翻脸这么快,让他事先准备的一大堆台词没了用武之地,只兵都涌进来了,没办法只好原地一个腾跳,暴喝一声:“都给我老实点,谁敢乱动统统死啦死啦!”   “贾世凯,你想干什么!”   简亲王丰讷亨可能年纪大了,竟是没搞清楚状况,一看养心殿涌进来这么多兵,气的桌子一拍喝问起来了。   “简王叔,他们要造反!”   平郡王庆恒是反应过来了,可没等他刀出鞘,几名白甲兵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保护王爷!”   随庆恒进宫的几名王府护卫一见这架势骇了一跳,赶紧拔刀涌上前要救人。   其他王府侍卫见状,哪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也冲了上来。   殿内顿时一片厮杀。   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镶黄旗护军,同常威军很快就将几十名王府护卫消灭怠尽,最后几人眼见不敌这才扔下武器跪地求饶,结果却被常威军一一砍死。   殿外也不断传来铳声和喊杀声。   口号声也从“杀乾隆保大清”变成了“保皇上保大清”。   解决掉王府侍卫便等于大局已定,老富发言了:“请诸位配合一下,不要反抗,更别想着跑……”   正说着呢,康亲王永恩就向后殿跑去,结果“砰砰”两声枪响,亲王扑通倒地。   后背铳眼流血,仍兀自在地上往前爬。   几名护军上前硬生生将王爷拖了回来,贾六打量一眼,知道这位康亲王是活不成了。   当目光看向简亲王丰讷亨时,阎吉仁马上持刀上前,这位老宗王哆嗦一下,突然一把拉过旁边的吏部满侍郎长龄推了过去。   “王爷,你推我干什么!”   长龄吃惊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把大刀就朝他斩了过来,“噗嗤”一声,刀刃一下没入他半个身子。   阎吉仁抽刀时满侍郎的鲜血喷了他一脸,眼见那位简亲王要跑,顾不得擦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刀砍在简亲王的腿上,疼得对方一声惨叫,扑通倒地,之后上前连砍三刀。   又一位亲王兼镶蓝旗主命丧养心殿。   接连两位亲王被杀,吓得殿内的满汉官员们无一不在哆嗦,军机处的满章京法克津更是吓得倒在地上,两条腿一伸一伸的。   给了大表哥塞冲阿一个眼神后,大表哥就挥刀砍向了平郡王庆恒。   伴随一声惨叫,庆恒在人群中摇摇晃晃,嘴巴张了又张,似想骂什么,又似想喊人救自己。   最终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地,喉咙乃至嘴里都是泛血的泡泡。最后,嗓子好像被人用东西堵住,一点空气都进不去,就见嘴里“咕嘟咕嘟”往外泛着血泡泡。   “不要杀本王,本王愿降……”   庄亲王永瑺此时哪还有什么亲王的尊贵,哀求声中被德布挥刀砍翻在地。   几名白甲兵提刀走到了贾大人大舅子信郡王淳颖边上,这可把十九岁的淳颖吓坏了,失声向着贾六喊道:“妹夫救我!”   “嗯?”   几名白甲兵一听这王爷是贾大人的大舅子,立时将举着的刀放下,不约而同赔礼:“王爷受惊了!”   贾六那边朝大舅子点了点头,走到一脸青红皂白的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面前,和声道:“中堂大人勿需多虑,世凯只是奉旨诛杀奸贼,不会多杀无辜。”   无辜?   于敏中看向富勒浑,得到对方眼神肯定后,精神一下振作起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几位王爷,一付主心骨的样子催促道:“快随我去迎皇上!”   贾六却没反应。   老富走到老于边上低声道:“迎皇上不急,得让皇上知道我等的不易,让他再等等。”   于敏中怔住。   贾六抬脚往外走,富勒浑赶紧拉住,问道:“六子,你干啥去?”   “我到乾清宫看看,确保没有乱党漏网之鱼才行。”   贾六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因为宗室除了几位王爷当了反贼,还有不少贝勒贝子在混水摸鱼,这帮人也是要加以清除的。   “噢?那我也去。”   老富四下看了眼,“我去找张梯子看看皇上立的是哪位阿哥,也好心中有数。” #第四百三十四章 老富,过份了   乾隆被迫写下退位诏书,宗室大获全胜时,乾清宫就被“收复”了。   收复时还费了不少劲,康亲王永恩一开始以为是宗室子弟带人攻入了乾清宫,所以特地派汉军镶红旗副都统孙五福去喊话,想让里面的宗室同旗人都出宫,没想孙五福刚喊完,里面就有枪声响起。   要不是五福大人躲得快,只怕当场就为国捐躯了。   五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忙让人找来从乾清宫中逃出来的宫人太监,问了好几个才确定攻占乾清宫的不是宗室子弟,而是一股从未听说过的武装力量。   相比养心殿,乾清宫才是皇宫的核心所在,而且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必须在乾清宫召开。   自家老表龄贤可是得到康亲王同平郡王支持的,因此孙五福带着随自己进宫的部下,连同平郡王拨给他的正白旗护军对乾清宫展开了激烈攻击。   守在乾清宫的八卦教众只有十几人,哪里顶得住清军那么多人攻击,最终有的被杀,有的翻墙逃走。   事后,深知乾清宫重要性的孙五福什么地方也不去,也不派人去清剿逃走的不知名武装分子,就带着表弟龄贤守在这里,并且畅想起天亮之后的改朝换代。   龄贤为了感谢表哥的支持,直接许诺他一旦登上皇位,就让老表当直隶总督。   五福心不黑,对总督的酬劳心满意足。   不想,正做着梦呢,色痕图那个老家伙突然过来,然后表哥的总督梦连同表弟的皇帝梦就此破裂。   过程没什么惊险之处,也没什么激烈反抗可圈可点的。   大概就是色痕图摸出烟跟五福借个火,然后就在五福点火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龄贤是被用绳子勒死的。   被人勒的时候可能在想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莫名其妙。   色大爷解决了霸占乾清宫的八旗反动团伙后,让老二乌尔希巴兰带人守在此处,他则去解决别的人。   贾六同非要缠着过来的老富到地方时,二表哥稀巴烂正带人收拾乾清宫。   尸体不少,其中就有被八卦教众击杀的八阿哥永璇。   看到表弟同富部堂神色轻松,二表哥知道事妥了,一颗悬着的心立时落下。   老富将乌二表拉到一边,低声道:“有梯子么,我跟贾大人办点事。”   “有!”   乌二表哥挺机灵一人,压根不问富部堂同表弟干什么,直接叫人找来梯子。   “我自己来,你忙。”   老富不辞辛苦,身为尚书部堂竟然自己动手将梯子扛进了大殿。   贾六想了想,将乾隆在正大光明匾额藏有储君名字一事告诉了二表哥。   乌二表面色顿时凝重:“兹事重大,你们进去看,我带人守着。”   “好。”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德布几人同自己进大殿,其他人留在外面戒备。   步入乾清宫大殿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高悬于龙座之上的“正大光明”匾额,可惜这匾是顺治写的,要不然又是乾隆欲图推翻满洲的铁证。   暗里叫魂不算,还正大光明,乾隆胆子不小。   老富扛着梯子正站在匾下看呢,贾六忙让德布他们上前搭把手。   等德布他们把梯子架好扶住,好奇心已经涨破脑袋的老富立时就要往上爬,可一只脚刚上梯子,人却突然顿了一下,继而将上了梯子的脚抽回,转身看向六子贤弟:“我恐高,你来。”   贾六知道答案,压根就不想费这事,但老富的这个姿态是要得的,当下“噔噔”上了台阶,双手双脚并用爬了上去。   正大光明匾额后面满是灰尘,怕是有两年没扫过。   伸手摸了下,果有个盒子,赶紧取出,“噔噔”下梯。   老富拿着灯笼迫不及待凑上前来,却见六子贤弟抱着盒子直接坐到了龙椅上,正聚精会神的研究怎么开盒。   “不行就撬开,”   老富甚是着急。   “不用,”   龙椅上的贾六手在盒子上摸了摸,两个指头一弹,“叭”的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有一块黄布,看着跟圣旨颜色差不多。   “是谁!”   老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贾六拿起黄布,缓缓打开,心想这会要是给老富来个广告,收他个一百两肯定没二话。   终于,黄布打开,上面没有什么废话,就是十五阿哥永琰的名字。   还是满汉蒙古三语。   “十五阿哥?”   老富脸上的失望之色在灯光映照下一清二楚。   “怎么?”   贾六奇怪老富不应该对储君人选有这么大反应啊,按道理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风淡云轻才对。   因为以后谁想做皇帝,得他哥俩同意。   当然,前提是他哥俩别被人黑了。   “十五阿哥就十五阿哥吧,”   贾六说话间就将黄布重新叠起准备送回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篡改遗诏这种事太没意思,他不屑得做。   他只喜欢自己拟诏,死了四十年的雍正不就刚营业了一回。   不想,老富情绪上来了,一把抓住那黄布,近乎哀求道:“六子,老哥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贾六怪纳闷的。   老富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咱们能不能换个人?”   “换个人?”   贾六细细打量老富,老小子跟栓柱没血缘关系啊,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思虑片刻,问老富想换谁?   老富脱口就道:“十二阿哥永璂!”   贾六眉头一挑:“老哥,你说实话,永璂和你有亲?”   “没,没亲,”   老富神色变得有些伤感,“永璂他额娘是那拉皇后。”   “噢?”   贾六精神头子上来了,拽拽一脸伤感的老富:“你和那拉皇后有一腿?”   “胡说什么,我和娴儿是清白的!不许你胡说!”   老富急眼了。   贾六盯着老富看了又看,确信他和那拉那个什么娴儿可能真是清白的,但两人之间又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换人,无所谓。   而且换的还是十二阿哥永璂,贾六更无所谓。   印象中,好像这个十二阿哥也是个短命鬼,肯定走在他爹前面,所以这会做个顺水人情不是不可以。   问题是,他有什么好处?   “按理说,老哥哥开口了,这点小事兄弟我肯定帮忙,不过……就是这个……怎么说呢,就是那个……”   贾六也有点不好意思挑明了说,毕竟老富对他不错,以后还指着对方组阁维持政府,这会敲人家一笔肯定不太妥。   但他这点想法老富能看不出来?   “你等我,千万等我啊!”   老富一把拽过德布,“走,帮我干件事。”   没等德布反应过来,人就被老富拉走了。   看的贾六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富拉着德布干啥去了。   左右没事,天生又是让老四鬼子等,索性就坐在龙椅上欣赏起来。   约摸过了一柱香时辰,殿门再次被打开。   进来的还是老富和德布,不过德布肩膀上多扛了一人。   瞧身段是个娘们。   这下贾六好奇心发作了,“噔噔”跑过去想看老富把谁弄来了,只要不是太后就好。   “放下,放下,轻点放。”   老富示意德布把那个昏迷中的女人放在地上后,一把拉过贾六,指着那女人道:“这是顺贵人,从前两江总督艾必达的女儿,圣祖爷孝昭仁皇后的侄孙女。”   贾六一惊:我操,乾隆的女人!   视线中,这位顺贵人约摸二十几岁的样子,身条段子那是没的说,鼓鼓涨涨的,那脸蛋更是一级棒,绝对的美女,特别带劲的那种,让人一看就想弄。   “六子,你只要帮我这个忙,我就把顺贵人弄出宫,以后,”   老富一脸你明白的样子。 #第四百三十五章 奸贼的滋味   贾六明白个屁,那个火大啊,把老富腾腾拽到殿后,直接逼问:“说,你是不是陈阁老!”   “甚?”   老富懵住,旋即明白什么意思,气不打一处来,就差指天发誓事情绝不是鬼子六想象的那般。   “不是?”   贾六不服了,一把揪住老富的袖子,气乎乎道:“永璂要不是你和那拉后的种,你是吃了疯药拿乾隆的女人收买我!”   “有什么问题?”   老富还以为多大事,冷笑一声:“咱哥俩如今干的事砍一百次脑袋都够了,你还怕睡个乾隆的娘们?”   让六子贤弟把心宽进肚子去,这几天宫中乱得一塌糊涂,皇子都死了三个,再失踪几个嫔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要是六子同意,他能让太后的遗体都失踪。   “你要嫌顺贵人不够尊贵,我去把令娘娘给你弄出去,那可是皇贵妃,眼下的六宫之主,呃,好像是病了,弄回去治一治照样用……对,还有愉贵妃她们,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保养的都不错,吹了蜡烛保管够水灵……”   听得贾六一愣一愣的。   半天回过神来,悻悻道:“大哥,咱们不用这么过份吧?”   “过份?他弘历干的缺德事多了!我这是一报还一报!就这,也难泄我三十年心头之恨!”   老富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突起,样子可吓人了。   贾六下意识探头朝老富脑后看去。   老富也愣了下:“你看什么?”   “我看你辫子翘没翘。”   贾六收回视线,传说是骗人的,人愤怒到极点也不可能让辫子翘起来。   这世间,没有神辫一说。   老富不解:“什么意思?”   贾六摇头:“没什么意思。”   “……”   老富气六子打什么岔,赶紧说正事,直问:“就说吧,你帮不帮老哥哥这个忙?”   “我……”   贾六心头翻滚,把乾隆的女人弄回家自己睡,想想都刺激的很。   问题,这有点丧尽天良了,极度的大逆不道。   不管怎么说,他闯荡江湖还是讲点道德底线的。   何况严格说起来,这个顺贵人还算他女儿文静的舅妈呢。   舅妈……   老四鬼子是怎么对他小舅子傅恒老婆的?   心思竟是有点动摇。   顺贵人长得是挺带劲的。   “你不晓得,我这也是为了顺贵人好,”   老富趁热打铁,说顺贵人可惨了,十九岁入宫伺候比她大快四十岁的老四鬼子,又说进宫之后都没怎么被乾隆宠幸,年纪轻轻就在宫中守活寡什么的,六子贤弟把人弄回去保管跟没用过差不多。   “听你这么一说,这姑娘也怪可怜的。”   贾六朝不远处的顺贵人瞧了又瞧,同情心把个身子烧得火热热的。   “我像你这么大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老富竟然激将了!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贾六一咬牙挥手叫来两个亲兵,让他们马上把那个女人偷偷送出宫去。   送哪呢?   家里肯定不能送,景陵那边也不能送。   正愁着,老富说自己京外有处空闲的庄子。   “那,”   贾六轻咳一声,“改改?”   “哎,改改!”   哥俩心有灵犀来到殿上宝座。   “大哥,你坐,你字好看,你来。”   “贤弟这是打老哥哥脸不是?”   “……”   互相推让一翻后,贾六拗不过老富,只好勉为其难一屁股坐在宝座上。   老富找来笔墨站在边上磨了起来。   头顶上方“正大光明”正光明着。   一时之间也没法重新找块黄布,贾六索性在永琰的名字上面打了个叉,边上重新写上永璂的名字。   老富见了面绽莲花,拿笔在手掌心写下永璂的满洲名和蒙古语写法。   贾六照样誊写。   大清的下一任储君就这么没费什么事易了人。   重新装盒,贾六“噔噔”上梯,老富在下面把梯子扶得妥妥的。   盒子又被放回正大光明匾额后面。   “噔噔”下来后,贾、富哥俩对视一眼,俱自露出满足的笑容。   真的挺享受。   贾六认为这就是权臣的滋味。   正事办完,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贾六准备去慈宁宫看看。   他答应扎木尔给他弄个公主的。   奶奶死了,孙女们肯定都在慈宁宫,乾隆密调进京的那个女婿札兰泰的老婆好像没死,等会就跟顺贵人一样悄悄弄出宫去。   正要过去,老富忽的拉住他,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以后你我就形同陌路了。”   贾六一惊:“大哥这话怎么说来着?”   老富并不答话,只是抚摸着龙椅御案,彷徨半响,终是说了四个字:“我奸,你忠。”   贾六表示不太明白。   老富幽幽道:“乾隆当了四十年皇帝,怎么甘心受制于人,扶他复位后必定不老实的很,你又深得其信任,往后奸贼我来做,忠臣你来做。”   “嗯?”   贾六明白了,“还是老哥哥想的周到。”   这是杀人诛心啊。   感动之余,颇是难过:“这样一来,却是苦了老哥哥。”   “苦我一个无妨,只要咱大清能太平万年就好。”   老富莫名一阵舒坦,尤其想到今后乾隆得看他脸色过日子,那种舒坦劲愈发旺盛。   贾六看在眼里,心下寻思回头看看如秀出嫁前有没有暗恋者,要有的话得赶紧除掉,免得成为第二个老富。   哥俩办妥一切,来到大殿外,乌二表过来低声问储君是谁。   贾六看了眼老富,告诉二表哥储君是十二阿哥永璂。   “老十二?”   乌二表哥一怔,他以为是老十五呢。   因为老十二他娘是被皇上叫魂叫死的那拉皇后,按理是最不得皇上宠爱的,而且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个贝子爵位都没给,甚至连老师都是随意选的,怎么看都不像立为储君的人选。   反观老十五自六岁起皇上就让兵部侍郎奉宽,工部侍郎谢墉当他的老师,每有赏赐,恩宠冠绝其他皇子,其额娘令妃还被封为皇贵妃,名义上的六宫之主。   因此朝野议论皇上属意十五阿哥,不想皇上竟是立的大冷门十二阿哥,这肯定让人大跌眼界,也惊奇不已。   “此事不可外传。”   老富给了乌二表一个眼神。   “晓得!”   乌二表自是会意,皇上现在被他们捏着,又知道下任储君是谁,至少三十年富贵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枉父子三人如此辛苦。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栓柱同扎木尔他们清除了一些余孽后赶进宫中,看到少爷第一时间栓柱就悄声问他去乾清宫看过没有。   “看过了,现在定的是十二阿哥,你别无事生非,要乱搞,回头把你跟太爷一块埋了。”   贾六必须敲打下柱子哥,自打当了杨主任后,柱子哥的骚操作就层出不穷。   扎木尔落在后面悄悄问一脸郁闷的杨植:“主任,大人说啥?”   “没说什么,说将来让我睡皇陵。”   杨植拍了拍扎木尔,“好好干,将来我给你留个房间。” #第四百三十六章 皇上又嘚瑟了   原本和平已经到来,可节外生枝的事情又来了。   色大爷痕图要斩草除根。   斩什么人,除什么根?   关押在体顺堂的那帮乾隆心腹呗。   重要人物有军机大臣、乾隆女婿福隆安,粘竿处管理大臣富尔赛以及领侍卫大臣博尔泰、盛昌等人。   色大爷认为不趁现在这个机会把人干掉,后面再想除掉可就麻烦的多。   已经代入权臣感觉的老富肯定不想留下这帮人,但由于现在是三家合伙,所以礼貌性的询问大股东贾六的意见。   “别的人也就罢了,福隆安说起来还是我亲戚,”   贾六朝养心殿方向看了看,着实犹豫了一番,问能不能给福隆安包括那帮乾隆心腹留个全尸。   也就是最后的体面。   色大爷说这事交给他好了,他有经验。   “那好吧。”   贾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都到这地步了还把老四鬼子的亲信留下,难道是想这帮人将来也给他来个摔碗为号么。   色大爷当即邀请另两位股东一同见证。   潜台词要做大伙一块做,到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想着撇清自己。   “柱子哥,你跟扎木尔他们先去慈宁宫,告诉少奶奶没事了,让她别担心。”   贾六安排了下,同老富跟着色大爷悄悄又潜回了养心殿。   为什么要悄悄的,而不是大张旗鼓,原因是关押福隆安等人所在的体顺堂就在老四鬼子隔壁。   动静大了,会惊动老四鬼子。   由于沾亲带故,贾六自是不会进去。   老富是文官,这种杀人的事肯定不在行。   大表哥塞冲阿同大爷色痕图带人进去了。   里面先是传来领侍卫大臣博尔泰的怒骂声,继而博尔泰就被人捂住嘴巴没了声音。   可能就几分钟时间吧,体顺堂内安静了下来。   贾六从门缝往里瞄了一眼,两名表大爷的手下刚把套在福隆安脖子上的白绫解下,正准备把这位军机大臣的尸体抬走。   福家四杰,就此全军覆没。   中情局兼军统、中统调查局长赛尔赛被抬出来时,贾六觉得他是死有无辜,因为他手下的特务组织粘竿处,在这场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乱局中压根没起任何作用。   甚至第一时间就宣告部门瘫痪,真不知道前世是怎么吹的史上第一的。   一点不专业。   都比不上共进会组建才几个月的特务处。   “好了!”   大表哥塞冲阿出来摩了摩手,这帮人一死,往后皇上在京城再也没有人手可用了。   色大爷出来时还在揉手,刚才勒领侍卫大臣盛昌时力气使得太大,搞得手有点疼。   “去大殿?”   色大爷意思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迎皇上复位了。   贾六突然说了一句:“皇上从前使唤的那帮人,靠得住?”   在表侄的提醒下,色大爷赶紧带着大儿子把平日伺候乾隆的那帮太监给聚到了一块,其中包括总管太监李玉。   这回不用全尸,直接乱刀砍死。   “回头给皇上重挑一批人使唤着,要家里有人的。”   老富杀人没经验,其它事还是挺靠谱。   找家里有人的宫人太监伺候他的情敌,自是保证这些人不会帮着老四鬼子通风报信,从而彻底的隔绝“中外”。   贾六深以为然:“这个李玉当了这么多年总管太监,想必有些钱财,回头去他住的地方抄一抄。”   宫城和皇城基本落入三巨头控制之中,不过宫中部分区域尚有零星抵抗发生。   色痕图让人控制大小宫门,等天亮后组织人手拉网式搜索,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贾六估摸可能是八卦教众还在宫中瞎溜达,便悄悄让德布派人去找那个归太,让其赶紧带人撤出宫中,别天亮后真叫清剿了。   此时大概是丑时,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   老富急着去把乾隆放出来拥到乾清宫敲钟召集文武宣布复辟成功,贾六让再等一会,叫大表哥塞冲阿手下在宫中到处放铳打枪,自己则带人前往慈宁宫跟妻子如秀见一面。   慈宁宫这边还算安全,贾六找到妻子如秀时,她和嫂子舒舒与一帮亲郡王福晋在一起,丈夫的出现让一直强撑坚强的如秀顿时哭出声来。   “没事,没事,都结束了,皇上同哥哥都安然无恙……”   贾六好一阵安慰之后,如秀才算镇定下来,再看大舅母娘子舒舒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却是不便上前安慰,只是告诉大舅母娘子她丈夫在养心殿好好的。   至于那些成了寡妇的大小福晋们,贾六真就没什么好说了,没把她们全抓出去给自己部下玩弄,已经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了。   让如秀陪着舒舒在慈宁宫等天亮后,贾六便领人离开。   出来时,人群中多了一个女人。   是九公主和硕和恪公主,也就是热河都统札兰泰的老婆。   长得还行,扎木尔一眼相中,请柱子哥帮他把人打昏,塞在麻袋扛了出来。   “少爷,那个札兰泰手下有不少兵,这么做是不是不妥?”   栓柱读书多,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道理。   “问题是你提出的,你去解决。”   留下一头懵逼的栓柱去处理问题后,贾六带人回到了养心殿。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一帮大臣都在,看到正主出现,众人赶紧围了上来。   很快,一众文武大臣赶向了关押老四鬼子所在的东围堂。   看押老四鬼子和几个儿子的参领锡贵是色痕图的内侄,自是不需要多做工作。   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不管是心怀鬼胎的三巨头,还是忐忑不安的于敏中那帮人,在东围堂外均是不约而同止住,你看我,我看你,似是想推举领头人。   “诸位,快点吧,皇上还等着我等呢!”   于敏中说话间第一个向东围堂走去,可没走两步却被后边的富勒浑拽住,就在其愣神间,富勒浑已然跃过他,进而推开大门入内“扑通”跪倒在地,口呼:“皇上,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吏部尚书阿思哈看了眼发呆的于敏中,心想于中堂一点逼数也没有。   主动往贾世凯那里靠了靠。   “皇上,奴才(臣)等救驾来迟……”   黑压压上百号人跪在了门外。   屋内的乾隆老泪纵横,在四儿子永瑢的搀扶下走到门口,看着跪倒一地的官员,知道他期待了那么久的事已经成真。   激动之下便要上前扶起助他复位有功的富勒浑等人,但迈了两步突然站住,脸上的泪水不再,沧桑的老脸也瞬间变得不怒自威,环顾众文武巨工,冷冷说道:“乱臣贼子,可尽诛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皇上,社团散了!   按常理,皇上问话了,应当由军机处的人先回话,军机处的人不在则由御前大臣先回话。   于敏中这位首席军机大臣倒是想第一个搭皇上的话,问题是从前一直尊称他为于公的富勒浑再次抢了他的风头。   “皇上,宗室诸反王大多伏首,然京中尚有不少反贼,宫中亦有不少……”   老富的意思是乱臣贼子诛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些余孽没有扫清,所以宫中现在还不是太安全,加之养心殿刚经刀兵,血污尸体甚多,因此建议皇上先在百官簇拥下到乾清宫暂居。   说话间,西六宫方向传来两声铳响。   这两声枪响很好的为老富的提议做了注脚。   先把人弄到乾清宫,是三巨头共同意见。   等稳定局面后,下一步就是将老四鬼子从宫中弄到畅春园去,等过三五个月再把人移到圆明园去。   反正,三巨头一致认为皇上不合适再留在宫中。   这是三巨头的共同意见,贾六私人保留请老四鬼子住瀛台的想法。   并认为虽然宗室大乱已经平定,但皇帝身世存疑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所以他个人保留请乾隆更改年号为宣统的主张。   宣统宣统,宣示正统。   当然,这些合理的诉求出于共同联盟的需要,暂时予以保留。   “也好。”   乾隆眉头微皱,同意富勒浑的提议。   扫了跪在那的于敏中还有英廉等人一眼,虽知道这帮大臣先前只是在宗室诸王胁迫下不得以参与逼宫,属于情有可原,但心中不快肯定是有的。   当皇上的,哪个不喜欢臣子为他尽忠尽职,以死报君呢。   然眼下不是同这帮臣子算账的时候,宫中尚有贼党余孽未清,宫外更是可想而知。   未免夜长梦多,当先往乾清宫主持大局,安定人心要紧。   如何收拾局面,却是早在望眼欲穿时就有了主张。   询问富勒浑:“福隆安何在?”   “这……”   老富面上一凉,迟疑了下还是告诉弘历实情,颇是悲愤道:“回皇上话,福中堂重伤难治,已经死了。”   “什么!珊林死了?”   乾隆又惊又怒,平郡王庆恒带人攻进养心殿后,他这女婿虽受了刀伤,但只伤在胳膊上并不致命,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珊林他,他……”   丧母、丧子,如今又失女婿的乾隆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四阿哥履郡王永珹忙扶住阿玛。   十二阿哥永璂同弟弟十五阿哥永琰都很关心皇阿玛,独十一阿哥永瑆站在那没动。   可能是见四哥扶了,又可能是想反正皇阿玛不喜欢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见状,老富赶紧磕头,道:“皇上,节哀!”   身后诸臣见状,忙也跟着磕了个头,嘴里说着皇上节哀,心里一个个都在泛疑:福中堂先前不是被囚在体顺堂的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贾六头磕的也是实在,福大的事,他到这会也是难平的。   真心对不住大舅母娘子舒舒。   要不是为了大清江山社稷,他是万万不会对亲戚下手的。   一阵失神外加神伤后,乾隆缓了过来,颓然摆手道:“叫富尔赛过来,朕有事问他。”   看样子是想从中情局长那里弄清楚二女婿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跪在面前的富勒浑面色变了一变,还是痛心说道:“皇上,富大人也殉国了!”   这回不仅乾隆怔在那里,于敏中、英廉、阿思哈等人也都愣住。   如果说福隆安的死有受伤前提,真就不治大伙能接受,富尔赛却是完整一个人被关起来的,这怎么也没了的?   自打人被关起来后,庄亲王、简亲王他们一直都在养心殿,就是最激动的平郡王庆恒也没说处死这帮人,那这人是怎么死的?   有脑袋瓜子灵活的人心已经沉了下去,比如吏部尚书阿思哈,悄眯眯的瞄了眼前面的富勒浑,又悄眯眯的瞥了眼不远处的镶黄旗护军统领色痕图同他的两个儿子。   最后,屁股悄眯眯的往边上挪了挪,凑到曾经上折子弹劾他畏敌如虎的贾佳世凯边上,低声一脸诚恳说了一句:“下官以前有什么对不住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包含!”   嗯?   贾六认真看了眼长得跟多隆差不多的吏部尚书,再一次失语。   论品级,他是正三品,对方可是从一品啊。   这声“大人”得多厚脸皮才能叫得出来啊。   呸,无耻之徒!   贾六暗骂一声,不过隐隐竟是有点喜欢起这位四起四落的阿部堂来了。   大清需要这种栋梁之材。   乾隆那边,半天给了因公殉职的中情局长一个“好奴才”的评价。   之后无力的挥了挥手,吩咐富勒浑拟旨:“传朕的旨意,叫博尔泰接管侍卫处,让盛昌接管乾清门侍卫处,让德贵管理粘竿处,让庆昭任武备院管理大臣,让德祥领正黄旗护军,让博兴领正白旗护军,让富俊领镶黄旗护军……”   亲信得用之人在乾隆这里是如数家珍,一系列人事任命在帝王的鼻息间迅速出炉,基本将皇城和宫城的要害衙门全部换人。   这种安排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事实上被关押的那帮人才是皇帝的忠臣,乾隆好不容易脱困,怎么能不重用他们。   然而旨意说罢,富勒浑跪着没动,其他人也没动,这让乾隆不由生了闷气,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富勒浑却是趴在那撅着屁股不动。   现场寂静无声。   知道的不吭声,不知道的更加吭不了声。   “怎么,朕现在说话不管用了么?”   乾隆隐隐觉得不对时,耳畔传来富勒浑痛心的声音,告诉皇上领侍卫内大臣博尔泰、盛昌等人均已遇难。   是全部,一个不剩。   有剩的,等会也得扶上路,送一程。   “……”   百官是真的沉默,乾隆则是脸上阴晴不定。   贾六悄悄抬头,要不是离着远有夜色掩护,脸上的幸灾乐祸表情包肯定能让乾隆刮目相看。   老四鬼子,时代不同了,一个小时前我们将军抽車了!   以后,社团民主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贾代提督   西北玄天一片云,乌鸦落进凤凰群。   满屋皆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   这事日后再议。   老四鬼子现在有点哈拉秀了,跟被宗室逼宫时差不多,脸色难看的吓人。   自己信得过的臣子全没了,心里能好受么!   “皇阿玛,”   小四鬼子永珹是真关心他爹,见他爹一动不动的,生怕憋出什么病来,轻轻唤了一声。   “朕没事。”   乾隆示意四儿子松开自己,盯着助他复位的大功臣富勒浑直勾勾看着,不想这位富大功臣见皇上眼神不对劲,竟是把腰直起,史无前例的同皇上对视起来了。   这可把贾六吓了一跳,心道老富你悠着点,大清这会不能没有皇上啊!   没了皇上,我还怎么当忠臣。   其他官员瞧着这幕,哪个不是寒噤。   现场迅速不对劲。   镶黄旗护军统领色痕图带着一帮人也将腰直了起来。   色痕图的两个儿子甚至都将手按在刀把上,似是随时都会拔刀出鞘!   气氛变得很紧张,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过,紧张气氛很快又淡去。   是老富冷静了下来。   “皇上,当务之急是先去乾清宫召百官入宫,处置叛贼,收拾局面,稳定旗汉人心……”   老富承认刚才自己有给乾隆一拳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会弄死乾隆,远不及将这老王蛋玩弄于手掌之中来得快活。   他要乾隆生不如死,才能对得起被乾隆活活饿死在冷宫的娴儿!   乾隆表现也很好。   很认真的听取富勒浑的建议,不时点头,待富勒浑说完,看似随意问了句:“现在是何人负责宫禁?”   “回皇上,是镶黄旗护军统领色痕图。”   老富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客气的。   乾隆点了点头,看向那个自己无比信任,却在关键时候反水将了自己一军,结果现在又同富勒浑勾结在一起“保他复位”的色痕图,毫不犹豫道:“色痕图听旨!”   “臣领旨!”   见局面缓和下来,色大爷肯定也不想节外生枝,将腰再次伏了下去。   乾隆竟是让色大爷即刻出任领侍卫大臣,总管銮仪卫大臣,掌侍卫处,并任御前大臣,同时爵位晋升为固山贝子。   固山贝子为宗室封爵第四等,低于多罗贝勒,高于奉恩镇国公。   色大爷原先的爵位只是宗室第十一等的奉恩将军,如今跃为第四等固山贝子,比之官升三级还带劲。   “臣谢皇上隆恩!”   色大爷磕头谢恩,脸上却没有什么欢喜状,因为他想要的是祖上和硕安亲王的爵位,而不是什么贝子。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只要将皇帝控制住,还怕恢复不了祖上亲王爵位么。   乾隆再次看向富勒浑时,竟是同样给富勒浑当场派送五个官职。   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大臣、理藩院尚书、正黄旗满洲都统。   五个核心要位,外加赐双眼花翎,仍管礼部事务。   另外还给了一等子爵。   也就是说,老富从原先的部正一跃成了国副,还是实权国副。   搁从前,那肯定是要欢天喜地,谢天谢地的。   这会,却是心安理得。   装模作样磕谢皇恩。   旁边六十二岁的于敏中听了皇上派给富勒浑的一连串官职,却是在心中微哼一声,大概是说看你富勒浑什么时候塌大楼。   其他人表情都一样没什么变化,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色大爷升了,老富也升了,贾六这边欢天喜地等着自己的封赏。   没想到,乾隆却是跳过他,目光落在边上四儿子脸上,尔后拉着这个儿子的手对一众文武道:“四阿哥永珹于朕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孝心可嘉,着晋履亲王,任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入军机处行走。”   最先有反应的不是跪着的这帮臣子,而是站在后边的十一阿哥永瑆同十二阿哥永璂。   兄弟俩不是小孩子,听到皇阿玛晋升四哥为亲王,本能的想到储君一事。   十五阿哥永琰年纪小,对权力的嗅觉肯定不如两个哥哥。   群臣反应过来,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揣测皇上难道有意让出继的四阿哥回归本宗,承继皇位?否则不当在储君未定之时晋封亲王啊。   色大爷同老富看了眼一脸激动的履亲王,双双平静,因为他们知道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储君是老十二,并且也清楚皇上之所以晋老四为亲王,还让他入军机处,任御前大臣,不过是制衡他二人而矣。   但这压根不重要。   帝王的权术在眼下根本就是个笑话。   倘若告诉皇上忠于他的上三旗子弟死了一半还多,怕是皇上连觉都没心思睡,还想着耍弄权术,做梦。   贾六不在乎四儿子是郡王还是亲王,他在乎的是乾隆不能把自己忘了啊。   这要是真不提自己这茬,那他可得二次独走了。   性子上来,紫禁城一把火烧了都不带眨眼的。   正急着时,耳畔传来老四鬼子询问的声音:“贾佳世凯何在?”   “臣在!”   贾六“嗖”的一下直起了身子,鹤立鸡群,甚是显目。   之前,是老富让他跪在人群中间,别挤到前面的。   看到直起身子的贾六,乾隆竟朝他招手:“世凯近前些,到朕身边来。”   看着多么慈祥的一个老人啊。   “皇上,”   贾六从人群中穿过走到前面,刚想给乾隆再磕一个,乾隆却伸手拉住他,凝神打量,缓缓点头,沉声道:“朕果是没有看错你。”   这话贾六听得心头一暖,老四鬼子的评价太中肯了。   “拟旨,贾佳世凯忠勇事君,勤王保驾有功,着授三等嘉勇男,赐御用鞍辔马一匹,缎十二端,白银五百两,再赐双眼花翎,”   说到这,顿了一顿,看着面前浑身浴血的贾六,乾隆又道:“着贾佳世凯暂署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   一连串的封赏下来,气得贾六心头大骂,什么玩意,我表大爷封了贝子,老富也弄了个一等子爵,怎么轮到我这才三等男?   九门提督暂署什么意思?   我这个代字去不掉了?   贾提督本来就不好听,这贾代提督更不好听!   兵部侍郎是个副官,都统也是个副的,老四鬼子这是存心瞧不起人,还是我鬼子六这辈子就是个副职命了?   贾六那个气啊,可当着这么多人面总不能问老四鬼子真没逼数吧,无奈就要跪下谢恩,这时,老富却突然说话了。   “皇上,奴才记得您曾在瀛台说过贾佳世凯三年之内不得升迁,现在却予以晋升,似乎不妥。”   已经跪下的贾六听了老富这话,顿觉自己是真比不上这块老姜,区区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一下切割,给了乾隆可趁之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人,做工程么?   神之一手。   要不是老富已经定性哥奸弟忠,贾六多半寻思老富是不是过河拆桥?   要是真的,不爱计较的他肯定要让老富鬼子也尝一下来自侦缉队铁拳的厉害,问他服不服!   君无戏言,乾隆真讲过这话。   当日在瀛台将贾六赶到景陵当管委会主任时,乾隆不仅说了三年之内贾六不得升迁,还追夺贾六的巴图鲁封号。   所以理论上,贾六已经不是大清兵王。   虽然他是近年来八旗将领唯一能打胜仗的。   仅此一人,别无二家。   现场百官连同贾六大舅子淳颖听了老富的话,个个都是一惊,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富勒浑这是跟贾佳世凯过不去,想要窃取“革命”的果实。   不知自己已被内定提前退体的于中堂更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继而颇有深意的看了那跪在地上样子颇有些“尴尬”的贾世凯一眼。   大概是在想此子可以拉拢对付白眼狼老富。   最不解的肯定是色大表爷仨。   好好的,富部堂怎么掐起我大侄(兄弟)了?   眼下这局面还得世凯的步军和绿营兵撑场才行,大局未定就想把人家踢出局,富大人是不是心急了些?   乾隆也没想到刚被他连派五个要职的富勒浑会公然质疑自己的决定,脸上明显挂不住。   “朕,”   关键时候,吏部尚书阿思哈说话了。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清楚传到皇上耳中,老阿还特意往前挪了几步。   “皇上,奴才以为贾佳世凯,金川领兵,已著伟名。提督川省,吏肃军严。总理山东,擒贼破匪,能人不能。社稷倾覆,提兵救驾,更是不世忠良……故奴才以为当以贾佳世凯崇封殊爵,以彰忠诚,不可拘泥……”   老阿哈的意思就是特事特办。   其所历举的贾佳世凯功绩也是货真价实,人尽可夫……人尽皆知的,不存在造假,是有目共睹的。   听得贾六一阵恍惚:我为大清干了这么多好事了?   下意识目光看向老阿哈,却发现对方也在期盼的看着他。   眼神闪烁:贾大人,咱老北京地道吧?   “说的不错,世凯之功,岂可因过去而不赏。”   乾隆不待富勒浑再说话,直接再赐贾六紫禁城骑马特权。   这真是殊荣的不能再殊了。   上一个得此殊荣的是和珅。   纵使富勒浑真想当乾隆朝的权臣,这当口也不好硬顶乾隆,沉着脸在那不吭声。   尽管他想勒死乾隆,但毕竟君臣有别,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臣谢皇上隆恩!”   贾六欣然磕头。   别说,老四鬼子一点不浑,官给的挺般配。   九门提督虽然是代的,但总算是个正二品的编制。   兵部右侍郎是兵部二把手,也是正二品。   八旗都统是从一品官,副都统是正二品。   因此贾六现在就是正二品大清满洲要员。   九门这边肯定是他贾六说了算了,兵部满尚书伊勒图是老富的连襟、互助会员,两人之间没有对立矛盾,可以同流合污。   汉军正蓝旗都统上上一任是海兰察,咯屁了。   上一任是福长安,也咯屁了。   现在正都统空缺,贾六这个副都统就是事实上的一把手。   这么细细一挼,老四鬼子还算地道。   而且能在紫禁城骑马可是好事,关键时候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的快。   “请皇上移驾乾清宫!”   老富语气能听出有强按的不高兴在内,听得乾隆心里很舒坦。   于敏中趁机喊道:“摆驾!”   天可怜见,首席军机大臣终是有机会说话了。   可哪有什么驾摆?   銮仪卫早在宫乱时就溃散了大半,这会莫说让和珅飞黄腾达的黄罗伞盖了,就是皇帝的轿子都不知道搁在哪了。   原总管銮仪卫大臣也是粘竿处另一管理大臣海宁已经上路了,新任銮仪卫大臣是色大爷,赶紧让次子乌尔希巴兰带人去张罗銮轿,好一阵张罗,一群跟着爷仨造反的镶黄旗护军临时充当了抬轿侍卫,总算把架子又搭了起来。   扫了眼轿子旁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乾隆心中微哼一声,不动声色在四儿子永瑢的搀扶下上了轿子,正欲坐下时却看见远处乐寿堂方向还有火光,宫外也有若干地方有黑烟升腾上空,心中不由一紧。   坐下时,六十多岁的乾隆无力感比先前更甚,但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面上又是波澜不惊状。   “起驾!”   随着色痕图的叫声,銮轿在百官簇拥下向着乾清宫缓缓走去。   贾六边已经起身,先是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再看向坐轿子去乾清宫的乾隆,嘴角一歪。   不知道等会老四鬼子知道上三旗完蛋,下五旗的旗主就剩一个光杆时,会不会感慨山川的确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也经不起太长等待,最后只剩他在黄沙中摇摆。   东方开始鱼肚泛白。   美好的一天即将到来,大清崭新的历史也即将翻开新篇。   一想到自己一手将大清的车轮往前推了好几里远,贾六得意之下,耳畔再次传来“崩崩崩”的假想BGM,情不自禁袖子“叭叭”一甩,继而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迈着龙步四平八稳走下台阶。   刚下台阶没走几步却愣在那里,前面老富的动作怎么跟他一样?   走的很慢的老富是故意落在后面的,因为他要跟六子贤弟交待几句。   不想,这一回头却发现六子贤弟的姿势看起来怪怪的,再看看自己平端在肚脐处的右手,赶紧放下。   旁边吏部尚书阿思哈也没走,看样子就知道是刻意等侯贾佳大人的,不想转身看到富勒浑正盯着自己,老阿哈立时面露恭敬,上前袖子“叭叭”一打,竟是给富勒浑行了个单膝礼:“下官阿思哈参见富中堂!”   “无能废物!”   老富一点面子也不给阿思哈,直接走人,把个阿思哈心一下悬了起来,也是委屈,自己都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了,富勒浑怎的还是这么不待见他的。   后边贾六过来了,轻咳一声,见四下无人,竟是拍了拍阿思哈的肩膀:“有个项目,大人要不要了解一下?” #第四百四十章 汉八旗代表团   按规矩,得在乾清宫敲钟召集在京文武开会,正式宣布皇上又他娘的回来了。   谁定的规矩?   不知道。   引经据典的话,大概有两个出处。   一是前明景泰年间徐有贞、石亨、曹吉祥拥戴朱祁镇夺门在奉天殿(今太和殿)敲响钟鼓,召集群臣宣告太上皇复辟。   二是前明甲申年间李自成大军包围京师,崇祯命太监敲钟召集百官商议御贼之事,然无人前来。   不管是应哪个出处,乾隆四十年冬月十七响彻在紫禁城上空的钟鼓声,听着都不太吉利。   至少,贾六认为晦气。   伴随钟声,无数脑袋从满城的四面八方探出,神情一个比一个疑惑。   “谁敲钟?”   “新皇登基了?”   “……”   聚集在汉军正蓝旗衙门的上百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议论纷纷。   这些人有老辽东,有新入关,半数是各旗说得上话的人物,比如开国重臣洪承畴的重孙子洪大德。   作为汉军镶黄旗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洪大德在前天夜里乃至昨天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具体表现为他趁汉军镶黄旗都统、大学士舒赫德出差的机会,趁乱带人攻占了汉军镶黄旗都统衙门,并宣布接管汉军镶黄旗的指挥权。   当然,洪大德没忘给自己披上大义的名份。   什么大义?   当然是为了大清稳定了。   洪大德能够成为汉军镶黄旗公推的“大当家”,除了他曾做过西安参将外,主要原因是他家在旗中独领一个佐领。   准确说,洪承畴的子孙在八旗之中有点特殊,有两个佐领的单独指挥权。   世祖爷在世时只给了洪承畴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但圣祖爷那会感念洪承畴为大清所立的汗马功劳,因此不仅将洪承畴的孙子洪奕沔抬入满洲正黄旗,又亲自做媒将镶蓝旗固山贝子谷尔麻哄之子、辅国公凹山的女儿许配给了洪奕沔。   因此,洪家在八旗实际有两个传承,一是抬入满洲正黄旗的洪奕沔这一支,另一支则是留在汉军镶黄旗的洪承畴的另外两个孙子。   不管是入满旗的这一支,还是留在汉军的这支,康熙都给了洪家后人各领一个佐领的权力。   说起来,圣祖爷比他爹世祖爷厚道多了。   佐领以前叫牛录,能领牛录的那都是八旗重要人物。   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在满洲正黄旗的洪家当家人是洪佳元保,母亲就是辅国公凹山的女儿。   留在汉军镶黄旗的这一支的家主就是洪大德。   当时乱起时,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个时候莫说手里有一个佐领,就是有几十个忠心的包衣奴才都能决定一旗命运,况有一个佐领。   洪大德控制汉军镶黄旗后没忘记抬入上三旗满洲的本家,带人成功保下堂哥洪佳元保一家,并顺势将堂哥指挥的那个满洲佐领也拿到了手上。   如果全部动员的话,洪大德现在可以调出不低于三千的人手。   能不能披甲,能不能打仗另说,反正这三千人实打实的摆着,任谁都得尊称一声洪大爷。   很自然的,汉军八旗各路英雄齐聚正蓝旗都统衙门召开善后大会时,洪大德这个汉军镶黄旗的当家人自是位列“汉军八柱国”之一。   另位七位柱国分别是汉军正黄旗的李奉尧。   李奉尧能为汉军正黄旗代言人除了他是御前侍卫,祖上是李永芳外,与其哥哥李仕尧任两广总督脱不开关系。   另外,李奉尧同原四川总督,现正在宫中主持大局的新中堂富勒浑关系密切。   汉军正白旗的代言人叫郝元安。   祖上是左良玉麾下副将郝效忠,随左梦庚降清后官至湖南右路总兵,授世袭三等阿达哈哈番爵位。顺治八年在与孙可望指挥的大西军战斗中被俘,不屈被杀,堪称大清好汉。   郝元安也任过武职,在福建水师当过两年提督。   汉军镶白旗的代言人叫马勇。   祖上是明朝参将马宁,曾随陕甘总督孟乔芳平定米喇印等发起的回民反清运动,因功升都督同知。   汉军正红旗的代言人叫高拱之,祖上是同吴三桂一起镇守山海关的总兵高第。   汉军镶红旗的代言人吴国魁,祖上是做过甘肃提督的吴汝玠。   汉军正蓝旗代言人是祖建昌,原本商量是由贾大全代表汉军正蓝旗同其它七旗商议,但贾大全却是百般推辞,非让祖建昌上。   无奈,祖建昌就成了八柱国之一。   镶蓝旗代言人邓通,祖上是随祖大寿降清的明将邓长春。   邓通也是镶蓝旗第一个带人响应正蓝旗血洗上三旗满洲的。   原因是邓通的表哥叫常福。   各旗有头有脸人物基本到齐后,乱哄哄的也没议出个什么。   召集者祖建昌、常福、刘万全等人其实也没主意,因为六子给他们传的话只是让他们把汉军八旗的人拢住,等侯下一步通知。   这马上天都要亮了,六子的通知还没来,众人也纳闷着,索性就在都统衙门杀羊宰猪,让各旗头领们先填饱肚子。   正吃着,宫中传来召集百官进宫的钟声。   照规矩,四品以上在京文武都要入宫。   六子也派人来通知大伙进宫开会,并告诉叔伯乾隆复位了。   几个老家伙商议先进宫看看情况再说。   尔后祖建昌出面对各旗有头有脸的头领讲话,也没说别的,就是让乱糟糟的众人先安静,然后按资论辈选出“代表团”进宫开会。   什么意思?   “大伙祖上都是大清的开国功臣,但事关我汉军八旗前途命运,关系我三十万汉军子弟性命,因此得有个主心骨共同商量着来办,要不然进了宫你一个主意,我一个主意,你有这想法,他有那想法,咱汉八旗的心肯定就不齐了,这不齐心的后果是什么,大伙不用我说也当晓得……”   祖建昌的提议得到了前来开会的诸多汉奸四、五、六代的热烈支持。   问题是大家祖上都是汉奸,先前的清洗行动也都有功,那选谁进宫开会?   又以什么标准选呢?   常秉忠他爹老常福出主意说就按国史馆修的《贰臣传》为标准,甲编后人站前面,乙编后人站后面。   众人议论之后觉得这个标准靠谱,于是很快形成八队。   秩序井然。   相互间也都服气。   “大伙祖上都是功臣,不管老辽东的还是入关后新附的,说白了大伙都是自己人,如今这局面,我们汉军八旗可得抱团才行,进宫之后大家也要见机行事!”   强调了下团结合作的重要性后,以“八柱国”为首的汉军八旗代表团开始入宫。   每旗抽调三百子弟一同入宫,避免发生不测。   蒙八旗,下五旗满洲也在选举人员进宫,独那些在京各大衙门的官员不必跟人商量,听到钟声后就穿上朝服,老实进宫。 #第四百四十一章 富中堂拳打乾老四   翰林院侍读学士纪昀自打满城突然生乱后,一直躲在国史馆,这位虽不知道怎的突然间皇上就成汉人了,也不明白为何北京的局势瞬间就变得无比紧张,到处充斥皇上要血洗宗室的谣言,但却清楚不管宗室和皇上怎么个斗法,国史馆都是这满城内最安全的地方。   谁会对史官下手呢?   皇上究竟是满人还是汉人,纪昀也说不出什么来,相关谣言同禁书他也偷偷看过几本,除却有些书中描绘的种种污秽不堪,纪学士不得不承认皇上登基以来的种种举动,看着似有些反常。   例如先帝支持的,皇上反对;先帝反对的,皇上支持。   但要就此断定皇上是汉人,又或者不是先帝骨肉,似乎又太过儿戏了。   只不过这场大戏不管哪方,都是纪昀得罪不起的,也不是他这个侍读学士能掺和的。   因此,纪昀选择明哲保身,将自己关在国史馆,每日不是从《永乐大典》中搜辑散逸,增删修改,就是完善他所编撰的《热河志》。   看着对外界的争斗充耳不闻,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内心深处纪昀未必没有换一个皇上的念头。   因为,伺候乾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这些年纪昀可是被乾隆整治的惨了,不仅被乾隆骂成娼妓一般的人物,尊严被践踏为零,还被发到乌鲁木齐吃了三年沙子。   回京刚消停两年,又因为在九江任通判的次子汝传渎职拖欠赋税受牵连,被乾隆判为降三级留任。   翰林院侍读学士只是五品官,只不过当年乾隆认为纪昀学问优胜,特意加的四品衔,这下好了降三级留任,搞的纪昀成了大清开国以来品级最低的侍读学士。   内心烦燥苦闷,哪里敢与人道?   随着乾隆年事越来越高,纪昀这官当的也是愈发提心吊胆,唯恐哪天一个对答不慎,再被乾隆发到宁古塔去。   因此,从个人“安全”角度出发,纪昀倒是有点希望宗室能够大获全胜。   他实在是被乾隆的性子搞怕了。   呆在国史馆的其他官员可能抱的都跟纪昀差不多想法,一个个把自己塑造为尽忠职守的好臣子,私底下却是不断派小吏出去打听消息。   那消息也是一个比一个惊人。   先是哪家王府突然失火,再是皇宫也起了火,接着是上三旗满洲突然被汉八旗和下五旗围攻,再之后是什么皇上退位,宗室掌权……   更悬乎的有人说太后复活了!   从棺材里蹦出来拿着先帝遗诏要杀皇上呢!   纪昀了解的最新消息就是皇上退位,宗室们要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推立新君。   这个消息让纪学士内心很复杂,虽然他很怕乾隆,这位皇上也不把他当人看,可毕竟君臣相处了也有二十年时间,哪能没有感情?   一个人闷坐在办公室抽了好几两黄山烟丝,以致外面的人以为纪学士房中失火了呢。   紫禁城的钟鼓声传到国史馆后,品级够得上进宫的官员们陆续从办公室走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双双叹息一声默默向宫中走去,准备迎接大清的新主人。   纪昀从满是烟味的办公室走出,看了看空荡荡的国史馆,长叹一声换了衣服也要进宫。   别看他现在是七品,却是留任侍读学士,所以按本职工作岗位,纪昀是有资格进宫的。   再说,新君登基,身为大清人人皆知的大才子,他纪昀要是不进宫,恐怕会被小人进谗言说他心念旧主,那样可不妙了。   走到半路,看到一熟人——应该在家为父亲守孝的刘墉。   刘墉比纪昀大四岁,他是乾隆十六年的进士,纪昀是乾隆十九年的进士。   二人早些年没有交结,刘墉回京为父守孝后常到国史馆找书看,一来二去同纪昀有了些接触,双方对彼此观感都不错。   纪昀对刘墉这人唯一的不满在于刘墉好起文字狱害人,其它倒罢了。   要说清廉,二人大哥不说二哥。   刘墉是刑部议斩的贪污犯,纪昀也是刑部议革职的贪官。   这么说吧,大清朝就没清官。   最近发生的事对刘墉的冲击同纪昀差不多,不过刘墉却是忠于乾隆的,因为乾隆待他刘家不薄,去年乾隆还因思念其父刘统勋的功绩,特意传旨诏授刘墉内阁学士一职,只待其服父丧期满就往南书房任职。   这让刘墉看到了大展手脚的机会,只一夜间皇上换人了,刘墉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   尽管是服丧,可他也是三品官员,既然在京,肯定要进宫的。   “晓岚兄,你怎么看这事?”   “崇如兄……”   哥俩同行,路上少不得交换彼此知道的情报消息,均大同小异。   很快二人共同关注点都聚焦在新君人选上。   纪昀猜测可能是先帝其他子孙承继帝位,刘墉却认为可能是从圣祖爷其他子孙贤良推立。   各有各的理。   最后,则开始猜测退位的乾隆皇上待遇问题,是被尊为太上皇,还是什么的。   来到午门时,发现把守午门的不是护军,而是一支从未看过的白衣白甲兵。   正纳闷这白甲兵是谁统带时,就见汉八旗一帮人排着长队来到午门,同那值守的白甲军说了几句后,汉八旗的人就鱼贯而入皇城。   白甲守军根本不盘查,甚至连汉八旗官员配带的武器都没有缴下。   而那汉八旗进宫的队伍不是一般长,是特别长。   前前后后怕是有两千号人都不止。   看着哪里是进宫朝见新皇帝的,倒像是去耀武扬威的。   蒙八旗同下五旗的人也来了,一来也是一大帮,同样个个甲衣不解,兵器不交,就这么大摇大摆公然进宫。   白甲守军好像木头人似的,问都不问一声。   这可把纪昀、刘墉包括其他到来的汉官们看得瞠目结舌。   纪昀觉得不对劲,鼓起勇气,悄悄问那值守的白甲兵队长:“请问是何人敲钟召集百官?”   “当然是皇上了。”   带兵把守午门的来旺打量了眼纪昀,不知这老小子什么的干活。   纪昀赔笑道:“哪位皇上?”   来旺不高兴了:“当然是大清乾隆皇帝啊!”   嗯?!   纪昀一个“咯噔”,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失声道:“乾隆不是退位了么?”   “这都哪门子黄历?”   来旺白了纪昀一眼:“半个时辰前,我家大人保皇上复位了!”   “你家大人是!”   问这话的是刘墉,不仅面上洋溢喜色,心里更是百凤朝凰般喜洋洋。   “我家大人是大清第一忠臣、八旗第一栋梁、皇上最器重,将士最拥戴,绘画紫光阁,叫那金川番贼闻之色变,让那山东教匪望风而逃,世上反贼克星的贾佳世凯!知道么,土包子!”   来旺一脸鄙夷的看着纪、刘二人,这些个文官不仅没吊用,还一点见识也没有,没意思的很。   一气报出大人长串名号后,远处乾清宫大殿的东南角自鸣钟处,传来西洋自鸣钟的声音。   不过自鸣钟不是自鸣,而是有人让它鸣。   是富中堂勒浑闲来无事拨了玩的,听着悦耳的自鸣钟声,富中堂颇是享受,然后让人将钟抬出去送到六子贤弟家。   完事,朝怔怔坐在边上的乾隆看了眼,不知怎么就越看越不顺眼,越看火越大,再见屋内没别人,索性一记老拳砸在乾隆老脸上,怒哼一声:“这几道旨意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这真是皇上,时代变了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十拳老人   老富把乾隆弄到自鸣钟处,还不让刚晋为亲王的四阿哥永瑢他们跟着,为的就是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为自己主持军机处打基础,就是叫乾隆下旨让于敏中归乡养老,由他出任首席军机大臣。   第二道旨意则是为当年那拉后翻案,改以皇后待遇重新迁葬,当年为皇后鸣冤而被乾隆打击革职下狱的官员一律平反。   第三道旨意则是给乾隆女婿扎兰泰的,让扎兰泰领热河兵回防,别在京师外面让人瞧着心烦,影响京师稳定大局。   三道旨意是老富出任大清权臣的第一把火。   深思熟虑的结果。   前儿晚上六子贤弟准备把老于推出来当替罪羊一刀宰了时,老富出于多年友情为老于说了话,最终六子贤弟决定让老于留朝察看,以观后效,但老于接连不开眼,一点也没把自个位置摆正,这让老富起了戒备之心。   权臣的路上,注定不太平。   不把老于这个隐患清除掉,老富这心里就跟有根刺似的。   不过也是心软,只要乾隆把人赶走,至于是不是给其弄个伯爵,再议。   对于富勒浑的这个请求,乾隆肯定是拒绝的,虽然于敏中立场不可靠,有点墙头草,但眼看富勒浑勾结色痕图把控宫禁,隐隐要将他这个皇帝架空,乾隆哪里能如老富的愿把于敏中踢出朝堂。   留下于敏中继续任首席军机,只要富勒浑跟色痕图不造反,总有除掉这两个逆贼的机会。   至于后面两道旨意,乾隆更是不可能接受。   因此富勒浑刚把要求提出,乾隆就毫不客气的加以拒绝。   “大清乃我满洲的大清,皇上弄个汉人做首席安的什么心思,难道说外界传闻皇上是汉人一事真的不成!”   先前在养心殿当着那么多官员,老富不得不保守一二,可现在这屋子就他和乾隆两人,顿时图穷匕现,咄咄逼人起来。   甚至直接拿乾隆是汉人说事,把个乾隆气得脸色铁青,拍案怒道:“朕乃先帝之子,出身于先帝潜邸雍亲王府如意室,何来汉人一说!”   “是么?”   老富冷笑一声:“皇上怕是不知道先帝遗诏命皇五子弘昼继位,废皇上储君之位吧?”   乾隆骇然:“你胡说!”   “我胡说?”   老富当下取出先帝遗诏,遗诏上所写把乾隆看得魂都要吓出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乾隆不住呢喃,先帝笔迹他如何不认得,这遗诏的确无假。   可这遗诏到底从何而来?   许是知道乾隆在想什么,老富淡淡道:“此遗诏乃是从太后寝宫玉观音像中找出。”   “不可能,朕已经让人搜……”   乾隆突然止住。   老富眉头一挑:“这么说,皇上也知道自己不是先帝骨血了?”   “朕……”   乾隆不吭声。   “皇上只要听臣的安排还是皇上,皇上要不听臣的安排,那臣可就不保证皇上还是皇上了。”   老富顺手扳动指针,西洋人进贡的自鸣钟顿时发出“咣咣”的声音。   继而随手一拍大钟,叫人进来把钟抬走。   乾隆就坐在那看着,自始至终不吭一言。   这让老富瞧着来气,上前就给了乾隆一记重拳。   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重拳的乾隆,当场懵逼。   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有思想的话,可能在想:富勒浑怎么能这么对朕?   “皇上,写还是不写!”   富勒浑挥舞拳头,直接恐吓:“皇上若不肯写,那臣只好将这份遗诏公诸于众,请满朝文武议一议皇上还能不能做咱大清的皇上!”   乾隆怔在那里,半响闷声道:“朕写。”   老富立即拿出空白旨意递上。   乾隆略加思索,提笔在空白旨意上写道:“大学士于敏中简仼纶扉,不自检束,既向宦寺交接,复与外省官吏夤缘舞弊。即此二节,实属辜恩,非大臣所应有。若仍令滥邀世职,何以示惩?……”   撵于敏中回老家的圣旨就此出炉,老富拿过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点头,转身出门叫来守在门外的塞冲阿,让塞冲阿马上到存放玉玺的交泰殿将乾隆玉玺取来。   进屋后发现乾隆乖巧的在写第二道圣旨,凑上前看发现不是写恢复那拉后政治待遇的旨意,而是命其女婿扎兰泰领兵回热河,让军机大臣和珅进宫复命的旨意。   老富没吭声,任由乾隆写,等这道旨意写完后立即抽走,将新的空白圣旨摆在了乾隆面前。   只第三道旨意乾隆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老富之所以让乾隆为那拉皇后恢复待遇,不单纯是为娴儿平反,而是为了娴儿之子永璂。   只要恢复那拉皇后的政治待遇,永璂就是嫡子,到时从正大光明匾额后取出黄布当众一宣,没有人会质疑永璂继位的合法性。   乾隆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尚不知富勒浑已经看过传位秘诏,只盘算若是恢复那拉贱人皇后待遇,永璂就会重新成为嫡子,这对永琰极是不利。   见乾隆又磨蹭起来,富勒浑不由分说上前又给了他一记老拳,骂道:“你这个汉人莫要不识趣,我满洲能保你这个汉人当皇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再要磨磨蹭蹭,今日便叫你命丧宫中!”   怒火中烧的乾隆捂着另一半脸直直看着老富,最终还是在老富的威逼下写了恢复那拉皇后待遇的旨意。   老富加盖玉玺,看着三道圣旨心满意足,见乾隆还傻坐着,不由喝了一声:“皇上该上朝接见百官了。”   同祖建昌等人简短说了下情况的贾六无意看到往大殿走去的乾隆脸上竟有红肿,不禁一愣,趁无人注意快步走到老富边上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打了他两拳。”   老富说的那个云淡风轻。   吓得贾六倒吸一口冷气:老富这不仅是要创新历史,更是要突破历史啊。   “别这样,他怎么说都是皇上……”   贾六想劝劝老富不要太过份,毕竟这尊泥菩萨对他们很重要。   “打了又怎的,他还能咬我?”   老富不以为然,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最多让他再活三年。”   “这……”   贾六一时无语,半天摇头轻叹一声,“大哥下次替小弟我也打皇上两拳,最好凑足十拳。”   老富不解:“为什么?”   贾六随口道:“没什么,他们汉人喜欢整数,咱们老满就给人家凑个整嘛。” #第四百四十三章 我为大清诛此贼!   汉人除喜欢六和八,就喜欢整数,这个没毛病。   进宫的满汉官员越来越多,代表崭新历史,也代表八旗团结的大会即将隆重举行。   看看时辰还有一会,老富将六子贤弟同色大爷偷偷叫到了大殿边上的御茶房。   让两个十来岁的小太监出去后,三巨头商量起军机大臣同六部满汉尚书更替问题。   这其实就是新政府班子组建问题,针对这个问题,贾六提出一个原则,就是“稳定压倒一切。”   “什么意思?”   色大爷听的不是太明白。   贾六进一步解释道,说宫中刚经两次大事,又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肯定是人心惶惶,因此当前三人主要任务是稳定局面,安抚人心,让大清心脏再次运转起来,如此就不能大刀阔斧改革,任用私人,那样不仅会让朝政瘫痪,也会让人心重新慌乱,对大清,对他三人实际都不是好事。   “对,世凯说的有理,不能操之过急。”   老富点头同时脸上一点不红,丝毫没有对刚刚性子过急殴帝两拳感到愧疚。   色大爷想了想,认为大表侄这话在理,反正皇上被他们捏在手中,所有事慢慢来就行,太操之过急吃相未免难看了些。   老富掰扯手指头把六部满汉尚书都是哪些人给六子贤弟介绍了下。   六部满汉尚书共十二人。   其中礼部满尚书是老富本人兼着,兵部满尚书伊勒图是他的连襟,工部满尚书是绰克托,刑部满尚书是英廉,户部满尚书是永贵,吏部满尚书是阿思哈。   汉尚书这边,礼部是曹秀先、工部是稽璜、刑部是崔应阶、户部是军机大臣袁守侗兼任,吏部是程景伊。   十二位尚书除了老富和伊勒图外,其他人说起来都是乾隆提拔并器重的。   因此这些人实际上都要换掉。   但不能一次性全换,得分批换,一个一个的换。   老富提出下个月从兵部先着手换人。   伊勒图作为“三巨头”的政治盟友,同时也是互助会的骨干分子,兵部尚书肯定是要继续做的,老富还准备运作伊勒图担任御前大臣,正白旗满洲都统,必要时军机处行走。   汉尚书蔡新是乾隆元年的进士,此人六年前就兼理兵部尚书并管国子监事务,赐紫禁城骑马特权,是乾隆颇为信重的汉官,曾手书“武库耆英”及红绒结顶冠服赐给他。   一听蔡尚书这么得乾隆器重,贾六顿时不高兴了,表示过几天找两个御史上书弹劾这个蔡新,让他滚蛋。   表大爷和老富双双点头。   “各部尚书换谁,由大哥同大爷决定,我没什么人可推荐的,倒是礼部满尚书我认为可以让奎尼做,另外吏部阿思哈有投效之意,可以观察观察。”   贾六态度很明确,他要礼部和吏部。   户、工、刑、兵四部怎么个换法,他不问,随便色大爷同富大哥怎么弄。   而且礼部他只要满尚书,汉尚书人选由大爷同大哥决定。   之所以推荐奎尼出任礼部满尚书,是因为礼部管着太后移灵安葬的事,而这件事同开启圣祖地宫是贾六密谋已久的大事,必须有个可靠人得帮他主持才行。   礼部本就是个清水衙门,虽尊贵但油水有限,老富如今任了领班军机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理藩院尚书、正黄旗满洲都统,大权在握肯定也不想再管礼部的破事,当下同意由奎尼接替自己出任礼部满尚书。   不过对于吏部尚书阿思哈留任一职,老富有不同意见,他认为此人贪鄙无能,且胆小如鼠,是个十足的废物。   色大爷也说吏部乃六部之首,同阎王爷一样管着天下官员的升绩薄,这等要职哪里能让一个废物占着。   贾六不认同这个意见,他提醒老富和大爷:“我们要的就是废物啊。”   “嗯?”   老富同色大爷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是这么一回事的神情。   事情就这么定了,三巨头悄悄走出茶水房,各自走人,尔后在钟鼓声中,从不同方向不同班次步入大殿。   首先出场的是军机处众位领导。   原有满军机大臣四人,分别是福隆安、索琳、庆桂、和珅四人,现在福隆安死了,和珅没回来,就剩索琳和庆桂。   索、庆二人在宗室之乱以及昨夜的复辟事件中,表现中规中矩,于两次事件中都是重在参与,没有决策权力。   这不能怪二位军机大臣不忠于皇上,实是军机大臣虽尊贵至极,权力极大,然而却和基层脱钩。   也就是处于领导层高端的他们,在突发大事之后,根本指挥不动任何基层兵马。   于事件中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及一个赋闲在家的洪大德。   如此一来,自是无法发挥本应起的作用,跟个吉祥物似的一会被宗室们带着玩,一会又被复辟有功的老富同色大爷领着玩。   此事充分说明,战乱时期也好,和平时期也好,枪杆子永远决定最高领导层。   老富已经蒙旨升任军机大臣,因此满军机在京领导班子目前就三位。   汉军机那边,原有军机大臣于敏中、袁守侗、梁国治三人,如今还是三人。   要投票的话,三对三,没法形成差额。   所以,这个局面肯定要被打破。   于敏中出局是必然的了,和珅出局也会成为定局。   毕竟,老富、六子、色大爷三巨头不允许有比他们还忠于皇上的人,在军机处影响大家为国效劳的决心和情绪。   贾六跟老富、色大爷通了气,意思让和珅继续当户部左侍郎,原内务府大臣也继续干着,除了军机大臣革掉,其余乾隆赏给他的官职都予以保留。   六子贤弟发话了,老富同色大爷肯定要卖这个面子。   朝堂站位明显,军机处一坨,六部一坨,都察院、理藩院一坨,八旗都统衙门及在京其它衙门官员各占一坨。   相互之间径渭分明的很。   宗室也来了不少,基本都是下五旗的,亲王、郡王有好几个,固山贝勒和贝子们也有一大群,但除了正蓝旗主信郡王淳颖外,其它四位旗主是一个不在。   原先二十四旗的都统、副都统也是大半不在场,倒是多了许多朝堂从未出现过的面孔。   尤其是汉八旗那边,很多只有爵位却没有官职的竟然趾高气昂的同满蒙八旗并站,为首的那帮家伙看着比都统还神气。   并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上三旗的人只来了十几人,其中几个还是乾隆的儿子。   在后面“候场”的乾隆也看到了上三旗那片的空白,心头一凛,正想问问怎么回事时,旁边的镶黄旗护军参领锡贵闷声道:“皇上,该上朝了。”   强忍怒火的乾隆看了眼锡贵,板着脸在两名新挑选过来伺候他的太监陪同下来到大殿。   不想,乾隆刚出现在臣子面前,固山贝勒永庄就惊呼起来:“这个汉人怎么还没死!”   此言一出,大殿为之一惊,永庄身后的贝子永玒忙拽了兄长一下,不想兄长却气乎乎的从人群冲出,看向一众宗室:“我爱新觉罗还没有死绝,岂能让一汉人做我满洲之主!”   说罢,竟是握拳冲向乾隆,口中大呼:“吾为大清诛此贼!”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朕不是汉人!   妈啦法克!   永庄代表宗室正义天诛时,身为兵部右侍郎的贾六同顶头上司、兵部尚书伊勒图大人正就湖广战局交换意见。   伊勒图比起连襟老富来,还是挺靠谱的。   早年不仅跟傅恒、阿里衮同缅甸人真刀真枪干过,还出任过伊犁将军在新疆独当一面过。打沙俄境内东归的土尔扈特部落就是伊勒图负责接应,并给予安置。   出任兵部尚书以来,往金川调兵遣将,协调钱粮也是极有章程。   贾六在山东剿匪时,伊勒图主持的兵部也给予了最大程度配合,钱粮枪弹供应很是充足,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位都是才能仅次于贾六的大清贤臣。   就是摊上个倒霉催的连襟,结果一步错步步错,成了三巨头的“帮凶”,如今想跳船都难。   当然,不排除伊勒图也信了乾隆不是满洲人的谣言。   毕竟,随着更多证据浮出水面,最先造谣的贾六现在也有点信了。   他可是亲眼看到和珅带人从慈宁宫搜出一大批乾隆是汉人罪证的。   什么汉服、汉冠、汉画、汉物……   多了去了。   老富还说乾隆在太后死后派人搜过慈宁宫,这么一印证,不是乾隆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当然,现在乾隆是不是汉人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以后听不听话。   伊勒图说湖广那边很危急。   荆州失守后,湖广当局就向北京八百里告急求援,结果正当乾隆准备大举调兵围剿时,“叭”的一声,太后崩了。   太后之死犹如第一块倒塌的骨牌,瞬间在满城中带起连锁反应,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终酿成死伤数万的不祥事件,更是直接瘫痪中央政府,得不到中央果断支援的湖广战局自是随之变得崩坏。   伊勒图不无悲观的认为,可能武昌已经失守。   武昌如果真的丢了的话,湖南肯定也保不住。   据有两省之地的兴汉番军已然超过其“本宗”金川贼,成为大清当下最大的反贼力量。   “不是我军无能,实是番贼太狡猾。”   贾六唏嘘叹气同时,提出两点个人不成熟的意见。   一是由朝廷传旨让定西将军丰升额领围金川的大军全部入湖广之地,以数倍兵力与兴汉番贼来一场大决战。   二是建议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出任四川总督,同四川巡抚李世杰一起重启对大金川番贼的和议,这样可以避免大清陷入两线作战的不利境地。   伊勒图身为兵部尚书,自然知道大金川是高原人势力,小金川则是前明遗民同当地苗、瑶及部分高原人组成的势力。   两者之间虽并称,相互之间却没有隶属关系,属于两个不同的武装分裂力量。   因此只要大金川肯和谈,小金川那边就没有实力牵制入川大军,这样自然能让丰升额腾出手率军入湖广。   这其实也是富勒浑早前在四川总督任上精心谋划的破局办法。   “此事当尽早安排,不过……”   贾六没想到伊勒图竟然打起了他的主意,认为最好由贾六这个前巴图鲁统领京营八旗前往湖广战场支援,毕竟他对番贼是相当了解的。   贾六下意识朝正在同军机大臣庆桂说话的索琳看去,他觉得不是伊勒图希望他贾图鲁带兵出征,而是老富希望他离京,那样老富就能加快谋杀乾隆的脚步,从而把他老相好的儿子推上皇位。   这是肯定不行的!   说好三年,怎么能变卦呢!   再说,打仗哪有在京中捞钱来得痛快。   景陵、泰陵包括世祖爷的孝陵,哪一座地宫不能弄个千八百万两?   有了钱,自然没有反贼了。   再说,眼下也不是他贾图鲁三次披甲出山的时候,因为长江下游的清军还没有往湖广调呢。   不把长江下游的清军调上去,他拿命打江宁和杭州的满城啊,又怎么把共进会的触手伸进这片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呢。   正想打哈哈时,固山贝勒永庄天诛了,把贾六吓了一跳。   同样也把老富吓了一跳,本能的第一眼就看向站在连襟伊勒图身后的六子贤弟。   他以为永庄跑出来挑事是贾六的授意!   贾六急忙摇头:天地良心,这一次真不关他的事!   完全是贝勒爷自发的清君行动。   那边永庄已经挥拳朝乾隆奔了过去,大殿中几百人全他妈跟傻子一样怔怔看着。   跟着乾隆入殿的两个太监更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殿后和殿中的护军及侍卫也没有反应过来,眼看永庄就要扑倒乾隆,贾六惊叫一声:“护驾,护驾!   一把推开前面的伊勒图,奋不顾身就朝永庄冲了上去。   “护驾,护驾!”   有反应过来的官员也在大声惊呼,殿后的塞冲阿同锡贵等人也反应过来,一帮人七手八脚的冲了过来。   “狗贼,拿命来!”   永庄动作却是飞快,已经奔到距离乾隆不到一丈处,吓得这位当了四十年皇帝的天子魂飞魄散,仓皇跑上平台。   永庄紧随其后也冲了上平台,乾隆无处可躲只好绕着龙椅同永庄转圈圈。   可毕竟年纪大了,虽然经常吹牛说自己六十多岁比三十几岁还壮,可跑了几圈下来乾隆就接不上气了,结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永庄趁势一个虎扑,骑在乾隆脸上对着这个汉人贼子的脸“砰砰”就是三拳,打得乾隆当场头晕眼花,面红耳赤,鼻血也叫打出来了。   眼看贝勒爷的第四拳挥到,乾隆本能闭上眼睛,不想耳畔有劲风吹过,继而身上一紧,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永庄已经被贾佳世凯抱着一起滚到了台阶下。   “扑通扑通……”   永庄的脑袋不断在台阶上磕碰,贾六的脑袋同样也在磕碰,疼得险些喊奶奶。   苍天在上,这可是他贾图鲁从军以来第一次与人如此激烈搏斗啊!   没经验。   “抓住他,快抓住他!”   塞冲阿等人一涌而上,将头撞的晕乎乎的永庄擒住。   “贾大人?”   参领锡贵将地上的贾六扶起,见贾大人额头磕破正在淌血,赶紧撕下一块布替贾大人止血。   “我没事,没事,皇上要紧,皇上要紧……”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贾六迷迷糊糊想看乾隆在哪,定睛一瞧,乾隆坐在阶上,愣愣的看着他以及旁边被擒住的永庄。   满殿文武宗室、侍卫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乾隆有些无力的起身,看向被擒的永庄,积压许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颤声指着永庄道:“朕不是汉人,朕是先帝之子,你们叫朕怎么做才能相信朕!”   “开棺验尸!”   殿中有人喊道。   贾六听的一愣,朝声音传出方向看去:咦?这不是祖应元他爹祖建昌么!   边上的老常福拽了下祖建昌,急道:“错了,不是开棺验尸,是滴血验亲!” #第四百四十五章 皇上,有把握吗?   对,滴血验亲!   祖建昌反应过来,刚要纠正,旁边下五旗那边有人出来了,扬声对殿上一脸愤怒、委屈,还带了一丝凄凉的乾隆道:“对,开棺验尸!先帝死的不明不白,皇上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说这话的是黄带子、奉恩将军弘晙,其父就是当年党附八阿哥廉亲王胤禩的十阿哥、敦郡王胤礻我。   雍正年间胤礻我一直被圈禁,乾隆登基后将其释放,给胤礻我一个辅国公爵位,死后以贝子礼安葬。   胤礻我的后人却只给最低等的奉国、奉恩将军爵位。   弘晙他爹胤礻我的王爵就是雍正革掉的,按理当对雍正恨之入骨才对,这会却跳出来说什么先帝死的不明不白,看着像要给雍正讨一个公道,实则不过是满城不祥事件的副作用而矣。   贾六浇了油,点了火,然后双手往兜里一揣任大火肆虐,以便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却是不曾想到这把大火烧起来后同样也给了别人机会。   真正属于是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他想把谣言圆回来都不成。   没办法,官方造谣最要命。   被清洗掉的庄亲王永瑺、平郡王庆恒、康亲王永恩、显亲王蕴著四位旗主不过是这帮人的代表,几位旗主代表的王府势力也仅是爱新觉罗宗室的百分之一。   如今尚在的爱新觉罗亲王、郡王尚有二十多人,固山贝勒同贝子更是多达百人,这些人实际就是大旗主下面的小旗主,或者说是小家主,每人最少都领两个佐领。   在“大旗主”被乾隆杀害之后,这些小旗主自然而然成了下五旗新的代言人。   事实上由于参加了清洗上三旗行动,下五旗满洲连同宗室在内的几十万旗人,绝大部分也不可能再承认乾隆是大清皇帝,因为那样意味着他们这帮人都是反贼。   最重要的是,乾隆已经颁布退位诏书,法理上他已经不是皇帝。   因此现在的局面实际比乱事之前更加复杂。   下五旗满洲是一股力量,汉八旗是一股力量,“三巨头”控制的护军同步军统领衙门是一股力量,城外的兵马是一股力量。   内务府包衣也是一股力量,蒙八旗同样也是一股力量。   这几股力量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绝对界限的话,那就是保皇派和倒皇派之分。   “保皇派”的中坚力量肯定是色、富、贾,周围力量是汉军八旗及部分未被清洗掉的上三旗满洲成员,以及乾隆秘调进京的三支兵马。   虽然三巨头同城外的兵马根本不是一家,但仅从利益角度来看,他们还就是一伙的。   “倒皇派”的中坚力量则是下五旗满洲,蒙八旗。   朝臣官员当属于中立派,因为他们事实上不掌握兵马。   没兵,说个吊话,有意见也请保留。   内务府那边,内中派系也是复杂,有支持乾隆的,有不支持的。只是由于他们本质上属奴才,加之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因此到现在也没敢参与主子之争。   后面会不会还这么安份,就不好说了。   内务府包衣尽数动员起来,也是能拉出上万武装力量的。   起初,听到宫中钟鼓声进宫的下五旗势力,都是以为在宫中的亲郡王们召集大伙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推立新君。结果进宫才发现乾隆竟然又复位了,哪个不惊疑万分?   等知道四位旗主都已遇害,下五旗肯定炸窝。   今时不同往日,满城不祥事件催生的另一副作用就是下五旗满洲也形成了武装团伙。   汉军八旗代表团带兵入宫,下五旗、蒙八旗那帮人同样为了以防不测也带兵入宫,如今乾清宫外的下五旗满洲武装分子有两三千人,这就给了下五旗不服乾隆,或者说继续发难的底气。   新的领导班子在宫门前匆匆组成,主要成员是两位亲王,五位郡王。   分别是恒亲王弘晊,此人阿玛是圣祖爷五子胤祺;   怡亲王弘晓,此人阿玛就是十三爷;   裕郡王亮焕,祖上是世祖顺治爷五子裕亲王福全;   多罗淳郡王弘景,祖上是圣祖爷七子和硕淳亲王胤祐;   和郡王绵循,爷爷就是先帝遗诏中重定的储君弘昼,也就是百官如果奉先帝遗诏办事,绵循理所当然就是新皇帝。   另一个则是稀里糊涂被架起来的信郡王淳颖。   七位王爷中除了信郡王淳颖这一支没被乾隆打击过,其余六支无一例外都吃过乾隆高压苦头。   但要说哪位王爷现在势力最大,其实就是这个被架起来且很胆小的淳颖。   因为淳颖本就是正蓝旗满洲旗主,原先简亲王丰讷亨所领的镶蓝旗有不少牛录实际就是从前的镶白旗,所以在旗主遇害后,镶蓝旗自然而然就转而以信王府马首是瞻了。   几位王爷拉着淳颖在大殿外广场进行过短暂交流,之后便有了永庄发难。   这也是个试探,没想最先给予回应的竟是汉军八旗那帮人,这让王爷领导班子成员心中大定,乾隆现在撑死就是掌握护军同步军这两支力量,但他们八旗却是事实抱团了,并且力量明显强过乾隆若干。   和郡王绵循接过弘晙的话头,步出人群直视乾隆,毫不客气质问起来:“先帝到底是被太后毒死的,还是被那个吕家女刺死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必须给出交待!”   裕郡王亮焕紧随其后发难:“皇上登基四十年,为何对我宗室多行打压,皇上究竟是我爱新觉罗子嗣,还是什么汉人之子!”   “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到处出游,请问皇上可曾找到生父?”   说这话的是乾隆嫡叔伯兄弟怡亲王弘晓,当年先帝与十三爷关系是如何密切,未想乾隆登基后对弟弟却是极近疏远,动辄敲打恐吓,只差把怡亲王给削爵才肯干休。   “臣想问皇上是从哪学的叫魂妖术?何以富察皇后,那拉皇后相继横死?二位皇后之死又是否皇上所为?当年为何封锁运河,隐瞒富察皇后死讯?又为何将那拉皇后囚于深宫,不令宗室接近?”   “为何流言皇上非太后之子,太后就突然驾崩?”   “如果太后不是皇上施叫魂妖术所害,皇上为何要割辫?又为何命人打造金塔镇压太后魂魄?”   “太后为什么不和先帝合葬?”   “皇上又为何不将裕陵修在泰陵,而是修在东陵?”   “空穴不来风,皇上今日如果不能给朝野一个交待,实难令我宗室,令我八旗信服!”   “……”   宗室王公贝勒你一言,我一语,短短瞬间就列举了数十条乾隆有问题的证据来,听的贾六都是头皮发麻,这事别说乾隆没法解释,他也解释不了啊。   真正是谣言猛于虎啊。   前世时一个流言能让一大帮国家变色。   贾办真是做了大孽。   见老四鬼子鼻子还在淌血,贾六出于同情摸出帕子轻步向前递了过去。   乾隆却是不接,面色黑的吓人,抬起右手指着那帮宗室,竟是失声笑了起来。   笑声充满不甘,充满愤怒,充满荒诞,亦充满绝望。   贾六心一直悬着,他生怕老四鬼子一时想不开来个头撞大柱,血染乾清宫,那样的话,他可麻烦了。   正担忧时,乾隆笑声嘎然而止,环顾几百双盯着他看的眼睛,无比平静道:“既然你们怀疑朕不是先帝之子,那朕就开启地宫滴血验亲,还朕清白,也还朕一个公道。”   “皇上,有把握吗?”   贾六神使鬼差低声问了一句。   要是没把握的话,为了平息满洲人民的疑问和怒火,说不定真得让方世玉和洪熙官带老四鬼子反清复明去了。   唉,这事闹的,没法收场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世凯,勤王啊!   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贾六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事态发展显然不受他意志控制,就目前这个局面继续下去,哪天八旗一致同意开革爱新觉罗的旗籍叫嚷共和都不稀奇。   难怪老说人民才是历史的推动者。   愚昧的八旗军民,也是大清的人民。   有没有把握,贾六真心是吃不准。   但乾隆应该是有把握的,否则不会不信上帝信科学,要搞什么滴血验亲证明自己身世清白了。   转过来想,滴血验亲在眼下这个时代,不就是最科学、最权威,不管主流还是非主流一致认同的最有效亲子鉴定么。   虽然,贾六知道这玩意比他这个大清忠臣还不靠谱,架不过这年头的人信啊。   滴吧,验吧。   不然怎么办?   八旗都不认皇上了,靠贾六一个人保皇上有个屁用。   他不能跟民意对着干。   再看老四鬼子那根本没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表情,贾六内心已经不是同情,而是无比愧疚。   以前他是缺钱不缺德,现在是缺德不缺钱。   扛着八旗反八旗就算了,把人家皇上老爹都给搞丢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不团结也不愉快的大会草草结束。   老四鬼子被色大爷安排先住到了西六宫之一的永寿宫,此宫主人是四十一岁的容妃法蒂玛。   此女比较传奇,出身于维部,曾为小和卓霍集占之妻,且育有子女。   清廷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后、时年二十七岁的法蒂玛作为战败方的女眷被押解进京,因身有体香且有异域情调,故而被乾隆一眼相中,成为后宫诸多嫔妃之一。   色大爷选择永寿宫作为乾隆暂时安置地,主要是因为容妃没有娘家,与京中满汉官员也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不担心容妃会使什么妖蛾子。   由于宫中很有可能还有贼人潜藏,所以为了皇帝的安全,色大爷让长子塞冲阿同侄儿锡贵轮班带人看守。   乾隆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贾六,不知道是说滴血这事绝对有把握,还是说你赶紧想办法救朕于水深火热之中。   各大代表团陆续出宫,在皇上身世大白天下之前,不管是哪一坨都不愿生事。   实际是哪一坨都不占优势。   满城内各大势力此时形成了很好的平衡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贾六从宫中出来自是回他的临时九门提督衙门,当年上茅房都带人在外面把风的他,深知权力斗争必然伴随流血牺牲,所以不管到哪除了不低于百人的亲兵护卫外,德布的常威军也必然在一里之内,以便随时能够护驾。   皇城和宫城的禁卫完全移交给色大爷,贾六并没有往宫中安插人手,这是对色大爷充分信任的结果,也是把色大爷架火上烤。   下五旗真要沉不住气天诛乾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色大爷,而不是他贾世凯。   有时候,适当的远离权力中心,还是有好处的。   往崇文门的路上,大车小车不绝,车上装的都是尸体。   不祥事件导致死伤的旗人实在太多,没几天时间很难将死难旗人尸体清理完毕。   这件事目前不是中央(军机处)在搞,也不是负责外城的顺天府在办,而是各旗自发组织人手清运。   幸亏是大冬天,这要是大夏天,满城不知道臭成什么样呢。   各大衙门在乾清宫大会后,也在以老富为首的新军机处领导下开始恢复运转。   但谁都知道,这个运转的效率很低,因为谁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不是皇上。   这桩已经动摇大清社稷的迷案真相一日未出,谁有心思安心上班工作。   回到崇文门临时指挥部后,贾六立即叫来贾办的丁庆丁处长。   为什么叫丁处长来?   因为丁处长是四川刑侦领域方面的专家,之前在四川时帮着时任按察使的李会长办过不少大案要案。   “大人,你叫我?”   丁庆来后,贾六直接告诉他皇帝将开启先帝地宫,进行滴血验亲,以证身世。   “滴血验亲?”   丁庆愕然,长这么大还没听过皇帝要滴血验亲的。   贾六组织了下言语,和声问道:“有没有一种法子能让不是亲生儿子的血也能与死者尸骸相融?”   喔?   丁庆有点上头,“这么说,皇上真是太后跟别人生的野种?”   “不要造谣,也不要传谣,事关太后和皇上名声,没有确切证据不要胡说。”   贾六希望丁庆要有专业精神,问他可有办法。   结果丁庆还真有办法。   “说来听听。”   贾六示意丁处长坐下细讲。   丁大队不愧是在四川干过二十多年刑侦的,据他讲过往官府仵作检验尸体伤痕时,若伤及骨头,则骨头上必有痕迹。   “……因此通常仵作都会验骨,只要用酒或醋将尸体浸泡,则骨头上的污渍就会被去除,如此骨头上的伤痕一清二楚。不过此时骨质也会发生变化,不管用何人的血滴入,血都会浸入骨中。”   贾六听得聚精会神,询问丁庆他们有没有试验过。   “试过!”   丁庆讲十一年前在办一桩案子时,他与同僚几人闲着无事拿白骨做法,最后不但人的血能渗入,就连猪啊牛啊羊啊的都能渗入。   “好,好,好!”   贾六连连点头,果然科学比上帝强。   丁庆心中一个“咯噔”:“大人难道是要?”   贾六微微点头:“眼下局面复杂,身为臣子要替君上分忧,虽说皇上有把握,但世间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正说着,外面来报说是色大爷同富大哥来了。   两位是乔装来的,看神情就知道是为乾隆滴血验亲这事来的。   色大爷开门见山:“万一皇上真不是先帝之子,我们怎么办?”   这也是贾六头疼所在,他能有今天全靠老四鬼子,老四鬼子万一真的下台,宗室联合下五旗捧个新皇帝出来,对他贾六而言其实是历史的倒退。   因为,他现在有点摆不平下五旗那帮人。   至少,靠阴谋诡计摆不平了,因为人家已经自发形成武装力量,这会下五旗区域已经联防自保了。   仅靠手下掌握的这点兵马,就算色大爷的护军同汉八旗那边肯帮忙,也断然吃不下有备的下五旗,何况还有个不太可能倒向自己的蒙八旗武装团伙。   除非嫡系大兵前来助场。   “我看实在不行的话,就放热河兵和绥远兵进城压住下五旗。”   老富提的这个主意相当于渴极了喝毒药,解渴同时毒药攻心。   贾六是断然不同意这么做的,他以科学的精神给两位合作伙伴讲了下矛盾论。   “现在的问题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   贾六认为当前主要矛盾是宗室和乾隆的矛盾,而不是他们三人与乾隆的矛盾。   次要矛盾才是他们三与乾隆的矛盾。   如果将次要矛盾当成主要矛盾,那就是要犯错误的,会掉脑袋的。   “六子的意思是?”   色大爷文化水平低,听不懂。   贾六表明态度,必须死保乾隆,所以滴血验亲的结果必须是有利乾隆的。   这样主要矛盾就能解决,而次要矛盾在事实面前也会变得相对不那么尖锐。   这就给了三巨头喘息时间。   色大爷当然知道保住乾隆肯定比让宗室另捧一个新皇帝强,可问题是乾隆万一真不是先帝之子怎么办。   他是真担心,早上乾清宫大殿那一系列的问题,搞得他现在深信不疑,更何况还有先帝遗诏这个铁证在。   贾六微一思虑,告诉二位合作伙伴,他准备偷偷先开启地宫,把先帝的尸体弄到醋坛子里泡一泡,这样别说是乾隆了,就是抓头猪来也能经过滴血成为先帝之子。   “这法子能行?”   老富头回听说用醋将尸体泡一泡就能谁滴谁有效,不可思议的很。   贾六说肯定没问题,因为有人做过试验,正说着时,外面又来报了,说是十一阿哥永瑆求见。   “永瑆?”   三巨头都是一怔,不知道这个皇子中有名的吝啬鬼深更半夜找贾六干什么。   “二位且到隔壁屋喝茶,我见见永瑆。”   永瑆老婆是舅母娘子舒舒的姐姐,与贾六也算是沾亲带故,大半夜来了肯定有事,没理由拒人千里之外。   色大爷和老富自是没有意见,悄悄来到隔壁,却是第一时间趴在墙上侧耳倾听起来。   同样一身便装的永瑆被带进贾六的临时办公室,待贾六的亲兵退出将门带上后,永瑆突然面色一正,对正要请他坐的贾六低声道:“贾佳世凯领旨!”   啊?   贾六一呆,慌忙跪下:“臣贾佳世凯接旨!”   “是皇阿玛密诏!”   永瑆从怀中取出一张好像随手撕下的纸,宣了起来。   贾六听后愣在那里,这道密诏竟是乾隆让自己联合札兰泰、阿忠保、舒赫德兵进满城,诛杀下五旗宗室乱贼,同时擒斩富勒浑、色痕图,从而匡扶社稷,再造大清。   “皇阿玛说了,现今唯一能救他的就是你贾佳世凯了。”   永瑆有些紧张的将乾隆手书的“圣纸”递给贾六,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道:“皇阿玛让我与你一同诛杀乱贼,你马上让人送我出城去见扎兰泰,扎兰泰是我姐夫,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手下的热河兵很是能打,只要进了城……”   说着说着,突然发现面前的贾佳世凯神情怎么不对,且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盯着他身后看。   吃惊之下转身看去,发现原本带上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了开来。   门口,皇阿玛要铲除的两个奸贼正一脸阴沉的盯着他十一阿哥看。   不待永瑆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老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好你个永瑆,竟敢假传圣旨!”   “我父子仨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却要诛杀我父子三人,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色大爷气的手都哆嗦了。   委屈与冤枉交织一起导致他的愤怒值高达一万零九点。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十八相送一水黑   人无伤虎意,虎有杀人心。   色大爷不能忍,他父子三人从未想过谋害皇上,最多就是想让皇上退位而矣,未想皇上却将他爷仨视为洪水猛兽要除之。   惊愕的永瑆在被绑之前,本能看向贾六。   “别这样,”   贾六能怎么表示,只能两手一摊,用无奈的神情告诉十一阿哥:这回真不怪他又当叛徒了,要怪就怪你老十一来得不是时候啊……   老虎、狮子、野狼兄弟三人在动物园开碰头会,你说你个兔子傻不愣鸡的跑过来干啥。   “这个皇上不能留了!”   气得嗓子眼冒火的色大爷将一肚子火都发在了永瑆手上,一勒一拽疼的十一阿哥龇牙裂嘴。   老富在旁边面色铁青,他知道做权臣意味着风险,但没想到风险来得这么快。   老四鬼子这是一天都不安份啊。   杀意已然腾腾,恨不得现在就带人进宫将乾隆勒死。   “贾世凯,没想到你和他们是一伙的,皇阿玛真是瞎了眼把你当忠良……”   按照惯例,十一阿哥必须得骂几句。   这个流程不能少。   贾六尊重这个惯例,尽管十一阿哥骂的很难听,并且多半不符合事实,但他依旧默默承受了。   自古以来,哪个忠臣不为人误解呢?   周公还怕流言蜚语呢。   绑完永瑆,色大爷就将刀递给大表侄,眼神传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大侄子,你是不是得纳个投名状?   乱我兄弟者,必杀之!   贾六知道永瑆这是留不得了,谁让这小子撞破他和色、富二人奸情的。   今日不杀永瑆,难保表大爷心中不会长刺。   这不利于团结,也会损害“三巨头”三角稳定关系。   一边吩咐亲兵把十一阿哥两个随从闷掉,一边抄刀走到永瑆边上,轻叹一声:“十一阿哥,别怪我。”   刀架脖子上,十一阿哥突然不骂了,人类求生本能让他开始哀求起来,反正说来说去就那几套重复说辞。   要么看在他皇阿玛份上,要么就是看在亲戚一场份上,要么就是自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往后做牛做马什么的,最后就差把老婆孩子全典给贾六了,只饶他一命就好。   听的贾六都有些不耐烦了,汝妻儿难道我不会自取之,要你这般啰嗦。   “先别动手!”   老富必须要问个明白。   不是问老四鬼子为什么要下密诏杀他和色大爷,因为这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只是想弄清楚这道“圣纸”是从哪递出来的。   色大爷也疑惑这个问题,皇上被他关在永寿宫,看管的是自己大儿子和侄子,挑选的人手也都是绝对可靠信得过的,按理说永寿宫应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怎的就飞出张密诏来了,这张密诏又是怎么落在永瑆手中的。   开始讯问环节。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贾六也按惯例给了永瑆最后救赎机会,并将十一阿哥的右手拽出按在桌上,拔出匕首握在手中。   “说出来,苦头的没有。不说,大大的苦头!”   贾六作势要用匕首扎永瑆的手背,结果怕疼的永瑆吓得当场招供。   密诏竟是容妃身边的侍女递出来的。   “这个臭娘们找死!”   老富凶光一闪,原以为这个没有娘家,甚至同乾隆有血海深仇的容妃会保持中立,没想到还是站在了乾隆那边。   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永寿宫的人一个都不留!”   色大爷更进一步,要把永寿宫的太监、宫人全部杀掉,彻底断绝皇上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贾六听得不忍心,替老四鬼子争取了一下:“吃的喝的还是要给皇上的,别把皇上饿死了。”   一听饿死,老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那拉后当年就是被乾隆活活饿死在宫中的!   “皇上不仁,不能怪我们不义,我看这个皇上还是杀了算了。”   老富已经不想再保乾隆了,提议不如和宗室协商解决另立新君的事。   “不行!”   贾六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弄到的大宝贝就这么给抛弃了,建议把这个十一阿哥同容妃除掉就行。   “自古弑君者,都没有好下场。”   为防止冲动的大爷和大哥真把乾隆做掉,贾六有必要从历史宏观层次向他们指出弑君者的下场。   “谁会相信弑君者,谁又敢将杀皇帝的臣子留在身边重用?”   “……”   短暂犹豫之后,色大爷和老富暂时息了把乾隆做特的心思。   三人分头行事。   色大爷同老富进宫把容妃同永寿宫的人洗掉,贾六则负责解决乾隆女婿扎兰泰,还有可能已经离京城不远的绥远副都统阿忠保、大学士舒赫德。   这个解决不是除掉的意思,而是要先稳住他们。   由于和珅的存在,以及贾六忠君的固有印象,加之乾隆自己要滴血验亲,暂时是可以稳住这三路兵马的。   贾六将匕首放回,色大爷却盯着他看。   没办法,只好走到已经彻底明白怎么回事的永瑆后面,从德布手中接过布带突然勒住十一阿哥。   倒霉催的永瑆就此领了盒饭。   老富让将十一阿哥的尸体弄到宫中,就说是被潜藏在宫中的贼人所杀。   这是对外界交待。   对乾隆,没交待,反而要去质问他为何如此对待有功之人。   老富同色大爷走后,贾六召集共进会在京人员开会。   有杨主任栓柱、刘禾易、丁处长、李处长、扎大队长等人。   人到齐后,杨植惯例先喊:“少爷!”   贾六敲敲桌面,不悦道:“说了多少次,开会的时候称职务。”   “是,军门!”   “嗯。”   贾六对军门这个新职务尊称表示满意,让丁庆准备几坛子醋先去泰陵。   丁庆点头表示明白,帮皇上过滴血验亲这关得把先帝从地宫中弄出来,放醋坛子泡上一泡,要不然这事怕是悬。   刘禾易问西陵总管大臣托恩多要是不配合怎么办。   贾六说这件事他来解决,明天他会进宫见乾隆,另外让人通知梵伟告知和珅、扎兰泰皇上要滴血验亲的事。   又交待了几件事后宣布散会。   独留下杨植。   再三思量,贾六终是说道:“我想来想去,泰陵那边风水不错,地宫也不渗水,上风上水,堪称地下CBD,人生后花园,真是难得的吉地,所以你明天抽空回趟景陵,把老太爷两口子装麻袋转移到泰陵吧。”   说罢,不无难过,“一直让老太爷和太太在阳间飘泊,我这个做重孙子的是有点不孝,回头乔迁时得搞隆重点,十八相送一水黑必须安排上。” #第四百四十八章 皇上太没规矩了   永寿宫。   乾隆直接被怒气冲冲带人涌进来的色大爷同老富从床上拽了下来,动作粗暴简单。   这是老富的意思,色大爷虽生气乾隆想背后打他黑枪,但鉴于几十年君臣情份,以及封建思想作祟,还是想给乾隆一些体面的。   意思派人进去通知一下,让乾隆穿好衣服再出来。   “你我一旦出事,你看皇上会不会念旧情给你个痛快,老家伙不把你做成人彘,我富勒浑跟你姓!”   老富不是吓唬色大爷,而是乾隆真的够狠。   去年他上书请求同大金川番贼首领索诺木和议,乾隆同意是同意,但却下了密折给他,就是一旦解决小金川的僧格桑后,大军立即动手攻占大金川,并言“首骨可用,腿骨可用”。   就是让富勒浑把索诺木连同亲信全部剥皮拆骨,制成藏传法器,还特别要求“生制”。   索诺木之罪同他二人现在干的这些事比起来,能算个事?   就这都要生制法器,你色大爷自己思量一下乾隆东山再起的后果。   结果色大爷第一个把门踹开,奔到床边把还熟睡的乾隆双脚往地上硬拽。   “皇上,皇上!”   年过四旬除了身材有点发福走样,容貌依旧很熟美的容妃娘娘叫两位重臣的样子吓坏了,第一时间拉过棉被裹在身上,蜷缩在角落当真是花容失色。   生生被从床上拽到地下的乾隆也是惊怒万分,本能的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朕是皇帝,是皇帝!”   “叭叭!”   老富上前不由分说甩了乾隆两个耳光,接着一把揪住其衣领:“皇上太没规矩了,可怪不得臣等无礼!”   色大爷微哼一声,喝道:“抬进来!”   “嗻!”   几名护军将十一阿哥永瑆已经发僵的尸体抬了进来。   “永瑆!”   看到儿子的尸体,乾隆不禁悲上心头,挣扎着扑到儿子尸体上放声痛哭:“永瑆,永瑆,我的儿啊,是阿玛害了你啊……”   蜷缩在床上角落的容妃看到永瑆的尸体,脸上已经不是失色,而是一脸惊惧。   皇帝的密诏原本不是给永瑆的,是给四阿哥永瑢的。   容妃认为永瑢刚被晋为亲王,眼下肯定被富勒浑等人监视着,反而不如其他三位皇子行动方便。   乾隆一想也对,可余下三个儿子谁能堪大用?   十二阿哥永璂其实最合适,乾隆却非常厌恶这个那拉后所生的儿子,以致于永璂二十多岁连个爵位都没有封赏,再想富勒浑逼他恢复永璂生母那拉后政治待遇,更是不想将这匡扶社稷的大功交给永璂。   否则,大功告成,众贼伏诛,永璂之功如何封赏?   十五阿哥永琰年纪小,最后只能是十一阿哥永瑆了。   没想到,却害死了永瑆。   “你们杀了朕的儿子,朕和你们拼了!”   还没有从连丧三子悲痛中缓过来的乾隆,哪里受得了再丧一子,跌跌撞撞起事就要扑向富勒浑。   纯粹是一个父亲的本能了。   “砰砰!”   老富抬手又给了乾隆两记重拳,一把将其推在永瑆的尸体上,满脸凶恶之相:“不知微臣哪里对不住皇上,竟使皇上对微臣起了杀心!”   色大爷也是凶相毕露:“若不是臣等,皇上还能安心住在永寿宫!”   “皇上不念臣救驾之功便罢了,反过来还要密诏杀臣,皇上你太不像话了!”   老富步步紧逼。   “若不是臣等防着皇上,事先在十一阿哥身边安排人手,恐怕臣等真为那贾佳世凯所害了!”   色大爷一手按刀,恨意连连,“皇上莫非真以为那个汉军抬旗的小子能救得了你!”   “朕……”   乾隆叫两位忠心重臣的样子吓的一句话不敢说,床上的容妃娘娘连抽泣都不敢了。   “哼!”   色大爷一挥手,“请容妃娘娘上路!”   “嗻!”   锡贵带人上前,不由分说将容妃往外拖。   “皇上,救臣妾!皇上,救臣妾啊……”   可怜的容妃娘娘吓得不断向丈夫求救。   乾隆却是呆坐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容妃被拖了出去。   他是想救,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如何救!   此时宫中也传来宫人太监的惨呼声,未几,塞冲阿入内朝阿玛同富大爷点了点头,意思都处理了。   老富示意色大爷他们先出去,他要跟乾隆单挑一下,要不然心中这股邪火出不去,憋的慌。   总共打了几拳了?   ……   贾六这边急着找乾隆办几件事,刚进永寿宫就看到几名护军将一个长得挺熟,身材微胖的娘娘给拽了过来。   不用问,肯定是那个容妃了,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香妃。   色大爷同大表哥塞冲阿也过来了。   “皇上呢?”   “在里面。”   “这个就是容妃?”   贾六打量着一脸惊惧泪流满面,但哪都大的香妃。   只是单纯看看,毕竟西域美人。   年纪是大了些,胜在别有味道。   大表哥塞冲阿看在眼里,淫而又荡的轻笑一声:“怎么?表弟有想法?”   “啊?”   贾六忙摇头,他已经有一个顺贵人了,再霸占容妃的话有点不像话。   道德过不去。   要怪只能怪这女人自己找死。   微叹一声,并没有跟大爷商量将这容妃送自己家,而是去找老富商量让乾隆写几道诏书的事。   知道老富在欺负乾隆,为免乾隆尴尬,贾六肯定不能现身,便同大爷说他先去乾清宫,等会请皇上过去上班。   要过去时特意叮嘱色大爷:“让富大人点到为止,别太过份了,怎么说也是皇上。”   色大爷笑着点头,贾六便要走人,谁想没等他出宫门,后面殿门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撞,紧接着乾隆疯了似的跑出来,扯着嗓子尖声喊道:“富勒浑要杀朕,救救朕,救救朕啊……”   没喊两句,撵上来的老富一个抱摔将乾隆再次扑倒,继而坐在他身上“砰砰”又是三拳:“朕朕朕,打的就是你这个朕!”   三拳到位,收。   心满意足爬起,这才发现远处六子贤弟来了,刚要打招呼,就见六子贤弟跟兔子似的“吱溜”跑了。   动作太快,色大爷都没反应过来。   贾六不能不溜啊,作为忠臣看到皇上被殴打不跑的话,还能算是忠臣?   他真没想到老富会这么过份,跟个村野泼妇似的欺负乾隆。   这权臣当的太他妈跌价,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世凯,你忠于朕么?   乾清门西侧,南书房。   此处本是圣祖爷在世时与翰林院词臣研讨学问,吟诗作画之处,当时能入南书房行走的汉臣都是“词臣才品兼优者”,如张廷玉之父张英,高士奇等人。   后由于圣祖爷削弱议政王大臣会议权力需要,南书房开始“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权势日重,成为康熙朝事实上的军政核心。   雍正朝设军机处后,南书房地位下降,但一直保留。   乾隆登基后也时常会来南书房,不过主要是同满汉翰林吹吹牛逼,现场写个七八首诗,并未曾同祖父一样提高南书房的政治权力。   贾六让人把老富请来此地,目的是劝说老富不要把个人情感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尤其是不要使用暴力对待皇上。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而且老富这权臣当的也真是太让人无语,根本不按套路走,前世那帮写网文的都编不出来。   太低端。   反正贾六是看不上老富这德性的。   因为怎么看,都有点小人得志的贼样。   “皇上虽然六十多了,但大哥也五十好几的人,要有人帮着我也不多说什么,可大哥不该自个跟皇上一对一啊,万一伤着了大哥,咱大清朝这摊子谁能收拾?”   贾六一脸关切的替老富揉了揉掌背,确保这位拳臣的拳头没被老四鬼子的骨头伤着。   “唉,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一见到弘历我就收不住火气!不揍他吧,心里憋屈。”   老富来的路上自我反省过了,也意识到不应该如此粗暴对待目前名义上仍是八旗共主、大清天子的弘历,所以向六子贤弟保证没有下次。   “那就好。”   贾六点头,不知道老富能不能做到诚实守信。   他现在真担心老富控制不住情绪,真把乾隆活活打死,那样可就芭比Q了。   “对了,你找弘历干什么?”   有感六子对自己的关心,老富起身给贤弟泡了壶茶。   “昨日我听伊大人说起湖广战局的事,甚是忧虑,我大清入主中国已有百年,可不能让那帮反贼把天给翻了……”   贾六先是给老富分析了下湖广战局的危急情况,之后建议由定西将军丰升额带兵入湖广,以及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出任四川总督。   “湖广的事伊勒图跟我说了些,没想这帮番贼出川之后竟然如此能打,”   老富朝外看了眼,压低声音告诉六子贤弟荆州满城被番贼屠了,这事一直被乾隆压着,所以京里知道这事的不多。   老富不说,贾六还真没想起来:对啊,荆州满城被屠了几个月了,怎么京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的,闹半天被老四鬼子给维持稳定了。   “你的提议很好,大金川那边还是能谈的……”   老富想当的是权臣,不是不顾国家的奸臣,真叫番贼变了大清的天,到时候第一个死的还不是他。   加之其在调任四川总督前也做过湖广总督,深知湖广之地的战略重要性,如果不能尽快剿灭那帮番贼,使番贼据武昌顺江东下,那江宁必危。   南京要叫番贼占了,大清可就真的岌岌可危喽。   “如今咱们八旗能堪大用的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丰升额,那个舒景安不行,四川御史弹劾此人勾结番贼,我准备把他撤下来……”   老富同意贾六的人事建议,并准备将无能的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解职,改以四川总兵玛尔沁接任。   贾六知道玛尔沁是老富的亲信,此人原先在湖广时只是个都司,短短三年硬是被老富提拔成总兵。   当初他任四川提督时,四川绿营唯一指挥不动的就是玛尔沁统领的总督标营。   “我马上去军机处拟诏,就按你说的办。”   老富新官上任很讲效率,别看如今京师局面复杂,军机处好像没什么权力,但在京师以外,军机处却依旧是牛逼的存在。   看老富的意思竟是直接写诏书发了,贾六微愕:“不请示皇上?”   “请示他做什么?”   老富奇怪的看着六子贤弟,“事事还要问他,我等如此辛苦为的是什么?”   “对,对。”   贾六连忙点头,到底是年纪小没经验,不及老富代入角色的快。   老富又进一步提出战局糜烂,朝廷必须追究一些人的责任,同时也要选拔一些人材予以晋升。   贾六门清,这是富中堂大力提拔任用私人的开始。   这种好事他肯定不会反对。   于是适时的举荐一些人材,比如重庆镇副将马大元、成都镇副将王福、金川镇副将祖应元、泸州守备常秉忠、万县守备贾大林、彭县守备祖大福等人。   老富记不得那么多名字,让六子贤弟回头写份名单给他,一一予以安排。   贾六又提出想换掉西陵总管大臣托恩多,因为此人万一不肯配合,请先帝泡醋坛子的事情就有麻烦。   老富却说现在不能换人,这会让下五旗那边怀疑,给出另外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让礼部侍郎奎尼以钦差身份前往西陵。   事情办成功之后,老富这个尚兼着的礼部满尚书就由奎尼接任。   贾六寻思这个安排很妥当,自己另外再调些人手给奎尼助阵便是。   托恩多虽是西陵总管大臣,但守陵兵的底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不见得比王府看大门的强。   最后,贾六提出见见皇上。   老富一脸为难,实言刚才他打的有点过份,老四鬼子今天没法上班,这会还在永寿宫呢。   贾六苦笑一声,说自己还是去见见的好。   老富无奈,只得让六子贤弟自己过去,他则去军机处办事。   再次见到乾隆后,贾六着实吃了一惊,老富下手太狠了,拳拳到肉,竟将老四鬼子的揍得跟贾大林差不多。   “皇上!”   贾六悲愤之下,双拳紧握,痛不欲生,正要喊几句表达内心愤怒时,乾隆却拿右手指在嘴上“嘘”了一下,示意莫说话,之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门朝外偷偷看了一眼,确认安全后,一脸心有余悸与戒备:“宫中权臣耳目众多,小心隔墙有耳。”   “拳臣?”   贾六愣神间被乾隆拉到角落,不等他开口询问何人殴打皇上时,老四鬼子却流出两滴清泪,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朕如果,朕是说如果,朕万一真是汉人的话,你贾佳世凯还忠于朕么?” #第四百五十章 大哥什么文凭?   “皇上,皇上……”   这回轮到贾六懵逼了:我的个祖宗哎,我他妈的连醋坛子都给你爹准备了,你别告诉我你不干了啊!   “朕,朕……”   乾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同眼前这位京师最后的忠臣,表述心中的复杂与绝望。   本来,他很确信自己是先帝之子,出生地是雍亲王府如意室,所以外界谣传的什么生在避暑山庄,什么傻大姐才是他额娘,又或是什么陈阁老换子的他压根不信。   至于什么叫魂妖术,什么施法害太后,更是有心之人借机生事散布的蛊惑人心之说。   然而,奸贼富勒浑手中那份先帝遗诏却让他原本坚定的意志开始动摇。   那份遗诏他一个个字看过,笔迹的确是先帝的,而且圣旨也的确有年头,根本不是新造的,尤其这道遗诏还是从太后寝宫玉观音像找到,那就更加不可能有假。   问题来了,如果他弘历真是先帝之子,先帝为何留下这道遗诏?   太后为什么要把先帝这道遗诏藏在身边四十年?   推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的不是先帝之子,否则无法解释先帝同太后的举动。   那他是何人之子?   果郡王,还是陈阁老,又或是杨林,亦是什么太后和老僧小和尚苟合的结晶?   乾隆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非要选一个的话,他怀疑自己也许是十七叔果郡王允礼之子。   因为当年允礼死后,是太后非让他再给这位十七皇叔破格加祭一次的。   当时太后给出的理由是十七皇叔乃顾命大臣,大行皇帝之弟,当今皇帝之叔,行辈甚尊,所以皇帝应当破格祭祀。   当时乾隆没有多想,孝顺的他按太后意思办了。   现在细细回想,这事透着的蹊跷太多。   且当年太后还让他免除果郡王入殿叩拜之礼,虽然理由看起来并无不妥,但往深里想,世上哪有阿玛跪儿子的?   真是十七叔生的还好,万一连十七叔都不是,如外界所说他是汉人之子,乾隆真就觉得自个的天崩了。   富勒浑那个奸贼欺负他,他可以忍,因为他不信这奸贼能一手遮天。   只要隐忍,总有一天能活剥了这奸贼。   毕竟,他尚有后手。   城内有贾佳世凯,城外有和珅同女婿扎兰泰他们。   只要两个奸贼一个不慎,就是他这个皇帝脱困之时。   但要是滴血验亲的结果他真不是先帝之子,那乾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宗室不可能容他再为皇帝,就是富勒浑同色痕图这两个奸贼也留不得他。   富勒浑那个奸贼殴打他走后,乾隆就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可是被隔绝中外的他根本无法向外传讯,正愁着,贾佳世凯来了。   自己被富、色二奸贼囚困欺压的真相,也终是被世凯发现。   但他不能让世凯为自己出头,因为宫中都是二贼的人,万一世凯因为冲动被害,他真就无人可指望了。   “朕现在内困于富、色二奸贼,外困于宗室……”   乾隆很小心,说话的声音跟蚊子飞过差不多,把个贾六听得很费劲。   “皇上,只要滴血验亲,皇上身世无疑,宗室岂会再质疑皇上……”   乾隆打断了贾六的话,摇了摇头,低声道:“世凯,你还不明白吗?不管结果朕是不是先帝之子,是满人也好,是汉人也好,朕这个皇上都活不了多久。”   贾六沉默,老四鬼子说的其实有理。   就算他帮忙让他过关,宗室那帮人难道还真能认老四鬼子继续当皇帝?   上三旗满洲的血债,可不是一句过去的不谈了就能抹杀过去的。   心中一动,遂问:“皇上要臣怎么做?”   乾隆凝视忠心耿耿的贾六,半响之后,吐出几个字来:“朕要你做司马懿。”   司马懿?   皇上,别这样。   贾六听的先是一怔,继而一惊,“扑通”双膝跪地,“咚咚”磕了三个头:“皇上,臣死罪!”   “朕不是让你真的做司马懿,朕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朕是要你学司马懿,”   乾隆扶起贾六,认真打量面前这付忠不可言的相貌,问贾六可读过书。   贾六老实说道:“臣读过三年旗学。”   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小学三年级的文凭是有点低了。   “三年?”   乾隆眉头微皱,“高平陵之变你知道吗?”   “啊?臣不知道。”   贾六摇头,配合乾隆,因为老四鬼子需要他不知道。   果然,乾隆点了点头,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当下给贾六说古了,什么曹魏时,权臣司马懿于朝中地位日益显要,官至太尉。   “明帝卒,司马懿与魏国宗室大将军曹爽共执朝政,二人矛盾日益尖锐,曹爽欲夺司马懿兵权,将其赶出朝堂……司马懿遂装病不起,表面麻痹曹爽,实则暗中策划,乘曹爽兄弟随魏帝祭扫明帝高平陵发动政变,一举诛杀曹爽等人……”   贾六听的认真,不时点头,最后福至心灵的颤了一下:“皇上是要我趁滴血验亲时宗室同富勒浑等奸贼都在时,带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朕没有看错你,你读书虽少,但却是有福之人。”   乾隆摊牌了,他真的是让贾六趁所有人都在泰陵时发动兵变。   “臣能用兵马不过两三千人,”   贾六不想冒险,因为下五旗那帮人也不是傻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个光杆司令出城去泰陵呢。   “你拿朕的印章节制扎兰泰、阿忠保、舒赫德,他们都是朕的忠臣,见到朕的印章之后必会听命于你。”   乾隆早有准备,从衣服中摸出一块玉制的印章塞到贾六手中。   贾六愕然翻看,印章上除代表君王的龙形图案外,竟他妈的还有“自强不息”四个大字。   没什么说的了,跪下扑通又是三个响头,带着乾隆最后的希望出了永寿宫。   刚出宫门,还没到军机处呢,老富就冒了出来,伸手跟贾六要东西:“拿来。”   “什么?”   贾六装聋作哑。   老富白了他一眼:“你说呢,弘历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个忠臣,不给你点东西我是你儿子。”   “还是老哥看人准。”   贾六只好将准备给自己儿子的乾隆印章摸出递给老富。   “我就知道老家伙不老实!”   老富恨恨的就想将这印章给摔了,得亏贾六眼明手快一把抢过。   这东西,有大用。   老富朝永寿宫方向瞄了眼:“弘历让你干什么?”   贾六撇撇嘴:“他要我做司马懿。”   “嗯?”   老富面色一变,“老家伙想来场高平陵之变?”   “咦?”   贾六一脸钦佩,好奇问道:“大哥是什么文凭?” #第四百五十一章 让汉军再次伟大   老富的文凭肯定能跟贾六二丈人博清额一较高下。   二人都是翻译官出身。   这个翻译官是大清特色,就是八旗都统衙门推荐举人出身的满蒙子弟经会试中试后,由礼部特奏翻译进士出身,不参与殿试,不立题名碑记。   翻译进士会试考的是什么呢?   满洲翻译将满文翻译成汉文或者用满文作一篇论,蒙古翻译是蒙文直接翻译成满文,不准翻译成汉文。   好比南京人进了考场只要把方言“阿要辣油”,翻译为普通话“请问,吃馄饨要不要加辣油”就能高中进士,但不准将南京话译成英格来西以及八嘎亚路。   然后一人发一个进士资格证,凭此证书就能做官,且起步优于汉人进士。   同样,有翻译进士就有翻译举人,翻译生员。   大清鼓励八旗子弟多习骑射,不鼓励参加科举,所以翻译科同拜唐阿考试,还有咸安宫官学,各都统衙门设立的旗学,都是朝廷用于培养八旗子弟的硬件设施。   当然,如果八旗子弟主动参加科举,朝廷也不反对,能考出好成绩者更能得大用。   毕竟,科举考的那套是汉人的玩意,满蒙子弟不太玩得转,真能干翻一帮汉人学霸高中上榜,也是八旗的荣耀。   但一百年下来,八旗子弟考中进士的屈指可数,哪怕为了照顾八旗子弟单独开了满蒙榜,考试内容比汉人学子少三分之二,录取人数也相对较少。   乾隆登基后更是不喜八旗子弟参加科举,导致每年录取人数更是直线下降,上届只录了满洲蒙古27名,汉军12名。   贾六他大姐夫王志安考了十多年顺天府乡试,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一方面是试卷太难,另一方面其实也表明八旗子弟文化水平太低。   然而就大姐夫的水平,在贾六眼里那都是教授级别了。   纵如和珅这种人材也在乾隆三十四年试图挑战科举,结果名落孙山,只得无奈以文生员身份回家继承正三品的轻车都尉爵位,年纪轻轻享受部副待遇,然后在老婆祖父英廉的帮忙下进宫当了正五品的三等侍卫,之后坐火箭般一窜上天。   汉人那边考中进士最多授个正七品,然后慢慢来吧。   因此,单从文化水平来讲,老富跟老博理论上就是个初中生。   讲政治地位的话,老博出道就是六品副厅,老富差一些是个从七品副处,这是大学生能比的?   当然,不排除二老初中毕业做官以后都进行了函授,提高了学历水平同时,也提高了业务水平以及相应的见识。   所以,学历不重要,重要的是工作后有没有充实自己。   这么一看,老富显然工作后不停充电,要不然不会贾六一说个司马懿,他就能立即联系现实想到了高平陵。   “日他个先人板板,龟儿子,老子一吊子甩死他!”   翻译官出身就是讲究,在四川呆了不到两年,老富就把四川人民的语言精髓给掌握得明明白白。   “大哥,莫得冲动,他弘历老汉儿出门叫车子撞死喽撒,瓜娃子,贱西西,这娃是该死,老子也恨不得扯起他鸡儿给他来个过肩摔,可大局要紧,大局要紧撒!”   要不是贾六死命抱着,老富铁定又冲到永寿宫再打乾隆一顿了。   好说歹说,总算给劝住。   “他妈卖批的,砍脑壳的东西!……”   老富兀自还气着,两块胸大鸡厚厚的衣服都遮不住。   正在重组侍卫处的色大爷被紧急叫了过来,一听老四鬼子见缝插针要搞啥子高平陵兵变,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他先去做司马昭。   色大爷这一蹦,刚刚平静下去的老富也跟着跳,害的贾六又是一通苦口婆心。   左手拖着大爷,右手拽着大哥,愣是把人拉到了南书房。   “坦率的讲,现在的局面还是优势在我的,可以讲是顺风顺水的嘛,皇上有点小动作也是人之常情,我们要予以体谅嘛……就事论事,皇上让我做司马懿,我寻思也不是不能做。”   贾六提出对乾隆的旨意,他们可以执行一半,就是趁这个机会把城外三路军队掌握住,彻底绝了乾隆想二次复辟的念头。   “有必要的话,那帮王爷宗室也得要敲一敲,打一打,让他们知道北京城如今究竟谁是话事人,就是谁说了算。”   色大爷问怎么解决那三路兵马。   扎兰泰、阿忠保、舒赫德三人对乾隆那可是忠心耿耿的。   “分化拉拢,先摆平阿忠保同舒赫德,然后再解决掉扎兰泰,”   贾六说舒赫德从山东带来的军队大半是他的旧部,不管山东兵也好,天津兵也好,还是直隶兵,都得过他贾佳大人的恩惠,而且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与自己更是有过命的交情,因此对付舒赫德一点也不难。   拿到舒赫德这路兵马,剩下这两路就好办了。   老富问究竟怎么解决那两路。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官给官,要女人的话,娘娘我都能打包送给他们。”   贾六要前锋营、护军营、火器营的编制,也就是上至总管大臣下至蓝翎长的人事任免权都归他。   这是官。   粮草这方面户部同兵部支应吧,有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在,兵部伊勒图是自己人肯定好说话,户部永贵虽不是自己人,可他儿子伊江阿却是自己人,先前在山东没少从贾六这拿好处。   “阿忠保不上道,咱们就重金买他下面的人,下面的人还买不通,就买最下面的大头兵,朝廷大义在咱们手中,几家王府的家产也在我们手中,我就不信没人敢铤而走险!”   如何策反勾引中下级军官,贾六还是经验丰富的。   同理,摆平了阿忠保部,依葫芦画瓢再摆平扎兰泰。   还搞不定,贾六就武力解决。   四千热河八旗兵能打是能打,却坏在大老远跑来属于孤军,断其粮草供应就能让其军心慌张,再有常威军、京师绿营马步兵,还有舒赫德帮自己带来的山东兵,阿忠保的绥远兵,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这帮热河兵了。   论打仗,当今天下谁还能比贾六强?   从前?   他那是内战外行,外战却是内行的很。   “好!”   老富同色大爷也不是婆妈之人,当下老富就去军机处弄诏书,盖皇章,“叭叭”几下,大清京营八旗重组禁军前锋、护军、火器三大营的重任就交到了贾六手中。   贾六把手续拿着,揣着乾隆的玉印章,却是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先去了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   他要去开汉奸大会,让汉军再次伟大起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谁在朝廷支持谁   下五旗满洲同蒙八旗自发形成了武装团伙,搞了个王爷委员会,大有脱离朝廷自己干的意思。   汉八旗这边在洗了上三旗满洲后,也涌现了一大批代表人物,并在祖建昌等人斡旋下,形成了以新八大家为主的善后委员会。   新八大家分别是“洪、李、郝、马、高、吴、祖、邓”。   以前的旧八大家则是指“尚、耿、石、李、佟、祖、蔡、王”。   尚家和耿家自是指当年的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这两家了,由于这两藩都参与了“三藩之乱”,因此康熙年间尚、耿二家势弱,其子孙后人很多都已被裁撤出旗。   石家是曾做过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的石廷柱一支,佟家则是康熙朝“佟半朝”的祖上佟养真、佟养性兄弟这一支。   石廷柱和佟养真兄弟其实都是女真人,老姓也都是瓜尔佳氏,两家被太祖皇帝编入汉军旗是政治需要。   因此,汉军内部是不太承认石、佟二家的。   佟国维三子隆科多、七子庆复都在雍正朝被赐死,导致佟家如今在汉军八旗势力大衰,已然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   石家后人倒有两个很有权势的,一个是做汉军镶红旗都统的观音保,还有一个是在阿克苏任领队大臣的佛柱。   只是事乱的时候,观音保没有做出果断处置,或制止汉军镶红旗的人参加乱事,或带队向上三旗满洲开刀,因此被镶红旗新的代言人吴国魁给囚禁起来了,失去说话权力。   另外汉军镶红旗副都统孙五福还带人擅进大内,结果被平叛三大臣之一的色大爷武力镇压,因此原本在汉军镶红旗势力最大的石家、孙家如今都算失势。   李家乃指做过广东总督的李率泰家,也就是西屋里额驸李永芳的后人。   祖家自是祖大寿这一支。   蔡、王指的是做过漕运总督的蔡士家,以及做过四川提督的王世选。   新八大家中除了“李、祖”仍在,其他已然换人。   此次会议由贾六发起,不过召集人仍是祖建昌(祖应元他爹)、刘万全(刘禾易他爹)、常福(常秉忠他爹),还有王福他爹王麻子(小时候得过天花)。   会议主题四个。   第一是增进感情(新老势力交流一下,认认人);   第二是内部整肃(哪家干活了,哪家没干活,需要捋一捋);   第三是分蛋糕(上三旗满洲的浮财,以及不动产、田产怎么个分法);   第四就是继往开来,确定汉八旗统一体,从而为汉军八旗的再次崛起奠定基础。   贾六一到,就见应属于他办公的都统衙门内人头攒动,汉军八旗头面人脸都已经等侯在此。   “六子,这是你洪叔!”   “这是你郝伯伯!”   “这是你马叔!”   “这是你邓伯伯,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记得不!”   “……”   眉开眼笑的贾大全替儿子一一引见各家话事人,清一色都是贰臣甲等之后。   贾六很满意大全没仗着他这个儿子的“人势”把自己弄成汉军八柱国之一,而是把祖应元他爹祖建昌推出来。   这事干的非常好,一来贾六志在养心殿,大全将来少不得一个太上老君的政治待遇,跟一帮臣子并排站有损逼格。   二来把祖家推出来有利团结更多的八旗子弟,因为这个祖家严格来说是汉军八旗原始大股东之一。   当年祖大寿前后可是带了几万明军、上百名将领投降的满清,搞的汉八旗哪旗都有他祖家的旧部。   这帮人还出了好多大人物,总督、提督、巡抚一拉一堆,可以说根深蒂固,拔出一个带出一串。   再有内部通婚形成的稳固亲戚关系,那真就是汉军八旗是一家啊。   除了“八柱国”外,其他代表人有镶黄旗范家(范文程)、马家(马得功)、刘家(刘良臣);正黄旗的左梦庚,正白旗的夏成德、宜永贵、孙得功,正红旗的宁完我、鲍承仙、李国英,镶红旗的赵一鹤、孟乔芳,正蓝旗的甘应祥、张士彦,镶蓝旗的张存仁、刘光弼等后人。   可以说,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此时可谓群英荟萃,满堂星光,就差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了。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都很灿烂,大清开国百年以来,除了国初那会汉军抖了抖威风外,往后几十年一直被朝廷往死里打压,强逼着出旗,搞的人心惶惶。   这突然间汉军勃启了,还联合下五旗满洲、蒙八旗把上三旗那帮瘪犊子给收拾了,眼看着就要重新再屹立于朝堂之中,这帮老家伙们能不开心么。   “辛苦,辛苦!”   贾六不停握手,不停喊人,非常高兴,脸上有光,很是荣幸。   历史的车轮“吭嗤吭嗤”往前转了一百年后,暧,一帮王八蛋又凑齐了,你说得劲不得劲!   “大伙静一静,听我说,既然世凯贤侄来了,那大伙是不是先听他讲一讲?”   “对,对,”   正黄旗代言人洪大德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就问道:“贤侄,你说的那个让咱们汉军再次伟大,究竟是几个意思?”   “还能有甚么意思,咱们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腰杆直了,总不能还让他们满蒙八旗骑在咱们头上吧!”   镶白旗代言人马勇真的勇,大腿一拍嚷道:“这个伟大呢,我寻思就是当家做主的意思,那个他们不是怀疑皇上不是先帝之子么,照我说趁这机会把皇上赶下台,咱们汉军选个宗室立为新主,往后就真是咱们汉军的好日子喽……”   “对,对,这个皇上要不得。”   镶蓝旗代言人邓通不住点头,这都洗了上三旗了,哪里还能认乾隆。   眼看会议方向偏离既定目标,祖建昌忙起身发言:“那不成,不能不要皇上!”   “咋?”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老祖。   “大伙想啊,宗室同下五旗那帮人不认皇上,皇上自个的上三旗又被洗的差不多了,咱们汉八旗要捧他的话,这皇上以后是不是就得指着咱们?”   听了老祖的话,正白旗代言人郝元安深以为然,点头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皇上如今成了光杆,咱们汉军要向着他的话,他不重用咱们还能用谁?”   “有道理,”   众人开始讨论要不要这个皇上的得失,很是热闹,非常有主动性。   贾六笑而不语,见坐在旁边的正黄旗代言人洪大德只顾着挠脚底板,不曾参加讨论,不由好奇问道:“洪叔有什么意见?”   “我?”   洪大德怔了下,旋即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我能有什么意见,谁在朝廷我就支持谁。”   说完,闻了闻手指头,表情愉悦。 #第四百五十三章 汉军八旗最光荣   大德的回答同他的名字一样具有灵性,答案也让贾六倍感亲切,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果然,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大字辈的真不是一般人。   热闹的讨论仍在继续,发言人范围从贰臣甲等往乙等扩散,并且有向祖上是“喽罗”后人扩散迹象。   毕竟,汉军八旗那么多人,上了贰臣传的不过才120多人,只占汉军八旗的千分之一。   总体来说,支持保留现在这个皇上的同不支持保留的占比,约为四四,其余两成中立,就是跟洪大德差不多——谁在朝廷支持谁。   各有各的说辞。   支持方最大的说辞就是“架空皇帝老子”,反对方最大的说辞就是“小心拉清单”。   贾六并没有出声打断讨论的良好氛围,他喜欢这种民主。   要让支持与不支持的统一意见,达成共识,才能将汉八旗往新兴利益集团引领,从而雀占鸠巢,将爱新觉罗一族赶出八旗,实现大清的自我救赎。   强行支持一方,压制另一方,则很容易让被压制的一方为外力所吸引,成为汉八旗内部不稳定的源泉。   会议主持人几次看向世凯贤侄,后者却始终没有给出信号,便耐心倾听,时不时参与几句。   终于,世凯贤侄点头了。   老祖马上起身抬手示意众人道:“那个,大伙静一静,是不是请世凯贤侄为大家讲几句?”   镶蓝旗代言人邓通表示同意:“对,对,我们争来争去的都是老思想,听听年轻人怎么说。”   “让我讲几句?这么多叔叔伯伯在这里,哪里有我这个晚辈说话的份。要说实在的,长辈们吃过的盐都比我吃过的饭多,不讲,不讲,还是长辈们讲的好。”   贾六谦虚起身,尽管内心对讲几句十分向往,因为这通常是主席台上就座才有的资格,但当着一众汉奸长辈,还是要适当表示下自己谦恭态度的。   “军门!”   扎木尔上前将茶碗奉上,昂首挺胸站到一边,完美的展现了职业军人应该有的风彩。   这声“军门”称呼让叔伯长辈们目光变得柔和。   大全家这小子,如今可是九门提督,代提督也是提督啊。   不少人想到了被屠的几家亲郡王府,想到了那帮非贾佳大人指挥不动的绿营兵,目光从柔和变得深遂。   祖建昌笑盈盈道:“贤侄,在坐的是咱们汉军八旗的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你有甚么想法不妨给大伙讲一讲。”   “对,让我家世凯给大伙讲一讲!讲的要中大伙心意,大伙就给捧个……就夸上几句,讲的不中大伙心意,大伙也别往心里去。”   大全带头鼓掌为儿子站台。   “大侄子要不讲,咱们这帮老家伙有什么脸面坐在这?”   老常福紧跟着鼓掌,顿时掌声热烈。   “承蒙各位叔伯长辈看得起,那我就讲一讲?”   贾六含笑环顾一众老王八蛋,“不过在讲之前,侄儿却要同诸位长辈一起回顾下我们汉军八旗的光荣历史!”   “噢?我汉军八旗的光荣历史?”   常秉忠他爹老常福一脑门的问号。   大全也是诧异:他们也有光荣?   “对,我汉军的光荣历史,也是我光荣的汉军八旗历史!”   贾六手一挥,中气十足喝了一声:“来人,上链接……上大清江山万里图!”   “嗻!”   堂外传来洪亮的响应声。   之后就见八名亲兵抬着两张八仙桌进了大堂,那八仙桌上有城池,有山河,竟是座沙盘。   正黄旗代言人李奉尧最先看清,惊讶道:“是咱大清的疆域图!”   众人闻言均是起身凑近,个个称奇。   沙盘上,由北至南,从东到西,各省省会所在用大萝卜制成,府州也用一块块小萝卜雕成的城池标出来。   一眼看去,清晰了然。   当真是万里江山,尽收眼底。   “贤侄?”   洪大德一脸不解。   贾六轻笑一声,说出自己的用意,原是请各位叔伯长辈将祖先征战平定之处用各种小旗标注出来。   “如此,我汉军祖上光荣不是一眼可见?”   “懂了,我先来!”   洪大德从桌边抓起一把镶黄小旗豪迈说道:“我太爷爷洪承畴助豫亲王平定江南,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为大清开疆拓土扫平南明立下汗马功劳……”   自豪声中,拿起几面镶黄小旗“嗖嗖”的插在了江苏、湖南、湖北、广西、云贵等省份上。   意思是没有我家太爷爷,这些地方能归大清?   贾六赞道:“真功臣之后!”   “我祖爷爷李永芳乃大清第一汉军从龙功臣,随太祖皇帝伐明征朝鲜,助大清收买明将,刺探情报,打造火炮,攻城掠地……”   李奉尧拿着正黄小旗“嗖嗖”的在铁岭、开原、抚顺、沈阳等辽东重镇插上。   同样也在福建、浙江、广东三省插旗,因为他太爷爷李率泰当过闽浙、广东总督,为大清平定三省立下大功。   “我先祖随英亲王阿济格南征北战……壮烈殉国……”   郝元安将几面正白小旗插在了武昌、武陵、沅州、常德等地,这些都是他祖先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目光落在沅州时,心中不由一酸,此地正是他祖上郝效忠为国捐躯所在。   “我祖先归顺大清后三次入关征战,后又征山西击李自成,千里赴浙江……”   镶红旗代言人吴国魁将十几面镶红旗小旗插在京师、山东、山西、浙江等地。   “我先祖……”   一个又一个功臣之后自豪报出祖先光辉事迹,将祖先征战过的地方用小旗一一插上。   祖先之荣光便是后人之荣光,气氛不自觉就上来了,不少人是争抢往沙盘上插旗。   你争我抢的竟是插了三柱香时辰!   “我祖先运筹策划,经略四方,筦理机要,创制规模……圣祖爷说文程之策,可抵百万雄兵……”   最后一个出场插旗的范文程玄孙范大疆,望着已经插的密密麻麻的沙盘,大疆一时不知道插哪儿才好。   “都插满了,你就随便插一个吧。”   镶蓝旗代言人邓通随手将范大疆手中的一把小旗插在京师边上。   众人都在凝神看着沙盘,与其说是在看大清的地图,不如是在看他们祖先的光辉岁月,以及往昔峥嵘岁月。   一晃百年,时光虽逝,但祖先之光荣犹在!   贾六代表他爹将几面正蓝小旗插在了河南、陕西等地,之后抬头扫视众老王八蛋:“各位叔伯长辈此时此地看着先祖之光荣,不知有何观感?”   “自是无尚荣焉!”   洪大德面上最是有光,因为他祖爷爷一个人就插了半个大清的旗帜。   “那个,我觉着吧,”   镶蓝旗代言人邓通摸了摸胡子,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讶,“各位有没有看出,这大清的江山完全就是我们祖先打下来的啊,跟他满蒙八旗有屁的关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汉八旗团结起来   镶白旗汉军代言人马勇“嘿”了一声,指着桌上的大清万里江山图道:“你别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哎!”   “不错,没有我们祖先浴血奋战,大清说不定都入不了关呢!”   “何止是入不了关,怕是连盛京都占不了呢!”   “打太祖皇帝那会算起,要不是咱们祖上开门迎太祖,能有今日之大清!”   “辽东打明朝,入关先打李自成、张献忠,后平孙可望、李定国,康熙年间再平李来亨,对,还有那个明国贼郑森,哪个不是我们祖先冲杀在前……”   “……”   插满祖先光荣旗帜的大清万里江山图激发了与会老王八蛋们的共鸣,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祖上对大清的巨大贡献。   然而,当时负有指挥及领导责任的满八旗于历次战役的重要性,却被一众老王八蛋自动忽略。   这是人之常情,谁他妈的讲老太爷荣光时会加上一句“是在某某某领导之下取得的……”   何况,众人刚刚参与血洗上三旗,百年来头一次腰杆挺得这么直,更是不把那帮满旗子放在眼里,这当口又怎么可能把满八旗的领导作用提出来单讲呢。   气氛再次热烈,甚至还争了起来。   因为有好几家祖先参加过同一场战役,那么谁功劳大,谁功劳小,值得掰扯一二。   尤其是入关后才归顺大清的那帮功臣后人争的最厉害,如马得功、刘良臣、田雄等后人。   “当时弘光帝跑到芜湖的时候,你祖宗在哪!”   “当时我家老爷子正同图赖大将军接触,欲举兵反正!”   “接触?你家老爷子分明是在观望,要不是我祖爷爷活捉朱由崧,你们家能抬旗?”   “都是自己人,有甚么好争的,要我说呐,你们都得感谢我祖爷爷良佐公让人一箭射死黄闯子,要不然战局难说……”   “我来说句公道话,南京之战其实并无可圈可点之处,关键在于扬州之战我大清兵已丧敌胆,而此战率先破城的正是我家老爷子……”   “……”   看着一帮老王八蛋或拿小旗,或拿刀鞘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争论祖先功劳,贾六不由一阵恍惚,以为自个同这帮老王八蛋被关在功德林,正在就徐蚌会战得失进行事后激烈争论。   “七兵团捻庄被歼,就是与你老弟有关!”   “我反对拉长战线,七兵团捻庄被歼,与我何干。”   “徐蚌战场我军精锐云集,却无一幸免,诸位请看……”   “……”   “贤侄?”   祖建昌的轻声呼唤让贾六回到现实中,发现上百个老辫子都在瞧着自己。   “诸位!”   贾六下意识要脱下手中的白手套,却发现双手空空,随手接过扎木尔递来的长棍,在地图上这里点点,那里点点。   “……诸位都看到了,这地图上的每一面旗帜代表着的不仅仅是诸位叔伯长辈祖上的荣光,更是我汉军八旗的光荣历史!诚如邓伯伯所讲,事实上我也认为,这大清的江山社稷就是我们汉军八旗打下来的!”   讲到这里,贾六放下长棍,环顾众老王八蛋,不无悲愤道:“但是,太平之后朝廷是怎么对咱们的?说句难听的,朝廷就是在卸磨杀驴,以歧视的眼光看咱们,以偏见的态度对咱们!”   “对,大侄可把我心里想说的给说了,朝廷就是个王八蛋,江山都是咱们打的,他朝廷凭什么歧视咱们!”   邓通有感而发,他两个弟弟全家前年就被都统衙门开革出旗了,如今一个在天津做小买卖,一个则回了老家安徽。   要不是他身上袭着祖宗传下来的一等男爵,早他妈被那帮满旗子撵出北京城了。   事乱那夜,一来是表哥常福找到自己,二来也是因为对境况不满,遂铤而走险带着家里的奴才串连一帮亲戚跟着干了。   没想这一干,倒把自己干成了镶蓝“旗主”了,反正这会旗里大事小事都他说了算,过去那帮人说话彻底没吊用了。   “对,同样是八旗,凭什么咱们汉军拿的米粮要少他们满八旗一半!”   “凭什么咱的闺女要嫁他满八旗,他满八旗的闺女不嫁给咱!”   “都是八旗,咱们连内务府的奴才都比不上!”   “打乾隆登基以来,咱们汉八旗就跟后娘养的差不多,好事轮不到咱们,坏事头一个想着咱,当年和通泊之战,咱们汉八旗死了多少人……”   “要出旗三家一起出,凭什么年年赶咱们汉军的人出旗,他满洲人却是铁杆庄稼吃到底!”   “……”   有一个出声就有两个出声。   这就是“共情”与“共鸣”带来的效果。   汉八旗不管是老辽东还是新附军,本来就是大清这个股份制公司的股东,可如今身为股东的他们不但连分红都拿不到,还要被一脚踢出董事会,搁满洲强势,汉八旗捏着鼻子就认了,但如今董事长都自身难保,满洲内部发生严重分裂,他们当然要把账算一算。   贾六个人对汉八旗的理解是他们算不上股东,充其量就是大清这个公司聘请的保安队。   看上去,这帮保安不咋滴。   关键时候,咱保安把大门一关,棍子一拎,不好意思,上到董事长,下到部门经理,都得掂量掂量是你们的头硬,还是保安手中的棍子硬。   正红旗代言人高拱之也气愤不平道:“要我说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皇上还把咱们祖上定为贰臣!贰臣是什么?不就是汉奸嘛!赶情我们祖上替大清打生打死的,搁他满洲人眼里就是帮汉奸了!”   “你们可不晓得,自打我家老太爷上了贰臣传后,那周围人看我家眼光都不同了,尤其是那帮满洲人,有事没事就讥讽咱家几句,真他娘的气死人!”   说这话的是洪大德,他祖爷爷洪承畴可是开清功臣,康熙朝时他家出过三位尚书,没想到了乾隆朝,风水突然就变了,开清重臣变成人人唾骂的大汉奸,你说气不气人?   “对,必须让皇上禁了那吊书,给咱们祖上恢复名誉!别落到最后,咱们这帮功臣之后里外不是人!”   “皇上要不给咱们祖上恢复名誉,咱们就废了他!”   “我到这会才明白,难怪皇上对咱们汉军这般刻薄,原来他是个汉人啊!”   “哎,对啊,皇上是个汉人,咱们还拥他个屁啊!”   “……”   涉及到祖上名誉,众老王八蛋态度出奇一致,竟然风向猛变,集体要废掉乾隆这个狗汉人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汉军前锋营   没有人会否定自己的祖宗,这是人类最基本也最原始的朴素情感。   贾六也不例外,所以他把老太爷两口子从地里刨出来,搁在栓柱床底下发霉呢。   恢复祖上名誉关系的不仅仅是汉军八旗这几十万人,也关系到贾六将来行操莽之事的正义性、法理性。   所以,包括贾大全在内的诸多老王八蛋不能是贰臣汉奸,得是大清开国的功勋英雄。   当然,这是目前阶段唯心史观,因为这有助于汉军八旗这个腐朽军事集团迎来新生,从而推翻以爱新觉罗为首的反动满蒙集团。   屁股坐稳了,将来肯定得唯物史观,实事求是。   贾六计划让栓柱给老太爷编一些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短篇故事集,顺便篡改一下史书,如老太爷以前不叫汉复,后来才改名叫汉复。   汉复汉复,光复大汉嘛。   历史,人写的。   哪朝皇帝发达了不给祖上修书编故事?   他贾六再怎么思想开明,于这件事上也不能免俗,更不能破例,因为兹事体大。   栓柱脑子不够用,就叫那个纪大烟袋来编嘛,反正这老家伙喜欢胡编乱造。   老太爷死前遗言中也有类似“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不忘告乃翁”什么的,反正只要刀把子、笔杆子在手,给老太爷翻案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官方一定性,几十年后贾氏一族那就是根正苗红的忠义家族,他贾家代清更是天经地义。   因此,贾六支持一众老王八蛋的诉求——不过不是废乾隆的诉求,而是恢复祖上名誉的诉求。   于是,他跟众人讲了讲“哪里跌倒就哪里爬起来”的道理。   大概意思正因为乾隆把他们祖上定成了汉奸贰臣,所以需要乾隆本人来为这件事翻案,因为这样更具有权威性,顺带着将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权威性给彻底打到冰点,成为吉祥物的存在。   具体做法就是以乾隆名义禁毁国史馆编的《贰臣传》,再命国史馆将各家祖上光荣事迹重新编成《大清功勋传》一书。   邓通琢磨了下,问道:“贤侄的意思咱们汉军还得保这个皇上?”   贾六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他为众人说了保住乾隆皇帝之位的几点重要性,或者说几点马上就能到手的好处。   第一,自是由于下五旗满洲同宗室对乾隆身世的质疑,导致其威信下降到极点,因此汉军八旗如果力挺乾隆,对乾隆而言就是雪中送炭,日后朝廷人事任免方面,汉八旗肯定会取得质的突破。   “我与富中堂商量过,下个月军机处上奏恢复祖制。”   什么祖制?   就是汉军八旗的都统、副都统由汉军八旗的人出任,而不是康熙年间规定的非满蒙不得任都统。   众老王八蛋听后都是眼前一亮,一个个都是满脸赞同。   尤其是各旗代言人,别看他们现在说话挺管用,可毕竟是临时的,属于“篡权”,但要是恢复祖制汉军出身可以任职八旗都统,代言人肯定是最大受益者。   就目前汉军八旗这局面,带头大哥不当都统、副都统,还有谁能当,敢当?   另外,都统是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眼下这局面乾隆说话肯定不管用了,那么重启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后,汉军在这个大清最高权力机构就真正有说话的权力,不再像从前那样连旁听都没资格。   这也是让汉八旗重新伟大的第一步,也是贾六给这帮带头大哥的好处。   第二,如果汉军此时同下五旗、蒙八旗合作另立新君,则汉军的政治地位可能有一定提高,但满贵汉贱这个格局短期内不可能改变。   “下五旗那帮人打心眼里瞧得上咱们汉八旗?咱们帮着他们废了皇上,后面人家就肯把好处分给咱们了?”   贾六有必要提醒众老王八蛋,汉军八旗仅在北京城里占一席之地,出了北京城,重要地方可都是满蒙驻防八旗占着的。   等新皇帝位子坐稳了,下五旗把事情捋顺了,怎么可能让汉八旗坐大,能不接着裁撤汉八旗就烧高香吧。   因此绝不能同下五旗合作,反而要保住乾隆。   “旗汉平等一体事例!”   贾六抛出保住乾隆的第二个好处,跟他当初在四川在绿营搞的“旗汉等饷”一个性质,就是往后汉八旗的米粮俸禄、补贴及各种找补,均同满八旗一样。   而这除了乾隆能答应,新皇帝肯?   事情明摆着,汉军力挺乾隆,乾隆为了保住皇位只能成为汉八旗的代言人,捧了别的宗室做皇帝,那新皇帝能这么倚重汉八旗?   第一个好处是给带头大哥的,第二个好处是给全体汉八旗子弟的。   第三个也是属于全体汉军八旗的好处。   贾六将老富给的重建前锋营手续拿出来,告知众人前锋营重建以汉军为主。   “以前前锋营所用职官俱用满洲、蒙古之人,我汉军连沾边都不得。今后,前锋营上至统领,下至参领、侍卫、花翎、前锋校乃至笔贴式,俱由我汉军出任!”   具体做法是汉军八旗每旗出500人,汉军子弟和各家苏喇皆可入营,新定营兵4000人,大小军官500余。   这样一来,京师八旗主力前锋营成了汉军八旗的专属武装组织,不仅能够解决一大批待业汉军八旗子弟的工作问题,还能解决一大批官帽子。   战斗力这一块,贾六不指望,反正先把京营八旗的编制拿过来再说。   三个实实在在马上就能到手的好处,同跟下五旗另立新君不确定的好处相比,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懂得权痕利弊。   “贤侄,皇上可能是汉人。”   洪大德肯定是想当正黄旗都统的,但始终觉得他们祖上虽是汉人,如今可都是旗人,世间哪有旗人保汉人皇帝的道理。   “皇上是汉人的话,岂不更好?”   镶白旗代言人,也极大可能成为镶白旗汉军都统的马勇冷笑一声,“听话则罢,不听话咱们随时废了他。”   “我倒觉得皇上是不是汉人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些好处谁能给我们,贤侄说的不错,眼下这乾隆皇上还得要。”   正红旗代言人吴国魁决定先将好处拿到手。   老常福一拍手:“听大侄子的,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嘛。”   “好,咱们听大侄子的!”   洪大德笑呵呵的看着贾家世侄,“我们这帮老家伙趁着还能蹦得动,帮你们年轻人掌掌舵,但将来就要全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贾总统   贾六要的是统一思想,不管汉八旗内部还有没有其它想法,当此关键时候,必须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从而能够真正的形成力量与满蒙八旗一较高低。   人都是现实的,跟这帮人精老王八蛋讲太多虚的假的没用,直接给官给钱给粮才实在。   既然是作为好处派发,贾六也不抠门小气,直接将前锋营上至统领,下到笔贴式的任命权全部交由“八柱国”临时组成的汉军善后委员会。   八柱国商讨完毕开出名单,直接请负责军机处的老富办理相应手续即可。   原前锋营官兵大概还有几百人,这些人现在被色大爷整编进了上三旗护军,等于前锋营是彻底重建。   前锋营最高长官左右统领由何人出任,贾六也不干涉,让“八柱国”自己讨论。   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除了正蓝旗他贾六可以直接干涉外,其余七旗都有一定的自主权,好比正黄旗的代言人洪大德就是正黄旗的一把手,一声号令能够调动不下三千的正黄旗子弟,以贾六目前在京师的实力还真压不住这位洪承畴的大灰孙子。   就算是能镇压,他也不能这么做。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为了推翻以爱新觉罗为首的反动满蒙集团,贾六只能放权给这帮汉军老王八蛋,因为这帮老王八蛋自身得到膨胀的同时,意味着满蒙八旗对他们的影响力不断下降。   等到这个影响力彻底不在,汉军八旗集团膨胀到一定高度,就会要求更多的权力。   这必然与满蒙集团的利益产生根本性冲突,那时才是贾六操盘的最佳时机。   小不忍则乱大谋。   同一帮老王八蛋又亲切交谈之后,双方得出共识,就是必须整肃内部的不可靠分子,主要是事乱之时不肯出来匡扶大清江山社稷的。   这部分人占了汉八旗五分之一多,一些是因为胆小不敢参加,一些则是因为摸不清情况不敢冒然行事,还有一些则是因为与上三旗满洲有亲戚关系,另外一些则是旧的统治阶级,如那些在都统衙门任职的汉军官员。   “不破不立,想要我汉八旗从此与满蒙八旗并立,想要真正的八旗平等,对于那些不可靠分子,我们就不能心软。”   贾六定调,其实不用他特意提出来,新“八大家”也会采取措施。   没有人会让好不容易得来的高位和好处拱手让人的。   从上三旗满洲抢到的浮财,贾六没办法再从这些人口袋中要出来,但是上三旗的不动产数目却是惊人的,其中最大的一笔资产就是田地。   当年大清入关八旗圈地时,上三旗满洲可是最先圈地,京师周围的好地基本都在他们手中。   现在上三旗满洲势力消退,用苟延残喘形容都不为过,那么他们手中的土地、店铺以及各种明暗利益链肯定要易主。   整体价值恐怕比大清国库十年税收还要惊人。   这么大的蛋糕汉八旗一家也吞不下,势必要与同样参加行动的下五旗满洲、蒙八旗协商解决。   这个协商解决的任务肯定交由汉军八柱国了,贾六没有什么要求,就提了一个按劳分配。   谁家事乱之夜出的人多,谁家就多分一点。人少的就少分,没出人的不仅不分,还要付出代价。   邓勇提出疑问:“要是满洲人不肯和咱们平分怎么办?”   贾六没吱声,他将解决办法留给这帮老王八蛋自己想。   祖建昌提到都统人选时询问贾六的意见,贾六也没有给予“参考”,因为他不想掺和汉军八旗新的都统、副都统人事之争,他需要一种超脱汉军八旗集团的形象与地位。   回到崇文门后,步军统领衙门及京师绿营主要军官已经得到通知等侯,看到提督大人到来,众将领忙上前见礼报号。   “卑职瑞林参见军门!”   “卑职李弥参见军门!”   “卑职汪文参见军门!”   “卑职宋国忠参见军门!”   “卑职唐祝应参见军门!”   “……”   京师绿营把总以上军官连同步军统领衙门七品以上官员,以及常威军部分将领,大概有一百四十多人齐聚一堂。   人人脸上容光焕发,就差大腹便便了。   因为这帮家伙在之前的行动中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别说是军官了,就是下面的大头兵一个个现在都是千万身家。   在一百多双眼睛注视下,贾六说了三句话。   “你们从满城得到的每一文铜板,都属于你们!”   这是第一句话,为抢劫定性。   “从今往后,你们与贾某荣辱与共,生死一体!”   这是第二句话,表明贾佳大人永远站在官兵一侧。   “现在,不管你们是八旗还是绿营,打今儿起,你们就是护军!”   第三句话,给在场的军官全部转编。   从杂牌军、地方军、民团武装组织、巡警换装成为中央军,且是主力的主力。   “军门有令!”   栓柱代表少爷宣布人事任免。   原步军统领衙门所属步军营及京师绿营、常威军即日裁撤,全体官兵集体转为京营八旗之护军营。   左翼翼长由德布出任,右翼翼长由瑞林出任。   原京师绿营步兵副将李弥出任署左翼营总,原汉军八旗前锋侍卫刘禾易出任右翼营总,余下编制如护军参领,副护军参领,署鸟枪护军参领,协理事务翼长等皆由京师绿营及常威军对应品级军官出任。   一长串的人事命令宣布后,在场一百多位军官无一不是振奋。   重组的护军营计常威军千人,京师绿营马步兵四千余人,步军统领衙门原属于步军营两千余人,计马步兵八千余人。   护军营原设总统大臣若干名,不过这个总统大臣必须由王公、领侍卫内大臣、都统、副都统,或前锋统领才有资格出任。   贾六是皇帝任命的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自是护军总统的第一人选。   一百多位加官晋爵且个个家产以千万以上计的大小军官,不约而同“叭叭”甩袖,单膝跪地齐呼:“愿为总统效死!”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军工产业园   总统这个称呼贾六不太习惯,因为他觉得这个称呼同委座一样不吉利。   只不过以汉八旗为主建立的汉军前锋营他没法直接控制,以京师绿营与常威军、步军统领衙门所属八旗步军为主组建的护军营,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在手中的。   因此,这个总统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为了明确护军指挥体系,构建从上到下共同利益体,贾六对原护军体制进行了一些改动。   首先将护军分为十六营,每营定编五百人。   十六营除左右两翼各领六营外,余四营由总统贾佳大人亲领,也就是贾佳总统的亲军。   左右二翼每翼官兵共三千人,兵员为混编,人数最多的京师绿营占六,原八旗步军、巡捕占三,常威军占一。   军官任命上,京师绿营同常威军各占四成,余两成为八旗步军、巡捕出身。   每翼军事指挥体系从上至下是翼长、护军参领(营总)、副护军参领(营副总)、护军校(大领队)、署护军校(大副领队)、协理护军校(中领队)、空衔侍卫(中副领队)、蓝翎长(领小队)、拜唐阿(见习)。   此外还有文职后勤人员,每翼设有协理事务翼长一人,署翼长营总一人,营总三人,鸟枪护军参领四人及额设笔帖式八人。   文职人员主要办理章奏文移、行文调令、钱粮分派、军功登记等行政后勤事务。   整个指挥体系相当于将、校、尉三级。   新的布防命令迅速颁下,德布的左翼第一营负责安定门、第二营负责德胜门、第三营负责阜城门;   瑞林的右翼第一营负责东直门、第二营负责朝阳门、第三营负责安定门。   最主要的南三门宣武、正阳、崇文三门由贾佳总统大人直属的亲军四营负责。   护军营原驻地主要是皇宫,现在宫禁被色大爷把着,贾六这个护军营肯定不能同色大爷抢地盘,老富也是聪明,弄手续时给新护军营的全称是“步军统领衙门提调八旗护军营”。   如此等于在上三旗护军和下五旗护军又搞出一个新护军。   虽然这个新护军实际就是原九门提督统领的八旗、绿营兵,但加了护军二字后,意义便大大不同了。   相当于将一支地方武装升格为中央禁军。   并且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次将绿营升格成禁军,这个突破意义更是前无古人。   老富,格局还是很大的。   在四川总督任上,老富最器重的两个人一个是四川总兵玛尔沁,一个是贵州提督王进泰。   在解决阿桂时,也是玛尔沁同王进泰带领的绿营兵充当了总督大人的急先锋。   因此,老富不同一般旗人大臣,他很清楚八旗战斗力已经远不能同先祖相比,眼下大清真正能战之兵就是绿营,所以颇有重用绿营之意,对六子贤弟在四川搞的旗汉一体事例,老富也是赞成的。   尔今兄弟三人合伙做庄,加上下五旗和蒙八旗抱团,汉八旗也隐有大声说话的意思,老富肯定要提高盟友手中的筹码,不然压不住那帮蠢蠢欲动的八旗。   由于步军统领衙门被下五旗满洲势力包围,贾六身为千金之子哪里能冒险,便将步军统领衙门也就是新护军领导机构驻地放在了崇文门原先的税司衙门。   左右二翼尚有三营兵没有驻防任务,这三营兵不是作为机动力量使用,而是有比城门驻防更重要的任务。   左翼第四、第五、第六三营官兵仍就负责控制简亲王府、庄亲王府、康亲王府、平郡王府。   一来是保证煮熟的“战利品”飞不走,二是在下五旗同蒙八旗区域连接处插入四根钉子。   万一再次事变能起到快速平叛作用。   右翼第四营即刻控制西直门内大街火药库,第五营控制工部虞衡清吏司下属的军器科、军器案房、军器算房,以及此司所属收发八旗大小枪炮、铅子的铅子库、收储废铁炮子的炮子库。   这两个地方相当于八旗中央军的军火库,里面存放了大量火枪、火炮,并且有大量火器方面的“科研”工作人员及其家属。   除了这两个地方,景山还有一个枪炮制造处,也是由工部直接管辖。   康熙年间,比利时人南怀仁就是在此处指导工匠造炮。   景山枪炮制造处由右翼第六营负责接收。   “炮子库、铅子库、包括制造处,里面的所有火枪火炮都给我贴上封条,任何人都不能给!另外,所有监造人员,不管是官员还是工匠头目、领班,全部都要保护好。”   相信科学的贾六十分重视科技力量,帝国心脏的三处军工产业园,他全要。   并计划等局面稳定之后就将这三处军工产业园从城内迁出来,在京畿寻一个交通发达的地方将三处军工集团打造为一体,自力更生也好,招商引资也好,不管投入多少钱都要打造出十八世纪最大最强的军工怪兽出来。   目前来看,天津那边是很适合成为军工基地的,因为那边不仅有运河交通,更有出海口。   只要天津巡抚徐绩能够配合,打造天津军工产业园的计划就能落实。   其实眼下最大的军工集团是内务库下辖的养心殿造办处,这个集团从康熙年间就开始设立枪炮制造作坊,年产鸟枪12000杆。   乾隆朝,造办处大规模仿制国外火枪,贾六经常用来打黑枪的御制短手铳就是这个造办处造出来的。   别说,质量特别好,并不逊色同期洋鬼子的玩意。   只是这个造办处落在了色大爷手中,贾六不好意思去抢,只能寻思偷偷重金挖造办处的墙角。   色大爷爷仨估计还不清楚这个造办处的含金量,因此必须抢在爷仨反应过来前将造办处变成空壳。   这个任务贾六不打算交给别人,而是交给自己的二姐夫高德禄。   二姐夫家是做生意的买卖人,头脑灵活,让他上阵杀敌或坐堂审案是难为人,但让他拿钱去挖人墙角,应该相当专业。   各八旗都统衙门也有军火生产机构,还建了很多收存弓、刀、箭、弦、鸟枪、硝、硫等军器的厂房,以上三旗最多。   不过事乱的时候,这些存放军器的地方都被洗劫一空,导致下五旗满洲、蒙八旗,汉八旗的武装实力大大提高。   保守估计,至少有万余杆火枪流散满城“民间”,可能被人偷偷藏匿的火炮都有百八十门。   这也是贾六现在不敢同下五旗撕破脸的原因。   部署这一切后,贾六又着手解决护军全体官兵最关心的大事——抢来的钱怎么运回老家,安全送到爹娘老婆孩子手中。 #第四百五十八章 顺贵人   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四家亲郡王府上百年积蓄的动产被护军官兵洗了个干净,外加趁火打劫的一些不法收入,可以说就连后期加入吃点残羹剩汤的巡捕一个个都是百万身家。   家在京城的还好,悄悄把东西往家藏就是,那家住在京城外的绿营兵,怎么把抢劫收入往家搬?   这会可没有银行转账,也没有钞票,那都是一箱箱的真金白银,抬都抬死人。   当年贾六在金川抢运钞车,没一次能把运钞车上银子搬光的,原因就是因为拿不动。   现在好了,几千官兵把价值几千亿的财富抢到手,难不成真让这帮兵大车小车,沿着京师往城外排个上百里,弄得人皆尽知,路人侧目不成?   必须要低调,要悄悄的,大张旗鼓的不行。   调子弄高了会砸自己脚的。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贾总统开个大清银行,就地吸储,然后给官兵发一堆银票,又方便又快捷。   只是贾六现在没这个条件在京里开银行,而且这么干很容易让官兵产生误会,认为他贾总统这是要连弟兄们的血汗钱都吞掉。   所以,贾六必须兑现自己的诺言,要让弟兄们在京里挣的每一文铜板都实实在在的送到爹娘老婆孩子手中。   信誉这个东西只要建立了,牢固了,所创造的价值那就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   贾六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由他的亲军一营,专门负责运送官兵财产返乡。   一批批的来,今儿运左翼一营的,明天就运右翼一营。   挨个登记,大到带血的金首饰,小到从泥缝里抠出来的铜钱,清单上是多少,送到家的就是多少。   分文不少,童叟无欺。   钱到家了,这心就定了,要不然一边当着差,一边想着抢来的大堆金银财富还没往家送,遇上什么事要拼命了,恐怕就未必如之前那般贾佳大人指哪就打哪了。   这个解决官兵后顾之忧的决定立时得到了全体军官的一致拥护,当下由汉名方世玉的来旺营负责同左右二翼对接。   将京里具体事务交由左翼长德布、右翼长瑞林后,贾六便带着汉名洪熙官的德木营前往通州。   大学士舒赫德统领的军队是沿运河北返的,抵京之前必至通州,想要抢在舒赫德同扎兰泰、阿忠保会面之前夺下这一路军权,贾六就必须在通州等侯。   京师到通州不远,快马加鞭几个时辰便到。   “山东兵到哪了?”   “应该过了天津。”   “噢。”   贾六点了点头,准备让德木带人把邻近运河码头的几家客栈包下来安置随从官兵。   德木却低声告诉贾大人通州有他的宅子。   “有吗?”   贾六一愣,他不记得在通州置办过产业啊。   德木提醒道:“大人不记得了?富中堂送的那处宅子。”   “嗯?富中堂送的宅子在通州?”   骑在马上的贾六下意识将腰往前伸了伸,“就是说宫里那位贵人也在这里?”   “在!”   德木给出肯定回复,因为是他安排人将那个皇上的女人送过来的。   “舒大人刚过天津,八成晚上才能到,这样吧,你先安排弟兄们休息,我去宅子看看。”   贾六抬头看了看天色,怎么说也是老富送的房子,都来通州了,不去瞧瞧怪对不起人家的。   这座宅子离运河码头大概七八里的样子,位于张家湾,此宅颇大,乃是前明万历年间东林大佬李三才修建的。   为了建这座宅子,李三才甚至派人偷偷砍伐皇陵的树木,结果遭到御史弹劾,人生走了下坡路。   老富肯定是不可能自己花钱买下这处宅子,而是其任湖广总督时商人丁某特意为制台大人在京购置的。   这个丁某早年一直跟着老富混,老富在山西当道台时丁某就承包了境内的水利整修工程,后来又随老富去浙江承包了海堤工程。   老富当上四川总督后,丁某更是承包了军中很多大工程,并且私下偷卖军器火炮给番贼,据说还为番贼销赃。   没想冒出个抢生意的巴图鲁,丁某气不过便向总督大人举报了贾提督,但这事被总督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宅子的管事是老富的家生奴才王管事,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王管事打家里带来的,忠心毋庸置疑,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顺贵人的身份,只是按老爷的吩咐把人看得死死的。   同时德木也安排了四名手下在院子里负责监视,他倒也仔细,告诉手下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第一时间必须处死那个顺贵人,千万不能让这个女人活着落在其他人手中。   因此,可怜的顺贵人相当于从大内那座“牢笼”中,被移到了另一座笼子中。   最惨的是顺贵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哪里,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晚的宫乱中。   “奴才给主子请安了!”   王管事相当懂事,不待新主人贾佳大人开口,带着一帮下人就来给新主子行了大礼。   “赏!”   贾六高兴翻身下马,让贴身亲兵队长索伦人保柱给下人们派赏。   不多,一人一枚五两的银锭。   王管事瞪了眼那帮欢天喜地的下人:“还不谢主子赏!”   众下人赶紧跪下给贾六磕头谢恩。   “起了,都起了。”   贾六笑着将马鞭随手扔给保柱,当先入宅,先是假模假样的在宅子里看了看,尔后轻咳一声问王管事:“富大人送来的那个女子现在何处?”   “回主子话,在后院关着呢。”   贾六点头,示意王管事带他去。   没一会就到一处僻静小院,地理位置很好,是那种喊破喉咙也不会叫外人听到的地方。   “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   “大人。”   保柱身为贴身亲兵队长,职责所在,想进去搜查一下,避免不祥事件发生。   贾六不以为然:“一个女人,我若应付不来,怎么带你们干大事?”   不待保柱说话就已经入院推开屋门进去,不忘随手把门带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雅室,部置得体,如闺房一般。   “谁?”   一直被囚禁在屋中实在无事可做,便每日看书的顺贵人看着突然走进来的年轻男子,一脸不解的同时心中生出戒备之心。   “嗯。”   贾六再次正睛打量顺贵人,心道老四鬼子的这个小老婆还真他娘的长得带劲,要甚有甚,屁股大的能塞进他两张脸。   “别害怕,我是你男人。”   贾六笑意满满走到桌子边,见桌上有茶,便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再次看向有点受惊的顺贵人,原是想同人家聊一聊,培养一下感情,可顺贵人那身条段子及脸蛋着实诱人,鬼使神差的竟是直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裤子脱了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与贵人有缘   话说出口了,就没道理收回。   有公务在身的贾六不想耽搁时间,莫说顺贵人,就是令皇贵妃搁这,也是该脱就脱,该迎就迎,别费他贾佳总统的事。   就一句话,干我的人和我干的人。   感情这东西,可以后天培养,慢慢来。   他和如秀不就是这样?   日久生情总没错。   香妃和乾隆有血海深仇,不也试图帮老四鬼子搞第二次复辟,结果香消玉陨么。   女人嘛,就那么一回事。   未想,出身满洲名门的贵人不仅不肯脱裤子,反将手中的《石头记》掷向贾六,指门怒道:“狗奴才,给我滚出去!”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贵人身子从上到下都在颤动,屋内有暖炉,衣服不比在户外那般多,结果呈现的画面便如微波一样不断侵袭贾六的视线,令得坐在那的贾六不由自主翘起二郎腿,以遮掩身体部位的强烈不适感。   “贵人,请自重。”   贾六当然不会滚出去,因为他不是奴才,莫说你个贵人,就是老四鬼子也不敢当他主子一称。   不过这个顺贵人倒还真的贵气,因为其祖上显赫的很。   曾祖乃康熙朝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祖父是担任过领侍卫内大臣的尹德、姑奶奶更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后。   父辈这一代也了不得。   阿玛是做过贵州、云南、山东三省巡抚,任过江南河道总督,云贵总督的艾必达;   两个伯父一个是做过四川总督的策愣;一个是做过领班军机大臣并以经略身份出征大小金川的讷亲;   叔父则是做过户部尚书、随傅恒入缅同阿桂一起担任副将军,死在缅甸的名将阿里衮。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顺贵人眼中闪过惊恐之色,眼前这位身穿二品官服的年轻男人似乎根本不畏惧她。   “贵人,你说呢?”   贾六尽量让面部表情放松,以营造出迷人的笑容,说话间直接当着这位贵人面拨了拨档位。   这个动作让顺贵人惊恐同时,多了些羞怒。   “是你把我从宫中绑架到这里的?”   顺贵人终是明白了这件事,不过只说对了一半,主谋并不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不是绑架,是解救。”   贾六觉得这个说法更准确些,按老富的说法顺贵人在宫中也是守活寡,所以他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拯救,而不是什么难听的绑架。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只要你把我送回宫中,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也绝不会向皇上说这件事。”   顺贵人以一种平和语气在述说,可能是压抑的原因,语气听着很是生硬。   “说起来我与贵人也是有缘之人,贵人可认得这把刀?此刀可是贵人的曾祖之刀,如今为贾某所有。”   贾六将随身佩带的遏必隆宝刀摆在桌上,眼神玩昧的看着遏必隆的曾孙女。   不怕对方抢刀,他乌能伊巴图鲁的名号吓不住番贼,还打不过你一个满洲娘们?   顺贵人显然知道曾祖遏必隆宝刀的故事,也知道二伯讷亲就是死于这把刀之下,几个月前听说皇上将此刀赐给了信王府的额驸,立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了。   “你是如秀的额驸贾佳世凯?”   “不想贵人也知道在下大名。”   贾六站了起来,刚往前走一步,顺贵人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顿觉没意思的很,不耐烦的抬手打断可能要对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顺贵人道:“贵人还是脱裤子吧,贾某长这么大,还没玩过皇帝的女人,心中迫是期待贵人身体是何滋味呢。”   “你!”   顺贵人叫这话气得再次花容失色,眼神几次落在桌上的曾祖之刀上,但几次都犹豫不敢,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哪里是眼前这个好像有巴图鲁封号的男人对手。   更何况外面还有这个男人的部下。   “皇上睡得,贾某就睡不得?贵人莫让贾某寒心。”   贾六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捏住顺贵人的下巴,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却隐带威胁:“我想,贵人也不希望你的弟弟妹妹们出事吧。”   “你想干什么?”   顺贵人吃了一惊,她大哥福庆在江西任职,京中尚有三个年幼弟弟福昂、福琅、福纶,以及一个没有出阁的妹妹希光。   父母早亡,大哥又不在京,她这个长姐如母亲一般照顾弟妹,此时听信王府的额驸竟有要害弟弟妹妹的意思,自是感到惊怒。   “没别的意思,贵人从了我,你的弟弟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弟弟妹妹,贵人若不从我,那贾某就不敢保证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话是这么说,实际贾六也不知道顺贵人的那四个弟妹是死是活,因为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老富竟然胆大到给自己弄个皇帝嫔妃,这样自是没法照顾自家女人的兄弟姐妹。   “大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额驸胡作非为!”   “以前轮不到,现在嘛。”   贾六冷笑一声,他要不顾一切的话,京师八旗能打得头破血流,满城尸山血海。   “皇上要是知道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你!”   “贵人还是先想想自己是怎么从宫中到这里的吧?”   贾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帝如果还管用,你顺贵人怎么可能被臣子绑来玩弄呢。   “福昂、福琅、福纶,还有一个妹妹叫什么来着,噢,对,叫希光。”   贾六右手把玩顺贵人脸蛋同时,左手将对方试图反抗的右手按了下来。   “贵人如果再不知好歹的话,那就莫怪贾某无情了。”   最后通牒。   屋内陷入沉寂,顺贵人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暖意从暖炉中不断透出,外面更是鸦雀无声,恍若此间小屋隔绝天地之外。   “脱吧。”   贾六松开了顺贵人的右手,往后微退一步,给对方充足的活动空间。   “我……我不方便。”   顺贵人竟是使出拖字诀。   贾六可不是嫩雏,微微一笑:“是否方便,待我看了便知。”   无奈,极度不情愿的顺贵人为了保全弟妹,只得咬牙缓缓脱下裤子。   贾六伸出右腿一点点分开顺贵人,目光下斜仔细打量一番后,露出满意神情。   顺手将贵人放倒在床塌之上,不无关心道:“贵人最好放松些,否则免不了皮肉之苦。”   “你!”   又羞又怒的顺贵人双目紧闭,身子却是绷得更紧了。   贾六知道贵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好,便也不强迫。   屋内只闻床塌“咯吱”声。   许久之后,贾六满意点头,拍了拍贵人的俏臀,由衷赞道:“不想贵人竟是满洲第一水灵人,贾某倒是捡到宝了。”   床塌上自始至终不曾睁开眼的顺贵人只是默默将身子挪到被窝中。   动作有些机械。 #第四百六十章 杜绝黑枪   经历了运动的贾六并没有同贵人做过多事后交流,就退出了屋子。   他知道现在贵人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独处,从而好好想想将来日子怎么过,以便调整好心理迎接新生的到来。   不管怎么说,贾六都比老四鬼子年轻四十岁。   顺贵人今年才二十五岁,一个六十多岁的丈夫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郎君,她当知道取舍。   “你好生在这里住着,不用担心什么,我过段日子还会来见你……以后世上再也没有顺贵人,只有顺夫人。”   给背对着自己的贵人留言后,贾六就提裤子准备去工作了。   刚推开门,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德木和保柱正探着脑袋往里瞧。   “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你们也想跟皇上成为道友?要想的话,我托富中堂弄几个答应、常在出来,给你们一人分一个。”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德、保二人真有想法的话,贾六不介意请老四鬼子再多戴几顶帽子。   反正他老婆多的是。   “总统!”   德木是这样叫的。   “大人!”   保柱是这样叫的。   “嗯。”   觉得整个人身心都得到极大愉悦的贾六紧了紧裤腰带,看了看两位忠心部下,两人的叫法都对,包括军门这个称呼。   但革新的时代既然已经到来,就要有点新风,要不然怎么能给腐朽的乾隆时代划上句号。   “以后叫我大总统。”   拟出二合一的新称呼后,贾六拍了拍肚子,晃了晃脖子,再回头看了眼刚刚受了惊,正闷在床上委屈可能泪水已经打湿枕头的顺贵人,总觉得有什么不足,或者说缺少了点仪式。   一时又想不到,只得吩咐德木、保柱:“贵人的事情不许和大奶奶、二奶奶说,更不能和杨主任说。”   “嗻!”   德木和保柱虽是索伦憨汉,但悟性很高,对领导交待的事情执行非常彻底。   不许告诉如秀和媛媛,一个是怕伤着如秀的情感,二则是怕媛媛的葡萄架子倒了。   非常合理。   不准告诉杨主任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不知道是贾六害怕栓柱个大嘴巴把自己卖了,还是怕栓柱又写信给杨遇春瞎串连。   “弟兄们都安顿了?”   “安顿了,包了三家客栈……”   “好,弟兄们的伙食标准同我一样,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不要同人家斤斤计较,也要注意军纪,不许扰民,买卖公平,要让百姓拥护我们新护军,不能叫百姓说咱新护军是皇协军……”   德木不解:“大人,什么是皇协军?”   “这个。”   贾六也不太好解释,“反正不需欺负老百姓,谁欺负百姓就是跟我过不去,我要过不好,他就甭想好过。”   “嗻!”   德木、保柱同时笔直,双腿并拢发出“叭”的一声。   这是在四川跟旗员训练营学到的军礼。   “大人,山东兵大概戌时就能到,到时候擒贼先擒王,还是?”   德木知道大总统这次来通州是为了夺取大学士舒赫德的军权,但是强抢还是巧夺,由于大总统没有给出明示,因此并不清楚。   眼下离戌时还有两个时辰,有必要问清楚大总统的意思,这样才好做出相应部署。   贾六道:“水来土淹,兵来将挡,”   正说着,王管事带了两个妈子过来了,见新主子脸上的愉悦就知道院子里那位贵人刚承了雨露,因此询问是否让两个妈子去伺候清理一下。   贾六点头,又吩咐道:“以后顺夫人就是这宅子的女主人,她有什么吩咐你们都要尽力去办,除了不许出这座宅子,不放往外递片纸,顺夫人的一应要求都要办到。”   贾六这人对朋友,对部属,对亲朋好友向来仗义,更何况是自家女人。   不管是强迫还是顺从,生米熟成煮饭这个事实不假。   该享受的待遇还是要享受的。   又叫来德木安排的四名部下,让四人继续在此宅充当护院,每人赏百两银。   对王管事等一众人,贾六也不薄他们,按家中规矩开例银,等于额外给这帮人又开了份工钱,喜得众人连忙磕头谢恩。   见那王管事办事伶俐,为人颇精明,便问什么文凭,告知是生员。   一听是秀才文凭,贾六立时高兴起来,拍拍王管事的肩膀,不无鼓励:“好好做,回头我让富中堂给你谋个地方府州的缺。”   此言一出,喜得王管事“扑通”又是跪地谢恩。   贾六轻声一笑,大清的官员除六成来源捐钱买官外,至少一成是官员的家奴苏喇出身。   其实也不是大清特有,而是历朝历代都有。   道理同明代皇帝喜欢用宦官,满清皇帝喜欢用内务府出身的奴才一个道理。   因为这些人才是皇帝(官员)眼中的亲信。   又交待几句后,贾六带人离开,走到大门口时,突然想到先前为何觉得味道不对,原是他从贵人房中出来时竟没知趣的小太监上来问一声留不留。   留,乃留种的意思。   这是满清宫中规矩。   皇帝高兴留种,临幸的女人就有机会诞下龙子,从此母凭子贵。   皇帝不高兴不留种,那太监就会带着宫人拿着桃木棍击打女人后腰,据说这样就能起到毓婷的作用。   既然都幸了顺贵人,贾六当然不介意留种,只要她肚子争气。   他又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真不想在哪个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种,那他根本不会与之欢爱。   德木安排的大总统标间位于运河码头最豪华的大酒楼四海客栈内,上下六层小楼,鹤立运河南岸,为通州有名一景。   民间传闻康熙爷那会时常微服私访,每次出京必住四海酒楼。   此楼百年来换过若干东家,也重新装修过若干回,不仅深受商人喜欢,还是通州衙门指定的官方接待场所。   但通州知州在二品九门提督面前肯定是不够瞧的,因此贾六现在就成了四海酒楼唯一的客人。   同保柱等人登上楼顶,远眺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当真是此处风景独好。   饮了一碗茶后,贾六负手走到窗台前,指着运河两岸边上的几处制高点道:“那里埋伏十名鸟枪手,那里藏二十名,还有这个地方最为重要,选枪法好的给我盯着,只要我挥手,就把舒赫德干掉。”   想了想,又觉不妥当,指着码头两侧的几十棵高大杨树,对保柱道:“你选一帮身手好,枪打的好,箭射得准的到树上躲着,免得有人钻了空子打我黑枪。”   小心驶得万年船,擅打黑枪的贾六绝不允许阴沟里翻船,有人走他的老路。   这叫经验主义。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人,规矩变了   其实贾六对于和平解决舒赫德是很有信心的,因为舒赫德是老四鬼子器重的亲信,而他贾佳世凯目前就是老四鬼子的代言人。   独家的。   和珅滴,都不是。   原因是和珅手中没有皇帝印章。   老四鬼子给贾六的那枚“自强不息”印章论政治价值,跟玉玺其实是等同的,什么尚方宝剑、王命旗牌、遏必隆宝刀在这枚印章面前,大抵就相于练气期修士的宝贝对上金丹真人的法宝。   另外,舒赫德自山东临清领军北返的路上,京师发生的事情太多,在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舒大学士这会恐怕还是执行的乾隆早前旨意,即领兵回京压制宗室,确保太后国丧期间国家从上到下的稳定,压根不知道他的皇上主子已经从金丹期跌落为练气三级。   而紫禁城的天,是一变再变,所以有忠臣形象、善战威名再加皇帝印章,基本上可以排除舒赫德另起炉造的可能。   之所以这里安排那里安排的,说难听点是贾六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说好听点就是未雨绸缪,将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均扼死在萌芽之中。   是谓我走过的路,别人休想再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站在四海酒楼顶层的贾六拿出老四鬼子的印章细细把玩,单论工艺价值,这枚印章最多卖五百两,但加上皇帝所属,没个三五十万两是不好出手的。   印象中乾隆好像还有一枚自强不息的玉玺,这枚玉玺在贾六的前世拍出了一亿六千万的天价。   历代皇帝中,又以乾隆的玉玺印章最多,且此人好盖章,将好多名画弄成了“牛皮癣”,实是中国文艺界的一大恶人。   贾六寻思等忙完这阵,得抽个空跟老富打个招呼,进宫收缴乾隆的作案工具,顺便把《快雪时晴贴》等乾隆收藏的宝贝借来欣赏欣赏,条件允许的话就先替老四鬼子保管几年。   保柱认不得汉字,瞧着大总统对着块小印章爱不释手,想着大总统常对他们说不懂就要问,便小声询问章上是什么字,又代表什么意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贾六生平三大好,一好开会,二好发言,三好指教。   保柱的问题一下挠到了他的心窝子,不无卖弄道:“自强不息是什么意思呢,便是指君子应像天宇一样运行不息,不屈不挠,永不懈怠!”   “这不就是说的大总统么?”   保柱先是一脸惊讶,继而却是“呸”了一口:“那狗屁皇上算什么君子,咱大清的君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大总统阁下!”   “嗯?”   贾六惊喜打量保柱一眼,心道这傻憨憨何时也开了窍,变得如此会说话了。   实事求是讲,他相信保柱绝不是在拍自己马屁,而是在恭维自己。   两者有是区别的。   拍马屁是极度不要脸的行为,恭维则是一种社交礼仪。   “不错,大总统不为君子,天下谁人还能为君子?以后大总统就号君子,贾君子,君子贾,好!”   德木最近读三国,文化水平相对提高许多,都知道中国人有个号的习惯。   就是大总统听了这话之后,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吱唔两声指着远处的运河“咦”了一声:“好像船来了?”   保柱赶紧拿出大总统让他挂在脖子上的千里镜确认,运河上正由南向北行驶的长长船队,的确是大学士舒赫德自山东带来的兵马!   船上为步兵辎重,岸上还有几百人的蒙古马队。   ……   接到乾隆密诏后,武英殿大学士、镶白旗满洲都统、翰林院掌院学士、山东总理军务大臣舒赫德便行文山东巡抚国泰、直隶总督周元理、天津巡抚徐绩、河道总督姚立德,征调山东总兵惟一部3000人,直隶总兵万朝兴部2500人,河道副将汪震部1200人,天津参将叶清部1500人,连同关外增援山东的索伦兵900人,蒙古马队420人,合计马步兵近万人由临清北返。   舒赫德这路兵马也是乾隆密调进京三路兵马中兵员最多,战斗力最强的一路,其中最为精锐的索伦兵更是能以一敌五,甚至敌十。   只是在临清围剿常胜军的几次战斗中,索伦兵的表现一般,除了他们刚刚赶到未经休整、官兵皆是十分疲惫这个原因外,更多的是受到了战场以外因素的干扰。   这个干扰源便是率领部下在运河码头迎侯的前山东总理军务大臣贾佳世凯。   船上的舒赫德也注意到码头有一队官兵等侯,不知是通州本地的官员还是京里过来的,因此舒赫德让随行的二等侍卫济庆先行过去询问。   未几,济庆前来回报说岸上的是护军营的人,带队的是九门提督、兵部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护军营总统大臣贾佳世凯。   这一长串官名把舒赫德听的一愣,据他所知贾佳世凯不是被皇帝解除军职解京了么,怎么突然就成了九门提督,兵部侍郎了,还成了护军总统大臣?   “再去问,是否奉旨来接本官。”   心存疑惑的舒赫德让济庆再去问,自己则在座船之中等侯贾佳世凯来见。   原因他舒大人乃是武英殿大学士、镶白旗满洲都统,从一品要员。   贾佳世凯这一长串官职听得响亮,但品级不过是正二品。   官场制度迎来送往,都是下伺上,况这回他舒大学士乃奉旨提兵进京,隐然经略重臣,更无道理先下船。   岸上的贾六颇有耐心等侯,并如实告知那位再次过来的二等侍卫自己是奉旨迎侯。   然而等了许久,依旧不见舒大学士下船,派德木过去询问,竟是舒大学士让他贾大总统上船来见。   “看来,舒大学士不知道时代不同,规矩变了啊。”   贾六微哼一声,板着脸走到码头边,德木等以为大总统这是无奈要上船去见那吊大学士,不想大总统竟停在码头边,看着夜色中正不断从兵船上甲板登岸的士兵,扬声喝道:“不知军中将士可还识得我贾佳世凯!”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我想死你们了   贾六高估了自己的音量,他那中气十足的一喝,点赞最多过千,绝不会过万。   这意味最多只有一成的士兵听到了他的声音,余下九成不说听不到贾总理的呼唤,甚至都不知道贾总理想死他们了。   最先抵达通州的也不是贾六担任山东总理军务大臣时的旧部,而是随大学士舒赫德一同前往临清的镶白旗满洲副都统伍什布带领的青州满兵300人,乾清门头等侍卫伊琳带领的沧州满兵200人,此外是乾清门二等侍卫巴图保带领的神射手130名,另有夫役船夫百多人。   岸上的马队是曾归阿思哈指挥的蒙古马队,现带队的是蒙古正黄旗出身的侍卫春宁。   这几支兵马除了春宁部蒙古马队,其他都是后期随舒赫德再援临清的,哪里晓得贾佳总理的大名。   而蒙古马队同他贾佳总理之间可不愉快,攻打临清新旧二城时,蒙古马队糟糕的表现可是有目共睹的。   气的贾六战后就将时任都御史的阿思哈同蒙古马队告上了京城,指责这帮人是一个废物带领一群废物。   如此做法,自是大为得罪人。   起码蒙古兵眼中,这个贾总理肯定是大大的奸臣。   如此,怎么可能吊他。   故而,短暂骚动茫然后,满蒙兵们该干嘛就干嘛,无人响应,把个码头上意气勃发的贾大总统给晒在了那边。   大总统犹未察觉不对,正深情对部下们说道:“你们知道吗,在万里之外的地中海,在一处充满拉丁风情的岛上,一个婴儿呱呱落地,这娃是个英雄,伟大的法兰西因为有了他变得伟大,他的名字叫拿破仑·波拿巴……今天,现在,大运河畔,在这深夜里,我就是拿破伦。”   不是贾六自吹,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拿破伦那娃长大后要做的事情。   想拿破伦一生同他贾世凯何其相像,都经历大起大落,三更穷,四更富的。   论战争艺术,二人旗鼓相当。   一个是法兰西名将,一个是大清名将。   论政治艺术,拿破伦要差贾破伦许多。   因为,贾破伦从来不四处树敌,当官以来一直奉行的理念就是——“朋友多多滴,敌人就少少滴。”   为了交朋友,那真是千金散尽都不止,单这点拿破伦是远远不及的。   “大总统阁下不仅是大清唯一的君子,更是大清唯一的英雄,我相信在大总统的带领下,大清才能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四海升平……”   身为大总统的贴身亲兵队长,保柱对大总统的崇拜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并深信大总统一言就能呼来千万兵。   贾六油脸欣慰:“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行了,莫要对外讲,影响不好……不过你讲的很实在,大清只有在我贾某人的领导下,才能更好的……”   正说着,一队八旗前锋营装饰,手中拿着大弓,背上负着箭壶的满洲兵列队通过,前面带队的黄马褂不断喝喊:“让一让,让一让!”   丝毫不把码头上的护军以及九门提督贾佳大人放在眼里。   “混蛋!”   保柱刚要发火,贾六就将人拉到一边,很自觉的给这帮八旗神射手让出一条道来。   “不知者不怪。”   贾六讲理,这队八旗兵他从前没见过,猜测是八旗兄弟部队的,因此没理由怪罪人家有眼不识泰山。   “嗻!”   保柱闷声应下,望着那帮趾高气昂的神射手老大不服气。   要论箭术,八旗上下谁有他们索伦人厉害!   贾六负手在背,饶有兴趣打量已经上了河堤的那帮神射手,还有最前面带队的那个黄马褂,现在只要他愿意挥一下手,两百多杆隐藏在高处的鸟枪就能打响,管保这帮神射手连箭都来不及上弦就集体报销。   又一队满洲兵上岸,然后在同样穿着黄马褂的御前头等侍卫伊琳带领下列队向码头上走去。   跟之前那帮八旗兵一样,这帮满兵对码头上的护军众人依旧不感冒,迈着整齐的步伐打护军面前经过。   那个御前头等侍卫也没有稍作停留,给边上的九门提督贾大总统打个千,请个安。   贾六还是没吭声,因为这也是他不认识的兄弟部队。   双手摩擦放到嘴边哈了口热气,缩了缩被河风冻得有点麻木的脖子,继续耐心等侯。   舒大学士摆架子可以,但他总不能一直呆在船上不下来吧,因此他贾大总统就呆在这里,看看你舒大学士这架子能摆多久。   不远处蒙古马队也往城中去了,通州是运河北端重镇,城里城外都有空置军营,足以容纳上万兵马入住。   正等着时,又一支满洲兵过来了,这帮满兵跟前面两队明显不同,因为不少士兵身上背着大蒜。   不少士兵说话时的语气还一口一个“俺”的,听着一股山东味。   这支满兵就是一百年前在德州驻防的满洲兵后代,带队的是镶白旗满洲副都统伍什布。   贾六是汉军正蓝旗副都统,伍什布是满洲副都统,按过去的规矩要比贾六这个汉军副都统高级。   所以打贾六面前经过时,伍什布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便带着部下德州满兵离开运河入通州城。   后面暂时没有兵船过来,可能是在等前方的兵船调头,也可能是在其它码头上岸。   贾六终是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刚才那嗓子白喊了,但他不会因此感到泄气,反而对有心安慰他的保柱淡淡说道:“没关系,我脸皮厚。”   说完朝舒大学士挂了一船灯笼的座船看了眼,让德柱去找几个炭炉子来取暖,实在不成就在码头升几个火堆。   今儿他什么事也不干,就跟老舒耗上了。   德柱让人赶紧去四海酒楼取几只炭炉子来,还特意拿来只小凳子供大总统坐着。   坐在炭炉边,贾六看着风轻水静在烤火,其实内心也在骂娘。   刚刚那三支不给他面子的队伍虽说是兄弟部队,但明显不会做人,当着他贾大总统部下的面落他的威风,这真是叔可忍嫂不可忍。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运河座船上的舒大学士相当沉得住气,既不上岸也不派人来和贾大总统交流一下,十分镇定沉着。   说好听点是维护官场制度,不好听一点就是妒忌心作祟,眼红岸上这个才两三年时间就坐火箭升官的年轻人。   当然,可能也意识到皇上派这年轻人过来,多半是要让舒大学士把兵权交出。   如果真是这样,舒赫德肯定不敢抗旨,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让这年轻的九门提督在冷风中等一等,纵是皇上知道也挑不出不是来。   寒冬腊月又是运河边,那风可不是一般的小,即便有暖炉,贾六这会也相当不好受。   “保柱,你们冷吗?”   “回大总统话,我们不冷!”   贾六微微点头。   又一柱香,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也是相同答案。   这次贾六脸上明显有失望之情。   保柱这憨憨真是的,一点台阶不给大总统下。   你就不能说冷么!   天寒地冻的,大总统为了官兵不致冻坏,染上风寒,不顾自己颜面有损也要让官兵得到温暖,不是挺好的一段佳话么。   没办法了,只能硬挺。   又一柱香后,贾六受不了了,准备再次问德柱他们冷不冷,这时远处有一群火把在奔近,继而传来熟悉的声音:“总理大人在这里么!”   这声音是山东总兵惟一的,就是那个带几千绿营兵打不过几十个常胜军的满洲好汉。   为什么说是满洲好汉,因为人家惟一虽然屡次战败,但屡败屡战,从来不曾消极避战!   不是好汉,又是什么?   “是惟总兵吗?”   贾六“豁”的起身,一个箭步冲向正过来的惟一,一把握住对方的双手,甚是激动道:“你们终于来了,我,我……我想死你们了!”   起来时动作幅度过大,把个小凳子都给踢进运河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这回真是水太凉   这声想死你们了,可把山东总兵惟一激动坏了。   总理大人就是地道,待人亲近,不像那舒大学士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说话云山雾绕,让人直觉没意思的很。   “总理在不在!”   继山东总兵惟一赶到后,直隶总兵万朝兴、河道副将汪震、天津参将叶清等人也陆续赶到。   直隶总兵万朝兴所节制的兵马中有一支炮队,是当初贾六从前锋营、火器营各部拼凑起来的。   入选的标准是五炮三中,共有正副炮手三百余人,连同辅炮手九百余人,大小炮240多门。   原是要归于常威军建制的,后来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建议将这炮队先归入直隶总督标营,不然常威军编制过大,会被有心之人弹劾。   贾六采纳,这支炮队就暂时由直隶总兵万朝兴统领,如今万将炮队带来,对于贾六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   他计划利用自己控制的中央军火器库扩编这支炮队,打造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炮兵。   就是走破伦的路,让那娃无路可走。   将来,在诺曼底海滩上架起一堆大炮,就能宣布法兰西共进会成立,从此法国人民也能荣幸加入八旗成为鞑子了。   “弟兄们辛苦,辛苦!”   如老友般一个接一个的与陆续过来的绿营将领们握手,不管是总兵还是把总,甚至连将领们的亲兵贾六都不吝将手伸去,饱含深情与对方重重一握。   有几个亲兵哪跟这么大的大人握过手,愣在那里都不好意思,结果贾大人竟然自嘲起来:“怎的,嫌我手上有味?实话告诉你,我是两个时辰前撒的尿,就是有味,也淡了。”   二品大人表现的跟个小队长似的,那神情,那动作,那语气,像极了众人过命交情的兄弟。   时不时的拍拍这人肩膀,多看几眼那人,唯一的遗憾就是真的记不住人家的名字,要不然锦上添花,效果能再增加几点。   “你小子不错,上次见你时还是个把总,这次倒升了千总,嗯,这次过来好好干,回头我给你升游击。”   “大人,我现在就是游击。”   “……”   久别重逢的喜悦令得码头欢声笑语,尤其是前总理、现总统贾佳大人爽朗的笑声于运河之中特别清脆。   一一握手之后,贾六定睛看着一众熟悉的面孔,包括不少前常胜军叛将,如见亲人一般,将右手握成拳在鼻下一碰,声音有些哽咽道:“你们来了,我这心就定了,皇上的心也定了啊!”   “大人,京中出什么事了?为何皇上调我们进京?”   惟一是满洲正红旗出身,打仗虽然不行,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接到舒赫德军令后便怀疑京师肯定出了大事,并且相当严重。   大清开国以来还没有过调外省营兵进京的先例!   其余诸将闻言也均是向贾佳前总理投入好奇的目光。   来的路上,这帮将领针对此次进京讨论过多次,可谁也没说出个米和豆子来。   因为舒赫德除了将进京目的告诉了几名满洲八旗将领外,绿营这边丝毫没有透露,包括满洲出身的惟一。   贾六一脸奇怪:“舒大人没有和你们说过?”   “没有。”   众人皆是摇头。   贾六眉头微皱,朝不远处舒赫德座船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对众人道:“京中出了大事,有宗室谋反。”   “什么?!”   众将听的都是一惊,有人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宗室好端端的怎么造起反来,也有的想到最近听过的关于皇上身世的谣言。   “皇上命我在此等侯,便是让我节制诸位回京平乱的……”   贾六将皇帝印章同遏必隆宝刀出示,证明他身份的合法性。   “参见大人!”   众将毫不怀疑,纷纷跪下参拜。   贾六忙让众人起身,天津副将叶清起身后有点疑惑道:“既然大人是奉旨节制我等,为何舒大人却不下船同大人交接?”   众人对此也觉奇怪。   贾六没说话,但眉头再次皱起,脸上的疑虑之色也是半点也没有掩饰。   叶清见状,心中一突:“难道舒大人他?”   “不要胡乱猜测,许是舒大人另有想法。”   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舒赫德与反叛分子勾结前,贾六是不会随便污人清白的。当下又将热河八旗同绥远八旗兵进京的事同众人说了。   正说着时,突听运河上有人在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   座船上舒大学士决定凉一凉那年轻的提督后,就一直抱着暖手炉坐在船中闭目养神。   然未过多久就听到岸上传来喧哗声,不时还有笑声传来,不由睁开眼,问身边人外面发生何事。   侍卫济庆走到船头看了片刻,回来告知大学士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等人都到码头去见那个新任九门提督了。   舒大学士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微哼一声:“老夫才是总理军务大臣,他贾世凯便是有旨意前来,本官未与他交接,当家做主的还是老夫,惟一他们想干什么!”   济庆寻思理是这么个理,但那贾大人万一真是奉皇上旨意来领军的,舒大人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不妥。   正欲开口劝解,舒大人却放下暖手炉,起身踱了几步,吩咐他上岸召集各省绿营主将上船军议,各部仍按先前军令入通州大营安置,不得在运河驻留。   “大人,”   济庆心想舒大人这么做,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那贾大人了,他虽是御前侍卫不归九门提督管,但要照舒大人的吩咐去行事,那九门提督能不在心中记恨于他。   念及此处,还是准备开口劝解,未想没等他开口,外面却传来士兵的惊呼声:“不好了,船进水了,要沉了!”   船头船尾都有惊呼声,并且已经有人开始跳船。   几名舒赫德的亲兵也慌张奔了进来,说船马上要沉请大人赶紧同他们弃船逃生。   “好好的船怎么会沉!”   舒赫德大怒之时,船身明显正在往下沉,不由也是一慌冲到船头,发现船尾正在下沉,船头这边明显高了许多。   “大人,跳船吧!”   济庆不待舒大人表示,上前拉过这位大学士纵身就往冰冷的运河跳去。   “扑通扑通”,座船上亲兵、船夫跳河者不下数十人。   岸上的贾六反应过来,急忙大叫:“快,快救人!”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冲到码头边,眼看身子就要跃入冰冷河水之中,却如被施法一般猛的定住了。   “大总统!”   已经脱掉身上棉甲的保柱正准备和大人一起跳河救人,可大总统突然定格。   “那个……水好像太凉。”   贾六一脸难为情的将好不容易刹下来的右脚往回抽了一抽。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们当中有坏人   贾六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当年在金川扫荡去老乡家讨水喝都客气得不得了,路上看到运粮的民夫都要道声辛苦,突围途中从不抛弃任何一个伤兵,也从不放弃任何一名部下。   上级、同僚不管是谁,只要是殉了国的,无论如何都要找面旗帜给人家披上,哪怕不穿内裤也要让人家体面。   打点牛头马面和地府阎罗的钱,怕也有大几千两。   都是真银票,不是老百姓糊弄鬼的纸钱。   总之,贾大人的好人好事做得那都数不过来,四川绿营全体官兵同家眷就差为贾大人立生祠,何况见义勇为这种事?   谁能忍心一个七十五岁的大学士在冰冻的水里挣扎呼救!   因此,对死命抱住自己不让下河救人的保柱等人,贾六气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帮冷血家伙全部踹进大运河才好。   还好,天津副将叶清水性不错,一个猛子扎过去把大学士给捞了上来,就是上岸后大学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让我来!”   情况十分危险,众人束手无措时,贾六赶到,二话不说蹲在地上就给七十五岁的大学士进行心胸人工按压增氧复活术。   按了一会发现大学士还是没反应,急得又将大学士倒背在身上,抓着大学士的两条老腿不断抖动。   救人动作显得相当专业,山东总兵惟一看在眼里,虽觉这动作稀奇不曾瞧过,但带兵人对救人原理还是明白的,在边上连连点头。   贾六尽力了,大学士还是没反应,正准备让保柱给老人家做口对口人工呼吸时,大学士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水,之后传来低沉的申吟声。   “舒大人,舒大人?”   贾六赶紧脱下老人家身上的湿衣服,将其抬到炭炉边,又叫人找来棉被给老人家裹上。   “你……”   大学士很想说话,连着咳嗽几声却没说出个什么来,面色也是痛苦无比。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大学士的肋骨断了。   见大学士这状态不行,贾六也不敢耽搁,吩咐几个亲兵将大学士抬进城,找通州最好的郎中救治。   贾六特别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舒大人无事!”   “嗻!”   几名亲兵迅速找来担架,将胸前肋骨断了好几根的大学士往通州城中抬。   “大人,出了什么事?”   面色苍白的德木带着几名手下奔了过来,由于天气太冷,德木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咯吱咯吱”的。   辫子都结冰了,硬梆梆的。   贾六没吭声,面色阴沉如水,待大学士被抬远后,让人将从河中救上来的乾清门侍卫济庆带过来。   济庆也刚从水里上来,虽然人没事,但冻得也是直哆嗦,裹着一床棉被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脸,比德木还白。   盯着双手团在棉被中的济庆半响,贾六突然喝问:“船怎么沉了!”   济庆被吓了一跳,慌忙道:“大人,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听有人说船舱进水了……”   说话的声音自带颤音,刚才在运河里真就是险些活活冻死。   “这么说,你不知道?”   “大人,事出突然,下官是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贾六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命将其他从河中救起的人带来,结果连问好几人,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船就沉了。   “大人,会不会船本就要坏,只是碰巧这会坏了?”   山东总兵惟一认为可能是船只日久失修,真的坏了。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大学士刚到通州就坏,怎么就这么巧!”   贾六从科学角度分析大学士座船进水绝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政治刺杀。   这个分析一出来,在场的众绿营将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谁敢刺杀武英殿大学士?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这次刺杀不仅仅是针对舒大人,更是针对我贾佳世凯!”   贾六双拳紧握,面寒如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有人想要借此置我于死地!”   “这?”   众绿营将领思路有点跟不上,明明是针对舒大学士的刺杀,怎么贾大人却说是要置他于死地呢?   “不错,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谋害大学士,更是要让贾大人背上杀害大学士的罪名!”   说话的是河道副将汪震,早年曾在县衙做过捕头,后来遇上贵人步步高升,成了河道总督标营的一把手。   早年捕头经历让汪副将敏锐捕捉到了凶手作案动机,结合如今京里有人阴谋作乱,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定是那帮乱臣贼子从某些渠道查出贾大人来通州接领兵马进京的目的,所以这才安排人手试图通过刺杀舒大学士嫁祸给贾大人,从而使贾大人背上杀害大学士的罪名为皇帝怀疑弃用,也让这支从山东赶来的兵马群龙无首,无法进京震慑那帮欲图谋反的贼子。   惟一恍然大悟:“对,对,这是一石二鸟之策,既害了舒大学士,也害了贾佳大人,那贼人果然险恶!”   “凶手如果是想栽赃贾大人,为何不直接动手行刺舒大人?”   沧州参将乌大年提出一个问题。   汪震道:“大学士身边侍卫亲兵众多,凶手想要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得有多大的本事?偷偷潜入水中,将船只凿沉就方便多了。”   “也对。”   乌大年点了点头。   天津副将叶清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此地皆是他们的兵马,码头又有贾大人的护军把守,凶手是怎么混进来的?   汪震一针见血:“凶手不是混进来的,而是就在我们当中,或者说就是我们的人。”   这话一出,就见惟一“扑通”跪在贾六面前:“贾大人对末将有救命之恩,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有害大人之心!”   是良心话。   他惟一在山东被清水教众组成的常胜军打得跟狗一样,要不是贾佳大人同山东巡抚国泰联名上奏,说他惟一屡败屡战,精神可嘉,勇气可彰,只怕早就被朝廷给正法了。   当初大学士舒赫德接任山东总理军务大臣后,可是一心想到了临清就把惟一这个常败将军正法,以激励军心士气的。   结果到地方才发现仗打完了,惟一成了破城首功之人。   其他人见惟一都跪下表忠心了,也赶紧跪下你一言我一语向贾佳大人表达他们的清白。   “都起来,我们当中是有坏人,但不是你们,”   贾六对凶手已经是谁已经有了初步猜测,转身问那裹着被子在发抖的侍卫济庆:“先前都有哪些人离开此地?”   “嗯?”   济庆怔了一下,说先前带兵上岸的有副都统伍什布,头等侍卫伊琳,二等侍卫巴图保等人。   贾六又问舒大人所乘之船是谁负责护卫。   济庆说是是伍副都统安排的人。   “万朝兴!”   “末将在!”   贾六沉声道:“你带人进城召伍什布、伊琳、巴图保三人前来军议。”   “嗻!”   万朝兴领命,却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若三人不肯前来,末将如何处置?”   贾六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遏必隆宝刀塞到万朝兴手中。 #第四百六十五章 贾部堂   四海酒楼五楼,大总统标间。   原价三两一晚,现价五两一晚,因为是总统大臣、九门提督包房,太便宜的话,贾大人会不高兴。   五两一晚的总统标间还是很不错的,属于精装修了,相对于一般官员家里还要气派,但跟养心殿肯定是不能比的。   两盏大油灯下,刚从运河码头返回的贾六正在翻看栓柱整理的大清命官生死薄,发现舒大学士竟然在朝廷命官薄中央官部分排第七。   这个排名相当高了,一些军机大臣的名次都排在下面。   温福、阿桂在这份生死薄上排名分别是十二、十七。   年初死的明亮排在二十多,前几天不幸遇难的福隆安名次较高,排在舒大学士前面,为第六。   老富则排在第二十三位。   同福隆安一起壮烈殉国的内大臣、管理大臣、御前大臣,基本上都薄上有名,排名也都较老富高。   舒大学士排名高的原因主要是他先后参加了平定大小金川、准噶尔部以及回疆贵族叛乱、征缅这四次乾隆中前期的主要战争。   公正来说,是战功赫赫的。   履历更是丰富,叫人看得瞠目结舌,尚书、内大臣、步军统领、总督、大学士、伊犁将军……   属于乾隆朝目前为止唯一健在的文武双全老臣。   在贾六的熏陶下,栓柱还是相当专业的,这份命官生死薄做的非常权威,不仅参考了官员履历任职经历,也结合了出身、祖上、嫡妻、功绩等因素,可以说这年代最权威的关于领导干部的第一手材料。   类似这种官员简历表其实京师有很多,因为这种领导干部材料非常有市场。   吏部就有官员专门勾结外面人对外批发官员档案,客户主要是外地官员,售价不菲。   只是这些人制作的官员表相对栓柱做的这份,显得有点业余。   提笔在老舒名字上面打了个叉后,贾六又翻看名次在后面的副都统伍什布、头等侍卫伊琳等人的履历。   基本上大同小异,都是家族关系先进宫当的侍卫。   同样,这些人的名字也被贾六打了叉。   准备合上时,无意看到栓柱将和珅排在了第二十一位。   对这个排名,贾六认为是客观的,毕竟和珅虽被老四鬼子提拔进了军机处,当了内务府大臣,但任职期短,属于火箭提拔,短期内不好对和珅的排名给出更加准确名次。   合上薄子后,贾六准备过完年让栓柱更新一下,因为满城不祥事件导致大批中央官员遇难,已经影响到了这本书的全面性。   比如老富现在的排名肯定不是第二十一,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随手将过时的生死薄扔在另一本《大清除贼录》上面,同生死薄不同,除贼录主要是金川军中满汉将领的排名以及履历。   入选此书的标准是年轻、官大,能打。   当时编书时录入其中的八旗将领多达两百多,厚达25页,然而现在这本书基本被淘汰了,翻开来看每页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叉。   眼下符合以上三个条件的只有两人。   一是定西大将军丰升额,一是八旗大救星贾六自个。   鉴于已经向老富提议由丰升额领军入湖广围剿,贾六就必须有相对应的部署。   于是,在伸手抓了抓屁股上的痒痒后,他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给二老丈人博清额的,另一封信是给三老丈人顾先生的。   两封信的内容不同,但目的却是相同的。   就是内外线共同合作,让目前官方排名以及威望都在贾六之上的丰升额能在湖广摔个大跟头,从而为女婿贾佳世凯披甲出任定西大将军铺平道路。   事实明摆着,丰升额那小子要是再出意外,大清朝除了他贾六能带兵出征,替大清撑起南方的一片天,还有谁,还能有谁?   两封信的书写方式是很有特色的,并不是如常人写信那般文字,而是皆是数字。   贾氏密码文。   解码软件上一期是《乾隆御制诗集》,这一期是《康熙字典》,下一期贾六准备用《千字文》。   数字分别对应页数、列数、字数。   除了知道解码软件,要不然不管是谁得到这两封信,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其中意思。   此密码传信方式已经由联络处掌握,即将出任四川总督的博老丈人那里,四川巡抚李会长那里,许已经率军攻占武昌的顾先生那里,都有专门人员负责译码解码。   当然,贾六不敢说自己是密码的发明者,实际这种情报传输方式早在中国春秋战国时就已经运用,他只是将老祖宗的智慧再次发扬而矣。   抬头朝窗外看去,除了码头悬挂的灯笼外,运河上是乌漆抹黑,夜色静人。   德木在门外轻轻叩门。   “进来。”   贾六端坐在临时办公的八仙桌后,习惯性的用暖手炉代替保温杯。   “叭!”   一个标准军姿后,德木给大总统带来一个沉痛的消息,大学士舒赫德由于溺水时间过长,且年事已高,在送进通州抢救过程不中不幸仙逝。   “是么?这真是一件让人非常遗憾的事。”   贾六面色凝重,起身向着通州城内弯腰鞠躬,自己数了三秒后,抬头不无悲伤道:“可予以大学士最后的体面?”   “相当体面!”   德木说大学士遗体已用镶白军旗覆盖,并已派人购置棺材,明日便用马车载大学士魂归故土。   贾六点头:“你们做的很好,大学士当了一辈子官,想必有一些存款和遗产,要派人保护好他家,免遭不法之徒侵害。”   “嗻!”   德木应声。   “既然大学士已经遇难,那么,就必须要有人为之付出代价,绝不能让大学士就这么牺牲!”   贾六来到一楼大厅。   厅中,被直隶总兵汪朝兴请来的镶白旗满洲副都统乌什布、乾清门头等侍卫伊琳、乾清门二等侍卫巴图保等满洲大小军官24人正在等侯。   整个过程显得相对和平,除了头等侍卫伊琳提出置疑,结果被遏必隆刀震住外,其他人都是平静前来军议。   因为,他们以为舒大学士也在这里。   然而,来了之后并不曾见到舒大学士,只有各省绿营的主要将领在,且一个个面色古怪,而那位贾佳提督也是迟迟不出面,这让众满洲将领都有些不安。   发现贾佳提督终是出现,镶白旗副都统伍什布立时起身问道:“不知贾大人召集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巴图保四下看了眼,有些奇怪道:“舒中堂在何处?”   中堂是雍正以前对内阁大学士的称呼,因大学士同宰相,权力极大。   康熙朝的明珠分管吏部,每次部中议事堂官分列两边,明珠居中,故而有“中堂”一说。   乾隆朝内阁权力下降,以军机大臣为尊,但舒赫德为武英殿大学士,为学士最尊贵,自当得中堂一称。   中堂之下有部堂,部堂之下有制台,制台之下有抚台,抚台之下有藩台,藩台之下有道台。   贾六兼着兵部右侍郎一职,又是满官,属于六部堂官之一,因此地方官员见到他要尊其一声“部堂大人”。   部堂大人只是看了眼伍副都统同那三等侍卫,不作理会,只是径直来到设立于众人中央上方的椅子前,坐下之后就下意识端起茶碗,微茗一口,用茶盖刮了刮碗边,淡淡说道:“尔等身为满洲,为何要对抗朝廷?”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贾大人的第一张红牌   对抗朝廷?   众满洲军官都叫贾六这话惊住,一半的人吃惊起身,不解看着端坐在那茗茶的九门提督:什么意思?   “大人,我等奉旨随大学士进京,何来对抗朝廷一说?”   开口说话的是御前头等侍卫、隶镶黄旗满洲的伊琳,其曾祖父就是康熙朝权臣鳌拜。   雍正朝为鳌拜平反,追封鳌拜为世袭罔替的超武一等公,这个爵位如今由伊琳的大哥德胜承袭。   满城不祥之夜,超武公德胜为了保护家人,率家奴与冲进来的汉军正红旗义士搏斗,终因寡不敌众遇害,享年42岁。   伊琳一家也尽数没于不祥之夜,因此鳌拜后人实际就剩伊琳这么一个男丁,只是这位御前头等侍卫对此并不知情。   “贾佳世凯,我等皆出身满洲,祖上也皆为大清开国功臣,你想找我们麻烦可以,但若说我等对抗朝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副都统乌什布同贾六的品级一样都是正二品,但他是满洲八旗的副都统,满贵汉贱是刻在骨子里的,因此即便贾六还兼任了九门提督,是眼下皇上器重得用的红人,于这位满洲副都统眼中也不过是一幸臣。   而且乌什布也是有巴图鲁封号的,其早年随大学士傅恒征缅甸时被数千缅军合围,坚持不降一直等到援军赶到,因此被皇帝封为“坚强巴图鲁”。   官一样大,也都是巴图鲁,一个坚强,一个诚实,倒是针尖对上麦芒了。   更何况,乌什布的上官是大学士舒赫德,来了这么久不见舒大人出面,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小子在这装模作样,上来还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着实是气不过的。   山东总兵惟一同直隶总兵万朝兴等人在边上偷偷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想法。   对于贾大人要行下马威,众绿营将领大多猜到了,因为刚才贾大人就将这帮满洲军官晒了半个时辰,只是没想到贾大人竟然直接认定这帮满洲军官对抗朝廷,这有点出乎众人意料。   毕竟,舒大人座船被袭是否真是这帮满洲人搞的鬼,还有待调查。   乌什布的话极是不中贾六听。   “本官也是满洲正红旗出身,祖上也是大清的开国功臣,难道本官还能冤枉你们不成!”   贾六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摆资格。   论资格,他现在可是真满,栓柱要是把他录进生死薄,起码主席台就座,还是有话筒和讲话稿的。   你一满洲副都统算老几?   未想人乌副都统可能是真心瞧不起他贾大总统,竟然哼了一声:“你是什么满洲?一个汉人贰臣之后,有何资格与我满洲并列!”   “八嘎!”   乌什布的话戳中了贾六的痛处,气得他不仅将茶碗“咣”的摔在地上,还蹦出了外国方言。   “乌什布大逆不道,即日起,将此人从八旗永久开除,追夺祖上一切功名文字!”   暴怒的贾六开出了人生第一张红牌,顺带着将脚下的碎瓷一脚踢向乌什布。   乌什布竟是避了过去,也是惊怒交加,面红耳赤,不甘示弱的指着贾六怒道:“将我逐出八旗?你配么!”   话音未落,酒楼大堂紧闭的几扇大门突然被人推开,继而一群手持火铳的护军官兵冲入,不待命令就将黑洞洞的火铳口对准一帮满洲军官,而那铳上的火绳已经点燃,只待一声令下便百铳齐发。   酒楼后厨及过道方向也涌来一批护军官兵,有持刀矛的,有持弓弩的。   列定之后武器无不一指向满洲众人。   “死啦死啦,统统滴!”   怒火中烧的贾六合理的运用七个字意简言赅。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满洲,”   统领神射手的巴图保惊声未定,一支利箭就向其胸膛射去。   “嗖”的一声,大箭直接穿透穿着黄马褂侍卫服的巴图保身躯。   更多的箭枝伴随铳响声,“砰砰”一阵,酒楼大堂顿时弥漫呛鼻的硝烟味。   众满洲将领当场倒地大半,余下几人也是惊的魂飞魄散。   “贾世凯,你个狗贼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身中两铳三箭却没有倒地的乌什图怒喝着挣扎上前要同贾鬼子拼命,结果身子不待靠近,就被边上的山东总兵惟一挥刀从其脖子划过,顿时血如泉涌。   然而即便如此,坚强巴图鲁还是没有倒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握拳,在那晃来晃去着。   眼神之中除了愤怒,更是蔑视。   “法克油!”   贾六大怒,抄起遏必隆宝刀上前,对着坚强巴图鲁连砍三刀。   “大人,冤枉,冤枉,卑职是忠于大清,忠于皇上的,”   伊琳身中两箭均不在要害,却被现场惨状惊呆,扑通跪地求饶。   “你若冤枉,本官岂不是狗贼!”   贾六一刀挥下,大清神器遏必隆宝刀再添一亡魂。   统领蒙古马队的御前侍卫春宁中枪倒地,想挣扎起身,瞬间后背一疼,整个人被砍倒在地,后背那被长刀砍出的血口,竟是连脊骨都清晰可见。   持刀人赫然是直隶总兵万朝兴。   “贾世凯,你残害忠良,纵是皇上被你蒙骗,我满洲上下也绝饶不过你!”   一个倒在血泊中的满洲参领上演着贾六见过无数次,听过无数次的桥段。   枪响时躲到边上的河道副将汪震不待贾大人看来,上前一刀结果这满洲参领,并唾弃道:“尔等反贼有什么脸面说这些!”   汪副将这么一带头,其他回过神来的绿营军官不待贾大人示意,纷纷上前补刀。   转眼间,24名满洲军官集体见了上帝。   贾六环顾四周,微微点头,吩咐德木:“把尸体都处理一下,把人家屋子收拾好,地面最少要拖三次,不要有血腥味,否则会影响人家明天开门做生意。”   “嗻!”   德木表示明白。   “另外,打坏的东西问明价钱,双倍赔偿,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护军做事不体面,”   随手将遏必隆宝刀递给保柱用白布擦拭,扭头想到什么,忙又交待德木:“让柜台给个账单,回头我好报到军机处让户部报销。”   “嗻!”   德木最欣赏大总统做事地道。   见天津副将叶清看着一帮满洲军官的尸体发呆,贾六不由轻步上前:“叶将军在想什么?”   “大人,卑职,卑职……”   结巴的叶副将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这些满洲军官未必全部是反贼,里面可能有无辜者。   “大概,可能,也许是吧。”   贾六如此说道。 #第四百六十七章 皇上,吃蛋   京师,午门。   凌晨,大学士于敏中如往常一样到军机处上班,并且上班时间比往常还早一些。   其实自宫乱同满城不祥事件发生后,于敏中之子于齐贤便劝父亲上书请辞领班军机大臣一职,免被富勒浑那白眼狼所害。   只于敏中却贪恋权位,并认为皇上不可能一直受富勒浑挟制,眼下的乱局只是暂时的,迟早会拨乱反正。   因此,于敏中不仅不听其子劝说,反而与军机大臣袁守侗、刑部尚书英廉等密谋,大致是想趁皇上前往泰陵进行所谓滴血验亲,京中富党、色党力量空虚之时,策动人手夺取京师控制权。   这个计划方案做的还是可以的,然而不管是于敏中这个领班军机还是英廉这个议政大臣兼刑部尚书,都没有兵权在手。   没有兵,这个方案怎么落实?   英廉将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此人正是被皇帝刚刚任命为暂署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贾佳世凯。   为何选中贾佳世凯?   只因此人同英廉的孙女婿和珅甚是交好,当年要不是英廉帮忙进言,贾佳世凯多半已经被撵出八旗成为汉人,因而此子能有今天的权势地位,英廉于他恩情真是极大。   眼下九门控制权就在贾佳世凯手中,虽然此子是同富勒浑、色痕图一起发动兵变,重新拥立皇上,镇压宗室叛乱,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此子与富、色二奸并非同路人。   很多人猜测贾佳世凯未必看不出富勒浑、色痕图二人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由于皇上落在二人之手,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英廉认为皇上同宗室前往泰陵就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只要贾佳世凯能站出来,京城的控制权就会落在他们手中。   到时,同皇上前往泰陵的富、色二贼便如无根浮萍,只需以皇上名义宽大二贼手下护军、侍卫,二贼便是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再也无法要挟皇上。   至于宗室,英廉同袁守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皇上绝不是什么汉人之子,乃嫡嫡亲亲的先帝骨血,故而滴血验亲的结果根本不会动摇皇上的九五至尊之位,只会让对皇上不满的宗室失去作乱借口。   为了安抚下五旗满洲,袁守侗认为可以将镶白旗同两蓝旗重新改为上三旗,另从关外及各省驻防八旗抽调部分旗人重组镶白旗同两蓝旗。   袁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密谋者们的一致好评,现在要做的就是得到手握九门控制权的贾佳世凯支持。   于敏中建议可酬以其一等伯爵,定边将军、御前大臣、协办大学士,入军机处行走的高位。   众人原是定于这两天由英廉秘密说服贾佳世凯,只一直不知贾佳世凯动向,加之富、色二贼党羽盯的严,始终没有好的时机。   这日于敏中如往常一样正常前往军机处上班,然而在午门却被御前大臣三泰拦了下来。   这个三泰也是十足小人,本是皇上亲信大臣,未想宗室逼宫之时倒戈背叛皇上,其后又同富、色二贼勾结,替他们安抚正黄、正白两旗护军,遂使二贼轻而易举控制宫禁,把持朝政。   昨日皇上下旨授三泰领侍卫大臣、正白旗护军统领,兼镶白旗蒙古副都统,要其军机处行走,赐了孔雀翎,很是得意。   于敏中却知这道旨意压根就是富勒浑那个奸贼矫的诏书,因为自打皇上移居永寿宫后,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在军机处也是处处受富勒浑刁难诘责,要不是为了大局,于敏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按着不快正欲询问三泰拦他上班做什么,那三泰突然取出一道圣旨:“于敏中接旨!”   于敏中一怔,不是很情愿的跪下接旨。   “大学士于敏中简仼纶扉,不自检束,既向宦寺交接,复与外省官吏夤缘舞弊。即此二节,实属辜恩,非大臣所应有。若仍令滥邀世职,何以示惩?……”   旨意竟是革去于敏中领班军机大臣一职,《四库全书》正总裁等职务。   “我要见皇上!”   于敏中愤怒不已,他断定这道旨意肯定又是富勒浑那白眼狼矫的诏书,然而三泰怎么可能让他见皇上,微哼一声挥手,顿时几名乾清门侍卫上前强行按住于敏中,摘下他的顶戴花翎,当着一众要进皇城上班的各部官员面直接将这位中堂大人押走。   刚下轿子的兵部汉尚书蔡新目睹此状,不禁出声喝问:“你们要将于中堂押往何处?”   “皇上口谕,遣于敏中归无锡老家。”   三泰瞥了眼蔡新,心中微哼一声,今日就有御史弹劾你蔡尚书,明日同样将你遣回老家。   待亲军将于敏中带走后,三泰环顾午门口一众目瞪口呆的大小官员,也不多话,径直回宫。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富色二贼恐会将我等皆从朝中革出。”   工部满尚书绰克托走到蔡新身旁低语一句。   蔡新未语,只是看向正骑马进入午门的满尚书伊勒图,眉头深皱。   ……   永寿宫。   “皇上,用膳了。”   负责看押皇帝的镶黄旗参领锡贵是色痕图的内侄,其姑父已经给他在侍卫处预定了一个头等侍卫的头衔,等过完年锡贵便是粘竿处新管理大臣。   团在床上只盖了一床被子,夜里几次被冻醒的乾隆听到动静,默默起床穿衣,动作有些生疏。   由于永寿宫的太监宫人涉容妃谋反案被尽数诛杀,导致诺大的宫中竟是没有一个人服侍皇帝。   当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一开始还真是不适应,但住了两天之后已经能做到生活自理。   穿好衣服的乾隆来到寝室外,发现摆在桌上的早饭是一大盆稀粥,一碗咸菜,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对此,他已经习惯,并未流露任何不满情绪,只闷头坐下。   好在,粥是热的,御膳房那边煮好特意用保温桶送过来的。   “皇上慢用!”   锡贵退出屋中,顺手将门带上,以免冷风吹进来。   虽然屋中的温度也没有太多下降空间。   屋中重新安静下来,望着那大半碗都是米汤的稀粥,乾隆怔了好长时间,突然拿起一根筷子插在粥中,结果筷子不出意外的滑到。   轻叹一声后,乾隆端起大盆“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没一会盆中见底,露出薄薄一层米粒。   “皇上用膳呢?”   老富推门而入时,乾隆正在扒拉盆底的米粒,一粒都舍不得浪费。   这让见着弘历就没来由起性子的老富一下心软了,走到桌边看了眼桌上那碟咸菜,摇了摇头从袖中变魔法似的摸出一只鸡蛋,在桌上轻轻一叩,那鸡蛋便立住了。   “皇上,吃颗鸡蛋补补身子吧,这东西贵,老百姓一年都吃不到一颗。” #第四百六十八章 八旗的灭顶之灾   老富没有报花账,内务府打宫外采购一只鸡蛋的确要十几两银子,虽然他家里买的鸡蛋只有三文一只。   按宫中采购价,这鸡蛋平民百姓还真是一年都吃不上一颗。   “不必了,朕已经饱了。”   皇帝是有自尊的,哪怕被面前这位拳臣打过数次,乾隆也依旧选择不向对方低头。   “皇上这是对臣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老富不高兴,好心好意给你这个狗脚朕改善一下伙食,你个狗脚朕倒蹬鼻子上脸了。   “朕有你这等好臣工,是朕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怎会不满意。”   乾隆放下碗,里面干干净净,看样子经历这么多事情后,皇帝终是晓得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是么?怎臣瞧皇上的样子似有杀臣之心!”   老富可不惯着乾隆,见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直接出大绝招,将他那碗大的拳头重重往桌上一按。   乾隆的脸颊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低声道:“朕吃就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世凯已经在行动,一旦高平陵之变发生,他弘历不将富勒浑这个狗贼打成猪头,他就不姓爱新觉罗。   “这样才对嘛,”   老富皮笑肉不笑的拿起鸡蛋体贴的给乾隆剥起蛋壳来,剥完,示意乾隆张嘴。   乾隆心中害怕,却不敢说一个“不”字,忐忑不安的将老嘴张开。   “咕嘟”一下,老富竟是将整只鸡蛋全塞进了乾隆嘴巴。   一脸凶恶之相:“吞了!”   “唔唔……”   乾隆差点没被鸡蛋活活憋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鸡蛋滑进肚中,在那大声喘着气。   心中怨恨值高达九万九千点。   “很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上只要听话,臣保证皇上不会被人欺负。”   老富满意点头,双掌一击,外面立时有人进来,是新提拔进军机处的满章京那木图,原先跟着老富在四川总督衙门办事。   “你给皇上说说新建上三旗的事。”   老富搬了只凳子坐在乾隆边上,示意那木图为皇帝讲解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要放的第一把火。   这把火总体内容是将镶白旗满洲同正黄旗满洲合并,为新正黄旗满洲;   将正黄旗蒙古同镶黄旗满洲合并,为新镶黄旗满洲;   从汉八旗抽调佐领同正白旗满洲合并,为新正白旗满洲。   也就是所谓的上三旗。   原正黄旗满洲经不祥事件后如今残存人丁合一块只余34个佐领,不到万人。   镶黄旗满洲则余42个佐领,有一万三千多人。   正白旗满洲剩余最少,只有29个佐领,七千多人。   佐领就是原先的牛录,大清入关前满洲八旗共有309个佐领,半分佐领18个。   以每佐领300人计算,整个满八旗编制上军事人员约十万人,家眷三十万余。   康熙朝时满洲八旗的佐领已经扩编到669个,纸面上可以动员满洲八旗军事人员二十万众,家眷五十余万。   实际上由于入关以后满洲将士大量占有汉族妇女,繁衍迅速,导致康熙五十年时满洲八旗总人口已经突破百万之众。   由于佐领数限制,因此各旗的佐领严重超编,有的佐领甚至高达两千余人。   由此滋生大量矛盾,最主要就是旗饷旗粮发放问题。   康熙朝大学士张英为此提出忧虑,认为八旗人口全靠国家财政供养,只数十年已有百万之众,将来恐会多达千万之众,国库断然难以供给,故而极有可能酿成亡国灭族之祸。   明珠也上书认为朝廷供养八旗人口比之明朝宗室多出若干倍,朝廷必须对此引起重视。   雍正朝时为了解决八旗人口过多,分别增加80个满洲佐领、52个蒙古佐领、17个汉军佐领编制。   此外将约五万满蒙八旗从京中迁到外地驻防,但都治标不治本。   乾隆登基之后采取的措施是裁撤八旗,原是满蒙汉三旗同裁,结果遭到满洲八旗抵制,最终改以专裁汉军八旗。   四十年下来陆续开革汉军八旗三十余万人,使得雍正年间人口已有五十万的汉军八旗在四十多年后只余一半多点。   若不知道内情的后世史学家肯定会惊呼“人口负增长”,竟然出现在康乾盛世。   如果不是大小金川战事导致前线满蒙官兵损失严重,乾隆不得不停止裁撤汉军事项,否则按计划最迟在乾隆五十年汉军八旗就将全部裁撤,从此八旗只有满洲、蒙古。   其实裁撤的汉军八旗并没有减轻朝廷负担,因为满洲、蒙古八旗的人口仍在不断壮大。   乾隆三十一年不得不再次增加45个佐领编制,使得满洲八旗共有794个佐领,32个半分佐领,账面人口83万余人,实际已经高达140余万人。   这140余万满洲八旗军民各省驻防八旗占了两成不到三十万,关外、新疆等地也占了两成,余下八十万基本都在京畿一带。   单以京师满城肯定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口,因此从康熙年间开始就在京郊大量新建房屋。   军机处统计的是目前京师四郊八旗营房共四万八千余间,居住其中的八旗军士连同家眷将近十万人。   此外直隶各地都有满洲官兵家眷居住,多的万余人,少则两三千人。   眼下住在京师的八旗总人口一百余万,满城分担了七成左右,外城分担三成,汉人实际居住数量不到十万。   顺治年间外城汉人居住数量是三万余,康熙年间涨了些约五万,所以严格来说,有清一代的北京城,就是八旗之城。   或者说满洲之城。   满城不祥之夜,死难的主要是上三旗满洲,而上三旗满洲的佐领数占了整个满八旗将近一半,目前初步统计结果死难者多达十七万众,涉及到的佐领数将近三百,约三分之二佐领是全领死绝。   这个数字是触目惊心的,即便是老富在收到统计数字时也是惊的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被番贼屠城的荆州满城死难人口也不过四万。   相当于一夜之间,四个满城被屠戮一空。   此次事件无疑是大清开国以来八旗遭到的最大打击,比之当年衡宝之役、镇江之役、和通泊之役等八旗遭到的惨败还要惊人。   用家家戴孝已经不足以形容,应当说是八旗的灭顶之灾。   而这一切,全是眼前这个还能有鸡蛋吃的老男人做的孽,你说老富来不来气! #第四百六十九章 皇上,不要让中堂不开心   事情已经发生,老富尽管心痛满洲人口损失过大,但肯定不会让军机处成立一个什么调查小组,追查事情真相并严惩当事人。   一来上三旗被清洗也符合他富勒浑的利益,毕竟上三旗那帮人都是弘历的狗腿子,不可能帮着他富勒浑反过来对付主子的。   二来,不管是下五旗满洲还是蒙八旗、汉军旗都参加了对上三旗的清洗行动,因此若要追究责任的话,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是与京师八旗集体做对,这个后果即便他现在有六子贤弟、色老弟的支持,也是承受不起的。   思来想去,只能当这事没有发生,官方层面上尽量淡化,并抓紧时间重建上三旗,让时间将八旗的这次灭顶之灾彻底遗忘。   目前的局面有点尴尬,军机处可以假乾隆威风令行全国,偏是指挥不动眼皮底下的北京城。   下五旗的满洲旗人在宗室王爷们的带领下自成一团,蒙八旗这个墙头草也在待价而沽,汉军八旗也在“三藩之乱”后第二次挺直腰杆,敢同满洲叫嚷了!   这对于已经开国百年的大清王朝可不是好事。   老富是要当权臣,不是当大清的奸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清因为八旗的分裂走向灭亡之路,因此他现在工作的重心除了不断改造乾隆外,就是将已经离心离德甚至可以说是分崩的京师八旗重新合在一起。   要不然,他这个权臣当的可没意思了。   对此,老富在结合六子贤弟、色老弟的意见后,制定了一个以“团结、协作、新生”六字为原则的八旗重建方案。   这个方案同于敏中、英廉他们搞出的下五旗升调上三旗,并另行补充下五旗满洲的方案,有着根本区别。   于、英等人的安抚方案针对的仅是满洲,受众全体有限。   老富的方案则是针对全体八旗,将过去独属满洲的上三旗变成满、蒙、汉各有一旗。   便如分蛋糕,大家都有,如此自是不会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隐患。   这个方案是创新的,也是基于现实满城各军事集团力量对比制定的,是一个更加有效团结八旗,让经历满城不祥事件的八旗走向新生,再次伟大的策略!   “暂拟定上三旗各佐领数定编为一百,今后若需调整,由军机处奏请……”   那木图详细介绍了新建上三旗方案和具体办法后,老富看向边上面无表情的乾隆:“关于新建上三旗都统人选,臣同军机处诸位同僚商议后,认为十二阿哥永璂可为正黄旗满洲都统,领侍卫内大臣色痕图可为镶黄旗满洲都统,臣则可为正白旗满洲都统,不知皇上以为可否?”   乾隆却是不吭声,直到发现边上的富贼拳头又握紧后,忙道:“以镶白旗满洲补入正黄旗满洲,朕以为可行,以蒙古、汉军补为上三旗满洲,祖制不可,须再议。”   “祖制?”   老富见被自己刚刚教训过的乾隆还他妈的不上道,愤然以拳击案,怒道:“祖制也没有汉人当皇帝的说法,你个汉人这般不开窍,莫不成真以为臣不敢行伊霍废立之事!”   “朕,朕……”   乾隆很想暴起与富贼拼了,但还是忍了下来,闷声道:“十二阿哥不曾给予爵位,为正黄旗都统不妥。”   “有什么不妥?”   老富面色稍缓,落座:“皇上已下旨恢复十二阿哥生母那拉氏皇后待遇,如此,十二阿哥便是皇上唯一的嫡子,莫说领正黄旗都统,便是册为太子储君天下人也不会有半句非议。”   说完,看向心腹那木图,后者忙将另一道已经拟好的旨意递了上来,却是册封永璂为和硕理亲王的旨意。   和硕理亲王原为圣祖爷次子废太子胤礽的王封,后胤礽次子弘晳曾晋亲王爵,但被雍正革除。   以前废太子王爵册封十二阿哥永璂,乾隆再傻也知道富贼安的什么心思,故而断然摇头:“永璂愚钝,不能为储君!”   “皇上真是让臣太失望了!”   富勒浑气的霍的起身,以拳指乾隆:“皇上的意思是臣现在说话还是不管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臣同皇上之间真的没什么话好说了!”   乾隆似为老富拳威所慑,低头在那不敢直面,然目中却有光芒闪现,只瞬间即逝而矣。   见状,老富也不愿与乾隆再废话,直接将重建上三建满洲方案的旨意,连同给永璂封授亲王的旨意摆在了乾隆面前。   那木图端着皇帝玉玺上前:“皇上,请用印吧,莫要让中堂大人不快。”   小小的奴才都敢这般与自己说话,乾隆真是憋屈难忍,血压蹭蹭上涨。   “嗯?”   老富见乾隆没反应,冷笑一声,一把从那木图手中抢过玉玺,不满说道:“既然皇上不肯用印,那臣就替皇上用了,今后国家大事也不劳皇上废心,臣都代劳了!”   “叭叭”两下,玉玺盖章,圣旨顿时具有官方效应。   “上面那份交回军机处行文各旗都统衙门着办,下面那份让礼部同宗人府,还有内务府选精干之人往十二阿哥住处宣旨,务要隆重。”   “嗻!”   那木图上前领过圣旨,躬身退出。   老富再次看向垂头不语的乾隆,知老东西这是以沉默对抗自己,气得直想再揍他两拳,但想六子贤弟谆谆嘱咐,终是忍下,哼了一声负手而去。   不想前脚刚走,一直软绵绵坐在那的乾隆一下来了精神,猛的抬头看向远去的富勒浑,嘴唇微动低语咒骂:“狗奴才,朕饶不过你!”   骂过,却是落下两滴清泪,闭目抬头看向空荡荡的梁顶,心中默念:“上天保佑,世凯早日擒贼平乱,为大清诛杀乱臣贼子,还朕一个公道!”   咸福宫。   自那拉后被囚于此宫活活饿死后,咸福宫就成了宫中谈之色变所在。   宫乱以后,老富也是第一次踏入此宫。   他原是不想来的,因为这里是他的伤心之地。   距离那拉皇后去世已经十年,整整十年。   这十年,谁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看着荒凉无比,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宫殿,老富也落泪了,摸着当年那拉后可能摸过的柱子,喃喃说道:“娴儿,你看到了么,我给永璂封王了,你放心,最多一年,我就让那个人去死,让你的儿子做咱大清的皇帝……,” #第四百七十章 有事,睡一觉就行   大概,可能,也许。   三个不确定的含糊词语,为以乌什布为首的满洲将领之死盖棺定性。   天津副将叶清的表现似乎有点忠诚不够绝对,贾六不与之计较,因为他和天津巡抚徐抚台关系不错,没必要搞人徐抚台的部下。   大不了回头给老徐写封信点上几句,不至于这会就把叶副将当反动分子给办了。   当前主要矛盾还是他与满蒙八旗的矛盾,绿营这一块暂时连次要矛盾都算不上。   四海楼事件无形让贾六在诸省绿营将领心目中的地位及权威更重,可以说二十多位满洲军官的性命为他贾六成功掌握诸省绿营联军奠定夯实基础。   大厅很快就被拖洗干净,血腥味和火药味还是有的,没那么快散尽,不过几个时辰天亮后肯定不会影响人家酒楼开门做生意。   魂同样也被吓得飞了好几个的酒楼掌柜给出定损清单,大致都是市价,不存在一个碗收他贾大总统一千个铜板这么不开眼的事。   这也让贾六有些扫兴,转念等京城这边事了,是不是专门微服到各省主要城市的豪华大酒店(青楼)访一访,看看有没有乱定价,敲诈勒索搞仙人跳破坏市场规矩的,说不定全国各地一圈走下来,也能弄个百八十万两。   毕竟,娱乐业这块风气自古以来都不太好。   身为历史经历者及创造得,给后人留一些喜闻乐见的段子,丰富后世子孙的荧屏文化,也是他贾六应该做的。   什么叫为国为民,为后世子孙?   诺,就这德性。   纯纯的地气,老百姓津津乐道。   德木请示:“大总统明日要赶往沿河驿,是不是早点歇了?”   “嗯。”   贾六是要休息,但不是在酒楼的大总统标间休息,而是要到城中窑场营休息。   窑场营便是通洲驻防八旗满兵的居住区,当地百姓唤为窑场村。国初八旗兵于此地烧窑建房,百年下来,颇具规模。   一听大总统要进城到窑场营休息,德木他们都是不解。   “有人把我杀了,你们会怎么做?”   贾六一个反问很好的解释了原因。   乌什布、伊琳、巴图保、春宁等人手下的满蒙兵有一千多人,人数虽然不多却是青州、德州、沧州驻防八旗的精锐,尤其巴图保手下那一百多旗兵更是从京营八旗挑出来的神箭手,战斗力可能赶不上绿营,相对普通八旗兵肯定是要强的。   现在发生的事情,好比中央军的团长同参谋长接到通知到军部开会,结果全部被当场阵法,现场的杂牌军却一个没出事,消息传回去,中央军的营长、连长、排长会怎么想。   为了避免这帮八旗兵过度联想,导致通州也上演不祥事件,贾六有必要前去安抚他们。   这也是身为正宗老满的政治觉悟——团结底层,打击上层。   还只带保柱等四名亲兵前去,要其他人都留在城外。   祖应元要是在这里,肯定会惊呼活见鬼了:“怂包鬼子六莫不成吃了龙鞭!”   这下子别说德木担心了,山东总兵惟一同直隶总兵万朝兴他们也认为贾大人此举过于犯险,于是纷纷进言劝说。   “谋逆的只是这帮军官,与下面人有何关系?”   贾六不以为然,让诸将自去安置部下休息,明日集合听令出发。   诸将无奈,只得纷纷回本部。   贾六又叫德木去索伦兵那里多活动,将他贾佳世凯善待索伦的事迹与这帮打黑龙江、乌里雅苏台过来的索伦人好好说道说道,并且多带些银票,好为这两支索伦兵姓贾做好思想和物质上的准备。   现在贾六麾下已经有吉林索伦营、布特哈打牲索伦营,如果再能收服黑龙江和乌里雅苏台两支索伦营,那么清廷还能控制的就剩呼伦贝尔索伦营和新疆四营的索伦营。   仅从索伦军力上来说,贾六已经是海兰察第二,甚至比巅峰期的海兰察所能指挥的索伦兵还多。   因为海兰察最多才指挥千余索伦兵,而他贾六如果能收服黑龙江和乌里雅苏台索伦,麾下的索伦兵就有两千人之多。   再有金川兵,乾隆后期替清帝国南征北战的两支强军,可以说尽入贾彀中矣!   打一场灭国之战,比如列入“十全武功”的安南、廓尔喀(尼泊尔),绰绰有余。   ……   副都统乌什布等人参与谋反,行刺大学士舒赫德的消息很快传到城中的青州满兵、沧州满兵、德州满兵以及东营的蒙古马队那里。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就在留守军官们吵嚷着要出城讨个公道,问个明白时,九门提督、兵部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贾佳大人来了。   看到这么多满洲军官聚集于此,贾六随便问了一个蓝翎长:“这么晚了,你们一个个不睡觉聚在这里干什么?”   “回大人话,卑职……”   那蓝翎长说不出什么来。   贾六也没再逼问,走到一间屋子,问是何人住的。   一名叫木果尔的空衔花翎(从五品)忙从人群中走出,说这屋子是他同几名士兵一起住的。   “噢,”   贾六点了头,对那木果尔道:“今天晚上本官和你挤一挤,你不介意吧?”   “大人?”   木果尔愣在那里不知。   “没事,打呼噜也不要紧,本官的呼噜未必就小过你了。”   贾六说话间竟是直接推门而入,将亲兵递给自己的被褥在大炕上铺了起来。   木果尔见状,赶紧同手下士兵进屋帮忙。   贾六解下自己的遏必隆宝刀随手挂在墙上,走到门口对一众发怔的官兵道:“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众军官闻言,你看我,我看你,竟然真的就此散了。   夜里,贾六睡得也很熟,丝毫不担心这帮满兵会加害于他。   因为,这就是体制光环造就的威力。   大清,除了他鬼子六敢打上官的黑枪,还有谁敢?   只要大清不亡,他这二品顶戴就能横行无阻。   睡一觉的效果很好,第二天上千名满兵自觉的服从了贾佳大人指挥,压根不需要动员做思想工作,也没有官兵再担心什么绿旗子会加害他们。   贾六的下一站是沿河驿,此地是山西方向进京的必经通道,他得赶去解决绥远兵,以完成分化拉拢的战略目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地动山摇啊,大人!   前往沿河驿之前,贾六定于上午在四海大酒楼召开四省旗汉联席军事会议。   这次联席会议是相当有必要的,因为目前形势难以确保阿忠保、扎兰泰会不会反对朝廷,做那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   也无法保证由王爷委员会领导的下五旗满洲武装分子,是否因为利益问题走向分裂大清的不归之路。   因此,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必须统一四省旗汉联军的思想、意志,做打仗、打大仗的准备!   看着一队队从城中开出的满洲官兵,立马在城门的贾六不禁意气勃发。   回顾人生短暂当官历程,惊奇发现他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了从单位保安向部正中将的华丽变形,而形势的发展对于乾隆已经大大的不利。   经过三年的艰难较量以及刻苦奋斗,如今忠于乾隆的反动八旗集团与忠于贾六的进步集团,两方之间的力量对比悬殊距离已经大大缩小。   甚至在局部,比如京师、四川、湖广等地,贾氏进步集团的力量远远大于反动的八旗集团。   成绩是显著的,但不能骄傲,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哪怕乾隆变成了纸老虎,要将这只纸老虎一棍子打死,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保柱见大总统立马沉思,不禁好奇:“大总统在想什么?”   “这是一次决战,”   贾六首先定性,马鞭遥指运河畔正在集结的绿营武装力量,“这次泰陵之变关系我能不能成为司马懿,所以,我们一定要确保胜利,要将这次事变当作大清国运之战对待,绝对的不能轻敌,更不能麻痹大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拯救大清,拯救黎民!”   “啊!”   保柱一脸诗情画意,右手情不自禁的向前伸出在半空中深情一划,“听了大总统的话,卑职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觉一面无形大网,正从四面八方覆盖笼罩而来,卑职相信在大总统的运筹帷幄之下,大地的山川将会重新排列,天上的流云也将变幻无穷,甚至卑职能够清晰感受大总统的意志连我老家的冰河都在融化!”   “地动山摇,地动山摇啊,大总统!”   保柱的感情只差要泄出来。   “嗯?”   贾六颇是惊讶的看着大字不识一个的保柱,难怪历朝开国太祖身边猛将谋士如云,智者层出不穷,原来真是太祖们有天赋感染之力。   这不,不管是祖应元、王福、常秉忠,还是栓柱、梵伟、新达苏他们,原本都是一群庸庸碌碌之人,但现在一个个却成了大清的顶梁柱,成了八旗最耀眼的明星。   一切的根源,不正是源于他贾太祖的英明,贾太祖的智慧,贾太祖的熏陶么!   “保柱,你身上有诗人的气质,有做大文豪的潜质,将来咱大清的文艺会长就由你来做,嗯,高低我都给你弄个正二品。”   惜才爱才的贾六,绝不吝啬高官厚禄。   文艺会长是什么官,保柱不明白,但正二品却是清清楚楚的,激动之下热泪盈眶,哽咽的都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收!咔!”   贾六拍了拍正在沉浸式体验正二品高官的保柱肩膀,“汉人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现在是正宗老满,但汉人这句话听着非常有道理……我个人的荣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些跟随我的人能不能有个好前程,为了你们将来能更好,我再怎么累,再怎么拼,都是值得的。”   言罢,轻拍腰间的遏必隆宝刀,不无遗憾道:“可惜我那位棋友吴老二不在这里,否则以他的棋艺造纸,当能感受我这些天来落子的奇妙,以及每一颗落子的雷霆万钧之力!”   “大总统,吴老二是谁?”   “就是替我养狗蛋的那个家伙。”   一听花狗熊大人,保柱顿时起了思念之情:“不瞒大总统,卑职有点想念熊大人了。”   “是啊,我何尝不想它啊,此熊可是我的福将。”   贾六下意识朝西南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狗蛋已经当妈了吧。   前往四海大酒楼的路上,保柱问了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就是大总统怎么知道他和满兵睡一夜,那些满兵不仅不敢生事,反而唯大总统马首是瞻呢,一个个从开始的疑虑戒备变得忠心耿耿?   “人心,人性。”   贾六不无自负道:“能洞察此点的,只有一人能与我相提并论。”   “谁?”   保柱耳朵竖起。   “这个人叫朱元璋,此人很有胆量,一个人敢在五千降兵中睡觉,比起他来,我还差了些,嗯……不过也不多。”   纳尼?   保柱还是第一次听大总统说有人比他强,顿时对这个姓朱的人产生浓厚兴趣,寻思回头找德木哥问问这个朱元璋什么来头,是满八旗的还是蒙八旗的。   ……   四海大酒楼,参加四省旗汉联席会议五品以上军官两百余人,于大厅恭敬坐着,等侯贾佳大人到来。   “贾大人到!”   伴随亲兵一个接一个的传呼声,厅内众军官不约而同站起。   满洲、蒙古、汉军、绿营,唰唰唰一片。   身穿二品狮子补服,头戴宝石顶戴,上插双眼花翎的贾六在万众期待中出场。   “坐,坐,坐。”   一路走来,双手不断示意将领落座,最后来到大总统宝座,转身环顾众将官,目光饱含深情,沉声说道:“中原这个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无数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中原古战场上,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问鼎中原之说……”   “大人?”   山东总兵惟一听着怪不对劲的,不禁疑惑的低声唤了一声。   即兴的演讲突然被人打断,贾六自是不高兴,但旋即也是一怔,意识到自己在不正确的时空讲了不合适的话。   串台了。   赶紧收住,右手一挥,顿时几名亲兵抬来昨晚现制的保定地区地图沙盘,其中显眼之处正是西陵雍正皇帝陵寝所在。   接过德木递来的指挥棍朝地图上某处一指:“惟总兵,你的部队能不能在后天凌晨准时抵达这里?”   惟一踮脚朝贾大人指的地方看了眼,默算了下,忙道:“大人放心,末将后天凌晨若不能抵达此处,大人以遏必隆刀斩我!”   “很好!”   惟一的态度无疑非常端正,这一点是贾六尤其欣赏的,能不能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听不听指挥。   但考虑惟一这个家伙带几千人都打不过几十个教匪,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如果你的敌人是来自热河的驻防八旗,你有没有勇气战胜他们?”   “啥?”   这话一出,不止惟一愣住,大厅的所有满汉将领全部惊住:打热河八旗?!   “怎么?”   贾六见惟一呆在那里不吭声,脸子忍不住就要挂下来,这时却见直隶总兵万朝兴突然上前一步,一脸恳求道:“大人,这个任务能不能交给我直隶绿营?”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许和平降临八旗   万朝兴,镶白旗汉军出身,由拜唐阿入仕。   乾隆二十七年花六千两买了个直隶绿营都司官,后靠逢迎前直隶总督(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得以出任总兵官。   军事生涯除了不久前参加的临清之役,其余时间段基本上一片空白,除了乾隆三十四年抓了几个教民。   但这丝毫不影响万总兵报效皇上,誓平叛军的决心,并且对于战胜有可能叛乱的热河八旗非常有信心。   也让贾大总统油脸欣赏,对老万这个老乡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这才是大清军人该有的觉悟——打番贼教匪不行,打友军必须如狼似虎。   如果满洲出身的惟一对于攻击热河八旗的任务有疑议,贾六不排除改以主动请战的直隶绿营做为主力平叛,并将惟一的共进会考察对象资格拿掉,之后安排其坠马或落河,实在不成缩阳也行。   不想,反应过来的惟一却生气了,对要抢他任务的万朝兴很不高兴道:“老万,过份了啊,攻击热河八旗的任务,贾大人可是交给我们山东绿营的!”   “惟大人,别误会,”   万朝兴连忙解释,说他不是跟惟一抢功,而是怕山东方面有什么困难。再者,他直隶兵算是主人,哪有主兵不动让客兵先上的道理。   “我们能有什么困难?不劳老兄代劳!”   惟一哼了一声,心想我信万朝兴个鬼,你小子分明就是要抢我的功劳,他奶奶的,老子打不过那帮教匪,还摆不平热河那帮八旗废物?   看向贾佳大人,胸口一拍:“请大人放心,末将与全体将士誓死完成任务,要坏了朝廷大事,末将提头来见!”   “很好,非常好!”   贾六朝惟一满意点头,惟一这次把事办好了,他就以名誉会长的身份直接充当惟一的入会介绍人,并且替惟一将明年的会费交一下。   “大人,那我们干什么?”   河道副将汪震有些眼红惟一的好差事。   “诸位请看,”   贾六将指挥棍在地图上其它几处分别指了指,都是泰陵周边交通要道及制高点。   “万总兵,你的部队明天傍晚能不能抵达这里,并在次日上午构建好防线?万一热河兵作乱,你部必须确保他们不能经由此处逃入京师。”   “回大人话,山在人在,人在阵地在!”   万朝兴底气十足,他手里可是有贾佳大人那支炮队的,只要热河八旗奔他防区来,轰也轰死他们。   “汪副将,你的部队将驻防在这里,届时皇上的銮驾可能会经过你们的防区,必须做好警卫工作,一旦发现有叛军,要立即予以镇压,绝不能让叛军惊扰圣驾!”   “嗻!”   “叶副将,你的人马在这里,”   “……”   一连串军事部署后,贾六抬头看向众满汉军官:“有没有信心?”   “有!”   众人声音响亮。   贾六再问:“有没有困难!”   “没有!”   众人回答依旧响亮。   贾六微微点头,直言热河八旗是否会发动叛乱现在尚未肯定,现在提前进行针对性部署,只是为了确保皇上祭陵途中不出发生意外。   “……招呼跟你们打了,气也跟你们通了,身为大清军人,世凯希望诸位能够牢记一点,那就是一切为了大清!”   “一切为了大清!”   众人精神饱满,对于战胜作乱的八旗兵充满必胜之信心。   甚至有人在想热河兵不反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反,因为这可是天大的军功。   又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后,贾六大手一挥:“散会!”   众将立即按命令行事,四海酒楼前快马一匹匹奔出,城外大小营房士兵也是一队队开拨。   贾六这边又接见了索伦营的四名指挥官。   四人分别是黑龙江索伦营的参领石尔泰、康果礼;乌里雅苏台索伦营的参领西巴什克,雅尔虎。   “坐,坐。”   四名索伦军官在正二品贾佳大人面前,表现得有点拘束,对贾佳大人的热情更是有点招架不住。   因为贾佳大人竟让亲兵抬来四箱金银首饰摆在了他们面前。   “我这人做事不喜欢虚的,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兵部那边手续回头就过来,往后你们就是护军的人了。”   贾六随手打开一只箱子,露出里面的金银首饰,金灿灿银亮亮的,让人瞧着就欢喜。   这些是负责康亲王府的瑞林从王府动产中特意孝敬贾大人的,都是上等好货,工艺价值很大,比之单纯金银价值要高出数倍。   其中还有不少是宫中赏赐给康亲王府的御作器,只是箱子里隐约有些血腥味。   要论价值的话,每只箱子最少能值上万两,或者说是两三千万人民币。   “这四个箱子你们一人一个,下面的弟兄除开双饷外,回头一人再开三百两特别费,有家眷的可以从关外接过来,一人给一百亩良田,房子什么的都不用操心,一切都归本官负责,你们只要用心当差便是,其它的都不用管。立了功,本官替你们向朝廷请赏,受了伤……”   开出一系列令人吃惊的待遇后,贾六的视线从石尔泰四人脸一一扫过:“你们还有别的要求么?如果有尽管说,只要本官能办到的马上让人给你们办。不能办到的,本官也放在心上,将来能办的时候肯定给你们办了。”   四人先是看了眼摆在他们面前的箱子,彼此对视一眼后,“叭叭”跪地打千:“愿为大人效死!”   “很好,”   贾六一一扶起四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我一口肉吃,肯定不会让弟兄们喝汤。”   让德柱带人将四只箱子给四名索伦指挥官抬回去,改黑龙江索伦营为护军中军第一营,改乌里雅苏台索伦营为护军中军第二营。   二营稍事收拾之后随贾六前往沿河驿。   德木关心道:“大人,真的要对热河八旗动手么?”   “当然,皇帝想让我成为司马懿,如果不死上一些人,我怎么才能如皇帝愿,”   贾六搓了搓手,国会不允许1944年以前结束战争,他也不允许乾隆四十一年到来之前和平降临八旗。 #第四百七十三章 忠心是要经过批准的   前往沿河驿的路上,京中刘禾易传来几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乾隆册封十二阿哥永璂为和硕理亲王;   第二个消息是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被革除一切官职,递解回老家无锡;   第三个消息是宫乱之夜被贼人所杀的皇六子永瑢被追封为和硕质亲王、皇八子永璇追封为和硕仪亲王,十七阿哥永璘追封为多罗贝勒。   皇十一子永瑆没有得到追封。   第四个消息是经军机处奏请,原简亲王府、康亲王府、显亲王府、平郡王府收归内务府。   “于中堂年纪大了,是该退休回家养老,京城的水太深,他老人家再搅和下去,怕是不能善终。”   贾六对老富逼老于回家没有意见,因为老于这根油条太老,留在军机处跟个苍蝇似的飞来飞去,忒的倒人胃口。   回无锡老家拿着贪污的几百万银子好生享受生活,对于敏中而言其实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贾六前世,这位状元领班军机大臣,可是被乾隆用毒酒赐死的,一生所贪全便宜了老四鬼子,好像就给他孙子留了三万两。   对追封六阿哥、八阿哥、十七阿哥也没意见,他一直以来强调的就是人道主义关怀,就是要给死者莫大的哀荣,让人家情绪稳定,走的愉快,做一个好阿飘,而不是深更半夜跟个街溜子似的瞎逛。   但老富个绝怂却不给十一阿哥永瑆体面,这就让贾六觉得他不地道了,寻思回头还是要劝一劝,给人老十一追封个郡王什么的,他也好到老十一府上安慰一下他的老婆,也就是自家小舅子福晋舒舒的亲姐姐。   他贾大人可舍不得让美人顿顿吃白菜萝卜,死马肉什么的更不可能。   太埋汰!   舒舒长的不错,收了她姐姐,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至于四座王府收归内务府,就是走个形式主义,因为这四家王府的实际控制人是他贾佳世凯,没有他发话,内务府的奴才莫说进府登记了,就是连大门都进不了。   几家王府的不动产加一块,可能有几千亿W,如何分配这笔巨额财富,可能要专门开个小会研究研究。   京中其它没有什么大消息,宗室方面没有异动,可能都在攒劲准备等老四鬼子去泰陵时放个大炮仗。   汉八旗的八柱国也正在同王爷委员会、蒙八旗商量瓜分上三旗不动产的事,其中大头就是京师范围内的大量土地。   保守估计,也是几千亿W的大买卖。   这一块,贾六肯定也要掺和一下,至少得从中分个几万顷,要不然他哪来土地安置追随他的部下。   就是册封十二阿哥永璂为和硕理亲王,让贾六怪不得劲的。   总觉得老富跟那拉后之间有不可道人的私情,弄不好那拉后当年被废就是私情被乾隆发现,只是那拉后嘴硬死保老富,老富这才没暴露。   德木好奇问道:“大总统阁下,富中堂是不是想让这个十二阿哥成为咱们大清下一任皇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贾六不担心老富力推永璂,只觉老富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永璂是个短命鬼。   他担心的是老富有可能搞激进,提前解决掉乾隆,那样就不好玩了,栓柱都没给老四鬼子定罪呢。   实在不行,就带乾隆御驾出征,游山玩水去,省得老富趁他不注意给乾隆定个谋反的罪名把人弄死了。   又觉德木说话越来越奇怪:“你称呼大总统就好,为何要加阁下?”   德木忙道:“因为这样听着很精神。”   “是么?”   贾六细品了下,嗯,是很精神。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是,阁下!”   快马加鞭赶到沿河驿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见习军师梵伟早已经在此地等侯,待鬼家大人翻身下马,忙将情况做了简短汇报。   大致意思是扎兰泰同和珅强烈要求带兵进京,希望控制九门的贾六能够放他们进去。   贾六眉头微皱,问梵伟有没有告诉和珅皇上要去泰陵滴血验亲的事。   “说了,但和珅却说不能让皇上去泰陵……”   和珅的意思是不能让皇上受辱,不管结果是什么,只要皇上去了泰陵天子的脸面就会丢得一干二净。   因此明智的做法是他同扎兰泰、阿忠保,还有大学士舒赫德带兵进京强力压制宗室,抓捕富、色奸党,肃清谣言。   “抓奸党?这不是让我自己砸自己摊子么,”   贾六摆了摆手,“说说绥远兵的情况。”   梵伟说绥远驻防八旗兵近四千人,家眷两万人左右,这次随阿忠保进京的八旗兵马队九百人,步兵两千人,大概今天就能到沿河驿。   “你同阿忠保下面的人都谈过了?”   “大人,都谈过了,自阿忠保以下军官都愿意听从大人节制!”   贾六一听不由大是高兴:“花了多少钱?”   梵伟摇头:“卑职没有花钱。”   “嗯?”   贾六感到意外,这世上还有不花钱就能把事办了的好事?   梵伟轻挼胡须:“卑职只是给绥远兵开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   “什么?”   贾六摘下手套,走到驿站中的火炉烤起火来。   梵伟道:“卑职许他们可集体转为京营八旗。”   “农转非?”   贾六“暧”了一声,朝梵伟竖起大拇指,“你还真是个人材,当初王教主要是听了你的计谋,咱大清可就倒八辈子霉喽。”   八旗分满蒙汉,形成了一个鄙视链。   同样,也形成京营八旗鄙视驻防八旗的鄙视链。   而驻防八旗也形成了杭州、江宁等繁华地方鄙视绥远、伊犁等穷地方的不好习惯。   梵伟给绥远八旗许出集体转编京营八旗,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给一群山里娃集体办个京师户口,从此享受大清最好的资源。   别说,这价码比给钱还要诱惑人,因为这关系的不仅仅眼前利益,还有子孙后代的前程。   梵伟征询:“如果大人觉得这条件高了,回头寻个借口不办便是。”   “办,必须要办,我能从一个布特哈拜唐阿走到今日,靠的就是诚实守信,坏名声的事我可不做。”   见离绥远旗兵到来还有时间,贾六就让众人在驿站休息,自己也去眯了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六被叫醒了,说是绥远兵到了。   绥远都统阿忠保是正一品,满洲镶黄旗出身,祖上是平定山西攻克太原,南征江南屡屡屠城的名将叶臣。   “阿大人!”   “贾大人!”   双方领导碰面之后,按官场礼节贾六先给阿忠保行了礼,尔后出示老四鬼子印章及遏必隆宝刀,直接要求阿忠保交出兵权服从于他贾佳世凯,并马上率领绥远八旗兵改道向保定易县方向转进。   这让风尘仆仆的阿忠保有点措手不及,疑惑道:“皇上给本官的旨意是进京,为何现在要改去易县?”   “都统大人,八旗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只需听命,其它的事情不需要知道。”   贾六将老四鬼子的印章在手中亮了亮,希望这位等同驻防将军的都统大人识趣,避免双方不必要的麻烦。   “除非皇上有明确手谕,否则本官不会去易县!”   阿忠保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都比贾六高,好不容易带兵到了京师大门口突然被一毛头小子夺了兵权,还指派到其它地方,自是不服气。   贾六脸沉了下来:“如果都统大人不肯听从世凯指挥,世凯有必要怀疑都统大人执意进京的目的何在了。”   “我阿忠保对皇上,对大清忠心耿耿,你一抬旗之人有何资格对我如此说话!”   阿忠保微哼一声,将尖顶头盔重新戴在头上,看样子是不肯服从指挥,还是要带兵进京。   “都统大人的忠心有经过贾某的同意么?”   贾六不允许大清有没经他批准的忠臣存在,尤其还是个官比他大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冤有头,债有主   这一次贾六没有大概,可能,也许,也没有偷偷搞坏人家的宝马,制造坠马假象,而是让人直接拿下官比他大的阿忠保。   动手的时候,阿忠保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部属都没有动,甚至他的几名亲兵也迟疑了下往后退了退。   人嘛,都是想要进步的。   搁绥远个穷地方替朝廷镇边,没事还得到草原上跑马挨冻,可不及世代在京中享受来的快活。   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他们只能委屈一下阿都统了。   不管怎么说,人贾佳大人都是代表皇上,代表朝廷的,都统大人这么跟人家说话,搁谁都来气啊。   “我是绥远都统,没有皇上旨意,你凭什么拿我!”   被按住的阿忠保还不老实,极力反抗,此人力气颇大,保柱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人堆”方式彻底制服了这位正一品的西北都统。   这个表现让贾六更加不高兴了,他不允许大清有人比他还忠,更不允许大清有人比他还能打。   通常犯了这两点忌讳的都在他身后飘着,目前为止还没有特例。   “阁下?”   德木低声询问如何处置阿忠保,是拖到没人的地方直接一刀了结,还是什么的。   贾六本是想说拉到驿站后面砍了,但地上一脸愤怒在那嗤嗤喘着粗气的阿忠保表现出的忠勇形象,让他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真的是狗贼在残害忠良。   “先看管起来,回头交部议,动员官兵揭发,哼,此人当了这么多年都统,我不信他比我还清白。”   鬼子六都会肃贪了,他要走程序正义,明明白白的替大清铲败阿忠保这个狗贪官。   这也是一种进步,因为搁他从前的性子,肯定先唾阿忠保一脸狗屎,再打他个十枪八枪的。   前面那个乌什布也是,一个个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贾大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混成了正宗老满,实现了阶级的飞跃,你们这帮满四满五代凭什么一口一个抬旗,一口一个贰臣之后的看不起人。   咋的,你们当八旗真是你满洲的了?   “阿忠保抗旨不遵,欲图谋反……”   官方定性之后,贾六让保柱将他从京里带来的京营八旗火器营的委任状取出,均是加盖过军机处、兵部公章的。   当场宣布绥远八旗改编为火器营,驻地京师。   管理大臣由随阿忠保一起前来的绥远八旗步军参领伊尔登出任,余大小军官皆对照原有品级出任火器营军职,能高就的绝不低配。   为了表示自己对绥远官兵的充分信任,贾六直接将火器营的一堆空白人事委任状交由伊尔登自个填写,完事上交两份给军机处同兵部备案就行。   也是对梵伟给人家开出的支票进行当场兑现。   这个现场办公的工作作风同效率可谓降维打击,让伊尔登等一众绥远八旗将领情绪一下激动起来,虽然不像索伦指挥官石尔泰他们立即跪地愿为贾大人效死,起码接下来这段时间绥远八旗兵是心甘情愿听贾大人指挥了。   营房驻地、钱粮发放、土地拨给,家眷回京以及谁接替绥远八旗移防,后续事务自有军机处同兵部办理,贾六只需过问一二即可。   毕竟,现在是八旗内部发生重大分裂,但大清这个政府没有倒,一切还在转着。   考虑绥远兵大老远跑来也累的慌,贾六给伊尔登三个时辰用来休整部下,三个时辰后向保定易县泰陵方向机动,从而完成战略合围的最后一环。   现在只需说服和珅、扎兰泰去泰陵“护驾”即可,不管和、扎二人老不老实,针对热河八旗的围剿是必须进行的。   贾六需要一次伟大的胜利来表明他卓越的指挥能力,以及对叛贼的铁血无情,确保老四鬼子不要再有什么非份之想,也震住下五旗那帮人,为新八旗的诞生扫平一切障碍。   将大致部署同梵伟做了交待后,这位见习军师立即动容:“大人英明!”   “那当然,”   贾六自豪一笑:“你才当几天军师,我可是打小就会唱滚滚长江东逝水的。”   想到一事,忙嘱咐梵伟:“对了,交待下去,不准取和珅的性命。”   梵伟听说过和珅同鬼家大人的交情,不由点头:“大人真是重情真义的君子啊。”   “这是一方面,”   贾六将脑袋后面的假辫子摘下甩了甩,好让毛发变得滑顺,“主要是和珅这人会赚钱,我需要他帮我招商引资搞开发。”   ……   保定易兴泰陵。   马车一路颠簸,把个杨植颠得都睡着了好几次,每次一睁开眼不是掀起帘子看泰陵到没到,而是先摸下放在脚下的麻袋,看看老太爷两口子在不在。   这要是把老太爷和老太弄丢了,回头少爷不拿麻袋装他才见鬼了。   “杨兄弟,泰陵到了。”   马车外响起的声音来自于钦差大臣、礼部侍郎奎尼。   奎侍郎虽然做的是文官,但骑射本领不差,马骑得很是娴熟。   路上对贾佳提督大人的家奴,奎侍郎那已经不叫一个客气,而是特别的客气了。   一口一个杨兄弟的,另外还给杨兄弟塞了张千两银票,没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奎侍郎也大体知道自己这次泰陵是干什么的,但并不抵触,因为其也认为确保皇上的身世没有问题,符合共进会的整体利益。   而且他也知道只要把差事干好,过完年他就接替富中堂的礼部尚书一职,未来在贾佳大人的提携下有望入军机大臣,因此干劲十足。   等会那个西陵大臣托恩多识相就罢了,不识相便直接拿人,以免误了贾佳大人的大事。   唯一让奎侍郎觉得奇怪的事,就是杨兄弟的马车内总有一股咸鱼腊肉的味道,不知道是杨兄弟为人不太卫生,还是马车之前拉过什么东西。   “噢,噢。”   杨植将头伸出窗外,朝奎侍郎客气点头,前边是丁庆丁大队他们,后面几辆车上坐着的是工部和内务府的专家,地宫开启这等专业性极强的事情,杨主任和丁大队他们是没法干的。   将头缩回后,杨植小心翼翼的将麻袋搬到上面,双手合什:“太爷,咱们到新家了,等会你和老太先到处转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回头你们直接找少爷就行。” #第四百七十五章 武昌失守   军机处。   内务府大臣兼户部汉右侍郎的金简正在向领班军机大人汇报工作。   陪同听取汇报的还有满军机索琳同汉军机梁国治,以及户部尚书永贵。   索琳去年入的阁,为人性平和,不争,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老好人,或者说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刮,因此老富让他继续在军机处干活。   汉军机梁国治做湖北巡抚时,顶头上司就是时任湖广总督的富勒浑,督抚二人于湖北多有交道,关系不错。   因此次汇报主要涉及几家亲郡王的旗田,户部尚书永贵作为土地方面的主管领导,肯定要给出专业意见供富中堂参考。   “经内务府详查过往册档,庄亲王府计有旗田55万亩,显亲王府有旗田90万亩,简亲王府旗田约在70万亩左右,平郡王府旗田47万亩,四家王府共有旗田260余万亩,此外各家王府历年都陆续购有自买地,此中数量因地契大量缺失,暂无实数。若军机处实需彻查,可行文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顺天等处,委派专人查明……”   旗田这一块是国初八旗圈地时便有存档的,内务府只要翻查历年赐田记录就能得出个大致数。   连同犯事的四家帽子王府,宗室亲郡王所占旗田数高达上千万亩,且基本都是京畿一带的良田。   当年八旗圈地,京畿几无汉地。   京师三百里范围内的良乡、三河、宁河、顺义、平谷、昌平、香河、宝坻、通州、蓟州、武清等州县,是良田百分百收归八旗。   五百里范围内的顺天、保定、承德、永平、河间等府,凡汉人有好地者一律连人带房、带地投充旗内为奴,由此引发汉人百姓大量逃亡,不得不出台《逃人法》对汉人进行严律重治。   此法如今尚在,不过相对顺治、康熙年间刑罚有所缓和。   只是旗田有册可查,王府自买地这一块属王府自家产业,不入公中,加之四家王府被乱兵洗劫一空,现在内务府的人更是连门都不能进,所以内务府根本无从得知四亲帽子王府百年来自买地究竟有多少。   金简保守估计,当不低于旗田本数,毕竟王爷们上百年来最好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买地,二是垄断市面上能够赚钱的行当。   旗人是不许经商,但没人敢不准王爷贝勒发财。   就是旗人经商这一块,如今也早已名存实亡,满城和外城的商业八成都是由旗人经营,有的为了面上好看,私下找些汉人抛头露面。那汉人要在京师做买卖,也必须得找个旗人做后台,要不然买卖不长久。   同田产和商产比较,所谓俸禄不过是哄小孩子的把戏。   真靠那点俸禄,王爷家到年尾都得出去要饭。   “这么多旗田?”   老富叫金简的汇报听得一愣,他知道王爷们地多,不想却一个个都是几十万亩起步,想他如今贵为领班军机大臣,家里也不过在通州买了几百亩地,跟王爷们比,连他妈的零头都比不上。   梁国治也是惊讶,问金简现在市面上旗田多少钱一亩。   “旗田都是良田,只许旗内购买,对外只租不卖,也就是可发汉人佃户耕种,但不得过户交易。据下官了解,京畿一带的良田高者十六七两一亩,低者十二两总是有的。”   国初顺治爷那会京畿良田只有二三两一亩,但百年下来大清承平,这土地价格自是不断上涨,有些地方良田更是高达二十多两一亩,已经开始出现土地大量集中导致地价高涨的恶果。   “这么说来,四家王府的旗田能卖四五千万两,再有自买地的话,我大清国库亏空都能平了。”   富勒浑开始打小算盘了,不是打这四家王府的旗田算盘,而是打那上三旗满洲旗田的算盘。   那盆子可比四家犯事王爷的土地多了去了。   只是下五旗满洲,蒙八旗、汉八旗都在打上三旗田产的主意,想把这盆子收归国有从而解决财政危机,恐怕很难。   此事需得同六子贤弟好好商议一下,毕竟六子贤弟在汉八旗那边说话应该管用。   户部尚书永贵问金简四家王府的其它产业什么情况,这个金简又回答不上来了,因为没法进入王府查账。   索琳看向富勒浑:“富中堂,是不是给贾佳世凯打个招呼,让他把兵先撤出来?该收入内务府的还是要收,这般把王府占着像什么话。”   梁国治同金简没吭声,霸着四家王府的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那帮子兵只能贾佳世凯指挥得动,问题是富中堂同这个贾佳世凯似乎也有矛盾。   “此事回头我进宫同皇上商议一下,这样吧,内务府先派人到四家王府所属旗田核实一下,莫叫管庄的大小庄头钻了空子,瞒地不报。”   金简点了点头,眼下内务府能办的也就这了。   梁国治询问:“那开条子?”   条子就是出入满城凭据,如今是非常时期,城内尚有贼人潜伏,故而任何人等出入满城,都需执军机处所开条子方能出行。   “开吧。”   老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索琳道:“皇上銮驾去泰陵就定在三天后,由上三旗护军负责銮驾安全,沿途责成顺天府、保定府接应供给,宗室那边你过去问问,哪些人去,哪些人不去,都要拟个单子。”   索琳应了,迟疑了下问道:“富中堂,太后那边?”   “太后?”   老富怔了一下,这阵太忙,倒是把还躺在慈宁宫的太后老人家给忘了。   永贵说话了:“当务之急是澄清皇上身世谣言,否则太后安葬一事无从说起。”   老富点头同意,事实就是这样,万一皇上验出的结果并非先帝之子,那太后还能是太后么?   真大张旗鼓把太后她老人家也一起带去泰陵,到时是葬还是不葬?   又议了二事,一是军机处拟诏催促定西将军丰升额入湖广平叛,收复荆州、武昌。   二是责成失城丧地,守土无方的湖广总督陈辉祖降三品顶戴留任,务组织军士夺回武昌,不使番贼顺江东下,若不然陈辉祖并同湖北巡抚郑大发均坐罪自尽。   武昌,六天前失守。 #第四百七十六章 老太爷乔迁之喜   得知武昌失守消息时,偷偷摸摸跑到泰陵视察工作的贾六情不自禁吟诗一句:“才食武昌鱼,又饮长江水。”   这是目前为止贾六诗词生涯水平最高的两句。   栓柱整理的少爷诗词集中,往往是两句半,三句半,甚至还有一句半的。   能凑成四句的完整诗,那是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诗毕,负手远眺,心中感慨万千。   武昌这个地方于大清王朝可谓是霉地中的霉地。   广西老表正是攻占了此处,瞬间席卷东南。   新军同志也正是于此处打响了清王朝灭亡的正义之枪。   攻占武昌的兴汉军无论是声势,亦或实力,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起码得是个集团军规模的武装力量。   只要牢牢掌握这支武装力量,那真是贾六要大清三更乱,大清绝不会太平到五更。   算算时间,前往台湾的杨遇春、刘德他们应该也开始行动了吧。   乾隆四十一年,圣祖爷地宫渗水的恶之花,必将开满东南西北。   军队、土地、房子、车子、票子,他贾六,全要。   “武昌鱼?”   这回不止德木、保柱他们惊讶了,就连提笔记下这两句的栓柱也倍觉意外:少爷啥时候去过湖广的?   身为军师,梵伟立即从武昌大捷捕捉到新的战机,当下建言:“大人,既然武昌已经丢失,卑职以为可以策动长江数省联军之事了。”   “要得。”   贾六欣然同意。   长江数省联军指的是驻防在湖广下游江西、安徽、江苏,包括浙江地区的大清绿营驻军,以及于下游驻防的中央八旗军。   账面上,长江下游的绿营军队有三到五万人,驻防在江宁和杭州的这两支驻防八旗也均有不下万人的编制,是各地驻防八旗集团实力较强的两支。   乾隆四十一年工作计划中,有两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是会长、四川巡抚李世杰提出的请兴汉军顺江东下,共进会以追剿名义随兴汉军逐步蚕食长江中下游地盘,从而建立牢靠的组织同盟关系,开展工作,吸收更多的贪官污吏……吸收更多的进步人士参加共进会这一伟大组织。   支持这个观点的会中执委较多,副会长、四川总督博清额也认为此方案可行,因为这个方案实施起来比较容易。   贾六原本也是认可这个方案的,然而栓柱却提出反对意见。   “少爷,如果让兴汉军顺江东下,对下游百姓造成的伤害可是用多少钱都无法弥补的。”   栓柱的意思综合起来,就是认为长江中下游是大清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如果这片区域陷入战事,那么损失之大是难以想象的。   不论兴汉军的军纪再如何严明,只要枪一响,炮一打,注定就要有无数生命为之逝去。   “栓柱,你能看到这一点少爷非常欣慰,是啊,如果让兴汉军就这么大摇大摆沿江东下,要有多少百姓付出无辜生命,又要有多少百姓因为战争倾家荡产呢。”   贾六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科员,着眼点不能如从前一般只想着眼前利益,而是要将眼光投向全局。   “八旗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不能让百姓也流血,如果上天注定这次伟大的革新还要继续流血,那就流我们正宗老满吧。”   贾六悲天悯人,接过栓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   旁边放着几个大桶,里面倒满的醋味有点呛眼睛。   在减轻百姓受战争影响前提下,梵伟制定了长江数省联军这一方案。   即以围剿名义,通过老富主持的中央政府不断调集周边省份军队进入湖广,用添油加醋这一战术将湖广周边,尤其是长江中下游的清军不断消耗掉,从而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宏伟战略构想。   贾六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好,并在方案中添加了“轮战”这一作战理念。   就是三月份是江苏清军打,四月份就让江西清军打,各省驻军分批轮流一一同兴汉贼军交交手,这样能有效锻炼队伍。   “给四大德发报!”   贾六习惯性的挥手后,才意识哪有电报机供他发报。   四大德指的是贾六于金川发展的四位优秀会员,也是大清军中的四名优秀将领。   分别是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江西南昌绿营参将马有德、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   “告诉四大德,我给他们在京中一人购了一套大宅子,另置良田千亩,让他们在湖广安心打仗,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仗打好了,总兵、提督皆能任之。”   “嗻!”   梵伟讯速记录,稍后由专门汛道发出。鬼家大人所交办的大宅良田,自会专人跟进予以落实。   栓柱提醒:“少爷,是不是给江宁表少爷写封信?”   贾六不解:“哪个表少爷?”   “就是二姑奶奶家大爷的公子江宁将军嵩椿啊,论辈份跟少爷是隔代表呢。”   “对啊!”   贾六一拍脑门,他贾家可是两个姑奶奶嫁给爱新觉罗的,色大爷那一家是大姑姑贾秀云门头的,这个嵩椿就是二姑奶奶贾秀芹这一门的,听说年纪好像同大全差不多,但论辈份就是他贾六的表哥。   俗话叫隔代表。   江宁将军就是江宁满城一把手,军政一手抓,在南京那地界也就是两江总督能跟江宁将军掰掰手腕,其他便是江苏巡抚都不够格。   现成的亲戚关系在这,贾六不打打亲情牌肯定不合适,但莫名其妙怎么给这位大表哥写信呢,又要说些什么呢?   栓柱给建议了:“就说给老太爷迁坟,特意告知一下。”   “有道理。”   自家老太爷是嵩椿他奶奶的爹,虽说两家最少二十多年不来往了,但娘家这头有什么事肯定得知会一下外嫁的姑奶奶。   姑奶奶不在,总有后人吧。   而且用这个理由给那位江宁将军写信,显得也不刻意。   只要双方有了头一回接触,还怕没下回么。   当下就将这事交给栓柱,让他以自己名义向江宁那边报个讯。   杭州将军富椿也是宗室,不过和贾家没关系,怎么拐也拐不上的那种。   两年前富椿本是任吉林将军的,因为没能将私挖人参的罪犯缉拿归案,被乾隆革去奉恩辅国公爵位改任杭州将军。   这个处置,贾六都不知是升还是罚。   “杭州那边回头写信问问二位会长有没有路子,”   贾六正说着,扎木尔悄悄过来汇报,说是工部和内务府的专家们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一个时辰后就开启地宫。   边上的大桶突然冒出几个泡泡,似有什么东西翻了一下,把贾六这个龟孙子吓了一跳。   能不害怕么?   老太爷就搁里面泡着呢。   都怪栓柱保管不当,把老太爷搁床底几个月,结果全身发霉就差长毛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先帝,我来了   生平不做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   况自家嫡嫡亲亲的老太爷。   世上真若有鬼,贾六也走不到今天。   只是,死了快一百年的老太爷好端端的怎么放了个屁?   跟兔子似的一下蹦到门边的贾六,一只脚留在门外以便随时逃跑,一手却从腰中摸出御制黑手铳,铳口直接朝傻站在那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栓柱一指:“快,桶里的看看,怎么的回事?”   “啊?”   栓柱真不知道老太爷在桶里放屁了,就见少爷“嗖”的一下飞出一丈来远,紧接着梵军师同扎队长也跟见鬼似的溜到门口。   扎木尔身手太好,在门口还来了个就地翻滚360度的动作,爬起来时手上捏了个老家萨满常使的法诀。   被少爷样子搞得莫名其妙的栓柱,探头弯腰朝桶中看去,发现老太爷依旧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身上不再是先前黑乎乎的,看着倒是有了点光泽。   旁边桶中的老太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旋即抬头朝门口的少爷招呼:“少爷,没事,老太爷好的很!”   “没事?”   贾六脑门挤出个问号,将腰稍稍直了起来,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便问躲在他身后的梵伟:“刚才我家老太爷是不是动了一下?”   “大人,好,好像真动了一下,还冒泡了……”   梵伟的样子跟大白天见鬼没什么区别,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反正脸挺白。   扎木尔也给大总统阁下投来肯定的目光:阁下先祖刚才的确发生了让人惊悚的异动!   一个人可能说谎,两个人一般不会。   本着科学的态度,贾六将手中小枪又朝栓柱一指:“把手伸进桶里搅一搅,和一和,摸一摸,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啊?”   杨植张了张嘴,心想少爷是不是失心疯了,可看在少爷手中小枪的份上,只得无奈袖子一捞把手伸进桶里搅拌起来。   贾六聚精会神看着,火折子都摸出来了,情况要是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轰老太爷一枪再说。   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枪法,不可能打到栓柱的。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正看着,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一脸不善看向梵伟:“你躲我后面干嘛?”   “呃?……卑职是在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梵伟反应及时,并第一时间松开了按在鬼家大人背上的右手。   “保护我?”   贾六抬起右腿把个狗头见习军师踢到扎木尔怀中,一脸没好气,“以后少跟我来这一套,当年我保护大人的时候,你还在家种地呢!”   这辈子贾六不怕有人创新,就怕有人模仿。   老太爷真跳起来,狗头军师多半就会把自己推出去,事后再拿虎毒不食子来搪塞他。   “卑职,卑职……”   扎木尔也是一脸心虚,活人他是真不怕,可这死了上百年的还真是有点瘆人,瞧着就让人心慌慌。   “就你们这胆子,怎么跟我干大事?怎么跟我拯救大清,拯救人类!”   贾六微哼一声,再次回过头来,栓柱就差给老太爷擦个背,打个沐浴露了。   “废物,胆小鬼,懦夫!”   贾六有些生气的将小枪收好,迈步来到老太爷桶边,围着大桶仔细观察起来。   有些心虚的梵伟和扎木尔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他们是忠于贾佳大人的,但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过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爱因斯坦和林正英说过……”   经过长时间观察以及科学的推理演算并结合猜测后,贾六认为刚才的气泡是的确是从老太爷的身体冒出来的,或者说是漏出来的。   原因是老太爷喝得太饱,导致身体出现系列化学物理还有生物的连锁反应。   动了一下也是因为老太爷现在含水量太足的原因。   人呐,不能水,所谓满瓶不动半瓶摇。   得出科学解释后,贾六不由轻松下来,很是高兴,只要世上真的没鬼,他就能继续横行霸道。   让扎木尔去取几柱香来。   很快,香取来。   贾六又让栓柱找来干净的白布为老太爷两口子更衣,收拾好这一切后,身为嫡亲龟孙子的他恭恭敬敬点香,在二老遗体前三鞠躬,之后将香插入炉中,又行三跪九叩大礼。   最后一磕首结束后,出于保险起见,又在心中对二老默念:孙儿若是有什么对不住太爷太太的地方,请二老莫跟孙儿一般见识,要找就找我爹,谁让他教子无方的。   起身后,栓柱将脑袋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少爷,你跟太爷嘀咕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他们缺什么托梦给你,要是急的话直接找你也行。”   贾六招手,让梵伟同扎木尔帮忙把老太爷两口子重新装进麻袋,等会背进泰陵。   完事出来后再放个鞭,基本上就算完工,也算是了结了这桩心事,要不然一想到太爷两口子连个住处都没有,做重孙子的是怪难受的。   发现栓柱竟然没顶嘴,不禁“咦”道:“怪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的?”   “少爷,我一向都很老实啊。”   杨植憨笑吱唔过去,心里则在想幸亏我先跟太爷他们打了招呼,要不然就被少爷坑死了。   收拾妥当,一行人悄悄前往地宫。   在内务府和工部相关专家的指点下,扎木尔带来的士兵正在开启地宫悬门。   看到贾六带人过来,钦差大臣、礼部侍郎奎尼赶紧迎上前:“大人辛苦,辛苦。”   “给皇上办事,谈什么辛苦,都是咱们做臣子的本份。”   贾六微一点头,心想开口道辛苦的必是老江湖,奎尼这老小子日后得给他脖子勒道绳才行,免得哪天再捅自己一刀。   奎尼又道:“托恩多已被下官秘密关押,此地都是可靠之人,大人尽管放心。”   贾六不语,只是看着那帮工部和内务府的专家。   奎尼这个礼部官员竟然目中闪过凶光:“大人放心,事后这些人一个不留。”   “不至于,不至于,回头这些人我来安排。”   贾六对科研技术人员包括建筑专家还是很宝贝的,可舍不得把这帮大清皇陵工程领域的专家学者弄死,留着起码以后还能给他建一个。   “大人,地宫可以开启了。”   内务府督造司的委署主事是一个姓雷的老者,六十多岁,精神看着还不错。   贾六没说话,场面上奎尼是钦差,也是这次开启地宫的负责人。   “那就开吧。”   奎尼点头让雷主事动手。   贾六以为开启地宫会很费事,没想到竟然极其轻松。   原来由于帝后合葬需要,而雍正去世的时候太后尚在,所以当初地宫并没有封死,大门中间有一条缝隙。   内务府的人用一个类似钩子的工具从缝隙伸了进去,好一番努力之后,竟然凭着这根钩子套住了大门之后自来石的顶部,尔后官兵合力,将地宫的大门打开一半,之后进去将门后的大石柱移开,如此沉寂四十年的雍正地宫赫然出现在贾六面前。   整个过程最多两柱香时间。   这就是专业的非专业的区别了。   搁孙殿英那种不专业的,堆多少炸药都没用。   地宫大门开启后,众人首先听到的就是一阵呼啸声,之后便有大量类似霉味的气味扑鼻而来,慌得贾六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巴。   过了好一会后,这股气味才消失。   眼前的地宫黑洞洞的,透着一股阴森,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由于事关重大,能够进入地宫的必须是亲信中的亲信,因此除了贾六同奎尼这个钦差大臣,只有栓柱、扎木尔、丁庆、保柱、梵伟等二十余人入内。   另外就是那个姓雷的主事,因为里面还有很多机关需要他来解决。   其余人全部留在外面,有擅入者格杀无论。   尽管扎木尔和保柱他们在前面打着火把开路,可贾六越往里走,心就跳的越厉害。   有兴奋,有激动,也有丝丝畏惧。   突然停下拉过身后的杨植:“文才,你走前面。”   杨植纳闷:“少爷,我叫栓柱。”   “知道,文才。”   贾六将栓柱往前推了下,并本能的将右手按在他的背上。   旁边的梵伟见了,觉得有点眼熟。 #第四百七十八章 第一桶金   知识就是力量。   雷主事不愧是大清工程领域的技术专家,水平绝对院士起步,在其一步步指导下,众人无惊无险步过隧道。   这条通往雍正棺椁的隧道两壁均是各式佛教壁画,还有大量文字,不过不是汉字,也不像是满洲字,看着倒像是人民币上的藏文。   贾六没什么艺术细胞,对这些壁画不感兴趣,而且画像上的佛教人物有点吓人,因此一眼扫过就不再看第二眼,免得被天王金刚们看出他乃夺舍之人,造成三界外交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虚,孙殿英好歹还能编个孙承宗后人为祖报仇,他编什么?   由于地宫关闭不过四十年,倒不担心突然开启会造成艺术品的快速氧化。   贾六还是有文物保护概念的,除了能直接变现用于解决大清目前财政困难的金银实物,其它东西他都打算留给老太爷两口子享受。   越往里走,地宫温度越低,恐怕零下多少度了。   温度的骤降使得地宫的阴森感提高了百分之四十,让心虚的贾六只觉手脚都不灵活了。   “大人!”   梵伟将事先准备的貂皮大衣给鬼家大人披上,果然,有了貂皮大衣的加持,贾六顿觉暖和多了,同时也觉自己的气场又回来了。   看了眼黑漆漆的前方,缩了缩脖子,准备问问那个有可能是“样式雷”家族后人的雷主事,还有多久抵达先帝棺椁所在时,前方打着火把的扎木尔突然“呀”了一声,这一声叫喊让贾六脑后的假辫子差点都翘了起来。   栓柱也觉后背一疼,少爷一直搭在他背上的手正死揪着他的皮肉。   “金子,是金子,好多,好多!”   扎木尔的叫喊声让整个身子已经转向出口方向的贾六,下意识的收住脚步,猛的转身将梵伟同保柱推开,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了前面。   什么牛鬼蛇神在金子面前,都如蝼蚁般渺小。   顺手接过德木手中的火把,虚空一拨拉,兴奋道:“金子在哪!”   “阁下,就在你脚下!”   扎木尔两眼发亮的盯着地面。   闻言,贾六赶紧将火把朝地下一晃,好家伙,一双狗眼险些被金光亮瞎。   脚下的地面铺的竟然全是金砖!   一眼望不到头!   “刀!”   激动的贾六将火把还给德木,又抄起扎木尔递来的刀直接在地上撬了起来。   可工匠技术太好,刀尖是插进了缝隙,然而硬是撬不起来。   “妈啦个巴子,来人,去给我找冲击钻来!”   贾六大怒,四周却是一片安静。   抬起头来,发现奎尼同那个内务府的雷主事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贾六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脸色顿时变得不善起来,就在准备问奎侍郎是跟他走还是跟先帝走的时候,奎侍郎突然“扑通”趴在他面前,很肯定的指着地上的金砖道:“额驸,是金子,没错!”   并说这些金砖都是当年大学士马尔赛上书请制的,整个泰陵地宫修建过程一共使用了一万多块金砖,也就是皇陵专用的“临清金砖”,不过这种临清金砖并非实金,而是包金工艺,每块小金砖的价值相当于白银一分七厘。   “一分七厘?”   贾六不信,因为他脚下的这些金砖可都是一块块大金砖,就算是包金也不可能就值一分七厘的。   要按奎尼说法,一万多块才几千两,都不够他这躺出差的差旅费呢。   弄个屁。   “大人,临清金砖是用作地道和墙壁基础使用,据下官所知,除了这一万多块临清金砖,地宫另有不少实心大金砖,就是大人看到的这些金砖,”   奎尼指着地上大金砖,说由此地直到先帝棺椁所在,最上层均是这种实心大金砖,下面地基才是临清小砖。   贾六眼睛再次发亮。   如果奎尼说的不假,那他在泰陵的第一桶金就有着落了。   现市面上一两黄金能够兑换六两白银,一斤黄金能兑换九十多两白银,而金子本来就重,如果这些大金砖真是实心的,那真是不发都不行了。   “实心大金砖一共有多少?”   数量问题永远是贾六最关心的事。   “这,”   奎尼却是不知道准确数字,忙起身拉过那个心中已经骇然恐惧的雷主事:“说,地宫有多少大金砖!”   “五,五百块。”   雷主事害怕的声音都哆嗦了,如果不是两个士兵突然拔刀对着他,恐怕已经撒腿跑了。   “五百块?”   贾六只觉边上多了几台小太阳取暖器,烤得他春暖花开。   高兴的用刀在大金砖上不断敲击,传出的悦耳声音让人甚是着迷,又用脚开始丈量,发现地上的金砖都是正方形,长宽都是两尺见方的样子。   “两尺大概67厘米,67乘67,六六得六,七七四十九,嗯,差不多一块金砖有3600多平方厘米,”   500块是多少?   贾六算不过来了,视线落在已经面色煞白的雷主事脸上,直奔主题:“一块金砖有多重?”   雷主事都被吓傻了,眼前的九门提督、兵部侍郎怎么像是个盗掘皇陵的强盗?   “快说!”   保柱将刀刃往前推了下,脖子上传来的冰冷寒意让雷主事清醒过来,艰难说道:“当初这些金砖都是定制的,下官记得好像,好像每块金砖有百斤左右。”   “这么重?”   这回不止贾六惊的合不拢嘴,梵伟、保柱他们的嘴都歪了。   五百乘一百,贾六能算出来,就是五万斤黄金。   按一斤黄金兑换九十多两白银计算,光这批大金砖就价值四百多万两白银。再加上皇陵其它配属设施及随葬品,同泰陵造价几百万两的工程总开销倒也对得上账。   来回踱步,最后拍了拍奎尼的肩膀:“给你五块。”   奎尼一凛,脱口便道:“地宫使用如此多的金砖是有些过份,下官以为可改以包金砖替代。”   “工艺有没有问题?”   “没,绝对没有!”   “好,回头让你儿子到我步军统领衙门当个差事。”   “……多谢额驸!”   目光落在雷主事脸上:“这些金砖由你负责弄出去,给你三块,回头你一家老小换个地方住。”   “下官,”   雷主事犹豫又犹豫,终是无奈答应了这个条件。 #第四百七十九章 铁证,先帝是被毒死的!   私挖金砖出去,肯定不属于盗窃,顶天了算挪用国家闲置财产,将来国家有钱了还可以补回这五百块金砖嘛,因此贾六不希望奎侍郎同雷主事有太多心理压力。   奎尼的儿子跟老雷一家老小,他肯定会尽心安排,不会让人说闲话。   奎尼这边除了五百斤黄金重酬,还有礼部尚书、入军机的酬谢,名利与金钱,贾六给的不敢说空前绝后,但肯定超出奎尼心理预期若干,老小子以后办事不利索,那真的是要遭雷劈了。   这么大笔财富贾六一个人吃着没意思,想着给老富和色大爷一人分十块,兵部的伊尚书和户部的永尚书一人分五块,远在四川的两个丈人一人分十块,另外交情不错的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杨景素,也一人给三块。   汉军八柱国一人一块,包括常秉忠、王福他们的爹都有份,弄不好还得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宁、甘肃布政王亶望他们也一人送两块。   杂七杂八一算就去掉了一百多块,再拿出二十块让老富机动分配,余下的才算安心吃下。   但贾六对钱没兴趣,这些黄金到时肯定融了兑换成白银用于大清国计民生,或用于工农业发展,或用于打造强军,或用于铁甲船、小火车,或用于引进西方优秀人才什么的。   总之,他不会拿一块回家,最多敲半块给大全在花满楼、玉春斋办个终生卡。   按现在的进度,大全将来的后事也能省不少钱了,泰陵归了老太爷,现成还有个乾隆没入住的裕陵呢,景陵那边也空着,还有孝陵,都可以拿来机动分配嘛。   从古到今,没听说皇陵不可以二次利用重新开发的。   廉洁如我,才是大清臣民应该学习的榜样。   贾六在心中如此赞美自己。   是真话,这几年抢劫、贪污、挪用、受贿所得,花在他自个身上的也就是个零头。   每天有两个荤菜,吃的就饱饱的,也很满足了。   所以分配完剩下的金块,贾六最多从中吃个保管费利息什么的,不可能把这笔巨额财富据为己有。   泰陵第一桶金得来不费功夫,单利润而言赶得上抢几百次运钞车,再想地宫还有其它大量宝藏等待开发,心情变得那叫一个舒坦。   不怕冷了,也不怕鬼了。   先前走路特别小心,老把栓柱顶在前面打掩护,现在则带头走在前面,几步一蹦跶,身心愉悦的很。   作为前清水教国公大元帅,梵伟有必要指出鬼家大人的步伐缺少上位者之气,显得过于轻浮,不像是干大事的人,甚至都无法与自封国主的王教主相提并论,于是轻声咳嗽,示意鬼家大人要稳重,不求言谈举止让人有五体投地之气质,最起码要让人觉得此乃上位者。   贾六知道梵伟是想让他变得有王八之气,但这气质不符合他的吊样,大手一扬,道:“我能有今天,全赖轻浮。”   什么意思?   梵伟愣在那,不解鬼家何意。   栓柱听在耳中,瞧在眼里,有心想给梵军师解释一二,但想想没开口,因为少爷耳朵尖着,怕挨骂。   沿着实心金砖铺就的御道一直往前走,终于,雍正爷的客厅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用贾佳大人吩咐,雷主事自觉上前指点众人解开密码锁,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量珍贵图书,以及摆了几个架子的书画古董。   对于这些,贾六不太识货,奎侍郎却激动上前,摸着这个说是孤本,摸着那个说是绝唱。   贾六没时间同奎尼一样挨个看,直接低声吩咐德木:“回头全搬我家去。”   “嗻!”   德木想这是应该的,就怕东西太多得论斤卖。   再仔细寻找,发现除了书籍书画,金啊玉的竟然一件没有,这让贾六大失所望,不过寻思雍正的卧室肯定还有好东西,好奇与期待心便重新升燃。   在雷主事的带领下,众人来到雍正爷的卧室。   精装修。   墙壁上贴满临清小金砖,地面上铺的是实心大金砖,火把映射下,金壁辉煌。   墙上的艺术画更是堪称精品,比贾六见过的任何一间浴室墙上的瓷砖画都要上档次。   他比较欣赏的美女抱瓶子瓷砖画跟这卧室的画比,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最后,二十多张眼睛盯在三张床上。   每个人包括贾六的呼吸都变得凝重。   三张床,中间稍大,两侧稍小。   奎尼介绍大床是雍正爷睡的,左边那张小床是孝敬宪皇后睡的,也就是康熙朝内大臣费扬古之女。   “右边的棺椁是敦肃年皇贵妃。”   “年皇贵妃?”   贾六噢了一声,“就是那个年羹尧的妹妹?”   奎尼说是,并道先帝在亲王藩邸时就纳年氏为侧福晋,极其宠爱,登基之后晋为皇贵妃,可惜于雍正三年病重去世,先帝特命葬于泰陵与其万年之后合葬。   “爱是爱了,就是苦了舅子。”   贾六撇撇嘴,雍正对大舅子年羹尧那叫一个狠呐。   所以当姑父的都不是好东西。   围着三口棺材看了一圈后,贾六深吸一口气,挥手下令开棺。   老太爷两口子都带来了,没理由这房子不过户。   先开的就是雍正棺椁,因为贾六迫切想知道雍正是否真是无头入葬,如果是,那就解开千古迷团了,也将坐实太后勾结果郡王收买女刺客吕四娘刺杀先帝的传言。   开棺也是技术活,在雷主事的指导下,保柱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材板掀开。   “大人!”   保柱抬头喊大人过来看,发现大总统阁下同梵军师他们离棺材起码五丈。   栓柱知道少爷关心什么,忙打手势问保柱棺材里的皇帝有没有脑袋。   得到的答案是有,相当完整。   并且,还栩栩如生。   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异状后,贾六壮着胆子走到棺材边往里看了眼,发现雍正身材并不高,脸型较尖,同乾隆的尖脸差不多。样貌看着跟刚死差不多,难怪传说孙殿英的兵叫棺中的慈禧吓了一跳。   摸了摸鼻子后,贾六退到一边,让保柱将棺材里的好东西拿出来。   结果除了口鼻等处的宝玉,就三样东西。   雷主事是行家,当下介绍说一件是孝庄皇太后赐给重孙的番菩提小扁数珠盘,盘中的珠子都是用珍珠制成的,坠角全是黄金。   第二件也是个算盘,是圣祖爷赐给儿子的凤眼菩提数珠盘,同孝庄皇太后赐的那件相比,这件没那么值钱,拿到贾六前世拍卖也就值个一两亿吧。   最后一件是和雍正关系最好的兄弟,老十三允祥生前使用的一个玻璃内画鼻烟壶。   这个鼻烟壶看起来就没什么档次了,大众地摊货。   此物能让雍正生前特别嘱咐陪葬,当是兄弟情深缘故。   将三件雍正视为珍宝的玩意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贾六大为扫兴,他知道这三样东西搁他那个时代算是国宝,可眼下这三样东西最多卖个几万两就顶天了。   而大清现在最缺的就是真金白银啊。   正没趣时,耳畔传来栓柱惊喜的声音:“少爷,先帝真是被毒死的!”   贾六一怔,抬头看向栓柱,发现对方手中有一根很长的针,那针在火把映射下竟然乌黑。 #第四百八十章 六子,别这样   有好学的领导,就有好学的部下。   在少爷长期影响下,栓柱这几年也变得特别好学,同时也变得特别好奇,就是不管遇到什么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奉少爷之命编写《不正经太后》续集,以及主持编写《乾隆帝生父考》过程中,少爷为栓柱领导的贾办编写组提供了大量第一手材料,这些材料据少爷说是来自搜集的民间传闻,但这些传闻无一不指向先帝死于谋杀。   有些材料更是具体到时间、地点、人物,让人看后瞠目结舌,犹如亲临案发现场,恨不得把太后那个毒妇手撕两半才解恨。   一开始栓柱也是不太信的,但看的多了也不禁怀疑先帝真有可能死于谋杀。   要不然,谁吃饱了撑的造当今皇上的谣?   没有那些造谣的人,少爷能搜集这么多一手材料?   空穴不来风。   因此,栓柱做梦都想打开泰陵地宫,扒开先帝的棺材看看先帝究竟有没有脑袋,这样将来就算他死了也能不带一丝遗憾的走。   现在,开棺验尸的结果排除先帝死于吕四娘的刺杀,那么,从少爷常挂在嘴边的科学角度出发,栓柱很自然的就想验证先帝是否死于下毒。   两者都排除,就能证明谣言就是谣言。   进入地宫之前,好学的栓柱请教了原四川刑侦大队的丁处长,并最终学到银针测毒法。   此法也是大清司法体系对于验毒的常规运用,但通常仅限于死亡时间较短的没有腐烂的,如果已经变成白骨,那就需要更高级的办法。   比如上笼屉蒸煮。   幸运的是,先帝当年选楼盘的眼光相当不错,比圣祖爷高明得多,西陵的风水相当好,使得地宫中先帝的尸体被完整保留,并没有在四十年漫长岁月中于棺中化成一堆白骨。   那样上笼屉就费事了。   艺高人胆大的栓柱趁着少爷专心那三件宝贝的空当,悄悄摸出了几寸长的银针。   为了确保检测结果正确,他还进行了多样性检测,就是在先帝的嘴巴、喉咙、胃部分别刺入银针。   三次检测结果银针均发黑。   铁证,先帝就是死于下毒!   凶手除了太后不可能有别人!   栓柱的意外发现让贾六也是大吃一惊:雍正真死的冤枉?   箭步上前仔细检查栓柱手中银针,强烈好奇心促使贾六也将针在雍正喉咙刺了进去,拔出来看发现还是黑的。   “少爷,不用试了,我都试三次了,先帝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不用说肯定是太后那个恶毒女人,您可一定不能放过她啊!”   杨植一脸激动,因为他的发现有可能改变大清政坛走向,甚至有可能促使少爷不再保乾隆,直接另立新君。   毕竟,少爷是大清的忠臣。   “没理由啊,”   贾六嘀咕一句,又将银针朝雍正肚子部位刺去,结果却被什么硬物挡住刺不进去。   “被子下面有东西!”   栓柱眼明手快,迅速用手扒拉盖在先帝身上的经被,结果在先帝龙袍中摸到一只盒子。   由于盒子是放在先帝肚腹处且藏在龙袍下,保柱先前没有注意到,因此顿感羞愧,认为自己工作做的不到位。   贾六心情开朗,他就说嘛雍正的棺材里不可能就三件东西,原来还真有好东西贴身藏着。   藏的如此隐秘,活该他鬼子六再发一笔横财。   见从先帝身上发现一锦盒,奎侍郎也赶紧挤过来看,脸上的神情如同棺材中躺着的不是先帝,而是域外来客般稀奇。   就是那雷主事也是一脸的八卦,之前他得知要来泰陵时,还特意翻看了内务府早前存档,所以知道先帝棺中有三样宝贝,但存档中没有说先帝棺椁中还有只盒子。   好奇心驱使之下,自是想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大人,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宝贝!”   火把下梵伟好像割了双眼皮似的,原本眯眯小眼变得又大又圆。   “嗯,”   贾六微微点头,却是将盒子递给梵伟,面带些许笑意:“你来打开。”   说完,往边上挪了挪。   这个动作让先帝卧房的空气为之一静,然后就见除梵伟以外的人都自觉往边上挪了挪。   包括老子参加过泰陵工程的老雷。   “大人,别这样,”   捧着盒子的梵伟心猛跳,望着手中的盒子欲哭无泪,扔也不是,开也不是。   “老梵,开啊,磨蹭什么!”   杨植看热闹不嫌事大,竟想从少爷腰中掏小枪。   梵伟却是真怕,一脸乞求的样子看着鬼家大人,得到的却是鬼家大人坚定的摇头。   “大人,卑职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昭昭……卑职要是有什么意外,还请大人……”   梵军师几乎是哭腔。   “好了,别说了,你若有什么意外,汝妻儿,我养之。”   贾六见不得部下委屈,叹口气把眼一瞪,示意梵伟赶紧打开盒子。   事已至此,梵伟还能干什么,只得咬牙闭眼“叭”的一下把盒子打了开来。   几个呼吸后,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手中的盒子。   没有弩箭射出,也没有爆炸发生,更没有毒烟冒出。   “你的忠心通过考验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张良。”   贾六一脸轻松上前,一手接过盒子,一手拍了拍梵伟肩膀,以示认可和鼓励。   低头朝盒中看去,发现里面是六颗保存完好,颜色乌黑,类似撒尿牛丸的东西。   没有说明书,也没有任何文字,无法准确知道生产日期以及作用。   饶是在建筑领域已到元婴境界的老雷,也不晓得盒中之物是做什么用的。   沉吟片刻,贾六将盒子放在棺材板上,从兜中摸出两只白手套戴在手中,然后小心翼翼捏起一颗,示意保柱将火把凑近仔细观察。   看了一会却啥也没瞧出,又叫德木将挂在脖子上的千里镜递过来,用镜头聚焦对准闭上一只眼,看了半天还是没瞧出这东西是什么。   想着雍正能将这东西贴身放着,肯定是世间极好的宝贝,便准备先收起来回去慢慢研究。   这时,老奎说话了。   “我还是少年时听阿玛讲过,先帝在世时宫中有一圣药名既济丹,服用此丹可使人精神愉悦,身体力强,明目清肺,如同少年……先帝甚喜,朝中重臣只鄂尔泰、田文镜、李卫三人有幸蒙先帝赐丹一颗,余者再是亲贵亦无恩赏,当时人言一颗既济丹,能顶千万参……”   雷主事浑身为之一震:“莫非这就是既济丹!”   “应该是。”   奎尼目光满是炽热,此丹不仅功效如同仙丹,更是位极人臣的象征啊。   栓柱扎舌头:“这既济丹能顶千万参,拿出去卖的话不得好几万两银子一颗?”   “几万两?”   奎尼如同听到大笑话,“杨兄弟若有一颗,老夫愿出十万两白银求购!”   话音刚落,对面的贾佳大人就将一颗既济丹塞到其手中:“成交!”   这玩意,谁吃谁知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高皇帝汉复   “呃……”   奎尼尴尬了,他只是说说而矣,哪来十万两。   而且,盒中有六颗既济丹,按见者有份的道上规矩,贾佳大人就算不和他对半分,至少也要给他一颗吧。   刚才五百块金砖不也分了五块给他嘛!   再说了,在场这帮人除了他这个礼部侍郎,谁还有资格参与分享先帝遗丹?   这拿银子买,似乎俗了。   “莫说十万两,就是百万两,也不及侍郎与我情。”   贾六笑了,他哪会真要奎尼的钱,他可是大清一百年才出一个的散财童子,远近皆知,童叟无欺。   “我与侍郎之间谈钱就伤感情了,这颗仙丹世凯就替先帝做个主,侍郎拿回去好生享用便是。”   说话间,握住奎尼的手使他五指并拢,将那既济仙丹严严实实握在手中。   “额驸,”   奎尼感动的直想给额驸跪下磕一个。   贾六摆手摇头,示意心意到就行,真想磕等他登基那天多磕几个。   盖上盒子,余下五颗仙丹准备给老富、老色还有老四鬼子各送一颗,余下两颗看谁不顺眼就送他。   笑话,这哪是什么仙丹,分明就是要人命的毒药。   虽然没有仪器检测,但贾六肯定这玩意起码有半个元素周期表成份,弄不好里面还可能有烟膏成份,要不然不会产生使人愉悦的精神效果。   基本可以断定栓柱手中银针之所以发黑,不是因为雍正被人下毒,而是他自己长期食用如既济丹这种慢性毒药,导致身体长期积蓄毒素的原因。   说白了,雍正跟嘉靖一样也好炼丹,并最终死于丹毒,不然没法解释前两天还上朝办公,全然没有病像,第三天突然就咯屁的。   但这个结论不好给众人解释,因为这会让贾六送给奎尼的天大人情变得一文不值。   “东西收好,别叫我爹知道,省得他偷吃。”   随手将盒子递给栓柱时,贾六特意叮嘱一句,这是真孝顺,怕大全跟个孙猴子似的把余下五颗毒丹一股脑吞了,就地飞升抢占大清皇陵名额。   其实也不是怕皇陵不够分,主要是怕大全这一死耽搁他进步。   “嗯哪。”   栓柱嘴中答应,心里却产生监守自盗的大胆想法,因为这可是先帝贴身珍藏的仙丹,就算不能原地飞升,起码也能延年益寿吧,生龙活虎吧。   悄悄偷吃一颗,少爷就算知道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此念头一出,心里便如烧着一把火,旺的不得了。   在边上都有些魂不守舍了。   “丁庆,”   贾六给了丁庆一个眼神,后者忙将背进来的大桶搬到先帝棺椁边上,尔后同两名士兵合力将已经沉睡四十年的先帝从棺中缓缓抬出,再小心翼翼的放进桶中。   接着再除去先帝身上的龙袍,将他的身子摆正平躺在桶中,之后便将背进来的几坛子醋倒进了桶中。   伴随“咕嘟咕嘟”的倒醋声,先帝的身子一点点没于醋中,卧室中的空气也瞬间充满酸味。   先帝肉身的颜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不断变黑,估摸用不了多久就要同贾六他老太爷一个肤色了。   黑里黑气。   贾六忽的瞥了眼手握仙丹正在怔怔看倒醋的奎尼,淡淡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侍郎,”   不待贾六说完,奎尼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庄严肃穆:“额驸放心,此事下官烂在肚中,打死也不说!”   “嗯,”   贾六点头,他相信奎尼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关系,但还是要强调几句。   “咱们做臣子的替皇上分忧解难,不但要把事办了,这嘴也一定要严实,不然祸从口出……切记,这件事莫说亲娘不能告诉,便是连我们自个都不能说!”   “明白,明白。”   奎尼不迭点头,额驸这嘴靠谱,比喻到位。   不劳额驸多嘴,视线就落在旁边一脸发呆的雷主事脸上:“此事若是走漏风声,老夫把你一家老小做成砖头埋在神道之下!”   “下官不敢,不敢……”   雷主事骇的声音都结巴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呐。   由于卧室中醋味太大,贾六好心让奎尼同雷主事他们到客厅等侯,只留栓柱、保柱还有扎木尔、丁庆几人在内。   待奎尼同雷主事过去后,栓柱忙将放在墙角的两只麻袋拎了过来,不用少爷吩咐,很熟络的将从先帝身上脱下的龙袍给老太爷穿了起来。   之后还将用在先帝身上的宝玉给老太爷塞上。   别说,这龙袍一穿,老太爷看着倒真有几分先帝的风范。   贾六又一个眼神,还没完全浸泡开的雍正尸骸就被保柱从桶中取出,然后对折踩上一脚装进麻袋用绳子系好。   “跪!”   带着众人行了大礼后,贾六亲自抱起黄袍加身的老太爷走到雍正生前睡过的龙床,仔细放了进去,并将刚才从棺中取到的三件宝贝重新放回,之后盖上陀罗经被。   火把照耀下,老太爷的脸上看着竟有了几分满足。   就这政治待遇,起码一个高皇帝汉复。   贾六的孝心也得到了极大满足。   依样照葫芦,旁边的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也被从棺中请出,装进麻袋。   贾家老太太摇身一变成为大清国母,安祥入棺。   扎木尔询问:“大人,年贵妃的棺椁要不要开?”   贾六想了想,摆手道:“算了,年贵妃给我老太爷留着吧。”   扎木尔赞道:“大人真是世间第一至孝之人!”   “是么?”   贾六的心叫扎木尔这话说的跟用梳子梳过似的,嘿了一声:“便宜老太爷了,妈的,我对亲爹都没这么孝顺过。”   这不是瞎话,他当初可是极力阻止大全把赵阿姨娶进家的,现在却给老太爷配了个皇贵妃,这孝顺劲就一个字——上头!   众人收拾木桶,将醋重新倒回坛子中,不敢就这么倒在地宫,不然几天时间味道挥发不出去。   扎木尔同丁庆一人背一麻袋,悄悄走人。   贾六稍后再出,因为他想和老太爷两口子说几句悄悄话。   出来时见德木正在带人将书籍字画从架子上往地下搬,不由惊住:“你们干什么?”   德木忙道:“大人,照您的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您府上啊。”   “我是让你们回头再弄,什么叫回头懂不懂!你们现在把东西搬走,过几天人家过来一瞧,好家伙精装修的房子变成了叙利亚风格,你们让我怎么跟朝廷交待,怎么跟皇上交待?”   贾六哭笑不得,德木他们一点专业精神都没有。   让德木他们将东西重新摆好,自个则急着出地宫,因为还要履行乔迁之喜的最后一道程序,就是放鞭炮。   放完,找家酒楼搓一顿,老太爷这事便算完美收官。 #第四百八十二章 吃公家的不合适   打地宫出来,贾六就带人跑到太爷爷坟头放鞭了。   这个坟头子有个官方说法叫宝顶。   亲兵们将几十串特意带来的万响鞭顺着坟头子一字拉开,贾六瞧了瞧又示意亲兵将小鞭一律摆成6和8字形。   这叫讲究。   对于细节,贾六向来是重视的。   “大人,准备好了!”   放炮队长保柱在远处招手示意。   “好!”   贾六摸出腰间的小枪,点上火绳,一手捂耳,一手朝天,“砰”的一声发出信号。   放炮队的士兵听到信号,集体下蹲用火折子点燃小鞭,顿时坟头上“霹雳叭拉”炸成一团。   “大人,此地风水真是得天独厚啊,大人请看!”   梵伟做过清水教的军师,于风水方面略懂一些,指着四下地形为鬼家大人讲解道:“此地堪称乾坤聚秀之区,阴阳合会之所,龙穴砂石无美不收,山脉水法条理详明,形势理气诸吉咸备,真乃帝皇万年吉地不二之选!”   “这是自然,我的眼光能差?”   贾六双手负在背后,走到坟头高处,四下欣赏片刻,忽眉头微皱,对梵伟不无忧心道:“地方好是好,不过我家老太爷葬在这里,我爷和我爹他们将来多半要葬在东陵那边,两地相隔数百里,使爷孙不能碰头,似与古帝制典礼不合,如何是好?”   “嗯?”   梵伟察言观色,立时转变角色,身体微躬,恭声道:“臣以为今太宁山太平峪万年吉地,虽于孝陵、景陵相去数百里,然易州及遵化州地界与京师均不远,可谓同居畿辅,并列神州,呈东西二龙吐珠之象,此盛朝万万年之气象。”   “还是你会说话啊,难怪王教主用你做军师。”   贾六大是高兴,从地图上来讲还真是东西二龙吐珠的风水局,待坟头上鞭炮硝烟味散了后,便让保柱他们带人打扫,自己则同梵伟、栓柱他们前往远处的赵家庄。   赵家庄是旧称,居住在此的百姓早在五十年前就拆迁走人了。   据说雍正当年给泰陵拆迁户的赔偿款还蛮多的,又是公益大事,所以官兵过来征地拆迁时,百姓非常配合,共外迁居民一千多户。   如今的赵家庄是一片荒地,长满树木和杂草。   内务府的规划中,此地原是当今皇上乾隆爷的吉地所在,不过乾隆由于身世问题选择葬在亲生阿玛的景陵旁边,因此这片地方如果历史不曾被贾六改动,就是未来的嘉庆小区。   现在,不好说了。   贾六要是高兴起来,在这地方建个白宫也不是不可能。   “大人!”   扎木尔同丁庆等人过来行礼,二人身后不远处是一座刚刚堆起来的新坟。   贾六打量了眼新坟:“挖了几尺?”   扎木尔忙道:“回大人,有六尺。”   三尺一米,六尺就是两米,加之坟头堆了也有近两米,地上地下建筑深度就是四米,这个占地面积对得起先帝两口子了。   这也是搁雍正能享受这个待遇,换成乾隆,贾六多半就要把人卖到国外去了。   出于礼貌,贾六接过铁铲象征性的挖了两铲泥堆在了雍正的坟头上,然后将丁庆挖好的倒三角形状的坟头块搬上坟头。四四方方摆正,大致满意后这才跳下。   “烧吧。”   “嗻!”   丁庆他们跪在地上,将买来的童男童女外加几大捆纸钱烧给了先帝。   “把这两个条子也烧过去。”   贾六从怀中摸出两张条子塞给丁庆。   丁庆看了一眼,脸颊微抽,第一张纸条上是贾佳大人写的请求地府各单位,给予先帝两口子方便的官方介绍信。   第二张条子是关于泰陵过户的阳间说明,避免世宗皇帝两口子在那边同太爷两口子,因为产权纠纷问题大打出手,引发治安问题。   能想到的,贾六都想到了。   这就是专业。   纸钱和条子很快在火中化成灰。   “找工匠给先帝立块碑吧。”   看着空荡荡的坟堆子,贾六着实过意不去,毕竟他和先帝是公仇不是私仇。   梵伟忙问:“碑上写什么?”   写什么呢?   直接写大清世宗皇帝之墓,那肯定是要遭雷劈的,写个张三李四又显得太不尊重。   思来想去,贾六吩咐:“就写赵四之墓。”   梵伟怔住,一脸不解:“大人,赵四有何典故?”   “传闻爱新觉罗乃北宋徽钦二帝之后,故实为赵姓,先帝排行老四,自当为赵四了。”   贾六也是引经据典,抬头见快到中午饭时间了,便让通知各处人马找家酒楼搓一顿。   杨植却说昨天奎侍郎就吩咐总管衙门备菜张罗今天的午餐了。   “这是我家的私事,吃公家的食堂,不合适吧?”   贾六一脸为难,私事公办,不符合他廉洁为官的形象,便说不在管委员食堂吃了,还是到附近找家酒楼。   杨植却不断劝说,说什么奎尼一番心意,少爷看在人家帮忙的份上,多少赏他点面子。   “少爷你不知道,奎大人听说少爷今天要来替皇上办事,特意让人置办的山珍海味,好多菜我听都没听过,听说光少爷那桌菜就花了好几十两……”   “是么?”   贾六想了想,还是给奎尼一个面子吧,当下带人去管委会所在。   半道奎尼正找着呢,看到贾佳大人出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以为额驸不告而辞了呢。   到了食堂,就见西陵管委会的人早张罗了几十桌饭菜,鱼啊肉的一样不缺,贾六自己那桌更是好多东西稀罕的叫不上名字,内中不乏一二级保护的存在。   盛情难却,贾六也就落座。   很快,笑声欢语,杯到酒干,气氛十分融洽。   酒足饭饱,喝得有些微熏的贾六不忘让栓柱摸出一锭五两银子,塞给坐陪的西陵管委会副主任哈德门,说是他同随行官兵的饭补。   哈德门一下紧张起来:“今日花费皆是西陵总管衙门开销,怎么能让大人自己出钱呢。”   “收下吧,额驸为官清廉,不管在哪都不占地方便宜,出行迎往皆按规矩,听说四川百姓都管额驸叫贾青天呢……”   奎尼笑着起身将那锭五两银子硬塞到哈德门手中。   哈德门无奈这才收下,但紧接着却从袖中摸出三四颗银豆子放到额驸面前。   “这是何意?”   正在擦嘴的贾六不解。   哈德门赶紧解释:“回额驸话,官兵饭菜并未超标,只这桌稍稍超标,总开销也就千文多一些,所以卑职算了下,得找回额驸三两七钱。”   “唔,是么?”   贾六将擦嘴的白毛巾丢在桌上,不无欣慰道:“咱大清地大物博,物价如此低廉,实是咱大清子民的福份啊。”   顺手一抹,银豆子很自然的落进兜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六子,你不希望英年早逝吧   时间紧,任务急,吃过午饭贾六就顶着寒风快马加鞭进京。   一刻都不曾耽搁,如此为国为民,大清开国以来恐怕就没有第二人。   回到京师时,已是夜里两三点钟了。   望着高大的京师城墙,立于寒风中的贾六摸了摸身上的甲衣,示意保柱朝城头喊话。   “城上的,大总统回来了,快开门!”   “大总统回来了,大总统回来了!”   城上的护军官兵听到动静均是欢呼起来,不少士兵趴在垛口争相一睹贾佳大人威风,有的垛口甚至探出好几个脑袋,由此可见贾六如何得新护军官兵的拥戴。   贾六也很欣慰,坚定带领官兵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念头。   面对官兵的热情,贾六自是不能闲着,右手高高举起,不住朝城上挥动,以回应官兵对自己的拥戴之情。   “卑职李弥参见总统大人!”   崇文门护军左翼营总就是原京师绿营步兵副将的李弥,城门一打开就带着一群部下上前行礼。   行的是标准旗礼,因为他们从绿营升格为护军,便等于入了八旗编制,也就是俗话说的抬旗。   称呼也是贾六这个护军总统大臣的官方称呼。   “辛苦,弟兄们辛苦。”   贾六翻身下马,一一扶起众部下,问了几句京中情况后,让人传话食堂下几大锅面条。   连赶了十几个小时路,上上下下的肚子都饿着。   食堂也是原先崇文门税关的小食堂,步军统领衙门临时设置在此后,将原城门领的营房和办公机构都合并了,另外花钱租了邻近的两间院子。   虽然占地面积相比从前的步军统领衙门小了很多,但一个部级衙门具备的硬件机构还算齐备。   大致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就是食堂小了些,每次最多只能容纳百人就餐,所以这几天崇文门护军吃饭要么错开,要么就是将做好的饭菜抬上城让官兵们就地用餐。   驻防在其余各门及城中若干要点的护军官兵用餐,也是各门相互协调,驻防在王府的护军则是直接在王府生火做饭,所需油米盐等也是就地取材,暂时不需要从其它地方调运。   由于是临时步军统领衙门所在,贾六无意在崇文门大修土木,在这搞个新提督府,而是计划等京中局面安定后,便将他的指挥机构搬到城外去。   在老富他们看来,控制了京师就等于控制大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离京师。   然而在贾六眼里,这京师就是小牢笼,外面才是广阔天空大有作为。   当然,最主要的是贾六总觉得呆在京里不安全,且一天天防他防你的,时间久了会把他心怀天下的大格局变成守住一亩三分地的小格局。   食堂那边接到下面条任务后,大厨带着一群帮工立时开灶。   未几,几大桶煮好的面条就抬了上来。   让贾六高兴的是,食堂还端了几盆冻凝的猪油供大人军爷们享用,挖一勺猪油跟面条一混,再配上小碟咸菜,那滋味,给个皇帝老子都不换。   吃完面条,交待李弥等人几句,贾六便去夜访老富。   老富搬家了,搬到了离皇城较近的固山贝子弘景的贝勒府。   弘景的阿玛就是圣祖爷三子和硕诚亲王胤祉,雍正即位后将其改名为允祉,以他与废太子向来亲睦为由,将胤祉发配到马兰峪为康熙守陵。后来被雍正幽禁于景山永安亭,并最终死在永安亭。   宫乱当夜满城发生不祥事件,弘景全家皆死于大乱之中,全府上下没一个活着的,加上他家的宅子不小且离皇城只有里把路,所以老富便举家搬进了贝勒爷家。   这也是色大爷的建议,毕竟老富原来的家在镶红旗满洲区域,如今下五旗满洲蠢蠢欲动,为了防止王爷宗室异动加害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所以色大爷认为老富一身系政府稳定,绝不可居于危墙之下。   老富从谏如流,当天就搬家。   为了确保老富安全,色大爷还专门抽调了十六名侍卫、一百四十名护军用为老富的专职保镖。   这待遇,差不多赶上郡王了。   就这,老富都觉不保险,正同管兵部的连襟伊勒图商量要把他在四川的心腹官兵调一两千进京,以确保他这个权臣地位不动摇。   伊勒图极是支持这个想法,并认为至少要调三千人进京,这样不仅能确保人身安全,更能确保不受色痕图和贾佳世凯“压迫”。   毕竟,谁敢保证有兵在手的贾佳世凯和色痕图会一直捧着老富做领班?   老富起初是不同意的,认为这样会破坏三角稳定关系,但架不住伊勒图的劝说,便默认此事。   贾六到的时候,老富竟然在工作,还是熬夜。   坐在书房中披着一件棉袄,脚下放下暖炉,面前的公文分成两堆,一堆是批阅过的,一堆是没批阅过的。   望着老富面前堆成小山的各地奏疏公文,再看老富熬的眼皮都下垂了,贾六不禁油脸动容,真心说了一句:“咱大清上上下下都指着大哥,大哥可不能把自个累着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哪里能这么拼命呢。”   说完,奉上先帝遗丹。   “这是什么?”   老富将油灯靠近,仔细打量六子贤弟给他的黑不拉几玩意。   “大哥,这可是好东西,当年连张廷玉都不曾得过的宝贝!”   为了提高仙丹的政治价值,贾六把奎尼说过的话夸大演绎了一番。   “小弟一共得了两颗,一颗留着给自个,一颗想着大哥……”   正说着,却见老富脸上突然诡异一笑,然后就听“叭”的一声,那仙丹在桌上跟核桃似的被老富拍的粉碎。   之后鼓起嘴巴“呼”了一下,价值十万白银的仙丹就同灰尘一般落地。   这个操作可把贾六看傻了眼:“大哥,你这是……这是,”   “打先帝棺材中得到的吧?一共六颗,对不对?”   老富一脸你当我白痴的样子。   这话问的,别说鬼子六了,就是鬼来都尴尬。   贾六面上烫红,吱吱唔唔。   “老哥劝你趁早把那几颗丢掉,千万别吃,要不然,用你的话怎么说来着……对,得开追悼会了,”   老富似笑非笑,“六子,你也不希望你的悼词由为兄来写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鬼子六生儿子   老富这人没意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哪有当面戳穿盟友瞎话的道理。   贾六有点不高兴。   要不是老富的老婆太老,高低给对方整两句骚话。   “六子,你知道先帝当年是怎么死的么?”   老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杆烟枪,这杆烟枪大有来头,乃是当年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用过的,由于年代久远,看着都包浆了。   将上等的黄山烟丝捏了一小搓放进烟袋中后,老富便要摸火折子,对面的六子贤弟却将油灯递了过来:“大哥,我来!”   给老富点烟的时候,贾六这才注意到老富的右手竟然缠着纱布,这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跳了几下。   烟点上后,老富“叭叭”抽了两口,露出满足的神情,之后给出的先帝死因非常科学,就是死于丹毒。   所谓丹毒便是刚刚被他拍碎的那颗所谓仙丹。   “我查过老档,先帝生前特别好服道士炼制的丹药,去世前十二天,圆明园总管太监陈久卿同首领太监王守贵一同传话,说要用牛舌头黑铅二百斤……这些黑铅便是用来炼丹的,结果入了园子不过十天,先帝突然病倒去世,你说这丹能不能吃?”   老富又抽了口烟,放下烟枪一脸语重心长,“六子,你还年轻,有些事别听人家说就当个宝,也别以为这东西是先帝的陪葬品就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实际毒着呢,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如此,”   贾六不迭点头,心里则想正因为不是好东西,小弟我才巴巴孝敬您老的。   真是好东西,我自个没有嘴不会吃么?   “不过你有好东西能想着老哥哥,老哥哥我还是很高兴的。”   老富这话让贾六顿了一下,心中生出些许愧疚,大概几秒,恢复如初。   “地宫的事都办妥了?”   “办妥了。”   贾六别的不保证,反正老四鬼子的血肯定是能融进他太爷爷身子的,因为之前做过几次试验。   为了试验结果百分百准确,除了人以外,试验还用鸡一只、狗两条。   “如果不是为了大清的稳定,不让八旗就此分裂,我是断然不同意亵渎先帝的!”   老富轻叹一声,几秒过后同样恢复如初,话锋猛的一转:“那五百块金砖你打算怎么弄?”   贾六幽幽看着老富。   “我是礼部尚书,先帝地宫中有什么东西,你说我知不知道?”   老富的解释非常合理。   接下来双方开始讨价还价,最终贾六在原计划给老富十块金砖,二十块机动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二十块给他。   也就是五十块,占总金砖数的十分之一。   “就这样吧,回头地宫中的书籍字画什么的,你随便捡些给我,这是当初随葬品清单,你拿回去看看。”   老富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白色封面的册子扔在贾六面前,书名叫《万万年之后随梓宫的东西》。   就给本书,什么也没说。   但讹人的意思非常明显。   “……”   贾六后悔当初不应该对老富提泰陵地宫事的,这下好了,老家伙啥事也没干,坐着就分钱,倒叫他忙前忙后累的死。   要依着从前性子,明天一早就带兵抄老富的家,现在,只能闷声不吭。   老富换了个话题:“舒赫德怎么死了?”   “舒大人的座船日久失修,不知怎的就进了水,舒大人年事又高,叫冰水一泡,我已竭力抢救,可大学士他,唉……”   对于舒大学士的死,贾六表示遗憾。   毕竟,这位是帝国重臣。   老富抽了口烟却问:“这件事不是你干的吧?”   “大哥是知道我为人的!”   贾六的反应如同被人用针刺了一下,表情变得亢奋。   老富吐出烟圈:“那就是你干的了。”   “……”   贾六身子一泄,不想同对自己有偏见的老富争吵,反正清者自清,白者自白。   历史由时间检验,争议由后人解决。   “死就死了吧,回头给他上个好谥号便是。”   老富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舒赫德是怎么死的,因为舒赫德是乾隆的死忠,真要活着以此人的资历地位,对他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也不是什么好事。   又问及乾隆密调的另一路绥远兵情况。   贾六坦言已将阿忠保扣押,现绥远兵已经秘密开往易州。   “阿忠保在绥远都统任上贪赃柱法,横征暴敛,克扣旗饷,还派人勒索蒙古诸部……”   贾六希望军机处能够组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对阿忠保进行全面调查,并请老富对绥远八旗转编一事予以落实。   老富自是不会不同意,复问乾隆女婿扎兰泰那边什么情况。   贾六实话实说,扎兰泰不肯听从自己指挥,非要带兵进京,因此他打算武力解决,但现在需要乾隆一道手谕好让扎兰泰听话去泰陵钻进他部署好的口袋。   “这道手谕我天亮之后就进宫让皇上写。”   做了几天领班军机大臣的老富如今办事非常干脆利落,同时当着六子贤弟的面舒展了下纱布裹着的右手。   “皇上有些想法也属正常,大哥同皇上好好说便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贾六不怀疑老富的手段,只要乾隆下手谕,扎兰泰这个女婿也只能乖乖听令前往泰陵。   就是担心老四鬼子时不时的叫老富骑在身上殴打,万一哪天撑不住的话,叫他如何对得起大清的历祖历宗。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婿啊。   又商议了另几件事后,贾六起身告辞,趁着夜色悄悄回到崇文门。   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杨植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少爷生了,少爷生了!”   “我他妈早升了!”   贾六那个火啊,没见他穿着二品顶戴插着双眼花翎么。   “不是,是那个生了!”   杨植高兴的语无伦次,一急将后面跟着跑来的刘新平拽过来:“快给少爷报喜啊!”   刘新平就是当初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拨给贾家的两个家生子,一直留在景陵伺候二少奶奶。   一见这小子,贾六顿时“咯噔”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对方的肩膀:“是不是少奶奶生了!”   刘新平喜道:“是,少奶奶生了,是个白胖小子,八斤六两呢,少爷!”   说完,却见少爷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那,尔后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半响,才见少爷起身,屁股一拍,手一挥乐呵呵道:“传下去,我有儿子了,护军上下一人发十两喜钱!” #第四百八十五章 没钱可以借   媛媛给自己生了儿子,贾六是真高兴,这意味他与已成集团规模的兴汉军之间的联系将变得更加紧密,也便于将来合流。   心情,那真叫一个高兴。   比陪着如秀生文静时还高兴,倒不是什么重男轻女,而是他鬼子六必须有男性继承人,否则将来打下天大的基业也会随他的死化为乌有。   这可是涉及到国家能否走上正轨的大事。   中国人,可是骨子里认男不认女。   前脚给老太爷迁了坟,后脚贾家第五代降生,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太爷打心眼里认可了他这个龟孙子,老太也夸他事办的不错!   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由于自己现在抽不开身,贾六只能让栓柱代表自己赶紧去景陵探望媛媛娘儿俩,并将一枝玉如意递给栓柱让他带给媛媛。   玉如意一共有两枝,是当初泸州宋知府孝敬的,不过有一枝被贾六赐给了杨遇春。   小春子肯定跟栓柱说过玉如意的事,因此见少爷将另一枝玉如意拿出来,栓柱的心立时定了。   接下玉如意后,栓柱考虑的比较周到,询问是不是先给老爷报个喜再去景陵。   按理添孙子的事肯定要告诉大全这个爷爷,让他老人家欢喜欢喜,只是贾六担心大全一激动一咋呼,如秀肯定也会知道。   虽然如秀不是那种吃醋撒泼的女人,但自家丈夫瞒着她偷偷纳了个小妾,这小妾还给丈夫生了个儿子,如秀心里肯定不好受。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饶是贾六也不敢这当口跟如秀说这事,便息了给大全报喜的念头,让栓柱先去景陵探望媛媛娘儿俩。寻思等局面稳定后,再将这件事告诉如秀和大全。   栓柱要走时不忘问一声小少爷叫什么名字,是按贾家的班辈起还是什么的。   要按班辈起,“隆宗汉祖,大阿庆有”,贾六的儿子就是庆字辈,他自个则是阿字辈。   问题是当年贾大全就没给儿子按班辈起,而是请人给儿子起了个东阁的名字。   所以贾六也不打算按班辈起,告诉栓柱小少爷的大名就叫克清。   栓柱点了点头,这名字听起来犯忌讳,可除了自家人没外人知道,等有人知道,少爷怕早就将爱新觉罗赶出八旗了,因此对这名字没意见。   可以肯定小春子一定赞同这名字,因为小春子跟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跟着少爷推翻满清,驱逐鞑虏,再造中华。   又问小名是什么。   “小名?”   贾六怔了下,他还真没想过儿子的小名叫什么。   栓柱见状来了精神,提议:“少爷既然给小少爷赐了玉如意,不如小少爷叫宝玉或如意吧?”   这两个小名差点没让贾六暴起给栓柱一脚,只因这两个小名都很晦气。   宝玉不说了,人尽皆知。   如意呢,那比宝玉还惨,尤其是他娘。   贾六可不希望媛媛将来和如秀拼个你死我活,弄得家宅不宁,搞得他英年早逝。   小名这玩意按百姓的做法,那是越贱越好,因为好养活。   但要起个狗蛋、铁柱的显然也不合适,思索片刻,贾六拍板:“就叫大宝吧。”   好听,好记,好叫。   “大宝?”   栓柱嘀咕,“这不跟老爷一个班辈么。”   贾六没这忌讳,小名跟上人有什么犯冲的?   就叫贾大宝了。   以他的智慧,也想不到更好的小名了。   栓柱带着新平乐呵呵的走后,又有事了。   护军左右二翼连同亲兵四营共十六营,近八千官兵,再有新收的索伦中军两营,名义上隶属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将近九千人,这一人发十两喜钱就是九万两,钱从哪出?   可把原四川提督府中军官,共进会长李世杰的族侄李安全为难住了,因为他现在被贾佳大人授予的职务是步军统领衙门印房俸饷章京,从三品大校的职务,相当于步军统领衙门后勤部长。   原步军统衙门所辖官兵俸禄粮饷及日常开销是从户部直接领取,本身并没有存银,也没有什么固定资产。   程序上,每月五号,管钱饷的章京凭条到户部银库领取官兵工资,之后先发八旗护军,再发绿营。   问题是现在离到户部领钱饷还有二十来天,原步军统领衙门又叫贼人放火烧毁,就算现在领了饷也要先支官兵饷银,不可能把钱挪作它用,所以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叫李安全到哪筹措这九万两?   “我没钱?”   贾六纳闷了,他怎么会没钱?   印象中自己吐口唾沫的功夫,就入账几百文的。   还真是没钱。   自打从四川回来后,贾六大小工程搞的是不少,可全是往里贴钱,这边赏,那边赏的,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流水似的花啊。   在山东是跟国泰、杨景素他们吞了不少运河款子,骗了朝廷不少钱粮,但这笔钱大部分又被贾六散给了参战官兵,用以鼓舞士气(收买人心),余下的又用来安置受灾百姓,所以山东之行最多算是个收支相抵。   景陵的工程款本就不多,又将工程内部发包给守陵官兵,落腰包没几个。   王府的动产叫护军官兵分抢了,不动产听着是多,可都没实际到手,或者说眼下没办法拍卖,所以贾六手头的现银还真的没多少。   唯一有大进项的泰陵工程款,起码得过完年才能结算。   相当于他现在有上千亿资产,可流动资金只有几千万,突然要拿出几亿来办事,一时之间还真凑不出。   四川那边家底子甚厚,可四川银行是四川百姓的钱,他贾六可以将这钱拿来投资开发,但不能拿来办私事。   公私分明,贾六是做到的。   况且,这会就是有飞机,四川的银子也运不过来。   贾六问李安全还有多少现银。   李安全匡算了下,最多五万两。   相继赶到崇文门的左右翼长德木和瑞林,还有左右翼营总李弥、刘禾易得知总统大人钱不够后,纷纷提出近来在总统大人领导下,护军官兵收入以极其不正常的比例攀升,人人盆满钵满,因此总统大人生了儿子,该由官兵随礼贺喜才对,哪有让总统大人反过来给官兵发喜钱的。   “我提议,官兵一人随十两份,军官逐级随礼!”   原京师绿营提督瑞林首先倡议,这一倡议立时得到在场全体护军将领的一致同意。   保守估计,至少能为总统大人净入十万两以上。   “胡闹,弟兄们的钱是弟兄们挣的血汗钱,我怎么能要呢!”   贾六不可能做这么丢份的事,因为他说过绝不取弟兄们一个铜板。   虽然十两银子同官兵在满城所得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贾六诚实守信的形象,却如在万里长堤开个小口。   梵伟想了想,悄声道:“大人,要是不行的话就借吧。”   “借?”   贾六疑惑:“跟谁借?”   梵伟指了指满城,“王公大臣,尚书侍郎。”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乾隆,打钱   盯着梵伟看了又看,贾六将要骂出口的脏话收住,然后说了一番心理话。   “阿伟,你虽是个秀才,但据我所知你家徒四壁,属于无产阶级,所以你有参加王伦起义革大清命的动力,这一点值得赞赏。但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实事求是,就是革命的过程中要注意时代的局限性,要脚踏实地,不能把步子跨得太大,那样容易扯到蛋。”   “……”   梵伟听得一头雾水,“革命”一词倒是能够理解,最早见于《周易》一书,谓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就是变革天命,改朝换代的意思。   王伦领导清水教造满清的反,就是革命。   但他参加革命是想推翻满清鞑子统治,和家里穷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是无产阶级?   无产听着像是穷人的意思,阶级何意?   鬼家大人当真是高深莫测,难怪王伦卜来卜去都没卜出真正的鬼家何意。   贾六摇了摇头,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就梵伟这初中文化水凭,自己这个大学生跟他讲话忒废脑细胞。   “你的意思我的明白,但我的,李自成的不能做,就是不能只图眼前利益啊。”   贾六理解梵伟的革命动机和积极性,但眼下是乾隆四十年,不是明崇祯十七年,所以不能将李自成拷掠官绅的做法机械搬过来。   这是会犯教条主义错误的。   李自成吃过的亏,难不成要他鬼子六再走一遍不成?   更何况,大清这面旗帜,他眼面前还是要打下去的,如此一来,怎么能把满城的贪官污吏给一网打尽呢。   还要不要大清了!   就是想,也没这个实力。   真这样干了,老富和色大爷第一个跟他拼命。   听鬼家大人提到李自成,梵伟立时明白鬼家大人误会他的意思了,赶紧解释他不是让鬼家大人学李自成拷饷,而是请鬼家大人向城中的大官借钱。   是真正的借。   有还的那种。   “你是让我跟人家借银子啊,早说嘛,唠这个我就不困了。”   贾六眼前一亮,示意梵伟讲讲怎么个借法。   “大人,据卑职所知,朝中重臣大多还是乾隆任命的,这些人对乾隆一定忠心耿耿,只是由于大局需要,富中堂和大人才容忍这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梵伟比喻恰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   贾六要是能在京师一手遮天,高低给贾大林弄个礼部侍郎,圆明园大臣干干,哪里还会留着老四鬼子用的那帮人。   梵伟认为,正因为那帮满汉尚书侍郎包括一些宗室对乾隆还有幻想,而鬼家大人在这些人眼中也是乾隆的亲信,所以鬼家大人若是以招募勇士发动大事为名,肯定能从这帮人手中借到银子。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贾六赞了一声。   据他浅薄的历史知识,基本可以肯定乾隆朝没有清官。   便是铁将军阿桂、大烟袋纪昀、罗锅子刘墉等贾六前世各类电视剧,为人讴歌称颂的主配角们,在真实的历史中一个个都是腐败分子,况其他人呢?   心算了下,现在朝廷的满汉尚书同侍郎好几十人,加上其它衙门的满汉主官上百人肯定有,一人借个一万两,怎么着也能借个一百万两吧?   别说没钱,据他了解,那个纪大烟袋去年就以自己整理《四库全书》不慎毁书数卷为名,给内务府上交了五千两议罪银。   还有内阁大学士嵩贵说在家看皇上奏疏,结果不小心把香灰落在皇上朱批上,自请罚银三万两。   这种小事一个降成七品留用的翰林学士能出五千两,一个内阁大学士能出三万两,那为皇上东山再起,为朝廷铲除富、色二权臣的大事,跟他们借一万两,过份么?   不过份!   用梵伟的话讲,只要鬼家大人派人上门,那银子就成车的往崇文门送,都不带还价的。   “很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贾六习惯性的一拍梵伟肩膀,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的功力还是差了点。”   梵伟笑容凝住:“大人有何高见?”   贾六四下瞅了眼:“走,边上说话。”   “嗻!”   梵伟忙跟鬼家大人来到崇文门上的门楼子里。   此地安静,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贾六开门见山:“你想不想当官?”   闻言,梵伟一脸正色:“卑职是想当官,但卑职只想当大人的官,不想当满清的官!”   贾六打住:“不是这个意思,我就问你想不想当官?”   梵伟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给了鬼家大人满意答复:“卑职想当官。”   贾六“暧”了一声,问梵伟满城里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乾隆如今就是个傀儡,被富、色二权臣挟制着。   梵伟心道这事如今知道的人怕是不少。   但这和大人的高见有何联系?   贾六这边葫芦不卖药了,怕梵伟文化水平低听不懂,便直接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投资十万两,皇上脱困之后给你个尚书,干不干?”   “十万两,尚书?”   盯着鬼家大人略带些许笑容的俏脸看了又看,梵伟不禁说了句:“这可是门大生意。”   “这不叫生意,叫投资。”   贾六给出投资的具体办法,就是满城里的人,不管是八旗还是汉官,亦或内务府的包衣,只要他们肯投资帮助皇上逃脱权臣魔爪,不仅事成之后给予官职,还给予高额利息。   比如一万两回报个正四品的爵位、或相应的官职,此外再给二千两利息。   官职爵位这一块,直接参照乾隆卖官的操作就可。   只要思想解放,办法有的是。   领队大臣、参赞大臣批发个千八百,跟玩似的。   “年利两成?!”   梵伟惊出,放高利贷款的都开不出这么高的利子。   贾六轻笑:“风险越大,利息越高,不冒风险,怎么能有巨额回报呢。”   涉及到心理学范畴了。   “大人,这不是骗人么?”   梵伟问到点子上了,因为他确信这么高的利息将来肯定给付不了。   贾六不高兴了:“怎么能说骗呢?我就问你,有没有这个项目?”   梵伟认真思索:“有。”   本来就有,皇上连印章都交了,项目正在启动之中,就是缺些启动资金。   “那不就结了,既然投资有风险,皇上没能脱出权臣控制,那投资自然是失败了,哪朝哪代做生意的也没说稳赚不赔的啊。”   贾六一脸无赖样,看样子是真想坑一大笔钱回来。   不想,身为军师的梵伟却拒绝这样做,因为他认为这样做的结果会让鬼家大人成为满城公敌,不利将来。   “唔……”   贾六寻思是有这方面问题,一个骗子怎么能成为天下共主呢。仔细盘算了下,给出解决方案,就是钱照借,利息照给,官位嘛酌情批发。   “这样可不行,”   梵伟还是摇头,他不傻,年息两成呢,真要承兑利息,光利子就能让鬼家大人破产。   贾六不怕,因为还有办法,不以为然道:“旧债还不上,咱们就借新债。”   梵伟一脸沉思,借债还债的套路他还是明白的,就是这套路到了最后,鬼家大人一定会被高利压死,还是会失去信誉。   “先这么办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贾六想的没那么远。   梵伟无奈,只得按鬼家大人吩咐行事,却提出借用乾隆印章。   贾六不解问要乾隆印章做什么。   梵伟道:“这么大的事,不能由大人一人承担后果,真若借钱,卑职以为还是盖皇上的章好,一来可信,二来到时真要还不上钱,和大人也没有关系。”   “喔?”   贾六负手沉吟,“你先弄个几千万两的借条盖上乾隆的章,到时乾隆还不了钱,我就是最大的债主,新的董事会得由我来主持召开。” #第四百八十七章 热血好似红日光   项目就是这么个项目。   贾六急需钱,所以需要这个项目马上启动起来,因此让梵伟赶紧同刘禾易商量一下,弄帮人连夜组成个团队,先挂在步军统领衙门,回头再给迁到内务府。   单位名称,领导机构,编制问题,等他打泰陵回来予以落实。   最低也得是个正三品的衙门。   采纳梵伟的意见,先跟忠于乾隆的大臣们借钱,因为需要把总统大人给护军弟兄们的赏钱先落实。   这叫一口唾沫一口钉。   甭管这世道怎么个乱法,贾佳大人就是定海神针,说啥是啥。   至于这帮大臣借的钱要不要付利,贾六觉得这回他真是凭本事借的,所以没道理要还。   “为国家,为皇上,莫说让他们借点钱,就是让他们倾家荡产,又算什么!”   贾六天然正义。   其他人的钱,则按投资来。   五两十两不嫌少,十万百万不嫌多,总之贾大人坐庄,可劲让你们砸。   真玩不下去,就辛苦一下做几个大清重组的PPT出来,总不能让群众利益受损。   要是重组都资不抵债,那就到国外避避风头,等发了洋财再回来。   这还叫仁义的。   不仁义的话,拉几支兵马进京叫这帮债主寸步难行都不是问题。   离天亮还有时间,贾六让德木去把他二姐夫高德禄叫了过来。   二姐夫两口子胆小,打事乱之后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德木在外面敲了好长时间两口子都不敢开门,直到德木说是小六子派来的,贾六他二姐贾兰才半信半疑把门打开。   又一通费劲解释后,高德禄这才半信半疑的跟着德木来到了崇文门城楼,见到小舅子那刻,高德禄才算松了口气,确信带他来的军爷没骗他。   “那个谁,把官服给我姐夫穿上。”   没等二姐夫问个明白,贾六就让李安全将准备好的四品鸳鸯文官袍服套在了二姐夫身上。   一介白丁的二姐夫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管理营房大臣,正四品,跟市长一个级别。   “我这……这就是官了?”   突然当官的二姐夫那真跟范进中举似的,差点没让小舅子嗤他一脸,扇两巴掌才回过魂来。   “姐夫,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先照我说的做,回头我会给你详细说。”   让人给浑浑噩噩的二姐夫上了一碗茶后,贾六给二姐夫交待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养心殿造办处直属的工匠全部重金招工到天津,包括里面懂技术的管事太监。   从李安全手中接过一堆面值百两的银票塞到二姐夫手中,“这里有两万两,你拿去用,我没别的条件,就是懂造炮造铳的匠人,有一个算一个,拖家带口全请到天津去……我会同天津巡抚徐大人打招呼,你把人带过去后徐大人会安排……”   “噢,嗯,好……”   二姐夫拿着两万两银票同小舅子给他配的十名保镖打崇文门出来后,还没意识到他现在已经是市长大人,冷风一吹才渐渐反应过来。   摸摸身上的官服,摸摸头上的顶戴,竟傻笑起来。   这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再想大姐夫王志安在礼部才是正五品的郎中,他这啥事没干小舅子就给他弄了个正四品的官,回头王志安知道估计能三天吃不下饭。   贾六这边送走二姐夫后,赶紧给天津巡抚徐绩写信,请他于天津某处寻个交通便利之处用以护军新营房修建,并给予其姐夫高德禄以方便。   完事,衣服也不脱就躺床上小睡。   再次睁眼时,发现老富坐在床边正在看着他,吓得贾六一个哆嗦,伸手拽起被子盖在身上。   因为他记起老富当初在西安时,好像对人家陕西巡抚毕沅的“老婆”有意思。   这帮老玻璃,忒不像话。   老富也叫贾六的本能反应懵住,半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呸了他一声:“就你这种货色,送我也不要……诺,皇上的手谕。”   “办妥了?”   贾六赶紧掀被起身接过,一看果然是乾隆亲笔,不过上面有数处涂改,墨点有浓有淡,后边几句看着还有点潦草。   放下手谕,瞥向老富的右手,发现纱布换了个新的,看样子老四鬼子又叫打了。   “怎么不让皇上写份好的?”   “这样子最好。”   “嗯?”   “皇上急切之间写的手谕,能有多工整?”   “对!”   贾六肃然起敬,老家伙办事就是靠谱,细节方面比他想的还周到。   “热河兵的事情就交给我了,皇上这里同那帮宗室,就看大哥的了。”   贾六将手谕叠好塞进怀中,早饭也顾不得吃便赶往顺义。   扎兰泰打热河带来的八旗兵就驻在顺义,由于不知道京中情况到底如何,扎兰泰昨日便想带兵进京一探究竟,和珅却劝他再等一等。   等一等的原因是和珅知道皇上还密诏舒赫德同绥远都统阿忠保进京,因此希望能够同舒、阿取得联系,三家兵马共同进京,如此不仅兵强马壮,声势也显得浩大。   只不知什么原因,派往通州联络舒赫德的信使迟迟不归,绥远八旗那边也杳无音讯。   正焦急时,东阁贤弟带着皇上手谕来了。   手谕内容是让扎兰泰领热河八旗赶往易州密作部署,待銮驾出京后与暂署九门提督贾佳世凯协力领兵诛杀富、色二贼,合力保驾。   皇上的笔迹和珅比任何人都确定,再见手谕写得极是潦草,想到皇上写这道手谕时处境如何危险,如何急迫,如何无助,如何翘首以待时,和珅竟潸然泪下。   动了真情。   扎兰泰也是铁青着脸,双拳紧握,脖间隐有青筋突起。   “皇上暂时没有危险,富、色二贼挟制皇上,但满城王公大臣无数,二贼亦不敢过份猖狂,宫中亦有忠于皇上的宫人内侍……”   安慰一番后,贾六告诉扎、和二人,手谕是永寿宫容妃娘娘身边的宫人偷偷送出,据宫人说皇上现在就是精神差了些,其它都好。   “富勒浑同色痕图这两个奸贼如此欺君,我必将二人碎尸万段!”   岳父受辱,身为女婿的扎兰泰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提兵攻进京师擒杀二贼。   “世凯也恨不得将二贼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扎兰泰的阿玛就是一等武毅谋勇公兆惠,此爵位便由扎兰泰承袭,因此贾六得管扎兰泰叫公爷。   论辈份,扎兰泰就得管他叫姑父了。   但,算了。   和珅正要开口询问东阁贤弟具体部署时,扎兰泰却突然喊来亲兵命上三碗酒来。   竟是提出要与贾六歃血为盟,誓除奸贼,共保大清。   这……   跟他阿玛兆惠真一个模子出来的。   “好!”   和珅到底年轻,竟然也有热血,见此情景心中激荡也是连声附和,搞得贾六不配合一下有点对不住这气氛。   忍痛用扎兰泰递来的匕首在掌心割了一下,望着顺着手心滴入碗中的自家鲜血,贾六不禁沉声说了一句:“愿我八旗男儿,热血好似红日光!” #第四百八十八章 保隆一族   宫乱以来,纪昀为避祸一直吃住在翰林院,昨天身上实在是有味了,这才偷偷跑回自家宅子,梳洗一番后在熟悉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宅子的前任主人是雍正朝权臣、陕甘总督岳钟琪,五年前乾隆特意赐给纪昀,以方便其进出皇城,省得再从外城跑来跑去的。   正睡得香甜,院子里有人喊了:“老爷,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推开了老爷的房门,小丫头片子长得甚是可爱,只是小小年纪却非孩童装束,而是梳着已婚妇人的发型,此时若有外人瞧着,难免觉得有些惊讶。   女童便是纪昀半年前新纳的小妾沈明玕。   原是河间府的一个贫苦人家女儿,排行老二,打小聪明灵慧,秀气端庄,常常对姐姐说:“我不能作农家妇,但是高门大户也不会娶我作正室,所以我甘愿作老爷们的玩妾。”   这话被其姐姐告诉母亲后,贪财的母亲立时打起了算盘,寻思自家这二女儿长得水灵,人也聪明,是不应该将她嫁给平常人为妇。   可以她家的条件,又哪里能嫁到好人家为妾呢?   巧的是,同乡纪大学士派管家回河间献县老家为其物色童女,因为大学士越上年纪越好年纪小的丫头片子。   结果,“毛遂自荐”的沈母成功将虚岁才十三的二女儿推销给了纪家,纪家给付“财礼”三十两。   论年纪,沈母比“女婿”纪大学士小二十岁,闺女更是比“丈夫”小三十八岁。   但这桩交易却是皆大欢喜,包括虚岁才十三的沈明玕。   很快,明玕被纪府的管家老齐带到了京师,看到这丫头片子的第一眼,大学士目中就露出狂喜,不顾人孩子一路颠簸身子疲乏,直接抱着进屋给采了。   完事,大学士还问人丫头自己可算老当益壮?   由于沈明玕聪慧异常,很会为人处世,因此纪府上下都很喜欢她,尤其是夫人马氏尤喜这小丫头,当作亲孙女看待。   不过夫人马氏和纪学士的另几个小妾却没有住在满城这座宅子,而是住在两年前学士在圆明园那边购置的院子。   满城这座宅子除了学士和沈明玕,就一个管家老齐,另外还有三个佣人。   宅子不小,是一所两进四合园,前院的藤萝,后院的海棠,均为学士亲手栽种的,不过此时腊月寒冬,院中不见花红。   宫乱之时,此宅由于地处汉军正红旗区域,没有受到波及。   “城门开了?”   睡梦中的纪学士被小妾吵醒后,却是一点也不恼,反而一把将明玕拽上床,顺手将明玕的裤子脱了下来,甚是猴急。   昨天学士回来时实在太累,梳洗过后便沉沉睡去,没顾得上与明玕恩爱。   “老爷,不要,呀……”   明玕一脸羞红,竭力奉迎着比她爷爷还大几岁的学士老爷,只她虚岁才十三,身子都没长得开,真正是颦眉暗咬玉牙忍着。   “明玕呐,这几天老爷不在,可乖,可想老爷?”   纪昀一嘴长胡子,老眼色眯,一点不怜香惜玉。   前后用时半柱香。   长舒一口气后,纪昀脸上有了些圣人模样,面带笑意的看着披着衣服光脚走到门边唤下人打来热水的明玕。   待热水送来后,明玕拿来毛巾泡了,替老爷打理着。   尔后,为老爷最爱的旱烟袋装上几两烟丝,点上恭恭敬敬递给床上的老爷。   “老爷,抽烟。”   自个则埋在被窝如小猫般依偎老爷怀中。   “叭叭”几口,屋中顿时弥漫烟味,学士的神情也变得更加愉悦,真正是神清气爽。   事后一根烟,真可谓赛过活神仙。   要说抽烟,纪学士真是咱大清第一人,烟瘾那是真大。   每次装锅烟丝都得三四两起步,从家走到翰林院,这锅烟丝都不够抽,所以同僚们笑称他为纪大烟袋。   “老爷,”   管家老齐在屋外隔门请示学士城门开了,是不是到外城买些肉回来。   纪学士抽了口烟,随口问道:“家里没肉了么?”   老齐道:“老爷,有,但剩的不多了,也就够老爷吃两顿。”   一听家里的肉只够自己吃两顿,纪学士顿时不高兴了:“那还不赶紧去买!”   “哎!”   老齐答应一声,忙去取钱出城。   他这老爷忒能吃肉,一顿能吃十斤,米饭却是一粒都不吃的。   也不知道朝廷出了什么变故,先是旗人大爷们自个打斗起来,接着就是九门连着关了好几天,搞得家里这也缺,那也缺。   再关下去,这城里几十万人可怎么活噢。   “老爷,前几日怎的就好端端的关了城门呢?”   小鸟依人的明玕在被窝中抱着老爷,她知道自己要想在纪家立住脚,能让老爷疼她爱她,就得变着花样讨老爷欢心。   “朝廷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纪学士摸了摸明玕的额头,叮嘱道:“你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乖乖呆在家里。”   明玕“噢”了一声:“那老爷还回院里吗?”   学士未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是呆在家里还是去单位。   皇上这次去泰陵,是否真能澄清身世之迷?   澄清之后,又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宇内独断?   这些,纪昀真是不知道。   正思索时,佣人来报,说是有两位客人拜访老爷。   “客人?”   纪昀问佣人来人什么身份,佣人却是不知。   “你带他们先去书房,给人泡茶。”   这节骨眼能在满城内随意走动的人,纪昀这个娼优之辈的翰林学士可不敢怠慢,让佣人将人领到客房,顺手拍了拍明玕的身子,让她伺候自己穿衣。   一番整理后,纪昀托着大烟袋来到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两位看着像是当兵的壮汉。   “纪学士!”   两位壮汉从学士手中的烟袋分析出是正主,连忙起身行礼。   “你们是?”   因不知二人是否军中之人,所来又为何事,纪昀心中无底。   左边那个高一些的壮汉直接抱拳道:“纪学士,我们是保隆一族!”   “保龙一族?”   纪昀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右边那个矮一些的壮汉怕学士没明白,提醒道:“学士,是乾隆的隆,我们是保隆一族!”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朕很坚强   保隆一族,是贾六离京时对梵伟说的一句戏言。   誓死保卫乾隆是项目的宗旨核心嘛。   没想到,见习军师竟然将这句戏称直接引用为项目名称了。   不知道是偷懒还是没文化。   乾隆离京要做亲子鉴定了。   本来老富是准备召集王公大臣开一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但这个决定被贾六劝阻了。   理由是这种共商会议有损朝廷威严,更会导致军机处的权重下降,要是日后王公大臣们动不动就要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你富勒浑这个军机大臣不就成了吃干饭的么。   次数多了,谁还吊你?   老富一听也是,拳臣的含金量是万万不能打折扣的,否则他必将落个鳌拜的下场。   贾六又建议关于这次皇帝去泰陵的事,官方对外说法可不能是澄清什么身世谣言,而是皇帝哀伤太后驾崩,特往泰陵先行祭陵。   就是给老太后打个前站的意思。   一来可向天下表明老四鬼子的正统性;   二来也为这次史无前例的DNA鉴定给出合理解释。   “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老富不是太同意六子贤弟的意思,他巴不得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才好,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让弘历在臣民心中的威望降到冰点,也能方便他行伊霍之事。   一个连自己阿玛是谁都必须要解释的皇帝,可是地地道道的狗脚朕。   都狗脚朕了,还能咸鱼翻身不成!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贾六不得不敲打老富,你怎么欺负情敌都行,但绝不能被仇恨蒙蔽了理智。   不说大清的稳定需要老四鬼子,就说你那个私生子老十二吧,要是乾隆这个阿玛被整倒整臭,做儿子的老十二能顺利接班?   做梦吧你!   所以这次出巡西陵,必须有官方合理解释,就是给老四鬼子脸上贴个保护膜。   说遮羞布也行。   “这……”   老富嘀咕,意思是现在朝中都知道皇帝去泰陵是为了滴血验亲,所以你官方说皇帝只是替太后打个先站,恐怕骗不了天下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老富忧国忧民起来的德性,跟贾六一个吊样。   “百姓又不是民,怕什么?”   贾六不认为这个问题是问题,没见大清的教育搞得不少百姓只知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大清,而不知有秦汉唐宋明么。   孔夫子的画像都留辫子呢。   “此间事了,若有必要当开启言禁,擅议皇上身世者,俱以危害大清安全罪定处。”   怎么维持稳定,不是贾六有经验,而是大清有经验。   称兄道弟都要抓起来做牢,诽谤皇上还得了!   满洲宗室那帮人真要不甘心,贾六不介意掀几场大狱。   老富仔细寻思,六子贤弟的话不无道理,真把弘历弄臭了,十二阿哥肯定也跟着倒霉,便默认此事。   经军机处协商,最终定下由上三旗护军的两黄旗护驾西遏泰陵,领侍卫内大臣色痕图则带正白旗护军留守京师,确保皇上出巡后京师稳定。   侍卫处、銮仪卫、粘竿处等人事重组的部门也各自出人伴驾。   军机处除梁国治、庆桂二人留守,其余军机大臣包括六部满汉尚书俱往泰陵。   如此安排是老富担心他走后那些忠心乾隆的大臣会在京中生事,于其小心翼翼加以防范,不若将人统统打包带走。   步军统领衙门这边,则由暂署提督、兵部侍郎贾佳世凯率护军两营兵先往易州。   皇帝出巡泰陵,总不能孤家寡人吧。   面子工程老富还是要做的。   所以特地安排舒妃那拉氏同惇妃汪氏陪同皇帝出行。   舒妃的曾祖父就是康熙朝的权臣纳兰明珠。   惇妃是正白旗满洲包衣出身,年初刚为皇上诞下皇十女固伦和孝公主。   四阿哥、质亲王永珹也在伴驾名单中,十二阿哥理亲王永璂同十五阿哥永琰则留在京师。   老富以乾隆名义诏令永璂入军机处行走,并在皇帝谒陵期间同信郡王淳颖主持太后国丧期间宫观事项。   太后已经大殓,梓宫不能再停放在慈宁宫中,需要移往太后生前经常居住的畅春园九经三事殿中,这件事便由理亲王同信郡王主持。   待皇上谒陵完毕,再行护送前往山陵。   至于太后梓宫是放在泰东陵还是与先帝合葬,则需皇帝谒陵结束才能确定。   原因,自是心知肚明。   此外于宫乱遇难的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一子、皇十七子等阿哥入葬事宜也须讨论。   宫中死难人员,包括失踪的顺贵人还有和硕和恪九公主的下落,也须着员彻查。   宗室陪同人员,是领导下五旗满洲的王爷委员会成员恒亲王弘晊、怡亲王弘晓、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四人。   四位王爷自那日乾清宫朝会后便不再入皇城,只派员同军机处磋商。   同四位王爷一起前往泰陵的是宗室组织的一千护军,名义上为王府护卫,实际是下五旗满洲抽调的披甲人。   如此安排,自是防止谒陵发生变故。   蒙八旗、汉八旗那边亦各自有代表随行,同样两家亦有披甲兵丁随行。   汉八旗随行兵马是刚刚组建的汉军前锋营,蒙八旗那边则是各都统衙门抽调的人手。   均默契只带千人,以保持力量均势。   整个西巡队伍连同内务府包衣奴才、宫人太监多达七千余人,沿途供应军机处已经行文顺天府、直隶总督处,着由地方筹办。   被关了好几天的乾隆被从永寿宫请出来后,就被塞入了銮轿。   銮仪卫管理大臣如今是色痕图长子塞冲阿,整个銮仪卫的侍卫都叫色痕图父子换了个遍,以致乾隆连个熟悉的脸庞都看不到。   “起轿!”   塞冲阿手一挥,銮轿便在众侍卫簇拥下向着宫门抬去。出了午门汇合早已等侯在此的宫妃、护军,长长的队伍向崇文门走去。   御前大臣三泰骑马跟着銮轿,这个叛徒如今成了富勒浑、色痕图忠实走狗,把个昔日主子盯得死死的。   銮轿穿过崇文门稍作停顿,原因是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有话对皇上说。   老富也没跟乾隆说什么,就是让他规矩点,脑子里不要有不好的念头。   乾隆闷声听着,并不说话,因为一说话脸就疼。   问题是乾隆不说话的态度又惹老富不高兴了:“皇上为何不说话,是臣哪里说错了么?”   顿了一顿,又有些无趣的摇头走了,原因是他发现弘历右脸的淤青还没有消散。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老富把没有威胁的惇妃娘儿俩送进了銮轿。   乾隆对年初出生的小女儿格外疼爱,惇妃刚进来便从她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女儿,噘着满是胡子的嘴巴便亲了上去。   结果,牵动脸上的伤势,疼得眉头皱了下。   见状,惇妃一脸心疼:“皇上,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你胡说什么,朕是皇帝,谁敢打朕?”   乾隆怒不可遏,微哼一声,结果又牵动瘀伤,许久,微叹一声:“放心好了,朕不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朕,坚强的很。” #第四百九十章 大清奇男子   扎兰泰搞封建迷信,硬逼着信科学的贾六跟他干一碗血酒。   这事闹的,说老实话,要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亿万黎民,贾六铁定泼扎兰泰一脸。   强忍着内心不适,硬着头皮干了那碗和有三人鲜血的血酒后,贾六当场就上头。   “叭”的一下将大碗摔落于地,凛然正气上身,将匕首于虚空中猛的一刺:“今日便在和兄和额驸面前发誓,我贾佳世凯不除奸贼,誓不为人!”   “好,痛快!”   颇有乃父兆惠勇武之风的扎兰泰瞧在眼里,哈哈一笑,上前与姑父行了个旗人最高礼节抱腰礼,不无感慨道:“能与贾佳世凯这等好汉并肩作战,纵是事败,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和珅亦难掩激动,紧握东阁贤弟的手,诚恳说道:“东阁,除奸之事若成,你与额驸的大名必将名动天下,为千古称颂,皇上必不吝封侯之赏!”   “和兄,你是知道我为人的……前朝戚少保曾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今日我与和兄坦诚胸中抱负,只要能救出皇上,使大清无事,使天下无事,我个人虚名算得了什么?”   此,真乃肺腑之言。   言罢,饱含深情,“想我贾家四代深受国恩,本就当以死报效大清,报效皇上,况皇上待我恩重如山,破格提拔使我能成满洲,遂有今日地位,故我纵肝脑涂地亦不能报答皇上恩典!若非为了万全,我早已带人与二贼拼命!”   说完,面朝京师方向深深一鞠。   此情此状,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动容。   “富勒浑同色痕图二贼,飞扬跋扈,竟敢趁乱挟持皇上,大逆不道,今皇上密诏我等除贼,我等当……”   趁着气氛到位,贾六将大致部署说了,免得凉了。   具体行动方案也很简单,就是首先什么,然后什么,最后什么,当中要注意什么。   约定以烟花为号,但见烟花,热河兵便立即冲击御驾所在。   “额驸一旦动手,我则带人内应,如此内外夹击,必定能大破富、色二奸贼,一举救出皇上!”   贾六对这个计划非常满意,因为是他在崇文门出恭时亲自拟定的。   “事成之后,我等立即保护皇上回到京师,以一半兵力控制京城,抓捕富、色余党,再以一半兵力控制圆明园及京师外重要地方,如此,则尘埃落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为防消息走漏,贾六立即告辞前往易州密作部署。   和珅亲自送行,上马后贾六本欲扬鞭直去,但想了想还是特意叮嘱和珅,说他和扎兰泰皆是武人,不怕刀剑亦不怕牺牲,但和珅却是正经读书人,不可轻临一线,老实呆在太平之地等好消息便是。   东阁贤弟如此关心自己安危,和珅自是心中感动,心念一动:“东阁,万一事败,”   贾六打住了和珅不吉利的话,于马上眺望京师方向,一脸坚定道:“和兄,自古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成败不过一线,人人但求成功而不欲失败,可在我眼中,失败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一死报君王而矣!”   闻言,和珅怔住,视线中东阁贤弟已然带人纵马远奔。   “东阁,真大清奇男子也!”   和珅目中满是钦佩。   众人快马加鞭,一刻都不得喘息,于天亮抵达京师至泰陵必经之地丁家铺镇。   此地离泰陵只有四十多里地,周遭山峰很多,极是重要。   于镇上寻了个车马店简单吃了点食物后,贾六直接同部下们挤在大通铺上,呼噜声顿时响成一片。   车马店的老板则同伙计们说着悄悄话,大意是活了几十岁了,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当官的同当兵的睡在一张炕上的。   刚才吃饭时也是在一起,当兵的吃啥当官的吃啥,如此作风,怕是说书的说的那个什么武安君能与之一比了。   贾六太累,这一觉硬是睡到了中午,还是被銮驾前哨的几名侍卫给叫醒的。   得知銮驾傍晚抵达此处并在此驻扎一夜,明天再前往泰陵后,贾六立即让人叫来镇上的里正,让其马上发动百姓打扫卫生,务必将镇子内外扫得干干净净。   为啥要打扫卫生?   因为丁家铺镇百姓的房屋大多破烂肮脏,几乎三分之二的房屋是用土坯修造,屋顶用稻草或芦苇搭盖。条件稍好些的镇民用泥给自家起了道泥院墙,条件不好的就是用芦苇、高粱秆简易围一下。   余下三分之一房屋也多是半成品,就是砖头垒到一人高或半人高,再上面还是用土坯修建。   镇民院中也是人畜混居,卫生条件堪忧。   这也是寒冬腊月没味道,要是春夏酷暑,那味道肯定老冲了。   镇民穿戴也显得非常破烂,说穿得跟叫饭花子差不多有点言过其实,毕竟还是有棉衣穿的,就是破旧的很。   并且一个个脸色看起来都是腊黄腊黄的,没一点红晕之色,看着像是长期营养不良似的。   便是那做生意的买卖人,包括那个开车马店的老板,给贾六的印象也属于低保户性质。   就是没有活气,一个个死气沉沉的。   銮驾不在这里过夜就罢了,在这过夜,贾六可不能允许这种镇容镇貌玷污老四鬼子同文武百官的眼睛。   “你们镇子上的人住的这么差,穿的也破破烂烂的,是什么意思?叫洋人知道了,不是看咱大清的洋相嘛!”   里正穿得跟个丐帮五袋长老似的样子,可把贾六气坏了,但他一时间到哪找几百套衣服给镇民换上,只能让他们搞搞卫生,把外在形象弄好。   回头銮驾到了之后,不准百姓出来便是。   他也心善,不让百姓白干,每人发十文钱。   果然,钱的能力钞大,镇民一听扫扫大街,清清落叶什么的就能领十文钱,几乎是全家出动。   贾六也没闲着,在镇子内外看了又看,发现有间店铺卖石灰,当下命人将店中石灰全部买光,尔后让士兵们用各种材料制成刷子,五人一组,分片包干。   结果不到半天时间,镇子上的一百多间房屋连同十几家店铺门面就为之一新,墙壁雪白雪白的,打老远一看,第一映象就是干净清爽,一扫先前的枯黄破败之感。   拍了拍手,对自己杰作比较满意的贾六让人给镇民结算工钱,然后让里正挨家挨户交待不许外出,之后便带人侯在路口翘首北望。   未几,一拨拨侍卫赶到,传来皇帝銮驾即将到来的消息。   终于,长长的队伍出现在贾六视线中,待前头开道的护军过去,銮仪卫簇拥的銮驾抵达后,贾六急忙带人上前“叭叭”甩袖,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臣贾佳世凯恭迎圣驾!”   銮轿中却没反应。   贾六纳闷时,老富已经走到銮轿边,对着銮轿轻轻一拍,低声道:“皇上,上班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见鬼子不挂弦   在大清临时朝廷一把手老富的催促下,乾隆从轿中缓缓走出正常上班,一如往常接见了忠心于他的贾佳世凯。   君臣之间只有简单对话,因为彼此皆知富色恐怖的厉害。   大概就是乾隆问你吃了么,贾六回吃了。   短短两三句,交心的眼神都没有,却让乾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目中闪过一丝激动。   贾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老四鬼子如今的处境深表同情,寻思过阵子自个也得尝尝拳臣的瘾才行,免得老富太抢风头。   他才是主角。   在场的都是老富和色大爷的亲信,除了轿中的惇妃娘儿俩。   瞥见惇妃手中抱着的十公主时,贾六很自然的想到了好兄弟和珅,因为这个襁褓中的十公主就是和珅的儿媳妇。   印象中这位十公主不错,贤惠知大体,嫁到和家就为和家着想,因此琢磨是不是将来把十公主给自个儿子克清做媳妇,也算满汉和亲,摒弃前嫌,共同进步了。   “皇上,銮驾今日便在此地安营,明日再往泰陵……”   老富的面子工程做得还不错,吩咐御前大臣三泰,内务府大臣金简以及銮仪卫管理大臣塞冲阿三人落实皇帝安保工作,以及御营驻扎之处。   乾隆登基四十年来,经常出去旅游,銮仪卫这边各式帐篷都有,皇帝的洗漱用具也是俱全,没一会就在贾六早就指定的空地搭建了一座高大帐篷,整个御营随行人员包括护军以此帐篷为中心点,围绕丁家铺镇各自安营扎寨。   从轿中出来准备前往御帐的乾隆看到不远处一片清爽白净的镇子,不禁咦了一声,目中露出赞许,微微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怎么也要到镇子走走看看。   同惇妃娘儿俩一声不吭进入御帐。   帐中,粘竿处管理大臣锡贵正在做安全检查,细致到连一根针都不会留下。   待锡贵这帮狗奴才退出后,乾隆方才从惇妃怀中抱过女儿,难得的露出笑容逗弄女儿。   比丈夫小了四十二岁的惇妃默默收拾着被褥,她年纪虽小,但也知皇上此时被权臣所制,故而一切都要隐忍。   “过了明日,一切便都好了。”   乾隆忽的抬头对最小的妃子说了句,惇妃听后不免一惊,又不敢问皇上为何过了明日一切便好。   这时,帐外传来四阿哥永珹的声音,似乎是四阿哥想给皇上请安,可富勒浑的手下却拦着不让见。   惇妃低声道:“是四阿哥。”   乾隆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去,而是继续逗弄小女儿。   惇妃知道皇上此时心中苦,不敢说话。   四阿哥在御帐闹事很快报到了老富这里,当时老富正在同御前大臣三泰说事,听永珹在那吵着要见皇上,不由微哼一声,让三泰去把永珹带走,要是不听话就关起来。   等三泰走后,老富四下看了眼,带着亲信那木图等人悄悄进了丁家铺镇,他的忠实贤弟鬼子六就住在镇上的车马店。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接上头后,老富如愿见到了正在喝粥的六子贤弟。   “吃了么?”   “没呢。”   “一起。”   贾六起身给老富盛了一碗粥,粥碗递到老富面前时,沉声道:“大哥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老富“咕嘟”喝了半碗,拿筷子夹了些咸菜慢慢咀嚼,颇是有味。   两人右手都裹着纱布。   不过一个是给乾隆的脸打伤的,一个则是给乾隆女婿的匕首划伤的。   “为了皇上,莫说手上划一刀,就是大腿扎一刀又算什么?”   贾六风淡云轻,将具体计划给老富说道说道。   一二三四的说了七八条,听得老富眉笑颜开,连连点头:“在金川那会我就知道六子是个能打仗的,有你指挥,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为兄也不色变。”   “我不敢自比卫霍,阿桂、明亮之辈却是差我千万的。”   贾六油脸自得,就他的战术水平,收拾热河八旗不就跟收拾一帮土匪一样简单么。   对此,老富也是赞同的。   因为阿桂、明亮就是叫六子贤弟干掉的。   谁活着,谁就厉害,这个道理是人尽皆知的。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老富将粥都喝完后,说到四阿哥永珹出京后不安份,老是想接近他皇阿玛。   贾六冷笑一声:“先帝是老四,皇上也是老四,看起来这位四阿哥也生了夺嫡之心,以为自己这个老四也能当皇帝。”   老富放下筷子,舌头一伸舔出根咸菜,随口道:“我看不行的话,就趁这次机会把永珹除掉,省得他有非份之想。”   “除掉永珹?”   贾六眉头微皱,自个都弄死乾隆四个儿子了,再弄下去,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老富也是有理由的。   如今老四鬼子就剩三个儿子,除了老富力捧的老十二,就永珹和永琰。   虽然老四鬼子内定的储君是永琰,但谁敢保证在接连丧子之后,老四鬼子会不会对年长的永珹生出欣赏之心。   毕竟,永珹在宫乱事件表现得蛮抢眼。   贾六寻思不是给老四鬼子过继给叔叔允禧为后么,这过继出去的还能再认回来不成?   宗法上,永珹再如何表现亮眼,也没有夺嫡的可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几个月前,你敢相信你我兄弟能做出如此大事?”   “又有谁知道温福、阿桂他们是你这个额驸弄死的?”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可不能忧柔寡断,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老富竟是心意已决,不能再容永珹在这蹦跳了。   贾六想了想,是啊,事情没发生前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便点头道:“大哥英明。”   “都是为了大清。”   老富感慨一句,“你我兄弟做事都是出于公心,只要大清能好,我们手上多沾几条人命又算什么。”   说完,提醒六子贤弟此次随驾官员众多,内中还有不少他和色大爷的亲信,因此万不可让扎兰泰的热河兵真的冲击御营。   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后就将热河兵就地消灭,不给下五旗那帮人可趁之机。   贾六忙道:“大哥放心,我这人不见鬼子不挂弦。”   “鬼子?”   老富不解。   “大哥军人的不是,战术的不懂,这个鬼子是我对敌人的称呼。”   贾六轻咳一声,其实他想说的是不见满洲不挂弦。 #第四百九十二章 哼,叛徒!   送走老富后,德木突然悄悄过来递了张纸条给大总统阁下。   纸条上只有几个官职——一等伯爵、定边将军、御前大臣、协办大学士、入军机处行走。   贾六看后问德木:“谁给你的?”   德木说他刚才在外面帮御营张罗时,一个不知道是满侍郎还是汉侍郎的官员打他身边经过时,突然把这张纸条塞给了他,并说夜里有人会来拜访贾佳大人。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潜伏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妄图以高官厚禄收买我做他们的走狗,颠覆大清的江山社稷!……哼,啊呸!他们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当叛徒了吗!”   贾六将纸条揉成一团,然后睡觉。   暂不告诉老富,因为他想知道是哪帮人在暗中反对大清。   夜色很快降临。   大半夜的时候,真的有人悄悄进村了。   来人竟是和珅老婆的祖父,议政大臣、刑部满尚书英廉,还有一个是兵部的汉尚书蔡新。   到底是做尚书大人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两人都是穿的便衣,猛的一瞧还以为是御营的老马夫呢。   见到贾六后,英廉和蔡新就将名片递了上去,二人之前在乾清宫朝会时见过忠勇护驾的贾六,贾六也见过他们,但并不知道谁是谁。   “二位大人深夜来访,是为了?”   贾六脸上肯定是迷惑的,心里则是想是不是让保柱搜搜二人的身,免得藏了炸药小枪的。   可二老毕竟是朝廷重臣,尤其英廉对他贾六是真有恩情的,所以实在是拉不下脸让人搜身。   蔡尚书开口了,轻咳一声:“机密之事,可否入内一谈?”   贾六明白蔡大人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情愿,因为不确定两位老大人是不是激进分子。   嘴上却只能吩咐德木他们:“你们出去看着,任何人不许接近。”   “嗻!”   德木忙带亲兵退出。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贾六将两位老尚书带到了他在车马店的临时办公室,三人入内后,贾六请英廉同蔡新坐在靠墙那边,自己则坐在靠门口一边。   这样万一谈不拢,大人们要拔小枪,他也能迅速撤退。   然而英廉同蔡新却没有进入正题,而是在那和贾六寒暄,说了一堆家常话,一大堆如“相见恨晚”的废话。   这让贾六很不适应,因为他一向喜欢开门见山的。   不由寻思难道重臣们办事,都这德性?   这边蔡新突然话锋一转,竟说自己钻研过相面之术,微笑说道:“老夫观额驸面相,真是人中极品,端的是贵人之相。”   贾六一听这话,身子不由自主的便直了起来,双目也变得囧囧有神。   一般利己的封建迷信,他还是相信的。   “不错,额驸是大将军的面相。”   英廉也点头附和了一声。   贾六的身子微微下泄,不是太得劲。   英廉又说话了,问贾六这个暂署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明日是否同御驾一同前往泰陵。   贾六说那是必须的,他要不去老四鬼子这戏怎么唱下去。   蔡新沉吟片刻,终于说人话了,只听他道:“其实皇上身世并无可疑,的确为先帝之子,所谓身世有疑不过谣言蛊惑所致,故而此次泰陵之行大可不必。”   贾六听后配合的问道:“蔡大人的意思是?”   蔡新不答,反问:“那张纸条额驸可见到了?”   贾六点了点头:“不知纸上所列为何意?”   蔡新看了一眼英廉,后者摸着胡子缓缓说道:“纸上所列官爵,为额驸大功所酬。”   “大功?”   贾六一脸不解,心中则想果是叫我替你们打工。   话题已经到这了,英廉也不藏着掖着,当下直言:“皇上有难,只有额驸能救!”   闻言,贾六立时大惊失色:“我贾家四代深受国恩,本就当以死报效大清,报效皇上,况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只是,不知道皇上有什么难?”   蔡新起身道:“富勒浑曾对色痕图说要废掉皇上另立新君,这件事额驸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咦?   你们也会造谣了?   贾六仍是配合的露出一脸吃惊色:“这,这,怎么会呢?当日若非富中堂、色痕图联络我保驾护君,皇上早已被那帮宗室逼迫退位……平日富中堂对皇上也甚是礼敬,说他要杀皇上怕是谣言,二位大人万万信不得啊!”   “额驸为人光明磊落,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然富勒浑为人极其狡诈,表面对皇上礼遇,实际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视皇上为傀儡,如今朝堂之上遍布其爪牙,我等忠于皇上的大臣根本不为其所用,前番更是将于中堂赶出……”   蔡新“叭叭”一通,列举了富勒浑误国的十几桩罪证。   把个贾六听得嘴都要歪了。   换作是他,起码给老富定上几百条罪名,拉屎都有罪!   英廉放大招了。   “额驸还记得养心殿勤王之时,富勒浑曾阻止皇上授官于你么?其实以额驸的功劳,何以只是区区正二品,一品大员都不足酬额驸之功。”   惯用的挑拨离间法。   “富勒浑常说额驸飞扬跋扈,不能重用!这事千真万确,很多人都知道这事。”   这是无中生有法。   “当初额驸在四川为绿营提督,富勒浑暗中上折子弹劾额驸,这件事额驸怕是不知道吧?”   老调重弹法。   “……”   英廉“叭叭”也是一通,反正富勒浑肯定不是好人,额驸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只想对他好。   “这,这……”   贾六面色变得凝重。   “额驸年轻有为,武功盖世,乃我大清年轻一代不可多得的良臣名将,对皇上又忠心耿耿,若额驸愿意救皇上,铲除富贼,我与英大人当助额驸立此擎天保驾大功!”   蔡新说着说着,苍白老脸竟然红通通的了。   英廉亦期盼的看着:“富勒浑阴谋废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则上位不但不保,性命亦有危险,额驸明日可带兵擒捕富贼,当场杀他,尔后额驸以定边将军身份护送皇上回京,抓捕色痕图,封锁京师,如此大事可定。”   “这……”   英、蔡二人的计划,听得贾六都有再想当叛徒的念头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白马之祸   英廉对计划还有补充,就是他们这帮忠于皇上的重臣已经暗中招募一批好汉,只要额驸明日敢于同富贼亮剑,则众好汉必将一拥而上,叫那富贼党羽屁滚尿流。   听上去,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比贾六自己搞的PPT还要高几个百分点。   只是,贾六已经厌倦当叛徒的生涯,出卖和珅与扎兰泰,是他叛徒生涯的终点。   打今儿起,他要堂堂正正做人。   不搞阴谋,不搞阳谋,也不再打人黑枪,更不能再背信弃义。   所以,他没法对英、蔡二人的项目拍案叫好。   因为他与老富的交情,那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将来对历史,对百姓,对后世子孙,也是要给出交待的。   当然,主要是蔡大人看的破相,他要说贾六是天子之相,估计这会贾六肯定请二位大人借一步说话,研究如何索老富的命。   “今天我与英大人来见额驸乃冒性命危险,额驸若不同意,那我二人便去找富贼揭发额驸参与我等密谋!”   蔡尚书的套路让贾六莫名熟悉,曾经,他老丈人博副会长不就是被他用这套路被迫进步的么。   不理情绪已经相当到位的蔡新,贾六直接摇头:“此事重大,事关皇上安危,即便世凯相信二位大人所言是真,也不能轻率行事……”   言下之意希望英廉和蔡新能给他时间考虑。   “还有什么好想的,额驸难道忍心皇上被富贼所欺么!”   见贾佳世凯不能当即立断,快七十岁的蔡大人不由感到失望,传闻这位前巴图鲁不是响当当的八旗好汉么,怎么临到事了这么婆妈的。   英廉也有些意外,孙女婿和珅曾对他言贾东阁这人忠肝义胆,为皇上能两肋插刀,因此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出面劝说,此子必定举义,未想这般推脱。   “二位大人,此事重大,世凯的确需要仔细想一想……”   “想想想,皇上都快没了,你还有什么好想!贾佳世凯,你能有今天可都是皇上给你的!”   蔡尚书激动的就差拍桌子了。   见蔡新样子有点疯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影响剿灭热河八旗的大计,贾六决定敷衍一二。   “富勒浑毕竟是领班军机大臣,如果我冒然杀了他,中外军民必然会产生混乱,再说御营有两黄旗护军,我于此处兵马不过数百人,以这点兵力纵是能抓捕富勒浑,又如何压制两黄旗护军控制局面?而且御帐由富贼控制,万一在此过程中皇上出现什么不测,世凯岂不成了大清的罪人?”   摆事实,讲道理。   您二老嘴一张就要我清君侧,可您二位考虑过我鬼子六有没有这个实力?   是,打仗我是一把好手,可搞政变,着实没经验啊。   “额驸不必担心,”   蔡新竟说只要额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抓住富勒浑,到时两黄旗护军自有他们出面交涉。   英廉则道:“只要皇上脱困,自有圣旨颁下,京中的色贼及其党羽,不败也败。”   至于随驾的王爷和下五旗那边,英廉也肯定他们不敢乱动。   “这样的话,”   贾六一脸沉思,就在英、蔡二位大人以为他拿定主意时,他却还是摇头认为此事过于凶险,需要研究研究。   “时辰不早了,富贼耳目众多,为防消息走漏,二位大人还是先回去,世凯若拿定主意,自会派人通知二位大人。”   贾六准备让两位烟酒都不带的尚书回去。   “不行!”   不想蔡新却犟的很,非要贾六现在就给他们一个确切答复。   言辞亦比较激烈。   “青天在上,世凯断不敢辜负天恩,但恐累及皇上,必须妥筹详商,以期万全。仓促行事,我无此胆量,决不敢造次为天下罪人!”   贾六有些生闷气,蔡新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是懦夫。   “额驸不必如此拖辞,罢了罢了,是老夫看错了人!”   蔡新越说越激动。   贾六突然发现这位老大人腰间竟有一小块隆起,不禁心中打突,怀疑那里藏着的不是一把小刀,就是一把小枪,两脚本能的从桌下往外抽,坐姿也在微调。   堂堂巴图鲁叫一七十老头用小刀结果,传出去他鬼子六还好意思做鬼?   “额驸难道真的不愿为国除奸?”   英廉面有痛苦之色。   面对这位对自己有恩的老人,贾六不禁心软了下,低声道:“就算发动,最好也等御驾到泰陵。”   说自己在泰陵派有一营兵,人数有七百多人,到时把握更大。   英廉听后倒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蔡新见状则开口说了一番话。   大意是现在的局面你贾世凯都已经知道了,是立志报答皇上的隆恩,救皇上于水火还是向富贼告密,全在你贾世凯一念之间。   “大人这样说,就太不了解世凯为人了!”   涉及为人品行,贾六予以坚绝回应,双手一拱,“我贾家四代深受国恩,绝不可能丧心病狂做那辜负皇上的事!不瞒二位,为了皇上,我这条命随时可以不要!”   听了这话,英廉不禁起身,赞道:“额驸的确是一个奇男子。”   “……”   贾六欣然接受英廉的赞美,“二位大人之前与世凯素未谋面,大半夜突然来访,我的部下难免会起疑心,万一他们中有人被富贼收买,难保不传入富贼耳中。为安全起见,二位大人回去之后不要再来找我,世凯有事当遣心腹密告二位。”   “也好。”   英廉点头,既然贾佳世凯同意于泰陵动手,他们也不必强求明日行事。   贾六唤来门外的德木,让他替自己送送这两位大清重臣。   等人走后,贾六反复琢磨这个事,浑身不自在。   让他带兵杀老富,跟劝他带兵包围圆明园有什么区别?   老富也真是的,光顾着当拳臣,没一点安全意识,怎么能让这帮大臣随意串连走动呢。   幸亏,这帮人来找的是他鬼子六。   “阁下打算怎么做?”   保柱虽然不识字,但从刚才那两位的身份以及大总统阁下沉思的面孔,判断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知道朱温么?”   贾六开口,继而摇头,保柱这文化水平哪里晓得白马之祸。   英廉、蔡新的来访让他意识到,现在的政府中潜伏的奸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群。   不将这帮人做掉,大清这驾马车没法实现弯道超车,成为列强的存在。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八旗鹿正肥   贾六又写诗了,因为他觉得此情此景若不写点东西出来,后世子孙拍他的电视剧时,肯定不那么出彩。   或者说,差了些味道。   写什么呢,倒是很想写谭嗣同的诗,因为谭的诗有正气。   而他贾六天生就是一幅正气脸。   诗与人一结合,那就真是忧国忧民的志士了。   镜头再给到位,风声雨声、烛火闪烁,人物形象想不饱满都难。   不想,最后落在纸上的却是这么两句。   一句曰:京师龙受困。   一句曰:八旗鹿正肥。   工整倒是工整,就是不太押韵。   外人瞧着肯定不认为好,但贾六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总比好个丁家铺,又白又干净来得漂亮吧。   正在想下两句好凑出一首完整的太祖诗时,洪大德同祖建昌来了。   二人一个是汉军正黄旗的柱国,一个是汉军正蓝旗的柱国,不出意外的话,也将分别出任两旗都统。   此次随驾前往泰陵的汉军八旗代表团,二人也是正副团长。   众望所归的那种。   虽然级别还没有确定,却已经享受部级待遇,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看到二人都客气的很。   洪、祖二人作为大清开国最大的汉奸后代,半夜前来是要同贤侄贾六确认下一步行动纲领的。   老家伙们商量着要汉军共进退。   什么意思呢?   就是汉军八旗出身的,不管你是什么人,往后都必须和旗里抱成团,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同满蒙八旗的矛盾,步伐都必须一致。   说白了,就是经历了满城不祥事件的汉八旗,如今已经膨胀到需要枪口一致对外了。   目前,老家伙们一致认为汉军八旗至少要恢复到“三藩之乱”前的格局。   不是说要搞几个吴三桂出来,而是要让满蒙八旗对他们感到忌惮,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瞧不起他们汉军,动不动骂他们是汉奸二鬼子什么的。   汉军子弟任官再也不准有限制,也不准朝廷再裁撤汉军,甚至还要将已被开革出去的子弟重新召回旗里。上到朝廷六部,下到地方州县,汉军子弟任职必须同满蒙八旗平等。   这些,都是贾六乐意看到的。   当年他在金川就是这样忽悠祖应元、王福他们的,最终促成大清第一个政党雏形共进会的诞生。   身为晚辈的贾六自是热情邀二老落座,又叫保柱去泡一壶好茶。   这待遇英廉和蔡新是没有的。   真有好茶,打康亲王府弄来的,二品以下的官员都没资格尝。   洪大德坐下后看到桌上的两句诗,不禁“咦”了一声:“贤侄还会写诗?”   这话问的贾六差点请他出去。   “睡不着,夜深人静,一时感慨,随便写写,倒叫洪叔见笑了。”   贾六随手要将两句诗收起,祖建昌却拿过去读了起来:“京师龙受困,八旗鹿正肥……嗯?”   祖建昌眉头一动,颇有深意看了眼贾家小六子,缓缓将诗放下。   “这诗?”   洪大德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虽然科举没考得上,但相比满洲那些翻译官,文化水凭肯定是超出不少的。   只两句,便听出这诗的不凡,摇头晃脑:“听着,贤侄这诗像是帝王诗啊。”   贾六讪笑:“洪叔可不能瞎讲,传出去侄儿这脑袋都不够砍的。”   “砍贤侄脑袋?那要看咱们汉军八旗几十万口子答不答应!”   洪承畴的龟孙子表现的还蛮有义气的,比他那个侄子洪佳德彪要强。   看起来,正黄旗柱国这个身份让老洪的思想觉悟和眼界都高了。   果然,权力是一昧药啊。   这药只要不断服下去,作为大清开国功勋的汉八旗功臣后裔,必定会产生思想的巨变。   祖建昌倒没有说什么,而是将他和洪大德来的目的道出,主要是两件事。   一是到了泰陵究竟怎么办。   二是军机处放风说要从汉八旗抽一百个佐领重组正白旗满洲,这件事六子有什么意见。   “按原先商议的办。”   原先商议的就是继续供着乾隆当皇帝,让汉军八旗成为乾隆的铁杆粉丝,如此才能获得足够多的利益。   不然跟下五旗满洲搅和到一起另立什么新君,到时满洲人未必肯分多少利益给汉军,别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洪大德同祖建昌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祖建昌则担心万一皇上开棺验亲的结果真是汉人,那下五旗满洲肯定不会再承认乾隆这个皇帝,届时汉军坚持要保乾隆,是不是会引发八旗新的内战。   “二位叔父不必担心,皇上身世不会有误。”   科学的东西贾六就不跟二老详细说了,反正让他们放一万个心,坚持同他一个步调就是。   又隐约透露万一有大变,汉军那边也不要轻动,静默坐壁上观就可。   虽然汉军八旗现在有了前锋营编制,但对自己那帮老乡的战斗力,贾六还是心知肚明的,不敢让随驾的这一千汉军前锋兵参加行动。   否则,搞出个淝水之战都有可能。   热河八旗虽然是土八旗,绿营的不如,比起现在的汉八旗,多少还是要胜过一些的。   洪大德当即表态:“那成,贤侄都这么说了,我们这帮老东西听你的。”   祖建昌问重组正白旗满洲的事。   贾六的意思这件事可以参与,届时从汉军各旗按人口佐领比例抽调补入就可。   也是好事,上三旗满洲历来都是皇帝亲军的存在,如今却成了满洲、蒙古、汉军各一支,对皇权的冲击力那是大大的。   不管是老四鬼子还是新君,都别想指着上三旗颠覆大清,破坏得之不易的稳定。   大事就这两件,汉八旗内部的事情八柱国们自己会解决,贾六这个晚辈暂时无意干涉旗内事务,这次贾六亲自送洪大德、祖建昌离开。   出得车马店,外面寒风凛咧,吹得挂在车马店杆子上的灯笼左摇右晃。   祖建昌临走时突然低声问贾六一句:“应元他们几时进京?”   贾六道:“湖广战事吃紧,待平定乱贼之后,应元他们当凯旋归京。”   “好,”   祖建昌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六,“贤侄,我们这帮老家伙年纪大了,旗里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将来有什么大事,也得靠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拼。” #第四百九十五章 如何成为国宝   次日,銮驾继续西行。   作为暂署九门提督、兵部侍郎,在行动总指挥老富的安排下,贾六率部为开路先锋。   一身二品穿戴骑在白马之上,颇是威风,要是再有个大盖帽、墨镜,嘴里叼着骆驼烟,那必定是黄龙旗插在柏林国会大厦上的感觉。   跟进的是镶黄旗护军及粘竿处、内务府包衣,乾隆的銮轿依旧被正黄旗护军簇拥,銮仪卫贴身“保护”。   队伍的后头是随驾的政府领导班子,最后面是汉八旗、蒙八旗。   不知道是王爷们自己提出的意见,还是老富刻意为之,下五旗满洲队伍被放在最后面。   早上来了两个大人物,一个是直隶总督周元理,另一个是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同二位省级干部一起来的还有保定的市长,易州的县长,此外大大小小地方官员多达上百人。   在老富的安排下,乾隆照常接见直隶官员,并说直隶总督周元理治河有功,为政识大体,赏了个太子少保的加衔。   杨景素上前奏对时,乾隆特意问起前番临清剿贼事项,杨景素陈述当时战况,奏对颇为得体,乾隆命赐黄马褂一件。   稍后,竟是开口命留周元理伴驾。   对于乾隆这个决定,老富捏着鼻子认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对乾隆发火,只授意三泰、塞冲阿等人盯着些周元理,另外安排直隶官员连同接驾官兵往前开路,免得这些人留在銮轿这边生出事端。   丁家铺到泰陵不到五十里,快马加鞭一两个时辰肯定能到,问题銮驾出行不是行军打仗,坛坛罐罐太多,所以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到泰陵。   再收拾安顿,所谓谒陵肯定得明天。   而今夜,就是老四鬼子期待的高平陵之变,也是英廉、蔡新等的期盼的力挽狂澜之时。   不用说,老四鬼子以及忠于他的大臣们,此时定是一个个强装镇定,内心实则慌的一批。   而漩涡中的另一个当事人贾六,心态却是格外放松,不时与身边的德木、保柱等人说些闲话。   在四川时曾说要给索伦弟兄们娶妻生子,后来因为革职回京这事便拖了下来,因此贾六便说等泰陵事了,先给在京兄弟们一人讨一个老婆。   德木有话要说,扭扭捏捏的跟大姑娘似的还不好意思开口。   “有屁就放,”   贾六假意举鞭抽打,德木赶紧将自己的想法向大总统阁下陈述。   “舒妃?”   听完德木的想法,贾六着实惊到,实没想到德木口味这么重,竟然对伴驾的舒妃叶赫那拉氏产生了浓厚兴趣。   于马上扭头朝后方看了眼,不太确定道:“那位娘娘怕有五十了吧?”   德木忙道:“阁下,没有呢,卑职问过人,那位娘娘才四十八,要是抓紧些,还能生几个娃。”   四十八跟五十有区别么?   贾六真不知道德木怎么瞧上那位老娘们的,还想同那老娘们生孩子,实在是心疼德木这大小伙子,便劝他道:“你若真想讨老婆,回头我给你找个宗室格格,十七八岁的,水灵灵那种,不比个快五十岁的老娘们要好?”   德木摇头:“大人,萝卜白菜,各有所好,卑职瞧着那舒娘娘就挺带劲的,骑着怕是也够劲。”   看着这位忠心部下渴望的双眼,贾六无奈只好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回头我想想办法。”   “哎,哎,哎!”   德木满脸灿烂,“阁下,您可一定要将这事放在心上啊。”   “我对弟兄们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贾六的声音嘎然而止,原因是直隶布政使杨景素骑马来了。   老杨刚赏的黄马褂套在身上,腰杆挺得笔直,一脸春风得意。   贾六淡淡瞥了眼,没恭维对方被领导表扬,也不提他身上的黄马褂,因为这东西不吉利。   基本上,除了他贾六,谁穿谁死。   老战友的消极反应让老杨有些失落,继而在马上向贾六这边侧过身子,一边行马一边压低声音道:“怎么富勒浑当上了领班军机大臣?”   由于消息的滞后,包括直隶总督周元理等直隶官员并不知道就这段时间,京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的皇帝也不是如官方宣传的那般是去祭陵,而是被逼着做父子鉴定。   具体情况,贾六也不想跟老杨说太多,便说前领班于敏中年纪大了,告老还乡,所以皇上这才让富勒浑接任领班。   同时心里奇怪,老杨也是互助会的成员,怎的老富没跟他打招呼的。   看来这个互助会也不是都一条心,内部也有团团伙伙,大小山头。   不像他的共进会,上下一心,攒着劲的报效大清。   社团同会党,还是有区别的。   两相一对比,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杨景素这边还纳闷为何不是皇上最器重的女婿福隆安接任领班。   贾六想了想,对老杨道:“福中堂死了。”   “死了?”   老杨惊住,问怎么死的。   贾六说病死了。   老杨怔了一下,没想到福隆安正值壮年就死了,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也没理由富勒浑主持军机处啊,博尔泰呢,怎么没见他随驾的?”   贾六道:“博大人也病死了。”   “什么?!”   老杨色变,意识到不对,又说了几个人名,都是皇上重用的大臣,如盛昌、德贵他们。   得到的回复是都病死了。   “……”   在马上脸色变了又变后,老杨按着心头的跳动,问贾六到底发生什么事。   贾六不答,反问老杨直隶总兵万朝兴可曾同他通过气。   “什么?”   老杨一脸糊涂,万朝兴跟他通什么气?   贾六见了,对万朝兴不禁生出欣赏之意,将来高低让人家安全退休养老。   “没什么,对了,我打算在天津办点产业,大人有没有兴趣入份干股?”   贾六岔开话题,老杨是直隶布政使,他要在天津办军工集团,肯定需要大量矿产资源,必须老杨这个地头蛇帮忙才行。   “额驸莫非当我是外人?”   老杨却不想换话题,不断追问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初大学士舒赫德为何带兵进京,福隆安、盛昌他们又是怎么死的,富勒浑又究竟是怎么当上领班军机的,万朝兴的兵现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贾六都心烦,索性打马止住,看向老杨:“朴园兄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干掉熊猫,我就是国宝?”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先帝保佑,事半功倍   出于瓦解分裂拉拢互助会的考虑,加上双方在临清一起贪过污,一起分过赃,一起谎报过军功,一起虚报过钱粮,一起分过蛋糕,交情不比扛过枪的道友差,关系也经得起时间检验。   再寻思目前除了吏部尚书阿思哈,以及即将成为礼部尚书的奎尼二人外,自个在北方就没其他文官班底,于是贾六准备发展一下省级干部老杨成为共进会在北方的第三位政府大员,然后推其进入朝廷,成为“贾党”于朝堂的代表人物。   如此安排,不是贾六信不过老富。   在同一面大清旗帜下,老富还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但要是不打大清这面旗帜,恐怕就得和老富割袍断交了。   老富这人呐,恋旧。   对女人恋旧,对大清也恋着。   因此,不能将革命成功寄托在老富身上。   老富,最多就是个政权过渡者。   别看阿思哈、奎尼、杨景素均完美体现大清官员的腐朽性,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领导,那他们就能成为萧何张良、刘伯温李善长式的存在。   领导决定一切。   这是贾六坚信不疑的真理。   何况,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   于是,一路给老杨洗脑。   其实也没什么创新,无非是当初在金川对一帮汉军雏儿说的那套理论。   什么学渣干掉学霸就能得到老师宠爱;   什么优秀儿子咯屁,父母只能把爱全部给那不出色的儿子;   什么满蒙八旗不行的话就是汉军和汉人出头了;   什么共同进步共同升官发财……   什么为了大清……   跟干掉熊猫就能成为国宝一个道理。   但这次,理论升级了。   就是有了新的包装。   毕竟,当初忽悠的是一帮半大小子,现在面对的潜在客户是一个接受过传统正规化教育的儒官。   虽是个贪官,但架不住人家的三观早就成形了。   怎么才能让杨景素同贾六取得共鸣呢,首先就得将如今以及过去的朝廷打成落后腐朽的代表。   不是众正盈朝,而是充塞豺狼虎豹,想要匡扶社稷,澄清朝政,肃清吏治,必须将如今占据朝堂的贪官集团打倒。   这一条是必须强调的,也是天然正义的法理依据。   用了无中生有法。   就是杨景素为何被皇帝从直隶总督降成直隶布政,原因就是朝中有小人进谗言。   一想到自己从总督变成布政,还八年不准开复,杨景素很自然的就有了共鸣。   “小人于朝堂彼彼皆是,虽然已经肃清一批,但远远不够,因为更多的小人仍潜伏在朝廷之中。”   贾六拿马鞭朝队伍后面一指,用意很明显,那帮尚书侍郎们就是祸害大清的小人。   大清的根基八旗,也因为最近不断发生的事件从内部开始分裂,要想阻止八旗继续分裂下去,只能来一次大清版的高平陵之变,或者说是白马之祸。   “旧时代结束了,崭新的时代要开始了,朴园兄,生在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你我是多么荣幸啊!”   贾六正了正顶戴,一般说鬼话时他都要有一些肢体小动作,要不然他自个都不信。   帽子一正,果然,有沉浸式体验感了。   感觉自己像是中堂了。   光说虚的没用,老杨也是老狐狸。   乾隆为何要西巡泰陵,福隆安他们又是怎么死的,京中的王爷宗室们如今是什么态度,经他贾佳大人努力,如今泰陵周边军事格局等等……   贾六没有保留,将多达256G的信息用两柱香时间,大致给老杨讲了下。   没说自己给乾隆换爹的事,也没说泰陵工程翻新的事。   他和老杨还没到那程度。   说得口干舌燥。   目的却是达到,当知道贾六竟然暗中掌握上万兵马,包括大学士舒赫德、绥远都统阿忠保统领满汉兵马,杨景素脸唰的发白。   可能是在想原来你小子才是大BOSS啊。   同时意识到这次皇帝西谒泰陵暗藏杀机,自己要是站错队,很有可能成为先帝的陪葬品。   “我意趁平乱之机,好好清理一下朝堂,有能之人要多多上位,无能小人能关的绝不放,能杀的绝不关……”   贾六不想成为朱温,但朱温干过的事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老杨目中一动:“那富勒浑?”   “富中堂是清官,是好人,朴园兄跟我也是好官,是大清的忠臣。”   贾六要说清楚,他只是想将那帮贪官小人打掉,而不是要将自己也革掉。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的。   老杨思索片刻,犹豫问道:“皇上知道这件事么?”   贾六不说话,将遏必隆宝刀亮了一下相。   “若非额驸实言相告局面,我这会还蒙在鼓里,险些坏了皇上的大事!”   老杨由衷感慨。   贾六点头,示意保柱将刀放下,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怕杨大人跑不成。   顶着后背的尖刃离开后,老杨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迅速正色道:“额驸需要我做什么?但管吩咐,为了大清,老夫义不容辞!”   “朴园兄什么也不需做,打打杀杀的事交给世凯便可,回头朝廷上的事,却需朴园兄多担当一些。”   贾六真不需要老杨一把年纪也拿把刀喊什么天诛国贼,沾血的事他来做就可。   老杨还是很上道的,因为他也没的选。   自个的亲信万朝兴都叫贾六这小子拉去了,他能干啥?   左右不需要自己干点什么,便静观其变好了。   终于,銮驾抵达泰陵,早就侯在这里的礼部侍郎奎尼同管委会副主任哈德门等人跪拜迎驾。   乾隆从车中下来时没见到管委会主任托恩多有些奇怪,然而很快就被老富以舟车劳顿为由迎进了指定住处。   贾六这边没同老富他们住在一起,而是来到赵家村,拎着两段纸钱给赵四烧去,以求赵四能够保佑他马到功成。   天色很快晚了下来,泰陵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忙碌的随驾人员。   德木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烟花从马车中抱了出来。   烟花升空之时,便是老四鬼子和英廉他们梦碎之时。   想让我鬼子六当叛徒,做梦!   “赵四,这了今晚,你儿子就是这个,”   贾六伸出小指拇在先帝坟前来回那么一晃,又换大拇指朝自己鼻子一指,“我的,这个。”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八旗不死绝,大清不会亡   贾大人的指挥部设在了泰东陵,就是老太爷泰陵东北约三里地的东正裕,也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万年吉地。   泰东陵早在乾隆八年就修建完毕,因为太后她老人家太长寿,所以搁这荒了三十多年,以致整个陵寝看起来像是开发商跑掉了的烂尾楼工地。   很像是座鬼城。   太后驾崩后,礼部和内务府就让西陵管委员主任托恩多准备太后移灵入葬的事,结果托恩多上书说地宫年久失修,地表和地下工程都需要重新修一修才能让太后入住,工期最快也得一个多月,故而才有了太后先在慈宁宫大小敛再移灵畅春园的事。   原本贾六是打算让太后直接同丈夫住一块去的,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奎尼说太后地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陪葬品什么的还在京中没发过来呢。   到时奎尼安排一下,直接送进额驸大人府上就可以了,没必要来回折腾,浪费民脂民膏。   就是一根萝卜从京师运到泰陵,也变成一堆萝卜的价了。   奎尼的经济账算的不错,让贾六意识到这真是个人材。   另外就是老太爷那边有了个年贵妃,再弄个老太后过去,万一年贵妃和太后合起伙来欺负贾六他嫡亲老太,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么?   家和才能万事兴呐。   指挥中心在泰东陵的隆恩殿内,殿内没什么值钱物件,就是一些铜鹿、铜鹤、铜炉什么的。   这些玩意,贾六真看不上。   随行官兵多住在隆恩门和两配殿,吃住都能凑和将就,就是茅房是个大问题,为了不影响泰东陵的环境,贾六不许士兵随意便溺,要方便就到附近林中。   酉时,大概后世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奎尼来了。   到了后发现贾佳大人双脚泡在热水桶里,正在和那个叫扎木尔的军官下棋。   黑白子的围棋。   如此淡定模样,恍如淝水之战时的东晋名将谢玄,再想贾佳大人是乌能伊巴图鲁,在四川打过番贼,在山东剿过教匪,在宫里镇压过反贼,在乾清宫忠勇护过驾,当真是武功赫赫的很,奎尼就更加安心了。   “吃了么?”   不管见什么人,贾六总是习惯性的先问对方吃了没,这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奎尼说刚才在泰陵那边吃过了。   “坐,先坐,待我先胜过小儿辈。”   说话间贾六落子,然后就听扎木尔哎呀一声:“我没看到这边,不能算!”   “落棋无悔真君子!”   贾六不给扎木尔机会,将五颗已经连成一线的黑棋子一一从棋盘上抠出。   扎木尔无奈,只得弃子认输。   奎尼看得错愕,如果他没数错的话,棋盘上连黑带白才九颗棋子,这怎么就分胜负了?   “此五子棋也,论激烈赛过象棋,论智力更胜围棋若干。”   贾六五子绝杀,内心自得,示意扎木尔出去面壁思过。   侧头问奎尼:“皇上睡下了么?”   奎尼说来的时候好像皇上召见了直隶总督周元理,兵部尚书蔡新等人。   贾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这肯定是老四鬼子在替自己打掩护,以为通过接见大臣能吸引老富的注意力,方便贾六起兵诛贼。   奈何,错付一颗红心。   最大的叛徒就是六子贾。   奎尼知道晚上肯定要出事,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又不敢问,但心中却有个疑虑,在那踌躇着不知当说不当说。   贾六见了轻笑一声,让奎尼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如此,奎尼才鼓起勇气道:“大人,虽然扎兰泰密谋造反,但其所统领的热河驻防旗兵实乃我八旗禁旅,又承担对漠南诸部威压,若皆没于此,恐蒙古有事。”   奎尼的意思是热河八旗兵不仅是护卫京畿东北的重镇,也是关内关外的钮带,更承担对蒙古方面的战备任务,如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剿灭。   或者说只诛首恶,余者还当予以戴罪立功的机会,不能一昧视为叛军,毕竟八旗眼下能战之兵六成俱在四川湖广,北方已经抽调不出太多兵力。   要是热河兵没于此乱,八旗中央军于北方的兵力可谓是空虚到极点。而京营八旗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情况颇有点像极前明,中央禁军名存实亡,全靠九边之兵维持。   “你的意思是说我剿了作乱的热河旗兵,咱大清就会亡了?”   阅读理解这块,贾六向来是满分。   奎尼忙道:“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说……”   “不用说了,”   贾六怒容满面,“砰”的一声拍了桌子,整个人“霍”的起身,大手一扬,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只要八旗不死绝,咱大清就不会亡!”   言罢,竟是直接起身来到屋外,连鞋子都没有穿。   隆恩殿外的广场上,一字摆了十几具从内务府拿来的烟火,还是太后八十大寿时的存货。   包装上面的厂家叫“培德厚”,这是家湖南浏阳的花炮生产商,被内务府指定为朝廷贡品。   “阁下!”   保柱将火把递上。   接过火把,贾六光脚来到右侧第一具烟花旁边,伴随引信燃烧,就听“嗖”的一声,继而半空传来“砰”的炸响声,五颜六色烟花升腾泰东陵上空。   与此同时,一里多外又有烟花于空中炸响,继而相隔一里多地也有烟花于空中炸响。   好像接力般,从泰东陵一直向东边蔓延而去。   西留山上,原常胜军副元帅、现山东绿营七品把总阎逢源看到远处空中有烟花炸响,顿时一个激灵,赶紧跑到正在喝酒吃肉的总兵大人惟一处奏报:“大人,鞑子造反了!”   “什么鞑子造反,胡说八道!”   惟一竟是不急,将手中的羊腿骨啃光,又喝了一口老酒方才用袖子把嘴一抹,提起佩刀走出棚屋,盯着北边的南坡方向看了看后,长刀出鞘,朝一众正期待着的军官喝道:“都给我听着,热河八旗兵反了,替朝廷出力的时候到了!杀!”   “杀!”   三千多山东绿营兵在总兵惟一的带领下,打着火把大呼小叫的朝南坡方向奔去,精神头子特别足,跟他们当初打清水教匪闻风而逃俨然变了人似的。   争先恐后,你争我赶,端的是一群上勇。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打的就是八旗   “叛军所在地为南坡,南坡的前面有一条大路,顺着这条大路直通泰陵,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东正裕,皇上的銮驾在这里,这里是赵家庄……马家河子的这里……我军以南坡为防御核心构建了至少四道包围圈……”   泰东陵隆恩殿内,沙盘已经制好。   平乱总指挥贾六正在给一众官员分析战役部署。   除了早前过来的礼部侍郎奎尼外,还有吏部尚书阿思哈、直隶布政使杨景素。   同奎尼一样,阿思哈与老杨都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并觉得还是贾佳大人这里最安全。   为了安三人的心,贾六便发挥业务特长,给三人来了次实时演播。   一方面是想让奎尼更清晰感受他贾佳世凯的卓越无比的战役指挥能力,另一方面是让这三位坚定必胜之信心,从而紧随贾佳大人做大做强,勇攀新高峰。   “西留山,有鲁军三个团。”   “半截岭,有绥远八旗三个团。”   “喇叭沟,有豫军三个团,以及一个炮兵加强团。”   “天津及河道军共计三个团兵力沿北拒马河布防。”   “沧州、德州、青州等地满兵约一个团兵力于高村镇部防。”   “蒙古兵一个营在这里……”   “……”   为了让三人更准确知道我军兵力之优势,贾六首次使用“团”这一建制称呼。   一团兵约千余人,简明易了。   奎尼心算了下:“这样说来,我军有十几个团?”   “是滴。”   贾六放下指挥棍,随手拔下代表沧州满兵的萝卜人咬了一口。   清脆之中有点辣口。   “叛军满打满算最多四个团,敌我兵力是四比一,另外,叛军打热河来,携带的粮草药子有限,虽有一个骑兵团,但泰陵周边地形不利骑兵运动,在我四面合围之下,必将插翅难飞……”   “额驸高明!”   直隶布政老杨是看过兵书的,也见过额驸打仗,对额驸的部署深信不疑。   奎尼一介文官,打仗的肯定不行,但此时亦是明白优势在我,神情相对比较轻松。   就是阿思哈心里嘀咕,因为怎么看好像这叛军都是鬼子六招来的,而且热河都统扎兰泰不仅是名将兆惠之子,更是皇上的亲女婿,怎么就突然造反了呢?   越嘀咕就越慌,感觉自己被人下了套,上了贼船难下。   贾六这边在安排即将进行的抓捕行动。   目标是以英廉、蔡新等人为首的密谋集团,以及所谓的好汉。   抓捕任务由德木、石尔泰共同负责。   参与抓捕行动的除了自己带到泰陵的这一营护军,便是原黑龙江索伦营改编的护军中军第一营。   “不要惊动御驾。”   贾六特意叮嘱抓捕要悄悄的,不要吓着皇上。   德木提出疑问:“大人,我们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好的,哪些人是坏的?”   这倒是个问题,目前已知英廉和蔡新肯定是坏人,但其余大臣哪个好哪个坏,还真不知道。   贾六想了想,让德木同石尔泰先把伴驾的大臣全部抓起来,明天组织人手审讯。   总之,绝不放过一个忠于老四鬼子的大臣。   交待完毕,回过头来发现阿思哈神情古怪,不禁问道:“老阿在想什么?”   “啊?没,没,”   阿思哈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脸恭维的看着贾六:“下官以为在额驸的英明指挥下,任何试图颠覆大清的叛乱分子都如蝼蚁般,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   南坡,热河八旗驻地。   和珅一直带人在高处眺望泰陵方向,等侯动手信号。   扎兰泰对部下有过战前动员,大约是些忠君为国保皇上的废话,然后就是开出一系列封官晋爵的筹码,以使热河官兵士气为之高涨。   已经在高处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和珅不时搓手哈气,天太冷,附近的河水都结冰了。   以烟花为信号是之前东阁贤弟与他确定的,一来深夜之中烟花显而易见,二来也是通过烟花为热河官兵指明御驾所在。   不然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銮驾在哪。   终于,期待已久的烟花在远处半空亮了起来。   “回去!”   和珅激动甩手,从高处向扎尔泰的营帐奔去。   “终于等到了!”   同样在焦急等待的扎兰泰没有任何迟疑,下令全体官兵随他奔袭御营,除奸保驾。   临出发前,和珅有点不放心,对正在披甲的扎兰泰道:“额驸动作一定要快,世凯那里兵不多,若不能及时支援,恐会事败。”   “和大人放心!”   扎兰泰在亲兵帮助下收紧铠甲,一拍胸前护心镜,不无自信道:“我热河八旗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冲阵,官兵皆是精锐,绝非富、色二贼麾下那帮无耻之徒所能敌挡!只要世凯能撑半个时辰,我军就能赶到!”   和珅听后自不再多言,拱手道:“那和珅就在此等侯额驸佳音!”   “好!”   扎兰泰重重一点头,出得帐篷,翻身上马,看了眼已披甲完毕的部下,猛一吸气,扬手一挥,立时热河八旗兵分马步二军随扎兰泰向泰陵御驾所在奔去。   扎兰泰亲自统领1200名骑兵,余2000余步卒由副都统吉庆带领跟随在后。   热河旗兵由于皇帝经常北巡缘故,又承担对北边蒙古的战备任务,虽不及关外的索伦劲旅勇猛,但相对养尊处忧、游手好闲的京营八旗子弟肯定强得多。   一个个手持刀矛,背上负弓,眼神透着一股自信。   南坡所在距泰陵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多里,沿途又没有任何兵马阻拦,加之时间紧张,扎兰泰命部下直接打火把行军。   只刚从南坡出发不到五里地,前方突然出现一支打着火把的绿营兵横在了他们西进的路上。   从火把数量来看,也就几十人的样子。   可能是负责泰陵周边区域安全的直隶营兵巡夜的。   带队的绿营军官是一名都司,遥声喝问对面正过来的热河八旗兵:“你们是哪部分的,深更半夜为何至此!”   这个意外情况让扎兰泰眉头一皱,示意部下纵马上前告知他们乃热河八旗,奉皇上旨意前来泰陵。   若对方不肯让路,那只能纵马冲散,绝不能叫他们耽搁在此地。   “热河八旗?老子等你们半天了!”   绿营都司眼睛一下亮了,二话不说从亲兵手中接过钻天龙,直接点上“嗖”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之后竟是带着部下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喊:“八旗兵来了,快放炮!”   与此同时,两侧高坡上冻的手脚都疼的炮手们纷纷跳起,将堆在大小火炮上的干草扒开。   未几,便听隆隆炮声,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向着道路上的热河八旗兵飞去。 #第四百九十九章 跟八旗较什么劲!   炮击热河八旗的不少炮手也是旗人。   但这帮旗人姓贾,不姓爱。   当初贾六在山东临清剿匪时一心想做贾破伦,对大炮兵十分感兴趣,因此将时归自己节制的前锋营、护军营、火器营、善扑营中的优秀炮手高薪转编,组成了常威军炮队,后来由于编制问题暂时请老杨帮忙挂在直隶绿营。   有高薪养廉的,就有高薪养兵的。   为了能打造这个时代最强的炮兵,贾六花在常威炮队的银子那真是如流水般。除了老杨帮忙从直隶省财政给开了一份工资外,贾六自己也给开了一份。   用的名义叫八旗特别饷,迄今为止为九百多名炮手共开支十一万两余,人均一百两还多。   这还是五个月的,一年下来人均最少要开二百两。   单论收入,比这帮炮手在原单位领的要翻了四到五倍。   好比原本在爱公司一个月拿一千块,到了贾公司一个月拿五千块,这积极心,这人心,这士气,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顶呱呱。   万朝兴奉大学士舒赫德之命北上时,贾六特意书信其将炮队带上,原是想用来镇压造反宗室队伍的,没想到最后竟用来镇压乾隆女婿以及忠于皇帝的热河八旗兵,当真是谁也想不到。   整个炮队正副炮手包括辅炮手有九百多人,大小炮一百余门,拖炮用的车马三百多辆。   入常威军炮队的标准是五炮三中,因此炮手相当专业,虽然兵员不多,但可以说是大清最优秀的炮兵队伍,能同当年的乌真哈超营媲美。   早在热河八旗还在顺义时,直隶总兵万朝兴就开始部署防线。   炮队总管带满洲镶蓝旗出身的额达带领一帮专业军官,根据万总兵给出的炮击范围做了提前演练,这就导致道上的热河八旗兵此时遭到最精准的打击。   突如其来的炮击打得一心勤王保驾的热河八旗猝手不及,座骑受惊的都统扎兰泰也险些要炮弹击中横尸当场。   这样的话或许就不会再有什么伤亡。   可惜,扎兰泰命大,炮弹贴着他的尖盔几寸飞了过去。   “放!”   随着军官的不断令下,大小火炮持续向道上的热河八旗输送火力。   管带额达拿着千里镜眺望被炮击的热河叛军惨状,发现炮击效果非常好,基本上将叛军打的找不到额娘了。   有些被炮击吓傻的叛军还傻乎乎的举着火把,唯恐伏击他们的敌人不晓得他们在哪似的。   几轮炮击过后,道上已是哀嚎遍野,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到处都是。   初步估计,被炮弹打死的八旗兵不会少于三四百人。   余下的热河八旗兵或不知所措的乱跑,或聪明的跳下马趴在地上。   道路两边稍大的石头后面无一不躲了人。   “弟兄们,杀鞑子,为大清立功的时候到了!”   先前带兄弟们掉头跑的绿营都司颜某带着手下又折返了过来,然后毅无返顾的率部向八旗兵发起了勇敢冲锋。   哪怕前方的八旗兵人数依旧众多。   “杀啊!”   几十名绿营兵或挥刀,或端长矛,一个个脸上浑无半点害怕,反而兴奋无比。   颜都司表现的跟他妈常山赵子龙似的。   几个月前在临清城下,常胜军马队几十号人就把他几百人撵得往运河跳。   现在几十人就敢冲几百人的八旗!   还是骑兵!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数英雄人物,还得看现在。   “炮兵兄弟打得好,接下来看咱们的了!”   “告诉弟兄们,今儿是咱们直隶绿营露脸的时候,谁他妈给老子掉节子,老子回头捏碎他吊!”   直隶总兵万朝兴也命人打出了总攻击信号——三枚钻天龙。   抢功,完全是抢功。   按照贾佳大人的部署,直隶绿营承担的是第二波攻击任务,就是热河八旗被山东绿营拖住时加入战场,从后方包抄热河八旗,与其他兄弟部队一同彻底消灭热河八旗。   结果不甘心大功被惟一拿去的万朝兴公然违抗军令,趁山东绿营还在路上时率先动手。   事实证明万朝兴的眼光是对的,那个热河八旗就是个纸老虎,用手指一戳就是个洞。   当然,万朝兴胆敢孤军对热河八旗发起提前进攻,是因为他有绝对的心理优势。   八旗,小小滴。   绿营,才是大大滴。   更何况是在贾佳大人的英明指挥下。   “杀啊!”   隐伏于此地的三千多直隶营兵从伏身处冲出,同下山猛虎般剑指阵脚大乱的热河八旗。   “三叔,咱们打谁?”   “打鞑子!”   “满洲鞑子?”   “怎么,怕了?”   “三叔看不起人不是?打土匪你侄子怕,打满洲你侄要还怕,我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对得起三叔么!”   “……”   直隶绿营官兵人人如同小猛虎,个个赛似猛张飞,于喇叭沟这片皇陵禁地,完美体现了大清军人的勇武之风。   “大人,有埋伏!”   叫出这话的不知道是谁,扎兰泰能不知道他们中埋伏了么。   但他仍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贾佳世凯坑了,只以为是他们到来的消息走漏,挟持他老丈人的富、色二贼提前做了准备。   看着四面八方从黑夜中涌来的伏兵,扎兰泰的心也是有点慌,可他并没有就此逃走,而是挥刀勒马欲指挥部下残兵发起反击。   他不能给阿玛兆惠丢人!   “顶住,给我顶住!”   扎都统的声音在黑夜中比较响亮。   “弟兄们,跟我上啊!”   直隶总兵万朝兴的声音同样响亮,攻打临清教匪从不亲临一线的总兵大人,这次竟然披甲带队冲锋。   由于直隶绿营驻防京畿腹心地带,因此他们的兵器以刀矛为主,十名士兵才有两杆火铳,无法在冲击敌人时给予足够的远射火力压制。   然而,士气高昂的直隶绿营官兵们却硬是将那不可一世的八旗兵,从马上一一挑落。   过程中涌现不少勇士。   有孤身一跃将一名八旗佐领从马上扑倒的小英雄王三麻子;   有一把长矛连捅三名八旗兵的壮汉潘黄河;   有受伤之后不下火线依旧率部死冲的千总赵长江;   无数直隶绿营的英勇官兵如蚁附一般狼群作战,直杀得热河八旗兵哭爹喊娘。   “大人,顶不住了!”   参领他塔拉古尔哈拼死拽着眼都红了,还要同绿营兵厮杀下去的都统大人。   “撤!”   知道无法挽回的扎兰泰猛的一跺脚,咬牙带着残部往后方退去,同时命人快马告知步军副都统吉庆做好接应准备。   “追!”   发现热河八旗兵要跑,总兵万朝兴哪里会放过,不顾自身危险立即率部追击。   刚刚从西留山奔过来的山东总兵惟一听到炮声时,就已经骂娘了:“万朝兴个王八蛋,有本事打土匪去啊,跟个八旗较什么劲!妈的,回头我跟贾大人告你去!” #第五百章 第一巴图鲁   惟一真的生气了。   几个月前叫清水教匪撵得就差一口气接不上来活活憋死时,都没这么生气。   “万朝兴你个王八蛋,我当你是兄弟,你他妈当我是棒槌!”   吹胡子瞪眼睛的惟一,竟然当场要摞挑子不干。   你万朝兴不是挺牛么,爱跟八旗较劲么,爱抢功么,那成,这仗老子山东兵不打了,你直隶兵想咋干就咋干!   就在惟一要带人脱离战场时,一个消息及时传了过来,说是直隶绿营那边只是击败了热河八旗的马队,并未能擒斩叛军首领扎兰泰。   “大人,好事啊!”   前常胜军叛贼,现总兵大人亲信阎逢源从另一个角度给总兵大人分析了下。   直隶绿营虽然提前发动抢功,但对山东这边未必不是好事,因为最难打的热河马队叫他们撵散了。   就是最硬的骨头已经啃了,剩下的肥肉不去咬几口,是不是有点傻?   “嗯?”   惟一对阎逢源这个能人说的话还是听的,因为这个人还是教匪时带着帮农民连败他十几场。   最险的一次,他差点就要投降跟教匪一起造大清反了。   什么是能人?   惟一读书不多,但有个优点就是晓得好歹。   他认知的能人就是自己不如的人,比如这个自己打不过的教匪,还有那个山东军民人人夸赞的贾佳大人。   比自己强的人,说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大人此时千万不能犹豫,热河鞑子……热河叛军此时已经丧胆,大人当一鼓作气先于万总兵擒斩贼首,倘若此时不进,贾大人那边……”   阎逢源有必要提醒昔日手下败将,关键时候千万不能怂,否则那个姓贾的大人怕是饶不过你。   “对,对,”   惟一连连点头,不说贾佳大人待他恩重如山,帮着掩饰兵败之罪,使他能够逃脱朝廷律法,就说贾佳大人分钱总是带上他一份,他惟一也不能在这节骨眼做那对不起贾佳大人的事。   真干了,怕是他的顶头上司山东巡抚国泰也饶不过他。   意志坚定之后,惟一马上传令各部奋勇追击热河八旗叛军,务要把平乱大功夺回来。   “告诉弟兄们,在哪丢人都行,就是甭在直隶那帮怂货面前丢,俺们山东人丢不起这脸!”   命令传完,惟一从兜里掏出几颗剥好的蒜瓣丢进嘴里,狠狠嚼了起来。   他家打老太爷驻防德州起在山东生活了上百年,同圣人是地地道道的老乡。   如今除了名字还是满洲,其它跟汉人那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听说山东兵也跟了上来,万朝兴也急了,交待部下动作要快,发扬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今儿个怎么也得毕其功于一役,可不能让山东那帮人把到手的鸭子又抢了去。   结果,在两方主将的带动下,山东、直隶绿营的几千官兵那是卯着劲比赛,你翻一座山头我就翻两座,你憋一泡尿追,我就憋两泡……   把个被追击的热河八旗兵撵得跟受惊兔子一般。   用一溃再溃都无法形容。   ……   泰东陵,隆恩殿,平乱指挥部。   直隶绿营提前发动同山东兵压了上去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   已经知道贾佳大人部署的吏部尚书阿思哈顿时不高兴道:“那个总兵万朝兴怎么回事,为何提前发动,没有按额驸部署办?万一因此走脱了叛军,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嘛,”   直隶布政杨景素虽恼万朝兴不跟自己通气,但万毕竟是他的人,带的兵也是直隶的,为此必须替万朝兴解释两句,道:“军人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个话刚说完,老杨自个咯噔了一下,因为这话有问题。   阿思哈同奎尼显然也觉得老杨说话有问题,只是又不好当着额驸面指出,所以都在那装作没听见。   贾六开口了。   “做人,不能墨守成规,世凯打仗,向来是以军前为重。战略规划既定,怎么打当由带兵之人自己判断决定,毕竟前线战况瞬息万变,若事事要以我的方案为准,动辄前来请示,我岂不成了那高梁河车神?”   “额驸说的是?”   三位大人都是听得糊涂,不知道高梁河车神是哪朝的名将。   贾六见三人没明白,便随口道:“就是北宋第二位皇帝宋太宗,此人打仗喜欢千里之外对前线指手划脚,又一昧让前线将领墨守他的所谓战图打仗,半点变通都不许,结果便是屡战屡败。”   说完,惊讶发现老阿、老杨、老奎三人面色古怪,一个个不吭声。   “那个,我的意思呢,万朝兴提前发动肯定有他的原因,且成功重创叛军马队,有功而无过……至于山东总兵惟一嘛,此人能在计划有变之后及时做出调整,不怨天尤人,也没有消极应战,也当嘉奖。”   说到这,精神头子再度高涨,索性手一挥,对负责传令的扎木尔道:“你去传我话,就说能斩扎兰泰者,当为绿营第一巴图鲁!”   “嗻!”   扎木尔应声而去,心里也是欢喜,因为他心痒痒的很,就想去瞧瞧老婆的前夫是怎么死的。   “对了,咱大清有第一巴图鲁这个封号么?”   贾六不太确定,印象中鳌拜好像是什么满洲第一巴图鲁,但不知道这个第一到底是“封号”,还是战斗力第一的意思。   奎尼是礼部侍郎,巴图鲁封号跟他礼部有些关系,当初贾大人的乌能伊巴图鲁封号的相关手续,就是礼部给办的。   不过,不管是满洲还是汉军,还真没有第一巴图鲁这个说法。   巴图鲁这个封号现在虽然不像从前那般严格,多有给汉人颁封,字号有满汉文字之别,但所赐之人不因文字之别而产生满汉之限。   就是满洲人可以获汉字勇号,汉人也可获满字勇号,但努力搜索脑中记忆,确定没有第一勇号一说,便想建议额驸是不是给换个劲勇、超勇之类的勇号,以合乎规章制度。   然不等他开口,吏部尚书阿思哈就将脑袋凑了上来,对着贾大人微一躬身:“额驸说有,那就是有的。” #第五百零一章 你这个满洲叛徒!   嘿,这个老阿,原以为是个废物,没想到是个讨人欢喜的废物。   难怪老四鬼子不停给他升官。   爱了爱了,贾六也爱了。   他这人有个原则,就是不怕人废物,就怕人不肯学习,不肯上进。   一高兴,盛情邀请老阿同他一起去撒泡尿。   这是他鬼子六待人的最高礼遇了。   目前为止,老阿是第三个获此殊荣的干部。   前面两人一个是会长、四川巡抚李世杰,另一个是军机处一把手、新中堂老富。   会长那次是在小寨旗员训练营开业庆典当天,老富那次是在囚车经过西安时。   两人当时都喝了不少酒,虽然彼此都瞧不起对方,互相盯着对方的鸟儿呸了一口,但不可否认的是,老富就是同贾六一起尿的第二人。   一听额驸邀自己解手,老阿反应是比较惊讶的,老杨同奎尼也觉不可思议的很。   因为,有点不成体统。   然而,一个呼吸后,老阿很坦然的接受额驸邀请,在亲卫簇拥保护下来到了隆恩殿西北角落一处用布拉起的隔间。   里面放着一只铜炉。   天太冷,加之军务繁忙,贾六被迫享受了一次特权待遇。   “额驸请!”   “尚书大人请!”   二人互相客气推让一番后,各自解衣摸出工具,贾六刚要尿时,就听老阿发出一声“呀”的低呼声,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文松。   对此反应,贾六也习惯了,懒得嘚瑟,自顾自的尿了起来,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老阿脸上则是不断抽搐。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地上这只铜炉好像是隆恩殿内供奉用的御作物。   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东西。   这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问题是,挺刺激的。   以致于多抖了几下。   就在贾六正系裤子时,老阿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额驸对大清,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不过额驸毕竟年轻,有时候说话不可大大咧咧的,要不然叫有心人听着,还以为额驸有司马昭之心呢。”   “你是说我像司马昭?”   贾六异常高兴,直接抬手拍了拍老阿的肩膀,“你能有这眼光,我很高兴。”   “……”   老阿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法使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波澜。   如果非要说的话,估计就是你大爷的,要么就是你姥姥的。   “皇上老了,你也不想一把年纪了再叫皇上发配到哪吧?……跟着我好好干,亏待不了你,回头送你两块金砖,紫光阁再给你绘个像,军机大臣还是总督将军,只要你开口,我都替你争取……顾命大臣也不是不可以……”   贾六认真打量老阿一眼,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希望老阿好自为之,不要辜负自己对他的栽培。   ……   热河八旗从顺义移驻山陵地区的泰陵周边,战败的结局早已注定,没有奇迹。   随着天津副将叶清、河道副将汪震、伊尔登带领的由绥远八旗改编而来的火器营加入战局后,热河八旗的残兵直接被一路驱赶到了北拒马河畔。   扎兰泰同副都统吉庆原是想从这里突围出去,不想却遭到驻防于此的青州、德州、沧州等地八旗兵的顽强阻击。   哪怕他们表明身份,对方也依旧毫不留情的用箭雨回应。   面对四面八方的合围,副都统吉庆咬牙带数百人拼死抵御冲上来的直隶绿营兵,然而敌众我寡,很快吉庆就被直隶绿营当场射杀。   “杀叛军,保皇上!”   被围在拒马河畔的扎兰泰听着耳畔传来的呐喊声,一阵恍惚。   到底谁才是叛军!   副都统吉庆的死让这位名将之子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临近了,他不可能向这帮叛军乞降,因为这会让他九泉之下的阿玛蒙羞。   他现在唯一的挂念也不是被叛贼所挟制的汗阿玛,而是他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的妻子。   “八旗儿郎,宁死不降!”   面对源源不断压上来的叛军,扎兰泰带领最后的部下于这拒马河畔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数百名热河八旗残兵不知道是知道自己没有活路,还是骨子里的血性被都统大人唤醒,面对死亡难得的勇敢起来。   他们用弓箭不断射杀逼近的绿营兵,不断有绿营兵倒下,可更多的绿营兵扑了上来。   一个个面目狰狞,双目透着的不是令人恐惧的眼神,而是兴奋。   如同眼前的八旗兵就是一群娘们!   火器营管理大臣伊尔登组织了数百马队向着最后的热河八旗兵发起了冲锋,绥远八旗兵表现出的战斗意志远比困兽犹斗的热河八旗兵还要高。   因为,这一战过后,他们就能进京了。   扎兰泰身边的人被冲散了大半,仅余几十人,然而仍在负隅顽抗。   山东兵、天津兵、河道兵、直隶兵都在疯狂砍杀,人人的目标都是被叛兵保护着的热河都统扎兰泰。   杀的最狠的无疑是直隶总兵万朝兴同山东总兵惟一,二人做梦都想得到绿营第一巴图鲁的封号。   不过这个扎兰泰倒真是将门虎子,那么多人竟然拿他没办法。   气得惟一夺过亲兵手中的大弓,对着正在奋力厮杀的扎兰泰瞄了又瞄,终于手指一松,箭枝发出“嗖”的一声向扎兰泰笔直射去。   总兵大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那箭竟然真的射中了扎兰泰的右肩。   中箭的扎兰泰起初没察觉,等右臂突然疼的挥不动时才发现自己中箭,可他不顾箭头插在肩中,左手猛的一下就将箭拔了出来,鲜血喷涌中一块血肉连同箭枝被他甩到地下。   “杀贼!”   扎兰泰怒目圆龇,正待扑上前去时,身上又是一痛,却又是一枝利箭射中了他。   此箭正中他的肚子,还未他发声怒吼,又是一箭射来,这箭正中他心口之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铳响,扎兰泰终是站立不稳,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手中的刀仍保持向前欲砍的姿势。   “保护都统!”   扎兰泰的亲兵奋勇上前去挡冲上来的绿营兵,结果被乱铳打倒在地。   “第一巴图鲁是我的!”   惟一掩不住脸上的兴奋之情,提刀走向跪在地上的扎兰泰身边,正欲挥刀将这叛贼首级砍下时,扎兰泰突然抬头,恶狠狠的呸了他一口:“惟一,你这个满洲叛徒,你不得好死!”   “叛徒?”   惟一听得一怔,旋即同样呸了一口在扎兰泰脸上,骂道:“你才是满洲的叛徒,狗鞑子!”   言罢,大刀挥下,扎兰泰首级应声滚落在地。   竟是滚到了前来传令的扎木尔脚下,喜得扎木尔赶紧将老婆前夫脑袋拎起,发现竟然双眼还睁着,忙好心为其合上,低语一句:“你放心去吧,我会待公主好的。” #第五百零二章 大人,你被捕了!   扎兰泰死后,扎木尔代表大总统阁下为其私人举办了一场秘密葬礼。   一面满洲正黄军旗隆重的覆盖在了一等武毅谋勇公的尸身上。   由于大总统阁下交待过,扎兰泰的阿玛兆惠是大清大大的名臣良将,紫光阁功臣绘像排第二位,比大总统阁下的排名还高了一百多,生前对于收复北疆出力甚大,因此对其后人要给予礼遇。   毕竟,功臣之后。   立正,敬礼,收。   “公爷,入土为安吧,你也不希望公主整天以泪洗面吧。”   扎木尔亲自将老婆前夫的尸体埋入挖好的土坑之中,填土完毕,插上一块写有“故定边将军子扎兰泰之墓”的木牌后,带人赶回泰东陵报信。   参战官兵则在惟一、万朝兴、伊尔登、叶清、汪震、图灵、佛波勒等将领带领下,陆续开赴泰陵,以为皇上撑腰壮胆,震摄宗室不轨分子,让皇权再次伟大。   得知扎兰泰及热河八旗被全歼后,隆恩殿中的贾六甚是高兴,让老阿他们同自己到泰陵向皇上报喜,并为参战将士请功。   此时泰陵那边,一场大搜捕正在悄悄滴进行。   泰东陵离贾六他老太爷的泰陵只有三里多地,又是晚上,因此烟花这么大的动静,泰陵那边的人只要在外面不可能看不见。   乾隆没看见,当时他正和军机大臣袁守侗、兵部尚书蔡新、直隶总督周元理,以及户部满尚书永贵等人在御账中进行亲切交谈。   老富不在,在隔壁不远处的帐中正在安排明天开棺的事,御帐内坐陪的是御前大臣三泰和粘竿处管理大臣锡贵。   由于三泰和锡贵的存在,乾隆当然不敢信口开河,于那胡说八道。   所谈除了太后国葬事项外,就是如今的湖广战事。   对后者,乾隆尤其关心,不时出声询问,甚至于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这些日子上了什么条陈,有什么八百里加急,从四川进入湖广的援剿诸兵动向都要问清楚。   “前番荆州失守,朕就严辞责切过陈、郑二员,丢了武昌朕要他们脑袋,何以二员龟缩长沙,坐视番贼壮大?……朕这些年来御下宽容,总想君臣相处和谐,然朕不是没了锐气,想当年朕处死的大学士、总督巡抚又岂止若干!”   武昌的丢失让乾隆甚是生气。   他如今虽被权臣挟制,然而大清还是爱新觉罗的大清,京师以外的军民还是忠于他这个皇上的,所以权臣犯上,他可以隐忍,因为过了今夜之后,富、色二贼必将伏诛!   但湖广两省糜烂,为圣祖爷平定三藩以来最大祸事,若不能迅速镇压,乱事越演越烈,重演明末之祸,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知为何,想到列祖列宗时,乾隆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   脑海中也浮现当日在乾清宫,贾佳世凯问他的那句话:“皇上,有把握吗?”   自己到底是不是先帝之子,经历了一连串打击的乾隆,其实并不肯定。   否则他不会让贾佳世凯学司马懿,上演一出大清版的“高平陵之变”。   以武力解决纷争。   而不是以事实澄清天下。   “皇上,”   蔡新说起前番军机处奏请调定西将军丰升额入湖广参战的事。   老尚书认为丰升额年纪虽轻,但能征善战,乃八旗将领翘楚之辈,定西将军处节制的军队又是大清最精锐的兵马,因此只要丰升额率大军入湖广,那兴汉番贼断难成气候。   军机处给四川总督博清额的条陈上,要求其马上重启与大小金川方面的和谈,并允许让步甚多。   和谈只要成功,就能解了金川大军后顾之忧,否则被大小金川一直牵制的几万雄师精兵便无法抽身进入湖广平叛。   而眼下大清除了定西将军处的兵马,哪里还有兵用?   乾隆认真听着,并不断点头,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丰升额带兵入湖广的事,也不知道博清额出任四川总督的事,全是富勒浑那个奸贼假冒他名义发布的伪诏。   但这丝毫不影响乾隆对局面的关注。   事实上对于这两个人事任命,乾隆也并不反对。   因为丰升额同博清额都是他信重之人。   尤其是丰升额是他极力栽培的八旗年轻将领,假以时日,必将如其父亲阿里衮般,成为大清崭新的将星。   可惜明亮、福康安、福长安他们都死在金川,否则,乾隆可以依靠的力量还有很多。   眼下丰升额远在四川不知皇上受难,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贾佳世凯了。   今夜,是否有大变呢?   乾隆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眼站在边上的三泰和锡贵,也就是此时,远处的泰东陵上空有烟花灿烂绽放。   “眼下必须提防番贼顺江东下,”   军机大臣袁守侗奏请行文江西、安徽二省,令地方早行兵备,于九江、安庆等地布防水陆兵马,免得那番贼在大军围剿下弃了湖广顺江东下南京城。   众大臣口里说的是番贼,实际都是心知肚明,窜入湖广的就是金川的前明遗民,打的旗号也是反清复明。   只是宣传和舆论上绝不能如此承认,否则怎么解释大清开国都百年了,还存在汉人反政府武装的。   难不成大清始终不得汉人之心么!   “皇上,臣以为,”   御前大臣、富色二贼的狗腿子三泰开口了,认为若番贼真的顺江东下,为免东南震动,必要时候可以调江宁将军嵩贵部旗兵至江西布防。   乾隆问蔡新的意见,蔡尚书说江宁八旗暂时不要轻动,因为江宁城意义重大,若驻防八旗冒然开拨江西,恐会引起江南地界不稳。   并说国初那会,郑氏自厦门以海船兵犯长江,结果除江宁以外南直沿江各府均不战而降,可见江南士绅遇事多会动摇。   且江南乃大清钱粮财赋重地,漕运全赖江南输送,因此万不能让江南士绅误判时局,对朝廷能否掌控局面产生怀疑。   乾隆深以为然,让袁守侗以军机处名义行文退缩在长沙的陈辉祖,要其密其关注武昌贼军动静,若发现贼军正在搜集船只有顺江而下迹象,便立报朝廷,同时组织绿营予以干扰。   君臣又议了一会,三泰见差不多了,便以皇帝明日还要谒陵需早点休息为由,强制结束了这次御前会议。   蔡新强压不快,与众人起身告退。   来到帐外,冷风一吹,却不觉冷,反而燥动厉害。   看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呼吸一口,瞥了眼不远处由护军保卫的军机大臣处,心中微哼一声,负手向自己所住的帐篷走去。   半道,却有一队军士拦下蔡尚书及其两名随员,这队军士装束奇怪,竟人人右臂上套了个白袖章,上书“侦缉队”三字。   不待蔡尚书喝问军士为何拦他,带队的哨长将一张逮捕令在尚书大人面前晃了下,尔后冷冷说道:“蔡大人,现在怀疑你勾结反贼,试图颠覆大清,危害皇上安全,请跟我们走一趟!”   逮捕令很新。   由于制作仓促,上面就三个字——“逮捕令”。 #第五百零三章 朕的好日子要来了   逮捕令,货真价实。   这是贾六进步的表现,也是他思想升华的表现。   当年只是小科员的他可以视律法为无物,但如今已经是大清高级干部的他,并在临时军机政府具有莫大影响力的他,哪里还能肆意胡来随意践踏大清律法呢,那不是自己反自己么。   所以,贾六近期多次对部下强调依律治国的重要性,同时表示自己也要带头遵纪守律。   不管什么人犯了什么事,都当由《大清律》制裁,不可以私刑处置。   继续这样的话,大清是要出大事的。   兵部汉尚书蔡新勾结反动分子阴谋颠覆大清,是铁证如山,罪证确凿的。   必要时候,贾六可以亲自出堂作证。   以亲军营同护军中军第一营组成的侦缉队官兵,分成五队在两黄旗护军,以及侍卫处的配合下,悄悄包围了随驾大臣所居区域。   侦缉队大概携带了一百多张逮捕令,除了有几张是贾六手写,其它都是老杨、老阿、老奎三位重臣书写的。   虽然简单,看起来粗糙,却具备律法效果,因为大清临时军机政府一把手老富认可逮捕令的权威性。   即使程序上还有瑕疵,事急从权,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德木亲自带人抓捕刑部尚书英廉,所持是总统阁下亲自书写的逮捕一号令。   不过,念及英廉对自己的恩情以及和珅的关系,贾六特意叮嘱德木不可动粗,要有礼貌的逮捕英部堂,不能简单粗暴对待。   “部堂大人,你涉嫌危害大清,密谋刺杀皇上,下官奉命将你逮捕,请配合,不要试图做任何反抗!”   德木事办得不错,带队来到英廉所居帐篷外,先是在外面轻声呼唤两声,给了英老部堂反应时间后,方才带人入内出示逮捕令。   “逮捕老夫?”   英廉并没有脱衣睡觉,而是一直端坐在帐篷内,只不过跟他预想的有些出错,来的并不是勤王保驾除奸贼的义兵,而是来抓捕他的人。   “是贾佳世凯派你们来的?”   英廉也是明知故问,眼面前的人不就是昨天夜里在丁家铺镇带他见贾世凯的军官么。   事实已经不用老部堂分析了,明摆着,贾世凯那王八犊子背叛了皇上,也辜负了对他可谓恩重如山的老部堂。   “老夫是议政大臣兼管刑部事,朝廷重臣犯事若行捕拿,要么有皇上的圣旨,要么有刑部所出的公文,却不知你这逮捕令出自哪个衙门?……哼,就是前明的锦衣卫东厂抓人,也得有刑部出的驾贴!你们这个逮捕令算什么!”   英廉试图从程序上指出逮捕他这个主管大清司法重臣的非法性。   也是老人家的最后倔犟。   “部堂大人,我家大人让我转告你,自古阴谋叛乱分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使我家大人不抓部堂大人,也会有其他人来抓大人,所以请部堂大人给予配合,免得失了体面,自讨苦头吃!”   德木说完,直接又摸出一张纸在英廉面前晃了一下:“这是搜查令,下官须对部堂大人随身物品进行检查,还请大人莫怪!”   言罢,根本不给英廉抗议的机会,示意手下按住英廉双臂,用携带的三尺长绳子捆住英廉双手。   “你们!”   英廉曾试图反抗,然而身子动了一下后却选择沉默,任凭自己双手被缚。   因为,他知道事已至此,反抗已经没有意义。   贾世凯既已选择投靠富、色二奸贼,没有兵权的他就是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他这么大年纪了,哪里是这帮如狼似虎的军士对手。   还是,体面一些吧。   “等一下!”   就在英廉要被押出去带往泰东陵关押时,德木突然叫住手下,尔后取来一件棉衣搭在了部堂大人双手之上。   “带走!”   “嗻!”   “搜!只要带字的,不管是什么东西统统带走!”   “嗻!”   七八名侦缉队员立时在帐中翻找起来,英廉的随身物品全部被翻检一遍,甚至朝服都被用刀划开仔细查看,确保不遗漏任何罪证。   原黑龙江索伦营参领石尔泰抓捕的第一人是工部满尚书绰克托。   同样没有睡觉的绰克托同工部的两名满汉侍郎在帐中被一锅端,当被用绳子捆住双手往外拖时,绰克托表现得相当激烈,嘶声裂肺怒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在迪化替朝廷打过蒙古匪帮,我在伊犁带兵屯过田,我在阿克苏办过事,我是朝廷重臣,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抓我!”   “妈的!”   石尔泰上去“叭叭”给了绰尚书两个耳光,“老子还在关外替大清流过血呢!”   “带下去!”   “嗻!”   几名索伦兵一发狠,“吧嗒”一声,绰尚书的胳膊直接被扭断,疼得尚书大人“啊”的一声,眼泪和在眶中直想哭一场。   工部的满侍郎卡勒米叫这场面吓得浑身发抖,只在那不住呢喃:“我没有造反,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另一名汉侍郎王业国却是急得满头是汗,不断朝押解他的索伦兵哀求:“我跟富中堂是朋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弟兄们能不能容我见过富中堂……”   这是聪明人,知道皇上如今不顶用,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说话才算数。   只是,索伦兵们并不理会,连拖带拉外带踹的将王侍郎同绰尚书他们带离。   礼部汉尚书曹秀先是上书房总师傅行走,负责皇子教育,深得皇上信重,故而参与了阴谋颠覆大清的活动。   被抓之后,曹大人立即抗议,认为这所谓的逮捕令是非法的,他宁可惨死当场也绝不能被非法逮捕。   结果,68岁的尚书大人被五花大绑由四名侦缉队员扛到了指定关押地点。   “你们干什么!”   “你们凭什么抓本官!”   “本官是随御驾前来谒陵的,你们怎么能说本官阴谋造反呢!”   刑部汉尚书崔应阶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气节,结果由于拒捕被抓捕队员打断了一条腿。   英廉同蔡新等人用重金招募的几十名好汉也被一网打尽,拒捕的还不少,当场被索伦兵用劲弓射死四十几人,余十几人见大势已去,只得放下武器投降。   这些人作为阴谋集团的铁证,旋即被押到泰东陵关押。   对阴谋分子的抓捕行动相对镇压热河八旗显然轻松许多,整个行动侦缉队并无人员伤亡,用时不到半个时辰。   由于贾六交待不可惊动銮驾,所以侦缉队员使用的武器是弓箭同刀矛,这导致抓捕行动结束后,御帐中的乾隆还在焦急不安的等侯,浑然不知巨变已经发生。   “皇上在等什么?”   刚刚喂完女儿的惇妃汪氏给丈夫披上了一件御作貂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朕在等炮声,隆隆炮声,地动山摇的炮声!”   心好像随时要跳出来的乾隆一把握住惇妃的双手,压抑不住的激动,“爱妃,你知道么,朕的好日子要来了,要来了,马上就要来了……朕明天就能吃到鸡蛋了。” #第五百零四章 额驸得封王!   “额驸有所不知,这石像生本姓阮,是秦始皇的爱将,身高丈二,智勇双全,屡建战功,大败匈奴。阮翁仲死后,始皇深表哀悼,命工匠铸一翁仲铜像,立于咸阳宫司马门外,犹如英勇的卫士,后世人把陵墓前的石像生称为翁仲。”   泰陵圣德神功碑楼前,礼部侍郎奎尼正在给额驸大人讲解陵寝石像典故。   贾六听得津津有味,他这人好学,遇到不懂的不会耻于问人。   神道这边,不断有参与密谋造反的大臣被侦缉队解往泰东陵。   上到尚书,下到郎中,一群一群的。   神道两侧,每隔十步就站立一名左手打着火把,右手持火铳的护军官兵,气氛庄严肃穆。   第一个被解过来的就是兵部汉尚书蔡新,看到吏部尚书阿思哈竟然同贾佳世凯在一起,瞬间明白阿思哈也投靠了富色二奸,不由呸了一口:“阿思哈,你这个小人!”   “蔡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谁抓的你,你找谁去啊,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阿思哈不干了。   耳畔传来额驸大人的轻咳声,知道失语,顿时讪讪。   “蔡大人,”   贾六有心想跟蔡新讲两句,想了想还是闭嘴吧,省得浪费唾沫星子。   如蔡新这种人,那真是又老又硬又臭。   属于冥顽不灵的存在。   昨天晚上要不是顾虑老家伙身上有小枪,贾六才不会跟他敷衍呢。   蔡新却怒气冲冲的看着贾六,哼了一声:“今夜过后,想必贾佳大人的顶子要红啊。”   “是么?”   贾六微微一笑,“红到什么程度呢?”   阿思哈不假思索:“额驸平叛缉贼之功,理当封侯!”   “封侯?”   贾六有点小激动,同时心算了下。   老四鬼子给他赐了个三等男爵,这是个正二品的爵位,如果封侯的话则是超品,理论上属于爵升三级了。   虽然大清有一堆帽子王、亲郡王、贝勒贝子,但那属于宗室和蒙古,于汉人这一块,能够封侯那真是顶呱呱的存在了。   老太爷的同僚上了《贰臣传》的马得功、张勇、田雄、杨芳等人就是获封的侯爵。   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这三位晚清重臣好像也是封的侯。   中华帝国洪宪皇帝袁世凯似乎也是个侯爷,此外好像那个带着清军攻破台湾的施琅也被封了侯。   郑成功他爹郑芝龙严格来说也是侯爷,因为满清册封他为同安侯。   总之,在大清能被封侯的除了国初那几个明朝叛将,余下除了一个左宗棠,无一不是遗臭万年的。   一想到自己也能同曾国藩、李鸿章一样遗臭万年,贾六就更加高兴了。   不想老杨提出反对意见,差点喷了老阿一脸:“封侯?你什么见识?额驸这回可是擎天护驾的大功,非公爵不能酬也!”   咦?   封公?   贾六跟尿急似的抖了一下。   这进步的是不是太快了?   “我大清开国至今有公八人,为一等澄海公黄梧,一等公年羹尧,一等公年遐龄,一等谋勇公孙士毅,三等威信公岳钟琪,承恩公白文选,三等公陈福,海澄公郑克爽,然这八人哪个能与额驸之功相提并论!”   老杨说的斩钉截铁,“额驸当为大清第九公!”   贾六被说的有些脸红,黄梧那个家伙跟施琅是一块平台的,理论上自己现在的战功不亚于黄公爷。   孙士毅、陈福是谁,他不知道。   郑克爽那个投降公爷肯定是不如他鬼子六的。   白文选是李定国麾下的战将,降清获公,含金量不足。   但要说自己能和年羹尧、岳钟琪比肩,饶是贾六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可更过份的是,奎尼竟然觉得封公都不足以酬额驸保驾巨功。   “额驸之功,已非异姓之爵可酬,照我看,额驸怎么也得是个贝勒爷才行吧。”   “贝勒爷?”   老阿和老杨同时怔住,在承认自己脸皮不如奎尼的同时,均是认为贝勒一封实是太过份了。   老阿嘀咕:“大清开国百年,非宗室何以能封贝勒?”   “怎么不能?”   奎尼提醒,“二位莫非忘记富察家的那个小三子了么?”   “咦?对啊!”   阿思哈想起来了,福康安也不是宗室,但他死后皇上不是破例追封其为贝子么!   脸上顿时洋溢光彩,欣然说道:“福康安何德何能为贝子?他若能为贝子,以额驸之大功,又如何不能为贝勒!”   说完,直接袖子一甩,“叭叭”两声就给跪下了:“奴才阿思哈给贝勒爷请安了!”   “暧,使不得,使不得,”   当着目瞪口呆的兵部汉尚书蔡新的面,贾六高高兴兴的将阿思哈扶起,把个首先倡议的奎尼给气坏了:你他妈抢我的风头干什么!   老杨在边上发呆,看看被额驸扶起来甚是欣赏的阿思哈,再看看有点气不过的奎尼,脑门一个激灵,语出惊人:“贝勒爷算什么,依我看,额驸之功当封王!”   我去!   贾六的眼睛差点被老杨的提议惊的从眼眶飞出去。   “我大清自开国以来共封五个汉人为王,分别是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义王孙可望……额驸之功感天动地,不仅是匡扶社稷,擎王保驾,更可谓是再造大清,故额驸理当为大清第六王!”   阿思哈和奎尼两个满人都不要脸了,老杨寻思自己一个汉人还要什么脸。   大清第六汉人王?!   贾六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插了翅膀,正在圣德神功碑上空飘着。   突然,神道下方似伸出一双无形大手将他猛拽了下来。   空落落,也怪瘆人的。   原因是,前面五位前辈那下场叫一个惨噢。   吴三桂被戮尸,亲族发配东北为奴;   耿仲明因窝藏逃人遭弹劾自杀,孙子耿精忠参加三藩之乱抗清被凌迟;尚可喜生前没反,身后名声也不错,问题是四个儿子被赐死;   定南王孔有德被南明李定国逼得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仅有一个女儿逃出;   至于那个义王孙可望,更是在陪京师的八旗子弟打猎时,叫一帮旗二代用箭活活射死。   “五王不是族灭就是横死,没有一个得以保全,老杨你怎么能想出这一出的?封王,不吉利。”   贾六摇了摇头,倒是没怪老杨嘴巴放大炮,就是觉得这封王太晦气了。   “这……”   杨景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这时,边上的奎尼幽幽来了一句:“额驸,您是真满洲啊,汉人的王跟您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零五章 皇上,吃俺一拳   汉人的不是,满洲的才是。   奎尼一语点醒梦中人,贾六大脑豁然开朗,可不是么,老四鬼子把他身份证升级成正宗老满,所以他姓贾佳,而不姓贾啊。   如此一来,汉人封王没有好下场的魔咒,关我贾佳老满屁事?   封王!   这可是大清忠臣的极限天花板,莫说贾六动心,就是花狗熊在这里怕是都要嗷嗷叫唤两句。   心思火热的贾六,不顾边上差点就要拿手掐自己人中的蔡尚书,脑袋往三重臣面前一凑:“若封王,可行否?”   首倡人老杨重重点头,啥话也没说,但眼神分明告诉额驸这事只要你不要脸,肯定能办到。   没别的原因,如今京师这一片就额驸实力最强,拳头最大。   贾六还是慎重的,总觉得老杨有点像袁克定弄假报纸哄老子当皇帝。   老袁一步走错成为天下公敌,他小贾可不能步其后尘。   而且,老杨他们三个的道德明显越来越败坏。   如果说乾隆当权时,这三人多少还有点道德底线,那现在三人几乎就不知道德为何物了。   只不过,叫他们三个轮番这么一舔,贾六也挺受用。   那么,问题是这到底是乾隆的悲哀,还是他贾六的悲哀?   “论对大清的功劳,我自诩可位列紫光阁第一,”   贾六先给自己一个客观公正评价,现在紫光阁功臣榜第一的傅恒,同第二的兆惠肯定是不如他的,因为这两位没有擎天护驾再造大清的功劳。   “额驸所言甚是!”   三重臣很自然的点头,脸上均是深以为然。   “……”   旁边双手被缚的兵部蔡尚书跟个木头人般,不知道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被眼面前不要脸的四个人给刺激深了,以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虽为满洲,也有大功于国家,但是……就是……我的意思就是不管皇上怎么封赏于我,都不能让人家背后议论,毕竟我年纪尚轻,资历浅薄,骤登高位,难免有人眼红,一切要合乎规矩……我的意思,你们听明白没有?”   贾六希望三位大清重臣能从制度上给他解决封王的障碍,不求多体面,至少合乎规矩,不落人话柄。   “这……”   老阿懂是懂了,但真的踌躇,因为一时没有好的解决法子。   毕竟给额驸请个贝勒爵位还有福康安的贝子先例可寻,但直接为额驸请封王,礼法程序上真是没法办。   奎尼想了想,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可能要委屈额驸一二。”   贾六当下摆手,一脸不在乎道:“只要为了大清好,我个人名利又算得了什么……怎么个委屈法?”   奎尼忙道:“办法很简单,就是请额驸认个爹。”   “嗯?”   老杨和老阿叫奎尼这个法子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也双双意识到奎尼要说的是个啥法子了。   果然,就是他们想的那样。   认个蒙古亲王爹,这样一来就能绕开满洲非爱新觉罗不得封王的障碍,照蒙古例获封王爷。   太祖太宗那会叫台吉。   草原上的和硕亲王不老少呢。   虽然蒙古藩王不值钱,便宜货,烂大街,但架不住那亲郡王的爵位货真价实啊。   制度上也完全没问题,算是曲线封王了。   就看额驸自个愿不愿意了。   三重臣向额驸瞧去,发现额驸大人正托着下巴一脸沉思。   奎尼见状,估计额驸多半抹不开脸面,不好意思给自己认个蒙古爹,毕竟额驸他爹贾大全还活蹦乱跳着。   于是再献策,建议额驸大人可以举家迁到科尔沁住上一段日子,这样方便弄个蒙古外藩的身份。   要得好,最好是博尔济吉特·世凯·贾佳·六子。   满洲、蒙古、汉军,齐活了。   贾六对这个曲线办法的理解,相当于自个初中没毕业先放弃国籍成为外国公民,然后回头再来中国读大学。   考试还是要考的,考汉语,不像别的学生还要考英格来西。   手段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对于这个能完美实现自己当王爷的办法,贾六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正寻思要不要这么搞一搞时,旁边的兵部蔡尚书说话了。   “四位是要笑死老夫么?”   蔡尚书脸上真有笑容,就不知是真笑还是讥笑了。   “汉人贾家变成汉军贾家,汉军贾家再变成满洲贾佳,又变成蒙古贾尔济吉特氏,这活端端的三姓家奴啊……”   老尚书“哎呀”一声:“不行了,额驸大人您赶紧去弄,老夫下半辈子就指着您这笑话活着了。”   “您笑您的,没事。”   贾六挥了挥手,眼泪都出来了的蔡尚书被拖走。   拿出白帕擦了擦因为天冷冻得快滴出来的鼻涕,对老阿他们说道:“我的功劳是明摆着的,皇上怎么酬我,按理不是我这个做臣子应该想的,这样吧,你们替我研究研究,跟富中堂再提一提,蒙古那边我就不去了,能办咱就办,办不成也没关系。”   说完,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示意三人随他去御帐。   半道,碰到被押过来的英廉。   “今日能救圣主者,惟在足下,足下却为富贵而负圣主,不知心中可有惭愧?”   英廉一脸失望的看着孙女婿常在他面前夸赞的当世忠臣。   面对这位老人家,贾六多少有点羞愧,低头不语。   不想,英廉从他面前经过时,突然呸了他一口唾沫。   贾六气得扬手要给英廉一巴掌,奈何心中一软,默默用袖子把脸上的唾沫擦去,之后一声不吭往老四鬼子那里去。   老奎三人瞧在眼里,各有想法。   老奎想的是额驸大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老杨想的是额驸果然是念旧情的人,坚定跟随脚步。   老阿想的则是额驸果真龙也,能容人之不能容,忍人之不能忍。   贾六其实也没多想,就是不忍心跟一六十多岁的老人计较,一年轻小伙子欺负一老头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到了御帐,就见老富同三泰、锡贵、塞冲阿等人团在御帐外。   看到六子贤弟到来,老富脸上顿时露出春风般的欢笑。   是胜利的欢笑,也是得意的欢笑。   贾六朝帐内看了一眼:“皇上在里面?”   老富点头。   “我先进去,”   贾六说着拔腿步入大帐,映入眼帘的是枯坐在那,久等却无音讯的乾隆。   “世凯,是你么!”   突然进来的熟悉人影,让坐立难安的乾隆激动的站了起来,心头瞬间变得狂喜万分,快步上前正要开口,一只拳头却猛的向他老脸砸来。   “我打不过英廉还打不过你……啊呸……”   贾六也不说了,“砰砰”四拳,将被英廉欺负的怒火全泄在了乾隆脸上。   他,这次,真不装了。 #第五百零六章 鬼子六,无敌了   打了,重重四拳。   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事态发展以及实力因素,不允许贾六再对老四鬼子客气下去。   局面上,扎兰泰热河军团的覆没,标志京畿甚至环京畿贫困带,再无可以威胁大清临时政府的武装集团存在。   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又是与贾六在临清一起剿过匪的战友。   四方通过瓜分蛋糕的方式结成了永久性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虽然这个伙伴关系可能不那么紧密,但只要大清这面旗帜在,乾隆这个皇上在、朝廷在,任何非法效忠乾隆的武装组织试图进京勤王的话,首先就会遭到三省官兵的奋力拦截。   也就是说,京师以南方向,安全。   大清在京师以北的两支重兵,热河军团覆没,绥远军团和平改编为京营火器营。   这意味着,京师以北方向,同样安全。   关外?   能打的索伦兵都在贾六手下。   视线再往远处拉,就得拉到迪化和伊犁去了。   那里的八旗兵再怎么忠于乾隆,最后的结局也是和平等待政府派员改编接收,不可能对几千里外京师的政局产生影响。   陕甘方面,陕西总督勒尔谨是互助会的,陕西巡抚毕沅是互助会的,甘肃布政使王亶望也是互助会的,叫这帮贪官污吏死命捞钱有的是精神头子,叫他们带兵勤王,啧啧,想必难度很大。   四川、湖广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差不多就是贾六的基本盘,再发展下去,搞个大清版的百团大战都是毛毛雨。   京师这边,贾六也形成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京师驻军现在有下五旗满洲自发组建的民团,大约七到八个团兵力。   蒙八旗自发组建的武装民团约有十个团兵力。   两者加一块两万人左右。   满洲民团被王爷委员会控制,蒙八旗民团表明看着有点半独立,墙头草的意思,但毕竟满蒙一家亲,其对满洲的亲近程度肯定高于汉军八旗,因此可以将蒙八旗的那十个民团视为同满洲民团一样不可靠的存在。   然而,贾六丝毫不担心满蒙民团还能影响大局,因为他们的战斗力极其低下。   是地地道道民团的存在,连伪军都不如。   反观己方,盟友色大爷手里的上三旗护军大概六个团兵力。   侍卫处包括粘竿处、銮仪卫、善扑营等军事单位,凑一凑也能弄三个团出来。   如此,色大爷手里就有九个团的中央军,总兵力万人左右。   汉八旗自发组成的武装力量经贾六呼吁运作,摇身一变成了汉军前锋营,就算一旗一个团,八旗还有八个团呢。   当然,战斗力跟满蒙民团差不多,都是架子货。   八旗要是能打,乾隆也不会尽指着绿营和索伦了。   论腐朽程度,满洲第一,蒙古第二,汉军第三。   而归贾六直接指挥的护军有十八个营,以团计至少十个团。   另外有火器营四个团;   鲁军四个团;   直军四个团;   天津军一个团,河道军一个团,其他驻防满州两个团左右,外加一个炮兵团,凑一凑还能再出一个骑兵团,就是二十八个团。   这二十八个团都是可以称作中央军主力团的,因为随便拉一个团出来都能跟满洲民团三个团干一架,打番贼土匪或许不行,打那帮提笼遛鸟少爷兵跟玩似的。   就这局面,他贾六还有必要装么?   反正,不以全国大局论,就京师为中心的上百万平方公里土地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贾六,他无敌了。   像样的对手都找不出来,至于还对乾隆那么虚伪么。   再说,为了老太爷在下面过得安生些,他也不能装。   阴间,阳间,那是联通移动的。   阳间的子孙要是腰杆不直一些,阴间雀占鸠巢的老太爷能镇得住赵四?   四拳打完,手有点疼,看来老富裹纱布不是没有道理,老四鬼子这脸是有一定杀伤力。   下回最好戴个拳套,再给老四鬼子弄个牙套,免得不经打,提前驾崩。   甩了甩有点疼的手,正要上前掀起大帐,让乾隆知道世道变了,未想,挨了四拳站着都有些费劲的老四鬼子竟然叹了一口气,朝帐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世凯,是富贼逼你这么做的么?”   这话可把贾六为难住了,这回是他自己来过瘾的,可不能冤枉老富。   见贾六不说话,乾隆却以为知道答案了,因为除了富勒浑那个王八蛋,还有谁想得出拳打皇帝这种亘古未有之事呢。   “这么说来,事情败了?”   乾隆颓然瘫坐在椅上,眼神满是绝望。   贾六看了眼帐外,告知乾隆实情:“皇上,热河八旗全军覆没,扎都统已经死了。”   “扎兰泰他,”   女婿之死乾隆一阵心伤,又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挣扎问道:“舒赫德呢?”   “舒大人也为皇上尽忠了。”   贾六觉得自己还是保守一点,老四鬼子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万一知道是自己出卖他,恐怕会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命呜呼。   那样,就不好玩了。   自己才打了四拳。   “阿忠保呢?”   乾隆提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得到的答案依旧。   半响之后,乾隆摇了摇头,竟是强撑着直起腰:“富贼让你来欺辱朕,说明他暂时没有杀你的意思,你要好生隐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冲动,活下来才有希望啊。”   “皇上,臣的兵都没了,臣还能做什么……”   贾六真的要哭,原是以为老四鬼子经受不住打击,没想到老家伙还挺能撑的,都这份上了还想着东山再起。   “四川那里还有忠于朕的几万将士,你要想办法通知丰升额,还有博清额,让他们进京。”   乾隆说话时几次瞄向帐门处,唯恐富勒浑那个奸贼突然冲进来。   “皇上,真的还有希望吗?”   贾六寻思乾隆老是有谋反想法可不行,试图打消他这个念头,往后余生好生过日子。   有他在,吃的穿的喝的,总少不了你老四鬼子一份,老瞎琢磨有意思么。   纵使大清亡了,只要你老实,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发几十亩地,让你自食其力的。   “怎么会没有希望?”   乾隆的脸异常发红,竟是握住贾六的手,一脸鼓励:“世凯,不要灰心,不要泄气,朕相信,只要我们君臣隐忍,总有一天日月必将照耀整个大清,黄龙旗也将再次在紫禁城飘扬!”   妈拉个法克油!   贾六差点直接掏小枪把老四鬼子给崩了,谁让老四鬼子跟他妈搞传销似的。   脑子真糊涂了,还是真的很坚强? #第五百零七章 皇上,鬼子六不是好人呐   “皇上越来越抗击打了。”   在三人秘密小组会议上,贾六端着茶碗首先做开场白。   三人秘密小组指的是贾六、老富,贾六他表哥塞冲阿。   塞大表如今担任銮仪卫管理大臣、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实际代表他阿玛色痕图,也是护驾前来泰陵的两黄旗护军的实际负责人。   仅以大表在泰陵的军事实力而言,充其量就是个少将师长。   贾六这个表弟则是中将军长,因为他一个响指随随便便就能喊十几个团来,实力比仅有三个团的大表哥强多了。   “那是你拳头不行,换作我,一拳就叫皇上趴了。”   老富对六子贤弟的话不以为然。   经他多次试验证明,弘历那身板已经弱鸡的不行,没见每次他刚一挥拳,弘历就应声而倒么。   “许是表弟心存善良,下手轻皇上才能扛住,要是重一些说不定都不能下床了。”   大表哥塞冲阿知道老富经常殴打皇上的事,一开始还惊的合不拢嘴,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甚至都不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   所以没理由富勒浑的一记老拳能叫皇上原地卧倒,年纪轻轻的巴图鲁表弟四拳干不倒皇上的。   除非,表弟压根没使力。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可能,我这拳头金川的番贼见了都怕,怎么可能不如大哥个老梆……”   贾六及时刹住,因为老富斜眉瞪着他。   从科学角度分析,贾六认为乾隆这个老家伙在老富面前明显是装的,实际身板还是能扛揍的。   为什么要装,当然是怕疼了。   如果分析错误,只能证明他这个巴图鲁虚有其表,连个老迈体弱的乾隆都干不倒,水份太大。   但,这显然不是事实。   身后那几个团的阿飘就是贾六强者的证明。   “说正事,”   老富摆摆手,示意六子贤弟不要纠缠无关紧要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用你的话说,咱们爷三直接给弘历摊牌?”   说话间,老富拿起当年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御用包浆大烟袋,“吧嗒”抽了两口,那一脸惬意的样子,颇有点像农民企业家。   塞大表也认为不能让皇上再心存幻想了,必须要让皇上正视现实,这样才能乖乖的听他们摆布。   贾六思来想去,提出自己的意见:“大哥,表哥,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摊牌的好。”   塞大表不解:“为什么?”   贾六说出自己的猜测,就是皇上有可能神经错乱了。   老富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贾六解释:“就是有点老年痴呆。”   “什么意思?”   老富还是糊涂。   贾六道:“就是疯了。”   “噢?”   老富明白了,却是有些疑惑,“何以见得皇上疯了?”   “我打了皇上几拳,皇上不但不生我气,反而还安慰我……”   贾六将刚才御帐中乾隆表现说出,认为皇上多半是神智糊涂了,或者说精神出现问题,不然不会跟个傻鸟似的,还痴痴的以为贾六能帮他东山再起呢。   “疯了更好!”   老富眉头一挑,喜上心头,“弘历要是疯了,咱爷三名正言顺把他给废了,省得天天瞅着来气。”   “大哥!”   贾六知道老富做梦都想把老四鬼子给废了,那样他就能拥立十二阿哥,然而这件事他必须阻止发生。   至少现在不行。   当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在大清绝大部分地区的军民心中,还是很有份量,且相当有权威性的。   这会把乾隆直接废了,除了一时爽,贾六实在想不到其它好处。   “有没有一种可能,皇上没有疯,他只是不愿相信……就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   塞大表年轻时考过翻译官,后来没有中便回家在阿玛安排下到护军当了上校团长,但跟其他护军二代不同,大表十分好读书。   通常,书读得多的人,看待事物一定与没有读过书人的不同。   根据塞大表的分析,由于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丧母又是丧子,皇帝一夜之间变成阶下囚不算,还时不时的被人殴打,所以皇上遭到的打击太深,以致于将自己的心灵窗户封闭了起来,完全沉浸在他个人的幻想当中。   “据我所知,很多老人在临死前都撑着一口气,为的就是希望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孙全部聚在他的跟前,人来齐了老人就放心走了,人要不来齐,老人就死撑着不咽气……皇上现在的情况跟要死的老人很像,这口气就是他东山再起的希望。”   塞大表的分析还挺有科学。   贾六给出两个总结词汇,一是保守式封闭;二是沉浸式体验。   “就是说在皇上心中,我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希望,所以他根本无法接受我背叛他?”   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贾六相信乾隆是真的病了,病的还不轻。   但这个病是心病,跟大表哥刚才说老人死之前的反应很像,就是这口气必须吊着,不然的话就得去见上帝了。   病因找到了,就得找治病的办法。   害怕乾隆一口气上不来的贾六,提出对乾隆继续静默式管理,就是不能将真相告诉他,免得乾隆受不了刺激咯屁。   塞大表对此没有意见。   两票对一票,老富无奈只得接受继续对弘历进行静默式管理,或者说保护式管理。   三人又商议了下明天开棺的事。   滴血验亲还是要继续的,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不帮乾隆澄清身世谣言吧。   不管是为了八旗的团结,还是为了大清的稳定,工作都是要做的。   ……   御帐内。   贾六走后,乾隆一直枯坐着。   惇妃汪氏抱着女儿在边上默默陪着丈夫,不敢说话,因为丈夫现在的样子看着很让人难受。   许久,乾隆忽的动了一下,侧脸看着惇妃怀中的女儿,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   “皇上,”   惇妃鼓起勇气低声道:“臣妾觉着那个贾佳世凯不像是忠臣。”   闻言,乾隆目中竟是闪过一道精光,面上慈爱的笑容转瞬消逝,取而代之是无比的冷峻。   惇妃瞧着害怕,以为自己乱说话惹怒了皇上,没想到皇上却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淡淡道:“连你也看出贾世凯对朕不忠,那朕这么做就是对的。” #第五百零八章 这是朕的皇爸爸?   乾隆四十年腊月初八,太阳照常升起。   贾六早上醒来的时候出恭时一直在扒老黄历的,看看今天宜什么忌什么,结果发现今天诸事皆宜,不由很是高兴,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吉兆。   出来时,黄历少了小半本。   由于今天老太爷得上班工作,所以贾六必须认真洗漱一番,虔诚给老太爷上三柱香,希望老太爷为了后世子孙的繁荣富贵,能够积极配合,不要消极怠工。   上香时,贾六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他认为地底下的老太爷一定能够收到他的短信。   刚上完香,正准备吃早饭时,德木过来报讯,说是刑部的郎中富尼汉要求揭发刑部以满尚书英廉、汉尚书崔应阶为首的反动集团。   一听还有这等主动寻求进步的官员,贾六顿时高兴,问这个富尼汉什么的出身。   德木道:“大人,此人是满洲镶白旗出身,太爷爷是顺治爷留下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索尼,爷爷是康熙朝的权臣索额图……乾隆二十三年任职刑部,现为督捕司郎中。”   贾六一听富尼汉如此根正苗红,还在刑部工作了十七年,赶紧让德木把人带来。   富尼汉被带过来时手上还绑着绳子,但这不影响他第一时间就给小自己二十多岁的额驸大人跪下,“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然后义愤填膺道:“下官检举英廉、崔应阶相互勾结,欲趁皇上谒陵之际行大逆不道之事,请额驸彻查!”   “既然你早知此事,为何现在才来检举?”   贾六放下粥碗,拿起一枚熟鸡蛋在桌上敲了敲开始剥壳。   “下官,下官……”   富尼汉一时语滞。   “起来吧,”   考虑到富尼汉根正苗红,又是刑部的专家,且主动站出来检举揭发,贾六也不打算为难他,示意德木给富尼汉解开手铐。   “你所反应的情况,本官会命人专门记录并予以彻查,如果调查出你没有参与这次密谋颠覆大清的活动,本官自会还你清白。”   将剥好的鸡蛋咬一半入肚,又就了一口稀粥顺下去后,贾六筷子桌上一敲,“但若查出你事先知晓此事而不来报,纵是本官饶过你,大清的律法也饶不过你!”   坐着跟大总统阁下一块吃早饭的保柱也跟着拍了下桌子:“我家大人不会冤枉一个坏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好人!”   嗯?   贾六险些叫另半边鸡蛋给噎住,气得瞪了眼保柱这个不会说话的文盲。   富尼汉也听得一怔,可不敢指出能陪额驸大人一块喝粥的保大人话中语病,先是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绝没有参与密谋,继而突然说道:“下官在京中有套宅子,是祖父生前所居……”   “叭!”   贾六没想到富尼汉这么直接,顿时怒不可遏,“富尼汉,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下官有罪,有罪!”   富尼汉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蒜。   这个认罪态度让贾六面色稍缓:“刚才你说是你祖父索尼的房子?”   “是,是。”   富尼汉一连几个是。   “你自知有罪,说明你还有良心,明是非,辨善恶,不是不可挽救,这样吧,朝廷培养你们也不容易,本官便给你戴罪立功揭发英廉等人的机会,另外,你再纳议罪银吧。”   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贾六不想把事情做绝。示意德木将人先带下去,要这个富尼汉先写交待材料,回头给皇上办完事后再提来详问。   至于交多少议罪银,贾六也不强迫,纯凭自愿。   之所以这么做,却是准备留下这个富尼汉,不是因为此人站出来揭发英廉他们,而是因为贾六需要有人替他修改大清律。   这是件非常专业的事,非专家不能办。   现在的大清律叫刑部这帮人搞的污烟障气,称兄道弟都要杀头流放,还有没有王法了。   匆匆将余下半碗粥喝完后,贾六整了整顶戴,理了理朝服,接过保柱递来的朝珠往脖子上一套,便带人前往御帐陪同老四鬼子谒陵。   到地方时,除了昨夜被缉捕的大小官员外,领导下五旗满洲的王爷委员会的成员恒亲王弘晊、怡亲王弘晓、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四人都已到了,蒙八旗和汉八旗的代表也全部到场。   人群中洪大德同祖建昌与贾六点头示意。   几位王爷看到贾六,神情都有些复杂,显然王爷们已经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明白信王府的额驸现在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阿思哈悄悄凑近贾六身边,低声道:“刚才奴才同富中堂点了几句额驸封王的事。”   “老阿,你我兄弟相称,平辈论交,不要奴才不奴才的,我不喜欢……富中堂怎么说?”   贾六颇是关心。   自己封王的事,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自己提出来,必须得老阿他们冲在前头。   “富中堂他,”   老阿朝陪着皇上走出御帐的富勒浑看了眼,“他说额驸想的美。”   “噢。”   贾六微微点头,老富说话就是实在。   老富那边也看到了六子贤弟,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很正常。   乾隆依旧那幅死样,对于突然失踪的大批朝臣视而不见,如木头人般在老富的安排下带领百官前往先帝宝顶。   宝顶下面就是地宫。   工部、礼部、内务府的专业人员都已侯着了。   进行了一番象征性的祭祀仪式后,一道警戒线拉了起来,不相干的人员全部留在警戒线外,除了乾隆和军机处大臣,内务府大臣,王爷以外,就是贾六、三泰、洪大德等八旗代表。   贾六走在人群中间靠后。   地宫仍是由内务府的那个雷主事负责开启,参与开启地宫的技术人员也很熟练。   沿着墓道众人一路向前,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非常压抑。   到了先帝棺椁处,又是一番仪式后,先帝的棺椁被专业人员缓缓打开。   礼部侍郎奎尼在那假模假样的诵读了一番文言文后,恭请皇帝瞻仰先帝遗体。   “皇上?”   奎尼又轻唤了一声后,乾隆才有了些反应,一脸儿臣不孝的样子走到先帝棺椁边上。   贾六在后边瞧着,跟个熊猫表情图似的嘴角露出银笑,继而心中一突:老四鬼子这一验,就得管他老太爷叫爹,那不成了自己爷爷?   这便宜叫乾隆占的,都没地说理去。   不过赵四和老太爷死后的样子差不多,没有科学仪器,亲儿子都分不出谁是谁。   王公大臣们屏气凝神,却不是对棺椁中的先帝有什么想法,而是都在期待下一刻的滴血验亲。   乾隆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棺椁中的先帝脸上,然后却愣在了那里。   这他妈的是我皇爸爸? #第五百零九章 皇上,这才是真相   老四鬼子不对劲啊。   人群中贾六看到的是乾隆背影,不知其面目表情如何,但他发现乾隆在第一眼过后身子明显有一个停顿动作,约七八个呼吸后再次将脑袋靠近了些,似乎是在仔细观察什么。   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这个表现再正常不过,毕竟皇上四十年没见过先帝了,如今父子再次相逢,情绪激动的儿子想多看阿玛几眼,可以理解。   贾六却不这么认为,或者说有些心虚的他怀疑老四鬼子可能看出了什么。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他右手悄悄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小枪,同时看了边上的德木、扎木尔二人一眼,传递的电波信号非常明确——带碗了么?   德木和扎木尔微微点头,双双将袖中的匕首顺了点出来,大人一旦发令,二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首向那帮王爷大臣刺去。   以他二人身手,解决几个王爷同大臣,跟杀鸡般轻松。   贾六也做好了图穷匕现的准备,相比乾隆验出的结果不是先帝之子而言,他将自家老太爷同先帝调换的性质更加恶劣。   事情一旦暴露,不说那帮王公大臣和乾隆了,就是老富和大表哥塞冲阿说不定都要和他反目成仇。   没别的原因,就为他贾佳世凯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大的奸贼!   如今归他节制的二十多个团,也会转眼反掉一半。   包括惟一、万朝兴他们。   毕竟,人家忠于他贾六的前提,是建立在贾大人忠于皇上的基础之上。   故而贾六可以大义欺瞒这帮人为己所用,却绝不可能让这帮人就这么跟着他反大清。   至少,现在不会。   能跟着他贾六反大清的,可能就是在满城不祥事件大发特发的京师绿营,以及汉八旗部分人(如祖应元、常秉忠他们的爹,原因是没有选择。)   但这点兵力显然做不到控制局面,就此改朝换代。   如此,只能先发制人,制造一起泰陵之变,尔后将罪名尽数推到王爷们身上。   无外乎王爷们不服结果,公然发难,结果导致皇帝与众多大臣遇难。   要不然,这事没法收场,只要真相传到地面,他贾六就是天下共击之的奸贼。   地宫很阴冷,贾六却是真的手心捏出了汗。   “皇上?”   奎尼也发现皇上的神情似乎有异,不知道棺椁中先帝实际是额驸大人老太爷的侍郎大人,本着赶紧进行下一步好让他期待已久的迷团解开的想法,忙轻声提醒了一下皇帝。   却不知面前的皇帝已经坚信,棺椁中躺着的这具尸体绝对不是他皇爸爸!   原因很简单,他皇爸爸右脸颊耳朵侧边有一颗痣,这具尸体没有!   一颗细小的痣。   不得不承认,贾六做的实际十分到位了,但他还是疏忽了。   就是那颗消失的痣,让乾隆洞察出棺中之人并非他的皇爸爸。   然而,有问题的不只是棺中这具来路不明的尸体,也是乾隆他自己。   面对一具死了四十年的尸体,一颗细小的痣正常人哪怕是子女都很难发现,更何况是一个被逼着前来验亲,思想极其复杂的皇帝。   奈何,乾隆发现了。   因为,他不正常。   由于对身世的怀疑,导致乾隆这个“儿子”在见到父亲遗体时,心理表现得完全不是正常子女应有的激动,悲伤,思绪也不是混乱,反而是冷静,甚至是好奇。   棺材中的到底是不是我皇爸爸?   不是,绝对不是!   乾隆的心狂跳起来,他猛的抬起头看向棺椁另一边的奎尼,目中的凶恶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骇得奎尼差点扑通就要跪下。   然而,吓住奎尼的凶光并没有在乾隆双目持续多久,在转身看向一个个好奇看着的臣工们时,乾隆的眼神依如从前般委屈,不甘,甚至带有一点麻木。   “几位王爷,是否可以开始?”   老富不知道发生什么,继续按着剧本走。   代表宗室的见证人恒亲王弘晊、怡亲王弘晓、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四人彼此交换了眼神之后,双双看向棺椁边的乾隆。   “皇上身世是否有疑,臣等身为宗室亲藩,为大清计,为我爱新觉罗计,不得不请皇上加以澄清……”   恒亲王弘晊的阿玛是圣祖爷五子胤祺,同乾隆是嫡叔伯兄弟,恒亲王这一支未曾参与过圣祖朝时的夺嫡,皇位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一支,因此凭借超脱地位成为宗室如今的新“族长”,于宗室之中影响力很大。   鉴于结果未出,弘晊这个堂哥也不好直接否认堂弟的帝位,因此说话还算客气。   “恒亲王,如果结果朕非先帝之子,那是不是朕也不用出这地宫了?”   乾隆出奇的冷静,甚至脸上有决绝之色。   “这……”   弘晊不知如何说。   老富觉得不对劲,果断上前道:“皇上怎么会不是先帝之子呢?今日宗室与臣等过来,便是澄清皇上身世谣言,还请皇上不要作其它想。”   说完,不待弘历开口,直接示意奎尼继续主持仪式。   贾办的丁处长将一把匕首呈到皇帝面前,另有两名专业技术人员走到棺椁旁,埋首在棺中为先帝脱衣,好方便皇上的血能渗进先帝骨中。   乾隆的心跳得比先前更厉害了,因为他确信自己不可能是先帝之子。   连先帝都不是先帝,他连碰一碰的机会都没有,还有什么好验的。   很明显,先帝棺椁被人动了手脚,而动手脚的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皇上不再是皇上。   眼前的这帮王公大臣,所有人都有嫌疑。   因为,他们都不想自己再继续当皇上。   富贼如此,王爷们如此,那个在人群躲着的贾世凯更是如此!   接过递来匕首的瞬间,乾隆差点直接将匕首扎向自己,他不想受辱!   然而,心颤了一下后,他还是一声不吭的划破手掌,将自己的血顺着技术人员指定的地方滴了下去。   老富、三泰、王爷、奎尼、贾六、内务府的人都凑到了棺椁前。   众人大气不敢呼一下,便是贾六的心也提着。   他怕出意外,毕竟有时候科学也会失灵。   可谓是万众瞩目。   一秒,两秒,几十秒过后,王爷们变了脸色。   皇上的血渗进了先帝尸骨中!   皇上,的确是先帝之子,是爱新觉罗子孙!   “万岁!”   贾六松了口气同时,第一个跪下向着一脸发懵的乾隆跪了下去。   他这一带头,就是老富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四位王爷在吃惊过后,也纷纷跪拜了下去。   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此时也只有承认结果。   如做梦般的乾隆迷迷糊糊的被臣子们簇拥回到了地面宝顶,又是一连串仪式后,谒陵至此落下帷幕。   回御帐的路上,乾隆却沉默的很,脸上丝毫没有身世大白的喜悦,反而看着极是难看。   这让贾六有点不爽了,是,他是说要对老四鬼子进行静默式管理,免得老四鬼子受不了刺激一命呜呼,但不意味着老四鬼子可以对他的工作成绩完全否定。   如此有利的结果,你起码脸上有点笑容吧?   傀儡皇帝不比皇帝都不是好?   想了想,贾六快步凑到乾隆身后一步处,低声说道:“皇上,臣有一事密奏。”   “什么?”   乾隆止住步伐,銮驾卫队也为之一停。   “为了皇上,臣半个多月前使人快马加鞭前往浙江海宁,秘密取来陈阁老的尸骸替换了先帝。”   贾六说出了真相。 #第五百一十章 复多尔衮皇帝号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贾六觉得自己应该比博士强,因为他只说了一次,就合理的完成逻辑链的最终闭环,利用科学鉴定办法完美解开乾隆身世之迷。   双重打击。   如果乾隆没有发现先帝被掉包,以为自己真是先帝之子,那这个真相打击带来的伤害就高达一万六千点。   如果乾隆发现先帝被掉包,那这个真相打击来得就更厉害了,高达一万六千零一点。   本来贾六不想说的,因为没必要,闷声发大财他比谁都会,问题是乾隆摆着个臭脸好像谁背叛了他似的。   这就叫人来气了。   现在好了,真相就是您老不应该叫爱新觉罗弘历,而应该叫陈家洛。   谣言是真的,所有人都是大清的忠臣义士,惟独您老不是!   所以,您老能够继续做咱大清的皇帝,真的应该偷着乐,而不是老胡思乱想。   同时,也要学会感恩。   不必当面道谢,起码背地里没事替六爷烧几柱香吧?   乾隆当时没什么反应,好像个无事人般,那心态搞的贾六都挺佩服的。   就是下台阶时,乾隆不小心失足摔了一跤,有没有扭到脚贾六不知道,反正接下来老四鬼子走路的样子有点像得了脑血栓的吴老二。   嗯……   贾六默默跟在后面,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负在腰前肚脐处,昂首阔步,神情好像栓柱在后面提着个卡拉OK,正在给他放BGM。   反正,挺带劲的。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黄历果不欺人。   “你跟弘历说什么了?”   老富看到贾六突然跑到弘历身后跟他说了句话,然后弘历就有点心神不宁,联想到吏部尚书阿思哈那个废物竟然提议要给六子贤弟封王,不由紧张起来。   “没,没什么,我就是说以后谁再敢造皇上的谣,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给皇上当球踢。”   贾六吱唔几句,关于老太爷同先帝换房子的事必须对老富绝对保密,这家伙也贼精,千万不能露了马脚,哪怕说陈阁老都不行。   毕竟,临时军机政府还需要老富替他撑门面,这会两人因为是否忠于大清发生冲突,显然对贾六不利。   贾六想的是和平接手大清,局部的暴力冲突可以,但这个局部冲突是服务于整体和平的大局。   如此一来,老富这个过渡政府的一把手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是么?”   盯着贾六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看,老富给出自己的判断,“六子,你又在骗我了。”   “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大哥最清楚,”   贾六说不下去了,不是不想义正言辞铮铮有词,而是叫老富看的耳根子烫人的很。   没法子,谁让他一直都是厚道人呢。   “你到底跟弘历说了什么?”   老富不解开这个迷团,心里可不得劲。   贾六无奈,只得老实交待:“我跟皇上说想带兵去湖广剿灭番贼,又怕你不肯放我走,想让皇上做做你工作。”   “他能做我什么工作?叫我多揍他几拳?”   老富不同意六子贤弟去湖广,“眼下京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要去了湖广,万一宗室再闹起来怎么办?”   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虽然宗室不能再拿弘历身份说事,但下五旗满洲毕竟参与了血洗上三旗满洲,哪个又放心乾隆继续当皇帝。   有六子这个能征善战握有强兵的九门提督在京里镇着,宗室那边断然不敢生事,可六子要带兵去了湖广,谁敢保证宗室和下五旗满洲那边不会搞出第二次不祥事件来?   到时,就凭色大爷的上三旗护军,怕是镇压不了。   “总不能让湖广就这么烂下去吧,万一叫番贼成了气候,大哥与我岂不成大清的罪人?”   贾六这话半真半假,并且提出一个方案,就是回京之后以平叛为由,将满蒙八旗自发形成的武装民团,连同汉八旗组成的前锋汉军营全部带走。   大清是八旗的大清,你宗室再是不甘心,总不能连大清都不顾了吧。   老富却是一眼就看出六子贤弟的真实想法:“你是想除掉丰升额?”   贾六不答,反问老富:“难道你不想?”   老富肯定想了,丰升额这个定西将军如今是弘历最大的一根稻草,其手握旗汉重兵数万,若不除掉的话,万一真的带兵以勤王清君侧名义上京,他们三手中这点兵马还真扛不住。   “这件事回京再说,”   老富松了口风,事实上他连襟伊勒图也建议派贾佳世凯出征湖广,不过伊勒图打的算盘是借此削弱贾世凯在京中的影响力,就是将九门提督的职位拿回来,另外再从四川调些嫡系兵来,这样才能保证以后不被手中有兵的贾、色二人所制。   “大哥,咱们实事求是,我若除了丰升额平了湖广的番贼,凭此军功能否封王?”   贾六也不想和老富玩虚的,直接了当问。   你老富不是说我想的美么,那我要是再立下平叛定国大功,封王一事总不能还是想的美吧。   “阿思哈果然成了你狗腿子,”   老富叹了口气,拍了拍贾六肩膀,“六子,你还年轻,莫要贪恋高位。你可知国初以来那五位异姓王的下场?不是老哥不想提携你,实是汉人封王没有好下场,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啊……”   “大哥,我是满洲人,不是汉人,你怎么也能对我有偏见呢?”   贾六有些生气的纠正老富。   “这……”   老富滞了一下,却还是不想给六子贤弟争取封王,因为他心中害怕这小子不会满足于封王,到时会有更过份的要求,那样如何收场?   温福、阿桂、明亮、福家那两个小子的死,都在表明他这个六子贤弟可是十足的心狠手辣之人,或者说是很有野心之人,将来保不齐会行操莽之事,故而必须对其防范。   如此一来,是绝对不能为其封王的。   “若封王一事大哥真的为难,那此事以后再说,不过小弟还有一请,还望大哥成全。”   贾六做出退步。   只要不是封王,老富自然答应,面色一缓,让六子贤弟尽管说。   贾六点了点头,欣然说道:“想我大清开国之初,全赖睿亲王多尔衮扫荡贼氛,后又分遣诸王追歼流寇,抚定边疆,又创我大清基业规制,奉世祖车驾入京师……   终成大清一统之大业,论功当为诸王之最,故朝廷当为多尔衮平反,并恢复其成宗义皇帝号。” #第五百一十一章 王爷们重新洗牌   贾六前世看过一本书,是关于一个叫李富贵的二鬼子故事。   本质上,他和李富贵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二鬼子。   一个拜洋人,一个拜满洲。   二鬼子想要成为大清的主人,通常只有两条路。   一是把大鬼子都做掉,即“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   二是成为大鬼子的衣钵传人,如杨坚那般全盘继承北周宇文家的基业。   第一条显然不太可能,这么搞除了引发内战没别的好处。   第二条倒是有实际可行性。   论出身,贾六先是汉军旗,如今是满洲旗,根正苗红这四个字肯定是当得的,也就是他已经是大清正宗接班人。   论亲戚,一个女婿半个儿,怎么也能顶半个宗室。   两方面因素结合,法理上,大清的皇位有他一份的。   就是排名不太高。   实事求是讲,经历满城不祥事件及宫乱后,对于皇位的继承权,贾六已经从一开始的一百六十三万名,直线上升到前三万名了。   而他的妻子如秀则是跑步进入前五百。   要是单论实力的话,贾六就是第一名!   只是因为局面的复杂和各种碰巧,他这个第一名水份太大。   尾巴还是夹一夹的好。   做人,得讲理。   贾六知道要老富帮他弄个王爷名号是挺为难人,这事也的确有点耸人听闻,肯定会引来天下满洲的质疑,一个活曹操的骂名是跑不掉的,这不符合他鬼子六一直标榜的“忠君爱国”人设。   而且老富说的也不假,这会他鬼子六成了和硕鬼子六,也的确树大招风的很,除了共进会,八旗上下有几个能认他?   不认怎么办?   打呗!   那么,为了大清的和谐,为了局面的稳定,为了可持续发展,贾六就只能做出退步。   这就是中国人的中庸之道,俗话叫活稀泥。   或者叫退一步海阔天空。   又叫以退为进。   或者叫战略转进。   总之,给多尔衮三兄弟平反,就是贾六不谋求封王的退让条件。   除了恢复多尔衮的皇帝号外,其睿亲王的爵位、多铎的豫亲王爵位、阿济格的英亲王爵位,也必须统统恢复,而且要是和硕,世袭罔替的那种。   不是帽子王不行!   政治上,这件事其实也是水到渠成。   全是老四鬼子的功劳。   这几年,老四鬼子一直在吹风,于多次公开场合赞扬国初三王,对三王唯一的传承信王府也极是高看。   因此,近年来已经有不少官员上书请求为多尔衮三兄弟平反。   从朝廷到地方,舆论也是支持给国初三王平反的。   如果不是贾六掺和一手,估计这件事也就今明两年的事。   印象中睿亲王和豫亲王是肯定恢复了的,阿济格的英亲王好像没有恢复,因为没听说清末有英亲王的。   倒是太平天国那边有个英王,是个实实在在的大英雄。   除了将这件本就会发生的事情提前落实外,恢复国初三王也是当前政治的需要。   毕竟,大清开国帽子王如今剩的可不多。   礼亲王代善这一支传承的三个帽子王,本支康亲王永恩,分支多罗克勤郡王传承的平郡王福彭因为参与谋反,死于宫乱。   只有另一个分支多罗顺承郡王系的恒昌,由于没有卷入宫乱得以幸存。   如此,礼亲王系就剩一个独苗。   郑亲王济尔哈朗系传承的简亲王丰讷亨参与谋反,本人身死同时举家被杀,这一支是彻底咯屁。   肃亲王豪格传承的显亲王蕴著虽然没有参与宫乱,但在满城不祥事件中显亲王府遭到灭绝打击,除了分支的贝勒、贝子外,本支算是淡出大清政治舞台。   庄亲王永瑺参与宫乱,本人身死,王府被屠。   怡亲王老十三这一支健在,现任怡亲王弘晓就是王爷委员会的成员。   再有一个贾六的大舅子多罗信郡王淳颖,也就是说帽子王如今就余三个。   其他亲王、郡王并非世袭罔替,当不得帽子王一说。   因此,现在把帽子王的事拿出来,是有利八旗及宗室稳定的。   比如,康亲王、简亲王、显亲王、平郡王这四支是否恢复,恢复之后又由谁来继承,都是可以同宗室谈的。   四个帽子王的诱惑,铁定能让宗室内部分裂,从而再次分成几个派系,而不是如今的铁板一块。   就是那帮不世袭罔替的亲郡王们,也不是不能给个和硕二字的。   天下事,不过利益二字。   多尔衮的睿亲王封号必须由大舅子淳颖继承,多铎的豫亲王、阿济格的英亲王则由多铎同阿济格后支选人,淳颖晋为睿亲王后留下的信郡王爵位……   贾六态度很明确,他要四个帽子王。   色大爷那边要安亲王岳乐的传承,如此一来,表大爷和表侄形成的亲王(亲戚王)集团就有五个帽子。   而这五个帽子本身就是宗室不可或缺的力量,再谈一谈其它帽子,宗室问题基本就是解决了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为了大清稳定,为了宗室团结,贾六也是煞费苦心了。   现在就看老富肯不肯了。   老富不想干,因为贾六跟他提议过皇位应当从多尔衮三兄弟后人选立,并且宫乱时王公大臣商议新君人选时,奎尼那个家伙也曾提议由信郡王淳颖继位。   所以,鬼子六要求恢复给国初三王平反,分明就没安好心。   贾六只能请老富借一步说话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指天发了个誓。   誓言内容是只要老富同意给三王平反,那他贾佳世凯就誓死拥护十二阿哥为大清下一任皇帝。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发完誓,可能觉得这个誓言有点俗套,贾六又初充一句,“要是我欺骗富大哥,以后就让我众叛亲离,死于万刀之下!”   老富沉思。   他压根不信鬼子六的狗屁誓言,但是这件事对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也确有好处。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借帽子王重新复立之事,拉拢一帮宗室。   隐性好处是有了宗室的支持,十二阿哥继位肯定不会再存在问题。   看鬼子六这德性,自个要是不答应他,这小子弄不好又要独走,在自个嫡系兵马进京之前,还得靠这小子替他撑场子,这会跟他闹僵肯定不划算。   何况,色痕图还是这小子的表大爷。   万一两人联手把自己赶出京师,那他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思来想去,答应此事。   说回京之后便予以落实。   “大哥你放心,我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回头我他妈就把自个吊死在大哥面前!”   贾六很高兴,老富还是识大体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老太爷放心吧   老四鬼子回京了,贾六没回,因为他在泰陵还有工程没完工。   栓柱从景陵赶过来了。   “少爷,你不知道,小少爷可好玩了,白白胖胖的,跟你小时候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贼眉鼠眼的瞧着可欢喜了……”   “嗯,好,好。”   贾六听的高兴,儿子类父,真是可喜可贺。   说话间,带着栓柱来到了地宫门口。   栓柱发现门口插了一块牌子,上书几个大字——“施工中,闲人免进!”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少爷让人插的。   “额驸,您来了!”   奎尼也没走,身为礼部侍郎的他还得在泰陵呆一段时间,一是要负责太后下葬事项,二是要负责地宫陪葬品的售后。   地宫门口停了几十辆马车,上面堆满大白菜。   这是用来遮人耳目的,回头地宫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后就用白菜盖上,一般人谁能想到白菜下面竟然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和各种宝贝呢。   也是奎尼的主意,想的非常周到。   等会负责运送的是扎木尔,东西也不是拉进京送大总统阁下的额驸府,而是拉到通州的别院。   金砖等物就地融化,化整为零,之后通过各家钱庄兑成白银,如此,才能实现黄金的价值流转。   毕竟,黄金在大清不是法定货币,市面上流通的是白银和铜钱。   其它宝贝则以各种名义外运,尔后寻找买家变现。   销路这一块由刘禾易负责,这方面他熟,先前负责构架景陵善后专家委员会时,积累了很多经验。   对于古董书画变现,贾六没有特别的要求,甚至允许价格可低于市场价一到两成出售,但必须分批次倾销。   就是今儿在江苏卖了一百件,明儿只能在浙江卖。   不能把东西全搁一地卖,那样目标太大,而且也容易被奸商压价。   他是正经做生意,不可能跟大清一样今儿把东西卖给你,明天就想办法抄你家。   重生以来,缺德的事,他没干过。   诚实守信,才能把业务做大做强。   商人,哪怕是奸商,也是大清这一社会体系的一份子,不能因为人家赚了你的钱,就要人家的命吧。   其实,想要把东西卖上高价,最好是拉到广东十三行,因为那里有洋商。   假东西都能忽悠这帮洋鬼子,况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呢。   真把雍正的陪葬品卖给洋人,指定能发大财。   问题是贾六不想后世子孙戳他脊梁骨,因此不敢做这国际古董买卖。   “东西清单下官已经做好了,请额驸过目!”   奎尼将分门别类的清单呈上。   贾六其实知道雍正的陪葬品都有哪些东西,因为之前老富给他看过。   但做领导的对下属再信任,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接过仔细翻看,不住点头,之后要来毛笔,随意的在清单上打勾,或画圈,或轻点小墨点。   “凡是打勾的送富中堂家,画圈的送色大人府上,点墨点的给这些人一人送两件,余下的送到我家。”   贾六将昨天夜里自己写好的送礼名单递给奎尼,后者接过一看,惊的眼珠子都差跳出来。   为何?   因为这份名单上尽是大清朝总督、巡抚、布政,以及八旗驻防将军、都统,各省绿营提督、总兵的名字。   甚至连西域那边的几个领队、参赞大臣都有份。   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   当然,京官这边,他奎尼的名字也在上面,意味着他奎尼也可以获得两件先帝陪葬物品。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贾六不解释。   奎尼也不敢问。   进入地宫后,十步一岗。   栓柱有些不乐意,显然是怪少爷把东西都分给别人,自个没落多少,有点辛苦一场替人家忙活的意思。   看出栓柱的心思,贾六不由安慰道:“你少爷我总不能连孙殿英都不如吧?”   栓柱愕然:“孙殿英是谁?”   “一个知道利益共沾的好汉。”   贾六宽慰栓柱,说市面上突然冒出一批先帝陪葬品,这事迟早会被人发现。   “好比少爷我犯了案,苦主告到官府,官府要拿少爷,但县太爷得了少爷的好处,你说县太爷拿不拿少爷?”   贾六怕栓柱想不明白,便用了最简单的比喻法。   栓柱嘴一噘:“万一人家告到府里呢?”   贾六:“知府老爷也收了少爷好处。”   “嗯?”   栓柱挠了挠头,“万一人家告到省里呢?”   贾六:“抚台大人、藩台大人都拿了少爷的银子。”   栓柱怔了一下:“那人家要是告御状呢?”   贾六眉毛一挑:“少爷我会替苦主做主的。”   道理粗糙,但不简单。   甭管认不认识对方,对方又晓不晓得他贾佳额驸,大清朝省级高官人手两件。   贾六,就是敞亮。   苦主,告上天都不行。   “雍正爷陪葬的东西不多,景陵才叫多,回头景陵的都搬咱们自个家,不用跟人分了。”   贾六负手继续向前走,前面保柱带着一帮人正在撬金砖,已经撬起几十块了。   “弟兄们辛苦,辛苦!”   贾六这边拍拍,那边摸摸,让保柱注意施工安全,领着栓柱继续往地宫深处走去。   最后来到老太爷的三室两厅,德木正带人小心翼翼的给老太爷去旧换新。   墙上也刷了标语——“轻拿轻放”。   架子上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搬空,德木的人正在往架子上放《春秋》、《大学》、《三字经》、《千字文》、《康熙字典》之类的书籍。   都是批量购买的。   老太爷在地府那边也不能坐吃山空,有了这些书,开个私塾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这也符合老太爷的为人,他老人家生前最注重教化,不喜奢靡,如此安排,想来会很开心。   同栓柱最后一次给老太爷两口子上香后,贾六默默退出。   客厅的摆设已经全部换新完毕,雷主事过来请示是否封闭大门。   “封吧。”   贾六摆了摆手,同栓柱退到门外。   随着雷主事的指挥,技术人员开启机关,伴随“砰”的一声,棺椁室就此永久封闭。   栓柱微微叹息一声,不知道是跟老太爷两口子呆久了有了感情,舍不得还是什么的。   贾六却是让人提来石灰水,刷刷在大门上写下一行大字。   谓:“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栓柱看的一头雾水:“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符咒,”   贾六解释,“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有人会进去打扰老太爷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鬼子六泰陵校大兵(上)   贾六不仅给老太爷的房子定性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他妈用简体写的这几个大字。   什么叫千古之迷?   什么叫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什么叫专业?   什么叫孝顺?   这就是了。   自打老四鬼子连旗人的饭碗都不让他端后,贾六就坚定必须造他爱新觉罗反的念头。   以后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个宗旨。   从科学到迷信,全方位四维立体的造。   泰陵风水格局已变,下一步就是动景陵。   最后再动孝陵,这要还不能成功,豁出去跑关外把奴尔哈赤、皇太极换了也不是不行。   反正叫贾六干别的事,可能磨磨蹭蹭,干挖大清墙角的事,就跟喝大力似的,贼来劲。   没办法,谁让他上帝也信,科学也信,左脸是无神论者,右脸则刻满哈里路亚,阿弥陀佛。   风水这东西,不能一昧归纳为封建迷信,多少信一点,成不了事,但肯定也坏不了事。   现在的问题,贾六不知道贾家还有几个老祖,他爹大全也不知道啥时候驾崩。   因此寻思泰陵给了老太爷汉复,康熙的景陵就给他爷祖旺,顺治的孝陵留给大全。   其他老太爷要是也想要,只能把他们放关外了。   至于他自己,老四鬼子还没启用的裕陵现成放着,真要嫌晦气重造一个也行。   打地宫这边出来,刚刚升官出任西陵管委会主任的哈德门就过来请额驸赏脸,说是抓了几只稀罕物,请额驸尝尝。   “真是抓的,不是你们花银子买的?要是买的,那我就不去了,中午饭我随便弄两个窝头垫吧垫吧就行了。”   贾六对于吃住这一块向来是严格要求自己的,同时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有严格要求,就是吃喝拉撒这一块都要按制度办事,就是能吃食堂就吃食堂,实在吃不了非要下馆子,也必须得要发票,回去好报销。   反正,大清一天不倒,吃饭这方面贾六绝不花自个的钱。   哈德门转正这事是贾六关照老富办的,因为贾六觉得这个哈德门很会来事,属于满洲不可多得的人材。   对于人材,除了重用还是重用。   计划让这个哈德门在西陵当年把管委会主任,然后调到哪旗当个副都统,再之后外放杭州或福州当个将军、都统啥的。   为此,贾六专门制订了个五年计划。   计划核心内容就一个,就是将类似哈德门这种人材放出去独当一面。   至于原主任托恩多,贾六也没把人家一棍子打死,而是请老富安排到吉林将军下辖宁古塔处当副都统去了。   管委会主任是正三品,副都统是从二品,托恩多到宁古塔当副都统等于省民政厅长高升隔壁省当实权副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实实在在高升。   当然,相对托恩多原职九门提督,宁古塔副都统肯定是不如的,不过这要怪只能怪老四鬼子这个皇上,跟贾六这个额驸是没关系的。   为了能让托恩多在宁古塔安心工作,贾六特意叮嘱管吏部的阿思哈,叫他在托恩多的档案加四个字——“永不召回”。   就是不管托恩多在宁古塔差事办得如何,又是否符合官员升迁程序,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京。   “额驸请放心,卑职一直牢记您的教诲……”   刚刚转正的哈德门哪里能让额驸大人用窝头垫吧,这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全体管委员同僚的脸。   在那就差指天发誓绝没有动用公家一文钱,是他为了感谢额驸大人提携,特意带人在林子里捉的虎啊豹啊熊啊、雉鹑琴鸡什么的。   瞧着稀罕,但不值钱。   一听不值钱,贾六安心了,不想拂了哈主任心意,便过去尝了尝。   这一尝,还真是稀罕,比上回吃的都稀罕,熊掌虎鞭啃的特别有滋味,不由夸了哈德门几句,让他在西陵好好干,回头有了什么好缺,他帮忙给举荐举荐。   喜的哈主任当场下跪给额驸大人磕了几个响的。   吃完饭,按惯例上茶,贾六正喝着,哈主任就将一盘上等的东珠毕恭毕敬的呈上,东珠下面还压着一叠银票,看面额都是五百两一张的。   “下官能当上总管大臣,全是额驸……”   哈主任也按惯例说些心里话,希望额驸大人能够收下他的小小心意。   可刚起了个头,额驸就命亲兵将盘子端了过去,放下茶碗,拍了拍哈主任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多谢额驸,额驸若有吩咐,卑职赴汤蹈火,赴汤蹈火啊!”   终于抱上大腿的哈主任再次激动跪下来了几个响的。   磕的贾六非常受用。   “起来吧,”   贾六亲自扶哈德门起来,又好生鼓励几句,稍后便在相关人员簇拥下,来到泰陵隆恩殿前的广场上。   此地,即将举行一次小型阅兵仪式。   参加阅兵的皆是此次平乱有功的参战将士,计鲁军两个团;直军两个团;火器营一个团;天津绿营、河道绿营联合组成的一个团;沧州、德州、青州等地满兵联同蒙古兵组成的一个团。   举行阅兵是贾六向军机处提出的,除了展示大清军威外,也是对参战将士的一次集体表彰。   阅兵仪式后,将由军机大臣梁国治代表皇上宣读此次平乱有功将领的封赏。   出席阅兵的相关领导还有吏部尚书阿思哈、直隶总督周元理、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礼部侍郎奎尼、内务府大臣金简,保定知府蔡国培等。   下五旗满洲、蒙八旗、汉八旗也有相关人员参加观礼。   仪式主持人却非贾六,而是和郡王绵循。   这小子的爷爷就是雍正遗诏真正要册立的储君和亲王弘昼,阿玛是弘昼长子永壁。   永壁死后,和郡王是绵循的大哥绵伦,不过绵伦命薄死的早,膝下又无子,因此绵循是白捡了个郡王的爵位。   绵循主持阅兵仪式,是贾六指定。   倒没别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一个离间拉拢,从而分化王爷委员会的一个阳谋。   参加阅兵的各团都是精心抽选的劲卒,不够劲长得也必须人高马大,因此甲衣一穿于广场那么一站,整体气氛一下就上来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鬼子六泰陵校大兵(中)   泰陵明楼。   贾六正在栓柱的帮助下披甲,这套程序他一个人搞不定。   阅兵,是大清的光荣传统。   老四鬼子就喜欢阅兵,登基四十年来前后阅兵不下十次。   洋人画师郎世宁还给老四鬼子专门画了个阅兵图,后来给八国联军抢到了欧州,然后洋人以一个多亿的高价忽悠中国土豪给买走了。   甲胄穿好后,栓柱又将那顶跟避雷针式的尖盔给少爷戴好,帮着系好帽带,就退到一边了。   贾六朝栓柱看了眼,意思你就算不唱两句恭祝我寿与天齐,也应该说两句赞美的话吧。   栓柱对少爷心思的猜测,大概就是少爷撅撅屁股,就知道是稀还是硬。   立时会意,一脸敬佩:“少爷真乃大清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   “是么?”   贾六很高兴,他知道栓柱是不会对他说假话的。   就是有,也是发自真心的。   所以,还是真话。   伺候在边上的哈德门觉得自己应该说两句,要不然不足以衬托额驸大人此时的英姿。   当下绞尽脑汁,几个呼吸后有了,立时躬身:“卑职以为古之所谓将才,曰儒将、曰大将、曰才将、曰战将,然额驸一人集四将大全,实乃我大清第一将!”   “我虽谋勇绝伦,中正无疵,功贯古今,文武双全,然说我是大清第一将还是有点过了,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我……第二将差不多。”   贾六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晓得哈德门的话水份太大。   当着雍正爷的画像,必须把水份挤出来才行。   转身过来那刻,正好奎尼进来汇报工作,几乎是本能的、电闪雷鸣那种,奎尼的惊呼声就传到了贾六耳中:“额驸不愧是汉之卫霍,宋之武穆、明之中山再世啊!……威风,威风啊,额驸!”   贾六的脸却跟驴似的拉了下来,微哼一声:“老奎,你不去陪那位王爷,跑我这做什么?”   “呃……”   奎尼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又不敢问,只得硬着头皮说和郡王让额驸快点过去,免得误了吉时。   “那就过去吧,省得人家说我这姑爹爹架子大。”   贾六抬腿迈出明楼,在一众亲卫及哈德门等人的簇拥下前往隆恩殿广场。   栓柱刚要跟上,却被奎尼一把拽住,一脸面苦:“杨兄弟,刚才我是说错了什么话么?”   “嗯……”   栓柱欲言又止。   奎尼忙从袖子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银票。   栓柱朝外面瞄了眼,生怕少爷杀个回马枪,确认少爷走远后这才接过奎侍郎的银票往袖中一塞,低语道:“卫霍、武穆中山尽皆人臣,大人以此喻我家少爷,是说我家少爷这辈子不能出人头地么?”   “啊?”   奎尼愣在那里,半响,身子没来由的一阵哆嗦。   感觉自个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隆恩殿前广场。   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火器营翼长伊尔登、天津副将叶清、河道副将汪震、沧州驻防参领安德、青州驻防参领赫图等平乱有功将领五十余人整齐列在台阶两侧,人人脸上皆是意气风发。   尤其惟一,脸上那得意劲谁都比不上。   无它,只因等会就要颁诏册他绿营第一巴图鲁封号,有了这封号,谁还敢说他惟一畏敌如虎,遇贼即溃,不敢与土匪一较高低,只敢杀良冒功呢。   直隶总兵万朝兴那个气啊,明明扎兰泰是叫他打败,也是叫他带兵逼到绝路的,可偏偏最后的大功叫惟一抢了去,那真是气得心肝都颤了。   可气也没办法,那么多人见到是惟一砍了扎兰泰脑袋,他就算厚脸皮跟惟一抢功也没用。   只能自认倒霉。   “为何贾大人还不来?”   绵循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三岁,其阿玛永壁论辈份是贾六的内侄,所以真要按族谱伦序,绵循得管贾六叫姑爹爹。   问题是绵循从来没和这个贾姑爹爹打过交道,甚至连话也没说过一句,因此在皇上颁诏让他出任泰陵阅兵总理大臣后,这位小王爷没来由的有了点膨胀,以为经历这么多事后,终于轮到他和郡王一支扬眉吐气。   加上又是代皇上主持阅兵,心态肯定又不同,因此早早就在军机大臣梁国治、吏部尚书阿思哈、直隶总督周元理等人陪同下来到隆恩殿。   看到广场上列阵的受阅官兵人人精神饱满,队伍整齐,士气激昂,再看一众尖顶甲胄的旗汉将领,祖先的征伐岁月和赫赫战功很自然的浮现在身为子孙的绵循脑海中。   无论是情绪还是心态,不由皆是得到提高。   然等了又等,迟迟不见那位暂署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的贾佳世凯到来,绵循心中难免有点来气。   要说眼前局面,绵循也不是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王爷,贾世凯再手握兵权终是爱新觉罗的臣子,又是奉旨校兵这等大事,他贾世凯有什么理由让他这位代表皇上校兵的郡王干等呢。   不耐烦之下让礼部侍郎奎尼去催,自与梁国治、周元理说话。   终于,贾佳世凯来了。   威风凛凛的来了。   不等绵循开口,那帮立在台阶两侧的旗汉将领突然集体躬身,口呼:“参见额驸!”   把个绵循听的一滞,因为这个待遇可是他这和郡王没有的。   刚才他过来时,这帮旗汉将领虽然行了参见礼,但无论是动作还是语气,都不像现在这般整齐和激昂,有点应付了事的意思。   “不必多礼!”   贾六抬起右手示意惟一、万朝兴他们不要多礼,之后看向绵循:“王爷请恕世凯甲胄在身,不能行礼!”   绵循能怎么说,只能挤出笑容点头道:“规矩如此,额驸有心便好。”   “既然额驸来了,那就开始吧?”   说话的是阿思哈,问的是军机大臣梁国治。   梁国治低语问随从时间后,抬头对和郡王绵循道:“吉时已到,请王爷代皇上校阅将士!”   “好!”   绵循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翻身上马,不想刚要轻勒座骑迈入广场,座骑却被两名军官拽住。   其中一名军官很是客气的说道:“请王爷稍候,待额驸先行。”   “什么?”   绵循愣神间,贾六骑着白马打他边上缓缓而过,不忘侧头看了眼绵循,心想这位小王爷怎么一点逼数也没有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 鬼子六泰陵校大兵(下)   绵循生气的不是贾佳世凯先他一步骑马校阅,而是那帮旗汉将领竟然当着他的面喊什么恭请额驸检阅。   如同贾佳世凯的僭越之举天经地义!   更叫他着恼的是负责阅兵程序的礼部侍郎奎尼,不仅对贾佳世凯的僭越之举没有出面予以阻止,反而对边上的吏部尚书阿思哈感慨道:“观额驸身姿,真有大将军之风,天下奇男子矣!”   这是吸取教训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阿思哈欣然认同,挼了挼长须,不无敬佩:“昔年额驸以拜唐阿试甲等于金川军前听用,时人皆以为额驸不过八旗纨绔子弟,甲等不过虚名,末想额驸刚毅多智勇,臂力绝人……   阵前敢于披甲先登,阵后敢于以一当百,摧锋陷阵可谓所向披糜,威名之盛听说金川番贼土司曾开出万两黄金求勇士取额驸首级,然番贼上下无一人敢揭榜……”   栓柱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隐隐对吏部尚书生出戒备之心,因为这老家伙比他还能编。   而少爷对马屁精天然不设防,万一叫老阿的糖衣炮弹砸倒了怎么办?   “想我大清于金川阵前猛将如云,可真以骁勇善战著称者,首当贾佳大人,次则丰升额……有贾佳大人保我大清,何愁番贼不平!”   直隶布政老杨这话是说给额驸大人的心腹杨植小兄弟听的,他知道额驸大人听不见,但杨小兄弟能听见,所以绝不能让阿思哈和奎尼这两个满洲人抢了风头。   额驸如今虽说是满洲,可他的根还是汉人嘛,没理由花花轿子叫他们满洲人抬了去的。   “贾佳世凯,确系良将。”   直隶总督周元理是治水的专家,不是贾党,同共进会、互助会都没有瓜葛,此论纯属公道。   当初贾六初战临清,愧于兵败,愤而跳河自杀,在保定的周总督闻听此事,当时就对左右幕僚唏嘘道:“世凯猛将,先战金川,再战山东,刚烈之勇,叹为观止。只稍遇挫折,便徒自丧躯,实为可惜。”   故而,总督大人对贾六的印象就是八旗猛男。   可以说,观感极佳。   连带着对贾六越过和郡王校阅将士也没有太大意见,毕竟受阅官兵大半都是曾随贾六于临清剿过清水教乱的。   而且此次平乱,听军机处的人说也是贾世凯居中指挥,协调诸军方得以取胜,故而,贾世凯代皇上校阅参战官兵也不是不可以。   退一万步讲,若不是贾世凯及时镇压教乱,他这直隶总督能站在这观此盛大之事?   不是死于贼,就是死于法!   因此,对于和郡王求助的目光,总督大人下意识的装作没看见。   军机大臣梁国治是老富的党羽,其做湖北巡抚时就同时任湖广总督的老富狼狈为奸,又是军机处第一个投靠老富的军机大臣,可谓是富党中坚骨干,如此自是知道富中堂同贾大人间的关系。   那么,面对压根没有威望的和郡王绵循,熟知内情的梁军机能做的就是沉默。   内务府大臣金简最是乖巧,视线压根不往王爷这边瞧,他可是亲眼瞧见贾佳额驸是怎么摔碗,怎么命人屠戮几位亲郡王爷的。   所以,和郡王千万别没事找事牵连他。   汉八旗观礼的代表是祖建昌,那是父子一起跟鬼子六干革命的,这当口怎么可能跳出来帮一个啥也不是的郡王说话。   说不定绵循没有逼数要闹,老祖能上来给这位郡王爷一脚,好叫他晓得如今汉军八旗的子弟,不是什么人都能不待见的。   满洲和蒙古那边的八旗观礼代表倒是有话想讲,可见四下里那些兵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马之上的贾世凯,一个个在心里掂量过后,均是觉得还是不要讲话的好。   大佬重臣们没人发表反对意见,下面的郎中、主事又哪个敢生事。   最后,就绵循在那红一阵白一阵,不情愿的纵马缓缓步入广场,成为贾世凯的陪衬。   “杀,杀,杀!”   “战,战,战!”   “忠于大清!”   “忠于皇上!”   “……”   数千受阅官兵的视线随着贾佳大人白马的移动而移动。   一个个方阵接而连三的爆发出呐喊声。   很精神,也很有力量!   白马阅兵。   长这么大,贾六还是第一次,隔壁赵四瞧在眼里,不知道什么想法。   由于阅兵组织仓促,贾六也没有要求太多,因此白马检阅过后,即由军机大臣梁国治代表朝廷开始授勋。   也就是论功行赏。   当然,相关封赏旨意是由军机处拟定,老富用印。   首先出班接受封赏的是山东总兵惟一,他被封为绿营第一巴图鲁勇号,官晋山东绿营提督,授云骑尉世袭爵位,赏黄马褂,赐双眼花翎。   其次出班接受封赏的是直隶总兵万朝兴,晋直隶提督,赐单眼花翎一根,授恩骑尉世袭爵位。   河道副将汪震晋河道总兵官,赐朝珠一串,赏黄马褂。   天津副将叶清晋天津绿营总兵,御用鞍辔马一匹。   火器营翼长伊尔登晋火器营管理大臣,授予骑都尉世职。   其余将领各有封赏,参战官兵每人赏银十两,九品以上各得半个前程。   朝廷封赏结束后,贾六突然于人群中喝问:“谁是山东硬骨头颜庆?”   山东绿营都司颜庆听台上贾大人叫自己,赶紧应声:“末将就是颜庆!”   “上前几步,让我好生看看!”   贾六上下打量颜庆,“听说你一把刀砍了十几个满洲叛军?”   “回大人,末将一共砍死了十三个满洲鞑子!”   颜都司很激动,以致于对叛军使用了错误称呼。   “好,是个好汉,也是个硬骨头!”   贾六抬手拍了拍颜庆,“我知道你了,好好干。”   之后以兵部侍郎名义授予山东绿营都司颜庆“绿营硬骨头”荣誉称号;   授予天津绿营“三等攻坚营”称号。   授予河道兵“能攻能守英雄营”称号。   授予直隶绿营潘黄河哨为“以少胜多英雄哨”;   前后共授予英雄荣誉称号七个,直军两个,鲁军两个,旗兵三个。   对获得英雄荣誉称号的部队,兵部将重点装备,军官士兵也将获得重点照顾。   校阅仪式结束后,贾六很想和将领们合个影,奈何此地没有画师,只得作罢。   此间由军机大臣梁国治安排各部回防事宜,贾六则带人前往泰东陵。   今日要枪毙一批非法效忠乾隆的反大清分子。   第一个被带上刑场的就是兵部汉尚书蔡新。 #第五百一十六章 死在巴图鲁刀下,幸哉   执行枪决任务的是刑部郎中富尼汉与其同事秋审处郎中麻继志。   二人一个交了三千两议罪银,一个交了四千两。   由于认罪态度较好,积极配合调查,并且揭发有功,现被额驸大人委以处决反清分子的重任。   “蔡新勾结叛乱分子,试图危害大清安全,并密谋刺杀皇上,罪大恶极,证据确凿,现判处死刑……”   贾六过来的时候,富尼汉正在宣读蔡新的罪状,看到额驸大人前来,富尼汉赶紧放下手头工作,同麻继志过来“叭叭”给额驸大人打千行礼。   “起来吧。”   贾六看了眼被执法队强按跪在地上的蔡尚书,眉头微皱,“这个蔡新还是不肯认罪?”   富尼汉忙道:“禀额驸,蔡新冥顽不灵,拒不认罪,现对其执行死刑。”   “议罪银也不肯交?”   蔡新虽然非法效忠乾隆,但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如果对方认罪并缴纳一笔数目可观的议罪银,贾六不是一定要对其处死,可以仿效于敏中例让其归乡。   毕竟,老头子也没几年活头。   得到的回复却是一个铜板都不肯交,说什么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属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贾六有点不高兴,他一个正宗老满都没对乾隆这么忠诚,你蔡新一个汉人至于么。   没的商量了。   贾六朝富尼汉摆了摆手:“执行吧,回头没收其个人全部财产,留五百两令其子孙回原籍自食其力,其余罚没国库以为国用。”   “嗻!”   富尼汉躬身应下,心下寻思这个国库是指户部的国库,还是额驸家。   最后断定额驸府就是国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不能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错误。   麻继志是汉官,举人功名,二十年前家里花钱买了刑部经承小官,一路熬到秋审处郎中,内中辛苦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怎么也不想被打成反清分子。   听富尼汉说只要交议罪银就能免罪,还能原职留用,麻继志二话不说就主动认交四千两,并积极协助富尼汉搜罗那帮尚书侍郎的罪证,不少大人的供状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是秋审处的一把手,定罪这方面很专业。   贾六这边想了想,出于人道主义,还是走到被强按着的蔡尚书面前,好心道:“有什么话要留给家里吗?”   麻继志忙将蔡尚书嘴里的布团取出。   嘴巴刚得自由,蔡新一口血沫喷出,怒骂贾六:“狗贼,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你却与富色二贼狼狈为奸,挟制皇上,残害忠良,老天爷不会放过你!”   贾六身经百战,早已预判蔡新会有绝招,岂会叫他伤害,一个侧身轻轻让过,结果猝不及防的栓柱被喷了个正着。   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贾六摇了摇头,挥手示意行刑。   蔡新仍在那破口咒骂着,什么污言秽语都有,听得贾六随员个个气愤不平,可贾六却淡定的很,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因为,他心里默默使用了原地反弹法。   信仰这块,他啥都信。   “狗贼……贾世凯,你不得好死……”   蔡新被行刑队拖到木桩绑住,插在其后背的牌子被取下,上面写有“红花会反贼”五个赤红大字。   “预备!”   行刑队长来旺将手中小旗朝上一举,尔后猛的一落。   “砰砰”一阵排枪。   红花会反贼骨干分子,绰号“奔雷手”,潜伏在朝廷之中的奸贼蔡新当场殒命。   枪响的时候,栓柱注意到少爷的身子好像也抖了一下。   “下一个!”   行刑继续,工部满尚书绰克托、礼部汉尚书曹秀先、工部汉尚书稽璜、刑部汉尚书崔应阶、吏部汉书尚书程景伊等人被轮流带到。   都是不肯认罪,也不肯交议罪银的,就是连改造都不可能的那种。   富尼汉依法履行程序,宣读诸位尚书大人罪状,并出示搜罗网织的罪证后,五位满汉尚书大人一一被行刑队击毙。   侍郎这一块只杀了三人,大部分侍郎在面对生死时,主动选择交纳议罪银,多者两万余,少者七千两。   贾六虽然痛恨这些人反叛大清,但收钱办事这个优点却是童叟不欺的,让这些人写了交待材料后予以释放。   因为这些人还有挖掘价值。   至于是否原职留用,却要看他们后面表现,这一块秉承额驸心意的富尼汉已经对侍郎大人们分别提醒过。   “这起红花会大案,一定要做到铁证如山,回头你写个折子呈上去。”   贾六走时叮嘱富尼汉如实上奏查获红花会大案的事,并让栓柱写一本关于红花会的书,适当时候要让老四鬼子看到。   这叫有备无患,老富真要下黑手,贾六只能把人弄出来,也算全了君臣之道。   不管怎么说,老四鬼子待他还是不错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四鬼子叫老富给玩死。   老四鬼子要是收心了,给他放到哪个山林当世外之人也不错。   不收心的话,贾六也只能被迫资助他领导民间秘密社团反清复明了。   英廉没有被行刑,看在和珅的份上,贾六还是饶了他一命。   虽然种种证据表明,英廉才是这个反动集团的倡议者与发起人。   但人哪有不犯错的。   和珅也被抓了过来。   问题是,贾六现在不太好意思去见和珅。   可总不能躲着和珅一辈子吧?   叹了口气,贾六来到关押和珅的地方。   推门而入时,和珅正在读书。   读的是《石头记》。   贾六知道和珅在文学上面很有造纸,《石头记》能流传后世没被禁毁,就是和珅的功劳,否则,怕是就没有四大名著了。   毕竟,乾隆朝毁书禁书的力道,那是亘古未有的。   可以说是中国最大的文化灾难。   桌子上还有一首没写完的诗——“南渡争传说靖康,江山半壁守余杭。”   栓柱嘴歪了歪,看在和珅是少爷恩人的份上,没吭声。   如果他没记错,类似这种反诗乾隆也写过不少。   “和兄,”   贾六有点羞于启齿。   和珅知道贾六主仆进来,但他没有起身,只是将《石头记》轻轻放下,尔后侧脸看向有些脸红的贾六,失望之余轻声一笑:“能死在乌能伊巴图鲁刀下,和某也算是有福之人。” #第五百一十七章 少爷,你咋想造反的   听了和珅的话,贾六总算是晓得自己为啥在大清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从一个事业编小干事一跃而为部级高官,原来死在他鬼子六刀下的都是有福之人。   死的有福之人多了,刽子手的福报不就来了么。   贾六十分感动,却是越发难为情,想来是脸皮还不够厚的原因。   正琢磨怎么开口时,耳畔传来栓柱的声音:“和大人,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可以。”   和珅回答的干脆利落,回答贾家奴仆的问题与杀身成仁并不冲突。   自从被捕之后,他就没想过苟活。   唯有一死方能报答皇上对他的器重与厚爱。   贾六有些奇怪,栓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少爷我啊,上下五千年,图文并茂,我能讲到你咽气,再对你孙子讲。   栓柱很有礼貌,首先给和珅鞠了一躬,方才开口问道:“敢问和大人,是谁给了我家少爷考取拜唐阿替朝廷效力的机会?”   和珅想都不想拱手道:“自然是皇上。”   贾六心想功劳最大的实际是您和您老婆爷爷啊,不过说老四鬼子也对,不扣分。   栓柱点了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那是谁给了我家少爷出征金川的机会?”   和珅的答案依旧是皇上。   贾六却寻思这个答案不对,事实上给他机会去金川的是那个叫周铁心的拜唐阿。   要不是那小子收钱办事,非把他那射空的三箭插在箭靶上,说不定他也没机会去金川。   回头问问祖建昌那小子死没死,没死的话给安排个好一些的工作,也算报恩了。   栓柱继续问,这回问的是谁给了他家当官的机会,比如御前头等侍卫、专办旗员大臣,四川提督。   和珅面无表情:“是皇上。”   “是谁给我家少爷娶了少奶奶?”   “是皇上。”   “是谁给了我家少爷带兵平叛的机会?”   “是皇上。”   “那又是谁在危难之时想着让我家少爷力挽狂澜,匡扶社稷呢?”   “自然是皇上。”   和珅回答的有些不耐烦了,一桩桩皇上的恩典最后竟养出了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心里能好受么!   贾六的脸颊也在抽动,栓柱每问一个,他都想将他掐死。   这跟在他的伤疤上洒盐有什么不同?   你不如直接对和珅说少爷就是个浓眉大眼的叛徒,禽兽都不如。   转折来了。   栓柱悠悠说道:“皇上对我家少爷这么好,那和大人可知我家少爷为什么要辜负皇上的信任,背叛皇上?”   贾六怔住:“栓柱,你知道?”   “我不知道,”   栓柱摇头,很肯定的说道:“但我知道少爷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将舞台中心留给少爷,“少爷,还是您自己跟和大人说吧。”   贾六气得想一吊将栓柱抽死。   目光缓缓落在和珅脸上,也是叹了口气:“我贾家世代忠良,诚如栓柱所言,没有皇上就没有我贾佳世凯的今天,那我为什么要背叛皇上?”   是啊,他鬼子六为什么要捅老四鬼子一刀呢?   原因是什么?   和珅也想知道原因,被捕之后他想了很多,试图找出贾世凯背叛皇上的原因,但怎么想也不明白贾世凯为何这样做。   “和兄不用猜了,原因是我从来就没有背叛皇上!”   贾六给出原因。   他都没有忠过,怎么能说背叛呢。   如同他去找小桃红都不曾给钱,谁敢说他贾大人是逛窑子?   和珅如同听到大笑话,不由讥笑:“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贾大人这么说,良心不会痛么?”   “和兄,”   贾六面露痛苦之色,咬牙说出真相:“我的良心真的不会痛,我如果不这样做,皇上现在已经宾天了!”   和珅一滞,不明白贾东阁这话什么意思。   为了得到和珅的理解与支持,贾六当下将富勒浑同色痕图要杀掉皇上,拥十二阿哥登基的事情说了。   为了保住皇上,他不得不听从富色二贼带兵对付扎兰泰。   这就是事实真相。   一个忠臣因为担心皇上遇害,不得不做了一个让人唾骂的叛徒。   “我知道和兄恨我入骨,认为世凯背叛皇上,是个不忠不孝的小人,然而为了皇上,哪怕被天下人误解,世凯也不屑得去辩解,因为历史会给我一个公道!”   贾六仰天长叹,继而双拳紧握,铮铮铁骨看着和珅:“和兄,皇上活着才有希望,如果皇上被二贼害死,你我的忠心纵是比天还高,比地还大,又有什么用!”   和珅惊住,如果事情真如东阁贤弟所言,那他真就是默默忍受了一切。   栓柱不失时机开口:“当年圣祖朝鳌拜专权,不将圣祖爷放在眼中,圣祖爷却是隐忍不发,等待时机,经数年准备方将鳌拜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和大人,今日我家少爷便是效仿圣祖爷隐忍除贼!”   栓柱的这个比喻让贾六不由暗自点赞。   “和兄,富色二贼此时嚣张跋扈,自以为掌控宫禁,大局已定,然二贼终有松懈之时……”   贾六说了自己的计划,就是继续委身伺贼,获得富、色二奸的足够信任,同时请和珅能够与他一起隐忍,只要时机成熟,他们立即行动拯救皇上。   “兔子尾巴长不了,别看二贼今天闹得欢,他日必然拉清单!这大清,是皇上的大清!这天下,忠于皇上的仁人志士千千万,他们能杀光!”   走到窗边,贾六轻轻推窗,指着正在下落的夕阳,一脸坚定,“和兄,看到落日了么?红日西沉,总有再起之时!”   “东阁,”   和珅动容,年轻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他,此时在贾东阁脸上看到的满满都是忠字,浑然不知世道险恶。   “是为兄误会你了,为兄向你磕头赔罪!”   说完,和珅竟是真的俯身要给贾六磕一个,贾六如何敢受,慌忙拉住和珅。   “只要和兄能够知我理我,再大的酸楚委屈也值了。”   贾六哽咽。   和珅亦是如此。   兄弟二人,再次坚定隐忍待发,共讨权奸的信心。   打和珅那出来,栓柱好像便秘似的,一会想张嘴,一会又不敢问。   看得贾六急了:“你再这样,我就送你去见老太爷了。”   “不要,”   栓柱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问题:“少爷,你为什么要造大清的反?” #第五百一十八章 黑旗杨遇春   福州。   闽浙总督、福建巡抚、驻防八旗福州将军驻地,为福建、浙江两省军政核心。   三个月前,台湾知府孙景燧行文上报巡抚衙门,说近来有漳州一带的奸民渡海至彰化秘密结社,称兄道弟,号天地会。又有其会龙头万和尚于台湾诸地招摇撞骗,拉拢信徒,意欲行谋反之事。   得台湾知府上报后,福建巡抚余文仪便令台湾知府孙景燧督知县俞峻、副将赫生额、游击耿世文对天地会分子进行捕拿,务要擒斩天地会首万和尚,不可使其逃脱另生祸患。   得到巡抚衙门回文后,台湾知府孙景燧立即在全台部署全面取缔天地会事项,命驻台绿营兵四出抓捕天地会分子。   台湾绿营副将赫生额乃满洲正黄旗出身,其贪婪成性,借抓捕天地会为名,指使部下诬陷大户,从中获利。又让绿营到处杀人放火,清军所到之处动辄以焚村相威胁,令得台湾各地人心惶惶。   只三个月过去,福州这边迟迟未能接台湾方面奏报,是否擒获天地会首领万和尚。   福建巡抚余文仪康熙二十六年生人,乾隆二年进士,今天已经八十八岁,乃大清朝在任官员年龄最大者,福建官绅敬称其为“余老翁”。   余抚台早年一直在刑部任职,后在秋审处郎中任上外放福宁知府,七十岁高龄出知台湾,并在台湾任官五年,于台湾风土民情相当熟悉。   其深知台湾虽自明郑以后虽为大清所有,并设府立治,然在大多数朝廷官员眼中,台湾仍属化外之地,即可有可无。   因此这么多年朝廷对台湾的治理谈不上多有效,加上福建沿海汉人有出海传统,所谓出则为盗,入则为民,个个刁钻凶悍,对大清满洲统治亦多有不服。   国初以来,仅福建一地爆发的反清起义多达四十余起,几乎每两年都会有胆大之人铤而走险号召无知百姓抗清。用以蛊惑人心的口号甚多,但大半尽皆以“复明”为号召。   福建本省由于闽浙总督及福州将军驻防,对民间反清活动能予以及时镇压,然台湾隔着一道海峡,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加上驻台绿营兵不过两千余人,而聚集在台汉人多达百万,其中潜逃过去的汉奸更是遍地都是。   因此一旦有汉奸于台湾聚民生事,绿营兵少弹压不及时,定会酿成巨变,若台湾再落汉奸手中,打出复明旗号,无疑又是一个明郑。   届时,不知要耗大清多少钱粮,多少兵丁,苦了多少百姓。   有鉴于此,余抚台昨日前往总督衙门同总督德保商议治台之事,认为可由福州守备柴大纪领营兵千人增援台湾。   德保听说过这个柴大纪,此人年轻时以“文武双全”闻名乡里,乾隆二十八年中武进士,其后一直在福建绿营任职,于捕盗缉匪极有章程,是福建绿营难得的一员虎将。   总督大人也不愿台湾有事牵连于他,故而同意余抚台的意见,拟向朝廷建议台湾设镇,由柴大纪出任台湾镇首任总兵。   另于台湾再建水师一营,如此有水陆兵马驻扎,台湾有事,可迅速平定。   当下让幕僚按此议定书写奏折,命人快马递京。   余抚台回到衙门后,让人传话给柴大纪,叫其明日来巡抚衙门。   次日,柴大纪早早就来巡抚衙门,没等多久就被门房带到抚台大人书房中。   余抚台开门见山,告知台湾有天地会汉奸滋事,恐台湾绿营兵少难以捕贼,故已同总督大人商议由柴出任台湾镇总兵,拨给营兵千人会同驻台绿营建镇。   “朝廷回文尚需一些时日,你且做些准备,除你本营兵外,抚标再调你200人……”   本来福建绿营有一镇两营三协,连同抚标有兵近万人,然两年前福建绿营将主力长福、罗源二营调往四川,协助大军剿灭金川番贼。   因此福建绿营兵力大打折扣,如今能用之兵不过六千余人,且遍布各地,故而余抚台只能给柴大纪一千兵,再多也实是抽不出来了。   “你是老夫极力向总督大人推荐的台湾镇,去台之后万勿让老夫失脸……”   余抚台又对柴大纪说了些到台湾的注意事项,一是要与台湾知府孙景燧协心齐力,不可文武失和。   二是关于台湾镇钱粮军饷、武器弹药供给问题。   台湾与厦门隔着一道海峡,来往不便,因此武器供给十分麻烦,余抚台拟让绿营水师海坛镇专门负责台湾绿营后勤供给。   正说着,门房来报,说是厦门那边快马告急,有台湾军情急递。   余抚台一听,忙同柴大纪来到大堂,未及走近,一名绿营千总官就跌跌撞撞奔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道:“禀抚台大人,台湾天地会反了,彰化、诸罗、凤山等地皆陷于贼,请抚台大人火速调兵渡海平乱!”   “什么?!”   余抚台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那千总道:“一个月前的事!”   一个月前的事,何以现在才来报!   余抚台只觉一阵头晕。   柴大纪气急道:“事发一个月,为何不早来报!”   那千总说渡海经澎湖时遇上了暴风,船只毁坏,耽搁了十天。   抚台大人定了定神,又问:“孙景燧呢?”   千总一脸悲怆:“知府大人已经遇难!”   “死了?”   余抚台又是一惊,八十多岁的老人险些站立不住,柴大纪忙上前扶住。   为何如此失态,只因那孙景燧乃是抚台大人的侄孙女婿。   半响,抚台大人又问台湾绿营副将赫生额何在。   结果告知赫副将叫天地会叛军用火铳击毙,知县俞峻、游击耿世文等官员俱死于敌。   台湾绿营上下连同台湾府辖巡兵乡兵,文武战死四十多人,兵丁伤亡过半,已溃不成军。   “贼兵有多少人?”   柴大纪惊骇,台湾绿营两千余人连同地方乡捕全军覆没,这天地会的反贼得有多少人才能办到。   那千总实也不知贼兵有多少,只知他们甚是能战,大元帅是一个叫林爽文的天地会分子。   顿了一下,又咬牙切齿道:“贼人当中有一出入皆打黑旗的精锐,装备大量火铳,号称什么杨家军,甚是敢战,那杨家军的贼首很是年轻,每战必持一铁棍冲杀在前,我军无人能当其一棍……” #第五百一十九章 少爷,不要满里满气   景陵,圣祖仁皇帝坟头上。   贾六被偷袭了。   偷袭者是他的儿子克清。   要怪只能怪贾六大意,谁让他把儿子举起亲人家小鸟的。   亲就亲吧,还非要哈口热气,结果热胀冷缩,小克清“嗖”的一下,一道尿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爹成功品尝到了儿子童子尿的味道。   “哎吆,好小子,有一手啊,这黑枪打的比你爹溜!”   满脸儿子尿的贾六却是一点也不嫌,反而很是高兴,砸吧砸吧嘴,对身边的保柱道:“养儿强其父,我儿尚未满月便能制我这巴图鲁一头,将来大有作为,大有作为啊。”   望着一脸尿的大总统阁下,保柱能说什么,只能说些少主英武类父,一尿定乾坤之类的场面话。   绝对违心。   “快把大宝给我,赶紧把脸擦了。”   尚在月子里的媛媛把自个裹的严严实实,乍一看,跟个小胖墩似的。   贾六非要让媛媛这么穿,他怕媛媛从前一直在四川生活,受不了北方的严寒,又是在月子里,万一冻出病根来就不好了。   “少爷,”   一直伺候三少奶奶的家生子刘新宁将一块干净毛巾递了过来,贾六接过顺手在脸上擦了擦。   过完年,刘家两小子各长一岁。   老大新平16,老二新宁14。   贾六准备安排兄弟俩到旗学读几年书,回头给安排个差事。   二人的父亲刘秀才因为文字狱被砍了头,而揭发刘秀才写反诗的就是贾六前世鼎鼎有名的刘罗锅刘墉。   媛媛抱了儿子到边上换尿布,贾六负手在康熙坟头上左看右看。   栓柱问他为什么要造大清反。   他也不知道。   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刚到这个时代的前三天,脑中绝对没有造大清反的念头。   当时,一脑门子就想给老太后祝寿,混个幸臣在八旗混下去。   后来到了金川,说实话他也没想过造大清反,只是单纯的想带着兄弟们进步。   升官发财嘛,谁不喜欢。   打金川回来去山东平教匪,也没造反念头,搞出喊魂来,只是试试看能不能通过迷信这一手段,把脑后的辫子给割了。   哪曾想阴差阳错的乾隆那么配合,太后也死的那么巧,最后稀里糊涂的把老四鬼子给架空了。   再放眼天下一瞧,好家伙,整个大清就没比他贾六还强的人了,这才萌生问鼎的心思。   老富他们回京后琢磨让贾六过完年就去湖广平乱,贾六打算等一等,等丰升额吃个大败仗,整个大清除了他贾佳世凯再无人可用时披甲出征。   年前年后,他只做一件事。   就是对圣祖爷的坟墓进行二次装修。   已经授意奎尼和阿思哈他们上书朝廷,指出因为景陵风水被破这才有了如今的糟糕局面,所以,因为皇上身世导致的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后,必须马上重启景陵维修工程。   因为快过年了,这事起码得元宵之后才能提上议事日程。   给多尔衮三兄弟封王的事老富也保证年后落实,眼下朝中最主要的大事就是几天后太后下葬的事。   贾六不想回京给太后磕头了,有如秀代表就行。   他现在就赖在景陵,反正他景陵管委会主任没被革掉,在这里主持工作天经地义。   老富和色大爷年前这段时间闲不了,京里那摊子收拾起来也麻烦的很。   栓柱和刘禾易来了,二人带了一封信。   信是刘德通过秘密讯道发来的,详细介绍了他们于台湾起事的详细经过。   十月初七的时候,刘德同林爽文他们就预感官府可能察觉到了天地会在彰化县的活动,因此将原定起义时间从十月底提前到了十月初九。   先是林爽文让台湾天地会乡党组织闹事,台湾知府孙景燧同副将赫生额并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带了三百多绿营兵前来查办,结果林爽文组织会众突然发难。   刘德同杨遇春率领四百名嫡系兵猛攻绿营,当场击毙孙景燧、赫生额等人,旋即攻占彰化县衙门。   根据事先约定,林爽文当日在彰化县自称“盟主大元帅”,为天地会台湾义军总首领。   北路的天地会众王作、李同也率众响应,杀死淡水同知,攻下新竹城。   杨遇春同刘德秉承贾六意思,名义服从林爽文天地会军,实际却要独立自主,因此二人率部往南攻打诸罗等地,目标台湾南部的打狗港,也就是后世高雄地区。   这是贾六之前一再嘱咐的,因为他要在台湾南部建立一个“示范区”,不仅要招引西洋商人进行海上贸易,同时也要负责把洋鬼子带入大清。   不然,他怎么卖国?怎么签条约?   为了能签条约,洋鬼子不来,他就自己扮演列强。   拍电影还能让群众演员扮演洋鬼子呢。   林爽文起义后,台湾各地天地会众响应不下十处,至刘德写信时,除台湾中部鹿港、台湾府所在的台湾县,其余地区均被义军攻占。   初步估计,天地会组织的义军人数不下十万人。   杨遇春、刘德扩编的“杨家军”却只有不到三千人。   刘德不无担心提起,天地会党军纪不良,使得不少地区的客家居民自发组织义民团练抵抗义军。   也就是说除了困守台湾县和鹿港不足千人的清军外,现在台湾地区抵抗义军的大多是当地人组成的团练。   “我早就说过天地会不靠谱,台湾的事情,还是得坚持独立自主方针,让天地会扛大旗,我们发展我们的。”   贾六将信递给栓柱和刘禾易。   栓柱看后却是一脸惊讶:“刘德说小春子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打完仗后发现小春子不是帽子被击中,就是衣服被撕破,可身上就是一点伤也没有,真神奇,跟菩萨保佑似的。”   “神奇么?”   贾六不奇怪,他知道清中期第一名将杨遇春本来就是福将,一生征战数十年连块皮也没破。   古往今来,如此福将,最多五人。   其中一位,还是真龙。   要不是少爷这里还有好多事要自己办,栓柱恨不得明天就出海游到台湾,跟小春子并肩作战,打的福建那帮清妖满地找牙。   “小春子真是我的好安答啊,有他在台湾压着,福建那帮官员怕是要头疼喽,看着吧,我估摸就这两天福建巡抚的奏报就要来了。”   有湖广战局牵制,贾六认为老富他们不可能抽出什么大军渡海攻台,所以短期内只能由福建当局自己解决台湾的事,最多调广东的清军增援。   这样一来,杨遇春的压力就大大减轻,有个一年半载磨练,这小子就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如意金菇棒,指哪打哪。   栓柱总觉得少爷语气有点怪,想了半天才发现少爷说话似乎满里满气的。   这可不好。   少爷您可不能真当自个是满人啊。 #第五百二十章 大清的救火队长   福建巡抚余文仪同总督德保关于台湾的急递,差不多前后脚进的京。   得知台湾天地会聚众十数万,一府四县三厅大部失守,主持临时军机政府的老富坐不住了,赶紧放下手头事务匆匆召集相关官员商议。   会议有两个主张。   一是兵部尚书伊勒图提出的“全力靖台”策。   伊勒图认为当派出重臣,调集广东、浙江、福建三省乃至广西满汉兵丁,另将前番调拨定西将军节制的福建二营兵调回,令四省官兵渡海平台,号称十万大军,以雷霆之力一举荡平天地会反贼。   对于何人能任大军统帅,伊勒图提议授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贾佳世凯以内大臣衔前往福建,节制三(四)省满汉官兵。   老富当然知道连襟支走贾世凯的目的,内心里他也想把六子贤弟弄走,这样就不会有人妨碍他“改朝换代”。   然眼下湖广战事正激烈,若再征调大军攻台,不说国库财政负担不了,弄不好还会因为大量抽兵使得东南不稳,给反清分子可趁之机。   而且,六子贤弟似乎也不可能答应去台湾。   军机大臣庆桂提出的主张相对更加可行。   庆桂认为台湾叛军不过乌合之众,不必小题大作,只需调遣福建本省兵渡海,叛军必定望风而逃。   具体部署有三。   一是同意福建巡抚余文仪奏请开设台湾镇,以福州守备柴大纪为总兵官,领一营兵两千先行渡海增援;   二是命福建水师提督黄仕简率兵2000从厦门出发渡船至鹿耳口;   三是命福建绿营提督任承恩率兵2000,闽安协副将徐鼎士率兵1000,从闽安口出发至鹿耳口与黄仕简的水师汇合。   三路兵马赴台后,对外宣扬朝廷不日将派大军抵台,从而给天地会众造成心理压力,扰乱他们的部署。   同时要支持台湾境内坚持抵抗叛军的士绅大户,或派人为他们出谋划策,或给予钱粮武器支持。   庆桂的方案局限于福建一省,动兵及钱粮相对抽调大军渡台显然少得多,福建本省勉强可以支应。   思来想去,老富赞同庆桂方案,以皇帝名义下旨闽浙总督、福建巡抚着办。   并指示福建地方要招抚并用,对从逆者可予宽容,要遣熟悉贼情之人用为间谋。   告台湾百姓,“如能擒缚贼首、贼目来献者,优加奖赏,擢授官耻使其党羽内离,渠魁更易就获。”   庆桂方案很快就传到了正在景陵的贾六耳中,然后命栓柱将这方案照抄一份,抢在朝廷旨意之前先给杨遇春、刘德发去。   “告诉小春子,不管福建的清军几路渡台,他们只要给我盯住一路打,确保台南地区的控制权就行。”   印象中平台之役是福康安这个救火队长打的,而乾隆之所以派出福康安,就是因为福建当局摆平不了林爽文,这才凑了几万人马浩荡攻台。   并将此役列为“十全武功”最后一功。   现在,福家小三子已经上了天堂,福建本省兵最多只能动用几千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放手让杨遇春锻炼便是。   至于自己是不是接替福康安成为大清新的救火队长,贾六也在考虑。   就看大清给不给他机会了。   “少爷,这个伊勒图坏的很,老想把你撵出京城,是不是查查他写过什么反大清,反皇上的诗文?”   栓柱有日子没网织罪名了,手有点痒。   “算了吧,这家伙是富中堂连襟,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不要动他。”   贾六确是不想现在跟老富撕破脸皮,动伊勒图就是动老富。   接下来几天,明面上京师上下都围绕太后下葬做工作,实际却发生了几起大动作,都是人事调动。   主要是尚书人选。   兵部尚书蔡新因勾结叛乱分子被明正典刑,其空出的汉尚书一职由原兵部侍郎周煌接任。   根据栓柱整理的大清要员履历表显示,这个周煌不仅做过兵部侍郎,在礼部和刑部也分别做过一年侍郎,之后又到浙江当了两年提督学政,属于一个业务多能手。   而这个周煌同老富也有交结。   此人前年五月曾与刑部满侍郎永德一起到四川调查过几起案件,类似朝廷特派巡视员。   周煌在四川呆了近一年,与时任四川总督的老富产生了工作上的交结,之后有没有成为富党一员,又是否是互助会成员,贾六就不知道了。   但可以肯定,周煌接替蔡新出任兵部汉尚书,绝对是老富拉帮结派的开始。   兵部满尚书伊勒图是老富的连襟,再有这个周煌,兵部实际完全落在了老富手中。   也就是老富除了指挥不动京师驻防八旗和绿营兵外,京师以外的旗汉兵马,他都可以通过兵部的两个尚书党羽调动。   渐渐的,已经不是拳臣这种低格局的人物了。   刑部尚书英廉以病乞休,军机处接到其乞退奏疏后,老富以乾隆名义拟诏命英廉还家养疴。   看在贾六面子上,老富又以英廉本汉军,协办有年,补汉大学士缺。   就是给英廉弄了个国副退休待遇。   英廉在收到旨意后,又上书以自己祖籍盛京为由,请求归籍盛京。   当然,这个上书肯定不是英廉本人写的,而是其孙女婿和珅代其呈递。   老富巴不得英廉这个议政大臣滚得远远的,都没跟乾隆说,直接让英廉收拾东西滚蛋。   接替英廉出任刑部满尚书的是贾六的表二大爷色克锡,也就是表大爷色痕图的亲弟弟。   刑部汉尚书由军机大臣梁国治兼任,户部汉尚书则由另一汉军机大臣袁守侗兼任。   此举表明梁国治同袁守侗两个汉军机大臣已然成为富、色奸党骨干。   军机大臣庆桂接替叛乱的绰克托兼办工部事。   户部满尚书永贵由于其子伊江阿与贾六交好缘故,并未受到相关事件牵连。   到了分蛋糕的时候,贾六肯定不能闲着,每天景陵派往京师的快马至少三拨。   贾六的诉求是礼部侍郎奎尼接替老富任礼部满尚书;   保留和珅户部侍郎、内务府大臣事;   保留阿思哈的吏部尚书一职,并入军机处行走。   另外,就是让直隶总督周元理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直隶总督一职由布政使杨景素接任。   也就是给老杨官复原职。   四个诉求,贾六咬得死死的,一个都不退让。   老富那边显然有别的念头,因此围绕贾六的这四个诉求,兄弟二人也是磨了好一阵。 #第五百二十一章 六子,直隶总督要不?   让奎尼接替老富的礼部满尚书一职,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事。   礼部虽然相对其它五部是个清水衙门,但这个衙门管着两件贾六最关心的事。   一件当然是皇陵,另一件则是科举。   皇陵项目自不必多说,关系贾氏新军钱粮从哪里来的问题。   科举则关系大清为什么要亡。   大清怎么亡的?   不是辛亥革命的枪声促使,而是清廷废除科举制种下的果实。   在此之前,汉族读书人不断通过科举成为清廷的官员,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这些汉族精英拼命镇压起义。   直接后果就是有清一代无数反清起义,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甚至规模最大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是汉族士绅一手主导镇压。   没办法,如贾六这般跳出阶级的,毕竟几百年才出一个。   废除科举,等于一夜之间让几十甚至上百万的汉族读书人没了出路,他们心中的悲愤自是不必多言,结果自是人人倾向革命,或主动参加革命送了大清最后一程,或冷眼旁观坐视大清灭亡。   贾六当然不会废除科举,他要做的是改良科举,引进现代学术,也就是西学中用,从而带领中国走向列强之路。   但要改良科举,不亚于发动一次武昌起义,难度相当大,毕竟除了贾六自己,包括他的部下也没有几个人会同意废除科举。   真要不顾现实情况强行废除科举,他贾六可能就是第二个王莽。   那要怎么改良?   当然是让现行的科举体制烂下去,烂到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个个痛恨,主动要求改良。   准确说,就是让科举变得乌烟瘴气,从会试到乡试,一层层的烂。   谁适合这个任务?   除了奎尼,贾六还真想不到别人。   因此,他当然要替奎尼争取礼部一把手的位子。   老富如今身兼数职,还是领班军机,礼部尚书这个清贵职务自是没必要兼下去,因此很爽快的以乾隆名义颁旨授奎尼为礼部尚书,成为太后国丧委员会的副组长。   组长当然还是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兼着,组员还有老四鬼子的四儿子,贾六的大舅子,以及两位军机,几位王爷。   奎尼的事情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老富变不了卦,对保留阿思哈吏部尚书一职,老富却老大不情愿。   为啥?   还不是因为阿思哈太废物么。   加上贾六还要求阿思哈必须进入军机处,老富更是不同意了。   贾六解决的办法是派他的狗头军师梵伟找到他表大爷色痕图,说如果老富不同意阿思哈留任入军机处,那么关于先前恢复表大爷祖上安亲王这一帽子王世袭的事,他这个大侄子可能有话要说。   结果色大爷二话不说找到老富,一番施压,并告诉老富一个硬道理,那阿思哈就是个废物,你何必为了个废物得罪他那表大侄呢。   临走时语重心长说了句:“今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将相和,天下安,望中堂三思!”   没办法,老富只好捏着鼻子再次矫诏,阿思哈如愿以偿成为军机处的第七位军机大臣。   前面六位除了老富外,就是在军机处行走的四阿哥履亲王永珹,满军机庆桂、索琳,汉军机梁国治、袁守侗。   七个军机大臣也符合军机处运转规矩,差额投票嘛。   和珅留职这件事,老富一开始也不同意,满朝文武都知道和珅是皇上一手提拔之人,对皇上可谓是忠心耿耿。   这么一个人,老富能让他留在朝中,且担任户部侍郎和内务府大臣的要职?   因此,坚决不答应。   贾六却是坚持和珅任职户部侍郎,因为和珅虽是个贪官,但其理财能力却是当世一绝。   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大清朝攒下价值八亿两家产的!   和珅能给自己捞八亿两,他又为大清解决了多少财政难题?   最重要的是,和珅是满洲人中难得的力倡开海派,也就是其一直主张同西洋各国贸易,马尔嘎尼的英国使团也正是在和珅安排下才得以入京。   可惜,乾隆这个自大狂断了大清同西方并驰的机会。   现在,乾隆成了陈家洛,贾六当然要发掘和珅身上的理财价值。   一听老富不答应和珅复官,贾六气的将儿子的尿布一把拍在脸上,骂咧咧道:“老富这家伙什么意思?现在我说话直接不管用了?他是司马懿,还是我是司马懿!”   “少爷,实在不行就做掉老富,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中堂有的是人当!”   栓柱看热闹不嫌事大,顺手将准备拿去洗的另一块尿布递在了少爷手中。   这块尿布,大宝少爷刚拉过。   “……”   贾六觉得必须给老富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他那拳臣的地位,完全是自己一力助推的结果。   翅膀没硬呢,甭想撇开我单干!   于是愤而上书,称赞老富长子、在江西当参政的桑格安靖地方有功,朝廷当予以奖赏,可任江苏学政或布政。又授意阿思哈将老富次子,那个屁都不是的纨绔子弟安木给安排在工部当郎中。   又叫人将分给老富的泰陵陪葬品,外加三十块融掉了的金砖快马拉到老富府上。   东西送到时,老富不在家,正在军机处忙着,是他老婆钮祜禄收的。   老富回到家后,钮祜禄自是不断劝说丈夫莫要得罪手中有兵的信王府额驸。   这真是糖衣炮弹。   老富无奈,只得同意和珅留任。   可在杨景素复任直隶总督这事上,老富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愣是不松口,气得贾六连夜赶往京师同老富算账。   由于老富家搬到皇城附近,远离九门,贾六虽是深夜悄悄过来,但还是带了一个营的保安队伍。   老富家也是有卫队的,看到贾佳世凯大人带这么多护军围了中堂府,也是立时做出应激反应。   德木赶紧上前递贴,同老富的卫队长说了几句,对方这才放下戒备,让人入内通知中堂大人。   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老富自是一肚子气,有心想将六子贤弟在外面摞一会,叫他吹吹西北风,可架不过老妻的碎嘴子,只得怏怏起床让人请六子贤弟到书房。   贾六进了富府,不是一个人,带着德木、保柱等贴身保镖。   一共八十人,全幅武装,寸步不离的那种。   “你什么意思?到我家还带这么多人?”   老富瞅着乌压压跟贾六进入书房的保镖们,着实来气。   “大哥是知道我为人的……我也怕大哥打我的黑枪,捅我的黑刀啊。”   贾六确认书房内就一个老富,顿时放下心来,摆手示意德木他们到门外侯着。   老富知道贾六深夜来此的目的,却是不吭声。   贾六干笑一声,拿起老富办公桌上的大烟袋往里装烟丝,装完递给老富顺手摸出火折子点上:“大哥,抽烟!”   老富“吧嗒”抽了两口,还是不答理贾六。   贾六无奈,只得说道:“杨景素的事,还请大哥给我办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富一口烟圈喷在贾六脸上,“皇上说过杨景素八年无过,方准开复,这才一年不到,如何能复任总督?”   “老东西,你存心是不是!”   贾六被老富呛的连咳几声,实在是气不过,顺手就往腰间摸,可不等他掏出小枪,老富已经将一支御制短手铳拿在了手中,黑洞洞的铳口明晃晃的对着贾六。   动作比贾六快多了。   这可把贾六吓住了,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动,片刻,讪笑一声:“大哥,这是练过了?”   “练是练过了,不过我这手铳里可没装药子,”   老富将手铳往桌上一丢,“杨景素不可能复任直隶总督,不过你可以。”   “呃?”   贾六一愣,什么意思? #第五百二十二章 北洋通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为兄,为兄也是为你好,只要你愿意去保定,为兄就上奏皇上加你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衔,总督直隶兼巡抚事,如何?”   老富先定个性。   他绝对没有其它心思,就是想好好酬谢六子贤弟这段时期付出的心血和汗水。   程序上没有问题,兵部侍郎本就可以出任总督,这次贾六平叛扎兰泰、护驾有功,再进一步加衔升任从一品的直隶总督合法合理也合情。   从一品,事实上已经是大清文臣最大的实权官了。   正一品的太师、太傅、太保、大学士、建威将军等都是虚职,一般都是追封。   康熙朝权臣鳌拜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少保。   也就是贾六只要答应,他就能从九门提督这个中将军长一跃而为上将兵团司令兼河北、河南、天津三省的省政府主席。   李卫、李鸿章、袁世凯都干过这个位子,民国时期张宗昌、韩复榘、李景林那帮人也差不多干过类似位子。   就是说贾六再摆烂,至少一个张宗昌是跑不掉的。   年纪轻轻就正式成为大清朝的封疆大吏,只要不想再进步,基本就可以躺平享受了。   让贾六去保定当直隶总督,也是老富连襟伊勒图的意思,不过这回老富却是同意连襟的提议,因为他也想将九门提督这个要职拿回来。   想要东西,肯定要拿东西来换。   正好贾六自个要保杨景素当直隶总督,老富一琢磨干嘛不拿直隶总督直接换六子贤弟滚蛋呢。   兄弟两人都呆在京里,时间长了难免磨擦,不如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好。   别说,贾六真心动了。   直隶总督啊,那可是多少人一辈子做梦都干不上的好差事啊!   而且,听着就威风。   国土管理面积上,陕甘总督最大,因为陕甘总督管着西北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   财政收入上,两江总督最肥,因为两江三省的赋税收入占国库收入三分之一。   节制兵马上,四川总督最多,因为金川战事导致四川总督节制大量兵马,事实上比陕甘总督的兵权还要大。   但要论军政实力和威风,却是直隶总督排第一。   毕竟,直隶总督管河北、河南、天津及山东部分地区,相当于京师以外全是直隶总督管辖范围,包括东西二皇陵。   说是京畿第一大佬,一点也不为过。   贾六准备打造的军工产业园就定在天津,大清工业发展的煤炭、铁矿资源也都在河北境内。   原是指着天津巡抚徐绩、直隶老杨帮自己搞定配套,但他要成了直隶总督,徐绩和老杨就变成他的下属,整个直隶的文武官员生杀大权都在他手上,又哪里还需要培养代理人呢,自个直接就能干了。   只是,这个总督大人有利有弊。   利处肯定是潜龙出海,大展身手。   弊处就是他贾六要到保定办公,于京师的控制力、影响力肯定会大大削弱。   别看直隶总督是封疆大吏,可本质上却是要归结为地方官的,哪怕他在直隶对朝廷阳奉阴为,好多东西还是受制于朝廷,不是想把朝廷一脚踢开这么简单的事。   最大的担心就是他离开京师后,京师可能变天。   一变就是老富弄死老四鬼子扶十二那个短命鬼当皇帝;   二变就是老四鬼子阴魂不散的再复辟。   不管是哪变,对他贾氏代清都是不小的麻烦。   看来有必要加快对景陵开发,彻底破掉爱新觉罗的风水龙脉,让保隆一族变成葬爱一族。   “明人不说暗话,大哥让我去保定当总督,看着是抬举兄弟当封疆大吏,可兄弟怎么琢磨这是大哥看我碍眼,要撵我出京啊。”   贾六在说这话前,将老富放在桌上的手铳拿到他够不到的角落。   看得老富真想说几句粗话。   身为巴图鲁的贾六拔枪动作竟然比五十多岁的老富慢了几拍,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   要是老富枪里真有药子,后果不堪设想。   弄不好后世子孙能把刺贾案拍成几个版本,说他贾世凯偷了富勒浑的老妻。   打铁还需自身硬,贾六寻思得赶紧把天津的军工体系办起来,扣板机就能击发的小手枪得弄出来,这样就是拔枪速度赶不上老富,起码打的比他快。   “不错,为兄是要撵你出京,因为你呆在京里不合适。”   老富竟然也不瞒,相当坦诚。   具体原因,兄弟二人也是心知肚明。   贾六有点郁闷,拿过老富手中的包浆多尔衮大烟杆,也不嫌的“吧嗒”两口,心里有了决定。   “我去保定可以,但我这个岁数当总督合适么?”   能力方面,贾六肯定是有的,不说当总督,当皇上都没问题。   问题是资历这一块,他似乎不太够格。   乾隆朝年轻人当高官是常例,如福康安、明亮、丰升额等满洲子弟十几岁担任一二品高官,那个丰升额比贾六大一岁当了元帅级别的定西将军,但未有二十几岁任职督抚的。   照规矩,任总督的起码得三十五以上。   他贾六,还是太年轻了些。   老富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合适,你的才能朝廷上下哪个不知道?”   又说了一番吹捧六子贤弟的话,听得贾六连连点头。   最后,开出三个条件。   第一件就是老富之前答应的恢复多尔衮皇帝号,及恢复多尔衮三兄弟的和硕亲王传承不能变。   老富一口答应,眼都不眨一下。   贾六点头:“第二件事,我想在天津设一通商衙门。”   老富不太明白通商衙门的意思。   贾六解释就是在天津设一个同海外各国通商贸易的管理机构,可以是三品编制,也可以是四品编制。集外交、海防、关税为一体。   “这是要重启多口通商?”   老富眉头皱了皱,大清开国以来一直实行的是多口通商政策,主要是在粤、闽、浙、江四省各开一口。   不过乾隆二十二年,英国商人多次违反大清禁例,弘历认为继续多口通商会影响大清统治,于是下令封闭闽、浙、江三海关,只保留粤海关对外通商。   也就是现在的广州十三行。   朝廷称为一口通商。   六子贤弟现在要在天津设通商衙门,等于在天津这一京师门户同西洋商人贸易,如此是不是会对京师的安全产生威胁?   “广东那边是南洋通商,天津这边属北洋通商,南北洋各开一口,有何不可?”   贾六必须让老富明白通商好处。   一般贪官对通商特别有兴趣,清官反之。   贪官多开源,清官多节流。   可能未必准确,但大体是差不了多少的。   “……如今国库空虚,湖广、福建多地用兵,筹措钱粮都已困难,大哥新任领班军机,众望所归,然若不能为大清解决燃眉之急,这领班之位又岂能坐得安稳?”   为了让老富同意,贾六咬牙提出天津开口通商之后,所获贸易关税,朝廷和直隶五五分。   前期投资由他贾六自行筹措,老富这边只要把批文给他就行。 #第五百二十三章 少爷出生有异象   “五五分?”   老富心头一动。   其上任领班军机大臣后可不是光顾着打拳,而是实实在在想替大清做事的。   而大清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湖广的番贼,也不是台湾的天地会反贼,更不是八旗内部的分裂,而是巨大的财政亏空。   老富深信,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有钱,就有兵有粮,有能战的军队,有稳固的统治。   没有钱,什么都不是。   当初他之所以参与对乾隆的反攻倒算,除了为那拉后报仇,也是想将乾隆拉下来,要不然再任其由挥霍,大清迟早要被这个败家子皇帝败光。   现在败家子被他控制住了,那自然就要重新整理财政。   国库税收问题,老富同户部尚书永贵有过研究。   现下大清的赋税收入,除各省田赋、盐税,大小官捐外,最大的收入就是来自于广东的粤海关监督。   也就是六子贤弟口中的南洋一口通商。   田赋、盐税是固定的,大小官捐虽不固定,但所得每年最多数百万两,这两项加一起国库一年财政收入在三千万余两左右。   然而,光是负责与海外各国贸易的广东十三行,去年上缴朝廷的税银多达六百万余两。   这笔钱加上对扬州盐商卢家的查抄,才堪堪撑住了四川、湖广用兵。   因此,理论上若是天津也开口通商,每年能为朝廷带来的税银最少也能有五百万两。   就是对半分,也有二百五十万两。   这里开点源,那里挤一点,财政的亏空总能一点点抹平。   想到这里,老富开始盘算北洋通商的可行性起来,甚至想将这个通商权力从直隶收归中央。   五五分的不行,起码三七才行。   贾六不担心老富不肯松口给批文,老话说的好,敌人支持的我们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要支持。   废除多口通商的可是乾隆,如今是老富当政,还能走乾隆的老路?   真继续照搬乾隆的政策,那兄弟二人不是白干了么。   而且,贾六要的更多,有件事他必须点一点老富。   “南洋通商实是巨利,每年不会少于五千万两数,然朝廷得到的税银不过是小头,大头在那十三行手中。”   这一点贾六没有虚报,事实情况就是如此,清廷在广东的一口通商可是造就了一大批世界首富。   事实上在鸦片战争之前,清廷同西洋各国贸易都是顺差净赚,每年欧洲人辛苦在海外挣的白银大半都流到了中国。   问题是,清廷从中仅仅拿到了一两成,属真正小利。   大利哪去了?   自是在那帮行商手中。   “十三行?”   老富想到什么,打开抽屉,从中找到一份粘竿处几个月前关于广东十三行的调查报告。   报告主要是说十三行与洋商的交易方式。   非常简单,即十三行组织人手从内地采购茶叶、蔬菜、陶瓷、丝绸、银器等中国特产,通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赫德签署买办协议,将大清货物指定荷兰商船往欧洲贩卖。   报告最后提到有家同文行于乾隆三十二年收入高达1200万两,几乎是江苏、浙江、江西三省上缴朝廷年税银总和,堪比富可敌国。   “这不是通商,这是垄断。”   贾六从老富手中接过十三行调查报告看过后,给老富说了一个叫“垄断”的新词。   因为他发现这会的十三行竟然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独家生意,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二道贩子。   这明显,不利于竞争,不符合市场经济原则。   “既然南洋通商是与荷兰人做生意,那咱们北洋通商就同其他洋商做生意,”   贾六正式引进列强,对老富说只要他把批文弄下来,自己就组织人手到广东去招引外资,共同发展。   “南洋有十三行,咱们北洋不必这么多行,由通商衙门国营……”   贾六抛出的大饼可是相当诱人的,广东那边一家同文行年入就一千二百万两了,十三行加一起年入又有多少?   现在北洋也开口通商,将贸易垄断权力从民间收归国有,只要硬件设施跟得上,你老富自己想一年有多少银子进项。   老富拍板:“通商大臣与海关监督、关税督办必须由朝廷委派。”   “你想的美。”   贾六一口回绝,搞半天主意是他想的,港口是他开发的,外商是他引进的,货源也由他组织采办,到最后总账会计、收银员全你老富的人,那我玩个吊。   “贤弟的为人,让我很难放心啊。”   “没有我,大哥能有今天?”   “……”   一番讨价还价。   通商大臣的任命权被老富收归中央,但是允许直隶总督以护商名义于天津扩编水师。   海关监督被贾六争得,但天津海关的账房文职人员一半必须由户部派出。   关税督办贾六让给了老富,条件是老富必须支持他在直隶搞新政。   什么新政?   就是大力发展工业。   老富压根不理解什么叫工业,只知道贾六要煤铁专营权,这一块本身就体系复杂,有的煤矿和铁厂属户部,有的属内务府,还有私人承包,贾六要整合就让他整合去。   第三件事是贾六要直隶官员的全权任命权。   就是“贾选”。   凡贾六推荐任职直隶的官员,老富不能以任何理由刁难干涉。   “仅限文官四品以下,武职三品以下。”   老富同意倒是同意了,可给贾选官盖了个天花板。   贾六忍不住酸了老富一句:“大哥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是么?”   老富不以为意,“为兄也是跟你学的。”   话不投机了。   贾六懒得再同老富逞口舌之快,虽然有些瑕疵,但大体符合他的利益,既然如此,就收拾东西滚蛋去保定吧。   打老富家出来,立即唤来栓柱:“你去跟老爷说,明儿搬家去保定。”   “搬家?”   栓柱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   贾六眉头一挑:“你少爷我又升了,去保定当总督。”   “哇……”   栓柱一脸目瞪口呆,“少爷真有出息,难怪老爷说你出生时满院的乌鸦呱呱乱叫,院子里爬了一地的蛤蟆。” #第五百二十四章 爱新觉罗世凯·六子贾   既然答应去保定当总督,贾六自是要交出暂署九门提督这个控制四九门的要害位子。   不过相对直隶总督的广阔前景,九门提督贾六还真是舍得放手。   只是他的工作调动牵涉太大,首先就是隶属步军统领衙门统辖的马步军如何安置问题。   前番贾六将隶属步军统领衙门的京师绿营以及八旗步军营,包括部分巡捕改编为护军十六营,计有马步兵八千余人。   此外还有充为保镖的亲卫两营,及充为打手使用的护军中军两营(黑龙江、乌里雅苏台索伦),四营兵近三千人。   如今他要去保定做总督,这支可以说是嫡系的护军力量肯定不能交给老富,再说,老富也不可能将他贾六的嫡系兵视为亲信。   从种种迹象看,老富可能真防着贾六野心膨胀,想当司马昭。   毕竟,贾六什么事干不出来?   只是老富的思维还停留在封建权术时代,以为把六子贤弟请出京师权力中心,自己再想方设法重建京师卫戍部队,理清八旗、整顿朝政,就可以将六子贤弟的野心掐死在萌芽状态。   殊不知,直隶总督才是大清灭亡的真正推手。   思维不同,造就格局不同。   格局不同,二人命运自也不同。   因此,不管是贾六还是老富,都不会允许这支只知贾佳大人而不知他人的兵马,继续留驻京师。   正在贾六考虑如何安置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嫡系兵马时,老富通过吏部尚书阿思哈带话给贾六,提出移防方案。   就是将归直隶总督调遣的直隶小九处驻防八旗兵,集体转隶步军统领衙门,而原归步军统领衙门的护军则移防小九处,仍归贾六节制。   小九处驻防八旗兵约有5000人左右,连同家眷两万余人。   另外就是将密云县驻防的2000多八旗兵也调入京师,归步军统领衙门指挥。   贾六将老富的移防方案称为“十小军区对调”。   原则上同意老富这个安排,因为这个安排省去了贾六许多麻烦,至少编制和营地、后勤供给这一块不需要大的改动。   小九处同密云八旗兵调归中央后,名义上归贾六这个直隶总督节制的驻防八旗兵还有三处。   最大的一处当然是热河八旗。   不过热河八旗主力跟随大清叛徒扎兰泰造反全军覆没,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家眷,属于名存实亡。   其次就是绥远驻防八旗。   绥远都统阿忠保参与谋乱已被解入刑部大牢,其部绥远八旗兵改编火器营,已在管理大臣伊尔登带领下进驻京营火器营驻地,相关手续及家眷来京问题也正在办理之中。   所以,绥远八旗实际同热河八旗一样,都已名存实亡。   这两个八旗驻防要地是否恢复编制,拨入旗兵驻防,本当由兵部处理,现在老富给了个优惠,就是由贾六这个年后上任的直隶总督着办。   实际上是老富也没能力抽组八旗重新驻防这两个要地。   京里八旗是多,可谁愿意放着繁荣的京师不呆,拖家带口去热河同绥远吃苦呢。   当初绥远八旗之所以愿意听从贾六指挥,还不就是贾六给他们批了几千个进京指标么。   老富放权,贾六自然不客气,但不打算恢复两地驻防八旗编制,而是准备用绿营兵填补两地。   设绿营热河镇、绥远镇。   也就是说事实上在贾六的积极运作下,继荆州驻防八旗全军覆没后,又有热河、绥远二地驻防八旗走向历史终点,再也不会出现在八旗编制内。   那么,实际归贾六节制的八旗就剩一个山海关建制完整,有官兵1200余人。   其余全是绿营。   直隶绿营驻军规模不小,除直属总督、提督的五千绿营督标外,还有马兰镇六营兵,泰宁镇十一营兵,宣化镇十六营兵,天津镇十营兵,正定镇五营兵,大名镇七营兵,通永镇四营兵。   每营兵名册上都是500人,共59镇,近三万人。   实际不清楚,因为贾六还没有上任,对绿营各镇没详细摸底。   直隶提督万朝兴是贾六一手扶持上来的,自是可以用。   其他各镇总兵官同贾六可没有交情,是不是服他这个年纪轻轻的总督很难说。   老富狡猾,给贾六定了个“文官四品以下,武官三品以下”的任免限额,这就让贾六没法通过合法组织程序将各镇总兵尽数变成自己人。   因为,总兵是正二品。   但贾六是什么人?   大清有名的散财童子。   有这本事,什么事干不成。   栓柱又嘀咕了,无非是什么兵强马壮为天子的道理,极力蛊惑少爷撇开老富,直接和色大爷联手得了,省得受老富的掣肘。   “眼下这局面,明明少爷可以说了算,凭什么还要看他老富的脸色?”   栓柱想不明白。   梵伟偷偷告诉他,只要鬼家大人愿意,皇袍就能立即加身。   对此,栓柱可是很热衷的。   “你懂什么?我现在是看老富脸色,可将来老富就得看我脸色。小不忍,则乱大谋。”   贾六脑子清醒的很,不受栓柱的蛊惑,这会把老富踢开,他和色大爷两个文盲怎么主持朝政。   政府一把手可不是光有兵就行的。   “勿以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眼下你少爷实力不够,不要再说些不着调的话。”   贾六敲打了下栓柱,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搁哪朝都不过时。   去保定当总督就是避免自己留在京中成为众矢之的,权臣的风险还是让老富兜着吧。   栓柱见少爷铁了心不肯单干,咂吧咂吧嘴,眼珠子一转,转换思路:“少爷,不是说要恢复少奶奶祖上三王么,那信王承袭他祖上的豫亲王爵位,少爷是不是可以承袭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   贾六听的好气,斥责栓柱:“胡闹,我又不姓爱新觉罗,怎么承袭多尔衮的睿亲王?你是不是非要少爷我当这只出头鸟,叫人家万枪打死才甘心?”   “少爷是不姓爱新觉罗,但少爷可以入赘啊。”   栓柱的想法很有建设性,不是说多尔衮无后么,那少爷入赘过去,当多尔衮的玄孙子就是了。   姓嘛,不过是个符号。   少爷都由贾姓变贾佳了,再改姓爱新觉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少爷不要脸。   不对,叫忍辱负重。 #第五百二十五章 鬼子六,你没良心   “这个提议很好,回头我跟大全……回头我跟我爹商量一下,他要同意贾家断子绝孙,我没有意见。”   贾六没有拿脚踹栓柱,因为他觉得入赘到爱新觉罗家,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姓氏,不过一个符号。   死人的地他都占了,再占个活人的姓又算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大清嘛。   回到景陵后,贾六一直在陪媛媛娘儿俩,天天抱着儿子在康熙坟头溜达蹦迪,乐在其中。   只呆了没几天,无奈又要回京。   如秀让管家赵进忠过来请额驸回京,说是宗人府派人通知,亲王以下文武大臣及闲散宗室觉罗、公主、福晋以下包括其配偶,都必须到场送太后最后一程。   信王府世袭罔替,加上信王如今是下五旗仅剩的旗主,导致信王这一脉于宗室之中地位影响力大涨,如此使得贾六这个信王府额驸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必须到场的重要人物。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女儿想念阿玛,如秀也想念丈夫了。   反正赵进忠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贾六一寻思自个可不能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忘了女儿和大老婆,因此交待媛媛几句后,带着亲卫营回京。   太后梓宫现停放在畅春园九经三事殿中,军机处、礼部、宗人府、内务府定于明日发丧泰陵。   路上得知一个消息。   说乾隆是准备亲自送太后梓宫到泰陵的,可由于上次前往泰陵祭谒时染了风寒,回京之后一直卧床,行动实在不便,再加上大臣们劝阻,所以定由皇十二子理亲王永璂代皇帝护送太后梓宫前往泰陵并扶棺奉玉。   “阁下,阴谋分子正在加紧篡位夺权的步伐啊!”   连保柱这个文盲都看出十二阿哥代表皇帝护灵背后隐藏的真相,贾六能不知道?   寻思老富这家伙为了私生子真是豁出去了,扶一程、送一程算是被老富玩明白了。   自己虽然答应老富去保定就任总督,也将四九门控制权还给老富,但不代表他默认老富可以对老四鬼子下手了。   看来临走之前有必要给老富上上警钟,省得他脑子发热真做了大清的千古罪人,逼得贾六跟他翻脸清君侧。   有个信号,自打从泰陵回京后,乾隆只去过畅春园一次供奠行礼,虽然对外宣传理由是皇帝染了风寒,实际原因却是乾隆的人身自由被老富和色大爷完全拿捏住了。   贾六认为老富再怎么欺负老四鬼子,也不可能不让儿子去祭奠额娘。   不管怎么样,表面样子总是要装的。   所以,内里很有可能是乾隆自个不愿意去。   为什么?   贾六已经向老四鬼子证明他是海宁陈阁老之子,那当年先帝同陈家换子的谣言就是真的,如此一来,太后哪里还是老四鬼子的额娘,最多就是个养母。   当年换子也很有可能不是先帝的主意,而是太后自作主张。   这就合理解释为何先帝死前发现真相,留下废弘历,改立弘昼的遗诏,而这道最关键的遗诏却被太后藏在宫中四十年,直到死后才被人发现。   可以理解太后这样做的原因,一切都是利益。   真废了她名义上的嫡子弘历,改立弘昼,太后还能是太后么。   说一千道一万,宫中,真乱。   妇人,心也真毒。   为了自己的太后之位,竟然让一个汉人之子成了大清皇帝,钮枯禄有什么脸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和她的丈夫!   还好钮枯禄知道自己对不住先帝,提前给自己修了个泰东陵,要不然怕是贾六老太太斗不过钮枯禄这个蛇蝎心肠之人。   老太爷要是独宠钮枯禄,贾家内部肯定不稳,势必要影响重孙子的事业。   目前,京中局面是稳定的。   皇帝身世无疑使得下五旗满洲,包括宗室失去“弹劾”皇帝的大义,加之王爷委员会实力不占优,大乱之后的北京城就这么微妙的形成平衡。   为了让即将到来的乾隆四十一年有新气象,老富以军机处名义行文步军统领衙门,意思九门不要再封闭。   以前什么样还什么样。   负责步军统领衙门的是贾六亲信德布,以及原京师八旗中军副将,现为护军营右翼翼长的瑞林。   二人收到军机处公文后,不敢擅作主张,派人过来请示贾大人的意思。   贾六回文可以执行军机处的命令。   他也是希望四九城恢复从前样子的。   贾六是从崇文门进的城,城内城外秩序紧然,车水马龙的,很是生机勃勃。   太后驾崩除了导致一场宫乱和满城不祥事件,于百姓最大的影响就是百日之内不许婚丧嫁娶,其它倒没什么影响,近亲宗室这一块繁礼多一些。   “卑职给大人请安了!”   于崇文门接瑞林、李弥、汪文、唐祝应等人后,贾六轻车简从,在五百保镖卫队的护送下回到了位于正蓝旗区域的家。   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保柱后,贾六带着栓柱就进了家门。   “爹,我回来了。”   贾六一眼便看到他爹贾大全抱着孙女在院子里哈哈乐着,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女儿了,欢喜的便要过去抱闺女。   没想,大全突然紧张起来,将孙女递给边上的丫鬟,一把将儿子拖到他屋中。   栓柱看得一头雾水,屁颠颠的跟在后面。   “没钱花了?”   贾六见怪不怪,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随手拿了几张递给大全。   都是五百两一张的,共六张。   三千两够大全再嫖一年的。   再苦,不能苦了老子。   “不是跟你要钱,”   大全先是接过银票塞进袖中,然后问儿子:“你是不是在外面纳了小妾?”   “嗯?”   贾六下意识朝栓柱看去:是你小子告的密?   “少爷,我没有出卖你,真的!”   栓柱急了,他对少爷可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把少爷卖了呢。   “爹,这件事原本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最近事情太多……”   纸包不住火,大全有孙子这件事情贾六寻思迟早得说,既然他已经知道媛媛的存在,便不想瞒了。   “媛媛是我在四川纳的,人长得好看心眼也好,刚为您老生了个孙子……”   正说着呢,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如秀,还有一个贾六差点忘了的女人——吴卿怜。   “鬼子六,你个没良心的,你对得起我么?”   如秀泪珠子和在眼中,吴卿怜则是一脸哀怨的眼神。   大全咽了咽喉咙,干巴巴的不敢说话。   “少爷,我去喂马。”   栓柱觉得这种场合没有他发挥的份,也不想惹麻烦,很机灵的先走为敬。 #第五百二十六章 皇上,吃饭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抵就是两句话便能总结。   “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如秀气的掩面而出,吴卿怜迟疑了一下,竟也跟着大妇走了,把贾六看的一愣一愣的。   说实在的,他真把甘肃布政使王亶望送给自己的这个姑娘给忘了。   如果前世记忆没有出错,这个吴卿怜实际是和珅的二老婆,还是和家的财政大总管,管钱理财很有一手。   和珅死后,吴卿怜为其殉情而死,时人皆称烈女。   算是中国历史上排得上号的奇女子。   只她怎么摸到自己老窝来了?   大全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低声道:“这姑娘前儿就找上门了,还好你媳妇明事理,问明之后便把人姑娘给留了下来,”   顿了顿,有些不快的瞪了眼儿子:“你别怪爹说你,咱们贾家人行的正坐的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哪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呢?传出去,你爹往后咋还好意思去胡同,你赵姨怎么看爹?”   贾六听的头大,赶紧打断大全,让他去找赵姨养个生,别在这絮絮叨叨的。   大全不高兴了,脸当场就板了起来:“咋,当大官了,你爹说话都不乐意听了!我看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   面色突然一缓,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是自家亲儿子,有什么好说的。   将儿子递来的另几张银票收下。   “这事你自个看着办吧,女人嘛,哄一哄就行……”   倒是想问问他那大孙在何处,可大媳妇都气成这样了,他这个当公公的再不识趣,也不可能这节骨眼缠着儿子要孙子吧。   要叫大媳妇知道了,不恨他这公公才怪。   “家和万事兴,你媳妇是个好媳妇,可别糟践人家,回头你那大舅子再找上门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又不放心的叮嘱几句,大全这才乐呵呵的穿上貂皮大袄,两手往袖筒里一揣,哼着小调去休闲放松一下。   贾六郁闷的坐在炕上寻思怎么把事情圆满解决。   男人纳妾,在这个年头天经地义。   问题是额驸能不能纳妾?   似乎大清律没有硬性规定。   不过公主出嫁前,为了保证公主嫁给一个身体健康,品性良好的夫君,一般宫中会派“试婚格格”提前验货。   “试婚格格”先公主一步进入驸马府中,替公主检验驸马爷的情况,如果检验合格,公主才会进入驸马家。   获得公主批准后,试婚格格便能以通房丫头的身份陪嫁入府,负责分担公主的妻子义务。   就是那几天公主不方便的时候,由试婚格格帮助驸马爷发泄压力。   要是驸马爷精力旺盛会哄,公主又特别放得开,二女、三女共伺一夫也不是不可以。   本质上,这个试婚格格就是小妾的身份。   问题是如秀出嫁时,信王府没往贾家派试婚格格,只是贾六过去叫信王府给“相”了下。   这可能同如秀是郡王格格而非公主有关。   当然,也可能是大舅子淳颖两口子年纪比贾六还小,于很多事情上不懂,没顾得上安排。   也有可能是如秀自己的意思。   女人嘛,哪个愿意丈夫的东西被别的女人用呢。   陪嫁丫头倒是有几个,还都挺水灵,但贾六一个也没碰过,当时和如秀也说等丫头们大些,将她们许配给跟随自己的部下,如此皆大欢喜。   所以,驸马纳妾这个问题,属自由心证。   说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   印象中和珅的儿子丰绅殷德,娶了老四鬼子最小的女儿固伦和孝公主,夫妇婚后本来生有一子,但该子不幸早夭,和孝公主悲痛过度失去生育能力,为了和家不致绝后,公主主动劝说丰绅殷德纳妾。   于是,丰绅殷德接连纳了几房小妾。   康熙的姑姑建宁公主嫁给吴应熊时,吴其实已经有老婆和两个儿子,所以这个建宁公主是妻还是妾,也是自由心证。   可不管再怎么自由心证,明面上大清的驸马爷们怕是不敢公然纳妾,更何况贾六还瞒着如秀跟另外一个女人把贾家的长子都生了出来。   问题,非常严重。   当然,这个严重也是自由心证。   贾六不可能真怕如秀吵闹,以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称帝不敢,但往宗人府报个格格暴毙,估计他大舅子淳颖都不敢给妹夫摆脸子。   问题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人家如秀虽是满洲格格,可对他贾六那是真爱,没半点对不起的,还给他贾六生了长女,他贾六心要黑成什么样才想对如秀下手呢。   此事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大全说的去哄。   揉了揉脑门,贾六准备去跟如秀坦白,争取从宽。   栓柱却贼兮兮的把脑袋伸了进来,小声叫道:“少爷!”   “你死哪去了?”   贾六鼻子一抽,栓柱这家伙关键时候就拉稀摆带,等会见到如秀就说是栓柱给他介绍的女人。   “少爷,我是过去帮你想办法了。”   没想到,人栓柱不是躲,而是去帮少爷解忧了。   一本厚厚的《大清律》摆到了贾六面前。   “什么意思?”   贾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事充其量就是额驸生活作风问题,怎么就上升到国家律法层面了。   栓柱一脸犯愁:“少爷,我看过了,按律法七出条例,少爷怕是休不得少奶奶……而且,大清律说了,娶前贱而后贵则不去。”   “什么意思?”   “就是说少爷在娶妻前没有娶妻后富贵,说明少奶奶旺夫,这种情况下按大清律说的,少爷是不可以休少奶奶的。”   “还有,”   栓柱翻到某某页,指着其中一条,“《大清律》说凡男子四十而无后嗣者必须纳妾,如正妻不允可休之。我研究了下,少爷不符合这一条……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和离。”   贾六叫栓柱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反应过来:好家伙,柱桑这是在劝他离婚啊!   强忍着用吊勒死栓柱的冲动,幽幽盯着栓柱:“你不是劝我入赘信王府么?”   “不矛盾,不冲突,少爷你不离的话,怎么入赘少奶奶家?”   栓柱指出一个程序问题,少奶奶是嫁到贾家,所以少爷想要入赘少奶奶家,就得先离婚,接着再复婚。   如此,符合入赘程序。   没等说话,少爷就开始从腰间摸小枪了,吓得栓柱拔腿就跑。   “你个鳖孙,有这折腾劲头,你少爷我干嘛不直接认老四鬼子当阿玛!”   贾六那个气啊。   “少爷,你和老四鬼子平辈,怎么能认他当阿玛呢,有违伦理啊。”   栓柱那叫跑得一个快。   “piapia!”   贾六气得拿枪对着他后背笔划两下,确认百分百击中后这才吹了吹枪口,整了整帽子,顺了顺衣服,硬着头皮去向如秀坦白。   来到自家小院,不理会那帮眼神带有八卦的丫鬟,径直推门入内。   如秀坐在炕边生着闷气,没见吴卿怜,也没见闺女。   想了想,贾六开始解裤带。   心里也盼着丈夫能够跟自己解释并赔礼的如秀叫贾六这个动作惊住,失声道:“你干什么?”   贾六根本不说话,直接将上衣解开扔在炕上,坐在炕上继续脱裤子,光条条的把看傻了的如秀直接拖进被窝,不顾如秀的挣扎把她脱了个精光,然后嘴巴就凑了上去。   “放开我,不行,我不给……你还没给我交待……唔唔……”   如秀反应激烈,先是又掐又咬又捶,后是一脸委屈眼泪哗哗流,最后却是面颊泛红,不但声音越来越小,反抗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贾六使出十八般手段伺候着。   他相信,夫妻间的矛盾再大,睡一觉都能解决。   不行,就再睡。   一直睡服为止。   事实证明这个理论是对的。   因为如秀最后是夹着丈夫,说些什么她也能生儿子,又或是她哪里不如外面的小狐狸精。   贾家小院,和谐造人。   森严的禁宫重地,乾隆在对着一幅画像发呆。   画是他亲手所画。   画中人,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   这个老人是乾隆凭借四十多年前的印象所画,虽然时隔四十多年,但画中人的模样同当年那位辞官还乡的老人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乾隆就这么如入定老僧般盯着画中老人痴痴的看,外面呼呼的风声丝毫没有影响他丝毫。   “爸爸!”   乾隆的眼中竟满是泪水,他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好似有声音,又好似无声。   风越卷越大,红墙青瓦传来雨水的滴落声。   冷冷的冰雨在紫禁城胡乱的拍,让永寿宫的温度变得越来越冷。   许久,乾隆动了。   却是颤抖着端起油灯将他花了两天时间才画好的老人像点燃。   随着火焰燃起,老人的音容相貌被火焰一点点吞没。   有一丝暖意拂过乾隆的心头,但这暖意转瞬即逝,如同一颗流星划过长空,无比短暂。   终于,火焰烧到了尽头,画像最后一点被火焰完全吞没的那刻,乾隆的心如被尖刀狠狠的刺过。   尘埃落地。   “皇上,吃饭了。”   殿外传来看守侍卫的声音,殿门上的铁链被人打开,之后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饭菜放到地上后,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的就退了出去,唯恐皇上会叫住他。   上次齐三哥就是因为送饭时跟皇上搭了句话,被侍卫处的人活活打死。   小太监可不想自己也成为城外野狗的饭菜。   乾隆木然,等殿门重新被关上后,他轻轻挪步走了过来,将地上的饭菜端到了桌上,拿起筷子扒了起来。   吃了几口,乾隆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伸手从嘴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借着殿外宫灯的光,他确认这是一片肉。   肥肉。   特别好吃的肥肉。   今日,加餐?   乾隆怔了怔,将肉片赶紧塞进嘴中,细嚼慢咽起来。   为了大清,再大的苦难他都要忍受!   这个世道一定会有公理的。   他坚信,邪不压正!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大姐夫也叛变了   栓柱不是很理解,为何少爷在少奶奶房中呆了一个时辰,原本的乌云密布就成晴空万里了,甚至还有彩虹。   少奶奶出来后还红光满面的跟他打了招呼:“回来了,栓柱。”   “哎,少奶奶,我回来了。”   栓柱硬着头皮答应一声,总觉怪得很。   “回来了就歇着吧,你那屋我一直让人收拾着呢,晚上你陪老爷喝点酒,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老爷怪想你的。”   说完,如秀竟拉着那个主动上门的女人有说有笑的出门了。   栓柱看的有点呆,再瞧少爷站在院子里压腿,脸上一点抓痕都没有,不由扫兴,讪讪的将手中的狗皮膏药悄悄又塞进兜里。   当年老爷和太太打架的时候,膏药可没少用。   “少爷,这就好了?”   “少爷我不是吹牛,只要是女人,就没有少爷摆不平的,没办法,谁让少爷能干咧。”   贾六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腿,对栓柱他没必要吹牛,就是这种事还是挺费身子和精力的。   尤其刚才如秀拼了命的要养儿子,夹得他欲仙欲死同时,也不得不成全如秀的愿望。   亏空,很大。   晚上,怕是不能去卿怜屋中了。   除了一堆肉麻的话,一句男人都会犯的错,一句在我心中你最大(美),让如秀接受了吴卿怜的存在,也接受了媛媛母子。   可能是被动,但总归是接受了。   站在如秀的立场,丈夫纳再多的小妾也不会影响到她这个正妻的地位,因为她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府格格!   只要大清一天不亡,格格这个身份就不是汉人女子可以越过去的。   因此,即便那个姓顾的女子为丈夫生下长子,宗法上这个孩子也不可能继承朝廷赐给丈夫的爵位,更不可能继承贾家的家业,因为,这个家业只能由她这正妻生下的儿子继承。   所以,既然丈夫承认错误,也没必要死揪着不放。   男人在外,裤腰带哪个不松?   非要死盯着不让解,除了夫妻间闹将起来吓坏孩子,惊着父母,还有什么好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又不会叫别的女人用坏了。   要不是明儿要进宫送太后最后一程,如秀早就让人备马车去景陵,她不会跟个泼妇似的刁难那个媛媛,主要是想尽自己大妇的业务,就是接娘儿俩回来,省叫公公和姑子们说话。   不管是哪个肚子出来的,总归是贾家的种。   家里孩子多,对如秀这个大妇而言,也是一种福份。   说破天,姓顾的那个汉人女子生的儿子也得管她叫额娘。   贾六没跟如秀说过完年自己工作要调动的事,但不管是媛媛娘儿俩还是如秀娘儿俩,包括他爹大全,他都打算带到保定去。   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妻儿老小留在京中,无事则罢,有事那就是人质啊。   万一老富不地道拿大全跟他说事,难道要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嚷一句分我一块肉么。   吴三桂为了京中的儿孙,硬是把起事时间不断往后推,结果人没弄回来,还耽搁了起兵,给清廷一定的准备时间,间接造成后面战略被动,最终导致三藩兵败。   这个错误,他贾六是不会犯的。   栓柱眼珠子转了转:“少爷,成都那位你也招了么?”   “一边玩去,”   贾六眉头一挑,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是吧。   凡事要慢慢来,如秀已经接受两个了,还怕接受不了最后一个。   不过一想到春花在成都住个空房守活寡,贾六心也怪难受的。   寻思到了保定安顿好,得派人把春花还有大林都接过来,一家人聚在一块才叫热闹。   太后梓宫明日从畅春园出灵,今天还是近宗王公、大臣轮流过去供奠,贾六偷偷回来的不打算过去,便让栓柱叫来梵伟通知在京共进会成员开会,部署一下他离京后共进会京师分会明年的工作安排,以及会员发展工作。   会长老李前不久来信,特意指出共进会在京师的会员招募工作要重点放在对上三旗护军、侍卫的拉拢。   也就是要撬色大爷的墙角。   贾六增加了一个重点发展对象,这个对象就是宫中的太监和宫女。   这是从八卦教轻松潜入满城,攻入皇宫得到的经验。   一个民间秘密社团组织都能把手伸进皇宫,并在实际行动时得到了宫中教徒的内应,还攻占了乾清宫,这个现象值得贾六重视。   八卦教、红花会这两个民间社团在官方宣传上,就是宫乱和阴谋集团的背锅者。   简亲王丰讷亨、康亲王永恩等人私下组织八卦教;兵部汉尚书蔡新、礼部汉尚书曹秀先等人则组织红花会反清,是贾六同老富、色大爷达成的共识。   不这么办,没办法向全国军民解释近来京师发生的一系列人事巨变。   至于王爷和大臣们为什么要谋反,这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需要研究的问题。   老富已通过乾隆名义下旨各地缉捕境内八卦、红花会分子。   官方层面上,这两个组织一定是存在的。   栓柱走后,贾六抱着女儿东屋亲到西屋的,眼看天色将晚,便要让人把他爹大全叫回来,再叫大姐、二姐两家子过来吃饭,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生热闹一下。   第一个来的就是大姐夫王志安。   王志安又升官了。   贾六二次前往金川时,走礼部侍郎奎尼的路子想给大姐夫弄个举人身份,结果大姐夫在考场发挥失利交了个白卷,一度对人生感到绝望,每日把自己关在家中浑浑噩噩,走不出阴影。   眼看着人就要废掉,再看着大姐贾娟抱着两个外甥哭哭啼啼的样子,身为小舅子的贾六能不管?   便让奎尼给大姐夫在礼部谋了个精膳司主事的工作,七品官,相当于处级干部。   名义上是捐,实际上就是直接安排。   奎尼那会虽不是贾六心腹,但也绝不敢收他贾佳额驸的钱。   精膳司是干啥的,贾六不知道,反正一向清高的大姐夫这次终于看清了现实,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再也不死心眼走科举出仕的道路,高高兴兴的去上班了。   等贾六从金川回来,老富当上礼部尚书后,听说贾六的大姐夫在自己单位上班,肯定予以照顾。   于是,大姐夫又升了,从精膳司主司提拔为典制司员外郎。   从五品,相当于副厅。   品级不高,但员外郎已然是礼部的中级干部,还是典制司的一把手,有不少实权,所以,大姐夫很自然的就抖了起来。   几天前,人还在泰陵没回的奎尼听说自己升任礼部满尚书,头一件事不是上表谢恩,而是赶紧派人回京提拔额驸大人的大姐夫,担任礼部堂务汉本房汉军主事官。   这是个正四品官,厅级。   负责组织关系的吏部尚书阿思哈亲自给办的手续,又亲自到礼部宣读的任命,把个大姐夫弄得跟他是礼部新尚书一样。   那真是众星捧月啊。   礼部堂务汉本房相当于礼部这个衙门的常务办公室,通常由汉尚书负责,因此大姐夫王志安就是汉尚书、侍郎办公室的秘书长,或者说是办公室主任。   莫看只是四品官,却是真正的礼部大领导了。   外放出去知府不在话下,道台也是足够资格的,后台关系够硬,直接一个高官(布政使)都没话。   满打满算,大姐夫到礼部任职也就一年半,结果却是接连三迁,从正七品主事一跃而为正四品秘书长,真正是官升六级。   这一切,就因为自个有个好舅子啊!   大姐夫心里能没数?   “六子!”   一进门,王志安拉着小舅子是左看右看,左夸右夸,左感慨右唏嘘的,把个贾六弄得以为大姐夫这是又被谁夺舍了一般。   这完全不像从前的大姐夫,真是万恶的官场,谁进谁知道。   渐渐的,贾六觉得不对,大姐夫未免热情过度了,于是将王志安拉着坐下,笑问道:“大姐夫,你是不是有啥事要我办?”   “啊?”   王志安一怔,“你看出来了?”   贾六点了点头:“嗯,看出来了。”   王志安脸不由为之一红,犹豫着不太好意思开口。   “大姐夫,我是你小舅子,你打小看着长大的,我们是至亲一家人,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是,能办的我肯定给你办了,不能办的我去想办法。”   贾六琢磨大姐夫是不是不想干京官,想到外地任职。   有这想法正常,毕竟京官那是真苦。   天没亮就要上班,俸禄养廉银也不及地方官,而且还是在礼部这个清水衙门,这班上的是没啥意思。   左右自己过完年就要去保定上任,大姐夫要是有当地方官的想法,直接给安排当保定知府就是。   四品以下文官任免,他可是有话语权的。   “那个……”   小舅子都这样说了,王志安再吞吞吐吐的也是有些见外,于是轻咳一声,道:“六子,左副都御史蒋檙大人送了我一千两银子,说是想跟你见上一面,你看还方便?”   说完,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天地良心,要不是蒋大人把银票一丢就跑了,他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拿人家钱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们是帮朝廷分忧   都察院,就是监察部门,又叫御史台,前明同六科给事中合称为“科道”。   清流,就是指的这帮人。   明代时,都察院的一把手为左、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的部级高官,下设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正四品的左、右佥都御史,再往下就是御史。   大清虽承明制,但在具体运行中对都察院的编制有些改动,即左都御史负责监察京官,右都御史则负责监察地方官员。   左右都御史都是满汉各一人,然而同左都御史就是满汉各一人不同,右都御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封疆大吏中的总督、巡抚,有一半都有右都御史加衔。   有加衔的总督或巡抚要比没有加衔的高一级。   也就是右都御史基本上是个荣誉官职,只授给总督、巡抚。   乾隆四十年以前,只有一个人在都察院以右都御史身份实际办公,这个人就是当初贾六被提到瀛台时曾当众质疑贾六的王杰。   也就是和珅的死对头。   同王杰相比,刘墉、纪晓岚应该说是和珅的同党才是。   老富诱使贾六到保定当总督,给出的是兵部尚书再加右都御史衔,这是出任总督官员能够获得的最高加衔。   不亚于少保少傅。   大姐夫说的这个左副都御史蒋檙按照满贵汉贱原则,以及右都御史实际不在本部办公的惯例,实际就是都察院领导班子中的第四人。   开会时,有表决权。   根据大姐夫的说法,蒋檙出身常熟蒋氏望族,祖父蒋廷锡、父蒋溥均官至大学士。   本质上不属于汉奸世家,因为人家是康熙晚期中的进士,跟贾六他老太爷身为明朝副将却在明朝未亡主动降清当汉奸,有本质的区别。   蒋檙本人是乾隆十六年的二甲进士出身,选为庶吉士后一直在国子监任职,前年刚刚从翰林院侍讲学士任上晋为左副都御史。   爷爷和老子都当过大学士,本人又是进士出身,工作一直在国子监、翰林院打转,以贾六的认知,蒋檙这个人可以说是清流骨干。   一个清流骨干,却偷偷的花一千两想通过自己的姐夫见自己一面,目的是什么?   除了想进步,贾六想不到其它。   但这是个好事。   蒋檙能从剪不断理还乱的京师乱局中,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捕捉到他贾佳世凯身上的巨大政治价值,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人。   贾六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肯定有好处。   当然,对于买官卖官这种恶劣风气,贾六肯定是不提倡的。   所以,他先问大姐夫这个蒋檙为官风评如何。   大姐夫给出肯定,并且相当高的评价,并说这个蒋檙擅于绘画,其画于京师也相当热门,市面上能卖到上千两一张。   贾六听后并未说话,只是叫下人取来笔墨,然后摊开宣纸,嗖嗖几笔,画了只像鸟又像鸡的小动物。   “姐夫,你觉得你小舅子这幅画能卖多少钱?”   贾六对自己的绘画水平还是满意的,至少,这只凤凰画得神似。   “这也能卖钱?”   大姐夫虽知道自家小舅子如今位高权重,自个能有今天全是靠了小舅子,但他和六子是至亲,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坦诚这幅画怕是一文不值。   因为,画的什么玩意?   姐夫都看不出来,别人能看出来?   “一文不值,姐夫这是小看六子了。”   贾六笑了笑,拿出自己的印章在这幅画下方落了款。   之后唤来赵进忠,吩咐他将这幅画拿去给吏部尚书阿思哈,问对方愿意出多少银子购买。   要赵进忠快去快回。   赵进忠去办事的空当,贾六也不和姐夫说什么,亲自给姐夫泡茶,不说朝局,只问近来家里情况。   正说着,大宝、二宝两个外甥来了。   两外甥也有日子没见舅舅了,正欢喜着要过来时却见到他们的爹,结果兄弟二人双双色变,跟老鼠见猫似的一个说肚子疼上茅房,一个说先生布下的作业要写。   反正,都想离他爹远远的,当爹的瞧在眼里,那是一肚子气,要不是小舅子在,怕是早就去找棍子了。   贾六给儿子克清取的小名也叫大宝,跟大外甥重了,但小名本就不讲规矩,北京城里叫大宝的多了去。   两外甥的大名都是大姐夫王志安自己取的,一个叫王全忠,一个叫王全孝。   全字辈,忠孝各取一字。   贾六瞧着笑眯眯,他这个当舅舅的思想比较解放,对外甥是否能读书真的不看重。   左右无事,便问姐夫两个外甥的学业。   大宝、二宝在和珅的帮忙下去了咸安宫官学读书,这是大清的最高学府,含金量比国子监高出若干。   “别提你那两外甥的学业,一提我就头大……”   大姐夫恨铁不成钢,说大宝和二宝没一个继承他学问的,成天好动,先生讲的那是一个听不进去。   又说二宝还好些,放学了还知道回家,大宝那小子一放学人就没影了,听说跟帮旗人的纨绔子弟成天鬼混。   “再这样下去,你那大外甥就跟你从前一样了。”   自家小舅子,王志安也是实话实说。   “外甥类舅就对了,读书嘛,能读出来更好,读不出来咱们就安排他们当官么。别的不会,当官也不会?”   嫡嫡亲亲的外甥,贾六能不放在心上。   早就打算了,大宝性子好动,跟他从前一模一样,这种性子你把他打死也念不出来。   想着大宝明年就十四岁了,老富不是准许他这个直隶总督以护商名义扩编水师么,到时就在天津办个北洋水师学堂,栽培大外甥当海军将领,将来领着舰队会会英吉利、法兰西两个强盗,不是挺好么。   二宝这边稍大些给安排在陆军,帮着舅舅南征北战封公封侯,岂不美哉?   只要能为国家做贡献,是不是会念书,真的不重要。   “嗯……”   搁从前大姐夫迂腐的脑袋和性子,怎么着也要说贾六这个当舅舅的几句,但这次意外的什么也没说,竟是默认贾六这个舅舅给外甥们安排了。   旗里,都是这风气。   家里有权有势或者稍有门路的子弟,书读不出哪个不是在父辈安排下当官?   书读得好的前程未必就有这帮读书差的好了。   不知道应该说赵进忠办事麻利,还是说阿思哈觉悟够高,竟以五千两的高价收购了贾六刚才画的神鸟图,并让赵进忠带话回来,额驸大人的画作有多少,他收多少。   望着吏部尚书给的五千两银票,大姐夫真是发了好一阵呆。   他说小舅子画的一文不值,那这五千两是怎么回事?   “姐夫明白了么?”   贾六只是想让大姐夫明白最实在的一个道理,那个左副都御史蒋檙的画凭什么在市面上卖千两高价,还不是因为他是官么。   而当官画的画,也分三六九等的。   蒋檙三品官,他的画就值千两。   小舅子的画,却值五千两。   因为,官大。   “若是一介布衣,如大姐夫从前那般,你就是画圣吴道子再世,怕也是分文不值。”   小舅子的话让王志安沉默好久,最后苦笑一声问小舅子是不是见蒋檙一面。   “见,为何不见?”   大姐夫难得开张做买卖,贾六这个小舅子能不帮着把台子撑起来?   毕竟大姐夫有了钱,就等于他大姐有了钱。   有了钱,这日子不就好过了么。   贾六可以给大姐钱,但偶尔给几条鱼不如给大姐夫个鱼杆,让他天天有鱼钓回家好。   鱼杆是什么?   就是人情二字。   贾六地位越高,求他办事的人就会越多,可好多人不可能直接求到他,因为不熟。   再者,求人办事直接上门更是不妥,乃官场大忌,必须有中间人。   贾佳额驸的嫡亲姐夫,可不就是最好的中间人么。   见时间还有,贾六也不耽误,让赵进忠持他名贴坐车去外城蒋檙家,其它话不用说,就说额驸在家中恭侯便可。   蒋檙怕是做梦都没想到,额驸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找他了。   顾不得多想,立时备车跟着赵进忠入满城来到额驸府。   一番客套程序少不了。   贾六不大说话,这个程序他让大姐夫来,这也是锻炼大姐夫。   起初,大姐夫还有些生疏,渐渐就领会其中之道了。   在王志安刻意言语下,贾六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蒋檙说些没营养的话,最后,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正题。   行云流水,不带一点墨迹,也特别顺畅的那种。   蒋檙诉求是想当吏部汉侍郎。   前吏部左侍郎程景伊因为参加红花会反清组织,已被处以典刑,所以吏部汉左侍郎这个职位是空着的。   吏部是天官,关系大清满汉官员前途的核心部门,侍郎这个副部长位高权重,军机大臣有一半都当过吏部尚书或侍郎,所以蒋檙想谋求进步是可以理解的。   品级上,吏部左侍郎是从二品的官,蒋檙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升任此职需要的资历没有问题。   而且,蒋檙以前的履历没有什么污点,又是清流出身,由他升任吏部左侍郎,老富那边当没有反对意见。   于是,点头表示没有意见,此事他可以同富中堂打招呼。   老富要不同意,他就不去保定。   蒋檙也是有备而来,一见额驸松口,赶紧奉上早就备好的一万两银票,大意是请额驸喝茶什么的。   看在这是大姐夫当中间人的第一桩生意,贾六也不想狮子大开口把生意搅黄了,便收了银票。   钱送了,茶喝了,蒋檙欢天喜地告辞。   等人走后,贾六拿出三千两给大姐夫。   大姐夫哪好意思要,贾六却道:“此回扣也,姐夫可不能坏了行规。”   一个硬给,一个不要,这么你推我给的,王志安最终还是收下了银票。   收下后,却总是觉得有点不对,迟疑了下终还是说了句这种做法是不是有点不对。   贾六有必要开导大姐夫,不能让大姐夫有什么心理障碍,这样会影响他把卖官这门生意做下去的。   于是问:“姐夫,这银子是谁的?”   大姐夫犹豫了下:“买官的。”   贾六轻笑一声:“那这官是谁的?”   王志安很是踌躇:“朝廷的?”   “那姐夫有什么好想的,”   贾六笑着摇了摇头:“朝廷自己都卖官,我们帮着卖一些,又有什么问题?”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投机分子两面派   买官的得到官,朝廷设的官也有人做,贾六这是做好事。   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是卖官,真要卖官也轮不到贾六,清廷自个一直就在卖。   太后八十大寿时开大捐,一个从三品前锋参领标价24500两,从二品绿营副将开价28800两,最贵的盐运使更是高达128400两。   当然,大捐十年八年才碰上一次,不过平日吏部拿出来卖的小捐也足够满足市场需求了。   如吏部汉侍郎这样的实权职位真拿出来卖,少说也得十万两起步,贾六只收了蒋檙一万两,因此根本不能叫卖官,就是举荐人材帮着在会上争取几句。   去保定上任这事至少得年后过完元宵,弄不好还得拖到二月去,因此贾六必须抓住这一两个月时间,好好的为大清举荐人材。   让有志于为大清报效的人材到合适的岗位上锻炼,让朝廷的官职不会因为空缺导致行政效率低下。   如此,从买卖双方角度来看,这压根就是互利互惠的双赢好事。   当然,贾六也不是心血来潮。   他是有阴谋的。   兴汉军活动区域在两湖一带,这支以金川明朝汉人遗民为主的军队打是能打,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中国最能打的一支部队了,要不然也不会以不到一个师的武装力量,愣是打没了大清旗汉几个集团军,前后咯屁几任元帅、大将、上将,中将以下数不胜数。   乾隆的十全武功中的“九全”军费开支,都不及一个小小金川。   要不是金川明朝遗民人数实在太少,坚持抗清期间又没有李自成、张献忠在外面帮忙,否则这地方弄不好就是第二个赫图阿拉。   如今兴汉军在贾六的操作下从长达百年的包围圈冲了出来,还接连攻占了荆州、武昌重镇,于湖北掀起了反清的大浪潮,可谓震动中南。   然而由于历史原因,长达百年的满清愚民统治,使得如今的汉人十个有九个不知有明,只知有清。   因此兴汉军在短期甚至相当长的时期内,哪怕连续取得多次对清军的胜利,还是难以扭转汉人根深蒂固的“大清意识”。   也就是说“反清复明”这个口号无法引起大多数汉人的共鸣。   除非兴汉军如太平军一般攻下南京,占据数省之地正式建国称号,并建立新的统治阶级与体系,否则在思想领域这一块还是无法与已经成为“正统”的清廷对抗。   可攻下南京建国称号明显不符合贾六的利益。   一来战争波及面太大,经济影响以及人口下降程度无法接受。   战争的扩大,可不是一个军纪严明就能有效减少平民伤亡的。   清廷之所以能成功占领中国,并镇压三藩之乱,靠的是一个法宝。   即战争一旦不利,就不要脸的允许绿营合法屠城抢劫。   反正,中国不是他们的。   以汉制汉,打皇太极时就玩的溜了。   这个法宝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   兴汉军真继续壮大威胁清廷统治,不用老富下令,下面的督抚就会祭出这一法宝。   明末南中国人口锐减七成,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四省直接成为无人区,以致洪承畴都悲愤上书请求朝廷不要再让大兵肆意屠城,原因便是攻入南方的清军在可以屠城抢劫军令刺激下到处杀人放火,“赤地百里乃至千里。”   “三藩之乱”,八旗全面溃败,清廷惶恐不安,为挽救败局同样祭出绿营抢劫这一法宝,结果绿营兵们如打了鸡血般硬是替大清撑住场子。   后果则是刚刚恢复一些人口的南中国再次遭到灭绝性打击。   太平天国运动造成长江数省人口减少上亿,九成都是湘军、淮军及各种团练的功劳。   曾剃头这个称号,是实实在在建立在上亿汉人同胞尸骨上的。   贾六是绝不允许这种局面出现的,所以,他不可能让战事继续扩大下去,为此搞了个数省联军进剿方案,只待时机合适就向老富进言。   从而通过这一方案将战事局限在湖广一带,并大量消耗长江下游的清军主力,使东南形成真空。   二来,兴汉军真攻下南京定都建国,他贾六还怎么操控这支汉人精兵?   人,都是有野心的。   兴汉军在东南成势,即便贾六他丈人顾正道愿意继续做女婿的“白手套”,下面人怕也不愿意了。   贾六深知亲情在重大利益面前未必可靠,毕竟他只是女婿而非亲儿子,还是个旗人。   所以,一直以来他是靠给养来卡兴汉军的脖子,让这支明朝遗民组成的中国第一军替他达成战略目的。   兴汉军能够接连不断重创清军,靠的就是尾随追击他们的清军各部不断放水,以战败名义大量供给枪械、粮草,如此才不断壮大。   否则,以兴汉军出川时的那点实力,再是能打,也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声势。   毕竟,这会不是明末,百姓活不下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中国人,哪怕再饿,营养再不好,再没有收入,只要一天有一顿吃的,有个盼头,都不会起来造反。   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土壤在乾隆年间是不存在的,到了嘉庆朝才开始酝酿。   白莲之后有太平,太平之后有捻军,捻军之后有革命。   既然是“卡”,那贾六就不可能真的放任兴汉军壮大到可以独立自主。   现在兴汉军为何在武昌迟迟没有东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武器弹药不足以支撑东进这一大规模战事消耗所需。   一方面控制兴汉军将战争扩大,一方面又想贾氏代清。   贾六面临的问题就有些多元化。   思想领域这一块问题尤其关键。   几十年的殖民统治就可以让一群接受现代化思想的人敌视母国,更何况这是一个母国被满洲殖民上百年的时代。   南方地区,如福建、广东可能还好些,毕竟这些地方由于地处沿海与外界接触多一些,有反清复明的思想基础。   于北方,这个基础可以说是十分薄弱的。   如果民间反清思想无法活跃,那贾氏代清必定十分困难。   针对这个问题,贾六给出的解决方案是两个。   一是在直隶推行新政,先让直隶百姓开开眼,有可能的话请洋人来给八旗老爷们上上课。   二是助推吏治腐败。   腐败到汉族读书人看不下去,跟清廷废除科举一样,或主动投身推翻大清的革命浪朝中,或冷眼旁观。   新政,贾六初步估计需要至少五年才可能初步实现。   助推本就腐败的大清吏治滑向深渊,贾六觉得一两年怕就能搞定。   成事他不足,坏事他有余。   就跟当初他对祖应元他们讲的道理——咱们这帮假鞑子于战场上真刀真枪可能干不过真鞑子,但坑队友总会吧?   祖传的手艺!   两个月,先卖他几百个官。   一品卖不了,二品有限,三品四品总能批发吧,六品七品也不嫌低。   反正,贾六跟大姐夫王志安说的明白,只要有人请到他,甭管对方是什么人,要当什么官,只要对方出得起钱,统统给予安排。   栓柱回来后正好听到了少爷和大姑爷的讲话,可能大姑爷没明白少爷的用意,他却是知道的。   不禁有些忧心道:“这样一来,不是苦了百姓?”   是苦了百姓,那么多人花钱走少爷的路子当官,不定都是京官,地方肯定有好多。   人家花钱当官,做官之后能不把钱收回来?   届时,还是老百姓倒霉。   贾六不以为然:“为了大清,只能先苦一苦百姓,回头新政办好了,百姓会懂我的。”   栓柱没再吭声。   他了解过少爷的新政内容,用个形象的说法好比直隶百姓现在人均收入是一百文一年,但叫贪官污吏抽去一半,只剩五十文一年。   但要是少爷搞的新政,如北洋通商,如直隶军工产业园,如煤铁集团等陆续弄起来,就能将百姓从土地解放,通过工商业带动他们的收入。   年均收入提高到五百文、一千文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纵是贪官污吏再抽一半,百姓的收入也是比从前多得多的。   这叫做大蛋糕。   贾六对北洋通商带来的巨额利益是非常肯定的,南洋广州那边十三行每年私利多达五千多万两,相当于清政府一年半财政收入,他北洋再差有南洋一半,也能有两三千万两财政收入。   如此巨额利润,要带动多少产业发展,要带动多少百姓致富呢。   当然,不可能让百姓一夜之间个个小康,但起码整体拉动生活水平,让百姓过得比从前好。   一汪死水,一个村子百姓分。   同一汪活水,一个村子百姓分,可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要在直隶推行新政就必须依靠官僚集团,与其打造一个清廉官僚集团把自己累死,甚至导致和官僚直接对立,被自己培养的官僚集团抛弃,不如把蛋糕做大让官僚集团有的分,让百姓也有的分。   洋人,不就是这样干的么。   这些道理,大姐夫肯定是不知道的。   坐在那沉思。   却是在想要是按三折回扣的行规办,一天一个,自己岂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家财万贯了么。   这就是官的好处啊。   官越大,沾好处的越多。   梵伟来了,路上撞见回去的左副都御史蒋大人,便随口说了句:“那个蒋檙家我去过,他投资保隆项目五万两,不过没那么多现银,先付了三万两,尾款说明年开春让家里从常熟送来。”   话刚说完,就见鬼家大人脸颊抽了下,本是拿在手中的七千两银票瞬间捏成了票团。   一点也不香。   “这个两面派,不要脸!”   栓柱最痛恨的就是投机分子。 #第五百三十章 鬼家大人高明   蒋檙家是常熟巨富,爷爷和老子都当过大学士,拿五万两出来投资小菜一碟。   问题是这人,有点不上道。   “太不上路子了,他拿我当什么人!”   贾六大怒,先前还暗赞此人有眼力,知道他贾佳额驸有价值,是个聪明人,将来未必不能介绍他入会,没想这人实际却蠢得出奇。   给臭咸鱼似的乾隆翻身项目投了五万两,却在能决定他前程的真菩萨这里只拿一万两,这他妈分明就是说正得势的额驸不如个过气的皇上了!   要不是顾着这是大姐夫的第一单,贾六肯定带人去追蒋檙,要求其追加晋升活动费用。   不加,吏部侍郎就是给条狗当,也没你姓蒋的份。   退钱,不可能。   长这么大,贾六就没给谁退过钱。   没别的原因,就是咱老满丢不起这人!   “什么保隆项目?”   大姐夫听得糊涂,小舅子脸上的怒气却看得明白,慌的赶紧将已经放在怀中的三千两银票拿出。   想了想,又将先前收人家的一千两也拿了出来。   要是这事有什么不对,这钱他无论如何都给姓蒋的退去,不能让六子为难。   “呃……”   贾六不敢告诉大姐夫实情,吱唔几句,将银票重新塞回大姐夫手中,让其安心,说他既收了蒋檙的钱,吏部侍郎的职事肯定会给落实。   至于项目则是生意上的事,一码归一码,不会扯到一起。   大姐夫想问是什么生意时,大姐贾娟来了,贾六忙寻了个借口带着栓柱同梵伟到书房。   到了书房,便让梵伟赶紧将保隆项目运作情况作个简单汇报。   “大人,保隆项目截至目前为止,已经先后有一百八十多名官员进行投资,满洲、蒙古、汉军和汉官都有,少的有七百两,多的有九万两,总计收得投资……”   梵伟将手中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认真看了眼,道:“共六十八万四千三百两整,实收五十二万一千二百两,余下十六万三千一百两最迟明年三月可以到账。”   “没想到暗中看好老四鬼子咸鱼翻身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嗯,忠心可用,忠心可用啊。”   贾六眉开眼笑,保隆项目发起到现在不过二十几天,就入账六十多万两,赶得上四川省大半年财政收入了。   照这进度干个一年半载,自己都能卷款出国了。   难怪前世有那么多打着爱国旗号发财的人,这桩生意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怕没傻子信。   就跟他扛着八旗反大清一样。   嘴里喊着为了大清,实际是想操他爱新觉罗十八代。   不过此事侧面表面老四鬼子虽然落了难,但四十年皇帝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于官员、于军队、于百姓之中威望不是老富打几拳就能消失的。   基本可以断定,随着乾隆“落难”真相的传播,用不了多久,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会感受到来自各地督抚将军的恶意。   不过,关他贾六吊事。   谁让老富撵他去保定的。   好奇询问那个投七百两的是谁?   梵伟忙道:“是工部的一个主事,下面人给准了一个员外郎差事。”   “这家伙,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啊。”   贾六笑了,吏部小捐员外郎这个厅级干部要9600两,投700两的主事明摆着就是想捡漏。   事成了,他就能节省九千两当上员外郎。   事不成,也不过亏个七百两,这买卖到哪做去?   梵伟见状,说要是鬼家大人嫌钱少,就把钱退给那个主事。   “别介,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弟兄们提着脑袋跟我干,也是因为我说话算数,不会昧着良心坑弟兄们!……乾隆为什么封我乌能伊巴图鲁,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为人诚信,值得信任么?”   对自个的人品,贾六毫不怀疑,所以不允许出现败坏自己名声的事。   “蚊子再小也是肉,既然这个主事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份心意可不能给拂了。”   贾六吩咐梵伟以后这种小单一律全收,不过最低投资额必须五百两起步。   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不骗穷人,或者说不骗清官。   穷人,肯定拿不出五百两投资。   能拿五百两出来投资保隆项目的,也不可能是清官。   “薄利多销。”   栓柱总结了下,认为保隆项目要多向六七品甚至七品以下,乃至不入流的小吏,包括拜唐阿、笔贴式之类的人员推销。   相比四品以上官员,这些小官小吏才是京官的主体,少说得好几千人。   不多,一人收他个五百两,这几千人得多少银子?   贾六点头,欣然同意:“言之有理,照柱桑说的办。”   丝毫不去想如何兑付利息和本金的事。   这把梵伟想要提醒鬼家大人项目爆雷风险的话,咽回了肚。   老板不怕,他这个打工的怕个吊。   “对了,那个投九万两的是哪个冤大头?”   贾六想知道哪个傻叼肯投九万两给老四鬼子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不想梵伟轻咳一声,告诉鬼家大人,这个傻叼就是他小舅子信郡王淳颖。   “少爷,是亲戚啊。”   栓柱鼻子一捏,甩了下鼻涕,不发表意见。   贾六也是愣了好长时间,才问梵伟他那小舅子傻不拉几的投九万两干啥?   想不通啊,都是世袭罔替的信郡王了,且胆小如鼠的一个人,老老实实在妹夫安排下过日子不挺好,怎就失心疯的想要帮助乾隆复辟的。   梵伟说具体他也不知道,而且也没派人去信王府介绍项目,不知道鬼家大人的小舅子是怎么知道有这事,自个寻了过来主动把银子给交了的。   “他是想当亲王?”   除了这个理由,贾六想不到淳颖投资目的。   梵伟摇头说信王爷让人把银子交了后,连收据都没拿就走了,所以压根没说任何诉求。   贾六眉头皱起,真是被小舅子的骚操作给弄糊涂了。   难不成小舅子骨子里也是个“保皇派”?   天地良心,他可是动过心思推小舅子当社团下一届话事人的。   “要是大人觉得有问题,那我就把银子给信王府退回去,”   不等梵伟说完,鬼家大人就抬手打断了他,“为什么要退?我打开门做生意,不管什么人只要拿银子来就是上帝,别说小舅子了,就是我爹来了,该咋办就咋办,”   说到这,突然心里一个“咯噔”,有些紧张的问梵伟:“我爹那个傻……我爹没投吧?”   梵伟赶紧摇头:“没,没,老爷都不知道这事。”   “那就好,那就好。”   贾六放下心来,又不放心叮嘱梵伟他爹要是哪天也来投资,这单绝不能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保隆项目如此得人心,二十来天就集资六十多万两,说明京中忠于老四鬼子的人很多,或者说不看好富、色二贼的人有的是。   项目只要运作,人传人,狗传狗的,他爹大全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依贾六对大全的了解,又能当官还能拿高利的好事,老家伙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棺材本说不定都能拿出来投资。   这就不至于了,世上哪有儿子骗老子的事。   又问梵伟其他还有什么官员投,还好,没阿思哈和奎尼。   倒是有两个人让贾六为老富感到悲哀。   一个是满军机大臣庆桂,一个是汉军机大臣梁国治。   这二人可是老富留用的,且还是当亲信看待的。   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庆桂和梁国治表面和老富打的火热,暗地里竟然盼着老富早点倒台。   梵伟建议:“是不是给富中堂提个醒?”   “我又不欠他的。”   贾六摇头,饶有深意看了梵伟一眼:“既然是生意,我们就有义务替客户保密,不然这生意做不长久。”   顿了顿,“哪怕是皇上投咱们的项目,咱们都要替他保密,明白?”   梵伟细细品味鬼家大人的话,微微点头。   不愧是上天选择的真龙,无论是眼光还是见地,都远超于他。   王伦教主与鬼家大人比,一个是长虫,一个就是泥鳅。   栓柱也是露出欣慰表情:少爷,长大了。   “纪昀家去了么?”   贾六可没忘记那个好色成性的大烟袋。   梵伟忙说第一拨就派人去找纪昀了,经推销之后纪昀投资了六千两。   贾六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刘墉呢?”   梵伟翻了翻账册,回说:“刘墉投了一万三千两。”   “投的比纪昀还多,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啊。”   贾六冷笑一声,让梵伟后期亲自跟进纪昀和刘墉,通过一切手段确保二人追加投资。   梵伟记下,又说了件事。   就是第一期投资人中有两名侍郎叫鬼家大人在泰陵正法了,二人一个投了四千两,一个投了五千两。   现在人死了,这两笔投资是不是直接销账。   “刚刚才跟你讲过做生意一定要守信,无信则不立,怎么这会全忘了?”   贾六起身负手,踱了两步,吩咐梵伟:“你马上将这两人的投资还给他们的妻儿,这二十多天的利息也正常给付。”   “大人的意思是?”   梵伟有些不解,人都死了还什么钱,直接吞了鬼知道。   “军师,你这就不懂了,商鞅立木为信知道么?”   杨植不愧跟少爷多年,得了少爷至少三成本领,认为那两位侍郎不可能不将投资保隆项目告知至亲之人,如妻子,如儿子。   所以,这个时候项目部将二人投资返还,还正常给付利息,就是对保隆项目最大的宣传。   “大人真是高明啊!”   梵伟由衷感慨一句,明天就办此事。   “既然有钱了,上次我给护军官兵许的一人十两喜钱,明天你也同瑞林、德木交接一下,争取明天把喜钱都发下去。”   贾六捏着下巴长得有小指头长的胡须,一脸凝重:“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不出钱也敢说忠君?   曹操是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鬼家大人是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为国为民的道德境界,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大人真夸父也!”   夸父者,上古神人。   为民造福,为民奉献,死后身变为山,眼变为日月,血变为河流,毛发变为树林,滋润着大地,令万物得以繁衍生息……   这,不正是鬼家大人的抱负么!   梵伟的内心被深深震骇住,直觉告诉他,当初他选择当叛徒是正确的。   再想旧主王伦的愚昧无知,心底没来由一阵骄傲。   奶奶个球的,总算是跟对人了。   他坚信,只要坚定不移追随鬼家大人前进的脚步,一个从龙功臣是断然跑不掉的。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少,少,少爷……”   杨植也被少爷的抱负惊住,结巴的说不出话来,脑海只不断闪现两个字——“伟大啊伟大”。   “夸父?”   贾六目光深邃,梵伟的比喻非常恰当。   归根结底,他所倡导的就是奉献精神。   刚才所言可不是跟曹操对着干,而是事实上他就是这样想,也准备这样做的。   “保隆项目一定要做大做强,明年上半年重点于京师推销,下半年则要逐步向全国推广……”   贾六指示,北至雅克萨,南至琼州,东至台湾,西至迪化,只要有辫子的地方,就必须有保隆项目。   先官,后商。   总之,要利用大清军民对乾隆的忠心,将这一项目发挥到极致。   日挣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皇亲宗室这块,就是红带子黄带子,包括蒙古那帮亲王、郡王台吉什么的,一个都不能落下……   做生意嘛,不要怕难为情,告诉你手下人,一次登门推销不利,就二次登门,二次登门他还不买,那就三次登门……   你们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要高举忠义为君的大旗,要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如果不投资保隆项目,就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不拿钱怎么叫忠君爱国?”   贾六真的需要钱,需要大笔钱。   北洋通商这个大项目,前期投入全是他直隶出,从港口修建到招资引资,再到交通建设,工矿厂房、商品组织,人员工资,海军陆军扩编,技术人员、学校培训,外交费用、内交费用、娱乐招待费用、土地征收费用……   可以说,这个大项目将来是财源滚滚,但前期投入就是个无底洞,没有上千万两银子砸进去,怕是见不到成效,或者预计收益不达标。   把直隶财政收入拿出来搞肯定不现实,因为直隶又不是两江一年有上千万两财政收入,真挪了直隶财政,官员工资发不出来就麻烦了。   所以,只能指着保隆项目和景陵翻新项目把这笔前期投资凑出来。   景陵翻新项目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收益很大,保守估计至少千万两,然而收益转化时间较长,毕竟景陵搞出来的东西不能直接当钱用,得通过二次销售渠道变现。   这样一来,工程款结算和周转就存在问题。   保隆项目就不同了,现收现支,搞好了跟个提款机似的,一点心都不操,贾六能不亲自抓项目落实么。   甭管什么项目,本质都是销售。   别人卖的是产品,贾六卖的是希望。   用忠君爱大清包装起来的希望。   再给这个希望套上高利皮毛,放在后世可能忽悠不了人,放在这个纲常伦理,君君臣臣的时代,不发都难。   前院那边传来声音,似乎是二姐夫两口子来了。   贾六便对梵伟道:“别的话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反正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些有钱人的银子借过来,”   梵伟纠正道:“大人,是投资。”   “一样,投资有回报,借钱有利息。”   “不一样,投资有风险,借钱必须还。”   “借钱为什么要还?”   贾六搓了搓手,“回头搞新政也可以借钱,只要直隶的有钱人把银子都借给我,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拖我后腿了。”   说完,让梵伟和栓柱同他过去,等会一起吃饭,陪他爹大全喝几杯酒。   “吃完饭,我请你们去玉春楼潇洒。”   贾六记得自己在玉春楼充过一笔银子,可能账上还有钱。   杨植忙提醒:“少爷,太后国丧期间,京师百内之内禁止娱乐,玉春楼这段时期可能不对外开放。”   贾六没好气道:“太后死了跟百姓有什么关系,人家楼子里的姑娘就不用吃饭了?这个月死太后,下个月死皇后,再下个月死太子皇帝,姑娘们大半年的一分钱不挣,怎么活法?”   无奈,只得歇了这心思。   却是不知大玉儿这段日子没生意做,是不是从良嫁人了。   回头让栓柱过去打听打听,要是大玉儿真的嫁人了,就给他男人安排个事做,也算全了这段友情。   到了前院,二姐夫两口子都来了,如秀跟吴卿怜也回来了,正在同大姐张罗饭菜。   “这姑娘挺不错的啊,”   趁如秀不在,二姐贾兰偷偷拽过弟弟,挤了挤眼睛,她一来就看到那个叫卿怜的姑娘,起初还以为是弟弟家里添的丫鬟,但看来看去都不像。   等大姐偷偷跟她一说,这才晓得弟弟瞒着如秀在外面纳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给贾家生了长孙,这让贾兰是又惊又喜。   “六子,造办处的事我一直在帮你盯着,大部分师傅都答应去天津……”   二姐夫高德禄现在也是官了,正四品的护军营房管理大臣,虽然在京中没有衙门,但官服和官凭不是假的。   此事在高家引起轰动,连带着二姐贾兰面上倍有光。   本是庶出的高德禄在家里的地位也是直线上涨,从前不大理他的大哥大嫂没事都要来弟弟家串个门。   二姐贾兰在婆家可算是扬眉吐气。   高德禄最近一直在忙小舅子交办给他的事,就是把养心殿造办处隶属的技术人员全部重金请到天津去,也就是贾六军工产业园人材储备计划的关键一环。   想要产业,就得有技术。   想要技术,就得有专家。   别看那帮技术人员在清廷眼中只是普通匠人,但在贾六眼里都是一个个走动的宝贝。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六子,你跟爹来真的!   清廷此时的火器研发并不落后国外,于国外火器仿制也很有经验,贾六腰间的小手铳就是造办处仿制的。   原枪型应该是清军攻打准噶尔,从瑞典雇佣军俘虏处获得的。   乾隆有个毛病,其对国外火器特别关注,并要求造办处仿制西洋优秀火器,然而对清军火器装备却严格限制,使得部分省份的绿营兵十人才配两杆火铳。   最终导致清军武器装备落后同时代洋鬼子一大截,鸦片战争时抬枪鸟铳对决人家的快枪。   射程不及,威力不及,最后只能用马桶大粪、女人污物对敌,不败才有鬼。   还好,老四鬼子现在不嘚瑟了。   重金聘请本土军工人材,再高薪引进西洋技术专家,中西合壁打造军工产业,是贾六早就定好的崛起之路。原来是想在四川搞的,结果阴差阳错的被“滞留”在京师了。   不过相比四川这个内陆省份,有沿海的直隶无疑更适应产业园的打造。   要不然他也不会爽快答应去保定当直隶总督。   只要贾六提供硬件及良好待遇,以及他所知道的领先这个时代的枪械相关原理,如燧发,如板机,如无烟火药,如后膛装弹这些,两三年内就能让清军的武器装备实现一个质的转变。   并且贾六具备技术革新的最基本条件,就是允许不断犯错。   可以花大价钱让技术人员去研制,允许他们不断失败。   这个拟设在天津的军工产业园,包括正在搜罗的军火专家,就是贾氏新军的基础。   万丈高楼的地基。   具体的事,贾六没同二姐夫细说,这是家庭聚会,工作上的事情不好在这个场合提。   只让二姐夫继续做这事,钱不够的话跟他说,回头太后出殡的事结束,他会和二姐夫专门对接。   并提前告诉二姐夫可能他和二姐要搬家去天津。   “没事,反正我在京里也没什么事,对了,爹呢?”   高德禄来了有一会,始终没见老丈人,不由奇怪。   “咱爹什么人,你这个当女婿的能不知道?”   贾六一脸银笑瞬间变成一脸坏笑。   相较坏笑,银笑有点不妥。   毕竟,这是在讨论他爹。   道理相当于他这个舅舅可以带外甥去青楼,但绝不可以带姐夫找姑娘。   反过来,可以。   姐夫带小舅子耍,天经地义。   “咱爹,”   高德禄自是明白小舅子的意思,挤了挤眼,“又去做不道德的事了?”   嗯?   二姐夫的形容让贾六眼前一亮,可不是不道德的事么。   正说着呢,大全回来了。   哼着小曲进的院,一脸愉悦轻松,好似脱胎换骨。   “爹回来了。”   大姐夫王志安知道老丈人为人,瞧这架势自是晓得老丈人多半是去做不道德的事了,无奈苦笑一声打了个招呼。   “哎,回来了,都来了啊。”   大全一脸笑容,叫他叫你的,最后还拍了拍栓柱的肩膀,“柱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等过完年老爷给你说个媳妇怎么样?”   “不要,”   栓柱第一时间摇头,可能是觉得女人有什么好的。   两闺女倒是想劝爹节制些,可当着如秀这个儿媳妇面,哪里好说。   如秀心里明镜似的,可这种事她男人不说,她又怎么说。   自个找上门的吴卿怜到这会都没能跟贾佳额驸说话,虽说大妇待她不错,可姑娘家心里有事,又不知“公公”性子,因此倒没注意众人脸上的异样。   贾六其实一直在偷看吴卿怜,有几次两人眼神对上,还各自羞了一下。   只是贾六打算晾凉吴卿怜,他得查查她这大半年的底细,因为他觉得吴卿怜突然找上自个老窝,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大孙女呢,来,让爷爷抱抱。”   大全那边也心虚着,假模假样的去找孙女。   贾六突然想到一事,不是说太后国丧娱乐产业停业百天么,怎么那个赵姨还接客的。   再寻思,多半大全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眉头不由跳了几跳,大全玩死了他不怕,反正地下CBD都给安排着,死葬也行,活葬也行,就怕大全把人赵姨肚子弄大,愣给他弄个弟弟出来。   自个弄出来的分份家产是应该的,可凭空冒出个分家产的来,贾六就不大愿意了。   这么想着,便想敲打大全几句,趁姐夫姐姐们不备,给栓柱使了个眼色,后者忙过去将文静抱了过来。   贾六上前将大全悄悄拽到边上,开门见山:“爹,你把赵姨包了?”   大全一头雾水:“什么包了?”   贾六左右看了下,见姐姐们没盯着这边,低声道:“就是你把赵姨养着了?”   一听这话,大全腰杆子“嗖”的就直了:“那是!你满四九城打听去,你爹的人品那是没话说,绝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这话说的贾六想甩手给他一拳,娘怎么死的,你大全一点逼数也没有?   见儿子脸抽了抽,大全可能意识到儿子许是想到他娘了,精神气不由泄了些,身子缩了下来,腰也弯了些。   毕竟,当年他是对不住六子他娘。   但这次,他不是为自己。   “爹给你赵姨在外城租了个院子,也没花多少钱……你别这样看爹,爹做些可不是为了爹自个,爹是为了你啊,六子!”   “怎么为我了?”   贾六听的稀奇,赵姨又没让他睡过,你大全咋就扯到我头上了。   “六子,你想啊,这外面人都知道赵姨跟你爹好,现在你都做这么大官了,我要再让别人睡你赵姨,你说你的脸往哪搁?”   这下明白爹的苦心了吧。   “……”   贾六咽了咽喉咙,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胡子,抓了抓屁股,硬是无法反驳。   因为,大全说的对。   这要叫外面人知道额驸他爹的相好还跟别人睡,额驸这脸往哪摆?   “爹,你包了赵姨就包了吧,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不过别怪我没跟打招呼,你要把赵姨肚子弄大,我立马跟你分家。”   贾六可不是威胁大全,而是说到做到。   “六子,你跟爹来真的!”   大全急了,真急了。   贾六还是头一回见大全这吊样,身子没来由的颤了一下。 #第五百三十三章 老当益壮贾大全   “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自古就没有独子分家的道理,我跟你二叔分家,那是因为你爷爷有两个儿子,我就你一个儿子,分哪门子家?”   于其说大全是在耍赖,不如说他是在讲道理。   “爹,我是说你要是把人赵姨肚子弄大,这家儿子就必须跟你分。”   贾六有些吃不准大全到底有没有干出人命来,反正先打预防针肯定没错。   他想过了,真分家的话,京里的房子给大全,另外每年给些赡养费。   其它,大全自个去挣吧。   凭良心讲,除了这具身体,大全没给贾六任何帮助,反而在贾六奋斗努力下,不仅贾家集体跟着沾光,连老太爷两口子都乔迁了新居。   所以,贾六真不欠大全什么。   有钱之后,对大全也没亏欠,娱乐费用这一块从来都是给的足足。   所以,大全真在外面搞出人命,没道理要贾六替大全养崽吧。   谁料大全又急了:“不成,我就是给你再生个兄弟出来,这家也不能分!”   话说完,就意识到说漏嘴了,额头立时冒汗。   “爹,你还是招了吧。”   贾六给大全最后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果不其然,在其逼问下,大全意识到纸终是包不住火,只得供称赵姨的肚子真大了,怕有四个多月喽。   没想一招供,儿子立马跟他翻脸,哪有从宽的待遇。   “老不死的,你是成心给我添堵是吧!早他妈跟你说过,玩归玩,别给我整出弟弟妹妹啥的,你咋这么不听话的!”   贾六那是一个火大,自己可是奔着皇帝宝座去的,大全沾光弄个太上皇当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大全老不死的。   这事,他认了,问题是大全你给大儿子搞个皇太弟出来是几个意思?   “六子,你别生气,这事怪爹,是爹做的不好,”   盯着儿子气愤的脸看了半响,大全讪讪一声:“爹不是成心给你添堵,那种事……唉,怎么说呢,爹也不想的,可你赵姨的肚子不争气,自个给大了,你让爹怎么办?……这种事爹又没法控制。”   说完,又心虚的小声嘀咕:“爹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总不能搞大了人家肚子就不认吧?传出去,爹没脸不要紧,可你的脸往哪搁……”   说着说着,竟然厚颜无耻提出既然赵姨肚子大了,那干脆把赵姨娶进家门,就是续弦,正式给贾六找个后妈。   “你想得美!分家!”   贾六斩钉截铁,他没法忍了,大全给自己弄个皇弟出来就算了,还他妈想给自己弄个便宜妈,这可没法忍。   那是便宜妈吗?   那是太后啊!   当然,大全要续弦,作儿子的没理由不让,但从今往后大儿子跟你一刀两断,除了赡养费,别的一概不问。   仁至义尽了。   “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是吧,没老子能有你!分家?做梦,老子死也不跟你分!”   大全也红眼了,并且态度也坚决,他都五十来岁的人了,不指着大儿子养,他还指谁?   “老不死的,这事由不得你!”   贾六的气势也出来了,大不了跟大全干一架,反正爷儿俩从前不是没干过。   “我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你!”   说话间伸手把脑后假辫子往脖子上一盘,开始挼袖子。   “嘿,你个小王八蛋,敢跟你爹我比划,你也不打听打听你爹是……”   大全也盘辫子,挼袖子,然后,不知怎的突然泄了劲,一脸委屈:“我到衙门告你去!”   贾六乐了:“这四九城只要有衙门敢收你的状子,我他妈跟你姓!”   对付大全,必须要比他更无赖,这是贾六多年的斗争经验。   大全果断出击:“王八羔子,你本来就是跟我姓!”   “你等着!”   贾六气得一跺脚,怒而去找姐夫们评理,结果一片祥和的贾宅立时乱了套。   “太上皇老当益壮,老来得子,是好事啊。”   梵伟听说贾老爷的壮举后,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糊涂,侄叔年龄相仿,将来必有祸事。”   栓柱看得长远。   “也是。”   梵伟点了点头,然后同杨主任各搬只小凳子坐到角落看戏。   贾六把大全的丑事公诸于众,是想获得家庭成员支持,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姐姐在了解过后,竟然没一个站在弟弟这边,反而帮着大全劝弟弟不要分家。   “爹都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是要有个人照顾着,赵姨真怀了爹的孩子,咱们做小辈的总不能不管吧……”   二姐贾兰拉着弟弟苦口婆心说着。   大姐贾娟的意思是过完年找先生选个好日子,把赵姨娶进家来。并说爷爷这一脉下来男丁就六子一个,如今赵姨怀了爹的孩子,那是喜事好事。   “大姐夫,你说句公道话。”   贾六希望为人正直的大姐夫表个态,不说要你支持小舅子,最起码得批评老丈人几句吧。   没想到王志安打起了哈哈,说了一番跟外交辞令差不多的话。   二姐夫高德禄倒是想说话,可被妻子拿眼一瞪,便唔唔的不吱声了。   如秀这个儿媳妇也是哭笑不得,帮着姑子一块劝丈夫,说事情都这样了,还是给爹办事吧。   多个赵姨娘儿俩,吃不穷他们贾家。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愣是把贾六的怒火给说平了。   大全会装的很,坐在那一脸委屈状,好像儿子寒了他心似的。   “老爷、少爷,先吃饭吧,这菜都凉了。”   栓柱起身发表意见,他和梵军师肚子都饿了。   保柱带领的卫队成员在隔壁用餐,当初考虑安全问题时,贾六特意让人高价把相邻的几家院子都买下来了,稍作改装用以保镖卫队居住。   有事只要打个烟花弹,吹个哨子,最近的护军就能赶到。   “对,对,先吃饭,”   高德禄打个圆场,先是将老丈人好生请到桌上,又同大连襟王志安把小舅子给架了过去。   连哄带劝的,总算是把小舅子安抚住。   就是父子俩在桌上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得劲,针尖对麦芒。   栓柱同梵伟识趣的开酒坛子,给老爷、少爷、姑爷们倒酒。   太后国丧期间是不许饮酒,可自家关上门喝酒谁知道,太后要知道了,不是还有老太爷在前面顶着么。 #第五百三十四章 爹就是爹,老来劲了   原本准备和大全好生喝两碗的贾六,却是不肯端酒碗,因为这事太他妈闹心。   姐姐、姐夫包括如秀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以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把那个赵姨接进家门,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传出去,也是美谈。   退一步讲,人赵姨肚子大了,总不能真让贾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吧。   理是这么个理,贾六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   别的不敢保证,给后妈和弟弟妹妹们一场富贵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他不是一般人,他的志向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   所以,这事就有问题。   栓柱在边上瞄了瞄少爷,又瞄了瞄老爷,悄悄对边上的梵军师道:“军师,皇族无小事。”   “要不把那个女人,”   梵伟在桌子下面比了个做特的动作。   “呃……”   栓柱偷偷夹了块肉到嘴里,不想和梵军师讨论下去。   主要是不敢。   贾六眉头一直皱着。   赵姨给自个生个妹妹倒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封个长公主多给点嫁妆,皇帝哥哥亲自给背上轿子嫁出去。   但要生个弟弟,生一群弟弟呢?   赵姨能生孩子,说明正是育龄期妇女,大全这臭不要脸的又是个能干的,谁敢说老家伙会不会一年整一个出来,甚至整几个出来。   因为,贾六不确定大全外面就一个赵姨,万一还有张姨、马姨、王姨呢。   男人嘛,挂在墙上才能收心。   一个硬道理——世上有几个嫖客只对一位技师专情的?   阿姨们生的全是妹妹,贾六顶多赔些嫁妆,不要彩礼也无所谓。   要生的全是弟弟,那贾六可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了。   这年头,讲宗法。   他要窃了爱家的江山,成为贾皇帝,那肯定要给弟弟们封王,不全部封王也得给个公、伯什么的爵位。   他要不封,臣子们都不答应。   礼法大于天。   这么一来,他贾六不活脱脱成杨白劳么。   还有,大全往家娶的要是黄花闺女,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贾六也不怎么抵触,哪怕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后妈,他也认。   赵姨是什么人?   那是做皮肉生意,常年半掩门的主。   这种人,大全玩玩可以,当外室养也行,但真就不能进这个家门,做贾六的后妈。   老满,丢不起这人!   所以,坚决不能开这个口,要将不利国家稳定的一切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本着这个念头,贾六坐在那挂着张脸,就是不给大全面子,也就是让老家伙别白日做梦了。   可两个姐夫不断的劝,无奈端起酒碗象征性的喝了口。   大全看在眼里,蹬鼻子上脸,认为这是儿子服软了,寻思得给儿子台阶下,于是端起碗给儿子敬酒,算是打招呼赔罪,然后儿子你就帮老子张罗婚事吧。   结果大全尴尬了。   儿子就是不正眼瞧他。   “咳……”   端着酒碗站在那的大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要不是儿子翅膀硬了,当了大官,早就掀桌子爷儿俩干起来了。   “六子,别这样。”   大姐、二姐都给弟弟使眼色:爹这么大年纪了,你就别让爹难堪了。   如秀也在桌下偷偷掐了下丈夫,示意丈夫别让公公下不来台。   家和万事兴,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女人进门可以,但我们爷俩必须分家。爹要是不听我的,那我父子从此就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贾六开口了,直接把大全的美梦击碎。   要是大全真跟对着他干,他弄不好真能纳了栓柱的馊主意,主动入赘爱新觉罗。   就允许你贾大全不要脸,不允许我贾佳六子不要脸了?   “怎么跟爹说话呢!”   二姐贾兰气得拿筷子敲了下弟弟的额头,把边上的梵伟跟栓柱看的一愣。   贾六没放在心上,叫姐姐打一下有什么好气的。   反正他态度摆在这了,大全自己看着办吧。   大姐贾娟试图劝说弟弟不要跟爹犟,可弟弟依旧态度坚决,这让大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两个姐夫彼此对视一眼,双双保持沉默。   六子,不是从前的六子了。   大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会青筋突起,一会面红耳赤,端着酒碗的手也抖得不行。   眼看爹就要控制不住情绪,如秀生怕爷儿俩干起来,赶紧端起丈夫的酒碗要替丈夫给公爹赔个不是。   不想公爹突然放下酒碗,面上挤出笑容,看着儿子道:“成,爹答应你,不把你赵姨娶进门,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爹。”   “只要爹别给我整个后妈,其它都好说。”   大全主动投降,贾六自是纳降,面色一缓。   大全能有什么事,无非跟他要一笔钱安置赵姨母子呗。   这个没问题。   大全却是问儿子手底下有没有空闲的差事。   贾六好奇:“爹也想过过官瘾?”   “得了,你爹要想当官的话,早几十年就当了……这不你赵姨他男人秦三成天在家无所事事,惹事生非的……你赵姨知道你当了大官,便想托爹请你帮帮忙……”   大全说这番话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赵姨说过好几次了,他都含糊没给准话。   下午去找赵姨的时候,人捏着不让进,非让他答应找六子给秦三安排个差事,还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没办法只得咬牙答应,回来跟儿子卖这张老脸了。   “赵姨她男人还在?”   吃惊的不是贾六,而是大姐贾娟。   二姐贾兰跟如秀也呆了。   大全不高兴:“这话怎么说的,人秦三活蹦乱跳的,跟你爹十几年的朋友了。”   “……”   饭桌一片寂静,可谓是鸦雀无声。   “那你怎么包的赵姨?”   贾六凌乱了。   “两口子我都养着呗,不就是钱的事么,多大的事,你爹在四九城这一块,牌面那叫一个敞亮……”   大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跟贾六真就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   饭桌再次安静。   贾六真心要给大全跪了。   好半天,贾娟悠悠问她爹:“赵姨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么?”   “肯定是,日子对得上,你赵姨那几天就跟爹一个人有过,肚子里的肯定是爹的种。”   大全,迷之自信。 #第五百三十五章 苦一苦大全   第一个掀桌子的是如秀。   倒不是真的把桌子掀了,而是被公公的所做所为气的拂袖而走。   两个姑子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不能怪如秀这么生气,因为她那公爹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自个不要脸就算了,还打算让儿女跟着丢人!   原先,听说公爹外面有相好的,如秀能理解,不说旗人这一块,就是在汉人那边也是寻常事。   再加上自个丈夫在外面都偷偷养了儿子,那家里多个小叔子,公爹再续个弦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因此还寻思劝丈夫好生为公爹纳弦张罗一下,不说大操大办,怎么也得弄得体面些。   可她万万没想到公爹的相好竟是个娼门,还是夫妻合伙的娼门。   这种娼门,旗里的包衣都瞧不上,天晓得公爹是怎么凑上去的,还把那娼女当个宝贝似的要娶进家。   真是活见鬼。   别说还不清楚那姓赵的女人肚中孩子是不是公爹的种,就算是,如秀也断然不会让那女人进她家门。   一个娼门给格格当姑婆,传出去她如秀还有脸见人?   她娘家信王府都得跟着丢人丢到家!   晚宴,不欢而散。   可能就栓柱和梵伟吃了个饱,其他人都窝火着。   王志安跟高德禄这两个女婿也叫老丈人的混账事弄得说不出话,贾娟跟贾兰这对姐妹俩把个爹拉到一边,埋怨死了。   “咋了,有啥子的……”   大全还嘴犟,说什么只要儿子给秦三安排个事做,到时人就和赵姨和离,碍着谁了。   反正就是可以不让赵姨进门,但孩子得认。   贾六差点当场给大全输出一通娘希匹,老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整的什么破烂事。   二话不说,拔腿走人。   来到院子老槐树下,坐在那越想越来气。   大全出去娱乐,当儿子的支持,不管是去高档场所还是去不入流的地,只要大全乐意就行。   所谓钱不在多少,快乐就行。   只是没想到大全的格调这么低,低到贾六都没想到的地步。   栓柱端着一碗茶奉了上来,一脸忧心:“少爷,老爷这不是给人家秦三拉帮套么?”   拉帮套原先是满洲旗人底层的一种共妻习俗,就是男人病了或者残了,家里娃多女人撑不了家,无奈就去招养一个男人替她把家撑起来。   在这过程中,女人属于原丈夫和招引夫共有,也必须帮招引夫生孩子。   大清入关之后,这个习俗渐渐的在汉人之中也流传开来,其实和汉人穷人从前的典妻、质妻、雇妻差不多。   受律法保护。   “老东西有这好心,我倒不怪他了。”   贾六没好气,拉帮套听着不好,实际却是个人道主义的好事,是穷人相互扶助的一种形式。   未经他人苦,没有资格站在道德高点看人家,说人家贱什么的。   还不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大全和那秦三两口子的事肯定不叫拉帮套,说白了那秦三两口子开的就是夫妻店,女人做生意,男人拉生意。   社会常态,古今有之,没什么稀奇恶心人的。   最多也就是说两口子好逸恶劳,别的,还能说什么。   大全照顾人家生意也没什么,坏在这老东西玩真的,坏了行规,竟想把女人往家带。   他当他是汉景帝、宋真宗呢,把别人老婆往家带!   大全说和秦三是十几年的朋友,从这一点往回推,也就是说贾六他娘还在的时候,贾大全就跟秦三老婆好上,然后从客户一点点的变成朋友。   也就是贾六不是真的贾六,要不然光这一点,半夜就能把大全给闷死。   “少爷,现在怎么办?”   栓柱忧的是万一姓赵的女人肚中真有老爷的种,那这事就麻烦的很了。   “怎么办?”   贾六微哼一声,这事能怎么办,肯定不能让大全把人弄进家,他和如秀丢不起这人。   为免万一,便准备让栓柱去把秦三两口子弄出京师,滚得越远越好,省得大全犯浑为这破事跟儿子闹。   “少爷,万一那女人肚中真是咱贾家的……”   栓柱虽是贾家的家生子,可早把自己看成贾家人,担心万一真是老爷的种,流落在外似乎不太好。   眼前的少爷目中却闪过凶光,秦始皇干过的事情,他未必干不出来。   这时,坐在小凳子上看热闹的梵伟提出一个可能:“大人,会不会是秦三两口子合起伙来碰老爷的瓷?”   “碰瓷?”   贾六一怔,这词他熟,因为就是旗人开创的这产业。   去年在成都,他还被一帮八旗子弟碰过瓷,然后,就没然后了。   人死了,哪有然后。   梵伟分析,秦三两口子吃的就是这行饭,这些年也一定从老爷这里赚了不少钱,现在那女人肚子大了,无外乎两个结果。   一是老爷的,二是秦三的。   如果是老爷的种,秦三两口子肯定想让老爷认下来,加之知道少爷是额驸做大官,自是想让肚中这个孩子沾沾大哥的光。   如果不是老爷的种,两口子却说是老爷的种,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不管是与不是,卑职的意思是大人万不可心慈手软,否则,后患无穷。”   梵伟提议把秦三两口子杀掉,省得夜长梦多。   “借壳上市?”   贾六冷笑一声,他认为秦三两口子多半是在碰瓷贾家,然后跟个杜娟鸟似的把个野种留在贾家。   其心可诛。   “这件事交给你办,做漂亮些。”   为免将来后患,贾六决意杀人。   梵伟会意,立时起身准备带人落实。   未等出院子,鬼家大人又叫住了他。   “大人?”   梵伟以为鬼家大人顾虑那孩子真是老爷的种,所以后悔了。   贾六却不是后悔,而是他突然觉得那姓赵的女人还有利用之处,吩咐梵伟安排秦三去湖广祖应元处,给其弄个六七品小官,然后让祖应元在合适的时候安排秦大人阵亡。   梵伟迟疑问:“那个女人?”   贾六摇头意思不杀,等过完年他举家搬到保定后,让那个姓赵的女人陪他爹留在京里。   栓柱一愣:“不是说要带老爷一起走么?”   “总得给富中堂留个把人质吧。”   贾六侧脸朝厅中看去,大全还在同闺女使性。 #第五百三十六章 老富调兵了   栓柱可为难了。   他在纠结一个问题,是忠于少爷还是忠于老爷。   照少爷的吩咐把老爷甚至名义上的后妈、弟妹留在京里给富中堂当人质,万一富中堂不讲江湖道义,真拿老爷开刀,那自个不就是对不住老爷?   可要忠于老爷,把少爷不忠不孝,试图分一杯羹的阴谋说出来,那也挺对不起少爷的。   毕竟,少爷待他可是跟亲兄弟似的,好着呢。   这,真是命运的一次抉择啊。   梵伟心态轻松,左右一句:“自古无情帝王家。”   数次提醒杨主任要坚定立场,并催促立行其事,更是不无告诫:“主任,你是大人最亲信的人,如果连你对大人的忠诚都不够绝对,那在大人眼里就是绝对不忠诚啊。”   “罢了,为了大清,只能牺牲一下老爷了。”   栓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忠于少爷。   因为,老爷不可能让柱子陪葬皇陵的。   而且,如今的家业不都是少爷拼出来的么。   不是少爷,老爷这会连旗人都不是,还有钱在外面包外宅养女人?   于是,栓柱装模作样代表少爷给老爷赔不是,并说少爷已经答应安排秦三当官,还是个六七品官。   “不过,这个秦三不能安排在京里当差,少爷想通过从前的关系给安排在四川绿营……主要是怕少奶奶知道发火,老爷,不是柱子说您,这事您做的是有些不体面。”   栓柱仔细瞅瞅老爷,白白净净,肥头大耳,怎么看都应当是个享尽世间荣华富贵的人。   再想老爷对自己的好,不禁琢磨还是劝少爷跟富中堂烧三柱香拜个兄弟的好,这样起码给老爷加个护身符。   刘邦他爹最后不是也没死么。   现在就看富中堂是要当项羽,还是要当康熙了。   “柱子,我可是拿你当儿子看的,连你也说我不好?……算了,这次算我对不住他,就按他说的办吧……你跟他说,给人秦三弄个实职,这样老爷在你赵姨面前也有光。”   虽说和秦三十几年的朋友,可如今秦三老婆要生贾家的崽,再让秦三在眼面前晃悠,是挺让人不得劲的。   “放心吧,老爷。”   栓柱憨憨一笑,道:“不过年前年后这事老爷就不要再提了,少爷说只要您不闹,过完年最迟二月底,就把赵姨娘接进府里,每个月还给赵姨一百两开销钱。”   “嗯,还算这小兔崽子有良心。”   大全基本满意,不再试图给赵姨争取继室名义。   而且,儿媳妇那边是没法交待。   仔细想想,打六子出生到现在,他这爹做的那是比狗都不如。   儿子能做到这份,已经对得起他这爹了。   事情便这么定了,也算皆大欢喜。   栓柱负责摆平大全,贾六自己负责摆平如秀。   进屋之后不等如秀发脾气,先把大全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东西,老王八蛋,老瘪犊子,老不要脸的,老混蛋……不瞒你,我就恨自己技术不行,要不然肯定把老东西给结了扎。”   如秀听的一愣一愣的,反过来劝丈夫消消气,爹是不像话,但怎么也是爹,哪里能这么骂。   还有,结了个扎啥意思?   “……反正那个女人不可能进咱家门,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可能认!”   贾六表明态度,让如秀把心放进肚子里,别说如秀丢不起这人,他更丢不起这人。   别说将来贾皇帝了,就是马上贾总督也不能让大全这么糟践。   外人一说,总督大人的后妈是个窑姐,总督大人老脸往哪摆。   又告诉如秀自己年后可能调离京师,让如秀带着文静同他一起去外地上任。   如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这样自己就能看着丈夫,要不然谁知道家里还要多几个女人出来。   问起丈夫怎么安置景陵那边的母子,贾六自是笑着请如秀这个大老婆做主。   如秀先是说了几句酸话,之后表示过完年把母子接来,满月酒在京里好生办下,省得人家说她这个大妇嫉妒,不能容人。   说话间还起身去箱子里翻找,想给媛媛母子几件好的见面礼。   贾六看在眼里,心头也是温暖。   说起吴卿怜时,贾六却让如秀先盯着些,不要太相信这个女人。   这让如秀有些惊讶。   贾六也不好解释太多,只说此女是甘肃布政使王亶望送给自己的,但那个王亶望是个特别狡猾的人,所以吴卿怜的背后未必没有王亶望在牵线。   在没有查清吴卿怜这大半年在京中底细前,不要对这个女人过于信任。   “我知道了。”   夫妻二人脱衣入眠,又是一番温柔。   云雨之后,贾六让如秀没事多往娘家跑跑,说是过完年他们一家要去外地,所以让如秀跟娘亲多亲近。   实际是想通过如秀侧面看看他大舅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不觉,夫妇二人沉沉睡去。   未及天亮,丫鬟来叫,赶紧起床匆匆洗漱,便往畅春园赶去。   今儿太后正式起灵,作为帽子王家的额驸,贾六肯定得陪老婆到场。   这种场合肯定不可能把五百人的卫队全部带上,保柱精心挑了三十名身手好的,利刃皆藏在衣内,每人还配有短手铳,火力不亚于便衣队。   畅春园原是前明万历皇帝外祖父李伟修的“清华园”,康熙年间改名畅春园,在圆明园没完全修好前,康熙同雍正父子经常居于此处。   维持秩序的是色大爷的上三旗护军,步军统领衙门象征性的派出两营兵在外围警戒,带队的是贾六亲信德木。   近支王公宗室,大臣们已经来了不少,身为领班军机的老富昨天就来了,与他一块来的就是将代表阿玛扶灵的老十二。   贾六远远看老十二永璂,发现这小子气色竟然比宫乱前好得多。   记忆里,这个永璂命短,二十出头就挂了。   原因一方面是永璂母亲那拉后的事使其不得乾隆欢心;   二来是乾隆为了老十五永琰铺路,极力打压永璂,以至于永璂生前连个最低的爵位都没有。   母亲的死,父亲的偏心,外界的议论,种种因素导致永璂早早咯屁。   但现在,老富帮永璂弄了个和硕理亲王的爵位,还扶持他入军机处,现在又让其代皇帝给太后扶灵,明眼人都看得出永璂地位已经暴涨,甚至完全是储君的待遇。   这么一来,有了希望,还有老富力挺的永璂还会英年早逝么?   贾六不禁陷入沉思。   正沉思时,身后突然来了一人,是吏部尚书阿思哈。   老阿四下看了眼,做贼似的低声道:“伊勒图利用职权,偷偷从四川调了一支兵马进京,带兵的是四川总兵玛尔沁……额驸须防富贼学那董卓啊。”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天上掉下个总兵官   伊勒图是兵部满尚书,老富的连襟,大清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   兵部汉尚书周煌前年以特派员身份在四川巡视案情时,跟老富有工作交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其同老富有一腿,要不然老富也不会把兵部汉尚书这个要职交给他。   通过这两个人,老富已经彻底把控大清国防部,因此从四川调点兵进京,无论是法理还是程序上,都没有任何障碍。   关于四川总兵玛尔沁带兵进京一事,贾六很早就知道了。   其在第一时间写信给老丈人四川总督博清额、好兄弟四川巡抚李会长,让二位务必配合兵部调令。   也就是说不管兵部公文调何处兵,调何人进京,四川方面一律予以放行,而不是阳奉阴为私底下进行抵触。   老富任职四川总督时有两个亲信大将,一个是四川总兵、满洲八旗出身的玛尔沁;   一个是贵州提督、汉军八旗出身的王进泰。   镇压阿桂叛乱事件中,玛尔沁指挥的督标、同王进泰指挥的贵州绿营打得最狠,攻的最猛,是平乱兵马的主力。   杀进自己人来,比贾六还狠。   阿桂父子投降后,玛尔沁更是在老富授意下,将投降的旗汉军官两百余人,以阿桂乱党名义尽数杀害。   王进泰则将阿桂父子秘密处死。   此举直接导致八旗主力京营在四川的前锋、火器、护军、健锐四大营,出现严重的军官断层,战斗力直线下降。   从这一点来看,王进泰、玛尔沁,甚至包括幕后黑手富勒浑,都是抗清的大英雄。   贾六配合番贼费了好大劲才端掉温福为首的前线兵团司令部,干掉了一百多名校级以上军官。   老富为了弄死对头阿桂,前后处死两百多名校级以上军官,比他贾六狠多了。   贾六身后飘着的大清八旗阿飘观摩团,起码得分三分之一给老富挂身后。   明亮大营遇袭事件后,金川的八旗中央军基本退出历史舞台,有名无实。   京师这边,前锋营的编制成了汉军前锋营,护军营这个编制被贾六拿在手中,火器营腾笼换鸟被绥远八旗兵扛起了大梁,还剩的中央军编制就健锐营同善扑营。   这两个中央军编制听说色大爷想要,但老富没给,重建之事可能放在年后。   贾六猜测老富是要将这两个中央军编制拿出来施恩,也就是换取八旗各方势力的支持。   甚至有可能还会同各地驻防将军、都统们接洽,以进京名额换取地方实力大佬对他这个领班军机的承认,进而承认老富干儿子老十二的储君地位。   只要老富没有明着弄死乾隆,地方实力派基本没有起兵清君侧的可能。   忠心这东西,也是能谈的。   玛尔沁奉命进京,带来的自是其主力部队,也就是老富在四川的总督卫队。   兵员三千多人,士兵基本上是绿营,军官半数以上是旗人。   这支部队战斗力是十分可观的,可以说久经战事考验,要不然也不会在玛尔沁的指挥下,同当时实力未损的前锋、火器二营对决不落下风。   当然,打番贼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金川也不会打几十年了。   贾六怀疑老富可能是让玛尔沁接替自己任职九门提督,如此有这三千嫡系兵,再加上直隶十小军区对调的七千多八旗兵,老富这个光杆司令一下就有了上万人的军队。   理论上没有色大爷的护军支持,老富也能压住下五旗满洲,再加上施恩重建上三旗满洲,对王爷拉拢分化等一系列政治手段操作。   不出意外,老富能在乾隆四十一年完成集权,成为真正的权臣,大清的政治家,谋略家。   军事家是贾六自己,整个大清只有他配这个荣誉称号。   毫无水份。   因为,只有他活着。   “富中堂代表的是皇上,是朝廷,不可对其胡乱生疑……观其行,听其言嘛。”   贾六对阿思哈的忠心及眼光给予高度评价,让其在吏部尚书任上发挥能量,就是自个随后保举的官员吏部这边一律绿灯放行。   并告诉阿思哈他同富勒浑谈过了,年后阿思哈就能入军机处行走,成为政府班子一员。   阿思哈自是要激动的表达心中对贾佳大人的忠诚与感激,然而老富来了,便知趣的消失在人群中。   老富走路带劲,虎虎生风,面上更是春风得意。   简而言之,就是心情很好。   “吃了没?”   “吃了。”   “好。”   兄弟二人客套一番后,贾六便推荐左副都御史蒋檙出任吏部汉侍郎一职。   虽然蒋檙是个两面派,阴谋反对大清,但贾六为人诚信,收钱办事,哪怕明知对方是个叛徒投机分子,承诺的侍郎一职也得给人家落实好。   不管干什么,第一枪一定要打好。   有蒋檙这个成功先例在,大姐夫那边才能客源滚滚,连带着贾六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蒋檙?”   老富对这人有印象,印象还不错,因为蒋家祖孙三代于朝廷为官,风评不错。   只是老富飘了,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卖六子贤弟面子,反而说这事回头军机处开个会研究研究。   “噢,”   贾六点了点头,老富要走组织程序他也不好说什么,便问了句:“听说你调川军进京了?”   闻言,老富面色一变,急忙解释说六子贤弟年后要去保定上任,他身边没什么得用的人手,那个玛尔沁在四川时表现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因此便让其回京听用。   贾六笑了笑:“大哥不必跟我解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老话说的好,世道再乱,手中有粮也不慌。”   这个粮就是暗喻了。   老富这回没有迟疑,低声道:“蒋檙任吏部侍郎的事,回头我就拟个诏。”   贾六再次点头,兄弟二人说太多不好,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四川总兵玛尔沁既然进京,那四川总兵这个位子就给他的人。   老富知道贾六在四川时有帮部下,寻思四川总兵这个位子也不是什么要职,便答应下来,问贾六推荐何人出任四川总兵一职。   “成都镇副将王福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如今率部在湖广平乱,对朝廷忠心耿耿,我看其可任四川总兵一职。”   贾六保举王福出任四川总兵一职。   最能打的祖应元贾六也有安排,就是准备让其出任湖广提督一职,但前提是先弄死丰升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为了大清,共同进步这个立身原则,贾六始终不敢忘。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六子,你又造谣了   这就是权力集中的好处。   重要人事任命,不需要太费周章,跟他汇报跟你商量,私底下搞出若干小动作,直接兄弟两人说几句就行。   若有必要,还得跟色大爷打招呼。   富翁、贾公、色大爷,人间难得佳话。   一个从二品部副高官,一个正二品绿营中将司令,就在太后棺材不远处出炉了。   效率很高。   董事长没来,来了也肯定没有意见。   共进会继贾六之后,再次涌现一位独当一面的省级战区司令长官。   也很年轻。   名义上,隶属四川绿营节制的成都镇、金川镇、建昌镇、重庆镇、松藩镇都归王福这个总兵管。   当然,按大清的制度,王福必须接受巡抚节制。   这点,不矛盾。   四川巡抚是共进会的首任会长,名义上连四川总督博清额都要听从其指挥,更何况一个总兵官。   根据李会长的报告,目前共进会已经控制四川文职官员六成,武职官员七成,实际控制军队数量是四川绿营的百分之九十,四川驻防八旗百分之六十五。   这个控制比例已经相当高了。   已经可以说四川就是共进会的基本盘,真要起事的话,那些没有加入共进会的官员多半也是随波逐流,不会成为共进会的敌人。   贾六让博清额同李世杰配合兵部调兵公文,一方面是趁此机会把老富在四川的嫡系弄走,另一方面则是建立在督标实际已被共进会渗透百分之五十的前提下。   这半年,小寨会馆接待最多的就是成都八旗同督标的军官。   四川总兵玛尔沁的亲弟弟达黎加三天不去小寨,皮就痒痒,浑身不得劲。   九月,达黎加签名加入共进会。   贵州提督王进泰的亲兵队长王四保悄悄去过小寨四次,拿回去的各式礼物价值千两。   会里还给王四保在老家买了三百亩良田,县里购了一处大宅子。   同样,王四保也加入了共进会,并在提督大人亲兵当中发展了好多下线。   糖衣炮弹、金钱美女,在共进会的物质攻击下,云集在金川的旗汉清军将领纷纷沦陷,道德败坏同时却更加坚定忠于大清的基本理念。   这个也不矛盾。   共进会的纲领是共同进步,而不是驱逐鞑虏。   所以,贾六巴不得老富把四川绿营不断往京中调。   调得越多,他越高兴。   老四鬼子的落难,让共进会原定三到五年控制三到五省的计划变得相对保守,有点跟不上贾六的节奏。   因此,必须撸起袖子干。   王福出任四川总兵是第一步,祖应元出任湖广提督是第二步,下面玛德里出任湖北总兵,常秉忠出任湖南总兵……   四川、湖北、湖南以及长江下游的江西、安徽、江苏等省份的军事主官,两年内必须全部替换。   福建、浙江、广东等省份的军事主官,也将通过台湾天地会起义慢慢予以更替。   文职可以缓一缓。   枪杆子出政权,笔杆子就是个锦上添花。   贾六乐观估计,只要能在乾隆四十一年解决掉定西将军丰升额,那么三年之内控制大清一半省份不是梦,五年之后黄袍加身也是有可能的。   形势,大好。   就是老富蒙在鼓里,以为形势利好的是他,而不是眼前这个马上要离开京师中枢的六子贤弟。   老富最近越来越飘,也是有原因的。   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回京之后,老富一直在同同王公私下会谈,通过几个帽子王的筹码有效的离间分化王爷,拉来了宗室中一大批支持者,使得其地位越来越稳固。   更重要的是,十二阿哥这条咸鱼翻身之后对老富是执礼如父,就差叫其富阿玛了,这让老富感受成就同时心理也得到了极大满足。   毫不客气说,太后下葬之后,京师之中,他富勒浑真就说一不二。   尤其是直隶小九处同密云八旗换防一事,以及玛尔沁带兵进京,将使他富中堂不再是三巨头中的光杆司令,而是真正有权有势有人的话事人。   志得意满之下,飘一飘很正常。   贾六当初才从拜唐阿这个吏晋级为蓝翎长这个九品官时,也飘的很,尿泡尿都要抖几下才过瘾。   为啥?   鸟不同了呗。   以前是小人鸟,现在是大人吊。   望着远处正在同几位王爷大臣说话的十二阿哥,老富满脸慈祥,老怀欣慰说了句:“十二将来一定会是明主。”   “……”   贾六本不想搭理老富的痴人说梦,可瞧着他那得意劲心里不痛快,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大哥,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此传闻对十二阿哥不利。”   “什么传闻?”   老富心一紧。   “这……”   贾六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告诉老富传闻十二阿哥不是皇上血脉。   “放他妈的屁,造谣,这是造谣,哪个杀千刀的嚼舌根,老夫凌迟了他!”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眼中真就有杀机。   贾六不吭声,眼睛只在老富脸上骨溜溜的转。   老富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立时眼珠一瞪:“我同娴儿是清白的,永璂确是那王八蛋的儿子,你不要胡乱猜测。”   “我当然知道大哥是清白的,可无知小民不信啊,传闻说当年皇上之所以废了那拉皇后,就是因为那拉皇后在外面偷人……所以人家说十二阿哥就是那拉皇后与人私通生下的……”   说到这,贾六故意停顿,好给老富消化时间。   老富跟大全似的也急眼了。   “胡说八道,究竟哪个生儿子没眼的坏种在这造谣,丫的,这种人老天爷怎么不劈死他的……”   老富跟被用棍子捅了屁股眼似的,眼红的就差跟贾六拼命。   忒!   贾六习惯性的使用原地反弹法,将老富的魔法伤害全部打消,然后丢给老富一颗重磅炸弹。   “传闻奸夫就是大哥你啊!”   “我!”   老富怔在那。   “否则何以解释十二阿哥从前连个爵位也没有,大哥当上领班军机大臣就给十二阿哥请封理亲王?……还让我帮你篡改皇上立储秘诏?”   贾六一脸玩昧的盯着老富。   “妈的,我说谁吃饱了撑的造十二的谣,原来是你小子!”   老富明白过来,造谣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六子贤弟。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老富咬牙切齿,眉头皱起,“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五百三十九章 辛苦一下先帝   贾六注意到,老富右拳处于蓄势中。   初步分析暴怒值至少有七千八。   由于不确定老富有没有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所以贾六不敢过份刺激他,毕竟他还指着老富分担压力,吸引火力,再加上人多眼杂,所以客气的请老富借一步说话。   要不然老富一口气上不来或者当场来个脑溢血,四九城和政府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形象的说,贾六管杀,老富管埋。   没有擦屁股的,管杀的贾六就没法把大清这面旗帜打下去。   事关将来大计,老富不去也得去。   要不然六子贤弟疯起来真造他和那拉后的谣,十二阿哥的储君地位必受动摇。   谣言这东西,威力太大。   老四鬼子是怎么跨的台,他富勒浑心里能没数。   始作俑者不是他,但推波助澜的可是他。   十二再怎么说也是娴儿的亲生骨肉,纵然乾隆是汉人,老富也要保十二继承大位。   这一点,老富是绝计不会变的。   那么,他就只能跟贾六借一步说话。   太后棺椁停在九经三事殿,兄弟二人来到太后生前居住过的春晖堂。   老富的亲信那木图带卫队将堂中的宫人太监清到外面,保柱则带领便衣队同那木图的人“对峙”,以免出现不测。   双方都是忠心护主。   立场分明。   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争吵以及谩骂声,这让外面的手下都开始紧张起来。   保柱的手甚至都没离开腰间,苗头不对第一时间必须将富中堂的人压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便衣队成员大半都是从黑龙江、乌里雅苏台两营抽出来的索伦精兵,对付普通八旗,一对五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老富的卫队成员也是上三旗护军和侍卫处精选出来的,估计两个能干一个索伦。   真打起来,想要快速解决是没可能的。   还好,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劣,屋中沉寂了下来,似乎两位大人正在和平友好商量着什么。   那木图同保柱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竟然各自强行挤出了点笑容。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辰,春晖堂大门再次打开。   在两方护卫人员关切焦着的目光中,先出来的竟然是老富。   “太阳升了?……喇嘛们应该都来了吧?”   望着朝升的日头,老富一边活动着手腕子,一边问那木图内务府组织的喇嘛、僧道是否已经来齐。   得到肯定答复后,老富立即带人前往九经三事殿,身为领班军机大臣兼国丧委员会副组长的他,要担负主持太后发丧大任。   名义上的国丧委员会组长就是他一力扶保的十二阿哥,另一个副组长是信郡王淳颖。   富中堂出来了,我家大总统阁下呢?   保柱急了,赶紧冲进屋中,发现大总统阁下正坐在地上发呆。   看到保柱进来,贾六急了,要脸的他也不知哪来的本事一个鲤鱼打挺就跃了起来。   无事人的朝外面走,随口吩咐保柱:“抽空给富中堂送两贴膏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哪里能跟我比……刚才肯定被我的胸口震伤了。”   “……”   保柱懵懵的看着大总统阁下揉他的胸口,脸上时不时露出隐痛的样子。   贾六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晓得老富现在一点武德不讲,进屋之后不等他说话就偷袭过来,害的毫无准备的他挨了老家伙两记重拳。   好在,他没有还手。   否则就是互殴,失去进一步要求赔偿的权利。   真是不怕对手有多蠢,就怕对手学自己。   对老富的偷袭行为,贾六其实能够理解。   毕竟在老富眼中,他帮贾六成为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总督大人,这政治地位已经是旷古烁今,所以贾六没道理还不满足,非要节外生枝挑事,拿十二阿哥身世威胁他。   可在贾六眼里,没有他的努力奋斗,老富就是条咸鱼,说不定早被乾隆挂菜市口了。   人死了,哪有之后的什么领班军机大臣,什么理亲王了。   所以,最大的功臣是他贾六,不是老富。   那老富凭什么飘?且飘得都有些不知东南西北。   再这样发展下去,兄弟二人除了彻底撕破脸皮,根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贾六是个重情义的人,不希望和老富闹到那一步。   虽然,他都准备把爹留给老富杀千刀了,然后戴孝点兵杀进京把老富吊路灯。   但,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好人。   一个讲义气的人。   所以,挨了打的贾六不咄咄逼人,更没有试图反击打的老富叫爸爸。   能力,他是有的,毕竟巴图鲁的封号货真价实。   然而,他选择以和为贵,就是同老富谈,免得事态因为双方的情绪朝不可挽回的一面狂奔。   态度,贾六摆的硬硬的。   “老东西,你跟我来真的!”   “六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老哥哥向你赔个不是成不成?”   对于动手行为,老富也有些惭愧,但心里却觉得很爽,不知为何,揍鬼子六两拳跟揍乾隆差不多,特别的带劲。   真是得偿所愿啊。   “赔礼道歉有用,还要王法干什么!给你两条路,一是答应我的条件,二是你我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你看着办。”   坐在地上的贾六将短手铳摸出,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老富,火折子也呈将要打开状。   这叫后发制人。   老富知道自己大意了,但谁知道鬼子六这瘪犊子参加丧礼都带枪呢。   没带枪的他无法形成同等威慑力,只能沉默。   贾六开口。   第一件事,就是老富必须确保贾六向吏部举荐的优秀人材,都能得到军机处的正式任命。   “吏治已经腐败透顶,你还要大肆卖官,你这是嫌大清还不够乱么!”   老富十分悲愤外加痛心。   他知道鬼子六贪钱,当初在四川敢背着朝廷偷偷把大炮卖给番贼,但那种事在金川真不算事,因为卖得再多也不会坏了大局。   可现在不同,你鬼子六过完年就是直隶总督,真正的封疆大吏,又如此年轻,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朝廷又是你富大哥在主持,此时应该兄弟二人合力澄清吏治,平定地方,匡扶社稷,将来好配享太庙,留万世美名,福荫子孙,怎能一门心思尽想着捞钱呢。   “不管我卖多少钱,回头分三成给大哥。”   贾六竖起三根指头。   “三成?”   老富气极反笑,“我自个不会卖么?”   “四成。”   贾六抬手打断想要说话的老富,“骂名兄弟来担,大哥的名声要紧。”   “……”   老富点头,有四成也可以了,再说,这小子在京中最多两个月,又值年节衙门封印,他能卖几个官。   这么一想,心就定当了。   第二件事,关系大清命运。   “大哥,为何宫乱,为何满城不祥,为何番贼出川,为何台湾造反……这些,都是因为圣祖爷地宫渗水,导致大清风水被破!”   贾六一脸痛心,提出过完年必须启动景陵维修工程,挽救已经千疮百孔的大清龙脉,以免大清陷入那胡人无百年国运的诅咒之中。   由于景陵位处遵化,属直隶总督辖区,所以为了资金有效利用,加快工程进度,避免再出事,当然是由直隶总督直接承包工程的好。   礼部可以监理。   “你小子是真心为大清?”   老富坚决不同意景陵维修工程,因为他知道鬼子六绝没安好心,真答应开启景陵,圣祖爷的床头柜都能被这小子搬家里去。   “这份清单,大哥不想流传出去吧?”   贾六从怀中摸出上次送到老富家的泰陵陪葬品清单展示。   老富眉头皱了皱,闷声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全程跟进。”   “大哥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贾六将小枪重新别回腰间,又揉起胸口来。   景陵的东西,不可能不分给老富,但其他人就别想了。   谈出结果,就不能再在春晖堂耽搁了。   随着老富就位,太后移灵发丧开始进入程序。   在京文武包括侯补官员、进士、举贡、吏典、僧道皆穿素服,在畅春园跪了里三层外三层。   喇嘛先开始法事,然后和尚道士出场,给贾六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场大型水陆法会。   他与如秀在宗室这一边跪着,这回学精了,膝盖垫了厚厚一层棉花,跪的再久也不痛。   远远瞧见和珅跪在六部官员那一堆,脸上很有悲戚之色。   各式法器声轮番上阵,把贾六耳朵都快震聋了。   大概进行了半个时程之久,终于,在礼部官员的一声声喊礼下,太后棺椁被几十人抬上马车。   这一刻,九经三事殿中的哭声达到顶峰。   就是老富也在人群中放声嚎哭着,有没有眼泪不确定,但样子是做足了的。   如秀哭的也很伤心,一点也不假。   未出阁前,太后可是时常召她进宫陪伴的,如今的夫婿也是太后给点的。   哪能对太后没点感情呢。   哭了一会,如秀用帕子擦拭时,却发现身边的丈夫不仅没有哭,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太后梓宫看。   “快把头低下来,”   如秀生怕叫御史弹劾额驸举止不端,赶紧拽了下丈夫,有些埋怨:“怎么不哭的?”   贾六噢噢一声,将头低了下去,假意陪着如秀干嚎两声,实际心里却在想太后那具棺材要是卖给洋鬼子,估计能忽悠不少钱。   哭?   死的又不是他亲娘,嚎个吊。   “起灵!”   伴随礼部官员的声音,代表老子扶灵的十二阿哥赶紧起身,又是一番复杂程序,这位老富一心力推的下一任皇帝终是代表他阿玛护送祖母棺材出京入葬泰陵。   九经三殿外,白色长幡林立,从高空看下来,如同一片白色海洋。   灵车启动那刻,历经三朝的女人算是彻底走完她的人生。   贾六虽没有为这个女人留下眼泪,但想这个女人怎么也是给他找了如秀这个好老婆的,所以还是忍不住送出祝福:“太后吉祥。”   大舅子淳颖要陪十二阿哥一同前往泰陵,因此都没顾得上和妹夫说几句话。   老富这个领班军机不用去泰陵,代表军机处去的是满军机索琳和汉军机袁守侗。   宗室和臣子这边需要随灵的自有人员安排出发,不需要去的则各自回京。   贾六这也准备和如秀一起回去,吏部尚书老阿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一个眼神便让额驸把格格支开。   “什么事?”   “大人,您知道先帝有道遗诏么?”   “遗诏?”   贾六面露不解。   阿思哈低声说宫乱时,有侍卫从太后寝宫找到先帝遗诏,是废除当今皇上储君之位,改立皇五子弘昼为储君的内容。   贾六一脸震惊:“遗诏是真的?”   “真的,于中堂和简亲王他们确认是先帝笔迹,当时还有很多人看过,不过宫乱之后这道遗诏就一直下落不明,卑职怀疑这道遗诏在富中堂手中……”   老阿真是细心,提醒额驸大人联系富勒浑调兵进京的事进行合理推测,如果富勒浑真想做董卓,那这道先帝遗诏就是其废帝的致命法宝。   “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可声张。”   贾六示意阿思哈回去上班,寻思老富不可能拿那道遗诏说事,因为这样就否定了老十二继位的法理。   子承父业的前提是,父业得在。   所以,不必担心。   但这道遗诏得赶紧毁掉,不然落在有心人手中也是麻烦。   思来想去,直接去找老富,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走到老富身边,低声道:“大哥,那道先帝遗诏在你手中吧?”   “什么先帝遗诏?”   老富微怔一下,如贾六料想的一般立即否认此诏存在,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下,且下意识瞄了远去的太后灵车一眼。   “大哥不知道?”   贾六也呆了一下,眉头微皱,“有人说宫乱时曾在太后宫中找到过先帝遗诏,内容对皇上不利。若真的话,大哥须得找出将其毁掉。”   “绝无此事!”   老富信誓旦旦的样子让贾六差点以为这才是他阿玛。   没有就没有呗。   贾六懒得跟老富扯,带人出了畅春园后却吩咐保柱去趟泰陵。   “你跟奎尼说等太后下葬完毕,偷偷进去看看太后棺材中有没有先帝遗诏,如果有的话拿出来,此诏还有用处。”   顿了顿,又交待奎尼等自己去保定上任后,想办法把这道遗诏交给和郡王绵伦,也就是弘昼的孙子。   “阁下,万一那道遗诏不在太后棺材中呢?”   “不在?”   贾六手一挥,“那就喊先帝起来,让他辛苦一下再写一道。” #第五百四十章 我的亲姑爸爸哎   景陵善后委员会虽然是民间组织,但拥有众多这个时代仿真界的专家学者。   顶级的那种。   据组织此事的刘禾易说,专家们甚至可以做到将一幅真迹剥为两幅真迹。   制作一道具有年代感的圣旨更是不在话下。   贾六胆大一点,弄道让雍正将皇位传给贾大全的遗诏都可以。   假书画,假古董,中国自古层出不穷,假圣旨又有什么稀罕的。   关键在于敢不敢而矣。   回京后的次日,贾六接到消息说乾隆病了,不能临朝视事。   是真病,不是老富对外宣传的假病,说是在太后梓宫出京当日病倒的。   老富颇是重视,不仅让太医给乾隆看病,还给永寿宫添了两名小太监,又给乾隆卧室加了暖炉,一日两餐也提为一日三餐。   色大爷这边也安排十公主的母亲惇妃汪氏入住永寿宫,以便让乾隆得到更好的照顾。   贾六倒是想去探望一下乾隆,安慰安慰他老人家,问题是打从畅春园回来,到他家拜访的官员便多了起来,胡同口可以说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左副都御史蒋檙走了九门贾提督路子升任吏部汉侍郎的事,于官场之中流传相当迅速。   是贾六让人放的风声。   这叫广告。   还特地让栓柱安排人在吏部衙门口的公告栏前拉生意,给那些想要买官的土豪们指出一个又便宜又有效率的所在。   挣钱嘛,要什么脸。   与钱比起来,老四鬼子的病同样不值一提。   十二阿哥打泰陵回来当天,老富与色大爷探望了病中的乾隆。   然后一道以乾隆口气拟的诏书便颁了下来,说安亲王岳乐在顺治、康熙两朝文武双全,于国有大功,当年降爵停爵之事多有不公,今追论前人功过,理当恢复安亲王世袭传承。   着礼部、宗人府筹办安亲王复爵之事,固山贝子色痕图承袭安亲王爵位。   又颁谕简亲王、庄亲王参与谋反,停袭亲王爵位传承。   贾六了解到的情报,老富现在得到了恒亲王弘蛭同裕郡王亮焕的支持。   条件是让恒亲王同裕郡王升格为世袭罔替的帽子王。   帽子王就这么几个,要上来新的,自然就要革掉旧的。   参与谋反的简亲王、庄亲王至此断了传承。   另外,老富还打算恢复圣祖爷八阿哥的廉亲王爵位,如果此事成功,不仅王爷委员会被老富彻底弄垮,其在宗室也获得大批支持者。   贾六年后再离京,老富在朝堂上真就说一不二了。   色大爷的安亲王爵位,是当初定好的。   如今太后都下葬了,没理由不给色大爷办。   就是色大爷的安亲王下来了,贾六提的老丈人那头的三王复封却是没有音讯。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老富难不成真想拖到年后。   正准备上门问问老富时,动静来了。   有御史上书奏请恢复国初多尔衮皇帝号,并复睿、豫、英三王爵位,由于睿亲王多尔衮无后,睿王爵位当由豫、英二王后人择贤明之人承袭。   奏疏递上去后,老富假模假样的以乾隆口吻称赞了一番多尔衮三兄弟的功劳,然后说明年可复国初三王传承。   但没有明确明年是否恢复多尔衮的皇帝号,这让贾六有点不快活,但知道老富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事情嘛,总得一步步做,先复多尔衮三兄弟亲王传承,让全国军民晓得三王功绩,之后再复多尔衮皇帝号就顺理成章了。   消息一出来,大舅子淳颖那边自然成了睿亲王的最佳人选,谁能为豫亲王,谁能为英亲王,自然成了多尼、阿济格后人争相讨论的热门话题。   贾六暂时顾不上那头,他生意忙,客人多,连吃早饭的功夫都在接见优秀人材。   眼前两人不是大姐夫介绍的生意,而是栓柱这边拉来的。   两个都是旗人,一个叫穆尔木,一个叫文保。   穆尔木想买个厅官郎中,文保则想外放当道台,知府也行。   要是在吏部买的话,根据行情,侯补要九千多两,实任至少一万五千两。   贾六这边只收他们五千两一个,且交钱就给办手续,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看了眼栓柱,得到两人已经交钱的肯定回复后,贾六面上顿时露出慈祥笑容:“会写字么?”   这个要问清楚,人材要是连字也不会写,未免过份了。   二人答都会写字。   贾六没有轻信,示意栓柱取来笔墨,让二人将名字写出。   结果没让他失望,两人都能把名字写出来,虽然字有些不好看,但也算及格。   当官嘛,会写字就成。   贾六点头,吩咐栓柱:“让人带他们去吏部把手续办了。”   栓柱“嗯哪”一声把人领了出去。   到了胡同口,朝后看了眼,确认少爷没搞突然袭击悄悄跟在后面,赶紧朝二人伸手:“拿钱吧。”   “哎,哎!”   穆尔木同文保满脸堆笑的一人奉上千两银票,皆是庆幸,得亏杨爷教会他们写名字,要不然刚才在额驸那就得出大丑了。   确认银票没有问题,栓柱一脸满足,不忘嘱咐二人:“记得回去替我多宣传,每介绍一个,我都给你们二百两回扣。”   “得嘞,杨爷您放心!”   二人又是一番感激,方在杨爷安排下动身往吏部办手续。   “嘿嘿,”   看着二人远去,栓柱得意的闻了闻银票的墨香味,这钱真好挣。转身回去吃早饭,没想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少爷倚在墙上盯着他看。   左手端着粥碗,右手拿着一根油条。   “咕咕”喝了半碗粥,又咬了一口油条后,贾六这才开口,一脸幽幽:“柱桑,你变了。”   被抓了个现行的栓柱脸滚烫,拿在手中的银票顿时变得不香,满脸难为情的准备解释时,有人拎着东西过来了。   四十来岁的样子,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正宗老满破落户。   就是明明穿得很差,但气质却到位的那种。   “站住,什么人!”   有身着便衣的保卫人员拦住了那人。   那老满被拦下后,立即给保卫人员作揖,赔笑道:“几位爷,我是来给我姑爸爸请安问好的!劳几位爷给报一声!” #第五百四十一章 老富,你个扑街   姑爸爸,旗语,姑父的意思。   看着这老混混似的老满破落户,贾六实在是不想当这个姑爸爸。   但不认不行,论起来他就是这家伙的姑父。   因为,人家老祖宗是阿济格。   英亲王阿济格战绩赫赫,李自成就是被其打败。   结果兄弟多尔衮死后,阿济格欲承摄政王之位被顺治幽禁,后被迫自尽,子孙宗籍也被革除。   也就是说阿济格的后人连觉罗都不是,是普通旗人,拿的也是普通旗人的铁庄稼。   为了活计,九成干的是包打听的活,帮那些没法进入满城的汉人打听消息,有时还去给人家撑场子。   浑不吝,正宗混混的干活。   别说,还挺能唬人。   毕竟,外面的汉人可不知道他老祖宗早全家被开出宗籍了。   “姑爸爸,侄儿九成给您请安了!”   九成那叫一个有眼,“叭叭”打千就给贾六跪了,直接行大礼,“咚咚”三个响头,磕的贾六一愣一愣的。   天地良心,他贾六给老太爷磕的都不及这个实在。   所以,这孩子,真孝顺。   论关系,如秀是三兄弟最小的多铎后人,跟阿济格这不知道几代孙的九成关系远到天边去。   大概五服都出了的那种。   可架不住人家上门来了,还不是空手来的,大包小包的拎了几大包,虽然包的果子蜜饯什么的不值钱,问题是贾六就好这口。   东西,他可以不收,但不能不送。   也挺开心,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总算有人主动认他这姑父。   就冲这份亲情,怎么也得让人家进屋喝口水吧。   “起来,家去说话。”   贾六将碗随手丢给栓柱,从九成手中接过大包小包,掂了掂,嘿,份量沉得很。   有心,有心。   喜欢,喜欢。   九成看的却是一怔,哪好意思让姑爸爸拎啊,赶紧抢过要自己提。   可姑爸爸是真心欢喜,不松手。   无奈,九成只得松手,提心吊胆的跟着姑爸爸进家。   心里特别紧张。   进院子前,不忘问声:“姑爸爸,我姑太太呢?”   贾六笑道:“你姑太太去信王府了,要明儿才能回来。”   “那侄儿明儿再来给姑太太请安!”   九成跟在姑爸爸后面刚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飘了不少落叶,那叫一个眼里有活,瞅见门后边有个扫帚,二话不说拿在手中就给姑爸爸扫起院子来。   “呀,这孩子,”   贾六眼前一亮,后继有人呐这是!   嘴里说着:“九成呐,放下放下,这都下人的活,你不用扫,回头叫你姑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我这个姑爸爸慢待了你这个侄子。”   “姑爸爸,没事,侄儿平日在家勤快惯了,就这么点活,一会就扫干净了。”   九成手脚还真是快,唰唰的就扫了好大一片。   贾六愈看愈欣赏。   栓柱没好气的低声道:“少爷,这家伙是个马屁精。”   “你为什么不拍我马屁?你说你现在眼里还有少爷么?”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栓柱一眼,他不是气栓柱收人家钱,而是气这小子竟敢背着他收钱。   栓柱被说的一滞,不敢还嘴,默默承受少爷对他的误会。   这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回头还要分给老爷一半呢。   因为,点子是老爷想的。   九成那边把院子扫了一通后,又四下寻摸活,要不是姑爸爸叫他过去,弄不好就找梯子给姑爸爸家的老槐树修一修了。   “我说九成呐,你来是?”   贾六示意九成坐下说话。   “姑爸爸面前,哪有侄子的座……侄儿这次来没别的事,就是给姑爸爸请安问好的。”   九成不肯坐,站在那,很拘谨的样子。   “噢,”   贾六眯眯带笑,九成不说实话,但他门清。   还不是听到消息知道朝廷要复英亲王的爵位,所以动了心思。   也是聪明,知道来找自个这个姑爸爸,傻不愣几的去求大爷淳颖,那才叫一个瞎。   多铎豫亲王和阿济格英亲王的承袭人选,贾六肯定是要拿在手中的。   只是对那头子弟不太熟悉,所以打算让如秀先物色,年后再一一见面。   但这个九成摸上门了,倒可以列为预备人选考察。   接下来的一幕让贾六越发欣赏这个九成了。   竟是跑东跑西跟贾家的家生子一样,忙东忙西,搞得管家赵进忠以为额驸这是要把自己给换了。   “由着他去吧。”   贾六事情也多,大姐夫把客户带来了。   忙完大姐夫客户的事,已经快响午了,贾六便留大姐夫吃饭,刚端起碗才想到有个侄子在。   赶紧让栓柱把人喊过来一起吃。   虽然关系远,总归是亲戚,他可不能势利眼。   没想栓柱说九成早就走了。   贾六摇头:“这孩子也是,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的。”   大姐夫问是什么人。   贾六说了。   “莫不是为了英亲王复爵的事?”   大姐夫在礼部当官,自是晓得年后三王复爵一事。   贾六笑了笑,说这是朝廷的事,他哪里帮得上忙。   为大姐夫倒了一杯酒,准备吃饭。   大全那厮昨天夜里都没回家,不用说肯定是去扒赵姨的肚皮了。   要是把赵姨肚子弄没了,也是好事。   梵伟已经安排秦三去四川当官了,给了个千总官,分配在祖应元的金川镇。   大概用不了几个月,赵姨就会收到她男人的抚恤金。   刚提筷子,栓柱气乎乎的来了,手里提着九成带来的几大包东西。   “少爷,这都什么人呐,没钱送礼你也不能拿烂东西充数啊!”   说话间把东西往桌上一放。   贾六好奇看去,也是惊住。   九成带来的东西除了最上面一层是好的,下面全是坏的。甚至有一包果子下面是用红纸包着的一块铁疙瘩。   难怪刚才提的时候蛮重的。   “满洲破落户充面子的,哪里会知道你真给拆开了。”   大姐夫见怪不怪。   一般这种远房穷亲戚送的礼,主人家不仅不会收,人走的时候还要额外给一些吃的,或者拿些钱。   贾六无语,也是哭笑不得。   让栓柱把东西拿到一边过来吃饭,正吃着呢,吏部尚书阿思哈跑过来了,气喘吁吁的给额驸大人带来一个坏消息。   军机处通知在京各大衙门明天封印。   就是放假!   从前春节放假一般在年前二十七,今年却被老富提前到了二十。   官凭印信,私凭文约。   开印时间一般是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天中的一天,具体哪一天,得钦天监官员选出吉祥之日上奏皇帝依旨遵行。   所以,相当于老富给京官们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吏部是第一个收到封印通知的衙门,除必要值班人员,至开印前,吏部停止一切人事调动。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贾六没法做生意了。   “富勒浑,你跟我玩阴的,我吊你老母!”   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贾六气的拿起桌上的碗就要往地上摔,终是忍住没舍得。   这碗,是文物。   先帝生前用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大清第二吏部   贾六真的怒了。   老富太没有逼数了。   真以为他能把自己的牌坊搭起来不成!   也不想想自己从前是个什么底细,说贪官二字都是赞美你,狗官差不多。   要是贾六没跟他打招呼就算了,可明明说好的卖官收入四六分,而且卖爵鬻官的坏名声也是贾六来背。   你老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在家里日进斗金,有什么不满足的?   往小了说,你搞突然袭击是背叛政治盟友,是严重不守诚信的行为。   往大了说,大清姓爱新觉罗,跟你章佳氏有什么关系。   可老富的心真是坏了,竟敢妄想做大清的孝子贤孙。   这个,贾六绝不答应。   栓柱注意到,少爷的辫子都翘了,可见心中有多么愤怒。   “妈啦个巴子的,富勒浑不是跟我捣蛋,他娘的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惹急了我,我把他祖坟给扒了!”   贾六气的一把将脑后的假辫子拽下,随手在虚空一抽,竟发出沉而有力还很轻脆的响声。   这记响声不仅震住了大姐夫同老阿,也把贾六自个给吓了一跳。   “他妈的,跟我玩阴的,老子跟你玩阳的!”   贾六气乎乎的把辫子当马鞭朝栓柱一指:“把德木、瑞林、来旺、李文他们给我喊过来,告诉他们我要清君侧!问问护军营的弟兄听不听我这个大总统的!”   暴怒的贾六要调兵,这一回绝不再退让,一定要让老富知道谁才是大清的天。   大姐夫头次见小舅子发这么大火,矛头还是对着领班军机富中堂,更说要调兵清君侧,吓得手中的筷子摔落在地,神情同白日撞鬼般,硬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贾六这边又是一记重拳砸在桌上。   长这么大没这么来气过,他当老富是宝,老富当他是草,从前想着得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惯着老富。   这回,不把老家伙肝打爆,他就不姓贾。   不怪贾六这么来火,老富提前放假的通知严重影响他这边刚刚开张的卖官生意。   甚至可以说是降维打击,直接让他关门歇业的那种打击。   不说带领大清走向富强要钱,就京师这片有多少弟兄跟他混饭吃,没钱,他拿什么去喂这帮狼。   “清……清君侧?……!”   阿思哈先是怔了下,瞬间脸色一片煞白,继而却是心中狂喜。   额驸大人真要是把富勒浑干掉,那是不是就能轮到他当领班,主持军机处?   干呐,额驸!   你不干是我孙子!   场面比较奇特。   一个站在那张口要吞天,一个吓得不敢说话,一个面上慌张实则幸灾乐祸,一个则在那默默刨了两口饭。   这节骨眼还能吃得下的除了栓柱,再没其他人了。   就在少爷的辫子就要抽过来时,栓柱发表意见了:“少爷,这件事要文,不能武。”   嗯?   贾六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富贼如此欺我,不给他点教训,这口气你能忍,你少爷我可忍不了!”   贾六允许栓柱发表意见,但这件事他已经决定,栓柱必须无条件执行。   栓柱解释:“不是柱子不听少爷吩咐,只是少爷要调兵同富中堂火拼的话,就是同满朝文武为敌啊。”   贾六不以为然:“我要杀的是富贼,跟满朝文武有什么关系?”   真是起了杀心。   把握有六成。   护军是贾六一手拉起来的,原京师绿营那帮人莫说要他们去杀个中堂,让他们冲进紫禁城,这帮于满城不祥事件发了血财的虎狼们怕也不会眨眼。   九门现在的控制权还在贾六手上,点上两营精兵奔袭老富家,给他来个关门打狗一点问题也没有。   且有大义。   真是清君侧。   完事把乾隆放出来。   麻烦在于色大爷肯定不答应这么干,因为色大爷父子是乾隆必杀黑名单前列。   所以说把握只有六成。   毕竟,色大爷手上的上三旗护军不是摆设。   经历过宫乱的色大爷对护军的掌控还是比较强的。   栓柱却不理会少爷,而是看向边上吓傻了的大姑爷,悠悠一句:“姑爷,你喜欢放假么?”   “嗯?……嗯。”   大姐夫嗯嗯两下,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贾六却是明白栓柱想要表达的意思。   “少爷,富中堂给各衙门提前放假乃是极得人心之事,少爷却为了一己私利调兵对付富中堂,恕柱子直言,少爷你这是公然和咱大清所有当官的做对啊。”   栓柱起身,表示少爷真想和大清当官的做对,那他现在就去叫人调兵。   “吃饭。”   贾六坐下。   只这顿饭吃的极是没滋味。   阿思哈更是扫兴,额驸不冲动,他怎么才能再进一步呢。   杨兄弟真是坏人好事。   不想,额驸把碗里饭扒干净后,突然看向他:“老阿,我待你如何?”   阿思哈想也不想赶紧起身,深深一躬:“没有额驸就没有卑职的今天,没有额驸,卑职这条命恐怕早被奸贼所害,额驸就是卑职的再世父母啊!……”   声音到了最后还带有鼻腔,诚挚的不能再诚挚。   “……”   边上的大姐夫听得是目瞪口呆,阿思哈可是吏部的天,满尚书大人啊!   自家小舅子虽是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握有兵权,然论品级却比人满尚书低了一级,就算阿思哈同自家小舅子狼狈为奸,可也不必把身段放的这么低吧。   怎么看,堂堂满尚书在自家小舅子面前,就跟奴才对主子似的。   再想小舅子先前竟想调兵清君侧,大姐夫目光,无形之中多了几分尊敬。   还有一丝畏惧。   “嗯。”   贾六微微点头,不经意的瞄了栓柱一眼,大意是你小子多跟人家阿尚书学学。   活到老,学到老。   人老阿虽是乾隆钦定废物一个,但架不住人家官运亨通,四起四落。   就这本事,一般人能比?   “那就辛苦你一下,吏部你照常封印,官员办事的该放假就放假,不过,吏部的大印关防你全拿到我家来。”   贾六起身,冷哼一声:“打今儿起直到开印,我家就是大清的第二吏部,你的明白?”   “啊?!”   阿思哈惊得就差一跃而起,一脸难以置信。   把吏部的大印关防拿到额驸家,这……   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这是要杀头的啊!   “怎么?”   贾六一个你好像不够忠诚的眼神飘去。   吓得老阿不敢再想,腰杆一直,两腿一并:“嗻!” #第五百四十三章 还有这种鸟事?   老富给官员们放假,贾六就主动加班。   一个讨取官心,实则为一己私利;   一个则实心为国,实则也是为一己私利。   境界高低,都不用屁股想。   想要把卖官生意做下去,贾六必须有三样东西。   第一件就是官员委任状,官方称呼叫敕牒。   敕牒是内务府造办处制作,盖有吏部大印,做工精美,并且具有多重防伪效果,想要造假很难。   官员到任后,首先交出敕牒作为凭证,并将敕牒质押在所报道的衙门里备案。   这东西汉官是两份,旗官是三份。   一份交实际报道衙门,一份交吏(兵)备档,一份交旗都统衙门。   有些兼职多的官员,甚至多达十几二十份敕牒。   所以,贾六在收人家买官钱时,第一时间就得把这个敕牒交给人家。   没这玩意,这桩买卖就成交不了。   其次就是告身。   告身相当于身份证,或者说介绍信。   上面内容主要是官员的身份信息,体貌特征。为了防止造假和仿制,告身也是由指定单位定制,同样也是多份。   当初贾六在四川买官时,就有敕牒和告身,但没有印。   九品官,没资格有官印。   所用小章叫条记。   贾六现在有的最实权印就是九门提督大印,过完年上任直隶总督,前总督周元理所有的“直隶总督关防”大印就得移交贾六。   有了这枚总督关防大印,直隶各处无论旗汉官员,皆为贾六之部属。   从前朝代官员上任可能还有类似虎符一样的东西,就是地方一份,他带一份,到地后两个拿出来合一合。   丝毫无缝就是真,合不上,咔擦的干活。   大清省了这一步,不知道什么原因。   可能是行政简化吧。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吏部大印。   大清开国以来,所有文职官员的敕牒以及告身,都要盖吏部大印。   哪怕因为特殊情况的临时任命,事后任职者的告身都要抄送一份送京至吏部用印存档。   老富当四川总督大卖官时,便是特意上书皇帝,由吏(兵)部制作了一批空白敕牒及告身专门运到四川去的。   要不然,他卖出去的官就不合法。   原则上,吏部负责文职官员,兵部负责武职官员。   吏部有个文选司,兵部有个武选司,这两个局级单位的一把手,是出了名的肥差。   明代时,这两个单位的一把手甚至可以同堂官扳一扳手腕。   兵部满汉尚书都是老富的人,因此贾六没法通过兵部来卖武职官,只能尽着吏部来薅文官这个羊毛。   当然,总督权力以内六品以下官员任免可以“先斩后奏”,就是先派官,再报中央。   老富为了贾六早点滚蛋,放宽为文官四品以下,武官三品以下,这个条件老实讲也挺不错的了。   不过,贾六现在不卖直隶的官,他只卖京官和其它官。   老富给他搞提前放假这一手,那他只能在家里搞大清的地下组子部了。   首先,就是让管家赵进忠把隔壁院子收拾一下,作为办公场地。   其次,让贾办相关人员移驻这院子就地改任吏部职司。   场地,人员,这就有了。   就等老阿把吏部的大印关防,以及做官所需的所有文凭拿来。   由于第一次买蓝翎长时吃过亏,贾六不想后来人再走他老路,所以连官服、顶珠都给备妥,不额外加价。   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个信誉。   一刀又一刀的就没意思了。   “官服做的一定要比人家自己花钱做的要精细,质量一定要好,不能穿在身上皱不啦叽的,更不能抬条腿裤衩就开撕的……衣服做好送过来,你们要一件件的过目,就是有个线头都不行……”   “总之,就一句话,谁砸我摊子,我就砸谁饭碗!”   信誉,贾六看得重。   质量,同样也视为生命对待。   为什么要特别嘱咐衣服质量问题,主要是大清和前明不同,前明那是朝廷统一发官服,大清则不发官服,只发与官位相等的“补子”,另外就是给做衣的布料。   也就是让官员自己找裁缝做衣服。   这导致裁缝铺生意极好。   原本贾六也想不到给人家直接一条龙包办,还是借鉴的老富套路。   老家伙在四川大卖官时,把个总督衙门搞得跟服装批发市场一样。   把个贾六宰得一刀又一刀,一愣又一愣的。   他这人心善,不想自己吃过的苦头再让人家来一遍。   所以,一条龙服务,但绝不跟老富个王八蛋似的把官服、官帽、顶珠拿出来私下承包,二次发售。   就一口价!   “另外,再做些黄马褂,防止哪位大爷想要过过瘾。”   贾六想了想,“黄马褂要单独收费,最低三千两一件。”   栓柱记下,抬头问:“那要不要再订制一批花翎?”   “花翎?”   贾六一想这玩意可比黄马褂精神多了,要是自个再卖几百个花翎出去,那就是真是马褂遍地走,花翎不如狗了。   “先定几百根,不过暂时不卖。”   贾六不想太过份,花翎这一块的生意等清了君侧再说。   太平天国为什么亡得那么快,跟老洪搞几千个王爷出来有直接关系。   所以,先订一批花翎,有备无患。   吏治腐败,就得有个腐败透顶的样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万万没想到,老阿那里却出大篓子了。   当官需要的敕牒、告身,吏部有存货,这个随时都能搬到额驸家。   各地官员谁快到期,谁马上要退休,哪里还有空缺,这也都是有账可查的。   因为吏部本身就常年出设小捐榜,所以官缺这一块不存在问题。   要是生意兴隆,官不够卖的话,贾六也不是不可以临时加官卖。   干这个,说起来还是老四鬼子专业。   问题是,阿思哈一脸死灰相的跑过来说,吏部大印找不到了。   “再说一遍,什么没了?”   贾六眼都直了,目瞪口呆,不说吃惊,乃是极为吃惊。   历朝历代,也没听说朝廷部委大印丢失的事!   还他妈的是管全国文官任命迁升的大印!   气得贾六问梵伟、栓柱他们:“你们相信吗?”   “大人,不相信。”   两位狗头军师一起摇头,均是用怀疑的目光死盯着腿都在抖的老阿:老家伙,我们早就看出你忠诚不绝对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你对额驸不老实!   大印早不丢晚不丢,贾佳大人要用的时候就丢,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手中的核桃仁“叭”的被捏碎。   贾六要走进科学,查找此事背后的真相。   “老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如果有,你就直接说,我这人不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尽管怀疑阿思哈背着他做了手脚,但贾六本着挽救阿思哈的念头,还是给其一个老实交待的机会。   毕竟,老阿是他继博清额、奎尼之后亲自发展的第三位满洲重臣。   又是吏部一把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抛弃的。   真把老阿踢出局,他到哪找个听话的满尚书。   老阿是有作案动机的。   此人话讲得是好听,表面工作做得也到位,可毕竟老话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法。   站在老阿角度,他这个吏部尚书夹在朝廷一把手同军队一把手之间,是有些难过,为求不得罪人,直接把大印藏起来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事实真相如此,只要阿思哈能意识到错误,把大印交出来,贾六还是会给其戴罪立功机会。   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   但阿思哈要是意识不到错误,坚持同正确路线做斗争,那贾六只能命人把他拖到城外分尸。   明儿再让他家里到顺天府报案,让大清在历史上留下一桩耸人听闻的尚书失踪无头大案,给后世娱乐从业者些素材。   “额驸,冤枉,冤枉,卑职对您的忠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啊!”   阿思哈激动的叫起冤来,如同额驸府就是风波亭,他就是那被冤枉的岳爷爷。   其坚称绝没有私藏龙头棍,而是龙头棍真的丢了。   又见额驸眼神带有怀疑,更是直接跪下发誓赌咒龙头棍的丢失与他真的没有关系。   他,也是受害者。   说不定是有心之人利用此事离间他与额驸的关系,从而断额驸在朝堂的左膀右臂。   “额驸要是上了贼子当,就是仇者快,亲者痛啊!”   老阿的表演功底不错。   听得贾六心中称许,但不轻信,沉吟片刻,看向栓柱和梵伟。   两位狗头军师却是不约而同摇头,表示不相信老阿。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那吏部大印可是吏部的国器重宝,怎么可能凭空没了!   贾六转念一想,也觉不可能。   这事相当于什么概念?   相当于他前世一大早赶到单位,结果发现单位的马副局长变成看大门的老马头。   你说离谱不离谱。   梵伟果断拍桌子:“阿思哈,你对额驸不老实!还不从实招来!”   “威武!”   栓柱在心底如此喊了一声。   保柱也配合的将刀从刀鞘中抽出半截,然后“咣”的一声重重砸入鞘中。   这阵仗差点没把钦点废物的尿给吓下来。   几乎是含着眼泪讲述案发过程。   据老阿讲,吏部大印与吏部文选清吏司的印是放在一起的,因为两枚印都是吏部重器,共同存于凭科处的库房,且日夜有人看管。   因此,不管是理论还是现实,大印都不可能丢失,可结果却是吏部大印真的没了,就剩那枚文选司的印相关印钥。   “吏部的印是金子做的还是玉做的?”   本着科学精神,以及不冤枉一个坏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好人的理念原则,贾六要给阿思哈一个程序正义。   就是问一问。   阿思哈交待六部九卿大小衙门,除了兵部行印和印钥是银制,其它都是铜制。   满大人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当真是活见鬼了。   贾六若有所思:“栓柱,你怎么看?”   “回少爷话,大印乃是铜制,贼人窃去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可以排除外贼所为。”   栓柱已经主观认定阿思哈就是家贼。   梵伟补充意见,认为既然吏部大印和文选司印共同存放,若是外贼窃取,怎么可能只取大印不取文选司印。   给出综合意见,也是内贼所为。   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矛头同样对准一脸苍白外加委屈的阿思哈。   “是啊,贼人何以独独窃去吏部大印?”   贾六在考虑这个问题。   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一定是吏部家贼所为,因为外贼能翻进县衙,但他断然翻不进部级单位,还能知道库房所在把吏部的镇部神器给偷去的。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敌特分子在阴谋破坏贾佳大人的百年人材大计。   这案子也不必审了,你阿思哈就算不是敌特,也是反骨仔!   正要拿定主意时,突然,老阿脑中闪过亮光,一个激灵,垂死之人挣扎般叫道:“卑职知道了,定是富勒浑那个奸贼搞的鬼!”   嗯?   梵伟目中一动,对啊,吏部大印是铜制并不值钱,贼人拿去没什么用,但这枚大印对于鬼家大人却极为重要。   富中堂为了阻止鬼家大人在京里肆意卖官,暗中使人偷走吏部大印,这是合情合理的作案动机啊。   “富中堂他,太小人了。”   栓柱主张对老富要文不要武,但老富如果连这种下三滥手段也搞出来,未免太不上路子了。   他杨主任想保也难啊。   “没有证据,怎么可以随便污人清白呢?”   贾六摆了摆手,老富虽然坏透了,但使人偷东西这种伎俩,老富应该是干不出来的。   “既是家贼,那就从能接触大印的官吏中先查。查,一查到底,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皇上,都给我查!”   贾六这回倒是冷静了,决意先破案拿到切实证据先。   真要是老富那个老六,这事可就真没完了。   但又不能把这案子闹的满城风雨,必须低调办理,故让保柱带一队便衣队随阿思哈入驻吏部衙门,栓柱和梵伟以额驸特派员身份协助阿思哈破案。   “那大印的事?”   阿思哈对额驸的安排十分配合,也特别积极,因为龙头棍真不是他藏的。   下面报说龙头棍丢了时,阿大人比谁都紧张。   “没了张屠夫,我还能吃带毛猪不成?”   贾六没好气的随手从桌上拿了根大萝卜丢给阿思哈,“去找人刻一个,先顶一顶。” #第五百四十五章 大清,还是有义士的   永寿宫。   当班侍卫正在进行交接。   核实一切正常没有问题后,粘竿处头等侍卫海康在交接表上签了字,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早晨,永寿宫的护卫便由他负责。   宫乱以后,永寿宫护卫是整个紫禁城护卫的重中之重,这一点宫内宫外都是心知肚明的。   为了确保对皇上的掌控,三巨头之一的色痕图将永寿宫的宫禁交由自己外甥、现任粘竿处管理大臣的庆贵负责。   在原先粘竿处基础上,庆贵重新整合了一下,从上驷院、养鹰狗处、善扑营、武备院,包括乾清门侍卫处分别抽调一批人补入粘竿处。   基本恢复了粘竿处建制。   但由于粘竿处的侍卫大多在宫乱之时跟着管理大臣富尔赛对抗两黄旗护军,加之被叛乱宗室旗人冲进宫中杀戮,以及事后的大清洗,粘竿处还是从上到下受到了极大冲击,实力受损严重。   现在留任的侍卫不足从前五分之一。   新补入的侍卫对这个单位的业务不太熟悉,因此很多原粘竿处的职司都没能得到有效恢复,庆贵打算过完年从在外粘竿处机构中抽一批人回京充实。   色痕图已经批准庆贵的提议,但要求抽调回京人员必须是过往受到打压的,或者祖上受到皇帝压制的。   也就是政治上要可靠,不能忠于乾隆这个皇帝。   现陆续补入粘竿处的侍卫来源,主要是随色痕图父子反水作乱的原两黄旗护军,此外就是不曾参与宫乱,但平日亦不受皇帝器重的闲散宗室子弟。   原先在乾清门当三等侍卫的海康在宫乱之时,与同僚十数人死守乾清门,击退了试图从乾清门窜入宫中的一批叛乱旗人,更亲手用火铳打死一名作乱宗室,因而被庆贵相中提其为头等侍卫调入粘竿处。   不过勇武敢战并非海康被庆贵相中的主要原因,其身世是升任头等侍卫的关键因素。   海康祖上是恭亲王常宁,就是顺治爷第五个儿子。   不过常宁死后,恭亲王这一支便被降爵,子孙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屡受打压,子孙爵位承袭不断递降,直到不入八分镇国公世袭。   这是主支,如海康这种旁支更是连爵位也没有,普通黄带子。   因此海康两年前为谋个前程,主动去金川当差,于那里立了不少军功,年初经原西定左副将军博清额举荐调回京师,于乾清门行走当差,算是侍卫当中少数见过大场面,也有与敌厮杀经验的。   宫乱之夜海康临危不乱,组织人手死守乾清门,便得益于其在金川的行伍军旅经历。   跟海康交接的也是黄带子,此人叫木尔络,是安亲王岳乐第十九个儿子务尔占的孙子,论辈份是安亲王色痕图的侄子。   色痕图出任领侍卫内大臣后,将大量叔伯兄弟、侄子侄孙安插在侍卫处及上三旗护军。   等到复爵安亲王后,更是不遗余力提携本支子弟,可以说岳乐这一支的子孙同色痕图已经牢牢绑定。   这也是应有之意,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不重用本支子弟,色痕图又哪里放心将宫禁大权随意交给别人呢。   当初要不是他听了富勒浑的话反水帮助宗室逼皇帝退位,其后再次反水倒戈铲除简亲王、康亲王等谋逆王爷,此时哪里能恢复祖上安亲王传承。   怎么得的势,在哪里发的家,自是要在哪里严防死守。   经色痕图一番操作,上三旗护军连同侍卫处,可以说被其父子经营的密不透风,别人想再重演宫乱旧事,难度不亚于登天。   同木尔络交谈几句后,海康就正式上岗,待木尔络及前一批值守侍卫下班回家后,海康便按惯例入永寿宫巡视。   如今的永寿宫冷冷清清,宫中原主人容妃同宫中伺候的宫人太监都被诛杀后,西六宫之一的永寿宫看起来跟鬼宫差不多。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坐在主殿外面的廊坊中,寒风凛咧冻得二人都是把手抄在袖中,时不时还得起身动一动,要不然莫说腿麻了,就是整个身子都跟塞冰块似的。   隐约闻到中药味,却是惇妃汪氏抱着女儿在廊坊尽头的小屋中煎煮药汤。   皇上病了之后御医就给开了许多方子,也拿来不少药,原是小太监们熬煮的,可惇妃不放心非要自己煎熬。每次熬完药汤也要亲口尝上一些,待温了后再端进殿。   看着是多此一举,海康却知道惇妃娘娘是怕有人在药汤中下毒。   不过惇妃娘娘有点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原因是安亲王虽同富中堂合力挟制了皇上,但显然不会盼着皇上死,这点同富中堂截然不同。   “娘娘,”   海康站在小屋外打量了里面有些憔悴的惇妃娘娘,四下看了眼后将一包肉饼不动声色的放在门后的小桌上。   不是他对惇妃娘娘有什么同情,而是贾大人吩咐要妥善照顾惇妃母子,不可使她们短了吃喝。   依自己对贾大人的了解,海康判断贾大人可能是看上这位惇妃娘娘了。   这无疑是极其胆大的想法,但搁别人不敢,搁贾大人身上,海康不怕贾大人不敢,就怕贾大人不想。   屋内的惇妃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并没有扭头看门外站着的海康,但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坐在炭炉前用扇子轻扇着火。   这已经不是海康第一次偷偷拿东西给她了。   屋内,满是中药的香味。   海康没有停留多久,直接去了皇帝居住的寝宫。   先是在外面轻轻叩了门,然后推开大门迈了进去。   相比屋外的寒冷,屋内明显暖和许多。   皇上这一病,让他的居住环境改善不少。   跟从前比肯定是天壤之别,但跟刚被困那时比,却是好上天了。   至少,夜里再也不会被冻醒。   躺在床上的乾隆听到了敲门声,也听到了缓缓传近的脚步声。   他知道来的不是惇妃,因为惇妃的脚步没有这么重。   侧脸看了下,是色贼安排看管自己的侍卫海康,似乎是宗室子弟,但是哪家的子弟却怎么想不起。   海康扫视了下屋子,目光从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移到了面色蜡黄的皇帝脸上。   心中微叹一声,将一本册子轻轻的放在了皇帝枕头边。   “皇上,富中堂昨日让各衙门提前封印,百官对此颇是欢喜。”   顿了顿,海康又说了一句话:“听说九门提督贾佳大人年后要出京就任直隶总督,外面传闻贾佳大人是被迫离开京师。”   说完,躬身竟是直接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后,原本有气无力,面色蜡黄的乾隆却是突然直起,目光哪有半点病态,反而是一脸阴沉,杀机满满。   “收买人心,富勒浑这个狗贼倒是好算计……他和那个汉军子弟闹翻了么?……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朕,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   眼神清澈无比的乾隆侧脸向枕头边看去,是一本名为《红花会乱党考》的小册子。   好奇拿过随手打开,面色从疑惑慢慢变得凝重。   最后,目中闪过精光,忍不住呢喃一声:“朕就知道大清还是有忠臣义士的。” #第五百四十六章 和尚有心了   海康是共进会在小寨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时当选的满洲执委之一,另一位执委是四川总督博清额。   因此,海康尽管只是正三品的头等侍卫,但在共进会的地位非常高。   其宗室黄带子身份于共进会发展满蒙、包括宗室会员,能起到极大作用。   故而,海康虽不负责共进会京师分会工作,但却受命负责筹建共进会满蒙分会。   这是会长李世杰亲自交给其的任务,为了加强京师八旗共进会组织能力,李会长特意请博副会长抽调了一批满蒙八旗会员回京充实。   这些人,大部分都安插在侍卫处及上三旗护军,少部分在各都统衙门任职。   用贾六的话说,他们,隐秘而伟大。   让海康照顾一下惇妃娘儿俩,是因为十公主做儿媳妇不错,倒不是他对亲家母有什么想法。   德木要那个四十多岁的舒妃叶赫那拉氏,贾六也一直想在心头,奈何实在是没处下手把人弄出来。   只能将此事放在年后,看有没有办法给舒妃弄个暴毙,把人悄悄弄出来。   对部下,他贾六绝对是没话说的。   一大早就在额驸府偏院的办公室中,接见景陵管委会副主任德尔旺。   他的景陵管委会主任一职并没有卸任,所以德尔旺也是他的部下。   德尔旺进来时,贾六正在加班加点的盖章。   一共刻了两枚萝卜印。   由于是萝卜刻的,大印使用次数有限,接连盖了三百张敕牒后,这枚萝卜大印的字迹已经模糊,基本上不能再用。   之前那枚昨天盖告身时已经作废。   贾六让人传话给管礼部的奎尼,要求其赶紧让礼部所属的铸造局刻一枚新的吏部大印出来。   一方面是这边工程急用,另一方面也是给阿思哈擦屁股。   身为堂官,却连大印怎么丢失的都不知道,纵是阿思哈再无辜,这事传出去他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所以,虽然案子还没有查清,但大印却必须回到库房。   也不算造假,就是从此大清的吏部实际有两枚大印而已。   “坐,坐。”   贾六随手拿起萝卜大印咬掉尾掉吐进垃圾筒,堂而皇之嚼了起来。   萝卜这玩意,通气。   就是栓柱一见少爷又啃萝卜,脸顿时绿了。   原因是房中这气味,实在难闻。   德尔旺刚坐下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别致的味道,细细一品就知道总管大人没少放屁,可这会脸上哪敢有丝毫异样,反而比平时更加愉快轻松的吸了两口。   爹好娘好朝廷好,也不及贾佳总管对他的好啊!   景陵总管衙门翻新工程,他德尔旺至少落了五千两进腰包。   “少爷,”   栓柱凑到少爷耳边低语几句。   “嗯。”   贾六再次看向德尔旺的眼神比先前还要柔和,也更加赞赏。   无它,德尔旺不是空手来的。   东陵周边土特产带了一车过来。   话也不多说,直接将写好的一道札子递给德尔旺。   德尔旺接过,见札子上面写着:“该员声望素孚,官绅信服。为此特札该员于遵化府城多集款项,源源接济、幸勿始勤终惰,有负委任”等语。   “大人的意思是?”   德尔旺不是太明白总管大人给他这道札子的目的。   “给德大人上茶……上好茶,就是我自己喝的,另外把奎大人送我的上好烟丝取来给德大人装一锅。”   贾六特意吩咐给德尔旺上了他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他自己不抽烟,但招待客人同部下,烟叶却是必须品。   没办法,就这牌面。   屋里没外人,栓柱便准备给德大人点一锅。   “下官自己来,自己来……”   德尔旺哪敢叫总管大人亲信给他点烟,慌忙站起拿过烟枪给自己装了一锅。   “吧嗒”一口后,空气中多了烟叶香味,与那萝卜味混和在一起,别具滋味。   “把你叫来也没什么事,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这个总管大人总不能对你们不闻不问吧?”   贾六笑呵呵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舌头动了动,舔出两片茶叶,随手抹出弹飞。   “本官这些日子虽不在景陵,可圣上交办的总管差事还在,所以本官寻思再苦不能苦了弟兄们,便寻思让你到遵化城化个缘,尔后给弟兄们添办些节礼,也算我这个总管大人的一点心意。”   说到这,贾六不无惭愧道:“本不应该叨扰地方的,可咱们景陵衙门经费毕竟有限,就是有些节余款子也要备着防着急用……老德,你晓得的,这世上的事绌于经费就不能办,没钱,屁大的事也办不了,思来想去,只能叨扰下地方,苦一苦他们了。”   贾六不是不可以自己掏私房钱给景陵官兵们发过节礼,问题是大清又不是他的,没道理事事都要他拿钱出来办事。   因此采纳栓柱的提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直接敲东陵所在地区遵化府,及马兰镇的竹杠。   贾六当即采纳。   自打他出任东陵总管大臣以来,地头蛇遵化城中的官员可没一人过来给他打招呼,送东西。   这显然是不对的。   前世时,隔壁科室新调个副科长,他贾六都与同事们凑个份子请人家吃个饭呢。   更何况,他现在是从二品的部堂,过完年又是直管遵化包括马兰镇绿营的制台大人,没道理这都腊月二十几了,家里面一个送礼的都没有。   当然,让德尔旺出面化缘也是有用意的。   就是能通过此事看看哪些官员是好的,哪些官员是坏的。   肯拿钱的自然是好的,不肯拿钱的自然是坏的。   大体就是个试金石的意思。   德尔旺大体明白总管大人的意思了,踌躇了下问总管大人打算让他同地方筹措多少经费。   “陵上官兵只虽一百七十余人,可哪家没有家小?这是我任总管以来头次年节,可不能寒碜了……这样吧,也不需多,便按每名官兵发银十两,另采购肉鱼粮油等价十两计,”   贾六扭头问栓柱这么算,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栓柱说差不多要四千两。   贾六点头,吩咐德尔旺:“就筹两万两吧,余下的作为衙门经费先送我这来,回头跟内务府拨的明年费用一块做账。”   “嗻!”   德尔旺领会精神到位,并要代表守陵全体官兵给总管大人磕一个。   “有什么好谢的,本官虽年轻,但也晓得一个道理,手下人过好了,就是我这个当上司的过好了……下面人过不好,我这个当上司的有什么脸面把自个过好?”   贾六笑呵呵的示意德尔旺起来。   “老德啊,我亦晓得你在景陵有不少年头了,原先没这个能力帮你谋个好缺,现在值着有个机会倒是能给你对付一个好缺,补补你前头的辛苦,却不知你是否愿意。”   贾六抬手示意,栓柱忙将已经准备好的公文拿上,却是一份山西太原知府的敕牒及告身,以及崭新质量上乘的官服顶戴。   “这……”   德尔旺是又惊又喜,激动的又要给总管大人磕一个。   无它,这份委任状实在是情意太重了!   贾六赶紧制止,走到德尔旺面前,拍了拍他肩膀:“我跟吏部阿尚书打过招呼,单保你一个知府不够意思,所以特以道员听用。”   太原是山西省会,知府是正四品的厅级官,道员实际就是前明时布政使下设的左右参政官,相当于从三品的高官。   也就是说贾六给德尔旺弄了个副省级位子,且是实权省会市长。   德尔旺原先是景陵总管衙门的翼长,从三品官。品级跟道台一样,然而权力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甭管从哪个角度看,一个风景区管委会副主任能同省会城市的市长比么。   “年后吏部开印,你可直接前往太原上任,到地方后好生办事,不要丢了我的人……为你这官,我可是欠了阿尚书不少人情……”   贾六说的自是语重心长,把德尔旺从景陵调走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一来可以让自己多一个省会城市一把手的得用人,另一方面则是为景陵维修工程开绿灯。   德尔旺千恩万谢走后,贾六刚歇了一会,又有客人来了。   这人竟是前番随伊江阿去山东的王和尚。   十足一个花和尚。   据直隶布政使老杨说,伊江阿的妻妾都被王和尚灌注过精血,伊江阿不以为耻,反以为喜,说王大师这是间接帮他净身洗垢,欢喜的不得了。   当时就听得贾六眼冒绿光,只恨自己转世为鬼子六,要是直接转世为王和尚,那得多大的艳福,包管伊江阿的妻妾人人都诞下灵子。   不过这家伙一直被伊江阿供着,跑他这边来干什么。   疑惑之下,让赵进忠把人领进来。   结果来的不是王和尚一人,而是六人。   另有五名年龄才十二三岁的女娃娃。   这个王和尚更是把贾六看的一愣,几个月没见,这鸟和尚竟然也当官了!   正五品的同知!   “这些是?”   贾六不想知道王和尚是怎么当的官,而是想知道他带五名女娃娃过来是什么意思。   “额驸有所不知,山东这几年不断受灾,前番又经清水教乱,境内民生自是残破,不少受灾人家不得已鬻儿卖女的,贫僧……下官见着不忍便费些银钱从灾民手中购买……”   王和尚一脸阿弥托佛的慈善样子。 #第五百四十七章 鬼子六钓鱼执法   王和尚进京不是专门为了买官的,而是来孝敬其后台永贵父子的。   一个花和尚不花一文钱摇身一变成为山东的五品道台,能把这事给办成的自然得尚书级别的人物。   永贵这人初值军机处时与阿桂齐名,巡抚浙江时也以清廉著称,后来靠着不断弹劾腐败分子从而升为朝廷部堂高官。   某种程度上跟老富很像,当年老富也是因为不断向朝廷上书揭发上官贪污,以廉洁能干著于朝野,是有名的反腐先锋,从而官运亨通成为封疆大吏。   当然,老富背后有那拉后扶一把。   永贵,则真是硬碰硬上来的,因为人家连李卫、兆惠都弹劾过。   两相比较,永贵比老富能干一些。   然而,永贵还是犯了当官的通病。   就是一旦上了年纪,眼见没多少年活头,寻思也没多少进步空间,便忍不住为子女着想,为身边人着想。   一着想,再清廉的官也是晚节不保,沦为腐败分子一员。   说的明白些,永贵就是被他宝贝儿子伊江阿给害了。   他这个宝贝儿子不学无术,连个翻译进士都考不上,混到三十多岁一事无成。   为了给儿子铺路,永贵只得舍下脸皮求人办事,这才让儿子以理藩院笔贴式入值,然后又托人把儿子弄到吏部锻炼了一阵。   这个过程中,永贵不可能不搞权权交易。   一搞,他还怎么保持初心。   等到被皇上从北疆召回当了户部尚书后,永贵更是直接把儿子安排在户部山东清吏司当主事,这可是户部油水极足的衙门。   当然,在外人眼里,永部堂这是举贤不避亲。   连乾隆都称赞过。   贾六平定山东清水教乱后给朝廷上的有功官员奏本中,伊江阿名列第九,是谓“督理漕运改制有功,筹措钱粮有方”。   山东巡抚国泰也给了个顺水人情,称伊江阿在帮助山东赈济灾民一事上,出力甚多。   结果平乱最大的功臣贾六被乾隆一道旨意囚解递京,伊江阿则摇身一变升为户部八旗俸饷处郎中。   父子同朝为官不罕见,但父子同在一个部门为官,历朝历代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甭管哪个朝代,父子在一个单位,亦或祖孙三代在一个单位,此单位必是肥衙,亦必腐败。   当然,贾六对此没有意见,因为永贵父子办的那点事同他办的事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永贵父子把个京师有名的花和尚运作为山东的五品官,他也没意见,谁还不用个私人啊。   党同伐异。   清官也有党。   想要贾氏代清,没个党羽能成。   共进会本质上就是贾六给自己代清准备的劝进集团。   谁不劝进,就让谁见先帝。   贾六向来怀柔善意对人,但他可是靠杀人打黑枪起家的。   如今是收敛了,也刻意包装自己,可祖传的手艺,也不是他想扔就扔的。   王和尚同伊江阿妻妾间的事,当事人都不反对,且欢喜,外人犯得着指手划脚说酸话么。   据王和尚自己说,他是从伊大人那里听说贾佳大人这里有官卖,所以特地过来想拜托贾佳大人能卖个知府给他。   对这个知府王和尚就一个要求,要么是山东,要么是直隶,再远就不行了。   因为,他需要随时随地都能进京打点孝敬恩主永贵父子。   钱嘛,王和尚敞亮得很,别人买个知府比方要一万两,他这边愿意多给五成,就是一万五千两。   为表诚心,还特地将他在山东买来的几名女娃娃给贾佳大人送来,都是精心挑选的,身段子虽小没发育好,但瞧着一个个长得都挺水灵,放在家里养个一两年就能用。   要着急,现在用也行。   态度比之先前任何一个给贾六送礼的人都摆得正,诚意也更足。   贾六能怎么办?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老辈人传下的道理。   同王和尚打个哈哈后,贾六说让下面人看看山东和直隶有没有知府的缺,又问了王和尚住哪后,要其回去听信。   最多三天,就能给其个准信。   五个女娃娃收下了。   以安其心。   待人走后,栓柱都不用少爷吩咐,就把五个女娃娃带到府里交给管家赵进忠安顿,然后一个个的加以详问。   问了个大概后,气乎乎的来找少爷,开口就骂那个王和尚不是人。   “亏他还出过家,哪有半点佛家的慈悲,分明就是个人贩子!这种人要没报应,还能继续当官,活该少爷要造大清的反!”   “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气死了不仅是少爷的损失,也是大清的损失。”   贾六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示意栓柱坐下慢慢说。   几份公文都是步军统领衙门那边发来的,正常年底工作上的安排。   在没有正式交接前往保定前,贾六必须对步军统领衙门负责。   “少爷,据那几个女娃说,王和尚一共买了一百多人,全是女娃,不要男的……”   栓柱越说越气,说王和尚还挑,长得丑的不要,净捡好看的女娃买。   买的还特别便宜,十岁以上的给人家父母十吊钱,十岁以下的只给五吊。   “那些受灾的爹娘没吃的,活不下去,急等钱用没法子只好将闺女卖给王和尚。这家伙到了京中后,给永贵父子一人送了三个,自己留了几个,其她的都被他以四十吊一个的价码卖给胡同了……要不是求少爷办事,那五个女娃娃肯定也卖给胡同了。”   栓柱见少爷光顾着批公文,都不抬头表示一下愤怒,气得嚷了一声:“少爷,就是你常去的地方哎!”   “小声点,我又不是不知道。”   贾六放下笔,细细看了眼自己的批复没有问题后,方才吹了吹墨迹,然后轻轻合上。   胡同是什么地方,他门清。   那些女娃娃进了胡同,能有什么好下场?   指不定有些娃娃今天夜里就被胡同当清錧人卖给人糟蹋。   活丧良心。   “少爷,这些娃娃苦的很,你可不能让她们进了火坑啊,”   栓柱急得就想去胡同把人赎出来,大有少爷不肯出钱,就让少爷把他存的钱给他。   来旺也回来了,他是另一路调查员。   用三十两银子从随王和尚进京的车夫口中套出其在山东底细。   据那车夫讲,王和尚当的是山东高唐州的同知,仗着永贵父子的势力,上任之后就大肆敲诈高唐的富户士绅。   报效五千两银子的有四个,三千两的有六个,其它加起来少说也得了一万两孝敬。   短短几个月,在高唐怕是敲了不下五万两银子。   “这家伙在高唐狂得不得了,让人叫他王老爷,城中大户哪家办事要是不请他,就派衙役上门捣乱,还逼人家送女人给他睡……”   来旺正说着,栓柱已经急得跳了起来:“少爷,这王八蛋的钱给的再多,你也不能黑了心的收啊,你要为民做主,替天行道,做青天,做贾青天啊,少爷!”   贾六被栓柱这急性子弄得真是无语,懒得理会他,转而将自己九门提督的腰牌扔给来旺,吩咐道:“前番直隶、山东、河南多有奏报说各地屡有妖人叫魂,勾人心魄,害人性命……此类妖人辫子多已剪断,先前我看那王和尚的辫子暗淡无色,其根多半已断,你持我牌子将其拿住,视其辫子是否连根,若未连,必是妖人,将其解到步军统领衙门,稍后我会过去审问。”   “嗻!”   来旺接过腰牌,躬身应命退出。   栓柱听的高兴,以为少爷马上就会带他去救那些女娃娃,未想少爷却是没了下文。   “少爷,再不救那些女娃娃就迟了啊……”   栓柱近乎哀求,他真是见不得那些女娃娃被卖进胡同受苦。   “救?”   贾六摇了摇头,“怎么救?人家是花钱买的,受大清律保护,你怎么救?”   栓柱愣在那里。   是啊,这些女娃娃是其父母自愿卖给王和尚,王和尚又反手转卖给胡同,整个环节于律法上是没有问题的。   道德上肯定不对,但真不违法。   少爷虽是九门提督,有京师治安缉捕权,但真没有权力去干涉受律法保护的人口交易。   栓柱无奈:“少爷,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出高价把人赎出来吧……最多钱算我的,回头少爷从我工资里扣就是了。”   “柱子,我知道你心善,可这天下的穷苦人这么多,你能救得了几个?”   “能救一个是一个,柱子看不到不知道的就算了,这知道了不救人,我还是人么?……少爷也不是人啊。”   “你这话说的好像少爷当过人似的,”   贾六一脸没好气,“傻站着干什么?给我更衣。”   栓柱不解:“更衣做什么?”   “柱子,动动脑子行不行!”   贾六气得想给栓柱光秃秃的脑袋来个二指弹,“现在是太后国丧期间,朝廷规矩所有娱乐场所都要歇业百天,你说胡同那边会不会真的守法遵纪,关门歇业?”   “这……应该不会吧。”   “不是应该,是肯定!”   贾六冷笑一声,胡同真要关门停业,王和尚是怎么把女娃娃们卖过去的。   以他混迹胡同多年经验,那帮老鸨们大门是不敢开的,但楼里姑娘的身体不可能放假的。   所以,他要深入一线亲自调查。   步军统领衙门所属的巡捕营,本身就负有稽查外城治安的重任,也是京师胡同产业最大的保护伞。   左右自己过完年就要离京,不如在这岗位上贡献一下余热。   看着换上便衣的少爷摩拳擦掌的样子,栓柱觉得少爷这哪里是要去救人,而是要去会老相好的。   本着这个担心不禁多嘴问了句:“少爷,你不会是想大玉儿吧?”   “废话,我不以身试法……我不牺牲自己,怎么才能掌握第一手证据?”   贾六一脸你压根不懂执法的样子。 #第五百四十八章 少爷也认罚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从前,贾六对这句话感触不是太深。   但时隔三年之后再次站在前门大栅栏时,他内心的情感一下就酱爆了。   也终是体会到这话什么意思。   发达了不来见老相好,不在初恋面前,不在小伙伴面前,不在当年欺他少年穷的老鸨面前嘚瑟一下,还不如不发达!   年少时的一幕幕过往,如电影画面般在贾六脑海中一帧帧的播放着。   大玉儿,小桃红,四喜,大妞儿……   幽静的前门,纯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让人心生向望,一探究竟的那种感觉。   深深的吸了口空气,贾六确定就是那个味,并且断定眼前表面平静的各大胡同中实则暗藏杀机。   不知有多少男儿正在赤身搏杀,不知多少女儿正在闭关锁敌……   厮杀之激烈,以致空气中都弥漫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呼!   出了一口长气,贾六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这件事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栓柱说的对,既然遇见了不管似乎说不过去。   毕竟,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做好事,绝没做过一件昧良心的坏事,更没有欺负过一个百姓。   要说这大清朝还有谁一心为国为民,除了他贾佳额驸,还有谁?   于现实而言,王和尚从灾民处便宜贱买女娃娃,搁后世那是捅破天的事,然搁在大清这个时代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甚至,其将女娃娃转手卖入胡同,于这些女娃娃及其家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总比饿死好吧?   生存面前,本就没有道德可言。   你道这女娃娃叫卖入胡同乃非人遭遇,可你道那女娃娃被投入汤锅之中就是福报了。   卖一女活一家。   不卖,死全家。   当爹娘的如何选择?   这世上,又有多少爹娘愿意骨肉分离,愿意女儿从此沦为他人玩物?   千言万语,落在纸上,不就百姓苦三个字么。   时代的悲剧。   清水教乱是贾六亲自平定的,对于此次教乱及山东情况,他比谁都有发言权。   山东这几年情况是很不好,王伦能够成功发动起义,便是得益于山东灾民遍地,人人都想有个活路。   哪里是什么反清。   纯粹就是求活。   当然,山东灾情严重的另一主要原因是山东吏治的败坏。   山东巡抚国泰可是乾隆朝有名的贪官,在其领导下,山东官场能有几个实心为百姓的官?   只是,这个国泰如今可以说是贾六的盟友。   不是贾六非要和这个狗官狼狈为奸,而是他需要这种狗官。   狗官,通常没有底线。   利益到位,让他卖了大清,也不是不可能。   “都来了?”   一身便衣的贾六转身看向身后紧急赶来的护军诸将领,手一挥:“左翼负责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胡同、陕西巷胡同;右翼负责石头胡同、广福胡同、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中军负责胡同以外区域,打现在开始,不许出,不许进!”   “嗻!”   护军诸将领情绪高昂,参加行动的官兵也个个精神抖擞,都不必总统阁下做战前动员。   这要是连帮嫖客和龟奴也对付不了,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贾六很满意护军的反应,不忘嘱咐带队将领:“记住,悄悄的,打枪的不要,先在外围部署,不要打草惊蛇,此次扫……此次行动,是太后国丧期间我步军统领衙门对京师治安的一次雷霆行动,要有理有据有节,不可使百姓和朝廷以为我们步军统领衙门是胡乱作为。”   “嗻!”   众将再次轰然应声。   很快,一队队护军官兵如一条条黑龙般,游散在前门数平方公里区域之外,悄悄的对大清帝国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形成了包围之势。   贾六目视了一会,突然转身问栓柱:“罚单备好了么?”   “少爷,都备好了,你看这样行么?”   栓柱从筐中随手抓了一叠罚单请少爷过目。   贾六看了下,有的罚单上面写的是罚银千两,盖九门提督大印。有的则是写罚银百两,还有五十两,十两,最少的甚至是罚十文。   同样的罚单,同样的罪名,罚款金额却是天地之分。   原因在于,此次执法也是要区别对待的。   因为,前门这一块也是分档次的。   能进胡同的都是有钱人,达官贵人那种,对这种人当然要罚的多些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保证下次国丧期间老老实实在家陪老婆孩子,别成天介的往不道德地方跑。   可胡同以外大栅栏就没什么档次了,大小楼子、院子几百家,接待的都是普通工薪阶层。   对工薪阶层,你开出千两罚单不是笑话么,把他全家卖了也不值这个数。   所以,就得针对性的开单。   罚你十文,二十文可以吧?   毕竟,此次行动只是整肃国丧期间社会风气,罚款不是目的,而是教育。   目的是罚款。   贾六对罚单样式基本满意,随手将罚单丢回筐中,不放心的交待栓柱:“等会不管什么人,官也好民也好,想要出来就得认罚,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你让侦缉队给我盯着些,不准下面徇私舞弊,报谁的名字都不行。”   这是防范于未然,毕竟护军中有一些官兵是前巡捕营出身。   这巡捕营本就是前门地头蛇,难保有些人不会碍于情面私下放人,或者私自行敲诈勒索之事,坏了贾大人的名头。   “少爷,真全部都要罚,一个也不放过?”   栓柱来的时候特意去找过老爷,发现老爷不在,因此担心老爷弄不好就在胡同里。   大水冲了龙王庙就不好了。   “如果不能秉公执法,要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贾六态度坚决,“就是我爹被抓到也得罚!”   栓柱“嗯哪”一声,进而提出一个问题:“少爷,要是他们没钱罚呢?”   “没钱?”   贾六不容质疑,“是民的话,让他们家里来赎。是官的话,把名单合计一下,明天报到都察院去。”   “噢。”   既然少爷心意已决,栓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要去安排侦缉队干活。   少爷却突然拉住他,轻咳一声,然后从筐中取出一张罚五十文的单子捏在手中。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少爷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所以多罚四十文。”   说话间,从怀中摸出几枚乾隆当十的重宝铜钱,丢进用来收罚款的空筐中。   铜钱落筐后,贾六将罚单揣进兜中,如此才心安理得的负手进了胡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妈妈,来老客了   执法者不能严于律己,不能起带头模范作用,怎么能要求别人遵纪守法,还配当这个执法者么!   在金川带兵时,贾六原则就是弟兄们后撤五十步,他一定要撤一百步。   这就叫身先士卒,永远走在弟兄们前头!   搁这会当了京城首席治安官,别的不敢说,在执法必严这一条上,贾六对得起大清。   也符合乾隆的法治精神。   议罪银就有预交一说,即哪怕没有犯事,但可以先交钱。   这样犯了事以后,对比事后补交的那帮官员,能够得到更轻的发落,甚至可以官升一级。   此举极大刺激各省官员预交议罪银风潮,有效缓解了内库财政紧张问题。   贾六先交罚款,法理依据便在这里。   五十文罚款看着不多,但这件事是罚款多少么?   是态度,态度,态度!   态度决定一切!   龙行虎步衣锦还乡,走在通往胡同的道路上,贾六只觉浑身轻松,就跟钦定要饭一样,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保柱等几名贴身保镖一袭便衣紧随大总统阁下身后。   此地鱼龙混杂,小偷小摸,拦道抢劫的比较多,得防止有不开眼的给大总统来记闷棍。   就是保柱心中有疑惑,为何大总统知法犯法却不是按最高规格罚千两,而是只罚了五十文了事。   依据是什么?   贾六注意到保柱有话说,便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等会到了楼子里,不该说的可就不能说了。”   “阁下,”   保柱便将心中疑惑道出。   “我看着像有钱人?我一个月工资才几千块,一年五六万,你让我罚多少?”   贾六一脸没好气,他没骗保柱,他的工资就这么点。   从二品年俸禄155两银子,折合人民币就五六万块钱,汇率高些,算十万。   这点钱养一大家子,够个屁。   当然,按官方制度,他每年的养廉银是工资的一百到一千倍。   就是最低每年可以领到五六百万的灰色收入,最高一个亿吧。   至于其它收入,和工资没有关系,而且也不是他个人的,只是暂时放在他这里,将来是要用在国家建设上的。   公私,贾六还是很分明的。   因此,拿这么低的工资,你指望贾六交多少罚款。   五十文不少了,好几百呢,差不多月工资十分之一。   保柱大体明白了罚款依据,脸上竟是露出轻松之色。   这让贾六不由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保柱憨笑,吱唔过去,心里却在想自己现在是护军营从四品官,年俸105两,按总统阁下仅以正式工资比例计算,事后了不起罚三十文。   这点钱,他是能承受的。   要叫他罚个一千两,那真是一夜回到金川前了。   贾六轻车熟路的摸进了韩家胡同。   这条胡同,承载了贾六太多的记忆,以及太多年少的无穷回味。   此时除了挂在胡同口的两盏照明用灯笼外,整条胡同从东到西那是乌漆抹黑,给人的感觉如同死胡同似的。   不是老客户,知根知底的那种,绝对看不出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保柱探头瞧了又瞧,有些失望:“阁下,好像没有开门的。”   “年轻人,不要被表象所迷惑,真相往往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贾六自信一笑,四下看了眼,负手朝老地方走去。   老地方就是玉春楼。   常秉忠带贾六来胡同的第一站,也是贾六来的最多的地方。   大玉儿,小桃红,就是这玉春楼的员工。   排在第二的是聚春楼。   排在第三的轩雅阁。   排名顺序根据逃单次数确定。   当初贾六想给老太后唱大戏时,便是想找聚春楼搭台的戏班子合作,可惜,这事被出旗的事给搅了。   要不然,一个曲艺家的名声是跑不掉的。   整体胡同歇业,玉春楼怎可能鸡立鹤群独家经营。   挂在门匾上方的十几只灯笼也是集体歇火,抬头细瞧,邻胡同的窗户都是闭得严丝合缝,再侧耳倾听,楼里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阁下,这家没动静,要不换一家看看?”   保柱心痒痒。   大总统阁下却是得意轻笑一声,头一甩带着他们几个就绕过大门钻进边上一个狭窄小巷。   走了没多久,就见前面有灯光,然后有人问了:“谁啊?”   贾六回应一声:“旗里的老客。”   听了这回答,那人赶紧将灯笼提了过来,先是不放心的朝贾六他们几个脸上照了照,又朝巷子外瞅了瞅,这才低声道:“几位爷,衙门通知了,国丧期间叫咱们歇了。我看几位爷还是年后再来吧。”   “年后来?还不把小爷憋死?”   贾六示意保柱塞给对方两粒碎银子,有几钱重的样子。   “哪能真把爷给憋死呢,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这么多姑娘真要是听衙门的歇了,西北风都喝不上……”   龟奴得了钱,喜笑颜开的领着客人摸到了黑门,把门那么轻轻敲了三下,原本紧闭的后门顿时打开,继而就有伙计把贾六他们给接了进去。   贾六手下一个保镖不小心碰到了坛子,还被那伙计说了下,当真是小心翼翼的很。   同前院黑灯瞎火不同,这后院小厅收拾的那叫一个干净亮堂。   没等贾六适应亮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吆,”   花枝招展的老鸨打着帕子迈着碎步迎了上来,可吆了半天也没想起眼前是哪位老客,不由朝带人来的伙计看去。   伙计低声道:“是旗里的。”   一听旗里的,老鸨彻底放了心,旗里的就没好东西。   刚要招呼旗里几位小爷坐,然后叫姑娘们来时,却见领头的那小爷乐乐的看着她:“妈妈不记得我了?”   “您是?”   老鸨瞧着贾六是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这小子是谁。   “妈妈,我六子啊,你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可是翻过你家墙头好几次,有次还被你逮到了,扒了我裤子叫姐姐们来看……”   贾六一脸贼笑。   “呀!是你小子!”   老鸨想起来了,难怪这么眼熟的,果真是那小六子。   贼眉鼠眼的,怪是讨人欢喜的。   不过,臭小子还有脸来!   “六子,不是妈妈不欢迎你,实是你小子把姐姐们害的不轻,你要是再翻窗户跑了……”   老鸨脸子有点摆,老客是老客,却是个没钱的老客,总不能叫她楼里的姑娘们白干吧。   突然,一张银票在她眼前飘过,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她的手中。   定睛一看,竟是一百两的!   一阵恍惚之后,老鸨面容一缓,继而笑得春光灿烂,六子也不叫了,改叫六爷了,一边热情的把贾六爷往里请,一边让人赶紧给六爷上茶。   “这些补从前的账够了吧?”   贾六一脸愉悦。   他就喜欢张妈妈变脸的样子,有那么股味道。   熟悉而又亲切。   尤其,这张妈妈看来不知道他贾小六如今已是贾大六。 #第五百五十章 对不起,跟我走一趟   刚才还跟保柱说自个一年工资就五六万,结果一抬手八个月工资就丢给人张妈妈了。   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这叫没钱,这叫穷?   没办法,贾六就是这牌面,到哪也不能丢了老满的脸面。   当然,也是为身后名考虑。   这要传出去贾皇帝欠人家按摩钱不给,叫后世子孙怎么看他?   做人要脸,做鬼就不要脸了?   一百两,足够把前账清了。   就算物价上涨翻个几倍,也够偿还当年欠下的肉债。   胡同这种地方,有个好处,就是不讲人情,只讲金钱。   人与人之间没那么虚伪。   这从张妈妈的表现就能看出,笑得龇牙裂嘴,脸上厚厚的粉都叫笑掉不少。   茶上来,贾六咪了一口。   确是用来招待贵宾的好茶,没给他偷工减料,真把他当VIP招待的。   “六子……六爷,您可是真是稀客,我说一大早的喜鹊叫啥,原来今儿咱楼里还真来了贵客……”   张妈妈把贾六捧的不行,花枝招展的尽捡好话说。   干这行的能没眼力界?   六子都混上有仆从跟随了,这身价怎么也得大几千两吧。   楼里最近不好过,太后一死就接到官府通知关门,虽说偷偷摸摸的接着客,但生意肯定不如从前。毕竟,他们玉春楼在胡同档次不高,有钱人和做官的不大来他们这地。   所以每天的流水拿从前简直不能比,也就够维持一个水电房租,人工开销。   这不,好姐妹有两个直接回老家,说是过完年再回来带姑娘们。   楼里如今就她张妈妈撑着。   难得来个有钱佬,还是从前的老客,张妈妈今儿坐地吸土也得把六子哄好,叫他玩好,要是能再挣个几百两的,那日子就好多了。   “为什么是喜鹊,不是乌鸦?”   贾六一个海底捞月狠狠捏了下张妈妈结实的臀部,这是他的一惯作风。   前世陪领导唱歌,别说是陪唱的公主,就是路过的保洁阿姨都得被他捏一遍。   张妈妈二十年前也是韩家胡同的一朵金花。   如今年纪是大,但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贾六不吃亏。   “六爷说笑了,咱这又不是紫禁城,哪来的乌鸦?”   张妈满脸堆笑,要给贾六点一锅烟。   住在京里的人都知道,那乌鸦最喜欢往紫禁城跑。   有人说乌鸦是大清的国鸟呢。   “不用点,我不抽烟。”   贾六拒绝,笑着问张妈妈:“国丧期间你家还敢偷偷接客,真不怕衙门抓人封门啊。”   一听这话,张妈妈以为贾六害怕官府来查,赶紧给他吃颗定心丸,说是顺天府和巡捕营都打点过了,没人会来找麻烦。   贾六“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这行当运转规矩,哪朝哪代都一样。   寻思自己是来调查取证的,不便耽搁时间,便要让张妈妈叫姐儿过来让他挑一个,回头带到屋中总得脱掉衣服把现场做好,才能亮明身份办案吧。   执法,他是认真的。   没有证据,绝不诬陷人家。   不想张妈妈见贾六人模人样的,又年纪不大,想来没什么城府,为求多挣钱,竟然笑眯眯的推销起来:“楼里刚到几个嫩的,小的很,六子兄弟要不要给封个大红包?”   这是行话,就是给清馆人开彩。   贾六心中一动:“什么价?”   “未经人事,新鲜着,也水灵,六爷真想,冲着这么多年交情,这个数就成。”   张妈妈竖出三根拇指。   不是三十两,而是三百两。   折算人民币怕有二三十万。   贾六险些脱口骂张妈妈当他是猪不成,行里开彩,有几百几千两的,但那是各家楼子培养的极品,光投资在姑娘身上的就不老少钱,这才卖的贵。   哪有刚进楼子的新人,开口跟客人要三百两的。   察觉贾六脸色变化,张妈妈怕生意黄了,赶紧又说:“现在生意不好做,这价是行价,可不是我存心宰六爷……”   “行了,没说那么多,把人带来我瞧瞧。”   贾六怀疑张妈妈口中这几个新来的,可能就是王和尚卖到胡同的女娃娃,为了取证便想将人带来瞧瞧,万一真是便行解救。   张妈妈见状喜上眉梢,给伙计打个眼色让把人带来,不忘嘱咐把人收拾漂亮些。   贾六这边端起茶碗侯着,不想耳畔却传来一声既有惊喜,也有怨意的呼唤声:“六子!”   这声“六子”把个贾六喊的是浑身上下不由自主一哆嗦,跟困在荒岛几年突然漂来一娘们似的。   下意识朝声音出处看去,却见一女子站在楼梯当中痴痴的看着他。   不是那大玉儿,又是谁!   “玉儿姐!”   贾六失神站起,同样目不转睛痴痴看着。   此时有音乐响起。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痴男怨女隔空相望,二人似在草原纵马奔驰,又似在云霄翩翩起舞,又似在池中水打浪花,又似在大床之上翻来滚去,你咬我一口我捅你一下……   无尽的深情,无尽的往事,绘就人世间最美好的画面。   收!   一个激灵之后,音乐消失。   定帧的画面再次播放。   “六子,你是……来找我的么?”   望着熟悉的脸庞,望着那闪闪有光的眼睛,贾六的启蒙老师缓缓向他走来。   目中是深情,是幽怨,是渴望,是欢喜,是向往……   “玉儿姐,我想死你了。”   贾六鬼使神差点头,然后在大玉儿纤手拉引下,在其明媚眼神中,如失魂般飘上了楼,进了玉儿姐的工作室。   “这个玉姑娘搞什么……”   难得的豪客被大玉儿给拉走,张妈妈气不打一处来,你大玉儿叫睡死了也不过收个几两,能同三百两开彩比么。   楼上传来六子兄弟的声音:“张妈妈,我和玉儿姐久别重逢,你可别打扰我。”   顺着声音,一张银票从楼梯口飘下。   “吆!”   张妈妈移形换位,虚空使出两指神禅功夫,“嗖嗖”将那张银票收在手中。   对着悬在房梁上的灯笼一照,竟是五百两一张,顿时如同桃花盛开般阳光灿烂。   然而就在她要将银票揣进兜中时,一付手铐……一条绳圈套在了她的手上。   “玉春楼国丧期间非法营业,证据确凿,跟我到步军统领衙门走一趟!”   保柱右手一提,绳圈顿时缩紧,将张妈妈双手系得死死。 #第五百五十一章 总是为了你心痛   楼上房间内的贾六并没有脱衣服进入战斗程序,而是坐在凳子上打量着玉儿姐的工作间。   神情,如离乡数十年老翁在夕阳下回到生养的小院。   真正的饱含深情。   几年了,大玉儿的房间摆设基本没动。   一床、一桌、两凳,以及一张梳妆台,一面铜镜。   奢侈品什么的,是没有的。   用的也是普通的胭脂水粉。   朴素节俭这个传统美德,在玉儿姐身上体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即使身在风尘之中,亦难得品质。   这也是贾六对大玉儿最为称许的地方。   回忆倒流在他第一次遇见玉儿姐的那刻。   当时,年少的他心虚的跟在常秉忠身后,如做贼似的不敢东张西望,始终将头低着,唯恐叫他爹看见。   然后,一根竹棍从天而降砸在他脑袋之上。   再之后,抬头的他看到了大玉儿那诱人的脸。   大姐姐的味道。   他挪不动脚了。   常秉忠帮他付的钱,玉儿姐耐心的引导他完成了人生蜕变。   从此,贾六也化蝶了。   一晃,十一年。   时光让当年的少年郎变成了今日的鬼子六,却让当年的蝴蝶失去了好多风彩。   岁月不会饶过任何人。   脂粉无法掩盖青春在一个女人身上悄悄逝去的真相。   贾六心想玉儿姐怕是三十好几了,有些心疼的看着眼角鱼尾纹已经成形的玉儿姐。   心中原有的春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怜爱,是同情。   “姐姐这可寒碜着,有什么好看的,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快让姐姐看看变了没。”   大玉儿笑盈盈的附在贾六身边,一只手拨弄他的耳垂,一只手则伸是他的怀中轻轻的摩梭。   痒痒的,特别舒服。   然而,贾六却没有将自己的启蒙老师拥在怀中,反而将玉儿老师的手从怀中抽出,笑着说道:“玉儿姐怎的这么猴急,就不能陪弟弟坐着说说话。你我之间,也算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吧。”   说话间,一张价值贾六三年工资的银票出现在桌上。   大玉儿怔了下:“什么意思?”   “以前弟弟我多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也早想来赔姐姐的礼,奈何事多始终走不开……”   贾六结婚的时候曾给老常二百两让他带给大玉儿,哪想被老常给吞了,得知真相的他当时气得就想把老常扔给番贼当俘虏。   奈何,心软又慈,狠不下那心。   现在既见着了玉儿姐,那过去的情爱债自是当面结给人家。   翻了大概几十倍。   不如此,表达不出他的愧疚之心。   说完,竟是想让玉儿姐取壶酒来,姐弟俩在这把酒叙旧,顺便言欢。   不想,玉儿姐的脸色却变了一下,有些幽幽的看着他:“六子是嫌姐姐老了么?”   贾六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生怕大玉儿误会,赶紧赔笑道:“我要是嫌姐姐老了,也不会来姐姐的屋里。”   真是想同大玉儿就这么坐着说些往事,没有别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大玉儿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所以,理当尊师爱道。   男人与女人之间可以有友情,嫖客同姑娘之间,就不能有了么?   “是么?”   大玉儿一脸不信的样子,微哼一声:“你以前可不这样,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姐姐,姐姐刚转个头,你裤子就脱了,还有那一次,姐姐累死了你还不停的折磨姐姐……”   往事太过羞耻。   贾六老脸一红,赶紧打住:“玉儿姐,往事不要再提。”   “不提?”   大玉儿脸上哀怨之色更重,“难怪你把我忘了……我就知道你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你就是馋姐姐的身子,可我就那么傻,痴痴的信你,上一次当就算了,两次,三次……你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说到最后,大玉儿竟红了眼睛。   听得贾六也是心如刀割,赶紧握紧玉儿姐的手,深情道:“玉儿姐,叫我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姐姐可知我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   大玉儿听得一脸懵。   “我对你的爱都在这里。”   贾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傻六子,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大玉儿薄唇轻咬,既欢喜又伤心,“我一风尘女子,哪敢奢望你这个驸马爷的爱。”   贾六怔住,原来大玉儿知道他吃软饭发了。   旋即感动。   真的感动,世间竟有一个女人默默关注他,默默爱着他,默默等着他。   “为何你不来找我,为何你不懂我?为何你要把我忘记,为何今天你又来找我,为何你要让我再心痛……”   难掩心中委屈的大玉儿扑在了贾六怀中。   “怎么会痛呢?”   “只要有爱就有痛。”   大玉儿用行动表达着对六子弟弟的爱。   好一阵啃。   啃的贾六都快呼吸不过来。   原来,世上真有暴风雨的爱。   “来吧,让姐姐好好疼你,不要说,”   看着被自己亲花了的小六子,大玉儿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姐姐的人生太苦,人生太匆匆,我好害怕你走后我会泪眼朦胧,会忍不住再想你。”   忆莲?   贾六怔怔的看着正在脱自己衣服的玉儿姐。   玉儿姐的手突然停住,眼神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继而无比失落的起身。   弟弟他,竟然毫无反应。   “我知道了,你不是从前的你了,你是驸马爷,你怎么还能跟我这个风尘女子苟合呢。”   大玉儿的眼眶中溢出泪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贾六用力摇头。   “那你是嫌我脏么?是了,你是嫌我脏了……”   不等贾六开口,大玉儿如失了魂般冲到角落提出一桶清水,如失了理智般解下裤子蹲在桶上,不停的用水搓洗着自己。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玉儿姐,别这样!”   纵是没有爱,纵是没有情,可看着这个苦命的女子,贾六如何能不动容。   千言万语不及行动。   一咬牙,上前将大玉儿一把抱住,不顾水湿将她扔在床上。   解开了衣服。   他不能再让玉儿姐心痛。   年久失修的床塌发出摇晃声。   楼下,是张妈妈乞饶声。   不断有姑娘同客人被从房中赶出。   楼上楼下到处都是“步军统领衙门办案”的吵杂声。   大玉儿听到了,她挣扎着想起来看看什么事。   但每一次挣扎,都被六子强烈的镇压下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儿啊,你也被抓了?   大战过后,贾六需要休息。   玉儿姐不愧是经验老道,其本事不是如秀跟媛媛能比的,吴卿怜还有春花更是难望其项,顺贵人更是不足一提。   专业的就是专业。   望着怀中满脸俏红痴痴依偎着自己的大玉儿,贾六不能不给这个女人一个安排。   娶回家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做,他不就是第二个大全么。   再说,哪有太祖皇帝娶个青楼女子当爱妃的。   寡妇倒是多的是,问题是性质不同。   怎么说呢?   就是一桩风流事。   自古逛青楼的皇帝又不是他贾六一个,多了去。   宋徽宗和李师师不是千古风流佳话么。   老四鬼子不就为了个青楼女子,把那拉后整死了么。   英雄好汉中,韩世忠有梁红玉,蔡锷还有个小凤仙呢。   吴三桂有陈圆圆,钱谦益有柳如是,呸,这俩什么玩意。   如此一想,心理负担就没了。   但要让玉儿姐再在这玉春楼上班,似乎又太对不起人家。   毕竟,自己现在发达了,具备扶贫条件。   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给玉儿姐一笔钱让其回老家找个厚道人嫁了,生儿育女下半辈子活得滋润些,无忧无虑的好。   正琢磨怎么劝玉儿姐从良呢,大玉儿却跟他肚中蛔虫般开口了,幽幽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姐姐是爱你,却不会缠着你……名份这东西,姐姐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做妾姐姐更不奢望,你可是驸马爷……反正你要想着姐姐了有空就来,没空也不打紧。”   说完,顿了顿,低声道:“我同楼里说过了,再干一年就回老家。这些年姐姐挣的钱也够在乡下买些地,置个房子了,说不定还能开个店,不用你惦记担心。”   劝人从良,是男人最爱做的事。   可不知为何,听到玉儿姐已经给自己规划了下半辈子,且对自己毫无索求,贾六不禁有些心酸。   男人这辈子忘不了初恋,对夺走自己第一次的女人,同样也不会忘怀。   虽然,严格来说不是贾六干的,而是那个贾六干的。   奈何两贾合体,记忆融合,连带着情感也一并承受了。   人,肯定是不能往家带的,但以贾六现在的条件未必不能给其安排个好人家。   想了想,便以商量的口吻道:“姐姐要是不嫌,要不弟弟给姐姐找个做官的姐夫,让姐姐也能被人叫一声夫人?”   “做官的姐夫?”   大玉儿失声一笑,捏了贾六一下,“得了吧,做官的哪里能看得上我这风尘女子,纵是真有人要我,也不过给人家做妾,祖坟进不了,诰命夫人也轮不到,还不如找个家境不好的嫁去做妻呢,起码死了能进祖坟。”   诰命?   贾六心中一动,谁说青楼女子不能当大清的诰命夫人的。   秦淮八艳的顾横波不就是大清的诰命夫人么。   顾大家的丈夫龚鼎孳虽是明末大才子,可跟他贾家老太爷一样都是汉奸,老四鬼子编的贰臣传里定的是乙编。   甲乙编是有区别的。   就是龚鼎孳的汉奸含金纯度是三个九,贾家老太爷是四个九。   到贾六这边,直接一口价。   谁买谁上当。   谁用谁吃亏。   要说龚鼎孳两口子也有意思,李自成破北京时,顾横波与其好朋友柳如是一样都劝丈夫忠君守节、以死殉国。   龚鼎孽答应是答应了,但当顾横波真拿来绳子让他上吊,龚鼎孳却不干了。   说什么也不肯殉国,为了脸面对外宣称自己是想死的,可小妾横波不让,死抱着他云云。   不想死,龚鼎孳就心安理得的当了大顺官,再后来又心安理得的当了大清官,仕途亨通,为三朝之臣,做到礼部尚书。   顾横波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清廷按规矩要给龚鼎孳正妻董氏授诰命,人董氏却是死也不要鞑子的名号。   结果这个一品诰命夫人就落在了顾横波头上。   青楼出身,妾侍,为大清开国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自个都能包办两个尚书,把侍郎往外卖,把元帅、将军往死里坑,给玉儿姐弄个诰命夫人算什么?   再说,人玉儿姐对他那可是真的好啊。   这行里,有几个愿意让客人白玩的。   就冲这份恩情,都得给人玉儿姐把牌面撑足。   “姐姐的事就是弟弟的事,你放心,最迟一个月,肯定有当官的八抬大轿来娶你,莫说诰命夫人,就是一品夫人,侯夫人弟弟都给姐姐挣来。”   贾六摸着玉儿姐胸口信誓旦旦。   “净瞎说,拿姐姐穷开心呢。”   玉儿姐风尘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虽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六子,但起码的见识和理智还是有的。   所以,她根本不信。   心里却暖。   小六子这样想着她,不枉她当年那么疼这小子,贴人还贴钱。   贾六不是瞎说,他是真打算这么干,姐夫人选都选好了,就礼部尚书奎尼那老小子。   比顾横波更进一步,她嫁的是礼部汉尚书,还是以妾的身份得的一品夫人。   玉儿姐则要嫁礼部满尚书,以正妻身份得大清的一品诰命。   明天就传话让奎尼准备做贾佳大人的姐夫。   老小子要不干,洗洗自个去泰陵陪先帝。   不过估计老小子能憋在被窝里狂笑。   这也是时代特色,和中堂那帮老婆不都是党羽送的么。   不送,人家不高兴。   送了,才是自己人的干活。   奎尼,有福之人。   “阁下!”   门外保柱不合适宜的声音打断了想要再战一场的贾六。   奎尼要是把玉儿姐娶了回去,就是朋友妻不可欺,以后不能再同玉儿姐胡来了。   贾六是有道德原则和底线的。   趁现在名份未定,多用些力气,多来几场便是。   可保柱门敲得急,再想今天是来执法的,不好陪玉儿姐决战到天亮,无奈穿衣,说自己有事要办,让玉儿姐先歇着。   回头把事办完抽空再来。   “正事要紧,”   玉儿姐体贴的给六子把衣服穿好,男女别离各自不舍,好一番温存互摸后,贾六这才开门。   外面的保柱,口水就差流出来了,一脸羡慕。   贾六侧身挡住正在穿衣的玉儿姐,轻咳一声:“办妥了?”   “妥了。”   保柱头直点,收回视线,表情严肃而认真。   贾六将人拖到一边:“多少?”   “玉春楼主动认罚一千两。”   保柱一脸请功样。   “一千两?”   贾六把账一算,他给了张妈妈六百两,现在罚她家一千两,也就是净利润是四百两。   这和预期收益差多了,原是想胡同里的楼子最少罚一千两,前门的楼子罚五百两,这样一夜忙活下来,光会所就能弄它个几十万两。   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前门这一片大小会所连同工作室,可是有大几百家的。   要不然,怎么能成为大清帝国娱乐核心,八大胡同史上有名呢。   再加上对客人的罚单,啧啧,弄不好一夜能收个四川省财政上来。   所以嘛,只要敢想,开源的钱有的是。   不过玉春楼就罚四百两似乎少了。   转念又想玉春楼也留存了他许多美好回忆,做事不能太绝,便息了狠诈一笔的心思。   接着问保柱那几个女娃是否王和尚卖来的,结果还真是。   是楼子里以六十两一个价格买的。   贾六点了点头,让保柱把人先送到他家,叫管家赵进忠安置。   自行负手下楼,一眼就瞧见脸跟哭丧似的张妈妈。   “看在过去的情份上,这次就这么算了,下回注意些,挣钱是不寒碜,可你们得看看是什么时候!……太后尸骨未寒,你们就偷摸的开门做这不道德的事,不是让朝廷没脸么?”   “还好这次是我撞见,要叫其他人撞见,别说罚你点银子,怕是把你这楼拆了,把你们都拿进大牢!”   训了张妈妈一通后,贾六轻咳一声,吩咐道:“玉儿姐打今天起不做生意了,劳烦妈妈替我好生照顾着,别委屈我玉儿姐,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贾六不说。   张妈妈懂,一脸晦气:要知道这小子当上了九门提督,今儿打死她也不接这生意。   真是亏到家了。   也没找人说情的心思,都九门提督亲自上门办的案,找谁去?   斜眼一瞥,大玉儿的身影在二楼晃了一下,心中更是骂这旗人不是个东西。   你不花钱玩姑娘就算了,倒过来还要楼子里给你一笔,这事是人干的么。   厅里还押着十来个衣衫不整的客人,以及一帮因为惊吓缩在角落的姑娘。   贾六不为难姑娘们,因为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吩咐保柱把客人全部带出去,根据各自身份开出罚单。   尔后负手愉悦轻松离开玉春楼。   此时外面原本一片寂静的前门区域已经是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提着灯笼入户搜查的护军官兵。   出了韩家胡同,就见街面两边挨墙站了不少被抓现场的客人。   侦缉队正在盘问身份,以便针对性的开出罚单。   贾六扫了一眼,他不可能亲自去给客人开罚单,准备去档次较高的石头胡同转转。   走到一巷子,就见一帮男人靠墙站着,几名侦缉队员正在盘问。   队员语气不太好,又是狠又是骂的。   贾六不禁走了过去,准备提醒侦缉队员执法要有礼貌,不能蛮横。   到地刚准备说话,边上靠墙根站在阴影里的一个男人发出吃惊声:“六子,你怎么也被抓了!”   贾六纳闷回头,顿时一脸晦气:妈的,叫栓柱说着了,大全这狗日的也被捕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洋人无小事   “不许说话!”   正在盘问的侦缉队员显然不认识身穿便服的上司的上司——贾大总统阁下。   这让贾六略微有些不舒服。   心想新收的兄弟果然不如老兄弟们好使,搁在四川他化成灰弟兄们也认得。   “哎,哎!”   大全个砍脑壳的真把儿子当同行了,小心翼翼一边朝侦缉队员赔笑,一边将儿子拽了过来。   “你都成家立业有儿女的人了,这种地方是你该来的么!这回好了叫衙门抓了,回头你媳妇知道了不知跟你闹成啥样呢……”   大全的担心是发自肺腑的。   贾六看得出。   所以,将握紧的拳头又摊了开来。   “爹,你怎么也到这地方来了?赵姨呢?”   贾六心存疑惑,秦三叫他弄到湖广等死了,大全这会不应该和赵姨你浓我浓,跟狗皮膏药似的天天粘在一起么。   咋就跑胡同来快活了。   大全有此尴尬,吱吱唔唔:“你赵姨肚子大了不方便,爹这不……”   难为情,说不下去。   贾六无语:“老家伙,你就不能忍忍!”   “爹都忍了几天了,今儿实在忍不住了,所以寻思过来花两钱,哪知道,哪知道朝廷会干这破事。”   大全一脸失算了的样子。   “嘿,让你们不要说话还说,当这里是你家啊!”   正在盘问的侦缉队小头目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保柱见状赶紧上前出示腰牌,示意那小头目边上说话。   这是要给总统阁下以及他爹留点颜面。   这世上,哪有儿子抓爹嫖的。   传出去,活丢丑。   大全眼睛有点近视,硬是没看到那小头目看到腰牌后震惊反应,之后对他儿子的一脸崇拜及惶恐之情。   就是,啥也没看着。   倒是知道伸手跟儿子要钱:“带钱没?”   提到钱,贾六老脸也不由抽了一抽:“干嘛?”   “爹被他们抓了,你知道的,爹身上有爵位,这事不能被朝廷知道……爹丢人就算了,可要是连累了你,”   大全再次住嘴。   儿子就在他面前。   “趁没人知道,咱爷俩破财消灾吧。”   大全急于平事,他不知道抓他们嫖的兵是哪个衙门的,但见前门这边闹成这样,指不定是三法司联合行动。   这要是因为交不出罚款被人家报上朝廷,叫他贾氏父子脸往哪搁。   贾六也懒得跟大全再啰嗦下去,直接问大全要罚多少。   大全一脸肉疼:“罚我一千两呢!”   嗞!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望着白白胖胖的大全不敢相信:“你值这么多钱?”   “这叫什么话,你爹看着不值钱?”   大全不乐意儿子眼中的自己连一千两都不值。   突然想到什么,脑门一亮:“对啊,你是九门提督啊,不管哪个衙门的总得卖你点脸面吧,你去跟他们说说少罚爹点银子行不行?”   “……”   贾六对大全刮目相看,老家伙没叫赵姨迷成傻子,关键时候还知道报儿子的招牌管用。   “咦?”   大全终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四下里看看,突然把儿子拽到身后,不无紧张道:“你千万别出头,他们怕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要说了就麻烦了。”   “为什么?”   贾六好奇大全在想什么。   “你傻啊,这里的兵谁知道听哪个的,万一借这机会把你杀了,你连喊冤的地都没有……别忘了,宫乱那会,咱们汉军旗听你的话可是杀了不少满洲人。”   大全大事不糊涂啊,晓得儿子前阵下了不少黑手,得罪人太多。   这会落单在前门,身份不泄露没事,见了光恐大祸临头。   然后他儿子说:“爹,没事,抓你的兵是我的人,今天晚上扫……整治行动也是儿子一手操办的。”   “……”   大全怔了半响后,突然“呀”了一声,把贾六吓一跳,以为老家伙要和自己单挑。   没想到老家伙连蹦带跳的冲到那帮跟他在一家楼子被抓出来的嫖客面前,笑嘻嘻的从中拉出一人:“老朴,没事了,今晚行动是我儿子带的队。”   “啊,嗯?”   那个叫老朴的人一头雾水。   正在盘问的侦缉队员正准备把大全拿下,他们的队长却拼命朝他们摇手,迟疑之下,大全拉着他朋友已经到了贾六面前。   “六子,你好好办差,爹跟你朴叔先回了。”   大全欢天喜地同老朴勾肩带背迈出巷子,不忘把贴墙站着的一个认不得的家伙脑门一敲:“敢在太后国丧期间嫖宿,不罚你罚谁!”   “老爷,慢走!”   保柱很配合的把腰一躬,满脸堆笑目送总统阁下他爹光荣回家。   人走远了,贾六手中的小枪也没举起。   大全再浑,他也不能把大全嘣了啊。   只能自我安慰,在大清这个国度,有时候也时候要讲人情的。   执法,还是要人性化一点嘛。   回过身来,面容立时一肃,环顾众侦缉队员:“你们继续办案,执法要严,不得徇私舞弊。”   “嗻!”   已知大总统阁下身份的众队员齐声喝应。   不想却有胆大之徒抗议:“凭什么刚才那两人不用罚,要罚我们的!”   贾六理亏,面臊得慌。   为求公平,便打算把这批人全放了,反正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保柱却正义上前:“就凭刚才那人是我家提督大人的爹!你要有个好爹,现在也可以走。没有,就掏钱认罚!不掏,小子,步军统领衙门大门在哪,知道不?”   好像说反了,又好像没反。   “我又没说不认罚。”   抗议者讪讪的摸出十文铜板。   贾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面对群众异样目光的,反正这事他真是臊得慌。   原本想要到高档胡同见见世面的心情,叫这事弄得荡然无存。   负手漫无目的闲逛。   打前头押来一队人,瞅见其中一人,贾六心头“咯噔”一下,赶紧装作没瞧见迅速闪向边上巷子。   唉,活见鬼。   大姐夫啥时候开窍的,也晓得在工作之余出来放松的。   躲在巷子直到大姐夫一行被带走后,才悄悄出来,吩咐保柱:“我姐夫你认识的,好像有什么误会,你去……”   “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保柱同总统阁下呆的久了,人变得机灵许多。   保柱过去人情办案后,贾六越想越头疼,见前边有家楼子大堂亮着灯火,便打算过去让楼子厨房给他下碗面条。   刚到楼子门口,几个红头发高鼻子的西洋人一脸狼狈的被带了出来。   其中一人还不服气,不断挣扎抗议:“我说爷们,你们皇帝、王爷家的钟表都是我汪大功修的,你们要把我抓走,皇上和王爷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现在把我放了,什么事也没有,要不然,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嗯?   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就是咋听起来有羊肉串味道。   洋人?   贾六精神一振:外交无小事! #第五百五十四章 求贤若渴啊   列强,是贾六渴望并欢迎,更想超越的存在。   现在列强代表就在他面前,能不上赶着往上靠么。   前一阵还专门写信给会长李世杰,让他多派人到澳门重金招募洋技师,好让共进会的枪啊炮的牛起来,给老四鬼子开开眼,愣是没想到眼皮底下的京师就有帮洋专家。   还是这个时代东方最顶级的专家学者。   因为,不顶级没法给老四鬼子服务啊。   当然,一律披着教士外衣。   就是披着上帝的外套。   这跟贾六披着八旗的皮反大清极为相似。   年后贾六上任直隶,将大力发展北洋通商,打造近代化贾氏新军,并在直隶兴办工业,所以,直隶必将在乾隆四十一年迎来改革开放大潮。   在此背景下,贾六对于人材的渴求,远甚对金钱的渴望。   金钱用完了就没了,但人材可以让金钱源源不断的涌来。   孰重孰轻,贾六拿捏得住。   总而言之,只要能帮他羽翼丰满,让他成功入住养心殿,不管是国人还是洋人,统统都是中国的栋梁,贾家的恩人。   因此,突然出现的洋专家,自是让贾六激动不已。   至于发生什么事,心知肚明。   洋人也是人,不辞辛苦万里迢迢来到大清,工作之余正常休闲娱乐,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付钱别跟豹子头似的白嫖就行。   毕竟,上帝没规定洋和尚不许嗨皮。   真论起来,洋和尚比谁都玩得野。   “这是什么情况?”   贾六来到楼前,亮明身份,正在值行整治任务的护军官兵顿时跪下一片,口呼:“参见总统大人!”   叫总统不叫提督,是贾六对护军的专门要求,因为护军营的最高长官就叫总统大臣。   “叭叭!”   前京师绿营千总官汪文亲兵,现为护军左翼第三营正五品副护军参领的麻三,由于过于激动,导致其没能标准的打完千,不过袖子甩的挺响。   “禀大人,这帮洋人竟敢在我大清国丧期间宿妓,视我大清礼仪为无物,末将照大人吩咐将他们拿问,以便教育罚款!”   “起来说话,”   贾六很满意护军将士对他的热爱,“可问过这些洋人身份了?”   结果麻三还没来得及登记,所以对被抓的这七名洋鬼子身份弄不清楚。   贾六想了想,能在京里的洋教士不可能是不学无术之辈,应当一个个都有特长,于是摆手道:“洋人非我大清子民,对我大清习俗可能不太清楚,为免西洋各国惊诧,坏了我大清礼仪好客之名声,我看此事可以网开一面……这样吧,”   贾六正说着,栓柱不知从哪冒出,一脸气愤:“少爷,洋人在我大清土地上就当遵我大清律法,与我大清子民一视同仁,岂能因为怕坏了名声就对他们网开一面,照我看不仅不能轻饶他们,反而要加重处置,如此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柱桑这有点明族主义情绪啊。   贾六纳闷。   但不能让柱桑莫名的情绪坏了他的大计。   “你懂什么,一边去。”   贾六不理会栓柱。   气得栓柱嘀咕说他这样对待洋人,简直就是丧权辱国。   “丧哪门子权,辱哪门子国,大清同少爷我有什么关系?”   贾六白了栓柱一眼,热情上前“哈啰哈啰”的同七位发愣的洋教士打起招呼,之后更是满脸堆笑的请几位洋人楼里坐。   那神情,跟屁股凑在洋人脸上似的。   要说乾隆朝洋鬼子还没嚣张跋扈,贾六不至于这么讨好人家,奈何他想人家的本金……技术。   求贤,不就这个吊样。   刘备三顾茅庐,哪回脸上不是笑容满面。   “这……”   别说,七位洋教士在京师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对他们这么热情的鞑靼官员。   就是,这位鞑靼官员的英格来西挺地道,但他们大多数来自法兰西同比利时。   有点驴头不对马嘴。   总体反应是好的,不说受宠若惊吧,起码是个如沐春风。   宾主迈入楼里。   受到惊吓的老鸨被迫营业,亲自给九门提督贾大人端来一碗好茶。   栓柱先端起喝了一口,过一会没事,贾六才端起细品。   饮完茶,笑着对站在面前的七位洋和尚道:“好叫各位知道,本官乃九门提督、兵部右侍郎贾佳世凯。”   这就是个自我介绍,让人家知道他的牌面。   低头继续饮茶,眼角余光扫了下颇是满意,因为七位洋和尚不约而同露出吃惊的脸色。   应有之意。   再不知大清内幕,最近发生的事情给洋和尚们肯定传达了贾佳大人很大的信号。   放下茶碗,为了给洋和尚们一个好印象,贾六又说自己久慕西洋文化,什么罗密欧猪丽叶,什么伽利略他都晓得,也晓得罗马教廷的大门是朝东的。   反应依旧很好。   虽然伽利略是教会的敌人,但那毕竟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自我介绍基本结束,接下来自是要轮到洋和尚们报门户了。   “大人,您好!”   刚才不断抗议的洋教士首先发言:“我叫汪达洪,于乾隆三十二年来到贵国为皇帝陛下服务。”   噢,原来叫汪达洪,不叫王大功啊。   贾六心想自己听叉了,笑咪咪的问王大功:“哪个单位的?”   “什么?”   王大功不太明白提督大人的意思。   栓柱在边上没好气的解释:“就是问你在宫中何处当差。”   明白过来的王大功忙说他在宫中自鸣钟处上班。   “自鸣钟,大人知道么?”   王大功怕提督大人不太理解,笔划了下,还说自己给皇帝陛下设计了两个会行走的小人,不仅能够自己走动,还能敲钟。   贾六点了点头,机器人能够走动多半是靠发条。   钟表在这个时代可是高精密机械,能造钟表绝对是顶极技术专家。   这么说吧,钟表在这个时代类似导弹,所以能造导弹的王专家肯定能造枪造炮。   这,正是他需要的人材。   欣喜之下,示意王大功落座,并看了眼那个跟张妈妈差不多哭丧脸的老鸨:“给王师傅上茶,上好茶。”   老鸨倒茶的时候,目光落在第二个洋和尚脸上。   那和尚忙道:“尊敬的提督大人,我叫巴新,来自法兰西,我是一名医生,曾经被波斯王聘为首席御医,来到贵国后也为五王子殿下开过刀……”   西医,会开刀?   贾六一激动,这不是外科的最好带头人么。   巴新说的五王子多半就是老四鬼子最中意的接班人,小燕子他老公永琪。   那娃,年纪轻轻就早逝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巴医生上茶,上好茶!”   贾六的样子比捡到宝还开心。   下一位也是个西医,汉名叫韩国英,也是贾六看中的人材,同样得到赐座奉好茶的待遇。   轮到第四个。   “我叫贺清泰,来自法兰西,我在贵国皇宫为皇帝陛下及大臣绘制画像,紫光阁,大人知道么?那里有很多画像就是我画的。”   “画画的?”   贾六脸当场冷了下来,毫不犹豫看向麻三:“把这个洋鬼子带下去,罚他五百两,没钱罚就让他做苦役半个月。”   “嗻!”   麻三嘿了一声一挥手,两名士兵立即上前将没反应过来的贺清泰给拖了出去。   “大人,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皇帝陛下的御用画师……”   在贺清泰的抗议声中,贾六的脸上却是重新浮起笑容,带有期待的看向第五个。   谁料那家伙颤抖的说他也是个画家。   一听又是个画画的,贾六的笑容瞬间不见,一脸扫兴,要叫人把人拖下去从严从快处置。   不想这个来自比利时叫蒋友人的画家却说他会画地图,还于两年前制成了大清新的皇舆全图,也就是《乾隆十三排图》,并同大清的官员一起在中国各地进行过很多地形勘测。   “蒋师傅早点说嘛,还不快给蒋师傅上好茶!”   贾六瞪了眼跟欠他钱似的老鸨一眼。   画画也分艺术和科学。   艺术,贾六不喜欢。   科学,他喜欢。   这个蒋友人不正是制图的最好参谋么。   打仗,没地图可不行。   精准的地图往往能决定战役结局。   所以,蒋师傅这茶喝得。   第六位叫杨自新,同王大功一样都是钟表专家。   第七位叫严守志,是个天文学家。   二人专业都得到了贾六肯定,所以享受坐下喝茶待遇。   在老鸨给自己添茶后,贾六饶有兴趣问六位坐在那的洋专家们:“诸位,这茶好喝么?”   众洋和尚哪敢说不好喝,刚才贺清泰被拖走可是吓坏他们了。   “那好,”   贾六欣然起身,“喝了我的茶就是我的人,你们就不必回去了,稍后都跟我走。”   六人怔住,没太明白。   “我家少爷的意思是你们以后是他的奴仆了。”   栓柱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对不对,但少爷心里想的肯定是这层意思。   同时为刚才自己的鲁莽和无知深感惭愧。   “奴仆?”   六人明白过来后立时抗议,说什么他们是代表教会前来东方,是为中国皇帝陛下服务,他们甚至还有大清的官身什么的。   结果,却被涌上来的士兵七手八脚,五花大绑抬走。   “以后,他们会感激我的。”   求贤若渴的贾六没时间和精力与这帮专家扯皮。   看向栓柱,交待道:“明天你专门调查一下京里有多少洋和尚,有一技之长的全部打包送二姐夫那。”   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会洋话的翻译找一些过来。”   栓柱记是记下了,却是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   “通商衙门筹办后,我这个直隶总督得代表朝廷,派个代表团去西洋各国见见世面,顺面引进一些洋人的机器……   听说洋人有个小火车,不靠人力畜力就能咕咕跑,这玩意带劲,得买几个回来玩玩,顺便震一震大清的龙脉。”   贾六对未来,一脸向往。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我跟你很熟吗?   为了大清能成为人类的灯塔,为了黄龙旗能在国会大厦飘扬,为了全世界的人类都剃发蓄上光荣的辫子,贾六只能委屈一下在京洋和尚。   保守估计在京洋和尚大概有二三十人,这些人都是在中国长住的。   乾隆三十八年出现过一次传教士集体回国风潮,这把乾隆气的不轻,为此特意传旨两广总督李仕尧,命其在引洋教士来京前务必问清是否愿长住京师。   只有愿意长住的才许来京,不愿意的一律禁止北上,活动范围最多到达江浙、四川一带。   成都便有洋教士活动。   二三十人看着是不多,但无疑是代表大清的贾六与西洋各国交好通商,共同进步的桥梁。   为了全人类的进步,贾六自然不能怠慢洋专家。   再三叮嘱栓柱必须保留自己对洋专家们的特殊情绪,除了画画的不要,其余专家务必一个不少全部绑到天津去。   唯有绑,才能显出他对专家们的诚意。   不是求贤若渴到极点,是干不出这种事的。   梁山好汉不就是经常将人绑上山么。   他还能不及个宋江。   又交待栓柱把洋专家们绑到天津后统一住宿,直接把天津最好的青楼包下来供专家们吃喝玩乐,再安排人没事带他们到天津附近各风景区转转,让他们感受一下大清的大好河山,感受下大清的人文风俗。   工资待遇这块,也加倍拨给。   洋和尚在大清的工资来源实际是两部分,一份是在华耶稣会发的工资,一份是他们在宫廷各处任职得到的报酬。   贾六这边在他们原工资基础上翻倍,回头就任直隶总督后将专门成立科学技术部,给这些洋和尚足够的物质刺激。   打个比方,谁要是能把火车头给他弄出来,不但给你封个大清的侯爷,另赏黄金万两,圆明园都能给你个独栋别墅。   动力是什么?   就是钱。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满足一下洋和尚传播上帝的需要,好让他们干劲十足。   一套组合拳下来,要是还不识相,消极怠工,那就不能怪贾六请他们去向上帝忏悔了。   “交待我二姐夫,我去天津之前,除了我们的人,不许别人同这些洋和尚接触。”   贾六起身边说边向楼外走去。   国丧期间社会风气整治行动已经进行一半,收效甚大。   护军营左翼负责的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胡同、陕西巷胡同共有中、高档次青楼115家,平均每条胡同30家。   右翼负责的石头胡同、广福胡同、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基本都是高档次会所,约有80余家。   中军负责胡同以外区域各种娱乐场所近三百家。   对经营场所,贾六给出的是三个罚款区间。   低档场所罚五百两一家,中档场所罚一千两一家,高档场所罚两千两一家。   其它如半掩门、夫妻店、小旅店等客户群体主要是贫下中农的,口头教育即可。   凡事多为百姓着想,肯定不会错。   针对性罚款如果全部收齐,约能一次性收取四十余万两。   罚款力度,可以说开国未有。   整治力度,也是历朝历代之最。   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来相关场所的实际经营者,及其保护伞。   顺天府作为京师治安一级单位,最先收到风声。   顺天府主官不叫知府,而叫府尹,因为这是个正三品要职。   严格说起来其权力同九门提督有的一拼,之所以九门提督显赫,主要原因就是顺天府没兵。   年后贾六就任直隶总督,这是九大封疆之首,然而在直隶这个地盘,有两个地方他管不到。   一个就是顺天府,另一个是承德的避暑山庄。   现任顺天知府喀宁阿是镶红旗满洲出身,笔帖式入仕。   作为京师民政治安一把手,前门胡同这一片自是有许多老板寻求喀宁阿的照顾。   喀宁阿上任初始,也被不少满汉高官,包括王爷贝勒打过招呼。   因此,深知前门的水深的很。   如此,在得知步军统领衙门竟然调兵包围前门,并大肆抓捕客人后,喀宁阿意识事态严重,第一时间找到了军机大臣索琳。   喀宁阿有数,他这个没兵的顺天府同人家九门提督说话不硬气。   前阵满城不祥事件,那帮隶属步军统领衙门的旗汉官兵,可是给不少官员留下了深刻印象。   也许下面的人不清楚,但身为顺天府尹,喀宁阿看的明白,那个年纪轻轻的九门提督,仗着手中的兵马控制九门,实际已经是朝中大佬,跺跺脚京师能震三震的那种。   好在他这个顺天府尹同贾提督没有工作上的关联,一直以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更何况,人九门提督打的是整治社会风气的旗号,有理有节有据。   他喀大人只有支持叫好,断没有出面阻止的道理。   奈何前门胡同涉及太多人利益,哪里真能让步军统领衙门这般胡作乱为呢。   他真要一点作为没有,肯定会得罪很多人。   于是,他只能向更上级的军机处寻求帮助。   今晚在军机处当值的是满军机索琳,一听步军衙门在前门扫……黄,当时就乐了,当着喀宁阿的面拍案叫好,说近年吏治风气早已败坏,以致不少官员公开违背朝廷禁令私自出入营业场所,现在更是发展到国丧期间顶风作案。   身为军机大臣的他早就有心整肃,哪想领班富中堂给各衙门提前放假,加之马上过年,没必要这节骨眼搞得官不聊生,故而只能不了了之。   不想,那位信王府的额驸有如此魄力,敢为别人不敢为,他索琳实是敬重,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在索琳这里碰了壁后,喀宁阿越想越是心慌,思来想去直接找到了领班军机富勒浑。   这回说辞变了。   大意是步军统领衙门出动兵马是否得到朝廷批准,是军机处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如果都不是,那下一次步军统领衙门的兵是不是就能直接围了紫禁城?   老富坐不住了,倒不是对六子贤弟整治社会风气有什么不满,而是担心六子贤弟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着这个由头矛头一转给他搞个突然袭击。   这种事,他贾六子是能干出来的。   为免事态扩大,一方面派人给色大爷打招呼,让其将上三旗护军战备等级调到最高;一方面赶紧同喀宁阿赶到前门。   到了地方就见至少百名官员被一群护军押着蹲在墙角。   为什么说是官员呢。   因为,老富看到了好几个他刚刚提拔的官员,甚至还看到了内务府大臣金简。   金大人的模样狼狈至极,由于裤腰带被勒令抽下,只得两手拽着裤腰,要不然那裤子老往下滑。   老金也看到了远处的富中堂,可他不敢求援,并且讯速将头低了下去,生怕富中堂看见他。   没办法,丢人啊!   你说步军统领衙门干的是人事么,弄得好好的房门被撞开,一帮兵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外拖。   要不是苦苦哀求这才让他穿上衣服,指不定糗成啥样呢。   好在他聪明,刚才盘问身份时随口编了个,要不然被人知道他这个内务府大臣竟在国丧期间出入不道德场所,都察院那边肯定往死了弹劾他。   没敢说自己是汉人平民,因为他的老满气质瞒不了人,便说是内务府广储司的小主事。   指着蒙混过关。   还真蒙过去了,就是有个麻烦。   护军给他开了三百两的罚单,又不让他回家取,深更半夜的叫他怎么筹这钱。   急的很。   远处,又有一队人被押了过来,都是因为身上现银不够罚被统一送来,准备统一处置的违律官员。   晚上的行动落网官员数量巨大,主要原因是提前放假惹的。   老富眉头皱的那个深啊,国丧期间顶风作案,这事要是拿到台面上说事,不管是他提拔的官员还是别的官员,重则摘顶戴,轻则降级处置。   这样一来,朝堂的官员起码少三分之一。   完全不符合他当前以稳为重的施政理念。   没办法,只得去找鬼子六。   见到人的时候,对方正坐在一家面铺前吃面。   “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贾六面色宁静,往碗中倒了小半碟酱油,又叫摊主切了点猪头肉。   为官以来,他生活清苦惯了,能有块肉吃便极是满足。   再说也吃不下,刚才在石头胡同档次最高的花满楼喝了不少燕窝。   老富见六子贤弟都不起身同他招呼一下,只得压着闷气一屁股坐在对方面前:“你发什么疯,搞出这么大事来。”   “大哥注意用辞,兄弟我怎么能是发疯呢?……太后尸骨未寒,朝廷再三严令……可这些楼子竟然私下开门,百姓也就罢了,可不少官员也顶风做案,此等风气若不严厉打击,朝廷法度在哪里,大清脸面在哪里!”   贾六义正辞严,他有理,怕什么。   “少跟我来这套,你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道,太后死一万次也不关你个龟孙吊事,你龟孙就是存心找事!”   老富以前看人不准,现在看人特准,一眼就知道鬼子六没安好心。   “咝!”   贾六用力一吸,半碗面条就进了肚子,放下碗,嫖了老富一眼:“那关你吊事?”   “你!”   老富滞住,想说以前不关他事,但现在关他事了,问题是对面的鬼子六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怎么了?要不是你给官员提前放假,他们能来这种地方?”   贾六一脸没好气。   老富被这话说的火大,可寻思前门这边全是鬼子六手下的护军,跟这小子来硬的压根没用,无奈挤出一丝笑容:“你用心是好的,但能不能给为兄个面子,今儿就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要不然大家都难看。”   “你就是这样求人办事?”   贾六抬头深深的看了老富一眼,“再说,我跟你很熟吗?” #第五百五十六章 熊大人   贾六不拿正眼瞧老富。   斜视那种。   不能怪他这做兄弟的无礼,实是来气。   如果老富是死人的话,这会应该活了。   骂活的。   这满洲老梆子就是一丫的!   忒不上道!   没有他贾六,你丫的能有今天!   一个月几个亿的贪官拳臣你不当,跟我这捣什么蛋啊!   真当大清是你章佳氏的,跟人爱新觉罗没关系了?   贾六越想越气,端起碗把剩下的半碗面“丝溜”一下全吸进了嘴巴,舌头那么一搅,全进肚了。   京中善口技者,贾佳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老富这个章佳出身不是贾六这个汉军抬旗冠个佳字,而是正宗老满,往上推比爱新觉罗还女真。   阿桂也是章佳氏,搁老太爷那辈怕是能跟老富叙个班辈,可谁知这两章佳水火不容,也是怪事。   侧面说明,权力的斗争,必须六亲不认。   故而,贾六也不打算再把老富当老甜甜看待了。   以后,该叫嫂子就叫嫂子。   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大道。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   鬼子六这般阴阳怪气的不当自己是兄弟,老富压抑许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然而就在其拳头已经成势时,贾六给他飘了一句话。   “富中堂,你揍我是没用的,有本事去砵兰……去胡同转转,看看护军弟兄是听你这个章佳的,还是听我这个贾佳的!”   话音刚落,胡同口走出以德木、瑞林、刘禾易、李弥等为首的一众护军将领。   来的正好,差不多就是刚挂掉电话就赶来。   三十余名护军营将领皆是尖盔明甲,人人手执西瓜刀和棒球棍,“咣咣”的恍如出征归来般模样。   到得面摊前,不用吩咐,齐致单膝跪下,口呼:“参见大总统!”   阵仗很大,威势很足。   贾六却是端坐不动,只抬了抬手:“为何不参见富中堂?”   众将闻声,忙齐致抬头稍侧身子面向老富,齐呼:“参见中堂大人!”   老富心头闷的慌,知道这是鬼子六摇人给他看的,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闷声道:“免礼,起来吧。”   “谢中堂大人!”   众将动作齐致起身,然后就那么在面摊前一围,一道道目光在老富脸上瞄来瞄去的。   老富很是有压力,虽然他的护卫就在一边,但显然不至于就此翻脸。   “京中无战事,何须着甲,都卸了吧。”   这是要淡化现场气氛。   将有可能的刑事案件转为民事纠纷处置。   不然,鬼子六这小子手一挥,这帮明甲尖盔的护军往他身上一扑,他可是受不了。   可让老富尴尬的是,众护军将领却是无人听他的话卸甲。   就是贾六不动,诸将不动。   现场气氛骤然再次紧张。   半响,贾六忽的轻声一笑,心想老富肯定没看过一部有年羹尧卸甲情节的电视剧。   可惜他不是年羹尧,老富也不是赵四。   朝诸将淡然摆手:“既然中堂大人让你们卸甲,那就卸吧。”   “嗻!”   众将闻令,立时卸去铠甲。   动作整齐有序,跟事先排练过一样。   看得老富是青一阵白一阵,银牙差点咬碎和着血水吞肚中。   “这里没你们事,都退下。”   现在还不是跟老富翻脸算总账的时候,贾六也不想把事情闹崩,大差不差告诉老富这会四九城还盘着条龙,不是你富勒浑能只手遮天的就行。   “嗻!”   众将轰然应是,俱躬身退下,转而消失在夜色之中。   没一个走时朝富中堂看一眼的。   现场恢复寂静。   贾六不无得色道:“富中堂以为我带的兵如何?”   老富忍不住了,感觉受到大辱,动怒质问:“贾世凯,你是大清的臣子,看看你现在跋扈成什么样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清!……护军营是朝廷的兵,不是你贾家的兵,你这般行事就不怕将来刀斧加身!”   “中堂大人这就急眼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中堂大人贵为领班军机,不至于这般失态吧?”   贾六笑了,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嚣张跋扈的当是中堂大人吧?要死也是中堂大人先死,怎么也轮不到世凯走在中堂大人前面呐。”   老富叫这话滞住。   想到自己对乾隆的所做所为,脸上不由讪讪,气场弱了许多,低声道:“你我兄弟何必走到这一步?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中堂大人真当我是兄弟?”   贾六微哼一声,老富有逼脸问的。   踌躇半天,老富终是低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的亲信兵马还在路上,没必要把这小子往梁山上逼。   年后把人赶到保定去,到时怎么拿捏这小子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犯不着这会冒险。   遂挤出笑容:“是为兄错了,你赶紧把兵收了,往后要做什么为兄都应你,成不成?”   贾六认真凝视老富的脸蛋,有点失望。   因为,他没在老富眼中看到半点诚意。   “这是我最后再信你一次,要不然,你知道兄弟我为人的,到时别怪我六亲不认。”   语气强硬,态度不好。   老富也是要脸的人,自己都服软了鬼子六这小子还这么刺激他,一点台阶不给,一时想不开,忍不住骂道:“你最多不过万余兵马,难不成还能颠覆我大清江山社稷不成!”   “我这点兵马是颠覆不了江山社稷,却能让你这个中堂大人坐立难安,如芒在背,吃饭不香,睡觉不甜。”   贾六咧牙:“别扯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服不服!你要不服,慢走不送!”   说话间拍拍屁股起身,吩咐栓柱:“把都察院的人叫来,今日查到宿妓官员不论品级大小,不论旗汉,统统移交都察院!”   刚说完,老富就起身拽住他衣袖:“服了,服了,好兄弟,好六子,为兄服了成不成!”   “真服了?”   “服了。”   老富咬着牙回答。   秀才遇上兵怕是比这场面还要讲理些。   就完全是碰上泼皮无赖那种。   “我不管你是真服还是假服,但我告诉你,你要再跟我做对,再断我财路,我就让你去跟阿桂赔礼道歉!”   给出最后通牒后,贾六懒得看老富的脸色,更不想知道老小子在想什么,传令收队,将善后的事交给栓柱,自己直接回家睡觉。   刚进家门,眼神不由一阵恍惚。   老槐树下,坐着的是?   大林?!   “大人,卑职把熊大人母子给您平安送到了!”   走路有点脑血栓的吴老二乐呵呵的抱着一只小熊,正要把熊少爷交给贾大人时,老槐树下的熊大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扭着肥大的身躯朝门口欢喜的冲了过来。   然后,就见贾大人“嗷”的一声被熊大人笔直的撞到门板上,没等站起又被熊大人伸出熊大的巴掌在地上滚了两个来回。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的好兄弟,大林   “蚩尤的座骑一巴掌打过来,我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你们信不信?”   “你们以为我这巴图鲁是拿钱买的?屁,老子那是凭真本事挣来的!别说我熊谙达了,就是富勒浑那个狗贼打我几拳他也疼啊!”   “好家伙!当时你们不在,不晓得我熊谙达的厉害,那劲道,我敢说海兰察复生也得甘拜下风!”   “……说时快那时迟,我一个乾坤大挪移,紧接着一个吸星大法,最后是一招老汉推车,接连三招方才堪堪化了我谙达那劲道,换成你们,啧啧,这会本大人正在给你们钉棺材板呢。”   “……”   右手骨折打绷带,左腿也拉筋的贾六一边拄着拐棍,一边对手下讲着昨夜的惊魂时刻。   说到动情处,嘴巴都抽得疼。   虽然个别地方有些夸大,比如突出了个人英雄主义,但总体是符合事实的。   就是,他被熊谙达大林揍得不轻。   虽然右手骨折,左腿拉筋,胸口也疼得厉害,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不是比海兰察那死鬼强多了?   “阁下,蚩尤是哪个?”   保柱有一说一,真不知道蚩尤是哪个旗的,听大总统阁下的口气,至少也是个巴图鲁的存在。   不是巴图鲁,能降伏得了几百斤重的花狗熊?   “混蛋!蚩尤是哪个你都不知道!你个不学无术的,蚩尤是咱老祖宗啊!”   贾六气不打一处,举起拐棍就要给保柱来一下,要不是梵伟和来旺他们死命拦着,保柱的屁股不可能保得住。   准备出门去绑洋鬼子的栓柱抄着袖子,倚在门框上,很是心疼的望着少爷,并且提醒一句:“少爷,您如今可是正宗满洲鞑子,汉人的不是了,跟蚩尤怕是扯不上关系。”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西巴,你还站在这干嘛,还不去工作,你这个月工资不想要了!”   贾六金鸡独立,原本要挥向保柱的拐棍就要向栓柱打去。   “大人,您消消气,杨主任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如今不是汉人是鞑子了……郎中说了你最近可不能使力,要不然这伤没法好。”   梵伟苦苦抱住鬼家大人,不断朝杨主任使眼色,意思杨主任别再刺激鬼家大人了。   堂堂九门提督叫头花狗熊给弄得跟鬼似的,别看鬼家大人面上风轻云淡,实际心里脆弱着呢。   你杨主任又不是不知道鬼家大人死要面子的德性。   栓柱走是走了,可不服气的摞下一句话:“少爷,下个月开始,工资我自己保管,以前的工资你也还给我。”   “你什么意思?”   嘿!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他要不给栓柱保管工资,这小子连娶老婆的钱都攒不下。   要不是梵伟和来旺他们死命拦着,今儿怎生也要和栓柱把账算一下,扣去工资,你杨植至少欠我八百两!   “大人,其实您不必如此,卑职刚才仔细观察过熊大人,一般人真扛不住熊大人一击,搁您这就断个手拉个筋,知足吧……呃……已经很厉害了!”   梵伟说话间同来旺一起合力将鬼家大人抬到了门口,又拿过一张椅子给鬼家大人坐下。   “什么叫断个手拉个筋?”   斜躺在竹椅上的贾六不中意狗头军师的说辞,“海兰察怎么死的知道不?我熊谙达一巴掌送他归的西!……不跟你说了,我熊谙达不是存心揍我,那是欢喜的……爱的越深伤的越重,懂不?……算了,不跟你这个叛徒说了,你懂个屁。”   梵伟满脸堆笑,不住点头:“大人过奖了,卑职连屁都不懂。”   “怎么听你口气像是在拍我马屁?”   贾六目露警惕。   梵伟一凛,刚想解释,就见鬼家大人将拐棍朝天一竖,对着门口一众部下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都跟梵伟学习,不拍我马屁的,就地砍头,然后活埋!”   “嗻!”   众部下齐声应命,包括熊大人的副官吴老二。   汉名方世玉的来旺表示不解:“大人,都砍头了,咋活埋?”   “有道理,”   贾六丢掉拐棍,从吴老二手中接过熊谙达的独子熊老二,“那就先活埋再砍头!”   来旺一脸钦佩:“大人英明!”   “嗯,”   贾六刚想问他的熊谙达大林哪去了,却见边上的梵伟看自己的目光一脸嫌弃,不禁愠道:“你的眼神出卖了你,我敢肯定你对我的英明有所怀疑。”   梵伟知鬼家大人此时很想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旁人,以此获得心理满足,因此赶紧摇头表示:“属下绝不敢怀疑大人的英明,大人的英明就如东升的朝阳,灿烂而夺目。又如浩荡黄河,泥沙俱下,千里一泄!”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当过叛徒的就是比人强。”   贾六面色一缓。   “属下这个叛徒再怎么也不及大人这个汉奸啊!”   梵伟一脸由衷。   “那是,你才哪到哪啊,我家传绝学。”   贾六很开心梵伟能说真话,四下扫视,“我熊谙达呢?”   吴老二上前回话:“大人,熊大人在小院陪夫人小姐玩耍呢。”   “行了,你们收拾一下,等会打开门做生意,今日营业额不能低于五万两,五品以下你们看着办,五品以上过来跟我说一声。”   贾六从来旺手中接过拐棍,抱着熊二一瘸一瘸的往小院挪去。   然而尽管伤成这样,他也不怨好谙达大林。   因为他知道,大林是太爱他了,加上好久不见一激动这才失手伤了他这个好兄弟。   犹记得自己在地上疼的汗珠直滴时,大林那一脸惊愕以及无辜的表情。   当他被抬走时,大林更是跟做错事的小孩子挪着肥大的身躯,小心翼翼的跟着。   早上栓柱跟他说大林昨天夜里到厨房偷喝了不少酒。   贾六知道,这是大林借酒消愁。   为何愁?   对不住自个呗。   莫说一条胳膊骨折,就是再断条腿,贾六也绝对不会给大林摆脸子的。   他这人就是这么重情义。   说给大林养老送终,就绝不会让别人摔盆打幡。   因为,没有大林当年的奋身一跃,就不会有今日的他。   来到小院,就见女儿文静正趴在大林背上,如秀在边上扶着。   一人一熊就这么在院子里爬来爬去。   如秀最先发现丈夫的身影,只是表情不是贾六以为的担心牵挂,反而是面如寒霜那种。   这让贾六没来由的心中一突,并下意识看向后面的吴老二。   吴老二怔了一下,默默走到一边用袖子擦起墙砖来。   花狗熊也看到了上司的上司,只是不敢如昨晚一样嗷的扑上来,反而跟做错事的小孩子般转过身。   背上的文静犹自不知,在那呀呀拍打着。   如秀爆了。   “那个春花是谁?”   “春花?”   贾六一头雾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那个春花?这我哪知道。”   “少跟我装蒜!”   要不是扶着女儿,如秀铁定上来将丈夫的拐棍抢来扔到一边。   眼看如秀要发飙,贾六只好老实交待:“春花是我结拜好大哥的女儿。”   “大哥,侄女?”   如秀怔住,这关系有点乱。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为了大清,爹不要了   春花的事情解释起来很费劲。   特别费劲。   反正,贾六累的不轻。   腿也软,舌头也麻。   如秀能怎么办?   原谅呗。   要不然怎么办?   春花可是四川总督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让自个丈夫开罪人家封疆大吏吧。   这就是王府格格的好处了,识大体,顾大局。   换成没见识的女人,指不定跟贾六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左右已经有一个媛媛、卿怜,再有一个春花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春花虽是四川总督的私生女,但总是满洲女子,不比丈夫在外面又偷偷养几个汉人女子的好么。   照丈夫的描述,春花也是挺可怜的一个姑娘。   心一软,再加上丈夫认错态度很好,便只能默认了。   贾六这边一边赔笑,一边寻思怎么收拾吴老二这个叛徒。   其实吴老二不是故意出卖棋友兼老领导,他也不知道自个把熊大人母子千里迢迢护送到京师时,贾大人竟然在外面逛胡同。   结果叫贾夫人几句一盘问,无意中说漏了嘴。   实事求是讲,这件事根源全在清方。   要不是大清的高官博老头吃饱了撑的非要把女儿倒贴给六子贤弟,贾六到这会怕还是守身如玉,坚守对如秀的夫道。   没这事,哪有后来的媛媛,更不会有卿怜,还有哪个他压根不敢透露半点,甚至连栓柱都不知道的顺贵人。   一步步走到今天,凭良心讲,全是大清的错。   事实上也是。   要不是大清不让他安生在旗里混着,哪有那么多妖蛾子破事。   贾六一开始可是打算做大清的孝子贤孙的。   据吴老二交待,春花夫人过几天就到,是四川总督博大人亲自安排人员护送回京。   不是贾六的人,而是老博的外甥。   对此,贾六不无恶意猜想,没儿子的博老丈人让外甥把妹妹千里送京,极大可能是指着他六子贤弟给他富察家传宗接代。   并且,所图甚大。   弄不好是想成为佟半朝。   毕竟,皇上都叫六子贤弟玩废了,这大清几时改名弄不好的事。   老博尚不清楚六子贤弟长子已经出世,只知其有个女儿,所以自家女儿能给六子贤弟生几个阿哥,将来美的很。   这不是痴人说梦。   论老婆娘家实力,名义上如秀的娘家最大,实际却是最弱,因为帽子王不过是个空壳。   除非他贾六有能力恢复国初八王议政的格局,亦或将已经成为吉祥物的旗主重新整合为八旗当权者。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八旗重新崛起。   就现在满蒙子弟的精神面貌,说句任重道远不为过。   眼下真正有实力的是顾老丈人和博老丈人。   一个掌握着反政府军兴汉军,一个则是节制数万兵马的四川总督。   抛去反政府军不提,老博这个四川总督才是贾六最大的支持者。   那么,贾六对春花就得付出相等的精力。   如秀不知道四川总督和自家丈夫狼狈为奸坑害大清,甚至阴谋颠覆大清,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丈夫得罪四川总督,在官场上树立一个劲敌。   原谅归原谅,该埋怨还是要埋怨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贾家就没个好人……当初要不是太后说你是个老实人,我才不答应嫁给你呢……”   “是,是,一切责任在我,是为夫不对……”   贾六在那赔笑,半个不字不敢说。   这是经验。   “要再冒出一个来,我就……”   如秀恨恨的掐了下丈夫,面上忍不住红了下。   女儿都生了,可就是放不开。   院子外,文静在跟她大林爷爷愉快玩耍着。   熊二被丫鬟抱着逗乐。   花狗熊这东西是挺招人稀罕的。   屋子里,贾六厚着脸皮又是一阵粘后,忽的问如秀:“你这几天在娘家听到什么风声没?”   “什么?”   如秀不清楚丈夫指的是什么。   见妻子模样,贾六心想大舅子肯定没把自己投资保隆项目的事跟妹妹说,便转而说起朝廷打算恢复国初三王的事。   这事,如秀肯定是听说了,也比较关注。   “皇上真要恢复国初三王爵位,我哥怕是能晋亲王,他们都说豫亲王肯定是我哥承袭。”   淳颖这个多罗信郡王就是多铎豫亲王的直系传承,真要恢复豫亲王爵位,这个豫亲王除了淳颖还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承袭。   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贾六现在关心的是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以及阿济格的英亲王爵位落在何人头上。   多尔衮无后,睿亲王爵位肯定会在多铎后人,也就是淳颖的叔伯兄弟中挑选。   英亲王爵位自是阿济格后人承继。   前天提着大包小包到贾家窜门的九成看着不错,所以贾六打算力挺九成承继英亲王爵位。   谁让这孩子这么有眼力界,知道他这个年轻的姑爸爸手握三王人选的最终投票权。   但不是让九成白捡个亲王,而是要他有一定付出。   怎么个付出,贾六还没想好。   主要是看九成后续态度如何。   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孝顺劲,那凡事都有的商量。   关键点在多尔衮这个睿亲王爵位上。   贾六要求老富年后必须恢复多尔衮的皇帝号,别以为这仅仅是给多尔衮平反的待遇,实际上却是帝位继承权的一个重大进步。   只要复了多尔衮的皇帝待遇,他这系传承下来的睿亲王就有资格竞选大清皇帝。   且排名高于豫、英两亲王。   因此,贾六想知道多铎那一支现在谁是睿亲王最有力的竞争者。   如秀这几天一直在信王府,不可能不知道娘家那边的情况。   如秀说是修龄。   修龄是多铎的四世孙,其父亲是德昭,祖父是信郡王鄂扎,曾祖父是多铎次子多尼。   淳颖是多铎的六世孙,他这一支的高祖是多铎第五个儿子多尔博。   辈份上,26岁的修龄是淳颖兄妹的叔爷爷。   由于乾隆让多尔博这一支袭了多尼的信郡王传承,如果恢复国初三王亲王爵位,那自是要晋这一支本来的豫亲王爵位。   如此一来,多尼这一支按制度肯定是要袭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   但贾六不太愿意多尼后人把睿亲王这个爵位拿去,因为他不想苦心做的嫁衣白白便宜了修龄。   “怎么了?”   如秀见丈夫好像在想什么事,一脸烦恼的样子。   “这个,那个……”   贾六好半天才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厚着脸皮对妻子道:“如秀,我要是入赘到你家,你哥会同意不?”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还是你们骚啊   贾六的左手差点被如秀扭折。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想要入赘爱新觉罗家的决心。   主意是栓柱的馊主意,但仔细想想,要是自个从贾佳六子变成爱新觉罗六子,法理上可以少奋斗五十年的。   一切为了大清,没什么好丢人的。   虽说已经是正宗老满,可老满也分三六九等。   这回,必须一步到位。   成为老满第一婆罗门。   如秀当丈夫异想天开,压根没放在心上,殊不知他丈夫转头就启动了相关程序。   想要通过入赘成为爱新觉罗黄带子,进而取得多尔衮的衣钵,获得选帝的资格,首先要突破的就是宗法相关程序。   为此,百忙之中叫来在京智囊团。   计有礼部尚书奎尼,吏部尚书阿思哈,刑部郎中富尼汉、秋审处郎中麻继志。   奎尼和阿思哈同贾六不可分割的友情自是不必多言,三人更属于全天侯合作伙伴关系。   富尼汉、麻继志属于长期失足,罪行深重,但在额驸感召下幡然悔悟,愿用自身微不足道能力戴罪立功的官员。   二人同时也是负责监刑参与红花会作乱逆党叛臣的直接人。   在此过程中,充分表明他们的忠心是值得信任的。   所以,求贤若渴的贾六将二人暂列为自己直接发展的下线侯选名单。   是否最终给予他们入会资格,还需观察一年。   老阿和奎尼已经通过考察,贾六准备去保定上任时给二人举办入会仪式,斩鸡头烧黄纸,从此正式成为共进会员。   相比麻继志只交了四千两议罪银,富尼汉明显进步得更多,他把老太爷索尼的宅子孝敬给了额驸。   只是因为索尼老宅在正黄旗区域,安保问题导致额驸一直以来没过去住过。   但不影响他让管家赵进忠同富尼汉办理了相关过户手续。   回京之后,贾六原是打算帮富、麻二人提一提,弄个刑部满汉侍郎干干。   不过刑部叫表二大爷色克锡接手了,并且看色大爷痕图架势大有把刑部当成他家的意思,为避免跟两位大爷发生冲突,贾六便不好插手刑部侍郎任免。   且叫富、麻继续在刑部先做着,回头有了合适空缺给他们争取一下,实在不行就外放出去当个道台。   这次把富尼汉同麻继志叫来,是有目的。   除了这四人外,主要负责保隆项目的狗头军师梵伟,负责贾办文宣的孙承运、丁庆、汪成儒,以及行动处长扎木尔也被叫了过来。   正式会议前,贾六把吴老二叫来下几盘。   自打离开四川,他一直没有棋逢对方。   输给老富的那几次不算,因为他没有发挥好。   不过除了看看自己棋艺有没有退步外,主要是敲打一下吴老二,谁让这小子把自己给卖了的。   不想,吴老二开局就全线用兵,打得贾六溃不成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就宣告战败。   帅死了。   这一下,激起了贾六求胜之心,气乎乎摆棋再战,使尽洪荒之力终是力挽狂澜,趁吴老二捡棋时偷偷挪了一步,最终奇袭得手扳回一局。   吴老二总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只得认命,第三局不由认真起来。   可气势已输,再如何认真,终不是贾大人对手,不得不弃子认输,脸上满是绝望:“大人的棋艺今非昔比,卑职这辈子怕是赶不上了。”   贾六端起人参泡的枸杞茶,淡淡道:“先下去吧,回头到杨主任那里报个道,把你的人事关系调进京,工资什么的按五品发给。”   “多谢大人!”   吴老二一个激动,赶紧起身谢恩,完事问自己到哪个单位上班。   “继续伺候熊大人母子。”   “……”   吴老二有点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熊大人是贾大人的救命恩人,自个天天伺候熊大人,就是天天在贾大人面前晃悠。   工资照拿,不用上班,就跟两头花狗熊玩耍,这么好的差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知足才能常乐啊!   吴老二满意而归。   贾六也满意。   一赢棋,原本的气性也没了。   人孰能无过,念在吴老二无心之失,这次就饶过他。   毕竟,自己身边没几个臭棋篓子。   智囊团陆续到齐。   奎尼跟阿思哈差不多同时赶到,二人在外面碰到时相互打了招呼,进来的时候则不约而同开始喘气。   这让贾六感动,然后挥手道:“不要搞这些形式主义嘛,刚才我在窗户看你俩不是有说有笑,大气都不喘,怎么见了我就累成这样了?”   奎尼跟阿思哈不由脸色为之一红,但眨眼恢复如初。   贾六就喜欢他们这灵活的道德底线。   富尼汉、梵伟他们也相继赶了过来,贾六让梵伟给众人一一介绍,顿时屋中响起一片客套声。   “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虚伪,都坐下吧。”   贾六朝外面吩咐一声,有亲兵进来奉茶奉烟。   “把大伙叫来呐,是有件事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贾六开门见山,先是把朝廷年后要恢复多尔衮三兄弟亲王爵位说了,然后直接说自己打算入赘信王府,这样是不是可以在礼法和宗法上竞争一下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   说话,面带笑容看向众人:“大家觉得我这个想法合不合理,能不能落实?”   “……”   得到的却是众人的面面相窥。   如果心理活动可以放大为声音,大致此时屋中应该是一片:你想屁吃呢!   沉默,清一色沉默。   以往比较活泼的老阿假意喝茶,奎尼则是被烟呛着,在那不断轻咳,意思自己说话不太方便。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你们有什么意见要说嘛,哪怕我这个想法不对,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不对?”   贾六有点生气了。   他喜欢百花开放式的讨论,不喜欢一言堂式的沉默。   终于,梵伟准备发表意见,可不等他张口,就见坐在边上的吏部尚书放下茶碗,然后看向殷切看着众人的额驸道:“恕下官直言,额驸这个想法有点……”   有点什么,就不好说明了。   贾六心头一沉,连老阿这种不要脸的人都认为自己不要脸,那这事怕是要黄。   因为,他是要脸的。   不想,老阿话锋一转却说了另一件事。   “下官记得当年豫亲王多铎对汉臣妻妾多有照顾……如我朝开国大学士范文程的妻女便常被豫亲王宠幸,后来豫亲王还因这事被摄政王多尔衮训斥,罚了其两个牛录……”   老阿正说着,对面坐着的奎尼来了精神,嘿嘿一声:“范家六子之中有三子据说是豫亲王的骨血。”   贾六不高兴了:“我与你们说正事,你们与我说这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阿思哈忙道:“大人,你听下官接着往下说嘛。”   贾六没好气的一摆手:“你讲,讲嘛。”   阿思哈却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不知大人曾祖汉复公当年可随豫亲王南征过?”   “好像有,”   贾六扒老太爷坟时看过墓志铭,上面说老太爷降清后跟多铎打过江南。   问题这跟他想竞争睿亲王的爵位有什么关系?   一头雾水的看着老阿。   “下官的意思是,”   阿思哈欲言又止。   梵伟同丁庆他们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吏部尚书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这时,就听奎尼轻咳一声,放下烟枪,抽了抽鼻子:“阿大人的意思是大人想要成为我满洲亲王,大可不必入赘信王府,不妨对外宣称祖父乃豫亲王多铎之后,这样认祖归宗比之入赘要合理可信的多。”   “……”   贾六怔了好半响,幽幽一句:“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被一群变态当成神经病。” #第五百六十章 爱新觉罗六子   我已经够鸡贼的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比我还鸡贼?   无论什么时候,做下属的都不能超越领导!   包括不要脸这方面。   这是官场大忌。   贾六刚才这句话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他知道老阿和奎尼有灵活的道德底线,问题你们俩再怎么说也是大清重臣,自个虽然宠着你们,但你二人好歹收着些,别把风头盖过我这个领导啊。   妈的,太不要脸了,出的什么馊主意,比栓柱还馊!   我叫你们过来是研究我当上门女婿,然后接收老丈人家全部财产的合理性以及可行性,不是让你们给我重新找祖宗的!   士可杀不可辱!   贾六有点上头。   是,他是看不上自家那汉奸老太爷,也看不上他那贪生怕死的爷爷,更把他爹大全当狗屎看,甚至都准备把大全舍出去分一杯羹,但这不代表就全盘否定老贾家这个汉奸世家了。   退一万步讲,贾六重生当个二鬼子已经够寒碜的了,哼哈二将竟还要他认贼做父,这什么性质?   好比贾六原本是小王庄的便衣队员,后来通过努力调到城里当侦缉队长,再之后由于工作表现好被76号看中,结果刚干上高级特务没两天,直接提拔到特高课当真大佐。   呸,什么玩意!   不喜欢在下属面前掩饰自己的贾六,当场就挂了脸。   浑没有意识到明明就是他自个不要脸在先。   当爱新觉罗家的上门女婿,跟认贼做父有本质区别么?   老阿和奎尼尽管无法理解额驸大人的鹤音所指,但架不住二人都在心里揣磨额驸这话什么意思。   再见额驸大人脸挂下来了,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到他们好像是有些过份了。   问题是他们只是基于额驸大人想吃屁的要求,做的一次临场发挥。   额驸真要吃屁,他们能拦着?   只能想方设法满足额驸吃屁的梦想啊。   否则,就是不够忠诚。   这才是最要命的。   梵伟理解鬼家大人的意思,他发现自己自打当了叛徒跟着鬼家大人后,思维是越发有些混乱。   可能,这就是变态的意思。   索尼龟孙子富尼汉和麻继志作为刑部专家参加会议,但会议主题跟刑部以及他们的专业似乎不沾边,因此双双老实坐着,不掺和、不表态、不说话。   贾办四人没什么心理活动,只在那琢磨贾大人当亲王的可能性有几成。   包括但不限于做上门女婿,冒充私生子……   造谣,他们是认真的。   对于造反,也一样。   何况,贾大人想当满洲亲王并不是造反,还是停留在个人进步阶段。   和共进会的纲领并没有本质冲突。   故而他们考虑的是如何完善贾大人的“梦想”,而不是质疑贾大人的梦想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这就叫专业。   “异想天开,我爷爷怎么能是豫亲王的私生子呢!”   贾六忍不住了,抬手就要拍桌子大骂阿思哈和奎尼乱搞,只是手在半空中却突然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继而眉头微皱:“我贾家是豫亲王之后,这事怕是没人会信吧?”   奎尼抓了抓痒,说了件事,就是基本可以确定范文程的三个小儿子是豫亲王之后,因为信王府那边这么多年一直挺关照范家后人的。   “有这事?”   贾六心想回头得问问如秀。   有件事不用问如秀也能肯定,就是多铎那王八蛋好像特别喜欢汉臣汉将的老婆,为此被多尔衮收拾得不轻。   爱好在这里,又是亲王,就不排除多铎在外面有一堆私生子的可能。   毕竟,这年头没太多可以阻止孩子出世的手段。   “当年豫亲王最喜宠幸麾下汉臣汉将妻妾,所以……额驸要是自称豫亲王之后,应该比入赘可行。”   阿思哈一开始只是胡咧了玩,现在却是真的盘算此事可行性。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额驸给的,额驸地位越高他就越稳固,反之,额驸要是出了事,他指定跑不掉。   所以,助推额驸当上亲王,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保护。   “这……”   贾六有些为难,介于要脸与不要脸之间的为难。   “亲王爵位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入赘的女婿继承,更何况我大清开国以来也没有驸马入赘宗室变成觉罗一说。”   主持礼部工作的奎尼粉碎了贾六不切实际的屁梦,力主还是认祖归宗的好。   这件事看上去荒唐,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把先帝陵寝搬空,逼皇上滴血验亲更荒唐的么。   富尼汉和麻继志两个刑部专家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老实不说话。   “我要是自称豫亲王之后,我与格格不是兄妹么。”   贾六扭扭捏捏的样子跟大姑娘似的。   “出了五服,不打紧。”   奎尼是礼部尚书,这方面有发言权。   “如果必要的话,大人可以效仿皇上滴血验亲,如此再认祖归宗便水到渠成了。”   前四川刑侦总队长丁庆给出操作上的可行提议。   潜台词是大人放心吧,别说你冒充多铎之后,就是冒充乾隆之子,属下都帮你办得妥妥的。   主持贾办油印处,也就是负责印刷太后、皇帝身世谣言的孙承运表态:“关于大人是爱新觉罗子嗣的相关文件材料,以及吹风事项,属下等马上准备。”   负责发行处的汪成儒补充,若需要多铎遗书,或留给贾家老太太的证物什么的,可以请相关部门准备。   这个相关部门当然是四川的专家工作组。   “这个,”   贾六认真听取众人意见后,决定认祖归宗。   大全的工作他来做,做不通就做好追封大全的准备。   富尼汉思来想去,还是大着胆子道:“大人若想当亲王,就不能急着当亲王。”   这什么意思?   贾六鼓励富尼汉大胆发言。   富尼汉受宠若惊,提出自己的看法:“大人先认祖归宗,入了玉牒,尔后缓缓图之。要不然,痕迹太过。”   贾六听后不吱声,默默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叠银票,手指沾点唾沫,数了数在坐的心腹一共八人。   一咬牙,数出四十张银票示意梵伟给众人平均分配。   都是价值五百两的。   平均每人两千五百两。   着实是一笔巨额资金。   老阿有点不好意思,起身表示为额驸办事是他们的福份,哪里能收额驸的钱呢。   其他人见状肯定也要做高风亮节。   “都拿着吧,”   贾六尽管心疼这两万两,但事关大清,该花的还是要花。   不过却语重心长看着众人道:“不是为我办事,是为你们自己办事。”   尔后又数出十张面值千两的银票塞在阿思哈手中:“宗人府那边你负责打点,该花的花,不要小气巴拉。”   挥手让众人回去落实,相关工作即刻展开。   却要奎尼留下。 #第五百六十一章 额驸赛太宗   叫奎尼留下,自是与他说道喜事。   双赢的好事。   贾六给玉儿姐找了一个最佳归宿,奎尼也能与自己绑得更加紧密。   这也是大清官场的普遍现象。   是否同党,是否亲信,皆看你我屋中有无对方送的女人。   好兄弟和珅的老妻除发妻冯氏以外,全是同党官员送的二手、三手,甚至四手货。   其中就包括贾六心生怀疑,暗中让人调查的的吴卿怜。   和珅还有两个洋老婆,其中一个是黑女。   黑女那个姓名不祥,皮肤虽黑,却丝滑闪亮如绸缎,身材丰满,风韵独居,迷人如妖。   可能跟黑珍珠哈莉·贝瑞差不多。   本是扬州富商进献给乾隆的,被和珅见到后,对之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后来买通内务府,将这黑珍珠遣送出宫,成为自己的妾室。   嘉庆给和珅列出的二十大罪状中,便有“纳出宫女子为次妻”一条,指的就是和珅把太上皇的女人弄进自己家。   另一个洋老婆是白女,叫玛丽,是外国使臣献给和珅的。金发碧眼,身材火辣,别具风骚。   因此说起来,贾六跟他那好兄弟和珅不能比。   人和中堂是中外通吃,关上灯都一样。   就是除了发妻以外,清一色几手货,这一点比贾六逊得太多。   同样,同党给和珅送女人,和珅也把玩过的女人送同党。   被贾六弄死的福长安有个小妾就是和珅送他的。   可能后世涉事未深,没什么社会经验,刚出校门的小年轻觉得这种现象匪夷所思,认为无法接受,恶心透顶,实则再正常不过的社会现象。   甭管哪朝哪代,为了努力进步把妻女往上司房中送的,那是不计其数。   一搜此类新闻,绝对刷新小年轻的三观。   当初博清额把自个闺女倒贴给贾六,除了六子贤弟英明神武有斩白蛇之姿外,与官场送女常态脱不开关系。   也就是理当如此。   你博副会长不把女儿送给六子贤弟做老婆,怎么能确定六子贤弟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看待呢?   要不然贾六跟老富囚解递京经过西安时,陕甘总督勒尔谨也不会默认下属一个布政使,堂而皇之的给信王府额驸安排女人。   而上司给下属送女人,那就是真将这人当成心腹中的心腹了。   奎尼现在就是在享受这个待遇。   “老奎啊,我有个远房表姐近来捎信说我那表姐夫不幸英年早逝,家中困苦,她一个人过的辛苦……亲戚一场,我这做表弟的不能不管不问,可给些钱财吧总有用完的时候,便寻思给我这表姐再寻个好人家,如此日子好些,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很正常的开场白。   人物,因素,基本介绍完毕。   也符合事实。   不过给玉儿包装了个未亡人身份,如此能合理解释玉儿姐三十好几为何不曾嫁人却经验丰富,肤色发黑的原因。   真说玉儿姐不曾嫁过人,原包装没人动过,那就是不把人奎尼当人看了。   “额驸真是好人,重情重义!”   奎尼未多想,笑道若额驸真有心给表姐重找个人家,他可以帮忙物色。   旗人,汉官都可以,甚至宗室子弟也不是不行。   这倒不是奎尼吹牛逼,他礼部尚书介绍的老婆,别说是个寡妇,就是个瘫子,下面也有的是人抢着要。   更何况,这可是贾佳大人的表姐!   不入八分镇国公以外宗室闲散子弟,想要前程的,那都得八抬大轿把人往家抬,争着抢着当贾佳大人的表姐夫!   “不瞒你老奎,我那表姐相貌极是出众,眼界也颇高,一般子弟莫说她看不上,我这个表弟也看不上……”   贾六亲自给奎尼装了一锅烟丝,让奎尼很受感动,受宠如惊。   “还记得小时候我那表姐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可惜命苦嫁了个寻常人家,我那表姐夫还是个命短的,唉。”   贾六一声叹息,幽幽看着奎尼:我都把气氛哄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给点反应?   奎尼有反应了,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进而心头一跳,面上却是迟疑万分。   见状,贾六示意奎尼到自己身边坐,拍了拍他肩膀:“你是我看中的人,也是非常器重的人,心腹中的心腹,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大胆与我说,千万不要藏在心里,否则便是对我有所保留,这,不好。”   “这……”   奎尼一阵踌躇之后,终是大着胆问道:“恕下官冒昧,额驸同那女子是否……”   没明说,但就是你们有没有一腿的意思。   他奎尼不是傻子。   所谓表姐铁定是幌子,多半是因为格格不同意额驸纳妾,额驸这才无奈找他奎尼平事。   这回轮到贾六滞住,怪难为情的。   如实说吧,怕伤害奎尼的感情。   不如实说吧,也怕伤害奎尼的感情。   “若你不愿,我也不勉强于你,”   思来想去,贾六还是尊重奎尼个人想法,他要是有心结,有洁癖,这事就算了,回头他问问老阿。   这个说法也是间接回应奎尼的问题。   是有一腿。   不想奎尼一下激动起来,站起来时手都哆嗦了,“扑通”就给贾六跪下了:“额驸如此抬爱下官,下官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额驸大恩……”   反应太过剧烈,以致贾六一时都没法适应。   可以确定,奎尼是真欢喜,也是真愿意接盘。   “你家中,”   贾六轻咳一声,让人家休掉老妻有点过份,不过可以给予合理补偿。   意外之喜的是,奎尼发妻都死了三十年了,家里只是两个妾侍。   “姐夫?”   “舅子?”   欢快的笑声在贾六的书房飘荡。   透过窗户,甚至能发现额驸正在同奎大人拉手转圈,一个如同愉快荡漾双浆,一个则在将假辫子甩来甩去。   场面定格。   屋中又是一片正经。   奎尼感慨:“额驸真有太宗文皇帝风度啊!”   “这话怎么说来?”   贾六精神一振,他就喜欢人家说他有帝王气象,龙行虎步,鹰视狼顾、兴妖作怪,偷天换日什么的。   “当年太宗文皇帝先赐和硕裕亲王之母侧妃叶赫那拉氏,于我大清开国功臣内大臣土谢图,再赐东宫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于大功之臣叶赫台吉南禇,今额驸以心爱之表姐赐我奎尼,待我如亲人般,岂不胜过太宗文皇帝若干?”   奎尼满心欢喜,这下子自己从龙功臣的地位妥了。   阿思哈以后怕是拍马都不及他了。   呀?   贾六还是头回听说皇太极专门把自己女人送到臣子床上,不禁好奇:“这么说,当年洪承畴真把孝庄太后睡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吾兄愿为王乎?   奎尼不好回答额驸大人这个问题。   只能心证。   太宗文皇帝喜欢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功臣,那么对于洪承畴这样一个可以助大清定鼎中原的人物,送个爱妃让人家欢喜一下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与江山相比,女人算个屁。   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   民间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不定就是历史真相。   不然谁吃饱了撑的瞎造人家的谣啊。   大清为何不敢将这事写入正史,还不是太丢人么。   人之常情。   哪个做孙子的发达后不给爷爷们包装一下?   就是汉奸后人还晓得替他祖上喊个冤,想着法子美化呢。   不过不管洪承畴有没有睡过孝庄,贾六基本认定自己至少是太宗起步了。   因为,他刚把大玉儿送给了对自己有用的人。   现在就看奎尼有几分洪承畴的本事。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奎尼回家准备一下,定于正月初六迎娶新夫人。   贾六也没什么好交待的,就四个字:“务要隆重。”   接亲地点肯定不能在玉春楼,那里档次不行。   所以奎尼欢天喜地走后,贾六便叫来管家赵进忠,让其在外城买处小院子,用于玉儿姐出嫁,回头这院子就算自个这小舅子给的陪嫁了,不枉姐弟相识一场。   “买的时候注意一下,最好有现成家俱,旧些无所谓,该花的地方要花,该省的还是要省的。”   又交待赵进忠院子买好后安排几个丫鬟过去收拾一下,便坐下继续批阅公文。   先是看了下瑞林和德木关于整治行动的汇总报表。   大体金额满意,经营性罚款收入42万余两,非经营性罚款(违法乱纪官民)收入27万余两,净利润近七十万两。   这个数目说高也高,说不高也不高,毕竟八大胡同这片可是全帝国最豪华的娱乐中心,大小场子几百家。   往来无白丁。   这些钱暂时存放在崇文门的步军统领衙门库房,待年后护军交接时转移到保定。   贾六不打算将最近弄来的银子找银号存,而是打算去保定后就开设直隶银行,同四川银行联动,大力发展军工业的同时,也要在金融上一点点的架空大清。   银行这个近现代业务机构也有利于贾六的改革大业,国际贸易,总得像个样吧。   合上账本,越发感慨只要脑子活,思想放得开,胆子够大,再大的财政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   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势力没有涉足这些领域,否则,他也没办法一清二清三清。   不然,这边露个口风要扫胡同,最多一柱香胡同那边就能收到风声。   还扫个屁。   这次社会风气整治行动之所以大获成功,说白了就是他薅的那群羊跟他没关系。   也可以说他在京城还没有多少产业。   年后去保定上任总督,可以选择性的将这个模式在直隶各主要城市推广一下,再少也能罚个几十万两出来。   国丧这个名义估计是用不了了,但可以在其它方面着手,比如卫生、防火,社会治安等。   还是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值得一提的是,整治行动过程中抓获了十几名刑事犯罪份子,有偷盗,有劫道,还有两个顺天府通缉的杀人犯。   算是意外之喜,相关人犯已经移交顺天府着办。   心算了下数字对得上后,贾六遂拿起毛笔在账本最后圈了三个圈,此事便算圆满收尾。   桌上还有三封信。   第一封是现任江宁将军嵩椿的信。   这个嵩椿是贾六二姑奶奶贾秀芹的大孙子,贾六的二姑爹爹是多罗贝勒尚善,也就是被太祖皇帝弄死的亲弟弟舒尔哈齐的孙子。   简亲王丰讷亨的祖上是舒尔哈齐的六子济尔哈朗,嵩椿的祖上是济尔哈朗的弟弟费扬武。   济尔哈朗的郑亲王爵位就是现在的简亲王,此爵位由丰讷亨承袭。   班辈上,丰讷亨跟嵩椿是出了五服的叔伯兄弟关系。   但嵩椿不比丰讷亨这个简亲王差多少,其没任江宁将军前一直担任镶黄旗满洲领侍卫内大臣,正红旗蒙古都统,内大臣职位,还一度担任过宗人府的右宗人,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   江宁将军是长江下游军权最大的要害人物,跟前明的南都兵部尚书差不多,贾六一心想利用兴汉军将手伸进长江下游,那么对于江宁将军肯定要有所布局。   幸运的是,嵩椿是他隔代表,大全跟嵩椿他爹是嫡亲表兄弟。   所以,在给老太爷迁完坟后,贾六就写信给嵩椿特意告知此事。   不管你嵩椿认不认这房亲戚,咱老贾家该尽到的义务肯定要尽到。   不然回头嵩椿说起外老太爷迁坟都不告诉他们,是不是贾家不拿他们当亲戚看,贾六这边肯定怪难为情的。   除了给嵩椿写了封信,贾六还将从泰陵得到的两件宝贝中特意选了两件精品,给嵩椿送去。   至于嵩椿能不能认出这两件东西是先帝陪葬品,就看他自己本事了。   嵩椿回信内容其实没什么,就是说你们给我外老太爷迁坟的事,我这边知道了,人在外地无法祭拜云云。   此外,就是让贾六这个弟弟代为问大全这个表大爷的安。   其它,没了。   但,嵩椿随信附了一张面值三百两的银票。   这个贾六懂,就是出人情。   外老太爷乔迁新居,嵩椿作为二姑奶奶这头的长房长孙,肯定要随下人情。   钱不多,意义却是重大。   在此之前,贾家同二姑奶奶那头有三十年没来往了。   婚丧嫁娶什么的,都不曾出过人情。   就是说两边几乎都遗忘了这门亲戚的存在。   三十年过去,不走动的嵩椿突然就给贾家出人情,代表什么?   捏着表兄送来的这张银票,贾六微微一笑,事实证明只要自身硬,再远的亲戚也会来认。   不排除色大爷跟姨侄嵩椿秘密通过信,告知过京中动向。   贾六能想到拉拢贵为江宁将军的嵩椿,色大爷就想不到了这个姨侄了?   思虑片刻,贾六放下银票,重新提起毛笔,给表兄嵩椿回信。   这次信中却只有短短一行字——“丰讷亨谋逆被诛,我兄可愿为和硕亲王?”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丰升额的大网   信写完,贾六随手拿起桌上的小木棍,敲了下固定在办公桌右上角的木鱼。   真是木鱼,和尚用的那种。   用途相当于按铃。   就是铃声一按,外面的人就知道额驸有召,比打电话好使。   由于没有电铃这种高档货,便以木鱼代替。   便宜实用。   要不然每回贾六有什么事都要扯嗓子朝外面喊一声有人没,怪累的。   “笃!”   轻脆的木鱼声每每都会让贾六心灵得到一次小小的净化。   同时,也会让他的精神没来由的一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灵都好像有一次升华。   如同微风吹走一群阿飘似的。   感觉比挂在墙上的佛珠、桃木剑、十字架、镰刀还有效果。   这几件贾六用于安神补胎的法器都是保柱在崇文门外大街上买的,效果不行。   这具木鱼是从泰陵明堂顺来的,也许被大师开过光。   可能也只是心理效果,反正贾六挺享受。   办公室门立时被推开,一名亲兵入内,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把这封信发出去,”   贾六将信装进信封,写上江宁将军府地址交给亲兵,不忘嘱咐走正常途径。   正常途径就是走大清正规驿道,这样可以省下加急费用。   差不多就是走邮政,不走顺丰的意思。   反正这事不急,没必要多花钱。   国家如今都成这付烂摊子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亲兵出去时,梵伟刚好进来见亲兵手中拿着信封,便问鬼家大人是给谁写信。   贾六说了他表兄嵩椿的事。   梵伟听后眉头微皱:“大人既已决定自称豫亲王之后,何必拉拢这位远在江宁的宗室。”   言下之意没有必要,即便真要把简亲王这个帽子王拿到手,还不如扶持济尔哈朗其他无权无势的闲散子孙,而不是拉一个手握重兵还是朝堂老油条的江宁将军入局。   古代那些权臣立皇帝,哪个不是挑小孩子立?   一个道理。   “我没拉拢他啊,”   贾六一边看四川李会长的信,一边随口道:“我就是问问我兄弟想不想竞争简亲王,要是想的话就给他提个名,至于准不准是老富和安亲王的事,跟我没关系。”   “噢。”   梵伟点了点头,鬼家大人这是给富中堂添堵使绊子。   富中堂要同意鬼家大人表兄当简亲王,再有一个安亲王表大爷,豫亲王大舅子,以及花不知落谁家的睿亲王、英亲王,帽子王大会鬼家大人的亲戚就占了多数。   理论上可以绕过朝廷直接决定大清皇帝人选了。   国初那会,帽子王就是选帝侯。   真要恢复这局面,富中堂这个领班军机就是个陪衬。   除非他豁出去造大清的反,把满洲帽子王一锅端了。   富中堂要是不同意,无疑就得罪了于宗室颇有威望,并且是长江下游一霸的江宁将军,想必以后在南方说话不太好使。   别的不说,江宁将军要是对朝廷不满,故意使点绊子,江南的钱粮北运都得出问题。   漕运,可是大清的命脉。   反正富中堂答应不答应,这事都够他难受的。   “张大王的宝藏弄出来了,还不老少,你看看。”   贾六将李会长的信拿给梵伟看。   李会长这封是报喜的信。   说自五月开始启动八大王宝藏打捞工程后,陆续已从江底取出十万余件各式宝物,其中以金银器物及金银锭为主,全部融化的话可得等价银三四百万两之巨。   不过更有价值的是那些大西政权的金银册页,及官员的各式印玺,西王赏功钱,其它各种大西政权的文物若干,这些东西光是堆放就用了两个仓库。   最大的收获是捞出了一枚张献忠的金印,李会长请专家看出,推断可能就是张献忠在成都登基称帝的大西皇帝玉玺。   价值连城。   由于这些东西具有“文物”价值,如果拿到古玩市场发售,价值比融掉要翻若干倍,故而李会长意思是不融化,直接通过各种渠道发售。   贾六认可这个意见,并提出张献忠宝藏收入一半要用于四川银行本金,从而让四川银行的业务得到更好的发展。   余下部分做为共进会掌握的旗汉军队特别饷开支,以及共进会各地分会运作资金。   包括但不限于招待费、介绍费、进步费、抚恤费、特别费、家属费等。   就是必须将四川旗汉军队牢牢控制在手中。   “以前听老辈人说起这事,没想那八大王真有宝藏沉在江中,还这么多……”   梵伟肯定吃惊不小,贾六一点也不意外。   明末各种官方非官方的记载都表明张献忠于岷江遭到明军袭击,致使从湖北楚王府,成都蜀王府,以及攻掠明朝府州藩库抢来的大量财宝沉入江中,数目惊人。   前世考古队员也的确开启了这个宝藏的打捞工程,所获甚巨,且还是基于宝藏在几百年间不断流失,不断被盗走的基础上。   如今距张献忠抗清身亡不过百年,留存江底的宝藏至少有七八成之多。   清廷之所以入关之后能够快速平定中国,靠的是从李自成手中抢来的明京师财富数千万两支撑他们的各路用兵。   张献忠纵横多地,虽没有攻破京师,所得不及李自成,但也是惊人的天文数字了。   保守估计千万两价值还是有的。   换成从前,李会长的报喜肯定能让贾六激动的跳一曲,烫壶小酒,现在却是有点波澜不惊。   没办法,他已经被粘竿处秘密调查广东十三行年入五千万余两的报告击倒了。   再大的宝藏都不及打开国门跟西洋各国贸易往来相提并论。   因此,北洋通商的事,刻不容缓。   最后一封信是金川镇副将祖应元发来的。   信中说了两件事。   一是率大军出川进入湖广做战的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已经攻占荆州。   二是丰升额在攻占荆州后制定了一个全面包围的大计划。   这个计划看上去很像是明末兵部尚书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翻版。   或者说是反动的清政府军对进步的兴汉军发起的第五次围剿。   计划很大,涉及四川、湖北、湖南、河南、江西五省,计划用兵近十万人。   除丰升额从金川带来的四万多旗汉主力,前期一直在湖广作战的四川绿营主力一万余人,湖广绿营一万余人也参加此次会战。   另外参战的还将有河南、江西两省的营兵近万人,退到湖南境内的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拼凑的万余人,湖南巡抚紧急招募的团练乡勇万余人。   河南兵、江西兵、湖南兵、湖北兵主要是用于外围封堵,进攻主力是丰升额本部,以及前期一直努力追剿的四川绿营。   计划应该已经快马报呈京师,只待皇帝批准,兵部和户部给予充足钱粮就能落实。   祖应元估计最迟明年二月中下旬,丰升额就会大举用兵。   写信目的就是希望伟大的鬼子六大人,赶紧拿主意。   要不然真叫丰升额拿下武昌,他们全得完蛋。 #第五百六十四章 职业拖后腿   祖应元为什么说全部完蛋?   还不是他们在四川、湖北做的龌龊事太多么。   武昌真被丰升额攻破,兴汉军中肯定会有人当叛徒,即使这些人知道的并不全面,也足够揭开这桩震惊乾隆朝的通敌大案了。   打大清开国以来,一个省的驻军集体通敌,更牵涉若干中央和地方大员,这事,不得地震?   鉴于共进会及自身未来,祖应元给伟大的贾大人提出一个建议,就是再来一次三只熊行动。   上次该行动是针对木果木大营以温福为首的战区司令部的。   这一次,则针对以丰升额为首的帝国平叛总指挥部。   是为斩首。   彻底做掉,永绝后患。   从此,天下太平。   行动方案祖应元都拟好了,贾六看着很是眼熟,不就是他上次对付温福的行动翻版么。   真是的,这帮家伙没有自己带领,竟是一点脑子都不肯动。   一个个都想摸着他过河,浑然不晓得另辟蹊径。   唉,也不知自己还要为这个国家操多少心。   “地图。”   贾六不喜欢空口白话,他习惯纸上谈兵。   梵伟赶紧从标注“湖广”二字的书架上将湖广地图抽出,小心翼翼在办公桌上打开平铺。   贾六披衣细看。   丰升额弄的全面围剿方案跟当年杨嗣昌对付农民军的战略方案,大体相似。   认真落实是没有问题的,当年杨嗣昌不就是把李自成和张献忠打的一个就地退隐江湖,一个跪地乞降么。   要不是皇太极看出问题,决定围魏救赵,关键时候派多尔衮领军入关,对明朝北方来了一次大扫荡,并且重创明军,导致明朝总理大臣卢象升战死,京师告急,崇祯不得不紧急调洪承畴任蓟辽总督,又让熊文灿赶紧招抚张献忠,持续长达十年的农民起义真就被杨嗣昌彻底镇压了。   攘了内的明朝是不是还能让清军不停的入关,不太好说。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不服气也没用,谁让人家太宗文皇帝和自己一样是战略大家呢。   “要按丰升额的部署,武昌撑不过半年。”   梵伟虽是半路出家的军师,其阴谋诡计也多来源于三国,水浒之类,但基本军事素养和鬼家大人还是差不多的,所以见识也差不多。   贾六只在认真看地图,并结合祖应元信中关于丰升额用兵部署仔细推演。   聚精会神的样子,犹如战神附体。   夕阳透过窗户,如同法新社镜头下的帝国黎明。   兴汉军能在湖北闹出这么大声势来,其实并非自身实力有多么强大,完全是贾六“纵寇”的结果。   并且由于时间过短,兴汉军无法在湖北开辟有效根据地,建立地方实际统治,虽攻占武昌并实际占领湖北半数府州县,本质上还是属于流寇。   流寇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可持续发展的钱粮供应,更休提稳定的军火武器供应了。   因此,面对丰升额组织的大规模攻势,兴汉军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在武昌周边地带与清军死扛,死守。   如同守卫小金川般为汉家衣冠战斗到最后一人。   二是弃武昌迅速开溜,或沿江东下学左良玉直奔南京,或窜入湖南向西南方向发展。   以运动战的方式拖垮清军,从而获得发展的良机。   问题是这两个选择都不符合贾六利益。   因为他希望战事规模限制在湖广一带,不使战火波及出去,但兴汉军实力有限,叫他们真在武昌坚守也不合理。   纵是老丈人顾正道愿意,下面人也未必肯等死。   现在的兴汉军已经从最初的三四千人扩编到三四万,人多了声势是大,可战斗力也随之下降许多。   同时,成份也开始变得复杂。   所以贾六也不敢保证兴汉军现在就是他老丈人一个人说的算。   万一兴汉军沿江东下,也真叫他们占领了南京,养寇的贾六就得面对一个现实——他搞不好弄出第二个努尔哈赤,亦或太平天国。   届时,南北内战造成的损失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只能从内部下手,瓦解丰升额的这次大攻势,也必须要让丰升额这个目前无论是光环,还是实力都排在自己之上的定西大将军,去同他的前任会合。   只是,祖应元的新三只熊计划,贾六不考虑。   经过这么多年努力,他已经洗白为大清合格的政治家、谋略家、思想家、军事家,怎么还能重操旧业呢。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屑再用那种下三滥手段的。   虽然,他抽屉里摆着三个作战计划。   一是炮打紫禁城;   二是活捉富勒浑;   三是火烧圆明园。   不突袭丰升额大营打他的黑枪,又要阻止丰升额的军事冒险,梵伟提出可以让兴汉军趁丰升额未整合人马之前先发制人。   湖广清军主力显然是丰升额刚刚带到四川的旗汉主力,以兴汉军的实力与之硬碰怕是讨不了便宜,但要是集中主力对付丰升额本部以外的兵马,胜算是很大的。   具体方案是以武昌为诱饵,只以部分兵马驻防,其余兵马主动出击丰升额本部以外的清军,如砍大树般先将清军的枝叶削掉。   这样就能让丰升额制定的大网出现窟窿,使其四面张网的战略部署破产。   在此过程中,亦可诱使丰升额本部主力疲于奔命,进一步削弱其对武昌的攻击力度。   计划可行。   因为兴汉军占有两个好处。   一是他们比清军还要了解清军的部署;   二是,他们将获得来自清军内部的友情力量支持。   这股力量就是以贾六为首的帝国最强破坏龙。   “可以,你回去拟个详细计划。”   贾六同意以此方案应对丰升额的四面张网战略。   同时做两手准备。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兵马未动,钱粮先行。”   说了两句定场词,话锋一转:“丰大将军想要为朝廷早日平定叛匪,用心是好的,可用兵就是用钱,没钱,这仗怎么打?”   梵伟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贾六不语,只是坐下给老丈人四川总督写信,让他即刻以各种理由缩减对丰升额本部兵马的钱粮供应。   就是吊着,保持一种微妙平衡,能给大军一个最低供给保障,但这个保障却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用兵。   半死不活那种。   制度上是完全可行的。   丰升额带到湖北的四万旗汉军队后勤供应仍是四川总督负责,金川战事期间军队的供应体制并没有因为战事向湖北蔓延改变,因此只要博清额这个后勤大管家掐断前线供给,丰升额的计划再好,也只会变成一场军政首脑间的扯皮官司。   这场官司扯到最后,就是户部、兵部以及军机处的事。   以现在国库的情况,老富想要把事情摆平,凑足前线大军的军需,估计能把他鸟毛熬白。   除非,老富果断改变当前战事的军事指挥体制。   全权放手给丰升额,让这位定西将军成为类似五省总理的存在。   但显然,老富不可能这么干。   因为丰升额这颗年轻的八旗将星,同样也是他的敌人。   老家伙不可能让丰升额做大的。   局面属于既想利用丰升额剿灭湖广叛军,又不敢让其真的手握重兵,建立大功,比贾六这边还矛盾。   如此,贾六当然没必要现在打丰升额的黑枪。   还是要发挥自己的长处,也就是家传绝学才行。   拖后腿。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业务上的事我熟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说的大概就是八旗最年轻的名将丰升额。   有的人死了,但却活着。   这个肯定是贾六了。   为了大清,他情愿化作野草燃烧自己。   且让丰升额那小子再蹦跶一阵,回头慢慢收拾他。   处理完三封信后,这才想起问梵伟有什么事。   梵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鬼家大人报账的。   白天销售额不是让人很满意。   贾六预定销售额是五万两,结果一天下来才卖了两万一千两。   总共才卖出五份七品告身,两份六品告身,一份从五品的。   五品以上别说卖了,连个问的都没有。   “没道理啊,我都搞垄断了,怎么还赔钱的?”   贾六很是纳闷。   的确是赔钱。   对于这个无本买卖而言,少赚就是赔,不赚那就等同直接破产。   敲了一下木鱼,吩咐进来的亲兵把老李叫进来。   老李全名李安全,李会长的族侄,曾短暂担任数月四川提督府中军官,现在步军统领衙门临时挂了个章京的职事,另外还兼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印务章京一职。   是从三品要员。   任免状贾六亲手写的。   不过跟贾六一天都没去正蓝旗都统衙门上过班一样,李安全也不知道这个衙门的大门朝哪。   汉军八旗那边,贾六真就是甩手掌柜,随便八柱国们怎么玩。   他们玩的越疯越嗨皮,贾六就越高兴。   让汉军再次伟大,可不能光靠他一人,得三十万汉军子弟自个努力才行。   机会,他给了。   平台,他也弄了。   这帮汉奸后代要还是愿意当满蒙鞑子的狗腿子,那这八旗不要也罢。   李安全从四川调到京师后,主要负责财政后勤工作。   相当于贾六的私人总账会计。   由于人手紧缺,前天刚从崇文门过来主持大清第二吏部的业务。   毕竟,人家是举人文凭,贾六现在的班底除了老阿奎尼他们,还真没几个文凭高于老李的。   知识分子嘛,到哪都吃得开。   尤其贾六最重视知识分子,只要能写名字,就能入他的人材库。   老李刚过来,贾六就将账本丢在他面前,不太高兴道:“什么个情况?怎么才这么点?是客户少了,还是你们的业务水平不行?”   李安全解释不是他们的业务水平不行,接待不够热情,主要是因为客户少。   “不是让你们加大广告宣传力度了么?怎么客户还少的?不行明天让油印处印些传单,派些人出去发。”   要不是顾及影响,贾六恨不得明天在自家门口办一次大清官员招聘现场会,往会展架势靠。   打仗他不行,营销总是会一点的。   “大人,”   李安全虽然刚接手卖官业务,但两天工作下来对这个业务存在的问题还是发现不少。   其指出目前销售额上不去的主要原因,不是宣发力度不够,而是客户群体对于设在额驸府隔壁的吏部临时加班点存在疑虑。   贾六一突:“人家怀疑咱这是皮包公司?”   “呃……”   老李听不明白。   梵伟自认对鬼家大人已经研究到位,但这会也是一脸懵逼,越发觉得鬼家大人高深莫测。   贾六懒得解释,眉头微皱,他在京时间不多了,不想方设法从京师多卷走些银子,回头怎么在直隶办新政。   本是指着这个把月疯狂批发官职,弄他个百八十万两,没想才开业几天就要息火,那可不成。   让老富知道了,万一笑死了怎么办?   问题值得重视。   客户的顾虑情有可原。   吏部那边封了印集体放假,突然冒出个代办点来,虽说证照手续齐全,价格也公道,但客户毕竟是传统群体,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代办这个业务很正常。   怀疑,张望,都可以理解。   如果不能针对性做出有效部署,这生意怕是真的要黄。   毕竟,大多数客户不晓得他贾佳大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平生不抽烟的贾六头一回拿起烟袋抽了起来,咳嗽声中让梵伟明天请阿思哈这个吏部尚书过来坐镇三天。   你们害怕我是皮包公司不肯在我这加油,我把中油董事长请来给你们加,总没有问题吧?   这是一个策略,明星效果。   阿思哈效果不行就把老富请来坐一天,不坐?   给你来个护军大演习!   还不行,跟色大爷商量一下,请老四鬼子过来呆半天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一个。   第二个策略就是走出去。   烟袋往桌上一扔,负手踱步,转了两圈后停在李安全面前:“你们不能跟老爷似的坐在家里等客人上门,得走出去主动接触客人,服务客人,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之所急,这样人家才愿意花钱买咱们的官……”   确定新的营销路线同时,也指出新的客户群体,就是不再限于小官小吏来额驸这里寻求进步,而是要将机会也给些做生意的有钱人们。   “商人买官多半是为了面子,未必就要去上任,图的不过是个官身。可以对这些商人说,买了我的官,遇到啥事就可以直接来找我。”   贾六考虑的比较周到。   他可是刚刚扫了八大胡同的,这会在京中不说威名远扬,一个赫赫有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生意人图的就是个稳定,花钱打贾大人这里买个官,不仅面上有光,还能和贾大人直接挂钩,直接受他保护,你说这事划不划算?   李安全听是听明白了,也觉贾大人的思路好,但是,他必须提醒:“大人,照这样卖,怕是没那么多实缺给人家啊。”   “给商人的官不能是实缺,得是侯补……我估摸生意人没多少真想去上任的,这样的话同一个官缺就能卖几十个侯补,你们的明白?”   “明白,明白!”   梵伟和李安全茅塞顿开,好比原先一个知县实缺卖四千两一个,但现在可以把这个知县缺卖十个侯补出来,一个收他两千两,十个就是两万两,买了这侯补官身的商人还不定去上任,这他娘的可比直接卖缺赚翻了。   鬼家大人不去当生意人,真是可惜了。   梵伟心下感慨一句。   殊不知这哪是鬼家大人的创意,而是老四鬼子孙子那代的创意。   官不够卖,又想通过卖官赚钱,只能大量批发侯补了。   缺了大德了。   贾六做人做事还是公道的,想了想给打了个补丁。   “如果商人买了我的侯补官想转正的,咱们也要给人家转,但是得跟他们说明白了得排队……想插队就得再交一笔排名费。”   为了让二人理解透彻,贾六打了个比方,如梵伟买了个侯补主事,原是不想上任就图个面子。   然而哪天心血来潮想实任过过官瘾,问题是同他一样买侯补主事的有几十人,实缺就一个,怎么办?   花钱呗!   只要你钱交的比别人多,这个官缺就优先给你。   没抢到的也不亏,起码他们有个侯补官身,还能得到贾佳大人的保护。   官身也就罢了,贾佳大人的保护那是钱可以衡量的么?   李安全指出他发现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有的热门官缺吏部拿出来的少,而想买的人多,这个问题贾大人是不是可以解决一下。   “去找阿大人,跟他说,想办法把一些热门官缺的任期缩短,比如原先任职四年的给我改为两年。亦或你们对客人说,这一任满了没法卖,但他们可以买下一任。”   贾六完美的给出解决方案。   乾隆四十一年到四十五年的某地知县卖给甲,那乙可以买乾隆四十五年到四十九年的知县嘛。   等上四年不打紧的。   总之,只要客人有需求,那就想方设法给他解决。   不得不佩服鬼家大人英明了,问题是梵伟还是有良心的,认为这样做最终会害苦地方百姓。   “百姓?”   贾六咦了一下,是啊,他这么干似乎太过份了,真就是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致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思索片刻,再打补丁。   让李安全他们主推京官,地方官暂不面对商人发售,如果碰上有钱主非要买地方官,且不是侯补要实任那种,就带给他考察一下。   就是面试的意思。   多多少少还是要为百姓们考虑一下的。   主推京官的好处就是要坑也是坑朝廷,坑不了百姓。   又怕引起老富的反弹,便让梵伟通知阿思哈和奎尼,在吏部和礼部增加一些机构,无中生有出一些官职用以消化官缺。   “还有,要搞活经济,不要一盘死水……有些人既想买官,又钱不够,咱们就放贷给他们,官小的不收利息叫他们分期还贷,官大的实缺的要收利息……这个,你们俩跟阿大人碰个头,研究研究,回头拟个报告给我……”   贾六匆匆挥手示意梵伟和李安全先下去,因为栓柱一脸气乎乎的走了进来。   “杨主任,”   李安全出去时还特意和栓柱打了招呼,可栓柱愣是没理会人家。   “怎么,洋和尚的事办砸了?”   贾六示意栓柱坐下说话,洋和尚的事情他重视程度不亚于搞钱,可不能叫人坏了事。   谁知栓柱竟是一脸愤愤不平:“少爷,你入赘就罢了,反正将来还可以归宗,可你怎么能认贼为父,说自个是多铎后人呢!你还要不要老太爷,要不要老爷,要不要贾家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大清的戈尔巴乔夫   天地良心,贾六被栓柱这个三连问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也有点笑不活。   栓柱问到点子上了。   少爷想干什么,柱子心里有数,问题是你好歹要点脸啊,总不能为了窃取清室连老太爷都不认了吧。   你要冒充多铎之后,不是说咱老太爷叫多铎给戴了绿帽子了么。   虽然……   虽然老太爷是汉奸,也的确跟着多铎到江南屠过城,在人手下干了几年,不是多铎提携,老太爷也不会在大清官运亨通……   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老太太曾经受到多铎侵犯,所以你要公然造谣贾家是多铎之后,让九泉之下的老太爷怎么想?   贾家的脸面又往哪摆!   “少爷,你不嫌丢人,柱子还嫌丢人呢!”   杨植情绪非常激动,从丁庆那听说少爷竟然要贾办开始吹风自己乃多铎之后,急得扔下洋和尚的事就气乎乎的赶了回来。   身为贾家世代家生子,他栓柱同贾家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他可以跟着少爷胡闹,甚至跟着少爷造大清的反,挖大清的墙角,但绝不允许少爷把老贾家的墙角也给挖了。   这是底线。   “瞧把你急的,坐下喝口水,顺顺心气,这件事你有意见正常,少爷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咱们可以心平气和讨论嘛,干嘛非得一惊一炸的?搞的少爷欠你好多工资似的。”   贾六能为部属真心拥戴的最大原因,除了他能让部属以非正常速度进步,更在于他不是一般上位者,而是特别上位者。   就是对人特别特别亲切,且真实。   脾气一级棒的那种。   只要不骂他是抬旗之人,指着鼻子骂狗汉奸都没问题。   栓柱作为自家心腹中的心腹,贾六更是不会同他发火,且一直怀疑栓柱有可能是他叔叔。   很难说栓柱的父亲或爷爷不是老贾家的血脉。   故事情节也铁定是老套的那种,就是老爷看上了家生子的老婆,夜里叫来睡一觉,又或喝多了什么,年少无知什么的。   为了名声不便相认。   雷雨嘛。   家生子本质上就是奴仆,奴仆的老婆在这封建时代于老爷眼中,等同于妾。   估计大全可能知道内幕,要不然也不会对栓柱这么好。   当初把老太爷骸骨弄出来滴血玩时,栓柱的血咋就融进去了?   虽说滴血验亲这玩意压根不靠谱,但也不能说百分百不靠谱。   故而,不排除栓柱也姓贾。   估计这小子也有这方面猜想,这才为了维护老贾家的名声来跟少爷闹了。   “少爷,你太过份了,你这样做对得起老太爷么!”   栓柱一屁股坐下,他坚决不同意少爷给贾家抹黑。   对老贾家,他栓柱,是有感情的。   “我对老太爷还不够好?老太爷现在住的可是皇陵,我要不孝顺,老太爷能睡皇陵?……皇陵哎!多少人一辈子都住不上的地哎!要不是我,老太爷化成灰他也住不上!搁你,搁老爷,能把这事办了?”   “就从这事来说,是少爷我对老太爷孝顺,还是你和老爷孝顺?”   “噢,对,我还把年贵妃留给老太爷了,他老人家指不定多快活呢。”   贾六摆事实,讲道理。   “……”   栓柱有点呛到,嘟囔一句:“就算是这样,少爷你也不能不要老贾家啊。”   “老贾家咋了?老贾家比人家多块屁股,还是多块肉?……栓柱,你跟我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是打不开格局的!”   贾六拿起烟袋在桌上敲了敲:“为了大清,少爷我狠起来连自个命都能不要,区区一个老贾家的招牌,有什么舍不得的!”   “可,”   栓柱要说话。   贾六却是不让他说,一拍桌子:“最简单的道理懂不懂?想要打倒列强,咱们自己就得成为列强!”   栓柱愕然:“什么意思?”   “就是要忍别人不能忍,负别人不能负,自古英雄豪杰哪个不是忍辱负重过来的!我只是给自个换个姓,还没跟人家分我爹一杯羹呢,你跳啥子嘛!”   贾六也有点情绪小波动,别人不理解他可以,但栓柱不能不理解啊。   这可是他手把手教,手把手带出来的。   平复心情,吹了下桌上的烟灰,语重心长看着栓柱,“柱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打倒强大的敌人,就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然后从内部瓦解颠覆他们。”   “嗯……”   栓柱不是听得太明白。   “少爷我不成为爱新觉罗,怎么才能把那帮假爱新觉罗赶出八旗?”   贾六一脸没好气,起身踱到窗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为了实现这个抱负,个人荣辱算什么?就是大腿挨一刀也不算什么!”   转身看向似懂非懂的栓柱,进一步解释,“我要不造势是多铎之后,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能落我头上?我当不上睿亲王,怎么当皇帝?难道你要少爷真带着你们扯旗造大清反,南北开战,东西杀伐,人头滚滚,赤地千里,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易子而食?”   说到这里,贾六不禁叹了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少爷我要走的是一条新路,如果一定要流血,就流我满洲子弟的血,尽可能的保住国家元气,不能让这天下烽烟四起,战火连天了……错过了这班车,咱们还要等上百多年啊。”   栓柱沉默,对少爷的话理解一半,不理解一半。   半响,幽幽道:“少爷,就算你成了爱新觉罗,当上了满洲人的亲王,满洲和那帮宗室怕也不会拥戴你当皇帝吧?”   “这个问题很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贾六坐下,说从前胡人猖狂时,有个胡人养大的汉人知道胡人不能为他所用,便颁布命令告知治下非胡人的子民,只要斩一个胡人首级送到城门,文官可进位三等,武职都任牙门……   “结果你猜怎么着?”   栓柱摇头,他没听过这个故事。   “从此世上便无胡人了。那胡人,不论贵贱,不论男女,不论少长统统没有了。”   贾六拿起烟袋“吧嗒”一口,指出这件事的关键。   那个汉人为何一道命令就能让胡人消失,因为他这个汉人成了胡人政权的首领。   栓柱讶然:“少爷是想学那位英雄?”   “不知道,”   贾六摇了摇头,“不过少爷我还是先当大清的戈尔巴乔夫吧。” #第五百六十七章 少爷,给钱   为了大清,个人真的不算什么。   这事,苦一苦老太爷,骂名和耻辱贾六先背。   回头,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好色成性的纪大烟袋不是没叫弄死么,妙笔生花之下,贾氏代清的前因后果自是另一番荡气回肠的故事。   多新鲜,篡改历史又不是爱新觉罗的专利,谁不会啊。   历史没有新鲜事。   贾六给栓柱讲的那个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饱受争议的大魏皇帝冉闵。   为何说冉闵的事?   因为贾六觉得自己和冉闵很像,不说绝对像吧,至少九成像。   论出身,冉闵是胡人石虎的养孙,说是汉奸不为过吧。   贾六呢,根正苗红的汉军八旗,同样也是汉奸。   冉闵屡立战功成为后赵大将,使后赵政权的胡、汉各族宿将无不畏惧于他。   贾六同样也是通过赫赫战功一步步发迹为大清柱梁,旗汉官兵无不拥戴。   冉闵是在当上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后,也就是成为后赵政权京师实际一把手的情况下,同李农等一起把胡人皇帝石遵给废了的。   贾六呢?   九门提督在宫乱时就是京师卫戍部队的一把手,并同老富、色大爷合力把当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给揍得不轻。   冉闵一道杀胡令死了几十万胡人;   贾六一句为了大清,打掉一个八旗将校观摩团,弄死一堆王爷、将军,直接或间接干掉两个师的八旗兵,以及不下数万的上三旗满洲……   这么一比,二人像不像?   冉闵敢说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正是因为他事实上成了后赵胡汉军队最高统帅。   贾六这边尚不敢说这话,但无疑其正在向这个目标前进。   不能拿到大清的最高权力,说话就不硬气。   所以,他必须得成为爱新觉罗,取得对大清法统的强宣称,也就是号令天下旗汉,莫敢不从也。   到了那一步,大抵就是敢留辫子者杀无赦了。   当然,他可能没法学冉闵这般痛快,因为其中存在诸多法理问题,团结问题。   毕竟,共进会的满蒙会员还是很多的。   不说四川总督博老丈人,就是吏部老阿和礼部老奎,那都是正儿八经的老满。   总不能为了痛快,把自己的班底也给洗了吧。   不过学一下北魏孝文帝改革还是可以的。   改革的过程中,势必要通过更大的矛盾来淡化旗汉过去的矛盾,从而提升军民凝聚力。   更大的矛盾来自何方?   洋人呗。   这会洋人肯定不敢给大清造成麻烦,但架不住贾六需要他们成为列强。   没有敌人,就得制造敌人,要不然怎么推行国策?   当然,那些假的爱新觉罗肯定是要正本清源赶出八旗的,这一点贾六不会手软。   他这人眼里进不得沙子。   清洗宗室也一直是大清的优良传统,没理由到了贾六这里就收住的。   太祖皇帝能清洗弟弟舒尔哈齐和儿子禇英,太宗皇帝能清洗四大贝勒的阿敏和莽古尔泰,多尔衮清洗豪格的正蓝旗,顺治清洗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代极力打压宗室,又是猪又是狗的……   轮到贾六,不说把假爱新觉罗全杀了,开除他们的旗籍还是能做到的。   谁是真觉罗,谁是假觉罗,就看谁掌握话语权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是支持少爷呢,还是反对少爷呢?”   贾六将最终选择权交给栓柱,“如果你反对少爷,那我这边就把工资给你结一下,你去找小春子吧。”   很长时间后,栓柱扭扭捏捏:“老爷要是不肯认贼做父怎么办?”   “就问他是要赵姨娘,还是要老太爷。”   贾六对大全的认知,老家伙知道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冠个爱新觉罗成为黄带子,甚至能成为亲王他爹,估计比谁都开心。   因为,这意味大全将来死了,最少也能追赠一个和硕亲王。   祖坟冒青烟,老太爷显灵都不及儿子对他的孝顺!   栓柱不吭声,内心深处他还是支持少爷的,就是一时思想有些想不通。   现在少爷给他解释了,也希望得到他的全力支持,那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少爷失望。   于是表态相关材料弄好后立即拿来给少爷看,同时脑海中已经浮现豫亲王第一次见到贾家老太太时的嘴脸。   贾六满意点头,问栓柱洋和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栓柱说基本上一网打尽了,前后共掳走25人,已经让德木安排人手往天津送了。   会洋话的通事这块明天就安排下去,不过希望少爷能让这些人在京中陪家人过完年再去天津。   “这个你看着办,可以提前给他们预支两个月工资,另外再给人家送点节礼,尽个心意……以后这些人都是咱大清的栋梁,不能怠慢了。”   贾六是通情达理的人,同意栓柱的请求。   老富那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老家伙知道京里的洋和尚失踪起码得年后开印,谁让他提前放假的。   放假了,人洋和尚出去旅游,他到哪找人去。   “那个王和尚呢,还关在崇文门?”   “人是保柱抓的,应该还关着。”   贾六噢了一声:“伊江阿父子知不知道这事?”   栓柱摇头不太清楚。   “少爷要不要去审一下?”   “我这忙的都走不开,哪有功夫?”   贾六摆了摆手,“弄死吧,随便找个地埋了。”   “好!”   栓柱也是这个意思,高兴的就要去崇文门办事,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回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少爷,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六看着奇怪:“有事就说,跟个大姑娘似的做什么?”   “少爷,”   栓柱一咬牙,终是问出心中的困惑:“这几年我有多少工资?”   嗯?   贾六脸颊一抽,眉头一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栓柱:“瞧你这点出息,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工资的事嘛,眼光放长远些,格局放大些,少爷真成了事还能亏待你?”   栓柱忙解释:“少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知道你替我存了多少钱。”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就是没多少了。”   “到底是多少嘛,少爷?”   被栓柱问的急了,贾六索性说:“别问了,你的钱我帮你投资了。”   “投资?”   栓柱一怔。   “嗯,投在保隆项目了。”   贾六想想不过意,从口袋摸出一把碎银子和几枚铜钱塞在栓柱手中,“这是少爷私人给你的,你拿去和大林买点京师小吃……”   栓柱却是不要,脸上的神情分明在告诉贾六这点钱哪够。   “你要钱干什么?”   贾六嘿了一声,不是他不给栓柱钱,问题是栓柱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用他的,整个就是大清老干部待遇,哪里需要用钱嘛。   “我……二少奶奶不是要来了么,她要来的话,那秋桃是不是也跟着来了,所以,我想……想请人家吃顿饭……少爷,你给我支些钱吧。”   栓柱的样子好骚。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我的富爸爸啊!   爆竹声中催腊去,寒梅香里送春来。   一年一度除夕至。   能隐约听见宫外鞭炮作响,只永寿宫中依如从前般冷清。   对此,乾隆习以为常。   他最近生活待遇好了许多,主要是因为他比较识趣,大力支持了政府班子首脑富勒浑同志的工作。   同时批准恢复国初安亲王岳乐的和硕亲王传承,并由岳乐之孙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固山贝子色痕图复爵,领双俸,是谓世袭罔替。   对富勒浑报请的一系列政府、军队的人事任免,乾隆也是鼎力支持,积极同意用印,取得了富勒浑对他一定程度的谅解,君臣之间的关系也一定程度缓和。   反正老富有些天没打过他了。   加之乾隆刚大病一场,于公于私都应该得到善待。   老富这人虽对乾隆恨入之骨,有时候也是讲人性执法的。   毕竟,在如何对待乾隆问题上,三巨头有两人不同意废帝。   故而,老富也只能隐忍,不敢真把乾隆给弄死。   一个好消息是其嫡系心腹四川总兵玛尔沁已经带兵抵达京师,只是由于九门控制权仍在贾佳世凯手中,玛尔沁同他带来的兵无法入城,暂时被老富的连襟兵部尚书伊勒图安置在圆明园。   对外编制为圆明园护军。   只等年后正式交接。   如贾六所料,老富将玛尔沁调京正是想以其接任贾六年后交卸的九门提督一职,从而取得四九城控制权。   这样再有伊勒图主持的直隶小九处旗兵换防事项,便能实质取得这些八旗兵的指挥权,局面就不再是现在这般光杆司令。   鬼子六打劫八大胡同的教训告诉老富,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不把这小子赶走,他富大爷在四九城说话就是不够硬气。   按理今天都是除夕了,王公大臣也好,宗室近亲也好,都不当入宫。   只大清早,老富还是同前不久从泰陵回来的十二阿哥、理亲王永璂前来探望皇上病情。   一同前来的还有军机大臣庆桂、袁守侗,内务府大臣金简,户部侍郎和珅。   永璂这个儿子探望皇阿玛病情合情合理。   庆桂和袁守侗虽私底下都投资了乾隆复辟项目,但明面上却是投了老富,属于外人眼中的富党成员,跟着一块来看看皇上倒也说得过去。   金简是内务府大臣,皇帝家奴管家,过来瞧瞧主子有什么需要也无问题。   和珅这个户部侍郎也在陪同人员名单中就叫人有些意外了,毕竟谁都知道和珅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而皇上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也就下面人不太清楚,上层哪个不是一肚子数。   这是老富的安排。   为的是打破说他挟制皇上,虐待皇上的谣言。   同时也是给朝中官员吃颗定心丸——我连和珅都能用,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安安心心上班便是。   永寿宫的安保是色大爷的外甥、粘竿处管理大臣庆贵负责,贾六大表塞冲阿负责銮仪卫兼乾清门侍卫处,二表乌尔希巴兰则负责正白旗护军。   整个宫禁以及上三旗护军都被色大爷一系牢牢捏在手中。   贾六办公室抽屉里的炮打紫禁城方案就是对付色大爷一系的,其中夺门细节这一块,又涉及共进会若干卧底。   渗透,收买,拉拢,潜伏……   诚如贾六屡次对老富说的那句话,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对上三旗护军及侍卫处的工作,早在宫乱之前就开始了。   这会,宫中太监都发展了十几个下线。   乾隆身体好多了,听说富爱卿同十二阿哥他们来了,赶紧在惇妃汪氏的伺候下穿衣往前殿接见臣子。   主要是也装不下去了。   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装病,好人也要出问题。   时间久了,真叫外面以为他这皇上病入膏肓,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皇上病重,随时驾崩,不是非常合理的事么。   乾清宫那边,乾隆打登基后就不大去。   常住的养心殿因为宫乱时有不少建筑被损坏,工部正在维修中,暂时无法启用。   修到什么情况,乾隆没数,外人也不知道。   反正养心殿叫布幔围着,搭了不少抬手架子,每天几个人在那进进出出。   如此,皇帝暂住永寿宫是非常合理的。   不然只能移到圆明园。   那地方虽好,可乾隆打死也不去。   他怕自己要求去圆明园,很有可能会在那里驾崩。   畅春园也不去,他爷爷就是在那挂的。   老富带着一帮人进来后“叭叭”给乾隆行了礼,君臣礼仪十分到位。   和珅的出现让乾隆心头不由一阵激动,但很明智的没有在脸上反映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淡淡看了和珅一眼。   这一眼,却让和珅险些难以自制,冲上前去抱着皇上痛哭。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了!”   十二阿哥永璂很孝顺的关心起皇阿玛的身体来。   乾隆能怎么说,只能说自己年纪大了,前阵染了风寒导致不能下地,现在经太医调理身体已经好多了。   父子尬聊后,乾隆问永璂太后梓宫入灵之事办得如何。   永璂忙仔细说了。   乾隆听的不住点头,面上慈祥,眼神柔和,但看着那拉氏生的这个儿子,心里却是厌恶的很。   永璂自出生后便不曾得到他的喜欢,甚至都不愿给永璂一个爵位,冷漠的好像压根没有这个儿子。   搞的外界谣传十二阿哥也许不是皇上的亲儿子。   如果不是富贼逼迫,乾隆也绝对不会同意封永璂为理亲王的。   他现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富贼有没有偷偷更换他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的立储密匝。   如果密匝里的储君被富贼换为永璂,他真是死都不能闭眼。   为防止这个情况出现,乾隆做的最坏打算就是同富贼死熬,拼拼谁活得久。   他对自己的身子很有信心,再活二十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皇阿玛还是要注意些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永璂说着说着倒是动了真情,看着皇阿玛眼眶还泛了红。   这让乾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这位儿子心中,边上的富中堂才是他的再世父母,才是他真正的富爸爸! #第五百六十九章 爸爸今天心情好   永璂是个感性的好阿哥。   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爸爸。   如果不是富爸爸,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乾隆四十年的冬天。   宫乱之前,作为废后的儿子,永璂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活着,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   父皇心中没有他,兄弟们不待见他,甚至连宫人太监都瞧不起他,那种窒息的感觉如同身边所有人都在盼着他死。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觉得自己活着是多余的。   无形压力之下,他熬不住了。   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甚至哀怨的在想自己的死讯传到父皇耳中后,他的皇阿玛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与愧疚。   好似燃烧的蜡烛,就当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天翻地覆的变化出现了。   一夜之间,他这个最不得宠的阿哥竟然咸鱼翻身,不仅被封理亲王,还得到了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的极力支持。   这简直梦中都不敢想的事。   难道是额娘显灵了?   随着事情的进展,已经二十多岁的永璂不傻,慢慢的也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父皇,大清至高无上的乾隆皇帝,不仅失去了宗室的拥戴,还被关在宫中成为囚笼中的鸟雀。   而他小时候曾听额娘提过两次的富叔叔,摇身一变成了挟制他父皇的权臣。   然而,永璂没有半点愤怒,反而无比庆幸。   因为,是他的富叔叔让他咸鱼翻身。   也是他的富叔叔在额娘生前居住的宫中,握着他的手对他道:“你生来就是做明主的!”   那一刻,富叔叔在永璂心中,已然是富爸爸。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富爸爸,在永璂这里,这就是世上除了额娘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不是阿玛胜似阿玛!   不能怪永璂心狠,是他的皇阿玛抛弃了他。   一个不拿自己当儿子看的皇阿玛,一个拿自己当亲儿子看的权臣,是人都知道如何抉择。   在富爸爸眼神的鼓励下,永璂大着胆子向他的皇阿玛提出了一个请求。   就是将他的额娘那拉皇后迁入裕陵地宫,享受孝贤纯皇后富察氏一样的待遇。   这是做儿子的对额娘应尽的义务,也是做儿子的让阿玛对额娘的弥补!   正义,是不会迟到的。   额娘,是永璂心中最大的痛。   当年他额娘被活活饿死在冷宫之中,之后只以皇贵妃下葬,还是葬入纯惠皇贵妃的地宫。   如今他的额娘已经恢复皇后封号,那自然要以皇后的身份迁入裕陵地宫。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   庆桂同边上的袁守侗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两位军机大臣深知一旦将那拉皇后迁入裕陵地宫,便意味着这位理亲王正式恢复皇帝嫡子身份。   而皇上如今只有三个阿哥在世,一个阿哥出继,一个阿哥年幼。   才二十岁的十二阿哥作为皇帝嫡子成为大清储君,再无任何法理障碍。   不得不说,富勒浑这一手安排无懈可击。   即使二位军机大臣私下投资了保隆项目,这会亦有所动摇。   因为,他们也要目光看长远些。   内务府大臣金简不吭声,他的天平很久以前就倒向了富中堂,如果皇上反对那拉皇后入葬裕陵,作为奴才的他必须据理反驳才行。   如此才能报答富中堂将他从护军赎出来的恩典。   和珅同样沉默,同金简不同,他希望皇上能够答应此事,以避免与富贼的正面冲突。   东阁说的对,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膨胀。   当富贼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中时,就是他大厦倾塌之时。   乾隆也在沉默。   永璂的请求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被迫恢复那拉那个废人的皇后封号,但不意味他要接受死后同那个贱人睡在一起。   更何况,这件事的背后是永璂嫡子身份的认证。   而永璂,并不是他认可的储君。   尤其是,这孩子似乎着了富勒浑的道。   沉默之时,乾隆却忽的身子一颤,恍惚间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正在殿中快速暴涨,最后在他的眼前化为一只硕大的拳头。   老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在那安静的看着沉默的乾隆。   好在,没有出现让他不高兴的事。   乾隆同意了,着军机处和礼部、宗人府办理那拉皇后移灵之事。   殿内紧张的气氛一下松了下来。   永璂同和珅都是微吐一声。   老富还有事,看了一眼袁守侗,后者忙将军机处刚收到的定西将军丰升额的急递呈了上去。   这是自宫乱以来,乾隆看到的第一份奏疏。   在此之前,都是老富代劳帮他看,帮他批,帮他用印。   丰升额的奏疏是关于年后四面张网剿贼的战略部署。   乾隆看的很认真,由于今天是阴天,殿中光线不好,特意拿洋人进贡的放大镜在奏疏上仔细看。   看完,正要发表意见,心念没来由一动,看向富勒浑:“军机处有什么看法?”   “回皇上,”   老富往前迈了一步,表示军机处研究过定西将军的方案,觉得可行。   只是考虑丰升额身为定西将军难以全面负责五省,故而拟派一钦差大臣前往统筹各省援剿官兵事务。   如此,以湖北、湖南、江西、河南、四川五省巡抚为正,主地方封堵;   以定西将军为剿,专征讨。   督抚专职,军政配合,方能收取成效。   乾隆很识抬举的问老富何人可以为钦差大臣。   老富推荐了一人,就是军机处行走的梁国治。   原因是梁国治入军机之前曾为湖北巡抚,有多年地方行政经验,且办事果断,实为干材。   乾隆思虑片刻同意梁国治加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侍郎官衔,前往湖广统筹负责,也就是帮助丰升额理清各省援剿官兵及钱粮事,使丰升额能够专心用兵。   不过,老富很快又提出一个乾隆无法拒绝的事。   打仗打的是钱粮,用兵用的是衣食兵甲。   奈何国库空虚,根本无法支撑丰升额涉及五省、十万兵马的军事行动,因此请求将内库府广储司银库及议罪银等事暂移交户部,以此解燃眉之急。   老富这一招等于将朝廷内外钱粮大权全拿在手,偏乾隆无力抗争,但他迅速出招,看向和珅:“和珅,”   和珅赶紧上前应了一声:“奴才在!”   乾隆微微点头:“你原是内务府大臣,一直管着广储司银库,此事就由你着办,不可误了国家大事。”   和珅如何不明白皇上用意,当下磕头领旨。   老富知道乾隆这是使小心眼子,不过却是破天荒的没生气,可能是因为今儿除夕,心情好吧。   额驸府内,贾六心情也好。   一大早就爬起来干活了。   先是到厨房用糯米熬胶,然后把大门、窗户但凡能贴春联的地方都洗刷了一遍,这才同栓柱开始贴对联,贴倒喜。   院子里鞭炮什么的堆了两马车。   过年嘛,图的就是个喜庆,听的就是一个响。   不放炮,过的什么年。 #第五百七十章 少爷是金山   家里贴的春联都是贾六自己写的,一来是舍不得钱去买,二来是觉得自己的字比写春联的还要好。   没怎么创新,老一套那种,财源滚滚啊,大吉大利,四季平安,恭喜发财啥的。   栓柱和保柱打的下手,一个磨墨,一个则负责拿出去张贴。   贾六很享受写春联的感觉,中国人嘛,就重视这个年味。   考虑到工作量比较大,贾六特意让丫鬟给自己泡了壶人参枸杞茶。   写上一付对联,喝上一口茶,领导的形象和气质一下就出来了。   都不用刻意包装。   按理说都除夕了,贾六身为九门提督兼兵部右侍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不说其它单位吧,就步军统领衙门、兵部、汉军正蓝旗这三个本职单位,包括下属单位的头头脑脑应该大包小包的来给贾佳大人送礼了,问题是打早上开门,就没一辆马车停在胡同外的。   为何?   贾六定的规矩,今年过节不收礼。   年后就是当总督的人了,也是时候抓一抓廉政建设了。   这不,以身作则,从乾隆四十一年春节开始。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为防止有不懂事的还往他家送礼,贾六特意让栓柱写了个告示贴在胡同口,大意年节期间贾大人不接客。   吏部代办业务也暂停五天,只为能够充分享受下春节假期。   由于采取“走出去”的业务策略,吏部代办业务在这几天取得火箭式的突破。   不但完成了原定每天五万两的销售额,更超额三四成之多,用日进斗金形容也不为过。   俗话说的好,你不理财,财就不理你。   这卖官也是一样的。   你不把当官的好处全方位的给客户介绍,客户怎么会心甘情愿把钱给你呢。   保守估计,等到吏部开印,总销售额将达到惊人的一百五十万两之巨。   这样加上整顿八大胡同所得七十万两,净利润一下就达到了两百万两之巨。   差不多是四川、云南、广西三省财政收入总和。   昨天一次性批发了73个侯补知县缺,团购单位是八大胡同的老板们。   收到这笔大订单时,主持业务工作的李安全特意请示贾大人是否办理。   原因是这些老板们的场子前一阵被贾大人打击过,虽然大清青楼产业合法,但青楼产业名声毕竟不好听,一帮开妓院的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侯补官员,传出去影响不好。   因此李安全不敢做主。   贾六的态度是只要这些老板遵纪守法,给朝廷创造税收,并且保证场子里不发生大的社会治安问题,那这些老板就具备捐纳为官的资格。   过去吏部卖官就不卖给这些青楼老板,典型的歧视。   土豪劣绅能买官,凭什么人家正经生意人就不能买官?   金钱面前,一视同仁!   只要人人都愿意为大清献出一份力,还怕大清的明天不美好?   贾六指示李安全,八大胡同这一片要重点宣传,只要人家愿意出钱,哪怕龟公兔儿爷,都可以卖他们个官身。   简单道理,你怎么知道人家龟公当官会比现在的官更不像话?   贾六写春联的时候,阿思哈这个吏部尚书也在。   最近几天,老阿一直在隔壁坐镇,可以说为了额驸的事业忙的连家都没空回。   也正是因为老阿的坐镇,才打消了不少客户心中的疑虑。   对此,贾六是感激的,对老阿也是越发认可,准备年后给他和奎尼单独办一次入会仪式。   “下官原以为额驸的画已是世上难得佳品,未想额驸的字竟也是大家风范,笔致清秀中和,恬静疏旷;用墨明洁隽朗,温敦淡荡,颜骨赵姿啊……”   老阿在边上也没闲着,墨有保柱磨,春联有杨主任贴,他便帮着裁纸,瞧着额驸茶碗空了顺便给添上一些。   上等的宣纸,抄简亲王府时得到的。   由于太后刚死,民间不得张贴红色对联,只能贴白的,贾六身为朝廷大员,自不能破例。   就是看着别扭,搞得好像大全驾崩了似的。   “我的字,别说你老阿喜欢了,我自个都喜欢。”   贾六没觉得老阿是在拍他马屁,事实上他的字的确很好看,仿的蔡金的字。   书法界一般说宋朝有四大家,分别是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   这个蔡襄其实就是蔡金。   只不过蔡太师名声不太好,所以被改称为蔡襄。   但人品和字并不挂钩。   历史上的汉奸贼子,哪个不是写的一手好字?   那英雄好汉,又哪个写的一手好字?   老阿这呢是越看越佩服,不住点头:“字如其人呐。”   然后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样子是想求幅额驸的墨宝回家供着。   贾六呵呵一笑,提笔满足老阿的愿望,唰唰写下两行大字——“愿我大清官员人人都学阿思哈,人人都做阿思哈,人人都是阿思哈。”   “这……”   老阿激动的将额驸墨宝拿到边上小心翼翼吹干,只恨没有裱糊匠,不然铁定这会就给装裱上。   “行了,老阿,今儿除夕夜,你也回去跟家里人团圆吧,对了,老奎初六娶老婆,到时别忘了去喝喜酒。”   “那大人您忙,下官就先告退了。”   阿思哈捧着贾六的墨宝眉飞色舞的出了额驸府,他的轿子就停在胡同口,上轿便让轿夫往家抬,却见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不由疑惑探头出来问车夫跟着他做什么。   车夫回答说是额驸的吩咐,让他们把东西送到阿大人府上。   “什么东西?”   阿思哈示意轿夫将他放下,带着好奇走到一辆马车边,发现车厢用布盖着,伸手掀开一看,顿时五味杂陈,鼻子发酸。   金子,全是金子,一锭锭闪闪发亮的金元宝在车厢码得整整齐齐!   贾大人他……真是我阿思哈再生父母啊!   老阿动情的朝胡同内望去。   墙上,刷着今年过节不收礼的口号。   廉洁如贾大人,世间少有。   ……   贾六仍在继续写春联,随口问栓柱:“阿大人瞧着了?”   栓柱嗯了一声:“瞧着了,挺感动的。”   “你们不要眼红,这是人家应得的,”   贾六笑了笑,继续认真写春联,只是写来写去觉得奇怪。   为啥?   刚才他擦门擦窗户时算过了,连上马圈、茅房,最多五十付对联不差不多了,可他明明已经写够这个数,栓柱还是不停过来要他赶紧写。   总不会拿自己的书法去擦屁股了吧?   为了查明这个原因,等栓柱又一次过来拿对联时,贾六偷偷给保柱使了个眼色。   保柱会心,悄无声息的跟在栓柱后面。   然后,两个人走到栓柱的卧室中。   “藏多少了?”   “没多少,才十几付。”   “大人怀疑了,别偷了。”   “好,等会我把这些春联拿去卖,赚的钱一人一半。”   “成。”   保柱和栓柱俱自露出幸福的表情。   守着大人这座金山,还用拿死工资么?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家族要团结   贾六万万没想到他最亲信的两柱竟然同流合污了!   更没想到两柱已经进化到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也没有意识到随着他地位的巨增,其书法字画已经大幅升值,成为某些人的敛财工具。   比如二柱,甚至还有他爹。   栓柱明显是找好下家才偷藏少爷春联,剥削少爷生产价值的。   如何管好身边人,从来都是领导干部最大的考验。   贾六也不例外。   他要是知道二柱私下将他的春联十两一付销售,估计能把自己活活掐死。   终于,春联全部写好。   整个额驸府从内到外一色白春联,再加上一水的白灯笼,看着颇是喜庆。   大林挪动肥大的身躯在老槐树下够灯笼玩,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独子熊二去哪里了。   自打上回失手打伤兄弟后,大林内心深处一直自责,时常借酒消愁,一喝就是一坛子。   发现这个情况后,贾六赶紧让人将家里的酒全藏了起来,免得大林因为长期酗酒生出脂肪肝,英年早逝。   不管怎么说,大林现在也是正四品的官员,每个月都有法定工资和养廉银的。   它要是没了,对于贾六而言就是少了一份收入。   道德不允许他吃空饷。   舒缓了下右手,贾六坐在那一边喝茶一边听梵伟的年终总结报告。   报告主要是四个方面。   一是保隆项目进展;   二是几家亲王府不动产处理问题;   三是关于年后搬家的问题。   保隆项目进展到目前,累计获得八十余万两投资,其中包括贾六小舅子淳颖的九万两。   “这个项目是可以持续发展的,不要竭泽而鱼,年后我去保定上任,到时项目就要全面在直隶地区开花,你调些精干人手把项目好好搞一搞,也多培养些人材,能力方面优秀的可以派到其它省份开展业务……”   贾六对保隆项目无疑是十分重视的,毕竟老四鬼子当了四十年皇帝,不把这个四十年皇帝的权威变现,实在是有点可惜。   同时也能通过保隆项目区分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   投钱的,肯定不是自己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几家亲郡王府不动产的事,现在很扯皮。   原因是掺和进来的人不止老富一个,还有安亲王色大爷。   平郡王府已经变成了安亲王府,这个倒没什么争议。   因为当初贾六为了拉拢色大爷反水,许诺把平郡王府及其产业交给色大爷,现在事成了,总不可能自食其言吧。   问题出在简亲王府、显亲王府、庄亲王府这三座帽子王府。   王府的浮财也就是动产被贾六拿出来分赏肯跟他干的护军官兵了,但王府不动产的价值却是巨大的。   仅简亲王府名下的赐田和自买地就多达一百余万亩,按京师这片土地均价一亩12两算,光这一百多万亩地价值就高达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此外还有大量的产业店铺,早前贾六做过调研,得出的结论是一座帽子王府的产值接近三千亿,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开国帽子王富可敌国,是大清富豪榜外的巨鳄。   一家这么多,况三家,合起来上万亿肯定是有的。   这么肥的肉,老富和色大爷能坐视贾六一个人吞掉。   贾六也吞不掉。   满朝文武都看着,各衙门封印前右都御史王杰等人就上书提出过三家亲王府产业问题。   虽然被老富压着,但三家亲王府产业善后问题已经被都察院搞到了台面上。   贾六是不鸟那帮御史,问题是他真的消化不了三座亲王府。   最现实的,几百万亩地的过户手续他就办不了,更没法将那些从前为亲王府服务的包衣奴才变成他贾佳家的包衣。   老富给出的方案是将简亲王府和显亲王府的土地充公,一部分用于分配给重新组建的上三旗满洲,另一部分则归内务府直接管理,维持来之不易稳定局面的同时,也能尽最大程度为国库创收,缓解当前巨大的财政亏空。   庄亲王府的土地则拿出一半交给宗人府,土地每年租金收入用于闲散宗室俸禄钱粮补贴。   余下一半三巨头平分。   听起来很公平,实际一点也不公平,真按这个方案,就是被老富卖了帮他数钱。   因为,好人全让老富当了。   梵伟问鬼家大人如何处置这事。   目前,简亲王府和显亲王府已经移交给内务府,庄亲王府仍由护军营控制。   贾六想了想,吩咐梵伟过几天找下祖建昌、洪大德他们,告诉他们三家谋逆的亲王府产业,应当由汉军、满洲、蒙古共同分配,且重点是优先分配八旗贫困户。   “八旗一体,满汉一体,人人平等,这就是我的意思,争还是不争,让老家伙们自己去想。”   贾六将皮球扔给老东西们,他是想通过巨大利益进一步挑起汉军八旗对满洲、蒙古的不服之心,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梵伟记下,又问搬家的事。   贾六让过了元宵节后就着手搬家,先把步军统领衙门搬空,除了桌椅板凳留下,其它东西全部搬到保定。   至于自个家,原则上不留东西给大全,免得这个不靠谱的爹把东西全贴补给赵姨之前的儿子。   正说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是媛媛母子。   几天前贾六派扎木尔去景陵接回媛媛母子,过年了嘛,总不能让媛媛母子孤零零的在康熙坟头上过吧。   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好大儿了,贾六甚是开心赶紧起身去抱克清,刚把克清抱到手中亲了几口,身后就传来如秀酸溜溜的声音:“到底是儿子,就是比女儿疼。”   贾六讪笑,不太好说什么。   如秀微哼一声,将女儿文静一把丢在丈夫手中,朝看着自己的媛媛不无嫌弃道:“你就是那个汉人女子顾媛媛?”   虽说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存在,如秀心中总还是有点膈应。   人之常情。   谁愿意有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尤其这个女人还替丈夫生了儿子。   贾六左手抱女儿,右手抱儿子,一脸憨憨。   这个时候,聪明的男人是不讲话的。   但还是偷偷朝媛媛挤了挤眼,意思给他点面子,别跟如秀顶,顺着点。   家族嘛,要团结。   不想,媛媛却没理会他的眼色,而是淡淡的反问如秀:“你就是那个满人格格?”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少爷,我站二奶奶!   乾隆四十年的除夕团圆饭,贾六吃的很不得劲。   因为,一场无烟的内战正在他的后宅进行着。   内战的双方自是满洲人如秀同汉人媛媛。   要说这事呐,主要原因在媛媛,因为她不肯向如秀低头。   除了顾家同满洲有百年血仇,也因为如秀是满洲屠夫多铎的后人。   这个多铎,根据大清官方史料,对多达三十七座城池的集体屠杀事件负有主要领导责任,也就是这位豫亲王一生大概下令杀了一千万左右的汉人。   上下五千年,封多铎一个杀人王是绝对不过份的。   很多人将清初对汉人的集体屠杀归纳于明军降将纵兵洗劫,刻意将真正发号施令的满洲太君淡化,或讳或隐,或种种借口,一说真相就骂你破坏团结,此类人,就是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   历史,在那,为何不能说?   如果历史不能说,那还要历史做什么?   直接一代过一代的,管它前朝狗屁事,不是挺好。   这样就没有亡国,没有亡天下,也没有什么耻辱了。   人类,大同。   多铎屠城威名之盛,以致于令人不禁生出愿死在贝勒爷刀下做一亡魂,也不愿为那猪狗不如的汉人。   贾六的老太爷在淮安降清后,跟着多铎屠了不少城池,后来也是因为良心难安,这才在晚年不断捐资修书院,劝人读书,恢复文教,悉心吏治,为民兴利,被康熙大力褒扬,因此荣登贰臣传甲编,为有名的甲等汉奸。   贾六为何对老太爷这么孝顺,原因就在这里。   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媛媛敌视如秀的心情,贾六也可以理解。   同他这个汉奸四代相比,媛媛对清廷的仇恨真正是刻骨铭心。   这姑娘六岁时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扫荡的清兵活活烧死;   十三岁时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姐夫抱着他们的双胞胎跳下悬崖;   十五岁时强忍着泪水默默看着自己的堂哥们为了保护转移的族人,与追杀而来的清兵战斗到最后一刻。   很多次夜晚,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可以说媛媛就是金川明朝遗民的缩影,小小年纪不仅承受了不该背负的家国仇恨,更在不断的战斗中成为一名坚定的反清汉人游击战士。   没有女孩子在花样的年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   选择武装的女孩子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没有选择。   要么被清兵侮辱致死,要么战斗至死。   这姑娘打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她与满洲侵略者之间没有和平。   因为,仇恨不是一代,而是几代。   媛媛受过的苦难,打小在郡王府生活的如秀是绝体会不到的。   甚至,如秀压根不知道朝廷口中的番贼究竟是些什么人。   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同情,反而会厌恶的说一句:“这些该死的汉奸!”   这就是出身立场导致的阶级问题。   如果不是亲临金川,贾六也曾一度错以为那里的番贼真就是高原人,直到在崇州城内,他方晓得这世间竟还有假汉人一说。   非常讽刺的说法。   当然,在贾六的影响下,媛媛虽对如秀敌视,但肯定不是动刀动枪,一见面就要你死我活那种,只是不愿“屈服”于如秀这个满洲格格之下。   因为,这对媛媛而言,是耻辱。   事实上,她也从不认为自己低这个满洲格格一头。   大清在她的成长记忆中从来都不是祖国,而是敌人。   大明,才是她的祖国。   只要小金川一天没有沦陷,大明就在。   两国之间不会因为你清廷占据中国所有土地,而明朝只有巴掌大的一个县,最后的几千军民在坚持,就会不平等的。   想要不平等,除非清军亡了我们。   然而,清军现在不仅没有亡得了大明,大明的旗帜反而在更多的地方飘扬。   这就是贾六曾对梵伟、栓柱他们做过的分析。   现在,谁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   不是如秀背后的信王府,而是春花的阿玛四川总督博清额,以及媛媛的父亲兴汉军统领顾正道。   媛媛显然也清楚她于丈夫贾六有助力,而且她为丈夫生下了可以继承事业的长子,因此更不愿意向满人格格低头。   但媛媛也不是想让如秀向她这个汉人女子低头,只是想得到平等的待遇。   哪怕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不相见也可以。   如秀这里,虽然同意让丈夫在外面私纳的小妾进门,但普通旗人家里尚有规矩,何况她这个世袭帽子王的格格家。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媛媛这个汉人“小妾”向她这个主母端茶倒水,哪怕做个样子,打个万福,道声吉祥也行,总之,必须要在礼节上对她这个大妇主母表示出绝对的服从。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的意思。   礼法上,妾可不算贾家人,甚至媛媛生的儿子也得管如秀叫额娘,而不能管媛媛叫妈。   如秀要是心毒一些,直接剥夺媛媛对儿子的抚养权也是没有问题的。   贾六怀疑可能是大舅子老婆,也就是被自己弄得绝子绝孙的富察家那个姑娘教小姑子这么做的。   要不然如秀态度不会这么坚决。   大舅子淳颖多半干不出来,毕竟都是男人嘛。   问题摆在了面前。   大全这个当公公的过来劝没用,大姐贾娟过来劝也没用,反正如秀和媛媛谁也不肯退步。   信王府外派在贾家的那个管事赵进忠,已经做好带人把额驸在外面私纳的小妾绑起来,打上几耳光,好生教一教规矩的准备。   只是赵管事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栓柱就冷冷看了他一眼:“主子的事你少掺和,要不然脑袋怎么掉的你怕都不知道。”   栓柱没杀过人,但陡然说一句威胁的话,那气场可不是一个包衣能顶得住的。   “实在不行就平妻吧。”   梵伟给出解决方案。   平妻是从前对商人在外经商所娶女子的一种称呼,其实际法律地位仍然为妾。   不过乾隆三十七年刑部为适应“兼祧婚制”另娶妻子的称谓,规定平妻与正妻之间相当于妯娌关系。   也就是平妻地位实际不如正妻,但比妾要高,于家中有一定说话权力。   “平什么平,两个都是正妻,两边一样大。”   栓柱是力挺媛媛的,为了让少爷采纳自己的意见,特意把大林拉了过来:“少爷,大林也是这个意思。” #第五百七十三章 你卖国了?   大林这两天没休息好,黑眼圈比较浓。   虽说语言不通,但大林显然晓得六子兄弟摊上事了。   撑着肥大的身躯立起,看了眼六子兄弟,又看了眼柱子哥哥,大林显得比较惆怅。   最后,它选择将脑袋凑近桌上的酒坛子,双手用力抱住,身子重重往地上一坐,整坛酒就到了它怀中,继而一巴掌拍开,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态度很明确:关我熊事,你们聊你们的,不要耽搁你熊大人过年。   “大林,别这样,说正事呢。”   栓柱很尴尬,看向边上负责照顾大林的五品狗官吴老二,意思你是熊大人的心腹,赶紧跟熊大人说说,让它以工作为重。   这投票呢。   决定未来皇后人选呢!   少爷心中,你这头花狗熊可是能顶一个半柱子的。   现在不站队,将来哪有圆明园给你养老。   “杨主任,”   吴老二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办法,熊大人嗜酒如命,只要有酒喝,熊少爷它都不要呢。   来京路上要不是吴老二时刻看着,熊大人管保把熊少爷拿去跟人家换酒了。   “算了,这件事我自己摆平,你们吃你们的,不要因为我家中的私事坏了大伙过年的心情。”   贾六摆了摆手,负手走到门口,东西二宫冷战着,今天不把这事处理了,后患无穷。   走出去又返回,不忘叮嘱栓柱等会吃完饭放鞭炮的时候把他叫上。   为了热闹,他可是订了好几车的花炮仗。   待贾佳大人出去后,几大桌的安保人员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欢笑声一片。   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碗的喝了起来。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就是栓柱也渐渐融入其中,时不时的跟大林碰一下。   隔壁厅,大全同几个丫鬟正在逗文静和克清。   老家伙样样不好,对孙子、孙女却是打心眼里疼。   尤其是宝贝大孙。   你要说重男轻女吧,肯定不是,大全对孙女文静也是打心眼里疼。   但要说不是重男轻女吧,也不是。   反正,老人都这样。   嘴里孙子孙女都喜欢,实际还是偏向于孙子多一些。   也许跟贾六是独苗有关。   老人嘛,哪个不想子孙开枝散叶,热热闹闹的。   大姐贾娟回去了,是大全让她回的,除夕夜家家都是团圆,可不能因为娘家的事让大女婿家少了人。   旗里的规矩,除夕夜也不兴往娘家跑的,得初二过后才能来娘家拜年。   满蒙那边不兴烧纸钱,汉军“本系汉人”,虽说成了旗人,但汉人习俗还是传承不少的。   下午大全买了不少纸钱在胡同口烧给祖宗们,不是不想上坟烧,实是祖宗们的坟在山西老家,没法去。   贾六没去烧,因为没必要。   上个月他给老太爷烧了个银行过去,那年贵妃再怎么奢侈败家哄老太爷,也不可能一个月就把一家银行吃垮了吧。   二姐贾兰几天前被贾六派人送到天津去了,往后相当长时间二姐两口子可能都在天津。   毕竟,二姐夫现在是护军营房管理大臣,正儿八经的中央军大校后勤主任,且还是管营房基建的,工作忙的很。   当然,贾六这么做也是吸取大姐夫教训,怕二姐夫高德禄一个人在天津呆的久了,犯作风问题。   非常有可能。   大姐夫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当上官以后才多久就全盘腐化了?   可见这大清的官有多么的毒。   身在大清官场这臭淤泥堆里,贾六实是没办法奢求别人同他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真要把大姐夫逛胡同的事告诉大姐,两口子不得打个头破血流,何苦来哉。   大全看到了儿子,不过没出来和儿子说话,可能是他觉得两个儿媳的事他这个做公公的不好插手,还是得儿子自个解决。   贾六抬头看了眼天空,一轮明月于清空之中甚是显眼。   过了今夜,就是乾隆四十一年了。   四九城包括外城,已经有人家开始放炮。   国丧期是未满,但也仅是百日之内不准民间贴红春联用红囍,过年鞭炮还是允许放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内务府还会专门组织盛大的鞭炮会,从早到晚能放上一天。   除了增加节日气氛外,就是杀菌去疫,消灭空气中的病毒。   崇祯年间由于国库没钱,明朝停了几年元宵灯炮会,结果就是崇祯十五年开始生大疫,搞的京师人口降了九成。   李自成攻入京师时,那城上染疫的士兵连刀枪都拿不住。   大清立国之后吸取教训,年年都要大放鞭炮。   此,也是盛世气象与标志。   贾六先去的媛媛房中。   房间从前就是他睡的,后来成婚后重装修了一下。   正在收拾东西的媛媛见丈夫进来,有些没好气的将身子侧对了过去:“白天我说的明白,我是不会给你那个格格奉茶的,更不会给她行什么旗人礼。”   床角落趴着大林的独生子熊二,憨憨的在那发出香甜的呼噜,浑不知它妈这会正在跟人类拼酒。   “不奉茶,不道吉祥,不请安……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贾六笑着从身后抱住媛媛,“不过不管怎么说,如秀都比你先进的家门,咱们不说什么满人汉人,就是一家人,你叫声姐姐总是应该的吧。”   媛媛将贾六的双手从胸前挪开:“人家满洲格格怕是不肯认我这个汉人妹妹……大不了过完年你在外面给我租个宅子,我俩以后不见面就是。”   贾六心想这可不成,他把媛媛母子接过来就是为了年后一起搬家去保定,往后有个家的样子,哪能再让如秀在外面住呢。   年后春花过来也是一样住一起,至于那个吴卿怜,调查没有问题收在家中,若有问题就把这女人还给她原本的老公和中堂,省得留在身边跟刺似的。   至于顺贵人,还是悄悄打枪的好,可不敢往家带。   “给我一个面子行不行,你和她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次你就软一点,等会再见到人也别说什么,就叫一声姐姐……家和万事兴,这道理你不是不晓得。”   贾六吱咯媛媛痒痒窝。   这是她的软肋。   媛媛果然被咯笑了,态度也软和了一点:“我可以叫她一声姐姐,不过仅限于此,她不能拿满洲格格的架子压我,使唤我,她要是敢这样,你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成交!”   贾六心满意足打媛媛这边出来,紧跟脚的就去如秀那里。   如秀态度也坚决,就是必须媛媛过来给她奉茶倒水行礼,并且当着她面落实媛媛妾的身份,让她知道这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母。   “我让一个汉人女子进咱家门已经是破天荒了,你难道还要我和她平起平坐?……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咱们满洲人,不是从前的汉军,有些事情你不为我想,也得为贾佳家想。”   如秀不无告诫丈夫,“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你在金川那边私通番贼,做了不少卖国的勾当,有这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八旗内务整顿委员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胡说八道!”   贾六条件反射式的蹦起,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哪个黑了心的老六在背后嚼舌根子造我的谣,污我的清白!”   如秀没想丈夫反应这么激烈,一时有些发怔。   起初她听到这些流言时也是不信,可架不住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这才问问丈夫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有的话就改正,以后不要再那样就行了。   如果没有,则是最好。   她又不是一定要丈夫如何如何,都是贾佳家的媳妇了,就算丈夫真如流言所说通敌卖国,她这个格格媳妇难不成还要押着丈夫去投案自首不成。   最多就是规劝以后不要那样呗。   哪想丈夫情绪如此激动,发怔同时后悔不该问他的。   因为,这显得她这个做媳妇的好傻。   当妻子的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呢。   “如秀啊如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贾六端起茶碗“咕嘟咕嘟”一口干,嘴一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如秀,怪道:“你也真是的,这种谣言你怎么能信呢?……你丈夫是什么人?大清的世代忠良,祖上几代都是旗人,没有大清就没有我贾家,更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屁股抽了筋要卖国,要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清!”   说到动情处,贾六脸上的悲愤是油脸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心伤,心碎,委屈……   一心一意为了大清,到头来却被人中伤通敌卖国,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关键是此事竟然还是从自己的妻子如秀嘴里说出来的,这就更让贾六难以接受了。   “……说我这个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的八旗英雄通敌卖国?笑话,这跟说我刨自己家祖坟有什么区别!荒谬,荒谬!”   贾六越想越气,一激动拿起茶碗就要砸,待发现这碗是内务府专为宫中制作的紫金釉墩碗,碗底还是大清康熙年制落款,立时息了念头。   两口子吵架砸东西,亏的不还是自个家么。   同时背脊没来由凉的很,这事连如秀都听到风声,说明什么?   说明基本实锤,就差官宣了。   问题是,他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性质很严重,非常严重。   不用问,这是一起针对大清军队高级将领的一次恶意攻击,蓄意诽谤,妄图借助谣言力量打倒对大清有再造之功的贾佳大人,从而达成背后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于隐藏的敌人,贾六从来都是认得清的,并且也是时刻提防着。   但对方手段太过下作,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造谣,那是生儿子没眼的龟孙干的事!   尤其是这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完全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谣言,最叫人来气。   贾六当初可不是造太后和老四鬼子的谣,而是掌握一定证据后进行的合理推演。   毕竟,不管是老四鬼子生父考,还是不正经的太后,又或是康雍乾三朝艳史等书,都没有一本有明确的指向,或者说最终认定。   所有相关书籍都是让读者结合相关材料,自行推理。   两世为人的贾六对读者的尊重,那是令人发指,耸人听闻滴。   哪像这种没技术的谣言,开头就主观认定,一点证据也不讲。   通敌卖国?   贾六敢摸着胸口对天发誓,他没有!   如秀真是叫吓着了,生怕叫外面听到,赶紧劝丈夫道:“我也只是听说,你别发这么大脾气。”   “听说?听谁说的?”   贾六板着脸坐在那,要求如秀老实交待。   这件事务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他从不冤枉一个坏人,也从不过放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蓄意中伤他的人。   如秀却是不吭声了,反复就是听人说的,但听谁说的就是不肯交待。   有多年对敌经验的贾六立时判断出,如秀多半是从娘家那里听到的谣言。   考虑夫妻感情,也考虑大局,不再逼问如秀,只是问她:“你是我的妻子,别人不信我,你总不能不信我吧?”   如秀当然相信丈夫了,要不然也不会问丈夫有没有这回事。   如果不信丈夫,她压根不会问。   “有些事情你在家里可能不知道,但你哥可能知道一些,怎么说呢,就是朝廷现在的局面非常复杂,形势也很严峻,就这四九城里,可是有不少人盼着你额驸完蛋呢。”   贾六叹了口气,给如秀分析了下为何市面上会出现针对他的不实谣言。   原因就在于她的老公如今发达了,现在是手握四九城兵权的九门提督,年后还要去保定出任九大封疆之首的直隶总督,可以说是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封疆大吏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如今壮了,自会遭到不少人眼红妒忌,这些人要他们替国家办点事难,可要他们为国家坏点事却太容易了。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暗中诋毁朝廷重臣,惟恐天下不乱……”   贾六将如秀拉到怀中,抚摸她的秀发,和声道:“人在高处不胜寒,我如今就是这种处境,外界的流言蜚语再多,只要我行得正,坐的直,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是能为你们挡风挡雨,把咱们这个家撑起来……   我不希望自个家里乱七八糟的,你是我的妻子,这个家你得撑起来,总之,外面我不管,家里头你要给我做到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   如秀微嗯一声,静静的靠在丈夫肩膀上,脸上满是甜密之色,这个家是要她撑起来才行。   却未发现丈夫此时眉头紧锁,如阴云密布。   栓柱来叫少爷放炮时,跟大林两个已经是喝得走路都打飘了。   等少爷从屋里出来,喝的头大的栓柱还是一眼发现少爷神情不对,不由打了个饱嗝,紧张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贾六闷声道:“外面有人在造我谣,说我在金川通敌卖国。”   “东窗事发了?!”   栓柱惊的酒醒了一小半。   “怎么说话呢?”   贾六没好气的瞪了眼栓柱,再看看身子都直不起来趴在他脚下的大林,真是五味杂陈。   梵伟见杨主任迟迟没归,也过来催请鬼家大人放第一炮,到地才晓得竟然有人模仿他们,试图通过谣言的力量打倒鬼家大人。   “谁得利,谁就是元凶。”   梵伟酒不多,因此脑子转得快,立时分析此事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就是富中堂。   因为,富中堂知道鬼家大人在金川干过的龌龊事。   “也有可能是别人。”   贾六却有不同的看法,老富是希望他走人别掺和朝廷的事,不是想他倒台咯屁,毕竟二人还有很多利益共同点。   尤其是北洋通商这一块,老富的热衷不亚贾六。   再者,就算老富能够实际控制京师,于整个大清而言,他也不是实力最大的一方,所以他还需要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挺他。   因此,老富没有动机造贾六的谣。   这个谣要是挖下去,他老富屁股也不干净。   安亲王色大爷也不像,据贾六这段时间对色大爷的研判,这就是个知足常乐者。   其对现在的局面非常满意,尤其是安亲王的世袭帽子王地位。   所以,色大爷对稳定的需求比老富还要殷切。   排除盟友背后捅他刀子,那谣言的背后一定是另有其人。   下五旗满洲王爷和宗室们不排除嫌疑,乾隆重用过的文武大臣也可疑,同样不排除京师还隐藏着贾六不知道的反对力量。   利用谣言来打击对手,说明这个造谣方的力量不是很大,这才采取曲线攻击法。   “大人,必须查清此事,施以重拳,否则任由谣言蔓延下去,大人威信势必受到打击……”   梵伟说话时,鬼家大人已经点上烟袋走到烟花鸣放处,从地上摆好的烟花炮竹拿了个二踢脚放在手上。   “查,一定要查,一定要将潜藏在八旗内部的反革命揪出来!”   贾六将烟袋靠近二踢脚引火处,“噗嗤”一声,伴随众人目光便听“砰”的一声炸响。   二踢脚结结实实的在贾六手中炸响。 #第五百七十五章 我是乾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林造成的伤势还没好,手又叫二踢脚炸了。   真他娘的喝凉水都塞牙。   贾六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噗嗤”一声然后就炸了,快到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炸就炸呗,手拿二踢脚可是旗人爷们胆大的标配。   虽说每年都会发生几起二踢脚在手中炸开的惨剧,或手指炸断,或眼睛炸瞎,或被崩成个麻子,但贾六认为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普通人担心的事情与他无关。   然而,事实打破了他并非天之骄子的幻想。   乾隆四十年除夕夜第一个因为放炮受伤的旗人,就是他贾佳世凯。   爆炸发生后,额驸院中一片寂静。   老槐树都惊的停止了身躯的晃动。   上了头正在昏昏睡的贾大林则是第一时间抬起了它那高贵的头颅,瞪着熊猫般的眼睛扫视现场。   熟悉它的吴老二见状下意识往边上站了站,他晓得熊大人这是要来真的。   “咋的不放了,放啊?”   大全左手抱孙女,右手抱孙子乐呵呵的出现在院中。   意识到情况不对,不由关切起来。   贾六懵了。   爆炸瞬间直接懵逼,以致意识到不好的时候他的手还直喇喇的伸在那。   “妈拉个法克油!”   回过神来的贾六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他已经做好惨不忍睹的思想准备,幸运的是,虽然整只手掌都叫二踢脚炸的乌黑一片,但肉眼可见五根指头完好,就是食指和大拇指的顶端有火药灼伤后产生的发白痕迹。   仔细捏捏,有点发硬,奇怪的是,嘿,不怎么疼!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查查看这炮仗是谁家生产的,质量这么差,这让消费……妈的,明天就给我封他的铺!让老板赔钱,不赔以后别在京城做买卖了!”   贾六将问题归结于产品质量问题,而不是他没有按鸣放手则规定的严禁手持。   严格来说,就是产品质量问题。   第一,引线燃烧过快;   第二,装药量不对。   第三,没有外包装说明。   回头见大全正担心的看着自己,忙咧嘴笑道:“爹,没事,我给你放个大的,带花的!”   说话间弯腰就准备点个四十发的花炮仗,结果,手指头传来的钻心巨疼让他忍不住变了脸色,疼的腮帮子都在晃。   把右手在虚空中甩了又甩后,才算压制了那股钻心疼。   再看一众部下个个怔怔看他,没人敢说话。   “愣着干什么,都来放炮啊。”   贾六强颜欢笑,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影响除夕夜欢快的气氛。   要债的年三十都不登门呢。   “噢……噢。”   保柱和扎木尔最先反应过来,兴高采烈的过来准备帮总统阁下放炮。   栓柱却上前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少爷,刚才您经历了一次严重刺杀行动,如果不是您福大命大,此时已经遇难。”   “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点的。”   贾六心想栓柱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就算是为了敲花炮店老板的竹杠,也没必要把事态说的这么严重啊。   把人老板吓死了怎么办。   但很快神情变得凝重。   因为栓柱说刺客就是金川番贼派来的。   番贼为何千里迢迢派人来刺杀贾佳大人,原因当然是贾佳大人手中沾满了番贼的鲜血。   换言之,贾佳大人就是金川番贼的眼中钉,内中刺。   “就跟吕四娘刺杀先帝一样。”   栓柱比划了一下,似乎这个形容才能配得上少爷的身份。   “不是,那个你们说啥呢?什么刺客?”   大全叫栓柱说的一头雾水,然后边上的梵伟告诉他京中有人造谣大人私通番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全的反应最是激烈,“六子最多畏贼如虎,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通敌卖国啊!”   栓柱好说歹说把老爷拖进大厅。   梵伟补充意见:“大人,卑职以为对付谣言最有力的不是辟谣,而是制造新的谣言。”   官方表述应为转移群众关注点,拿新的热点盖过旧的热点。   贾六不由点头,他早说过栓柱和梵伟是他的卧龙凤雏,现在看来,这话一点水份也没有。   “大人遇刺之事一定要广为宣传,要让京师上至百官,下至小儿都要知道,如此便能使那些污蔑抹黑大人的不实谣言不攻自破!”   梵伟很有信心,主动接过这个任务。   只是鬼家大人却有疑虑:“番贼的刺客为何能出现在满城之中?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也是非常值得深思的……我个人意见,不排除我们旗人当中有叛徒充当了番贼的走狗内应,不然,满城把守如此严密,刺客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   “明天辛苦大家,这个年先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把八旗的叛徒揪出来!”   贾六定性。   众人齐声应命。   扎木尔义愤填膺:“谁让大人不好过,我们就让他过不好!”   栓柱从实际情况着手,提出问题:“少爷,我们现在无从得知哪些人参与刺杀。”   就是查谁,抓谁?   梵伟提醒道:“杨主任,我们不需要知道哪些人反对大人,只需要让人知道大人被刺杀即可。”   就是查谁抓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得搞得满城风雨才行。   如此,自是能破掉对鬼家大人不实的谣言。   至于是否扩大化,还要看局面发展,以及鬼家大人同富中堂、安亲王是否能达成一致。   这是政治上的事。   行动上,步军统领衙门有查靖京师治安的责任。   更何况是本单位一把手遇袭。   “先这样吧。”   贾六基本采纳梵伟的意见,挥手示意众人继续放炮,自个则忍着痛叫人搬来椅子远远坐下欣赏。   如秀和媛媛,以及怀疑对象吴卿怜都叫漫天烟花吸引过来,看到丈夫手指被炸伤,三女自是心疼。   大全却是跑到供奉祖宗画像的屋内摸黑取出一坛子来,打开后闻到一股油香,再见里面竟是泡着十几只老鼠幼崽。   这叫老鼠油,打明代传下来的好东西,对治疗烫伤有非常好的效果。   贾六将受伤的手指放进油坛滚了下,疼痛感立时减轻许多,再用白布包上,大概三五天就能完好如初。   对于曾经的无能巴图鲁而言,这点伤其实真不算什么。   就这会,屁股上还有一块黑胎记呢。   药子炸的。   为了大清,贾六忍受了太多苦楚,也付出了太多。   “嗖,嗖!”   额驸府的烟花在半空炸响同时,整个四九城到处都是绚丽绽放的烟花。   与热闹的四九城不同,皇城上空却是漆黑一片,往年的热闹景象似乎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   皇城今年不放炮的原因是国库空虚,另外就是太后国丧未满。   非常好理解。   实际则是负责宫禁安保的安亲王色大爷认为,炮竹声容易掩盖铳声。   故而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皇城以内不许放炮。   不过色大爷还是让人在永寿宫贴了对联,挂了些宫灯,饮食方面也稍稍提高了一些。   并且还破天荒的允许乾隆在永寿宫随意走动,毕竟过年嘛,总得有点人情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永寿宫主殿前的广场上,披着棉大衣的乾隆在汪妃陪伴下看着皇城以外不断炸响的烟花,默默在心中吟了一首宋代王安石关于过年的诗。   在此之前他也创作了不少过年的诗句,然而总觉这些诗句不如王安石。   自他被困永寿宫后,从前那帮词臣都无法入宫,使得乾隆自觉诗词水平有些下降,因此这段时间一首佳作也没有,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满洲人从前是不过春节的,入关之后才开始过这个汉人的节日,并承明制将春节前后定为法定假期。   “明天就是乾隆四十一年了,想不到朕这个皇帝已经当了四十年,四十年前朕方二十四岁,登基时的往事,可谓是沥沥在目。”   鬓角又添了些许白发的乾隆过了今夜就六十五了,想到自己已经当了四十年皇帝,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历朝历代,帝王在位过四十年者,屈指可数。   陪在身边的惇妃汪氏轻声说道:“皇上能当万万年的皇上。”   汪氏是满洲正白旗包衣人,都统四格之女,祖上汉姓汪。但包衣出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儿子一律改满洲姓,女儿则传承汉姓。   四格十年前就已经去世,其子巴阿宁原是江宁驻防八旗副都统,后来妹妹替皇上生下十公主后,特意蒙恩兼任两淮盐政的肥缺。   汪氏叔叔则是内务府派在承德避暑山庄的管理大臣满斗。   “世上哪有万万年的皇上,人都有一死,朕又岂能越过这生死法则?……朕于生死看的很开,真若天佑于朕,朕也仅是盼如皇祖御极六十年而已,不敢同皇祖并肩。”   乾隆理了理棉大衣,抬头仰望日月星空。   微风送来了硫磺味,渐渐弥漫在整个宫中,让这座失了人气的宫禁重地有了一丝年味。   许久,乾隆收回视线,淡淡瞥了眼远处正在监视他的侍卫,轻轻拉住惇妃的手缓缓走向寝宫。   步伐尽管缓慢,却坚定有力。   风会吹走硫磺味,也会吹散罩在皇城的阴影。   他能做四十年的皇帝,也一定能做五十、六十年的皇帝。   因为,他是乾隆。——本卷终。 #第五百七十六章 湖南巡抚 岳州藏械   岳州。   年前在湖广总督陈辉祖的严命下,湖南巡抚巴延三不得不带着本省绿营及新募练勇七千余人进抵岳州,抵御有可能自湖北境内来犯的兴汉番贼。   出师之后,一直磨磨蹭蹭,待听说定西将军丰升额已经领军收复荆州,巴大人的精神头子一下高涨,几道催兵命令一下,没两天就浩浩荡荡抵达了岳州。   岳州乃联系湖南、湖北之要镇,当年三藩之乱时吴军坚守岳州五年,使清军不能南下一步,后因吴三桂死军心动摇,守将弃城,遂使清军南逐二百里。   只是自长沙走水道至岳州后,巴大人就没上过岸,一天到晚吃住都在洞庭湖水师的船上。   美其名曰坐镇一线,不使番贼入寇湖南,惊扰三湘父老。   实则每天在船上听戏狎妓,叫岳州地方不断来献银送礼。   如果有变,也方便及时乘船开溜,免得叫番贼包围在城中坐困待毙。   兵法,巴大人不懂。   灵活机动,却是懂滴。   此座船,被岳州城内的士绅亲切称为巴公馆,士绅更是对这位满洲正红旗出身的抚台大人耻笑不已,认为这就是个胆小鬼,怂包懦夫。   事实上,岳州士绅说对了。   巴延三就是个草包。   此人靠父祖荫佑得了个笔贴式出身,然后家里一通运作给弄到军机处当章京。   就是秘书处的工作人员。   问题是巴延三这个秘书连字都认不全,哪里有能力处理军机处每天多如牛毛的各式公文,所以时常花钱请同僚帮忙,要么就是消极怠工,搞的满汉同僚一个个都看不起他。   军机处作为大清军政核心,自有夜班当值人员,而值夜班肯定是谁都不愿意干的,结果屁本事没有的巴延三就常常被排在夜晚。   不曾想,倒霉的巴夜班被狗屎砸中。   某次轮到他值班那天,恰巧西北前线平定准噶尔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乾隆手上。   乾隆看过战报后,问军机处谁在值班。   养心殿伺候的小太监鄂罗里翻看军机处值守名单后说是巴延三,乾隆就让人把巴延三召进宫来,口授了几百字的用兵方略,让巴延三回军机处起草诏书。   巴延三当时只顾哼哈答应,出宫后却是把皇帝的指示忘了个精光,一个字也记不起来。   皇上还等着他的诏书稿子,自个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怎么办?   就在巴延三急得想跳茅坑时,幸运女神再次光顾了他。   乾隆身边的小太监鄂罗里是满洲出身,不知道是家里犯了事还是怎么回事,成了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个满人太监。   此人打小接受过教育,聪明也有记性,颇是伶俐。   过来拿诏书稿子时,巴延三吞吞吐吐半天拿不出片字来,鄂罗里一见就知道这位满秘书是啥活都没干。   没办法,只好自己动笔替巴延三起草好诏书拿回去交差。   乾隆看完诏书后,觉得巴延三把他的意思写得清楚明白,文笔也尚佳,不由非常高兴,巴延三的名字这就算简在帝心了。   几天之后,乾隆问军机大臣傅恒你们军机处有巴延三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早点给他这个皇帝推荐。   人才?   傅恒听皇上这样说了,哪敢怠慢,很快就把巴延三推荐了上去。   不久,巴延三被任命为潼商道道员,没几年,升任湖南巡抚,成了大清的封疆大吏之一。   也就是自打那夜起,巴延三便把小自己几岁的鄂罗里当成恩人对待,哪怕如今已经是湖南巡抚,还是不忘初心,隔三叉五就派人给鄂罗里送礼物。   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就是,为官太贪,升任湖南巡抚以后不想着干正事,只寻思如何以各种名义盘剥民财。   为此搞出草鞋税来。   贫民百姓能穿上布鞋的少,大多穿草鞋,结果巴大人下令凡穿草鞋入城者一律交草鞋税。   原因是穿草鞋有碍市容,破破烂烂的不是给官府丢人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一听穿草鞋进城要交税,贫民们索性光着脚板进城,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少交那两个铜子了?   做梦!   巴大人及时打上补丁。   光脚的性质更恶劣,是故意给朝廷抹黑,所以得罚。   草鞋税是两文一次,光脚板罚捐就是四文一次。   要不是师爷们劝谏不可苛民太过,怕是巴大人连晒太阳税,倒垃圾税,抽烟税都给你弄出来了。   在洞庭湖上呆了七八天,始终没有番贼打湖北那边过来,按理巴大人应该高兴,不想反而不快乐了。   番贼不过来,他怎么报销?   于是直接纸上谈兵,每隔两天就给避难在长沙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上报,说近来官军于何处与贼接敌,杀伤多少什么的。   既然打上了,那肯定有个死伤,有个损耗,有斩获吧。   巴大人这里没死伤,没斩获,就是有损耗。   前前后后往总督衙门报账开销四十六万两。   也不需要总督大人给他实报实销,他自个就给开支了一大半,余下不够的待回省城补领。   这不要过年了么,巴大人在船上呆的也是无聊,念在随行人员跟着他在湖中飘荡吃了不少苦,便叫账房提出二万两现银来。   一万派给随行文武,船夫、轿夫、厨子、保姆、姑娘等,好叫他们感激。   一万派给湖南团练乡勇带队军官,三百五百的大小不等。   至于底下的练勇们,能有口饭吃,有件冬衣穿,已是抚台大人厚恩,何须再赏。   又没叫你们真和番贼交战。   洞庭湖水师这边,巴大人也有意思,让水师自谋年货。   怎么自谋?   反正水师官兵打腊月十几开始,就开始跟渔民收卖鱼税,还派专人在洞廷湖各处水产批发市场,码头这些地方,跟来买水产的商贩,包括普通市民征收买鱼税。   卖的要交税,买的也要交税,一买一卖,水师官兵的年货自是有了着落。   处理好后勤问题,巴大人又觉得正是因为自己亲自来岳州坐镇,才确保了岳州百姓不受番贼肆虐之苦,所以岳州的百姓是不是要向他意思意思?   怎么个意思呢?   巴大人这回不要钱了,而是改要万民伞。   命人叫来岳州郭知府,先是叫师爷将万民伞的事情同郭知府说了。   郭知府却有为难之处,因为岳州绅民对抚台大人的风评可是差的很,这会要他们自发组织人手来献万民伞,怕是难。   师爷将知府大人的为难老实说与东家巴大人听。   巴大人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叫他们贴钱,大不了我自个出钱请人做,只叫他们组织些百姓到码头来献,就是那锣鼓队也是我来请,有何为难的?”   打发师爷跟郭知府说明白些,你今年考评省里是给评个上上,还是下下,自己看着办吧。   郭知府无奈只得回去筹备,又哪敢要抚台大人自掏腰包,只能从府里拨钱置办。   这日刚把东西办好,然未等郭知府出面跟城中有头有脸的士绅打招呼,请他们配合一下绅民进献万民伞工作,却传来紧急军情。   湖北的番贼两天前突然出兵攻占了临湘,现浩荡向岳州奔来。   报讯的说番贼人马有数万,旗帜遍地,黑压压一片,前后绵延几十里地。   这可把郭知府吓了一跳,哪还顾得上什么万民伞,赶紧叫人备轿赶往码头准备向巡抚大人报讯,没想巡抚大人的座船却是去游君山了,把个郭知府急得直想一头扑进洞庭湖得了。   ……   过年不动兵,是自古以来交战双方的潜规则。   问题是,兴汉军这回没跟清军达成任何协议。   腊月二十三日,兴汉军统领顾正道的侄孙顾安,也就是兴汉军最精锐的主力第一师的师帅接到了伯父的军令,命其立即统领第一师攻打湖南,并务必要攻占岳州重镇。   同顾正道军令一起送到顾安手中的还有一份奏疏抄本。   内容是大清定西将军丰升额给朝廷上的年后用兵方略。   抄本上甚至将军机处的意见都给抄了上去。   在仔细研究了丰升额所谓四面张网的战略部署后,顾安二话不说就率第一师向湖南开进。   伯父说的对,想要打破丰升额的四面张网战略,就必须抢在其前面剪除掉所谓的网,也就是要砍掉丰升额这棵大树,就得将这棵大树的枝干全部削掉,让其成为光杆。   湖南这张网又是四张大网最重要的一张,不仅有湖南巡抚衙门,更有逃过去的湖广总督陈辉祖和湖北巡抚郑大进这两条大鱼。   顾正道要求第一师能攻占长沙最好,不能攻占也要确保将岳州控制在手,如此可以切断湖南方面对武昌的侧翼威胁。必要时甚至可以从岳州进军江西,从而起到搅敌后方目的,迫使江西清军这张网发挥不了作用。   另外,顾正道要求侄子一定要拿下岳州城的原因,在于有岳州天地会分子悄悄来投,说岳州城中藏有大量军械。   据说是当年吴三桂部弃守岳州时,藏在城中原都司署内炮局房下的。   天地会的人说至少有大小炮数百门,更有二三千斤重的大将军炮三十余尊,故若能缴获将极大提高兴汉军攻坚能力,不再受军器短缺之苦。 #第五百七十七章 长毛!   由于湖南清军兵力有限,因此巴延三抵达岳州后为求稳妥,将防御重心主要放在岳州城,这导致兴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取了洪湖与洞庭湖交界的县城临湘,杀知县葛安以下47人,俘乡勇衙役200多人,鸟铳8杆,小炮一门。   因兴汉军中有很多人是新近加入,有的割了辫,有的则是散辫为发,头戴兴汉二字红帽,故而知县葛安被杀时喝骂兴汉军乃是长毛。   未几,“长毛”这一蔑称便流传开来。   攻占临湘的是第一师所属的第四、第五两个旅。   第四旅的旅帅丘八是湖北黄冈人,天地会分子,曾在荆州战役中帮助兴汉军全歼荆州八旗水师,后更是在其会党同乡帮助下夺取外城,从而完成了对荆州满州的最终包围。   攻破荆州满城,丘八出力也甚大,为酬其功,兴汉军统领顾正道授其旅帅一职。   在问及这个丘八何以揭竿反清时,丘八竟道他乃大明淇国公、靖难首功之臣丘福之后。   且丘八只是他行走江湖假名,真名乃叫丘行湘。   真假不知,毕竟过了三百来年。   第五旅的旅帅是原湖北绿营千总官周林旺,此人曾随副将郑泰出征过金川,后来退守荆州伙同郑泰等人洗劫荆州外城士绅大户。   三个月前在咸宁因为勒索地方官绅被告发到湖北巡抚郑大进处,郑大进大怒命刚刚升任总兵的郑泰将其治罪拿送巡抚驻地,杀一儆百。   郑泰收到巡抚大人公文后,却是派人告诉周林旺率所部五百余兵丁,以咸宁城向兴汉军投降。   并道:“这是组织上的意思。”   周林旺一听是会里的安排,再加上湖北巡抚郑大进想杀他,知道在绿营这边混不下去,便于冬月初九那天带兵冲进县衙将知县等官吏尽数杀害,然后就地散辫易帜,派人同附近的兴汉军接洽。   为了让手下弟兄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周林旺更是圈出咸宁上百家大户,尔后将这些大户分与部下士兵洗劫屠戮,说什么替天兴道,杀大户济穷人,结果一日之间杀害三千余人。   咸宁县的士绅大户、地主几乎被连根拔起,鲜有逃脱者。   在被兴汉军收编为第一师第五旅后,周林旺主动请缨攻占南边的蒲圻、崇阳二城。   据守二城的清军绿营将领都是周林旺从前的同事,或在组织的安排下战略转移,或在收了周林旺的买城钱后潇洒走人。   结果二县地主大户旋即遭了周林旺毒手,死者不下数千。   被兴汉军统领顾正道任命为湖北巡抚的前清朝宜昌学政王昂知道此事后,大骂周林旺此举会将兴汉军置于士绅地主的对立面,更会让兴汉军得不到读书人的支持。   反正大意是就是屠戮暴政是无法得民心。   顾正道认为王昂的意见正确,遂命人前往崇阳约束周林旺。   周林旺竟是难得知趣,不与顾大帅的人争执,乖乖让出崇阳三城控制权,带着所部连同抢来的财货前往陆溪口接受师帅顾安的指挥。   又因周林旺的部下多是汉阳人,因此有一段时间陆溪口往汉阳运财货的船只络驿不绝。   钱财回家同时,又有大量汉阳人呼朋唤友前来参加周林旺的部队,导致周林旺这个旅帅实际拥兵多达四千余人。   兴汉军编制仿周礼,以五人为一伍,五个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   一旅编制正好500人,五个旅2500人合为一师,一军则为12500人。   军官从低到高为伍长、两长、卒长、旅帅、师帅、军帅。   当时远在京师的贾六对岳父这个编军法是有意见的,因为岳父这个编法太没有逼格,500人就能当个大校旅长,2500人就能当少将师长,12500人就能当中将军长,实在是有些名不符实。   不过考虑到兴汉军当时仅有4100人,其中还有1000多士兵是云门大捷收编的江苏、江西绿营兵,便没有对岳父这种虚张声势的编军作法提出异议。   如今兴汉军占据了湖北一半府州县,兵员更是在攻破武昌后滚雪球般扩充为四万余人,因此实际有四个军的兵员。   但由于新编各部或是湖北民间社团分子,或为俘虏,或为新近招募贫穷农民,或是投机分子,或是如周林旺这种自带干粮前来投靠的前绿营将领,人数虽较从前翻了十倍,战斗力却直线下降,基本同绿营持平。   为此,顾正道重点将资源倾斜在了侄孙顾安指挥的第一师,这个师也是兴汉军最早成立的一个师,编制虽是2500人,实际却有一万三千余人。   核心骨干是一千兴汉军老卒,其余是如丘八、周林旺这些积极分子。   丘八的第四旅实际有兵2800人,且一半都是湖北各地天地会分子,以及同天地会有关系的民间社团成员,故而战斗力虽不及兴汉老部队,但凝聚力却丝毫不弱,对地方影响力甚至比兴汉军还要强。   顾正道以侄孙的第一师万余人攻略湖南,兵力显然不够,为了提高军心士气,便许诺参战的旅帅,尤其是自带干粮来投的周林旺等人,只要拿下湖南,便可以这些人为军帅(总兵)。   顾安更是召集旅帅军议,宣布破城之后“大户皆可分”。   爷孙的两道命令使得南下的兴汉军士气旺盛,但要攻破岳州重镇,首先就得清理外围的洞庭湖水师,否则兴汉军在岳州城下攻坚,后背必定会受到洞庭湖水师的袭击。   顾安年纪虽轻,然十一岁就随他的三爷爷抗击清军,于金川遗民反清游击队中可以说是一员猛将。   兴汉军老人都说顾安就是头小老虎,也有人说这小子比花狗熊还能打。   腊月二十七日,第一师前锋周林旺的第五旅抵达岳州外围,随后丘八也率第四旅抵达,二将率七千余官兵次日就向岳州城发起了进攻。   只是声势虽猛,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原因在于二将收到的命令是佯攻,以牵制岳州守军注意力。   顾安的战略是先拔掉君山的清军水师,确保接下来对岳州城的攻击不会受到清军水师袭扰,同时阻断清军的水路增援。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顾安率主力三旅驻扎在岳州城西北数十里的城陵矾,并在那里打造竹筏,征集民船、渔船,以及重金招募会水性的渔民助战。   虽然兴汉军在崛起的过程中难免对地方进行了破坏,但相对清军的军纪明显还是好上许多,加之买卖按价给钱,行军不入民田,宿营不住民宅,使得岳州一带的贫民百姓对兴汉军并不抵触。   而且兴汉军提出的“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极得人心,极具煽动力,再有前明遗民的悲情、壮烈色彩,竟引来不少洞庭湖渔民参军。   这些常年生活在洞庭湖,甚至一年难得几回上岸的渔民不仅为兴汉军带来了清军水师驻防情报,更是带来了几百条渔船,解决了兴汉军攻占君山的最大难题。   就在兴汉军紧锣密鼓准备攻占君山清军水营时,湖南巡抚巴延三节制的绿营副将李忠源也看出了城陵矾这一洞庭湖入口的重要性,他向巡抚提出率部同水师合力抢夺城陵矾,一来可以切断正在攻打岳州城的番贼后路,二来也能让攻城的番贼腹背受敌,待其粮草不济之时,城内城外同时发动,定能一举歼灭来犯之贼。   巴延三一个文盲除了会捞钱外,哪里晓得什么用兵之道,但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懂不装懂,对于专业人士的意见悉心听受。   于是发文水师提督万秀,命其配合李忠源用兵城陵矾。   万秀的曾祖就是康熙朝与施琅齐名的水师提督万正色。   施琅以平台有功于大清,万正色则是在抗击吴三桂叛军的战事中立下大功,获封太子少保。   若万秀以水师配合李忠源的步兵合力抢夺城陵矾,纵是不能夺下此要点,也能使兴汉军顾安夺取君山的战术设想破产。   不曾想这个万秀却是不愿听从巴延三节制,又或是想等过完年再行动,结果就是以种种借口拖延。   没有水师,李忠源他也绕不过岳州城,因此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巴延三这边又觉李忠源夺取要地有理,又觉万秀大过年的怕将士不肯用命有理,思来想去便是让岳州坚守,待年后再大举。   大年初一,渔民悄悄来报说君山岛上的清军正在过年,完全无备。   顾安动手了。   率2000人乘渔船、民船、竹筏乘夜入湖,悄悄划向君山。   湖面漆黑一片,要不是有常年生活在湖上的老渔民作向导,顾安他们怕是能在湖上迷上几天路。   后半夜时,兴汉军在夜色中抵达君山。   “上!”   才二十岁的小将顾安第一个跳入冰冷的洞庭湖水,趟着膝盖深的水上岸,尔后命人放火燃烧清军水营附近的芦苇。   火起之后,上岸的兴汉军即大声呐喊,又有风助火势吹向清军水营,结果正在过大年的清军惊乱,吓的大喊:“长毛番贼来了,长毛番贼来了!”   自相残杀,溃不成军。   游击唐善、张炳、千总赵有库等人于混乱之中被杀。   万秀侥幸在亲兵护卫下搭乘小船逃离,余水师官兵1400余人在都司江养元、李国辉等人带领下向兴汉军投降。   天亮清点,除降兵以外,又有2000余清兵或被杀,或死于践踏,投水冻毙,缴获大小战船80余艘。   堪称继荆州水营后,清军水师的又一惨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六子,要团结   全歼清洞庭湖水师,占领君山清军水营后,顾安并没有传令休整,而是利用缴获的清军战船运兵至岳州城下,将指挥所迁至岳州城西吕仙观,开始全面合围岳州城。   湖南巡抚巴延三闻君山水营被占,惊慌失措之下乘船逃到岳州南边的鹿角港,于此港停留半日又觉不安全,遂带着随从百十人仓皇逃至南边四十余里地的何铺子镇。   当真是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   若不是抚标副将李忠源及时带兵赶到,怕是这位抚台大人能夜行三百里直接逃回省城长沙。   守卫岳州城的清军主力是总兵官雅满泰指挥的三千绿营兵,另有近来湖南新募练勇两千人,此外是知府郭天恩招募的青壮,明面上有守军上万。   雅满泰是蒙古正黄旗出身,前绥远将军舒明之子,五年前以御前二等侍卫转任湖南绿营副将,去年刚提的总兵官。   在此之前,雅满泰实际并无领军经验,只在乾隆三十二年以御前三等侍卫身份往西藏办过事。   不过雅满泰也非一般旗人纨绔,还是有些本事的。   在兴汉军抵达岳州发起攻城后,雅满泰没有一昧龟缩城内,而是接连组织兵马出城与兴汉军厮杀搏斗,两方互有胜负。   一开始,雅满泰并不知道水师已经覆没,只是疑惑为何水师方面迟迟没有动静。   等到初四那天才发现番贼竟将大营扎在了城南的吕仙观,至此才知水师已经被歼,否则番贼不可能将大营扎到南边去的。   消息传出,城中顿时人心惶惶,谣传长毛破城后会杀死所有脑后留有辫子的男人,因此不少百姓偷偷割辫。   岳州知府郭天恩甚至已经做好阖家罹难的思想准备,但为了给郭家留下骨血,还是偷偷的将幼子交于老仆藏在民间。   兴汉军方面,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顾安为加强攻坚能力,命投降的清军都司江养元带领降兵将战船上的火炮拆下运至岸上,结果就是每日炮击不断,城上清军不敢抬头也。   只岳州城曾在康熙年间两次加固,比之省城长沙还要高大,城中守军又有七八千人之多,凭城坚守之下,兴汉军想要一举克城难度很大。   大年初五,顾安命俘虏携信至城,劝降城中守将清湖南总兵雅满泰。   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宽大,即雅满泰可以带兵撤走,兴汉军保证不对其追击。   之所以如此,也是顾安不想在岳州这座坚城下损失太重,毕竟南下攻略湖南就他这一路人马,要是损失过大,即便取得岳州对于整个战局而言,也是弊大于利。   一旦湖北战局吃紧,他这路兵马是随时都要抽出力量回援的。   因此损失大了不能及时回援,于整个战略层次就是失败的。   顾安身上有封信,是其远在北方的满洲姑父写给他的。   上面说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这个道理无论是攻守哪方,都是通用的。   姑姑也有信给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姑侄俩的贴己话。   小时候什么的,长大了什么的,以前什么的,现在什么的……   有句话却有深意,大意是姑姑将来起不起灵,葬入何处,全在于你这个侄儿。   雅满泰身为正宗蒙古老满,自是不会背弃列祖列宗向兴汉军投降,为明心志更是召集部下旗汉军官,当众将替兴汉军送信的两名水营官兵斩首悬级于城头。   这个做法相当不地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你满洲入关占领中国已经百年,就算是伪朝,也不能不讲规矩。   年轻气盛的顾安大怒,命第一旅和第五旅对岳州北门发起进攻,更是调集所有火炮猛攻北门,战事激烈为开战以来未有之。可惜最终功亏一筹,损失数百官兵未能破城。   投降过来的清洞庭湖水师都司李国辉献策挖掘地道,然后塞入火药爆破城墙。   顾安采纳,用三天时间在岳州南门下方挖出两条地道,结果因炸药威力不够,仅是炸塌城墙一小部分,未能破城而入。   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什么计谋能奏效的,完全就是双方拼粮草,拼耐力,拼增援。   冷静下来的顾安并没有向远在武昌的三爷爷请求援军,而是一方面组织军力继续围困岳州城,一方面组织投降的清军水营官兵利用水运便利,不断袭击环洞庭湖的清军驻地,使岳州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另一方面派出部分官兵攻击岳州府所辖各县,扩大地盘同时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从而彼消我涨。   粮草方面,围城兴汉军暂时不缺,攻占君山清军水营时缴获了大批清军粮食,至少可以撑到三月。   困守岳州的清军日子变得极不好过。   退到墙子铺的清湖南巡抚巴延三在度过一开始的危险期后,也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绝不能放弃岳州,否则他这个湖南巡抚怕是当到头了。   “避难”在长沙的清湖广总督陈辉祖接报洞庭湖水师覆没,岳州被兴汉番贼围困后,也是立即给巴延三下了死命令,要其不惜一切代价组织兵力增援岳州。   就差说出若岳州丢失,你巴延三不死于贼就死于法的狠话。   总督大人也是没办法,谁让他自个因为丢失武昌官降三级留用呢。   这要是再丢了岳州,致使番贼长驱直入糜烂湖南,皇上能饶过他?   巴延三急了,可他自个哪懂兵事,只得将破局希望寄托在副将李忠源身上。   李忠源是湖南本地人,十七岁入伍,曾参加过缅甸之役,也曾在金川与番贼战斗过两年,力大无穷,可以说是湖南绿营第一悍将。   其早先提出水陆合力抢夺城陵矾的计划若能实行,战局肯定不是如现在这般被动。   只过去的事没法提。   在巡抚大人的一再“恳求”下,李忠源遂带领抚标1500人,连同1800余练勇紧急救援岳州。   为了能攻破兴汉军防线,李忠源部更是携带了三十多门火炮。   清军抵近岳州城南圣安寺一带时与兴汉军发生交战,李忠源亲率士兵利用火炮掩护,向兴汉军防线发起猛烈攻势。   在重赏刺激下,又是身先士卒,清军自是士气高昂,斗志旺盛,当面防守的兴汉军第二旅敌挡不住,只得往后方撤退二十几里,遗尸三百余,被俘者也有百人之多。   仅从战斗结果而言,无疑清军获得重大胜利,这让李忠源信心剧增,等从俘虏口中得知其对手是个年仅二十岁的番贼小将后,更是不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中,不可一世的很。   人有自信是好事。   然而盲目自信,且未能窥视全局得出的自信,往往就很要命。   得胜之后的李忠源已经不满足于冲进岳州城救援,而是想一举击溃兴汉军,封侯受荫,遂指挥所部清军大举北进,欲图一战解岳州之围。   “三千人就想吞掉我!”   得知李忠源突破第二旅防线逼近岳州城的顾安,决定利用李忠源轻敌冒进的机会,一面传令第二旅继续佯败北撤,一面调集主力第一旅、第三旅,连同第五旅一部于清军北进必经之路的树林设下伏兵。   伏兵的军力是北进的清军两倍有余。   岳州城中其实已经能听见南方传来的枪炮声。   岳州知府郭天恩怀疑是援军已到,因此希望总兵雅满泰能够带兵出城接应援军,只雅满泰过于小心,担心是城外长毛使的奸计故意诱他们出城,因此迟迟不能决断,导致失去里应外合重创兴汉军的机会。   战争,就是无数偶然叠加成的最终结果。   顾安以一个旅作诱饵不断诱李忠源轻率北进,结果就是李部被一点点的诱到伏击圈。   枪炮大作,喊杀震天,清军阵型当时就发生混乱,乱作一团。   顾安乘机催发伏兵,一部截断清军退路,另两部从两侧猛攻清军。   由于兴汉军多打旗帜,又得树林掩护,使得清军根本不知有多少人,遇袭之后两三个月前才招募的练勇最先崩溃,纷纷往回跑,结果被从后方兜上来的兴汉军压着打,不得不掉头往回跑,如此一来,让本就惊乱勉强应战的绿营兵也是大乱。   激战中,清军阵亡、踩踏而死多达两千人,其中将领47人,可谓是惨败。   主将李忠源纵马左冲右突无法杀出重围,后战马被兴汉军用火枪射中,坠马后的李忠源被生擒。   除百多人逃出,余众一千余皆跪地乞降。   战后,顾安给武昌发去的战报称:“我三面而出,疾趋如风。清军惊溃,生擒贼将李忠源,毙敌大半,岳州已成瓮中之鳖。”   李忠源部的被全歼不仅使岳州彻底失去外援,也让湖南巡抚巴延三无牌可打,得知李忠源部覆没,巴大人二话不说坐着驴车就往省城长沙逃去。   生擒李忠源后,顾安令人礼遇,欲劝降这位清军大将,奈何李忠源压根无降意,不住大骂兴汉军乃长毛汉奸,只愿一死以报大清。   顾安无奈,令人将李忠源押至岳州城下,当着城中清军总兵雅满泰等人的面将这位湘中第一悍将斩首。   李忠源人头落地时,雅满泰心中肯定有悔意,悔不该不听郭知府的意见出城接应,以致援军被歼,自个真的坐困危城。   援军的被歼让岳州守军士气变得低迷,城中更有反清分子散播谣言,制造事端,人心浮动。   雅满泰最终决定与副将熊定安率部突围。   熊定安祖上便是入《贰传臣》乙编的明臣熊文举,其是武进士出身,曾在乾隆二十七年武科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也就是俗称的武状元。   熊定安善于使用火器,是清军难得的火器专家,其部800人清一色火铳,是湖南绿营仅有的一支全火器化部队。   然而这支全火器化部队从开战到现在,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完全处于被动挨打,且有全军覆没危险。   因此熊定安同意总兵大人突围。   只是在突围前,雅满泰却突发奇想命人将一个装满炸药的信盒送给兴汉军。   药盒就是熊定安所制,只要打开就会爆炸。   为了让兴汉军主将顾安相信并开启,雅满泰还在信盒上亲笔书写“送与顾将军亲启”几个大字,并让送盒的人称他愿与兴汉军接洽开城事项。   本是想能炸死顾安,不能炸死也能让兴汉军指挥中枢瘫痪,为他们的突围争取时间,结果信盒送去却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也没见城外的兴汉军有任何撤兵迹象。   原因是顾安压根没有亲手开启这个信盒,而是让一名俘虏在空地先行开启,结果自是让雅满泰的阴谋曝光。   这也是顾安的满洲贾姑父一手指导的结果,这位贾姑父除对内侄手把手教导用兵之道,更是告诉内侄敌军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要亲自开,也不要单枪匹马同新近投降的清军将领会谈,另外行军途中哪怕渴得再厉害,也不要饮用生水,务必煮开才行。   大年十七,雅满泰坚持不住了,决定突围。   一直紧密注视城中清军的兴汉军很快发现岳州清军突围,一场突围与反突围的厮杀很快开始。   在岳州城东王家河铺一带,两军激战最为激烈。   此处有一不知名小山包,雅满泰从城中突出后便率兵占领此处高地,并将欲夺回此地的兴汉军一部击退。   然而有十五名“长毛”因为迷路没能与大队一同撤下,于是就在该地一处池塘畔的芦苇丛中潜伏,到了夜间,这群士兵才开始摸黑往回撤,不曾想又迷了路,结果摸到了山包处雅满泰的指挥部。   带头的两长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清军,索性咬牙带着手下兄弟向着清军发起死亡攻击。   正全力往东边突围的清军压根不知后方有这么一群人,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十五名兴汉军死士冲得乱七八遭,只以为来了多少番贼。   就这么着,十五名“长毛”持刀把清军后方搅得不得安宁,甚至连雅满泰的指挥部都叫吓得转移。   这一“转移”引发突围清军的大崩溃,雅满泰是侥幸突出重围跑到了岳州东边的大云山一带,然后一数身边的士兵就余七十多人。   悲愤交加的雅总兵倒是老实,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详细说了此次兵败过程,一点不曾讳言自己的得失,说什么“奴才看的甚真,数千官兵不敌十数番贼,实出情理之外……”   又对左右感慨道:“憾山易,憾难,不意翅此。”   岳州守陷的八百里急递是大年二十三日送到京师的。   而此时,贾六正在家中对着富勒浑劈头盖脸的骂:“别人造我的谣你不管,别人刺杀我你也不管,我他娘的自己动手查你就管,抓些人就跟捅了你菊花似的,你说你什么意思!”   “你富中堂是不是真不将我贾佳世凯当兄弟看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好,当着安亲王的面,咱们以后各走各的!我死了都不用你来吊丧!你叫人弄死了,也别怪我点炮仗!”   “那个话怎么说来着?对,家祭无忘告乃翁!我死你不管,你死我也不管!”   贾六一拳打在桌上。   拳风没能让桌子裂开,却让老富心头没来由一颤,脸上很是不自在。   色大爷开口了,把情绪激动的大表侄按在凳子上,眉头微皱,以长辈口吻教育道:“六子,破坏团结的话不要说,富中堂不是不关心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事做绝了,闹的太大,对你,对富中堂,对我,都不是好事。”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大清魏忠贤   色大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不仅是自家嫡亲表大爷,更是和硕安亲王,手里掌握着六个团的中央禁军,同时还控制銮仪卫、粘竿处、侍卫处等特种机关,间接掌握刑部、工部两大衙门。   亲朋好友更是遍及朝廷各大安全机关,势力发展已然是诸王之首,一点也不夸张的说,其太爷爷岳乐活着的时候权力恐怕不及这个重孙子。   事实证明,关键时候背后捅刀固然冒着极大风险,但事后的收益却不是按步就班能够得到的回报可以相提并论的。   贾六也是一样,他如果老老实实听乾隆的带兵镇压宗室作乱,事后即便转正九门提督,也绝不可能有如今之威势,成为地下三巨头之一。   而且以乾隆猜疑汉军汉人,重用满臣的性格,多半九门提督位子还没捂热就要挪窝,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毕竟,他不是乾隆的私生子。   而且,他是个假满。   贾六为何不喜欢别人说他是抬旗之人?   为何一天到晚嘴里挂着正宗老满?   因为,他真虚。   越是没有,越要说有,这是为官者的基本原则。   色大爷这人有点和事佬,或者说知足常乐。   表现在其对现在的地位和权势非常满意,一直不曾干涉老富为首的政府班子施政,同时也积极配合老富重组上三旗满洲,利用自己和硕安亲王的身份对其他王爷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宫乱及满洲不祥事件后,八旗内部包括宗室之间产生的裂隙。   而且色大爷还非常支持汉军八旗那边提出的旗人一体化改革,这与其曾祖岳乐大力支持八旗改革,大胆启用汉人,停止圈地,缓和与汉人矛盾有很大相似。   真可谓一脉相承。   一个改革派的帽子,色大爷还是能当得的。   大爷倾向改革,对贾六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要是这位表大爷是个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北洋通商这件大事指不定要面临多少压力呢。   于是,本着不得罪大爷的念头,贾六态度缓和了一些。   其实他也不是真要和老富现在闹掰,只是想提醒这位领班军机大臣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针对他贾佳世凯的谣言奏效,或者他真的被刺杀,那他就是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谁是第二块,谁是第三块?   你们脑袋想不出来,就用屁股想嘛!   老富不蠢,打从知道有人造六子的谣,还刺杀六子,就敏锐的捕捉到背后主使者的用意。   六子名声臭了,接下来肯定轮到他富勒浑。   六子被刺杀成功,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得天天披甲上班了。   因此,他支持贾六把案件查清,但他没想到六子贤弟借着查案之名大搞株连,搞得满城风雨,使得八旗上下连年都过不安生,更是搞得他这个领班军机心情糟透了,打初四开始天天有人到他家喊冤哭诉。   原是想着六子最多闹几天,没想从年初一到今天也没消停,前后怕是叫他抓去了上千人,至少三分之一是官员和宗室。   这让老富真就坐不住了,再这样乱抓下去,八旗人人自危,万一有人振臂一呼,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岂不是转眼又要被颠覆?   退一步讲,查案可以,抓人也可以,问题你得有证据啊!   没有证据,胡乱抓人,朝廷的律法要不要了,大清的脸面要不要脸了?   要不是正值年节各大衙门封印,官员或放假在家,或回老家过年,指不定各大衙门现在乱成什么样呢。   还有几天就开印了,老富可不敢再让步军统领衙门继续胡乱作为。   因此特意拉了安亲王过来找贾六施压,要求他立即停止过份行为,还京师一个稳定、安定的社会环境。   贾六这边态度虽然软和下来,可老富说他做的太过份,还是不服气,反问老富他哪里过份了。   “你还说你不过份?”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正月十三,一等诚勇公庆林在家宴请客人,饭后闲聊,庆林不过说你贾佳世凯就是前明的魏忠贤,不分清红皂白乱抓人,结果晚上人就被你的人抓去了,你说,你是不是过份了!”   庆林的阿玛是紫光阁功臣像排名第三,曾任定边大将军的班第。   乾隆二十五年,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反叛,班第在撤出伊犁时被准噶尔叛军包围自刎殉国,谥义烈,京师建祠,图绘紫光阁,乃本朝有名的大忠臣。   因此,步军统领衙门抓走班第之子一等公庆林,在旗人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要不是老富极力压制,怕是有些王爷们就要出面会会年纪轻轻的九门提督了。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六一头雾水。   老富怒极:“你还不承认,昨天是不是你叫人到庆林家索要钱财,说什么不见银子不放人的!”   “你抓什么人不好,非要抓班第的儿子,庆林如果私通番贼,这大清还有忠臣么!”   色大爷真不知道说表侄什么好,弄钱可以,光明正大的弄嘛,这种抓人敲诈的事未免太过低端了吧。   而且抓一等公就是刑部也没这个权力,得有皇帝诏书才行。   你倒好,说抓就抓,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了。   至少,得跟富中堂打个招呼,程序上走一遍啊。   贾六讪讪,他真不知道德木他们连一等公也敢抓,他事先吩咐先捡软柿子捏,没想德木他们直接啃硬骨头了。   一等公毕竟是超品,就贾六这个男爵见到了还得打个千问个安呢。   此事弄得是有些粗糙,不怪老富发火。   色大爷问庆林人现在何处?   贾六老实交待说人多半在功德林关着。   色大爷不解:“哪个功德林?”   贾六说是德胜门外的一座专门用于灾荒期间给流民施粥的粥厂,前明时曾是佛寺。因为步军统领衙门没有专门牢房,所以将有几年不启用的功德林作为临时关押地点。   “等会赶紧派人把庆林放了。”   色大爷息事宁人,也给表侄台阶,别的人可以先关着,但这个庆林你怎么也得把人放回去。   贾六嗯哪一声,想想不服气,嘀咕一句:“庆林说我是魏忠贤,这不是说咱皇上是那个木匠皇帝,暗示咱大清要亡嘛。”   “让你放就放,哪来这歪说的。”   色大爷摇摇头。   老富寻思不太对劲,目光不由闪烁:“庆林这话是在家中闲聊说的,你的人怎么知道?”   “呃?”   贾六也怔住:是啊,他的人怎么知道庆林在家里骂他是魏忠贤的? #第五百八十章 盯着我眼睛说   答案要么是庆林真说了,要么就是没说。   然而不管说还是没说,于案件本身并无影响,毕竟说说又不犯法。   就算是定文字狱,也得庆林把这反动的话落在纸面上才行。   空口白牙的就要定一个忠臣名将之后反对大清罪,属实有点过份。   问题在于谁传出这话的。   这个问题,贾六考虑了一下,决定留在后面进一步调查。   就是先搁置争议,与老富共同开发后续。   要不然死揪着这个问题,必然会破坏他与老富之间的团结。   朝堂跟民间没有区别,都是讲人情事故的。   因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他们都是人。   以前贾六一直认为当大官的一个个要么道貌岸然,要么就是老谋深算,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但自打接触老富,阿思哈、奎尼之后,他才发现这帮当大官的跟他没什么区别。   就是说话都很实在。   前世影视剧把当官的塑造的很牛,无外乎皇帝的扁担是金子做的。   全是臆想。   当下表示可以先放了庆林,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拎两袋桔子上门赔礼道歉,庆林如果还不解气,那就再给他鞠个躬,不行就在邸报上公开登一篇“告一等公赔罪书”。   事情已经发生,我又真心给你道歉了,你庆林再咬着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一等公不假,忠臣之后也不假,问题我贾佳世凯也是忠良之后,大清的功臣。   总能扯平了吧。   真不服气,贾六手上又不是没有一等公的血债。   热河都统扎兰泰还是乾隆亲女婿呢。   但在没有查出谁在背后造他通敌卖国的谣,又是谁指使杀手刺杀他之前,关在功德林的其他可疑分子还是要详加审讯,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能予以释放。   这一点,贾六咬的很紧,不肯松口。   因为德木前天呈递的财务报表显示这桩绑架生意收入可观。   老富刚才说他敲诈庆林家,实际不是这样的。   准确说是让庆林家交议罪银,或者说交保证金。   如此,便可以放人。   法理上叫取保侯审。   有罪交议罪银合乎法理,没罪预交议罪银,也合乎法理。   所以法理上,贾六还真没有什么叫人诟病的地方。   他也从不敲诈穷人的钱,抓到功德林的清一色旗人以及祖上阔过的闲散宗室。   官员这一块,也都是抓的各大衙门肥水机构五品以下官员,以及那些世代在衙门办差的满汉笔贴式。   这些人,官虽小,家底却厚。   交个几百两,不会让他们生活变得贫困。   也就是贾六说的软柿子。   老富这边肯定是希望贾六把人都放了,表示前番被敲诈过的就算了,不翻旧账。   贾六有必要提醒老富同色大爷,他们之间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故而眼下老富同色大爷必须全力支持他调查案件,就是枪口一致对外。   “一日不打掉这个反清地下集团,我们的头上便如每日都悬着利剑!”   那利剑一旦落下来有什么后果,贾六让老富和色大爷自个掂量。   “那好,你先放了庆林,其他人暂时扣着好生审一审。”   色大爷原则同意贾六深挖调查,毕竟他也迫切想知道谁在背后搞鬼。   老富对此也有若干怀疑对象,疑点最大肯定是永寿宫中的乾隆。   但是色大爷表示对乾隆的看管一直十分严格,看管人员也都是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因此排除乾隆在背后搞鬼。   老富眉头微皱,他虽怀疑乾隆搞鬼,但又不知乾隆还有什么办法在幕后指使。寻思片刻,提出此事继续追查是有必要的,但不能再如现在这般胡乱抓人,搞得人心惶惶,破坏社会稳定。   “谣言绝不可能凭空而起,只要一一溯源,肯定能找到造谣者。”   老富希望以科学的态度调查案件,而不是以金钱的态度肆意抓人。   色大爷提出此案由刑部接手,被关押在功德林的所谓嫌疑人也全部移交刑部,然后他让刑部组织专案组侦破此案,这样一来法理上不会让人攻击,二来也有助于侦破案情。   毕竟,步军统领衙门虽有京师治安侦缉权,但没有审判权、关押权。   就这么抓人关人,势必会让政府十分被动。   贾六觉得这样不符合他的利益,刚要开口,色大爷又是一番语重心长,无非是紧密合作,团结进步的腔调。   “你过几天就要去保定赴任,何必背着一身骂名去?针对你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眼下你只需安心上任,实心办事即可,案子这一块让刑部查便是。”   色大爷的话让贾六有些不好拒绝。   老富良心发现,果断开出价码,只要二十五号贾六前往保定接任直隶总督一职,他让军机处以皇帝的名义拟诏免直隶今年的夏税。   当然,免去的夏税仅指上交户部的国税,而不是直隶各级官府、驻军的工资军饷。   贾六动心了,遂不再坚持。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色大爷要回去,贾六忙起身送客。   色大爷问他表弟大全去哪了,贾六没敢说大全去嫖了,只说带孙女出去玩了。   色大爷“噢”了一声,忽的止步问表侄:“六子,我外祖是哪年去世的?”   色大爷的外祖就是贾六的老太爷贾汉复,色大爷的母亲就是贾汉复的大女儿贾秀云,贾六的祖父贾祖旺是色大爷的嫡亲舅舅。   “啊?”   贾六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老太爷墓志铭上说是康熙十六年,便如实说了。   色大爷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你爷爷是哪年出生的?”   这个贾六以前好像听大全说过,说他爷爷是康熙初年出生的,快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他爹大全和二叔大忠。   刚要如实说,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却成了:“祖父好像是顺治五年出生的。”   “顺治五年?”   色大爷若有所思,却没再说什么,在亲随簇拥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老富也往胡同口去。   栓柱悄悄摸了过来,正准备问谈得如何,少爷却让他马上去找户口房的老赵。   “哪个老赵?”   “就是赵国栋,跟我家有点亲的那个家伙。”   栓柱记起这人了,不解问:“找他做什么?”   贾六瞥了眼已经到胡同口的老富,低声交待栓柱:“让他把我祖父的出生日期改成顺治五年。”   栓柱立即意识到发生什么,二话不说便去找老赵。   贾六这边刚要回去,老富却跟个鬼似的又回到了他面前。   “大哥还有事?”   “你老实跟我说,有没有在我家里安插人?”   老富将贾六的身子扳正,“别想,盯着我的眼睛说。”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八旗特务   老富显然怀疑贾六这个代九门提督对其进行了非法监听。   这种严重破坏官场规矩的犯罪行为别说贾六没干过,就是干了他也绝不会承认。   所以,当场就生气了。   “大哥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我之间还有没有信任可言?难道在大哥眼里,我贾佳世凯就是个丫鬟养的小人不成!”   贾六呼呼喘着气,双眼睁得大大,丝毫不怯的盯着老富。   “真没有?”   老富显然不会轻易相信,因为庆林的事给了他不好的联想。   “你可以质疑兄弟的人品,但绝不能质疑兄弟的道德!”   贾六坚定否认,天地良心,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使用特务手段监听当朝政府一把手呢。   沉吟片刻,老富转身走人。   他没有证据。   真要怀疑,只能自个回家暗中调查。   老富前脚刚走没多久,梵伟就着急慌忙的过来了,说是刚刚有湖北八百里告急抵京,报讯的说是岳州失陷,水师提督万秀、抚标副将李忠源等将领阵亡。湖南清军此役损失极大,弄不好三湘之地很快就会被兴汉军打下来。   说话间,将湖南总兵雅满泰的急报抄文递了过来。   抄文出自军机处的一个蒙古章京,梵伟给此人开出的报酬是月工资二百两,差不多人民币二十多万,即年薪近三百万。   除了这个蒙古章京,另有汉、满章京各两人,光这五位军机处秘书的一年开支就是万两。   用钱收买通政司、军机处包括各部满汉笔贴式,甚至是宫中太监,以求获得奏疏、密折抄本,包括皇帝说了什么话是京师官场运行常态,也是打听各种消息的主要渠道。   知道领导的态度,下面人才好做事,要不然一个不慎做了让领导不满意的事,那可不是官帽不保,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下面人再如何不满,只要上面满意,那这官不但能做稳,更能平步青云。   外城有不少各省的会馆,名义上是各省用于安置本省举子进京考试场地,或出差来京官员住宿,实际都是各省在京中的耳目,有些还负责解决“告御状”问题。   由此衍生一种行业,就是旗人破落户的包打听。   不说下面官员了,就是政府一把手领班军机大臣,也得花钱买消息。   前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就是因为收买太监私抄密折犯事,险些被乾隆砍了脑袋。   只是一般用于收买军机处秘书的行情价,包年不过三百两左右。   贾六这边则是给他们开出数倍高价。   原因是贾六希望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各省进京公文抄本,包括各省有密奏权的官员给乾隆上的密折。   当初他之所以被老富捏的死死,就是因为他给乾隆上什么密折,老富都能知道。   曾经吃过的亏,怎么也不能再犯。   而且,时间就是金钱。   有些事,哪怕比别人提前半个时辰知道消息,都值这份高价。   由于是紧急抄写,字迹比较草率,还有不少墨点。   看完之后,贾六不禁感慨一句:“这个雅满泰倒是个老实人,厚道不在我之下。”   真是夸雅满泰。   要是贾六被十几个番贼撵得漫山遍野跑,他保准不会如实说,不把十几个番贼说成上万,都对不住自个的良心。   梵伟认为,长沙一定是兴汉军下一个目标。   此地不仅是湖南省会,更是控扼三湘的重镇,夺取长沙之后不仅可以威胁东边的江西,还能将势力沿伸至南边的衡州、宝庆,如果进展顺利,两三个月就能席卷湖南全省,进而打通两广交通,也就是获得湖南之后,兴汉军除了可以沿江东下,还有攻掠两广的可能。   如此就能令丰升额将兴汉军围死在湖北的战略破产。   湖南之地于清代历史也极为重要。   明末李定国于此地取得衡宝大捷,阵斩了满洲亲王尼堪,吓得远在京师的顺治小皇帝准备迁都盛京。   后来太平军也在长沙发起两次大战役,虽都以失败告终,却严重打击了湖南清军,并且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提供了宝贵经验。   现在就看兴汉军能不能打下长沙。   梵伟询问是否对长沙之战提供远程在线指导,贾六想了想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自家内侄顾安虽年纪小,但论骁勇善战其实比他这个满洲姑父还要厉害,所缺不过是宏观战略层次。   这次顾安主导湖南战事,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没必要自己再做什么微操。   而且以他这个姑父的军事指挥才能,轻易是不能出手的。   一出手,那真是屠龙啊。   顾安打的顺了,南方各省全面独立,就该轮到他贾佳姑父头大了。   “跟我去特务处。”   贾六让亲兵备马,带着梵伟前往位于汉军镶蓝旗区域的一处普通旗人宅院。   这间宅院看着很不起眼,大概也就十几间房,距离崇文门步军统领衙门有七八百米的距离。   一个多月前,这间院子被步军统领衙门买下,对外宣称是给军官住宿用,实际却是共进会特务处京师分处所在地。   敲门对了切口后,贾六被迎了进去。   原先负责特务处的是刘禾易,但他现在护军营任职,因此将特务处的职事交接给了原前锋营汉军参领骆远。   这个骆远祖上很是显赫,曾祖便是前明锦衣卫大都督骆养性,《贰臣传》乙编。   骆家也是明朝锦衣卫世家,祖上最早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叫骆安,骆安的孙子骆思恭在万历同天启朝掌锦衣卫事,官至左都督,同其子骆养性并称父子两卫帅。   也就是说在天启、崇祯两朝,明代的特务机关一直是骆家负责。   问题在于骆家父子倾向于东林党,天启年间骆思恭便被魏忠贤的党羽田尔耕、许显纯架空。   到了骆养性这里,锦衣卫基本成了摆设。   因此也可以说明代赫赫有名的锦衣卫终结在了骆家手中。   根据共进会组织条例,京师特务处不归京师分会领导,而是直接向特务总处负责。   由于京师情况特殊,特务处又直接向贾佳会长负责,某些职事上又与贾办的行动处重合,故而贾六决定离京后将特务处并入行动处,只不过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接见过骆远及部分八旗特务后,贾六在骆远的带领下走到一间屋子。   推开门后就见阿思哈同奎尼正在认真书写入会申请书。   相当认真,跟科举考试一样。   贾六这次过来,主要就是给老阿和老奎办一次入会仪式的。   屋内正墙上“志同道合,共盟进步”八个大字,是贾六亲自题写的。   题字下面方桌上,供奉的是关二爷。   与其它地方关公像不同,这座关公像的额头绑着白布,上面是“忠义无双”四个大字。   贾六希望每一个共进会员都能义气当先。   不讲义气的人,举会共诛之。 #第五百八十二章 新晋满洲执委   “额驸!”   老阿和奎尼不约而同起身要给贾大人发自肺腑的磕一个,因为不是贾大人的话,他俩到现在还不知道大清竟然有共进会这么一个先进组织。   在具体了解共进会的纲领以及发展方向后,老阿和奎尼一致认定这就是为他二人专门打造的组织。   额驸有句话说的非常对,就是个人的力量再大也不及组织的力量。   只有加入强有力的共进会,才会保证不被皇权所欺压,才会保证这辈子贪来的钱财能够合法享受,并合法转移给继承人从而实现世代富贵。   因此,二人连想都没想就表示愿意加入伟大的共进会,在为共进会发展添砖加瓦同时,也获得共进会为二人提供的武力保护。   对于奎尼而言,更是喜上加喜。   不久前,他刚刚荣升为额驸大人的表姐夫。   现在,更同额驸成为一个组织的成员,内心激动言语难以形容,惟有行动表示。   比如晚上回去一定要在额驸战斗过的地方,向他表示最大的敬意与谢意。   贾六满意老阿和老奎的态度,扶二人起来后,微笑点头示意:“坐,坐,你们写你们的,我在边上等着便是。”   说完,径直在关公像前的太师椅坐了。   这把椅子是共进会名誉终身会长专座,体现着贾六对共进会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以及他对这个组织的伟大贡献。   会中亲切称呼这把太师椅为“贾座”。   不管哪个地方的分会发展会员,都必须陈设贾座,这是会规要求的。   就是让会员不要忘本。   没有贾佳大人,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屋子也是专门给新入会旗汉成员宣誓仪式用的,布置得跟小礼堂似的,两侧墙上写满关于忠孝、仁智、礼义、仁爱的相关警句。   共进会的纲领是共同进步,内在却遵循了传统儒家思想,外在则是民间社团思想,组织结构则是先进于这个时代的政党体系。   三者一结合,疗效很致命。   老阿和奎尼不敢耽搁,双双坐下认真书写。   根据王福制定的入会手则,凡入会成员必须要写不低于五百字的入会申请,题材不限,但必须写明心迹。   属于应试作文。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这就是贾六深恶痛绝的形式主义。   王福解释说这份入会申请书就是会员的把柄,白纸黑字的黑材料。   如此,贾六才没有动用终身名誉会长的一票否决权。   骆远这个京师分会的特务长亲自给终身会长奉茶,并将特务处的花名册交贾会长阅览。   贾六大致看了下,因为京师的特殊性,故而特务处的大小特务旗人占了七成,汉人只占三成,目前成员128人,分布满汉各大衙门,护军以及侍卫处,各亲郡王府,内务府。   其中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身边就有两名特务潜伏,这两名特务一是老富卫队成员,一是其家里的厨师。   想到老富怀疑自己对他监听,贾六命骆远近期不要启动老富家的特务,以免两位地下工作者暴露。   并将自己花了一晚上时间想到的单线、多线等组织联系方式,以及情报传递密码学等要件交给骆远,让他组织人员好好学习,务必将京师特务处打造成强而有力的精英部门。   说话间,奎尼交卷了。   比老阿快的原因是奎尼学历高一点。   贾六忙接过认真细看,奎尼开篇就是点睛之语——“我会长贾佳世凯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承先启后,创志同道合、共盟进步之宏规,领导满汉军民复兴大清,产乃大智、大仁、大勇、大道、大德之所化。”   接着以朴实的语言表明自己以贾佳终身会长为学习榜样,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贾佳会长那样顶天立地之人,期望在贾佳会长的领导下,大清走向富强康乐,千年成世,永垂无疆。   传统八股写作方式。   贾六十分满意,老奎这份申请书个别地方稍作修改,直接就能作为入会范本推广。   “很好,非常好,既有事实,又有感情,不虚伪,不造作,不浮夸,字字有力,句句有义,我代表共进会全体委员会接受你奎尼的入会申请,盼你成为会员之后再创辉煌!”   贾六不住拍打奎尼姐夫的肩膀,到底是礼部尚书,文章就是比一般人强。   老阿这边见额驸把奎尼夸上天,心下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写好的申请书递了过来。   贾六接过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继而对老阿刮目相看。   老阿的申请书从上到下是不断重复的一句——“贾佳大人是天,贾佳大人是地,贾佳大人是人间父母,贾佳大人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奎尼原先不知老阿写了什么,这会偷偷瞥到,顿时心下冒冷汗,琢磨还是要走夫人路线,时不时的让夫人到贾大人那里串串门,访访亲才行,要不然阿思哈这个无能废物就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我从你字里行情只看到一个字,”   贾六有些激动的与老阿双手紧握,“那就是忠,大大的忠!”   废不废物不要紧,要紧的是忠不忠。   当场宣布老阿正式成为共进会员,并表示将向共进会全体委员会推荐老阿和奎尼为优秀会员,提请下一次全体会议组织处增补二人为满洲执委。   这也是应有之意,总不能让两位尚书大人当普通会员吧。   “忠勇为爱国之本,孝顺为齐家之本,仁爱为接物之本,信义为立业之本……我们共进会不仅强调共同进步,更强调会员要修身养性,廉洁奉公,为百姓做好事……”   象征性的讲了一通后,贾六看向骆远。   后者忙上前拿起宣誓词带领二位新入会的尚书大人宣誓:“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姐妹者如犯我!”   “……”   “若违此誓,死于万刀之下!”   由于会中经费及发展问题,新入会四品以上官员须向会中交纳一笔费用,用于补贴低级官员发展。   老阿和奎尼是尚书级别的重臣,根据相关规定,二人分别交纳六千两入会费。   宣誓后二人各自将入会费用交到贾佳大人手中。   贾六则拿出早已制作好的会员证亲手颁给二人。   会员证类似吏部官凭,上面除会员姓名,籍贯,履职详细,担任会中何等职务外,就是基本体貌。   最下面则是红字书写的一句话——无论你身在何方,共进会和共进会领导的军队,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第五百八十三章 贾大人的后事安排   “你二人既已成为我共进会的光荣会员,我现在就能跟你们敞开心扉,交待一下后事了。”   入会仪式结束,贾六让老阿和奎尼坐下说话。   “后事?”   老阿和奎尼脸色均是一变。   “不是我死后的事,是我走后的事。”   贾六提起骆远端来的茶壶给老阿和奎尼各倒了碗茶。   二人有资格享受终身名誉会长的礼遇,毕竟一个是入军机处行走的吏部尚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   过两月二人将被增选为共进会满洲执委,那么贾六离京前往保定上任,理论上老阿和奎尼就是共进会在京师领导班子的最高会员。   所以,有必要将共进会在京师各机构的领导权部分移交二人,从而一方面减轻贾六的工作负担,另一方面也加强京师分会的应急能力。   首先,就是给老阿和奎尼介绍京师分会的主要负责人。   这些人就在隔壁屋子侯着,贾六让骆远把人都叫来。   一共六人。   首先进来的是京师分会负责汉八旗工作的执委唐祝应,其祖上就是先降李自成后降大清的总兵官唐通。   现任正四品的东直门城门领。   其次进来的是负责满八旗工作的执委海康,此人黄带子出身,现任粘竿处正三品头等侍卫。   接着进来的是负责蒙八旗工作的执委伊博罗格,此人是当年木果木大营溃败时跟随贾佳会长战略转移诸多八旗子弟中的一员,少将总兵张大经就是被其用弓箭射死,后来经博清额运作调回京师任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   这个职位主要负责宫中太监宫女的管理。   第四个进来的也是汉军子弟,姓李名承宗。   此人可以说是贾六过去的老部下了,因为在贾六担任金川前线汉军缉捕大队长时,这个李承宗是时任第八小队的领队,后来调去阿科里寨驻守,在此期间随贾六一起战略转移,并在鲍国忠的影响下加入共进会。   但此人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历史背景,那就是他的曾祖就是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李定国。   贾六第一次知道洪承畴还有袁崇焕后人时,脑中闪过的念头都是找机会弄死他们。   但当知道李承宗竟是李定国后人时,他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要带这小子一起飞。   且不将其列为同自己一样的汉奸后人。   毕竟李定国之子李嗣业未遵父嘱降清有太多客观原因,不能一昧归结于贪生怕死。   当时,真正属于大势已去了,而且李定国残军仅余三千余人,在缅甸雨林中很难继续支撑下去。   大顺军余部在夔东又坚持了几年,主要原因是夔东地形有利防守,即便如此,当时的情形也同大唐白发孤军万里守孤城差不多了。   李承宗同伊博罗格是同批被博清额运作回京的,现在兵部担任武库清吏司主事,品级不高但职权却重。   最后进来的三人一个是董友良,汉军正黄旗人,祖上是明朝花马池副将、顺朝怀庆总兵、大清湖广提督的董学礼。   乾隆三十八年董友良随温福出征大小金川,木果木大败时被贾六收容,但不是贾六发展的会员,而是时任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亲自引荐加入的共进会。   会里用六千两帮他谋得乾清门行走一职,也就是三等侍卫。   宫乱之时最先在紫禁城放火并烧毁畅音阁、乐寿堂的就是董友良,同时乾隆的八子永璇也是死于董友良之手。   如今在銮仪卫任职二等侍卫。   另一人是归太,前八卦教众,梵伟的心腹。   宫乱之时策动八卦教攻入紫禁城,攻破乾清宫,击杀了乾隆另一子永瑢,现于朝廷没有职务,继续负责八卦教等民间团体事务。   最后一人是贾六的表大舅子满洲正白旗参领、护军马甲校德尔惠。   德尔惠是奉舅舅之命将表妹春花从成都送回京师的,将表妹送到后他也不回金川了,因为他舅舅给他谋了个太仆寺少卿的官职。   这是个正四品官职,除负责各地马厂外,也负责銮驾车马,相当于皇帝出行队伍的交通总指挥。   这六人外加负责特务处的骆远,基本构成京师分会的领导班子。   “这位是吏部尚书阿部堂,这位是礼部尚书奎部堂!”   贾六又向众人介绍刚入会的两位部堂大人。   众人没有行官场礼,而是集体向二位部堂大人鞠了一躬。   “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交办他们,”   贾六是充分放权给老阿和奎尼了,希望二人不仅要安排好乾隆四十一年吏部和礼部的工作,更要承担好领导共进会京师分会的重任。   京师分会今年的主要工作安排贾六已经起草了纲领,老阿和奎尼按纲领精神办就是。   为了让老阿和奎尼更好的适应身份,更有效的领导京师分会,贾六起身环顾众人:“我提议,阿思哈为京师分会会长,奎尼为副会长,请大家举手表决。”   说完,自己第一个举手。   “唰唰!”   在座分会领导班子成员集体举手,表决结果一致通过。   屋内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以及快活的气息。   这就是贾六推行会内民主表决的成效,他不希望搞一言堂,大事以及重要人事任免都要经过表决。   老阿一听自己当会长了,表现得不胜惶恐,起身说了很多心情激动的话。   奎尼虽然也发言表示支持阿会长工作,也将竭尽所能为共进会的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但心里总有点不快活。   因为,老阿又压到他头上了。   贾六将时间交给了老阿和奎尼,希望他们与京师分会领导班子多多接触,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能进行深入交流,以形成良好的工作环境。   他则是去准备进宫面君的事。   八十岁的直隶总督周元理被老富以乾隆名义革除总督一职,回家养老。   贾六作为新任直隶总督,肯定要在赴任前进宫谢恩。   哪怕是形式主义,这个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在此之前,他想同和珅谈谈。   由于安保问题,贾六非必要是不进入满蒙八旗区域,包括皇城的,毕竟历史上很多权臣都是死在进宫的路上。   别人真有心算计你,就是将五百人的卫队全带上也不保险。   因此,除万不得已,他是任何险地都不涉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清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让人将和珅请到了崇文门步军统领衙门临时驻地。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选皇上   和珅到底还是年轻,好歹也是户部侍郎,结果把自己搞的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在崇文门前反复绕圈,看的躲在城头上的贾六一愣一愣的。   不愣不行啊。   和珅是地下工作者,他是谁?   难道真是老满特高课不成?   不过,似乎……   特高课成员以满洲人为主,比如领导第二课的川岛小姐好像就是末代肃亲王的闺女。   类似川岛小姐的伪满子弟在特高课任职的有很多。   这帮人对付抗联比日本人还狠。   本质上,特高课属伪满洲国警察部门,只不过上层领导由日本人担任,骨干和中下层则是清一色政治没有问题的满洲。   当然,和珅防着的肯定不是东阁贤弟,而是窃夺大清军政大权的富贼。   终于,反复确认没有跟梢的后,和珅才让管家刘全将马车悄悄驰入崇文门边上的步军统领衙门临时驻地。   贾六也悄悄下城从后门进入衙门,兄弟二人见面彼此心照不宣,默契的进入贾六办公室。   “富贼调我离京。”   贾六开门见山告诉和珅自己将接替周元理出任直隶总督,五天后就将离京前往保定上班,从此远离朝廷,远离皇上。   “富贼这是明升暗降,明面上让你出任直隶总督,实际上却是想拿回九门控制权。”   和珅一眼看出问题关键所在。   事实的确如此,直隶总督虽是封疆之首,但与控制京师马步兵的九门提督相比,其对“朝廷”的影响力远不及后者。   试问,隆科多当年要不是手握京师绿营马步兵的九门提督,而是远在保定的直隶总督,先帝能顺利登基么?   眼下京师政局和珅也看的清楚,富贼把持朝堂,安亲王色贼把持宫禁,九门控制权则在东阁贤弟手中。   东阁贤弟与富贼、色贼肯定不是一条船上的,这一点和珅确信。   当初东阁贤弟之所以帮助富贼对付热河都统扎兰泰,只是因为富贼拿皇上生死相威胁,东阁贤弟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违心答应他们。   虽然此事令得京师内外再无忠于皇上的兵马,但东阁贤弟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皇上要没了,外面再多兵马又有何用?   所以,必须隐忍以待天时大变。   如今富色二贼已经基本控制朝廷,那接下来肯定是拿回九门控制权。   换成和珅,他也不可能让一个与自己不和的人控制四九城的。   如此就能理解富色二贼为何矫诏让东阁贤弟去保定任直隶总督了。   “你去保定也好,虽说远离京师,起码手脚不会受富色二贼限制,只要你心中有皇上,终有一天你我兄弟会再度相逢,到那时乾坤定会得到涤荡……”   和珅的宽慰令得贾六鼻子忍不住一酸。   这会是真正理解跳出阶级的英雄是如何的不易。   唉。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太忧国忧民了。   为大义,只能舍小义。   但他真就喜欢和珅这样的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多解释,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一下将深层次的关键找出来,省去他许多废话。   “我走之后,九门提督一职将由富贼心腹玛尔沁接任,此人过去在四川当总兵时就唯富贼马首是瞻,和兄心中要有数……”   贾六给出自己的分析,他没有办法拒绝富色二贼的安排,因为他若拒绝前往保定就任直隶总督,富色二贼一定会拿皇上性命威胁他。   为了皇上安危,他只能忍辱负重去当大清的封疆之首,且他要乖乖去保定,二贼短期内也不会对皇上下毒手。   并进一步同和珅分析,富贼与色贼也不是铁板一块,二贼在如何处置皇上这个问题也许并不一致。   如此,就给了忠于皇上的仁臣义士可操作的空间。   和珅当然理解,说自己一定如东阁贤弟这般隐忍不发,如那前明徐阶对付奸臣严嵩一般忍耐。   贾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和珅话锋一转却问起他最近私下卖官的事。   “想要扳倒富色二贼,仅靠你我之力显然不够,需要天下有识之士共讨之……若吏治败坏,富贼难辞其咎……”   贾六将自己的苦心说出,并告诉和珅吏部尚书阿思哈虽无能,且看似与富贼狼狈为奸,实际却是心向皇上的,二人日后可以私下多接触。   “阿思哈?”   和珅眉头微皱,他与此人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很不熟悉,只知从前四起四落,还被皇上钦定为无能废物。   “阿思哈若不忠,皇上何以屡屡重用于他?”   贾六希望和珅看问题要全面,要深刻,不要人云亦云,称那个阿思哈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并且此人也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唯一联络的朝廷重臣,绝对可信。   和珅沉思片刻,同意东阁贤弟的看法,那个阿思哈无能不假,但绝对是个忠臣。   贾六突然朝外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一精壮汉子推门而入。   和珅正疑惑此人是谁时,贾六却从抽屉中取出一份公文递到他手中。   和珅接过,却是刑部的一份秘密调查报告,说京中有一红花会组织密谋反清,创会者是前兵部尚书蔡新同礼部尚书曹秀先。   “我派人查过,的确有红花会存在,不过并非刑部秘查所说的反我大清,而是忠于皇上反对富色二贼的忠义组织,”   贾六指了指进来的精壮汉子,“此人就是红花会成员方世玉,为我步军统领衙门抓捕,我对其多次用刑,终是确信此乃义士。”   说话间贾六上前拉住汉名方世玉的索伦人来旺,将其带到和珅面前不无凝重道:“我走之后,万一事态紧急,和兄须当即立断,可使世玉带人闯进宫中营救皇上,只要能把皇上带到保定,我必发兵杀那富色二贼!……万一事败,我亦当举兵为皇上,为和兄报仇!”   神态坚定如孤忠。   和珅动容,看向那表情同样坚毅的方世玉,内心涟漪一片,竟不知东阁私下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气氛到了,贾六就要托孤了,却是请和珅能照顾他爹大全。   和珅一惊:“怎不将伯父一同带走?”   贾六苦笑一声:“我若将爹带往保定,富色二贼必疑我暗蓄反志,恐对皇上不利。”   和珅不禁担忧:“若是伯父,”   然话未说完,就被东阁贤弟抬手止住。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忠便不孝,若孝便不忠,”   贾六内心痛苦,面露煎熬之色:“真到那个地步,皇上与我爹若只能选一个,我……我只能选皇上。” #第五百八十五章 贾富私人条约   和珅走后,贾六稍事休息后继续开会。   这种事情他最讨厌,但又乐此不疲。   颇有点痛并快乐着的意思。   会议主题是移防交接事项。   根据《贾富私人条约》第三版,贾六必须在离京前将至少七处内城门的控制权交出,由直隶小九处、密云移防进京的八旗兵接手。   在贾六前往保定就任后,最后两座城门控制权也交由,打着圆明园护军旗号的四川总兵玛尔沁负责。   至此,京师卫戍部队完成正式换防。   根据条约细节,隶属贾六的部队分批移防直隶小九处,以及密云、热河、绥远等地,今后这些部队的粮饷也由直隶总督衙门拨付,不再由兵部发给。   对此,贾六并没有异议,因为直隶小九处驻防八旗的粮饷开支本就是直隶总督负责,连带着小九处驻防八旗兵的指挥权也归直隶总督。   如此加上归直隶总督节制的直隶提督、古北口提督;以及马兰镇总兵、泰宁镇总兵、宣化镇总兵、天津镇总兵、正定镇总兵、大名镇总兵、通永镇总兵,热河、绥远、山海关、密云等处驻防八旗兵,名义上归直隶总督指挥的军队总数是39420人。   这个数字比康熙年间多了9000人,多出来的这块主要是热河方面。   热河方面也是直隶总督唯一无法直接调动的所在,此地是皇帝行宫,因此设有正副都统直接管辖驻防八旗。   正、副都统向皇帝负责,而不受直隶总督差遣,除非有旨意。   不过热河都统扎兰泰率兵谋逆,导致热河驻防八旗主力全军覆没,因此热河现在的驻军大概不到三千人,其中还有很多是内务府包衣营。   给老四鬼子生下最小女儿的惇妃汪氏,其叔叔满斗就是内务府派在热河行宫的管理大臣。   围绕热河驻军指挥权,贾六自是与老富有过争吵,最终在其坚持下老富将热河驻军指挥权交出,也就是允许贾六推荐一人担任热河驻防副都统,由此获得对热河驻防八旗的指挥权,但这个副都统的管理范围不包括热河行宫。   具体为行宫十里之内,由管理大臣负责,热河副都统无法过问。   贾六同意。   没有皇帝的行宫,对他而言真没有兴趣。   之所以想要拿到热河驻防八旗指挥权,主要是看中当地的战马资源,除了太仆厂在那有两座马厂外,当地八旗也有自己独立的牧马地。   邻近的蒙古各部也都能提供优质战马。   说白了,贾六要热河,其实就是想要战马从而打造一支听命于他的骑兵而矣。   热河驻军精锐已经覆没,余下的老弱病残贾六不把他们裁撤掉是看在大家都是老满份上,所以给这帮八旗老弱妇孺留一碗饭吃。   将来壮了,指定将他们就地开革出旗,转为汉民治理。   撤出京师九门的部队主要是参与了满城不祥事件的京师绿营马步兵。   一支绿营兵公然冲进满城,洗劫王府,虽然有平乱大义,且被改编为了护军营,属集体抬旗入中央禁军,但显然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无法接受这么一支部队驻扎在京师之中。   王公大臣也好,旗人也好,都觉这支整体抬旗的原绿营兵是个异议。   殊不知汉军八旗在一百年前也是这么抬进八旗的。   贾六也不想将自己在北方好不容易拉起来也养熟了的兵马交给老富,因此早就制定了移防计划。   当初改编护军时,分左右中十六营,两翼各领六营兵,每营兵500人,分驻各城门及所占亲王府。   中军四营兵为贾六这个九门提督的亲军,现已扩为六营,新增加的两营兵是打关外来的索伦。   左右二翼兵员主要为京师绿营兵、八旗兵及京师巡捕兵、常威军。   各自比例约为六、三、一。   京师绿营兵同原常威军官兵,现在属于贾大人指哪就哪打的存在,所以贾六必须带走。   原护军统领衙门所属的八旗兵及巡捕,则让左右二翼各自统计了一下,以自愿为前提,即愿意随贾佳大人离开京师移防的一律连同家眷带走,不愿意的则继续留在步军统领衙门下属各城门及相关机构。   最终统计结果是九成在京旗兵及巡捕不愿意离开四九城。   原因是在这些人眼中,外地再好也不及京城来得热闹繁华。   尤其是负责内城治安的旗兵,负责外城的巡捕,本质上这两类是地头蛇类似警察的存在,而不是兵。   就具体工作而言,当警察肯定比当兵有油水的多。   缉拿盗贼,维护社会治安,以及消防救火,清扫街道,收取费用的巡捕,一个月的吃拿卡要费能养活好几口人,虽说贾佳大人待他们不错,但真面临长远职业规划,这些人又哪里舍得从北京人变成外地人呢。   贾六尊重这些人的选择,因此命通知左右二翼下辖各营,将这些人单独造册,其余官兵收拾东西,随时撤离。   具体要求除营房、通铺等无法搬运的不动产外,其余所有能继续利用的动产一律带走,哪怕是一口铁锅,一条凳子,一把饭勺。   摊子大了,不精打细算怎么行呢。   梵伟过去组织了一下,回来说护军将领们都到了,就等鬼家大人开会。   “过去吧。”   贾六从办公室角落的行军床上懒洋洋的起身,在梵伟帮助下重新穿好从二品提督官服,又认真戴上白手套,整了整朝珠和顶戴花翎,对着栓柱从洋和尚处弄来的大镜子照了又照后,方心满意足前去开会。   这块玻璃镜是法国传教士带到大清来的,现在旗人贵族普遍使用这种国外的玻璃镜,铜镜正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将成为工艺品而不是日常生活用品的存在。   其实玻璃镜早在明代就传入中国,广东那边贸易对洋人的这种玻璃镜需求极大,广州地区中产阶级以上基本都在用玻璃镜。   内务府的工匠已经能够仿制,但尚未大规模在京中普及。   护军交接会议在原崇文门税关衙门的小礼堂召开。   礼堂是按贾六要求布置的,就是一面墙上挂满八旗旗帜,旗下一张长条桌,正对着的是十几排长条椅。   朴实之中又带有无尚的高大。   礼堂内护军大小将领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移防的事,一声“总统到!”的呐喊声让正在讨论的军官们不约而同集体起身,礼堂内顿时响起“叭”的一声,整齐而有力。   站在礼堂门口看着屋内的一众很有精神的部属,贾六倍感面上有光,隐隐有股近代化的军阀气息向他油脸扑来。   “坐!”   来到只放有一桌椅子的主席台前,贾六抬起双手示意部下坐下。   “叭!”   一百多名护军将领齐致落座,人人正襟端坐,双手笔直伏于膝盖之上。   这一刻,真是生机勃勃,如中华大地洋溢着革命的热情。 #第五百八十六章 俺给大人找黄袍   落座后,贾六习惯性的先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碗。   轻轻饮了一口,茶温正好。   之后将茶碗放回桌上,轻咳一声,这是领导标志动作。   作为一个从二品的高官,贾六不能再像从前小科员般随意吐出茶叶,因为这个动作显得不成熟。   视线再一次从一众部下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平和之中带有鼓励,又不显刻意,并恰到好处的能使被扫过的每一个人都能在心底得到一个正确答案——总统大人看到我了!   为了练就这个基本功,贾六这些日子没少练,差点把自个练成了斗鸡眼。   最后,视线落在站在边上的梵伟,略抬右手:“宣读吧。”   “嗻!”   梵伟向前迈出两步,打开手中合着的文件,喝道:“大令!”   在座大小军官闻言腰杆均是不同自主挺了一下,以示对大令的尊重。   所谓“大令”,就是护军大总统令的简称。   是八旗官方用语,有些地方演变为镇压杀头的行刑命令。   一喊“大令到”,就代表要有人头落地。   “护军各营明日起移防直隶小九处,密云、绥远、热河等处,官兵家眷各营悉数造册,兵器盔甲、车马牲畜俱应造册,不得遗漏,移防途中不得扰民……除崇文门、正阳二门,其余各门及各处均应在二月初一前全部开拨……各翼协理事务翼长、署翼长营长为各翼移防负责人……”   梵伟首先宣读的是移防军令,及移防过程中各营人员、财产转移方案。   一通宣读后,已经在护军传得沸沸扬扬的换防一事便算尘埃落定。   左翼第一至第四营分别移驻宝坻、采育、东安、沧州四处,此四营合编为护军第一团,于沧州设团部指挥所,由左翼护军参领李弥担任团管带。   右翼第一至第四营分别移驻固安、雄县、良乡、霸州四处,四营合编为护军第二团,于霸州设团部指挥所,由右翼护军参领刘禾易担任团管带。   营上设团,是贾六一直就想进行的军事改编,因为这样做可以加强护军指挥,否则他这个护军总统根本不可能直接对十八个营进行指挥。   毕竟,他又没有电话。   当然,团这个军事单位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没有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此编制只对内,对外驻防八旗仍以护军编制为统领,除全面接管此八处原驻防八旗官兵使用营房,并立即行使驻防之责。   直隶小九处还有一处是保定,此处是直隶总督行辕驻地,自另有安排。   左翼翼长德木率左翼第五、第六营调防绥远,改任绥远绿营总兵官,不再兼任左翼翼长。   德木接到的命令赶赴绥远上任后,还要将当地零散绿营收编,并另行招募3000人左右,以带过去的两营兵为骨干,将绥远驻军扩编为三个团,也就是达到一个旅级规模的军事集团。   如此,也能配得上他这个少将总兵的衔头。   右翼翼长瑞林率第十一、十二两营调防热河,改任热河驻防八旗副都统的同时也不再兼任右翼翼长。   也就是翼这一级不再成为贾六直属部队的番号。   瑞林到热河后同德木一样也将扩编驻军,只是热河同绥远不同,因此贾六让瑞林派人到周边蒙古部落招兵,争取将热河驻军打造为纯骑兵,暂时给出的编制也是三个团。   贾六特意嘱咐领受军令的瑞林:“热河尚有不少八旗子弟,这些人不管可用不可用,一切照从前管理,钱粮旗饷照常开支,不过可以减少他们的操练。”   话中未尽之意,瑞林这个前京师绿营中军提督显然是猜到了,就算总统大人不叮嘱,他到了热河那边也会对原驻防八旗及家眷采些一些手段的。   毕竟,他们与热河八旗是有血债的,不可能不对留守人员进行打压。   贾六端起茶碗:“必要时候,不必请示,快刀斩乱麻,天塌下来有我这个直隶总督顶着。”   “嗻!”   瑞林从梵伟手中接过热河副都统的相关告身手续躬身后退。   中军六营兵四营将与直隶总督直属的督标合并为新督标,另两营则调往天津,名义上为充实天津驻军,实际是用于保护已经动工兴建的天津军工产业园。   北洋通商开启后,编练新军一事肯定会提上日程,此前贾六已经写信给四川巡抚李会长,让其将他在四川时招募的农家子弟,包括部分在小寨武备学堂学习的四川绿营子弟送来保定,以作为编练新军的底子。   护军安排大致如此,其余事项要贾六到保定后才能着手,因此看着一众已经接受各自任务的部属,拱了拱手,不无深情道:“老话说出门靠朋友,在家靠父母!世凯从未拿诸位当部下看,乃是拿诸位当兄弟手足看!……有些事世凯也当与诸位说明白,这次我去保定当总督,看着是威风得意,春风不可一世,实则是有人不希望我留在京中碍他们的事,因此用明升暗降这招把我撵走!”   “妈拉个巴子,我就知道大总统不会无缘无故离京的,怎么着,叫兄弟我猜着了吧,大总统这是被人撵走的!”   副护军参领,原京师绿营把总宋国忠怒不可遏起身抱拳喊道:“没有大总统就没有我宋国忠的今天,大总统受辱就是国忠受辱……只要大总统下大令,卑职这就带兵把那帮奸贼全宰了!”   德木在边上悄声说:“显亲王府就是他带兵屠的。”   贾六默不作色,心中却是点了十几下。   “对,大不了再杀他几个王爷!”   又有将领跳出来表示要为大总统讨个公道,这个不用介绍贾六也知道是谁,就是当日被自己大骂给机会不用的那个原绿营千总,现任护军校的李文。   “跟着大总统,弟兄们哪个不是升官发财快活的很,今天大总统落了难叫人撵出京城,这账咱弟兄们不替大总统讨回来,不是生儿子没皮眼么!”   “大总统下令吧!不管他是谁,跟您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俺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俺知道大总统是真心对俺好,没有大总统,俺老娘能穿金戴银?俺家乡那帮老爷们能对我娘客客气气!”   “移他妈的防,要不是大总统领着咱们进京平乱,这大清早他娘的完了!”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抄家伙,跟他们干了!”   “……”   会议基调突然转向,护军一众大小军官竟然吵嚷着再来一次满城不祥事件,甚至血溅紫禁城,只因为他们无法容忍敬爱的贾佳大人被奸贼欺压。   贾六心头高兴却不得不压制,板着脸猛的一拍桌子,骂道:“胡嚷嚷什么,你们还要不要大清了!你们这样做是要让我贾佳世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啊!”   “不要就不要,这大清有鸟的好,弟兄们保大总统坐龙椅,当皇上,不比保那满洲人坐龙椅来的得劲!”   宋国忠真的来劲了,离开座位腾腾的往外冲:“我给大总统找件黄袍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鬼子六黄袍加身   有人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也有人说,小心驰得万年船。   还有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另外有人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这些人说的跟贾六没关系。   画风的转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更没想到梦寐以求的不劳而获好日子会这么快到来。   这是典型的突然袭击。   因为,事先毫无征兆。   说明什么?   护军官兵对他的拥戴是发自肺腑的,是忠贞不渝的,是至死不悔的。   一激动,差点没晋升他的加利福尼亚男孩国忠为佛罗里达守护者,同时兼西太平洋巡阅使。   现场气氛怎么形容呢,就是十分热烈,热闹不下菜市场。   跟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碗白开水似的,再形象些就是在稀水茅坑拉了个硬的。   水哗哗,一溅老高。   “坚决拥护大总统!”   “阁下,干吧!”   一帮因为贾佳大人英明神武大发满洲国难财的护军将领群情汹涌,人人摩拳擦掌誓要给大清来一次崇文门兵变,从此改朝换代,书写历史的新篇章。   恍惚中,镜头似在东京的街道上。   大雪纷飞中,道路尽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耳畔响起嘹亮的军歌。   有宋国忠去找什么黄袍,就有李弥去找什么冠帽,还有说去找黄金甲,因为要有冲天香阵透京师的那股狠劲。还有人说得马上搞个香坛,号召护军官兵前来奉香起事,有必要的话可以再斩匹白马。   总统大人的座骑就是匹白马。   “太祖皇帝七大恨起兵讨明,大总统阁下至少九大恨!”   起事就得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护军将领虽然大半小学文凭,但架不住思想活。   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给大总统阁下伐清找到了合法理由。   无外乎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什么的。   “……总统大人黄袍加身为我等所拥戴,此天意,起事由头固然重要,然当务之急是要有清室的禅让诏书,如此方能名正言顺,堂皇号令天下!”   刚刚受命前往热河当驻防八旗的副都统瑞林相当讲究,身为正宗满洲子弟的他竟然想到禅让诏书这等关键法器。   “要什么清室禅让诏书?大清得国不正,总统阁下带领我等创新朝,照我看当奉明室为正溯……”   新任绥远总兵、索伦汉子德木坚持华夷之辩,不承认满洲清室之法统。   奉清派与奉明派很快发生内讧,争论不休,你一言我一语,如百花开放。   好家伙,把个主席台就座的贾六听的一愣一愣,感觉像是于谦带兵冲进华清池抓了郭德纲。   扭头一看,不禁愣住。   梵伟撅着个屁股趴在主席台上正在写什么,一会皱眉,一会舒眉的。   这是典型的写作卡顿,贾六深有体会。   出于关心,他悄悄将屁股连同椅子一块挪了过去,想看看梵狗头在写什么东西。   探头那刻,一行大字映入眼帘——《公请贾大总统御极天下书》。   简称劝进书。   “是不是过份了?”   贾六心想你梵伟好歹是个初中生,怎么能跟帮小学生一样也胡闹呢。   而且就算是需要劝进书也不用你写啊,我自个写了好几份在抽屉里,哪一份不比你写得带劲。   论文采,这大清真没人盖过他。   《告法兰西人民书》都准备好了。   也就是公务繁忙,要不然乾隆诗多多的名头早被他抢过来了。   “大人,怎么能说过份呢,时不我待啊,大人!奋起啊,大人!搏一搏驴车变宝马啊,大人!”   梵伟真心劝进,不无激动道:“社稷自甲申遭难,胡腥沉沦我华夏百年,所谓多难兴邦,今大人征伐平乱,柔服以德,明并日月,无幽不烛,天下苍生莫不拥戴……尊位不可久虚,大人还是顺应军心民心,改元称主的好!”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个人是有些成就,但这些成就是微不足道的,无论是王莽、曹丕、司马炎,还是刘裕、杨坚、赵匡胤都强于我。”   贾六自我定位还是比较清晰的,他也就是比秦皇汉武好一些,但于王、曹、司马之辈又稍不如。   梵伟果断驳斥。   “论英明,大人功高比天,亘古罕见!”   “论神武,大人更是无人匹及,天下归心!”   “请大人顺应军心,拯救万民于水火,中兴华夏再造盛世!”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众将拥戴,阁下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梵伟拿起写了一半的劝进书就要读。   “荒唐,胡闹,瞎基巴闹!”   贾六大怒,一把夺过梵伟的半垃子工程霹雳叭啦撕得粉碎,怒斥发怔的狗头军师:“什么狗屁军心,这帮瘪犊子只不过是想打着我的名头杀人放火,大发国难财而矣!”   喔?   梵伟滞住,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但这不是好事么?   利在贾方啊!   “你懂个屁,论智慧我不如你,但论耐心,你不如我。”   微叹一声后,贾六拍了拍梵伟的肩膀,“朕……我现在起事推翻大清,是为国还是为己?是祸国还是祸民?”   目光扫过正在争执奉明还是奉清的一众护军文盲,更是无奈摇头。   这帮龟孙就跟当年祖应元、王福他们一样,抢运钞车抢上瘾了。   贾六承认他们是真心拥戴自己,前提是自个得满足他们贪婪的欲望。   问题是这个欲望可是无底洞。   今天他能拿京师的财富去填这个洞,明天他拿什么填?   好处叫他们得去,自个空担个皇帝的名头,举国共讨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我于京畿根基尚浅,兵不过万,将不过寥寥数人,文臣谋士屈指可数,如何能号令天下?”   “今日拥戴皆是护军将领,我若依从便是侥幸得了皇位,日后是否顺从于他们?若我不顺从,焉敢保证他们不会另择他人披上黄袍?”   “我竭力制止,皆因不愿国家陷于连绵战火,不愿百姓生灵涂炭,你在我身边也有一年之久,何以不知我苦心。”   “……”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梵伟的脑袋渐渐清醒,意识到鬼家大人此时率兵造反,无异自毁前途,纵是一时成功,也不过是为王前驱而矣。   百年大计,还是要缓缓图之的好。   “设使国家无有朕,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贾六拿起桌上的碗愤怒掷于地面,“娘了个希匹,你们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吃饭!”   说完,怒气冲冲甩袖出门,未及反应,一件黄袍就披在了他身上。 #第五百八十八章 预备称帝   黄袍加身!   是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哪怕一秒钟的英雄?   诺大的大清,难道真容不下几个皇帝?   说真的,有那么几秒钟,贾六真就动摇了:妈的,干了干了,大不了人死吊朝天!   先把程序走了,什么总统为天子,西方宝贝主大清的牌子,后面再补就是。   问题是几秒后,当他发现宋国忠给自己披的并非他认知中的黄袍,而是一件朴实平平的黄马褂后,称帝的野心瞬间又软了。   道具都不对,弄得跟草台班子似的,实在是叫他提不起精神头子。   这事不怪国忠,匆忙之间到哪找黄袍?   民间可是禁黄的。   总不能进宫跟皇上借一件来吧?   但道具不对,并不影响宋国忠劝进的热情,在将“黄袍”披到总统大人身上后,他第一个带头“扑通”跪下,不由分说给总统大人磕了个响的,三呼:“万岁!”   声音充满力量,也充满渴望。   这一下不得了,礼堂内一帮护军将领哗啦啦的冲出,争先恐后的在总统大人面前跪了一地,万岁的呼声至少这个原崇文门税关衙门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一个个铁了心的要做从龙功臣。   一声万岁换个与国同休的公侯伯,指定是划算的。   奥吆?   卫队长保柱望着这一幕,脸跟熊猫表情包似的先是一脸猥琐,继而还是猥琐的“扑通”跪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总统为天子!”   “总统为天子!”   队长都喊了,卫队官兵哪敢不喊,哗哗的跪了一地。   真就是对大清半点感情也没有。   “这……”   梵伟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撇了撇嘴,这事不能怪他,气氛都到这份上了,哪怕鬼家大人就此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他也得认啊。   不然,这场面怎么收拾?   劝进如同开弓箭,没有回头的道理。   这时,鬼家大人向他投来渴望的眼神,大概是想让他劝一劝这帮脑子发热的将领。   他能怎么办?   只能跪下喊了一声:“陛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说贾六没反应肯定不对,因为无论是万岁还是陛下,他都爱听,并且身体某些部位还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贾氏代清,不一直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么。   进步的终极目标,不就是紫禁城么。   是男人,就不要怂!   现在只要贾六象征性的谦虚一下,或者流几滴眼泪,与诸将约定进宫之后善待爱新觉罗子孙,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六成。   毕竟,汉军八旗那块起码有一大半支持他这个汉军子弟当龙头。   至少,以汉军八旗子弟为主重建的前锋营不会与他为敌。   宫中内应也不少,轻松打开宫门是没有问题的。   了不起跟下五旗满洲还有色大爷的上三旗护军杀他个难解难分,实在打不过就顶着皇帝的名头去四川打游击嘛。   老婆孩子啥的都不要了。   做大事者,连这狠劲都没有,就不要做大事了。   万众瞩目中,贾六的脸正在黑化中。   一条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小青龙已经顺着他的膝盖缠到了他的腰部。   这条龙应该是刚打山西游过来的。   只是,龙头在贾六腰部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好似无形之手在地底生生拽着它的尾巴。   因为,贾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脑海中始终有声音在不断呼唤他:“六子,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现在不是梭哈的时候!”   从大局到实力,从京师到地方,贾六的大脑如超级计算机般快速运算着。   就算他能把京师的满洲军队全部消灭,终不过是困守京师一城而矣。   直隶的两大提督不会听他的,八大总兵也不会听他的,山东、天津的盟友们更不会鸟他。   人家只是想合伙捞钱,彼此官官相护,共同进步,没说要给你贾大人打工啊。   朝堂之上除了阿思哈、奎尼等有限几人挺他,还有谁挺他?   湖广的嫡系同兴汉军会挺他,可不等他们千里迢迢过来,贾六恐怕已经在养心殿上吊了。   长长吐了一气后,贾六恨恨的抬起右腿往地上重重一跺,不无痛苦对跪在地上劝进的部属道:“尔等为何非要逼我做皇帝!”   “总统一旦失势,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瑞林的大实话道出了劝进真相。   贾六沉默。   他知道瑞林说的就是事实,他要真的在政争中失势,就凭这帮人在满城做的那些事,杀他们十族都不带冤枉的。   因此,不如铤而走险。   搏一搏,单车不仅能变摩托,还能让他们非法抢劫的收入彻底合法化,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他们秋后算账。   本质跟贾六当初蛊惑祖应元他们的说法一样——把上面干掉,他们就是上面。   “末将愿率部攻打皇城!”   “末将带兵攻击满八旗!”   “末将带人去蒙八旗放火!”   “末将带兵控制六部!”   “内务府归我!”   “……”   贾六的犹豫给了劝进的护军将领莫大鼓励。   不说话,不就是默认么。   “陛下,我马上去疏散太上皇、皇后同太子殿下!”   身为卫队长的保柱非常心细。   “够了!”   贾六气急败坏,“尔等对我的拥戴,世凯感激不尽,然此时绝非起事之时!”   “此时不起,更待何时啊,陛下!”   梵伟这个投机分子再次站在了鬼家大人对立面。   “大清待我恩重如山,我贾家世代忠良,你们却要我谋朝篡位,叫我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贾六反复呢喃那几句,就是不肯从了众人心愿。   空气中充满燥动。   众人等的心急,可总统大人不松口,他们又能如何。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渐渐的以眼神交汇形成的阴谋正在酝酿。   都到这地步了,弟兄们头也磕了,万岁也叫了,可由不得你总统大人不干!   今儿个,就是拿刀架在总统大人脖子上,弟兄们也要拥了新君!   就在阴谋即将成形时,德木还是给了总统阁下一个台阶:“阁下若不当皇帝,我等便长跪不起!”   众人闻言都觉可行。   “何苦逼我来哉,何苦逼我来哉!……罢了,罢了,我就从了你们,不过,”   贾六话锋一转,“世凯不能现在当皇帝,我与尔等约定一个期限如何?期限一到,我便如尔等所愿皇袍加身,叫尔等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   什么意思呢?   贾六没办法,只能学大清搞预备立宪。   就是给自己称帝定一个时间表,第一年所有人要如何如何,第二年要如何如何……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中国第三个圣人贾·六子·世凯   大清的预备立宪好像是九年,贾六犹记得九年计划中最后三年是专门针对教育普及的。   即第七年要求百姓识字者要达到百分之一;   第八年百姓识字者达到五十分之一;   第九年百姓识字者达二十分之一。   根据大清立宪法案推论得知,立宪之前大清差不多就是全员文盲,民众识字率可能稳定在千分之一。   就是一千个人中,会写字、懂看官府告示的可能就一个人。   一个县如果有十万人,识字者大概就是一百人。   同一个县的主贰官、三班六房,士绅地主、账房、略识字伙计的比例大致符合。   而普及教育,提高民众识字率,是贾六改革新政的基石。   北洋通商,不仅仅是同洋鬼子做生意发洋财这般简单,而是要在这个百年伪朝进行一次运动式的改革,从而彻底颠覆满洲百年愚民统治。   或者说,是正宗老满贾佳氏带领大清的一次自我救赎。   “文兴则商达,商达则民富,民富则国强,国强则代表正义与真理……记下没有?”   正在准备预备称帝八年计划讲话稿的贾六,有感而发随口吩咐身边的梵伟记录。   “记下了。”   梵伟这个狗头军师还是比较尽责的,虽然屡屡投机并不止一次站在了鬼家大人对立面,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动摇与投机本质上还是利于贾方的。   目的相同,手段不同,是路线之争,而非敌我矛盾。   “好。”   贾六满意点头,告诉梵伟杨主任那里有他不少讲话集,待到了保定后二人可以合力整理出来,修订个文集,先在内部刊印,时机成熟可以对外发行。   “大人的命令为大令,大人说的话自应该叫大话,卑职定当将大话……”   梵伟忽的意识不对,赶紧纠正,“当叫大言。”   “你是说我大言不惭么?”   贾六气得想拿毛笔在狗头军师脸上打个叉叉,就地阵法。   “不敢,不敢……”   梵伟惶恐,连连告罪。   “前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有《大诰》一书以教育百姓,每户一本,家传人诵,据说家有《大诰》者便是犯了律法都可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则罪加一等。据不接收《大诰》者,则令迁居化外,永不令归。   朱元璋此举什么意思?   便是让明朝的百姓都知道皇帝讲过什么,知道他们的权利有哪些,而不是当官的跟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确切的说,朱太祖是希望自己的文件精神能够直达一线,没有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加工曲解。   此举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百姓主动识字读书,从而提高百姓文化素质。   百姓懂得多了自不会受官员欺瞒,甚至受到官员不公平对待时,可持《大诰》绑送官员往京治罪,沿途地方不仅不能阻拦,还要客气提供吃住方便,啧啧,这是什么?   这就是放权给百姓,让百姓倒逼吏治清明,让官老爷们不敢欺压百姓,所以我说朱元璋他了不起啊,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吃螃蟹的。”   贾六感慨一叹,他准备做第二个吃螃蟹的。   因为他不仅仅要做皇帝,也要做中国自古以来的第三个圣人。   一圣姓孔,一圣姓王,一圣则姓贾。   故前往保定上任后,便当着手整理一部贾氏大道真言,先在直隶选一两处试点,让试点地区的百姓主动识字读书,同时通过财政支持保障这一争读贾道真言的运动。   全面普及怕是一两年办不到,因为教育投入很大,在通商没有成效前,贾六目前的财政可动用资金难以承担,哪怕仅直隶一省。   此时的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大门锁死,小门紧闭,水泄不露。   黑板挂在了礼堂正中央,由于没有粉笔,因此照鬼家大人吩咐,梵伟在上面粘了几张宣纸。   得到总统阁下示意后,保柱立时清唱:“肃静!”   顿时会场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黑板下的总统阁下。   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总统大人的预备称帝计划到底是什么个鸟东西。   贾六起身,拿着毛笔唰唰在宣纸上方写上一行字。   “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京片子加一点四川方言在礼堂上方环绕。   “这句话并非出自《孙子兵法》,而是出自《吴子》,这个吴子是哪个?乃是春秋时的兵法家吴子。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乃说国内不协调,不能出兵;军队不协调,不能布阵;阵势不协调,不能进攻作战;作战时士兵之间不协调,便不能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贾六摘下白手套扔在桌上,环顾在座众将:“尔等现在要我当皇帝,便是不和于国!”   抬手示意:“地图!”   “嗻!”   保柱等赶紧将巨幅乾隆内府舆图抬了进来。   也就是被贾六友情绑架到天津的传教士蒋友人绘制的《乾隆十三排图》。   此图共十三排,涉及区域很广,北尽北冰洋,南至南海及印度洋,东自台湾岛及对马岛,西抵波罗的海与地中海、红海。   不过保柱他们抬上来的并非全图,而是涉及大清国土面积的几排。   地图制成后一直由内务府武备院保管。   由于此图相对非常准确,所以从蒋友人那里听说有这幅测绘地图存在后,贾六就一直放在心上。   最终通过在内务府会计司当员外郎的北京分会执委伊博罗格,以3600两白银巨资买通武备院的两名笔贴式将此排图,分七次偷偷运出。   此事不可谓不大胆,因为十三排图是大清目前为止最精确的一幅地图,更是康雍乾三朝测绘专家们的心血。   为了测绘这幅地图,花费十万两都不止。   然而,这幅可以说是国宝级的地图仅以3600两就成交了。   事后,武备院也压根不知此图已经失窃。   原因是,这幅地图制好后除了抬去养心殿让乾隆看过一次后,就一直封存在库房落灰积尘。   这是大清特色。   往往重金研制或仿制的西洋武器,以及前明留下的若干先进资料,除了皇帝本人偶尔会把玩,大多数时间就是扔在库房随着历史岁月一起慢慢变老。   抬出这幅耗巨资测绘地图,只因为贾六希望这帮劝进的护军将领能够通过地图,实际了解一下敌我实力对比,从而对当前局面能够有一个更直观、更清晰的认知,而不是脑袋一热以为披个黄袍,占领北京就能当上开国功臣的。 #第五百九十章 苟富贵,勿相忘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   当皇帝,贾六做梦都想。   别说他现在至少有上桌一赌的些许本钱,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只要是在路上捡到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他也立马称朕带着他爹往紫禁城冲!   没办法,谁让传国玉玺是懦夫的救星,是怂人的胆呢!   问题是贾六没有这枚传国玉玺,所以可不能兵行险招,还是按步就班来的稳妥。   说怂,就怂吧。   谋朝篡位当皇帝嘛,不寒碜。   为了说服这帮对自己忠心是忠心,但忠心却带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抢劫犯们,能够稳住不要浪,坏了他的十年大计,势必就要进行一次伟大的兵棋推演。   要不然,这帮脑子只有钱的大老粗真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称帝,那他贾佳世凯真就是穿越者之耻啊。   主动兵变和被动兵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今日顺了这帮家伙,明日要不就是杯酒释兵权,要不就是血溅乾清宫,甚至他贾太祖能被活活饿死在圆明园。   弄不好这帮家伙将来能杀了他这个太祖,拥克清当太宗,再杀了克清这个太宗,拥贾六的孙子……   不怕没这下场。   人家可是连老满都不怕了。   那胆子和野心都练出来了。   因此,打死贾六也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成为老四鬼子一般的傀儡。   节奏,必须由他掌控。   “诸位,请看!”   贾六很是认真的从梵伟手中接过刚刚从院子里折下的小树枝,煞有介事的在铜版地图京城区域上敲了一敲。   “诸位可知现在京中有多少兵马?”   这个问题难不住护军这帮文盲,问题是这帮文盲只知道个大致,但却不知道具体。   梵伟这个军师本质上就是参谋,此时参谋不出场还待何时。   当然,心下颇有些不愿。   轻咳一声,告知护军众人目前京中主要有五支武装力量。   第一支当然是贾佳大人为首的步军统领衙门体系,计有马步兵一万两千人。   第二支是以安亲王色痕图为首的上三旗护军及侍卫处力量,计有马步兵六个团,总兵力至少有八千人。   第三支是满洲王爷领导的下五旗及蒙八旗部分武装力量,保守估计有十个团万人左右。   这支武装力量名义上不属于中央军,也不属地方军,只是下五旗满洲和蒙八旗自发形成的力量,但只要他们手中有武器,即便战斗力再差,也能给护军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毕竟,护军也就万余人。   而且据可靠情报,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时,存放在内务府、工部等各处军器库约有两万杆火铳流失在满城。   贾六自己也带人抢了一批。   屁大的满城,光这两万多杆掌握在敌人手中的火铳,就足以让贾六不敢轻举妄动了。   真打起来,百分百巷战。   兵力不占优,装备也不占优的情况下,他拿命去打这个巷战。   第四支是以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为首的一批人,其中除被富勒浑拉过去的满蒙力量,还有隶属内务府的包衣营,此外就是兵部调过来安置在圆明园的四川总兵玛尔沁部。   另外直隶小九处的移防八旗兵至少有四处已经开拨到京师。   表面上,老富控制的这批武装力量比较分散,但合在一块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应该不比安亲王的上三旗护军人少。   贾、富、色三巨头合作,三人控制的兵马是占绝对优势的,能够稳住下五旗满洲和蒙八旗,三人分裂,贾六跳反单干,原先的盟友瞬间就会成为他的敌人。   这和兄弟不兄弟,亲戚不亲戚没关系。   是要不要大清的问题。   老富要不要大清,色大爷要不要大清?   答案明摆着的。   第五支则是以汉军八旗为主重建的前锋营,以及以绥远八旗兵为主改编的火器营。   汉军前锋营可能会受贾大总统影响,尤其是祖建昌他们肯定会跟六子贤侄干到底,没办法,不干事败他们一大家子甭想跑掉一个。   保守估计,至少有四个“柱国”会狠下心干。   火器营却不一定会站出来支持贾大总统当天子。   因为,人家已经进京转编,而且是满洲八旗,过去听你贾大人的是因为有进京需要,你贾大人又有皇帝秘旨,属于名正言顺接管绥远八旗。   这会你贾大人跳出来造大清反,火器营那几千人凭什么跟着挖自个墙角。   贾大人还能开出什么更好的价码?   排除汉军前锋营,护军真要拥戴贾总统当皇帝,肯定会同其它几支京师武装力量发生冲突。   就是一打三,甚至一打更多。   纵是汉军前锋营支持护军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二打三,兵力上不占优势,战斗力同样不占优势。   护军前身除了常威军实打实的参加过临清之战,确属精锐,京师绿营却是杀人抢劫在行,打仗的不行。   这帮人本身就是二流兵马,中央军的不算。   变成现在这帮骄兵悍将,还不是贾六诱使他们参与血洗满城的结果。   梵伟虽是个半吊子军师参谋,真用心工作也说得头头是道,听得礼堂内一众内心火热的护军将领渐渐消了火。   不少人实事求是考虑起现时造反的得与失。   “……一旦开打,诸位谁能给世凯一句准话,半天,一天,还是两天,或者多少天可以完全控制京师局面?”   贾六放下指挥棍,看着一众目光复杂的护军将领:“大家出来混……大家跟着我干是为了发财过好日子,可不是把脑袋伸出去叫人砍的……世凯不为自个负责,也要为你们负责!”   抬手示意梵伟继续。   “直隶,有驻防旗兵、绿营将近四万人。”   “山东,有驻防旗兵,绿营七千余人。”   “河南,有绿营兵近万人。”   “山西,有驻防旗兵,营兵数千。”   “关外及蒙古等地……”   京师周围驻军人数是公开的情报,战斗力可能不值一提,但架不过人家人多,还有地方财力支持。   京师真的变天,周边地方督抚哪个不会来勤王?   山东巡抚国泰那个王八蛋弄不好第一个屁颠屁颠的带兵进京。   山东绿营第一巴图鲁提督惟一是贾六的好兄弟不假,问题这个好兄弟未必没有借贾大人脑袋一用的想法。   打教匪他惟大人不行,打额驸,他惟大人未必不行。   真就讲义气,了不起给你额驸留个全尸。   谁让你想不开要造大清反的。   “综上所述,诸位若此时起事,京师之外便有数万之敌,而京师之内,我护军兵力不占优势,即便控制局面也不过惨胜,届时内人心惶乱,外无援军,就凭咱们这帮人困守京师,能成大事?”   贾六抬起双手示意想说话的德木、瑞林他们都坐下。   “诸位都是世凯亲信兄弟,心腹手足,蒙诸位厚爱欲拥戴世凯为君,然天地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如何行这改朝换代的大事!难道真就图一时痛快不成!”   贾六右手变拳于虚空狠狠一划。   “世凯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更不晓得什么圣人大道理,但世凯认一个死理,那就是愿意认我做带头大哥的,我这个大哥就必须对弟兄们负责到底……   不能把弟兄们的命不当一回事,更不能让弟兄们跟着我一天饿三顿,得荣华富贵,得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为了世凯一人之虚名流血牺牲!”   新任护军第一团管带李弥“叭”的起立,大声询问:“总统的意思是?”   贾六大手一挥:“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绝不是称帝的时候,诸位要继续打大清的旗号,做大清的官……不过,诸位的官得做大,做精!”   瑞林皱眉起身:“总统能否说的再明白些?”   确是没听的明白。   “这就是我先前所言预备称帝计划。”   贾六拿出事先拟定的称帝时间表,明确告知众人今年护军以直隶为基本盘,按步就班,一年之内全面接管直隶所有兵马,让护军从这万余人变成几万人。   “这是第一步,一年之内翻几番!”   第二步就是明年势力向河南延伸,后年向山东延伸,再后年向山西延伸……   数年之内全面控制北方数省,无论是地盘还是兵力,都要再创新高。   “诸位就是革命的种子,要到处生根发芽,要把官做得越来越大,要把兵练得越来越精……世凯要做的就是为诸位保驾护航,让诸位都能成为我大清栋梁!”   贾六指挥棍一指地图,“倘若京师以外都是我们的天下,届时,还需流血,还需牺牲么?如此,不必现在诸位逼着世凯称帝要好?”   言罢,再次深情环顾众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世凯心中,诸位的性命比那紫禁城中的龙椅还要重!”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沉默之下却是暖意涌动。   贾佳大人待他们,那真是没话说。   不仅带他们抢劫发财,还将他们的钱财妥善送到亲人手中,更不断提拔他们,委以重用,当真是爹亲娘亲不如贾大人亲啊。   “坚决拥护总统大人做天子,坚决服从总统大人指挥!”   礼堂中响起一人的疾呼声,众人侧目看去,却是原千总汪文的亲兵队长,现任副护军参领的麻三。   寂静数秒后,礼堂中响彻坚决拥护贾佳大人的呼声。   “苟富贵,勿相忘!”   看到将士们如此拥戴自己,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贾六不无激动,就差泣不成声。   礼堂内,顿时弥漫一股温情。   梵伟突然开口:“今日之事关系重大,总统真君子,然不排除我们当中有小人,故为安全起见,在下请诸位盟誓血书,并将父母妻儿立送保定由总统照顾,如何?”   “理当如此!”   护军众人一致同意,这不是小人所为,而是非常必要的程序。   贾六起初斥责梵伟胡闹,因为这显得他对弟兄们不够信任,但在众人坚持下也就勉为其难承担起照顾众人父母妻儿的重任。   并指示立即办理。 #第五百九十一章 请大人讲几句!   贾六在步军统领衙门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校场接见了不愿随护军移防的巡捕代表。   所谓代表,当然是有编制,就是起码拜唐阿、笔贴式起步。   大概三百多人。   旗人有,汉人有。   年纪最大的快六十,年纪小的十三岁。   差不多都是京师巡捕队伍的骨干,也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不是普通的臭脚巡。   没办法,不肯走的巡捕有两千多人,贾六哪里可能一一接见握手,只能搞一次小型见面会。   在贾六接掌步军统领衙门以后,虽然有小部分旗兵巡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比如有人积极参加了谋逆宗室发起的叛乱行动,但总体上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还是坚定站在了朝廷这一边,做到了讲政治,顾大局,由此使得九门控制权始终掌握在步军统领衙门手中,避免了不祥事件的扩大。   对此,贾六这个代九门提督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接见会一开始,贾六即最后一次以代署九门提督的身份,给这帮巡捕代表全部晋一级,每人再给五两银子,算是贾佳大人的小小心意。   毕竟相识一场,纵是今后这些人不再是他的部下,到底还有个香火情呢。   “这些人得了大人恩惠,日后纵是不能为助力,也当不会坏大人的事。”   梵伟在边上悄悄对保柱说道,他对鬼家大人心意揣摩越发炉火纯青了。   以他的智慧判定,鬼家大人这是在给接任的四川总兵玛尔沁埋雷。   玛尔沁要不承认这些留京巡捕官员的晋升,等于把这些地头蛇全部得罪,不利于开展工作,因为他不可能把这些京营地头蛇全部开革的。   要承认的话,那该多别扭?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堂能用这话,下面的衙门同样也照用。   三百多个前任临走时突击提升的官员,于步军统领衙门内部就是三百多个不安定的因素。   贾六也的确是想给玛尔沁埋雷。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反正头疼的不是他,开工资的也不是他。   老好人,谁个不会做。   没有来的巡捕和旗兵,每人给三两银子,外加二斤猪肉,二斤羊肉,以及从崇文门前码头菜市场批发的一筐桔子。   主要是时间紧,任务重,不然贾六说什么也要让瑞林安排一下,同在重庆时一样亲自上门慰问一些老巡捕的。   现在,心意到了就行。   “就这样吧,”   贾六意思这几天留京巡捕们全部放假,等他的接任者玛尔沁到任之后再恢复正常工作,这件事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职业生涯就算暂告一段落,回去平复下心情,明天进宫看看老四鬼子,程序走一下,君臣之义也就算到了位。   从此,京师与他就没有关系了,随便你们怎么玩。   不想,崇文门左城门领庆祥却不舍提议:“大人还是跟大伙讲几句吧!”   这个庆祥的祖上就是大清的征南大将军卓布泰,也就是康熙朝权臣鳌拜的哥哥。广西全省人口百年下来也未能恢复到前明时期数据,便是卓大将军的功劳。   右城门领陆奇宝附议,也热情挽留马上就不是他领导的额驸给下面讲几句。   一众巡捕代表们不管是急着回家还是不急的,听了两位城门领大人的提议,自是集体附和。   一个个也是真心想贾佳大人对他们讲几句,原因无它,要不是贾佳大人手一挥,他们能全部官升一级么。   “庆大人,不是总统大人不想同下面讲几句,实是总统大人公务繁忙……”   德木出面解围,希望巡捕代表们能够体谅总统大人。   “本官公务再是繁忙,跟弟兄们讲几句的功夫就没了?盛情难却,懂不懂?本官若就此一走了之,岂不是寒了弟兄们的心?”   贾六压着不快,再次返回会场,看着尚未散场的巡捕代表,轻了轻嗓子,试了试音响后,精神一抖,抬手在与胸前相平的虚空中点了几下:“既然大伙要本官讲几句,那本官就再讲几句。”   “好!”   得了实惠的巡捕代表们自发叫好,场面极其热闹。   “但讲什么呢?”   贾六深情环顾众代表,“首先,本官要与诸位说明的是,这次朝廷让我离京前往保定就职,是对我本人的高度认可和极大关心,更体现了朝廷对我这几个月代署提督生涯的肯定,所以我对朝廷的决定是完全赞同,衷心拥护,坚决服从的!”   说完,顿了一下,颇是期待。   然而,没有听到如雷般的掌声,不禁有些失落。   再想时代不同,这些巡捕代表整体素质哪有后世人那么高,因此便自我调整了下状态,继续声情并茂。   “……我是年前担任九门提督一职的,转眼间在步军统领衙门工作生活了几个月,此时此刻,即将离开步军统领衙门的我,即将与朝夕相处的你们告别,我的内心是激动滴,心情是难以平静滴……往事历历在目,过去件件在心。   这几个月,在皇上与朝廷的支持下,我带领大家积极整顿京师治安,维护社会风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不仅朝廷认可,百姓也无比支持,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绩,是我们全体步军统领衙门官兵的成绩!”   贾六适时停住。   “好!”   生怕冷场的梵伟赶紧带头叫好。   就跟酒吧暖场的小姐姐似的,一下就把气氛带动起来了。   听着潮涌般的叫好声,贾六总算找到了点感觉。   “共同的事业让我们走到一起,共同的信念把我们凝聚在一起,共同的目标让我们成了同舟共济的战友……”   “……步军统领衙门是一个先进的衙门,不管是旗兵巡捕,还是马步兵绿营,敢干事,会干事,能干事,是咱大清军队的一支了不起的队伍!……”   “我从大家身上看到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些使我终身受益,也必将在我今后的岗位上给予莫大帮助……”   “现在,我要离开京师了,要与大家告别了,我忘不了这里的花花草草,忘不了与大家并肩战斗的日日夜夜,忘不了大家对我的支持……”   找到感觉的贾六滔滔不绝,竟是忘了时间。   “我自为官以来,一直告诫自己,少说空话多做实事,一心一意把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做好,把朝廷交给我的差事办好……工作中可能有人对我有些误解,有些诽谤,但我无怨无悔,所谓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   随着情绪的激昂,贾六的语调也在不断变化,从饱含深情回忆过去,到积极向前展望未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   “大人要讲多久?”   庆祥一边凝神倾听,一边悄悄问边上的陆奇宝。   梵伟意识到不能让鬼家大人再讲下去了,因为天快黑了,于是不断在台下给大人使眼色,可讲到动情处的鬼家大人哪里注意到了。就是注意到了,怕也不会收住,因为此时的感情不允许他讲半拉子话。   终于,梵伟趁鬼家大人讲的口渴上前递茶的机会低声道:“大人,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贾六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原本情绪激动的听众似乎有些萎靡,这才怏怏不乐的结束。   半碗茶入喉。   “最后,我想再说三句话!”   一听最后了,巡捕代表们不约而同精神一振。   “哪三句呢?”   贾六左手叉腰,右手四十五度脚虚空一划拉:“第一句是为了大清,第二句是为了大清,第三句还是为了大清!”   “好!”   听得头昏脑胀的庆祥生怕贾佳大人还有几句话要讲,赶紧带头鼓掌,然后示意代表退场。   这让贾六有些讪讪不快,是,他刚才说了最后,但问题最后的后面还有个总结啊。   算了,对牛弹琴。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这帮人以为自己刚才说的是废话么,错了,错了,这些都是进步的必修课,以及官员的自我修养重点啊。   人散场后,德木却吱吱唔唔道:“大人,我那事?”   “甚事?”   贾六负手走到临时衙门大门口,前方就是菜市场,菜市场边上就是京师最大的鱼市口。   “大人,那事啊,我老婆的事……”   德木发现总统大人似乎忘了他的事,不由着急起来。   “啊,这事啊,我知道,嗯。”   贾六点了点头,拍了拍德木的肩膀,微微一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把心放肚子里,不会让你光棍去绥远的。”   正说着,身后临时衙门口的牌子已经被取下。   人走茶凉。   微叹一声,问梵伟:“晚上左右没事,是不是我亲自进宫一趟给德木把媳妇的事办一下?”   “这……”   梵伟沉思片刻,“大人,恕卑职斗胆直言。”   “直言,直言,直无不言。”   贾六一向态度就是鼓励下面人大胆说话,不要有什么顾虑,说的不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回家种地嘛。   梵伟点了点头,鼓足勇气道:“依卑职看,大人最好不要深夜入宫。”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问题?这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孤身进宫。”   安保问题是贾六最重视的问题,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独自进宫啊,所以梵伟杞人忧天了。   不想梵伟却摇头:“卑职不是担心大人的安全问题,卑职只是担心大人会利用职权之便大面积接触宫中妇女。”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就是英亲王了   “你跟我解释一下妇女是何意?”   回去的路上,贾六的架势拉得很凶,就差要找自己的遏必隆宝刀给梵伟屁股拉一下。   不是梵伟的担心没有道理,而是他口中的“妇女”一词让贾六的神经大条起来。   通常这个词语代表的是解放二字,而解放二字是万万不会出现在大清乾隆四十一年的。   抢劫、杀人、放火,甚至造反,贾六都不怕。   他就怕同行。   别自个在前面冲,最后叫梵伟这个狗头军师给坐了龙椅。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保证没有其他鬼也潜伏在乾隆朝呢。   梵伟叫鬼家大人的样子吓坏了,赶紧解释:“大人,妇女就是女人的意思啊。”   “女人你就说女人,为何要用妇女?”   贾六不信,他来这时代这么久了也没听谁说过妇女一词,怎么就打梵伟嘴里冒出来的。   所有巧合背后,都有着必然。   哲学这一块,他多少研究过。   压根不知哪里触动鬼家大人心弦的梵伟只好耐心为他的“妇女”说法寻找注解。   “大人,《礼记》有载: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妇女。《史记》也载沛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由此可见,妇女便是女人的意思,或者说是娘们,妇人。”   “是么?……那是我肤浅了。”   贾六老脸一红,事实证明他在经典这块还是落后许多,不过梵伟的引经据典让贾六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个学习了。   这不是好事。   他之所以能成为众人的领导,就在于他的学识高于众人。   “以后少读书,书读多了不好。”   负手向前,兀自有些闷闷不乐。   “这……”   梵伟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不点头。   好在鬼家大人也是个狗吊子脾气的人,就是脾气来得快也消失的快。   转眼就忘了自个刚才说过什么,反而停下很是认真的对他道:“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或者说你对我的看法还停留在表面,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   就拿我刚才说要进宫一事,你以为我是想借工作之便大面积接触宫中妇女,实际我根本没有这个念头。我只是不想失信于人,你知道的,我对诚信二字看得极重,轻易不许诺,许诺必践行,此也是我能成功的关键所在。”   “是,是,是卑职肤浅了。”   梵伟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咦?你也懂肤浅的意思了?”   贾六面如桃花,“不错,活学活用,有前途,将来朕夺了那鸟位,高低给你封个侯。”   “陛下,封侯非我愿!”   梵伟板正国字方脸,不无悲愤:“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他日御极天下,起码得给臣个国公吧!”   这要搁乾隆在这,立时就翻脸把梵伟给砍了。   所谓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问题是贾六是主角,还是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主角。   因此,听了梵伟的要求,竟是丝毫不恼,反而松了口气,继而无比灿烂,很是欣赏的重重一锤梵伟的肩膀:“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朕别的不怕,就怕你满足止步于侯,如此便失了进步之动力,这不是朕想看到的……要知道人活一世,就得多学习,要天天想着进步,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嘛。”   收回龙爪,发现指甲盖有灰,随口咬掉,想了想突然又抚摸梵伟的后背,咧嘴银笑的又补了一句,“杨主任身体不好,你好好干,说不定能比他提前一步入住朕的皇陵,嗯,姑勉之。”   说完,哼着小曲洋洋得意而去。   调子是金川的溜溜调,也就是后世的《康定情歌》。   后面的梵伟哆嗦了好久。   这话,听着耳熟。   ……   贾六刚到家,就见栓柱指挥管家赵进忠在搬东西。   由于少爷要求除了老屋里的祖宗牌位外一根毛也不留给老爷,所以这次搬家是一次洗劫似的搬家。   要不是害怕歪脖子老槐树移到保定会水土不服枯死,坏了贾家的风水,多半也是要连根刨起的。   “九成,你把马圈里的马槽抱出来,明儿一同装车……少爷,回来了!”   看到少爷,栓柱忙丢下这几天在姑爸爸家充当义工的爱新觉罗九成小跑了过来。   贾六随口“嗯哪”一声:“少奶奶们呢?”   问这话时眼睛却是看着正在马圈里费力抱那马槽的九成。   四十大几的九成这个好侄子连抱了几次都抱不动,可一见姑爸爸正瞧着他,那家伙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袖子一捞,腰带狠狠那么一系,“嗯”的一声憋红了脸,硬生生的将上百斤重的马槽就给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真有那么股旗人泼皮货的狠劲。   贾六都忍不住暗中喝了一声好。   “少奶奶们在小院呢,”   见少爷盯着九成看,栓柱怕少爷骂他把穷亲戚当苦力使,忙在边上悄声说是九成自己非要帮手,他不让干,人还跟他生气,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少爷,我真没势利眼,大少奶奶也说不让的,真是九成他自个……”   正解释呢,少爷却是径直笑着往九成那去了,不由讪讪,扭头正好见到刚进门的梵伟,再瞧对方的样子跟被仙人跳似的,不由一个“咯噔”凑了过去,把脸朝梵伟大脑袋前一靠:“出啥事了?”   “没啥。”   梵伟摇头。   栓柱什么人?   “嘿”了一声开始威胁:“你信不信我告诉少爷,你瞒着他不花一文钱给你那个大字不识的小舅子谋了个县教谕的缺?”   “别,别!”   梵伟顿时泄气,耷拉着脑袋:“大人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好好干,将来和你一样也能住皇陵,说不定还能比你先一步。”   栓柱听后一脸没好气:“别听少爷胡说八道,我身体好着呢……住皇陵是好事啊,怎么搞的谁欠你钱不还似的。”   “好事是好事,主要是我觉得我比你先一步有点亏。”   “是么?多大点事啊,不行我就先走一步……你今年多大?”   “还不到四十。”   “……”   栓柱和梵伟就谁先走划算辩证时,贾六这边眯眯笑的走到正在大喘气的侄子九成面前,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赶紧擦把汗,别风一吹再把自个冻着了。”   九成激动接过姑爸爸递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说自己没事,打小苦惯了,干多了力气活。   贾六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真不错,知道机会是争取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嗯,就冲你这份孝心,姑爸爸怎么着也要如了你的愿。”   说完,顿了顿,“就怕英亲王将来认不得我这个姑爸爸。”   “啊?啊!”   三两个呼吸后,九成才算明白姑爸爸说了什么,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给姑爸爸跪下磕了三个。   抬起额头的时候,那前额都红通通的。   “姑爸爸在上,侄儿九成真能承袭祖宗爵位,姑爸爸便是侄儿的再生父母,侄儿但要是有半点怠慢对不住姑爸爸的地方,出门叫马车撞死,在家叫雷劈死!”   九成这孩子赌咒发誓的样子跟他姑爸爸如出一撤。 #第五百九十三章 精装变毛坯   九九那个艳阳天。   姑爸爸的内定,给了九成莫大信心,都不用姑爸爸交待,便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工作之中。   干的非常卖力,就差喊号子了。   对此,贾六非常欣赏。   事实证明实质性的奖励就是人类进步的终极动力。   这个道理同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工作一样,简单而朴实。   与其将英亲王这个爵位交到其他不认识的阿格济后人手中,不如内定这个很懂事的九成。   当初贾六可是和老富有言在先的,国初三王复封一事,他鬼子六享有推荐权,以及一票否决权。   大舅子淳颖肯定得能多铎的亲王爵位,余下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两个亲王爵位,纵是老富捣蛋也得昧着良心分一个给六子贤弟。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爱新觉罗九成用不了多久就鸟枪换炮了。   阿济格在天之灵要是晓得这事是他的侄重孙女婿鬼子六给办的,多少得托几个梦过来表示一下感谢。   待预备亲王侄儿兴高采烈的继续去干活后,贾六却是抬手招来栓柱和梵伟这对卧龙凤雏。   双手负在背后踱了几步,忽的停下一脸凝重交待道:“九成这孩子类我,谦恭如王莽,隐忍如司马懿,晓得卧薪尝胆以图将来的大道理,所以将来你们记得提醒我把这孩子干掉,免得阴沟里翻船。”   “嗻!”   栓柱和梵伟也看出九成那家伙非是池中物,本就盘算进言除掉此子,以免将来成为大清的祸害。   现在见大人(少爷)脑子如此清醒,俱是表示欣慰。   贾六让栓柱继续搬家的事,让梵伟去隔壁找李安全把最近吏部代办业务汇总一下,账该盘的盘一下,银款什么的也赶紧安排护军往保定运,如此,吏部代办业务就算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吏治如何个腐败,科举如何个颠倒,就要看老阿和奎尼的神通了。   有件事始终是贾六的心病,就是他用尽手段,哪怕专门组织了个专案组,使用了若干刑侦手段,也没能破获吏部大印失窃这桩大清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大案要案。   那枚吏部大印就跟传国玉玺似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真正是活见鬼。   奎尼按贾佳大人的意思指示礼部铸造司重新铸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吏部大印,不是特别专业的人员基本上看不出问题,但那枚失窃的吏部大印就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搅得人心不得安宁,哪天突然冒出来,那场面可就大大的尴尬了。   阿思哈私下同奎尼说想要此事不爆雷,只能宣布吏部破产。   吏部怎么个破产法?   当然是另起炉灶成立新吏部了。   奎尼深以为然。   二贼之心,当真如司马昭般,路人皆知。   贾六来到小院时先看到大林母子正在同自个的儿子闺女玩。   准确说大林懒洋洋的趴在那,由着六子兄弟的大女儿在跟她的儿子皮。   边上有丫鬟照顾着。   不过看起来丫鬟们比稀罕小主人还要稀罕熊大人母子。   贾六看得高兴,琢磨回头在保定建一座现代化的公园,一方面丰富保定人民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也能算他这个总督大人的政绩。   入园费不收多,一个铜子即可。   看到六子兄弟时,大林眼一下直了,本是想一跃而起箭一般飞扑过去,但可能是想到上次六子兄弟的惨状,不由收敛起来,晃着肥大的屁股慢吞吞的荡了过来,把个脑袋在六子兄弟腰间顶来顶去。   模样,真是讨人欢喜。   贾六对救命恩人大林也是打心眼里疼,若不是抱不动,不然怎么也要扛上肩走几圈。   照看熊大人母子的正五品官员吴老二,此时浑不知贾大人回来了,正端着茶杯同府上一个叫秀兰的丫鬟聊天。   两个人聊得有模有样,很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吴老二的聊天明显有问题,贾六远远听两句,就觉一股骚气冲天。   “额驸!”   秀兰先看到主子回来,吓得赶紧起身行礼。   “大人,您回来了!”   吴老二匆忙起身转过来时眼神有些闪躲,面上隐有羞羞之色,因为他不确定贾大人偷听了多久。   “嗯。”   贾六没骂吴老二不要脸,谈情说爱到关键处,不就是先从男女关系你问我问题突破的么。   语言接受,肯回答了,下一步当然是动手动脚了。   棒打鸳鸯这种事贾六是不干的,他向来主张婚姻自由,哪怕是自己家丫鬟。   不管是如秀带来的,还是春花身边的那个,在他眼里都是独立的人,而不是他的私产。   “你们聊你们的。”   给了吴老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贾六抱起同熊二一起玩的女儿笑呵呵的进了屋子。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无比和谐的场面。   如秀同媛媛坐在炕上正在纳鞋底,春花则坐在火炉边烤着被克清尿湿的被套。   吴卿怜则坐在桌边认真的写字。   炕上角落里,克清正睡得香甜。   “事情办完了?”   媛媛先看到的丈夫进屋,忙从炕上下来要为丈夫解去貂皮大袄。   春花同吴卿怜也是同时站起,双双盯着贾六看,不知道是喊夫君还是喊老爷。   如秀则没抬头,依旧缝着鞋底。   显然是心中对丈夫有些小小怨言。   “事办得差不多了,明天进宫同皇上辞行,后天我们就出京去保定……”   贾六任由媛媛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袄,同春花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又走向桌边好奇询问吴卿怜在写什么。   “是家里的用度账目,夫人让我给记一记,算一算的。”   吴卿怜的样子明显有些拘束,倒不是她天性如此,而是事实上自从她主动找上贾家门后,贾六这个名义夫君就对她颇为冷淡,并且一直没有叫她陪侍过。   如秀开口了,道:“家里这么多口子,吃的穿的用的喝的哪样不要用钱,没个管账的光靠我一个哪行……卿怜脑子活,便让她分担些……”   “噢。”   贾六笑了笑,印象中吴卿怜除了是和珅的宠妾外,好像也管着和府的内账,是个很精明的女管家。   要是调查出吴卿怜没问题,让她管家里的内账倒也专业对口。   “家里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哪有精力问家里的事。”   贾六说这话时,媛媛朝他看了眼,却是只能装作没看见。   坐到炕边脱下鞋,盘腿一坐顿觉暖和,看着屋中姿色不同的四女,不由春心荡漾,寻思得登记一下四女的月事时间,这样可以科学的安排她们每月的工作量,可这事不太好开口,而且首先得如秀配合,要不然大的不肯参加工作安排,小的们怕是不好弄。   正想着时,外面就传来他爹大全的粗嗓门:“姥姥!这院子是太爷留给我爹,我爹留给我的!……我他娘的还没死呢,兔崽子凭什么把东西都拿走!”   大全急眼了。   回家发现好好的精装修突然变成毛坯房,他能不急么。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他能告赢我喊他爹!   传统穿越者此时肯定怒拍一掌,疾声二字:“聒噪!”   但一想是太上皇,加上自己这次搬家搞的是有些过份,思来想去还是缩在屋里由他去吧。   毕竟,叫自个爹骂几句,又不会掉毛。   没有爹,就没这具肉身啊。   骂几句能咋滴?   刘邦当年还叫太公拿扫帚撵过呢!   问题贾六不是一般人,别说太上皇了,就是老太爷他也照踩不误。   尤其是大全这个爹实在不像话,年前竟然同儿子一起逛青楼,道德败坏已经不叫到一定地步,而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   就这事闹的贾六正月里头心情一直糟糕透顶,好几次让栓柱偷看大全每天究竟吃了些什么补品,才能做到五十来岁的人了还如此精力饱满的。   再加上大全在外面给人家拉帮套,还要把半掩门的女人往家弄,成天正事不干净想着给儿子添弟弟、分家产,人家是坑爹,他这边倒好专坑儿子,不怪贾六指示这次搬家原则一根毛也不给大全留。   打他来到这个时代,大全的人性就亮过两次。   一次是自己出征金川时的送别叮嘱。   一次是宫乱之时的父子齐上阵。   其它记忆,不要也罢。   “姥姥,我给他脸了是不!”   气呼呼的贾六不顾妻妾劝阻冲了出去,留下面面相嘘四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   纵是如秀这会也不愿出去劝架,倒不是怕公公和丈夫不给她面子,而是也想解解气。   “额娘,额娘……”   文静一岁多了已经会说几句话,很是担心的拉着母亲的袖子,意思让她出去劝劝阿玛和玛法别吵了。   要说这孩子对哪个亲近,恐怕还是玛法多一些,毕竟玛法带她的时间比她爹长。   媛媛打栓柱那里听说过丈夫和公公关系不好,也知道自家这个公公是个现世活宝,所以压根不想掺和。   在她的认知里,旗人都不是好东西。   除了鬼子六。   春花是年后才被表哥德尔惠送过来的,打进门到现在对公公的印象就是有这人,但这人究竟在哪却不知道。   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   因此,这会竟是生出好奇之心,走到窗户边悄悄往外打量,想看看公公究竟是何等神人。   吴卿怜却是依旧坐回桌边认真盘点贾家的账。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知道自己这会应当如何表现才不惹主母讨厌。   熟睡的克清被惊醒了,哇哇大叫。   “弟,弟……”   没等媛媛这个生母和如秀这个嫡母过去,就见当姐姐的小文静爬了过去,把自己的小脸蛋贴在弟弟的右脸颊,用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打着。   嘴里还发着类似“噢噢噢”的声音。   平日里大人哄孩子就是这样的。   ……   院子外,大全正在跳脚。   精装修的房子被弄成毛坯房就罢了,问题六子个龟孙怎的连祖传的马槽都给抬走的。   “就算是分家,也是老子给儿子,没有儿子抢老子的!”   “我不给,你不能要!”   “天呐,老太爷,爹啊!你们睁大眼睛瞧瞧啊,咱家出了个大孝子啊!”   “……”   大全又哭又嚎,可能是气性真的大,以致于嚎着嚎着都打嗝了。   中医管这叫气结。   气结达到一定程度,很容易中风瘫痪。   西医管这现象叫脑血栓。   就是呐,大全每一次打嗝停顿时,眼睛都会朝儿子儿媳的小院瞄一下。   等发现儿子披衣出来,立时劲头更大,狠狠一跺脚,无比悲愤道:“儿子对我这样,我这个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栓柱,明年的今天就是老爷的祭日,你别忘给我多烧些纸钱,让我在那边好过些!”   说完,整个人呈弓形,猛的向老槐树撞去。   嘴里更是发出“呀”的长音。   电闪雷鸣,火光四溅!   甚是决绝!   西巴!   贾六远远瞧着也是吓了一跳,老家伙真把自个撞死了,他娘的自个不得在家戴孝三年?   人生有几个三年!   真要按规矩服丧三年,老四鬼子肯定不会夺他的情,老富那个家伙说不定直接开香槟庆祝了。   因此,大全不能走!   然而,就在他失口要喊爹我错了时,大全的身影却在老槐树前一丈停住了。   “栓柱,你就不拉拉我?”   成功刹车的大全难以置信的望着抄着袖子,站在那看自己表演的栓柱。   “老爷,我是知道你的。”   栓柱无奈给出正确答案,说句难听点的,要老爷寻死比让不准他找女人还难。   贾六过来了。   现场颇是有点尴尬。   “爹,你这样搞,传出去,旗里不得戳你儿子的脊梁骨,骂我不孝顺?”   仁义礼智孝,贾六是不允许少一个的,而且特别重视。   “你对我孝顺?”   大全气不打一处来,“你对我孝顺,怎的就让人去胡同跟人家说不准做我的生意了!”   栓柱知道这事,必须替少爷解释一下:“老爷,少爷这是为您好,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您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天天往胡同跑身子能受得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少爷到哪哭您去……”   “混账,你爹就这点爱好,你这个当儿子的不成全还给我捣蛋,你就是不孝顺!”   大全气急,还好他知道变通往城外通州跑,要不然真被龟儿子断了瘾。   贾六摸了摸光秃秃的额头,内心当真是百感交集,半响,无奈叹了一声:“爹,我不跟你吵,我们以事实说话,你说,我拿走的哪件东西跟你有关?”   “跟我没关?”   大全气极反笑,手一扫府上,钉上拍板道:“这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你爹我的!”   “老爷,打通的那十几间屋子是旗里分给少爷的,隔壁几间院子是少爷买的,不算祖产……真要说祖产的话,也就老爷睡的那屋,还有供奉祖宗牌位那屋,另外就是堂厅和厨房……对,还有茅房,其它的老爷不记得了,都叫您卖了啊。”   栓柱关键时候还是说公道话的。   “爹,你听到了,我拿的都我自个买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贾六摇了摇头,想坐下,结果发现院子里石凳连同石桌都叫九成抬到胡同口放着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他结婚时添置的,原先的烂桌子烂椅子是一个没留全丢了。   因此,严格来说,他真没拿大全一针一线。   大全脸色讪讪,儿子同栓柱说的好像没问题,问题是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好端端的别墅变成烂尾楼,叫他怎么把赵姨娶进门。   “喏!”   大全如发现美洲般眼睛亮了起来,手指着放在门口尚未搬到胡同口的马槽:“还说你没拿我的东西,那马槽不是老太爷留给我的!”   “老爷,少爷最近手头紧,马上到了保定后用钱的地方多,舍不得花钱买新的……再说,一口破马槽,家里又没马,老爷留着也没用啊……”   栓柱也不知道少爷为啥非要把家里的旧马槽带走,但眼下也只能帮着少爷解释,免得老爷这口气咽不下。   贾六突然插嘴了:“爹,我带走这个马槽,实因这东西是我小时候看到大的,想着到了保定后时不时会想家,可哪里能随便往家跑,不是有句话叫睹物思人么……”   奇了怪了,贾六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柔和,不仅说自己带走马槽是因为想缓解对老宅的思念之情,更表示可以给大全一百两补偿。   市面上石制马槽最多七八两一个。   说完,直接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大全。   大全竟是不接,一脸不平:“你这是用钱砸你爹?”   贾六不吭声。   事实的确如此。   又等了几个呼吸见大全还是不接,不禁有些不耐烦:“你要还是不要?”   “要,爹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不要。”   大全接过银票,嘟囔什么爹花儿子钱天经地义,继而再次伸手要钱,说家里好端端的装修被儿子搞成这个样子,他往后昨住,死活要贾六给他钱重新装修。   贾六不乐意了,便想拿赵姨进门这事威胁大全少跟他扯淡。   “好,你不给,我到衙门告你去!”   大全又气起来了,在那大骂儿子不孝顺。   栓柱决定充当和事佬,将少爷拉到一边劝道:“少爷,可不能让老爷去告你。”   “让他告去,他能告赢我喊他一声爹!”   贾六还就不服了。   顺天府,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随便大全去哪告,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受他的状子。   “少爷,名声要紧啊。”   作为中立者,栓柱有必要提醒少爷老爷到外面瞎告状是不能对少爷产生实质性的危害,问题是老爷这么一搞,少爷会受到舆论的打击。   要是京师人人知道贾佳大人搬家连根毛都没留给他爹,贾佳大人还好意思做人,做官?   “真要闹到这地步,少爷将老爷留在京中的意义便不存在了。”   贾六妥协了,同意额外支付大全三千两装修费。   事情至此圆满解决。   大全心满意足拿着银票,哼着小曲又出门了,不过走时尚记得跟儿子说后天他会回来送行的。   气得贾六牙痒。   栓柱收拾残局,看了眼放在大门后面又脏又重的马槽,不禁说道:“少爷,要不把马槽留给老爷得了,毕竟是老太爷传下来的,给他个念想……老爷万一不幸……”   “我花一百两买的,凭什么留给他?”   贾六白眼一翻,径直走人。   就算是把搬出去的东西全留下,他也不会留下那口马槽。   因为,前几天他抱克清在那尿尿时,意外发现这马槽堆积如掌厚的污垢下其实是金属,上面还刻有铭文。   是什么“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乍寳盤”字样。   虽然不知到底是商周的还是上周的,但他确定这是个宝贝。 #第五百九十五章 安全第一   一大早天还没亮,贾六就起来准备进宫。   栓柱和保柱他们也早醒了,都在外面侯着呢。   昨夜侍寝的是四川总督博老丈人的私生女春花。   不知道是见大夫人、二夫人都给贾家生了孩子,还是这两天自身正好吐珠的原因,春花夜里挺卖力,非常主动,甚至解锁了一套较难动作,弄得贾六有点乐不思蜀,差点忘记解放大清朝的重任。   难怪老人言,温柔乡是英雄冢。   春花对自己的定位比较清晰,知道自己是妾,所以要起来伺候丈夫,却被贾六劝了下来,让她多睡一会,反正外面有伺候值班的丫鬟。   “秋桃,”   贾六出来时叫了声。   秋桃就是春花陪嫁过来的丫鬟,理论上也属于他的女人,论相貌也是可人,一向不好女色的栓柱最近对秋桃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拿下。   要是秋桃愿意,等去了保定贾六便给两人完婚,也算全了君臣之义。   “来了,少爷!”   过来的不是秋桃,却是栓柱。   贾六纳闷问秋桃哪去了。   “天冷,我叫她歇着,少爷这边反正有我呢。”   栓柱说话间拎来一壶热水倒进盆中,熟络的将少爷的毛巾放了进去,又将温热的漱口水连同粘了青盐的牙刷递到少爷手中。   “你这个主任高低也是内务府大臣级别,再叫你伺候我有点屈材了。”   贾六这话半真半假,他怀疑栓柱是故意不让秋桃接近自己这个主子。   作为男人,可以理解。   栓柱憨憨一笑,啥也不说,但眼神出卖了他。   “你跟秋桃发展到哪一步了,要是打算结婚的话,去了保定我给你们办一下,把保定有头有脸有钱的都请来热闹一下,少说能收他个几万两……放心,收的喜钱少爷不要全给你,算你十年工资。”   贾六还真有利用栓柱结婚大操大办的想法,要不然没名头敛财啊。   “少爷,没到那一步呢……”   栓柱红了脸,一是真害羞,二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愧疚。   贾六嘿嘿一笑,心中有数,知道这小子离得手不远了,也是高兴的很。接过牙刷开始刷了起来,完事“咕嘟咕嘟”一口水在嗓子眼吊巴吊巴,洗把脸便同栓柱过去吃早饭。   早饭在隔壁院子,一大帮人等着了,有梵伟、保柱、扎木尔、德布等。   除了粥外,就是蒸好的热腾腾包子。   工作以来贾六就养成同部下一起吃饭的习惯,哪怕是啃干粮也喜欢同部下们坐在一起啃,不搞小饭桌特殊化。   “大人!”   众人不约而同起身行礼。   贾六笑着让众人坐下吃饭,自个拿了一个肉馅包子,咬了几口喝了口粥汤顺下后,问栓柱:“黄历怎么说?”   栓柱忙将碗放下,拿出随身放的老黄历翻到今天,看了下抬头道:“少爷,上面说今儿个宜祭祀、作灶、入殓,还有成服、打猎什么的。”   “祭祀入殓,打猎?”   贾六眉头微皱,这几个词汇联系在一起,让他有不安的感觉。   他这人不迷信,只是多少信一点。   梵伟问道:“不宜什么?”   栓柱道:“不宜开张、动土,下葬。”   梵伟随手拿了个包子,笑道:“大人,没事,卑职刚才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大吉。”   “是么?”   听梵伟这么一说,贾六这才眉头舒缓。   吃完饭,保柱过去拿了两块铁板,还有一捆丝绸走了过来。   贾六起身摸了摸肚子,由着保柱将两块铁板一个放在他前胸,一个放在后背,之后再用丝绸给他身上及两腿仔细裹满,不留一点缝隙,就差把脖子也给裹几道起来。   贾六这不是怕死,而是要对大清,对人民负责。   虽说碰上刺杀的风险小于零,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要杜绝。   刺客想要近身,显然是不将贾佳大人的卫队放在眼中了,因此危险主要来源于火枪和弓箭。   而丝绸对箭头及火药伤害有很大保护作用,也就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贾六不是不想穿一身拉风的铁甲进宫吓乾隆一跳,问题是他虽然是大清的巴图鲁,但凭良心讲铁甲那玩意真的太重,他这个巴图鲁穿着太费力。   又是进宫向皇帝辞行谢恩,穿一身甲衣有点过份,毕竟他是去当直隶总督,又不是去当定西大将军的。   全部弄好后,保柱道:“大人,走两步,看看合不合适。”   “好。”   贾六在院中走了两圈,又试着跳了几下,蹲下,确认膝盖能跪下,护住命门的铁板也没有下坠,这才满意点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少英雄好汉死在成功的最后一步,他可不能犯这错误。   卫队已经准备,正在胡同口列队。   贾六的卫队成员一半是从常威军挑选,一半是从索伦兵挑选,总共500人。   政治绝对可靠,忠心值也都是满血一万点的。   驻扎地点一是贾家周围的院子,有几间是贾六买的,其它几间是临时租赁。   住在贾府周边的卫队成员有200人,其中包括贾六的贴身卫队30人。   另外300人同护军其他官兵驻扎在最近的崇文门,贾家一旦有事,哨子一吹,五分钟之内至少能有300人赶到,十分钟之内能达到一千人。   这也是贾六为何要离京之后才肯交出崇文门和正阳门的缘故。   因为这两座城门离他家最近。   也方便及时出逃。   来到胡同口,就看到一顶大轿。   前任九门提督也就是那个被发到西陵当总管大臣,后来又被贾六弄到宁古塔当都统的托恩多留下的。   不过贾六并没有上轿,而是走到卫队官兵当中,其身上穿的也不是从二品的九门提督官服,而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翎长衣服。   贾六只要不抬起他那鹰视狼顾的脸,于人群中就特别不起眼,绝对安全那种。   “大人,那我上轿了?”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梵伟这个狗头军师主动代鬼家大人坐轿,此举让贾六颇为感动。   不过梵伟想的却是不坐白不坐,因为鬼家大人实在是太狗了。   满城如今治安稳定,各方势力已经平衡,谁敢刺杀有五百人卫队保护的鬼家大人。   所以,鬼家大人对于安保的重视,实在是有些神经质了。   这也是为何他不能成为领导的原因。   格局,打不开。   负责卫队的扎木尔过来询问是否可以出发。   贾六看了眼通往皇城的满蒙八旗区域,呼了口气,手一挥:“开路!” #第五百九十六章 实锤了,鬼子六姓爱   路上还是很安全的。   贾六担心的刺杀其实不是来自政治对手,而是来自满蒙旗人组成的复仇者联盟。   毕竟在他的主导下,白衣白甲的常威军联同京师绿营马步兵在满城至少屠了万把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全家团聚,比如那几座王府。   但谁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又有谁敢说旗人里面没有张文祥这种好汉。   自个可不能成为第二个马新怡。   卫队开路,人数虽多,却非常低调。   以致于连写有“贾佳”二字的灯笼都不许提。   说起来也是可怜,堂堂大清从二品的部正级别干部竟然连开会都怕,这个国家还有救么。   不要问,问就是贾方责任。   卫队浩荡出了胡同,簇拥大轿直奔皇城。   贾六虽然行动比较僵硬,却能坚持与官兵一致步调。   经过十字大街时,一队尚未开拨的护军官兵正在维持秩序。   四个路口都用临时木杆拦住,来自不同方向手提灯笼到单位上班的官员给拦在了木杆后面,包括那些坐在轿子或马车中的大官们。   除了上班的官吏被拦,在满城中收马桶的特种汉人也被禁止通行。   从十字大街到皇城,大约经过七个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不低于百名的护军官兵警戒,以确保贾大人车队的安全。   这个安保工作是贾六自己制定的,为了不扰民,他特意选的天未亮出发进宫,不然等到天亮再进宫,路上很有可能会引发交通堵塞。   毕竟,他的卫队太拉风,整整五百人排过去,对于交通是个不小的压力。   各大衙门已经陆续开印,因此沿途很多提着灯笼去部委上班的官吏。   步军统领衙门封路行为自是惹得官吏们十分不满,然后就被眼前经过的长长队伍给惊住了。   不少官员相互打听过去的是哪位大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丝毫不影响贾六坚定不移的步伐。   同时,也是愈发小心。   越靠近皇城,就越危险。   毫不客气的说,以皇城为中心辐射的方圆数平方公里区域,都是敌占区。   这里居住的人全是真满。   真满武装力量除了各地驻防八旗以及丰升额手下的一万多人,其他全在这里了。   经过第五个路口时,贾六看到路右边停着军机大臣袁守侗的轿子。   这家伙是个两面派,一面巴结老富,一面却又投资保隆项目,十足的小人。   袁守侗这边也是惊疑,几个月前的宫乱事件给他的印象太深,所以得知前方步军统领衙门封路,且事先并未上报军机处时,第一时间竟是以为那个代九门提督、信王府的额驸要造反。   慌的差点让轿夫掉头回去。   贾六懒得理会军机大臣,在他眼里,这帮人连栓柱都不及。   为安全起见,吩咐边上人:“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本官逃出去。”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大人逃跑!”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大人先走!”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轿子不要了!”   “……”   贾六没有高估卫队对他的忠诚,但却高估卫队的素质了。   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文盲率让他的命令在传递中不断打折,等到了最后一人耳中赫然变成贾大人要跑。   最后两个路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贾六经过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也不断朝路两边房子的屋顶上瞄。   还好,自己吓自己。   压根没人刺杀他。   卫队抵达通往皇城的大清门。   此门由上三旗护军的镶黄旗负责,值守此处的护军参领阿达隆算起来和贾六也有亲,因为此人是贾六表二大爷、现任刑部尚书色克锡的侄子。   阿达隆已经接到通知,所以在九门提督队伍抵达后立时命人打开大清门。   栓柱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给阿达隆:“我家大人说弟兄们辛苦了,这点钱请弟兄们下值后喝酒。”   “贾佳大人客气了,”   阿达隆起初推辞,几句客套话一说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对着正通过大清门的轿子满脸热情。   队伍在镶黄旗护军接引下来到正对着大清门的添安门,这道门后就是宫城与皇城的缓冲区域,再过午门才是宫城。   贾六的五百人卫队肯定不可能全部进宫城,因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这五百名手拿武器的官兵进了宫城就意味着大事发生。   没有事也要出事。   最终在贾六的坚持下,负责宫禁的安亲王色大爷给表侄一个台阶,就是他可以带五十名全付武装的手下进宫。   轿子落下,梵伟从中走出。   贾六进轿,从轿中出来时一股官威瞬间爆发。   顶戴花翎,朝珠补子……   无形之中逼格放大几十倍。   望着眼前的午门,贾六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似在凝视,又似在思索,更似在盘算。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午门边上的小门冒了出来,却是贾六的表哥,现任銮仪卫管理大臣的塞冲阿。   同塞冲阿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名御前三等侍卫,其中一名侍卫肩膀上扛着个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贾六朝大表哥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轿子,后者便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麻袋被送进了贾六的轿子中。   麻袋里面是个人,一个叫叶赫那拉的女人。   为了兑现给部下的诺言,贾六特意请大表帮的忙,除给了五千两酬金外,同时表示大表哥有朝一日需要自己这个表弟,那绝对是肋骨插三刀,赴汤蹈火。   一开始塞冲阿不想帮表弟这个忙,因为把皇上女人弄到宫外实在是太过离谱,万一这事被阿玛知道了肯定会责罚他。   但架不住表弟给的太多。   左右都把皇上给圈了,弄个把嫔妃出宫又算个屁,大不了回头弄个长相差不多的女人先顶一阵,回头报个暴毙就是了。   皇子亲王都死这么多了,谁还在乎一个年老色衰的妃子。   当初弄死容妃前,他塞冲阿可是背着阿玛狠狠弄过容妃的,玩事让手下几个亲信也快活了一下。   说容妃是被勒死的,不如说是被弄死的。   “这件事麻烦表哥了,表哥回头有空到保定找我玩,弟弟我给你安排个来劲的。”   贾六真诚感谢塞冲阿这个大表,将来就算兄弟反目,未必不能给其一个下半生为人民工作的机会。   “你也真是的,怎么口味这么独特,舒妃四十来岁的人了……”   塞冲阿不知道表弟把纳兰明珠的曾孙女弄出去是赏给手下,只以为他自己玩,很是有些佩服表弟的奇特品味。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这女人,越熟越有意思……”   贾六打个哈哈,紧接着塞冲阿说了件事,却是令皇贵妃昨天晚上死了。   “令贵妃?”   贾六一怔,这不就是嘉庆他娘么,怎么翘辫子了?   塞冲阿说令贵妃打去年开始身体一直不好,宫乱时可能受到惊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我等会去内务府通知一下,按规矩得让老十五进宫。”   老十五就是嘉庆永琰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塞大表去忙,他这边抓紧时间进宫走下程序,明天就离京往保定上任。   “你进去吧,”   塞冲阿走时看了眼表弟的卫队,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说表弟太胆小,进趟宫都带这么多人。   待塞冲阿走后,贾六点了扎木尔、保柱率贴身卫队进宫,让梵伟和栓柱在外面指挥卫队,一旦宫中传出枪声,立即攻破宫门接应。   “少爷,宫里应该没有问题,表大爷他们信得过的。”   栓柱觉得少爷过于敏感了,没见表少爷连舒妃都给弄出来了么,真要是对自家少爷起了杀心,何必把舒妃绑出来。   “我不是信不过他们,我他妈的连自己都不信过,你懂个屁!”   贾六为何坚持要带五十名部下进宫,就是因为他知道开会是最容易被人阴的。   哪怕大家都不带部下开会,可只要会场上有几个人立场一致,比如一个元帅带几个少将就能把帝国最有权力的人给就地阵法了,前人的教训血淋淋的,贾六能不防。   色痕图虽然是自家嫡亲表大爷,可这人姓爱新觉罗!   五十名全付武装的索伦精兵,应该能护他周全。   摸了摸胸口的铁板,深深吸了口气,带领众人进宫。   有值守的御前侍卫带路,对即将成为直隶总督的贾六很是恭敬,但这丝毫没能让贾六放下戒备之心。   卫队成员也都是高度警惕,目光时不时的在四周扫来扫去,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拔刀相向。   通过乾清门时,又有侍卫核验。   贾六没有看到从前在这里上班的老同事齐国栋等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然而,依旧没有事发生。   平安抵达永寿宫外。   在这里,贾六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一些,因为当值的头等侍卫是京师分会的执委海康。   两个眼神瞬间碰撞。   一个是询问有无危险的眼神。   一个是确定没有危险的眼神。   “大人,请随奴才来!”   一个小太监过来领路,贾六微微点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永寿宫内无比安静。   卫队成员默契的分布在各处。   这架势,让那小太监都有些紧张。   乾隆已经起了,三天前他就被通知今天要上班,且知道是那个他一手提拔却背叛了他的汉军旗人来向他告别。   贾六见到乾隆时发现其气色不错,面上也没有戚色,想来还没人告诉他令贵妃去世。   殿内就他和乾隆。   贾六没让卫队进来几人,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单挑老四鬼子不成问题。   没见老富打自己几拳手都痛么。   老四鬼子连老富都不如,要敢动手,无疑自讨苦吃。   “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依足规矩“叭叭”甩袖,贾六上前行了标准大礼,跪在了地上。   结果,跪了有一阵了,都不见老四鬼子开口。   无奈,抬头再次喊道:“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这回,老四鬼子有反应了,只见他缓缓起身向贾六走去。   上了年纪,动作很慢,但每一步走的又无比沉稳。   贾六呼吸不由急促进来,饶是他也打过老四鬼子一拳,但不知为何小心肝就是“扑通扑通”的跳。   压力达到极限,贾六忍不住就想跳起给老四鬼子一拳,骂这老小子装神弄鬼吓唬他。   未想,竟是发现老四鬼子正在慈祥的打量自己。   跟他妈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这把贾六看的迷糊了,不知道老四鬼子在搞什么鬼。   弱弱的带有疑问低声叫了声:“皇上?”   “嗯,”   老四鬼子笑了,笑容十分安祥,柔声说了句,“原先倒是不觉得,仔细看,你与国初豫亲王的画像倒真是有些像。” #第五百九十七章 敢称爱新觉罗者,斩!   “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   皇帝能睡得,老子也能睡。”   宫城外,为了缓解压力,栓柱将他整理的少爷诗集拿出来同梵伟一起讨论。   “噢,大人的诗?!”   梵伟甚是惊讶,早前他接到任务要同杨主任一起整理鬼家大人文集,等去了保定后便要出一本集子用作内部教材,所以研究的很认真。   最终,二人一致认定这首《无题》是大人这辈子写过的最好诗作。   “这是少爷打金川回来头次进宫时写的诗,大胆抛弃了传统押韵方式,用字貌似粗俗,细品之下,却与诗的意境相得益彰,充分体现了诗人的豪情壮志,那些无病呻吟的酸文人是断然作不出来的。”   对少爷的文采,栓柱是给予高度评价的。   一般人真写不出来。   “不错!我认为能与这首诗相提并论的,除了岳武穆的《满江红》再没有别的了。”   梵伟虽只是个秀才,但文化素养也很高,要不然能做清水教的军师?   有个问题,他必须指出来。   就是《满江红》用词太过文雅,与鬼家大人这首《无题》相比,似乎有所不及。   这个问题一下说到栓柱心坎中了,忙道:“应当说少爷这首诗更加通俗易懂,别说是读过书的,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听着都简单明了……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好的文艺作品必定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朗朗上口的……”   “对,对!”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梵伟没想到杨主任对文学的看法竟然与他出奇的一致,不禁引为知己,二人就鬼家大人这首诗细细品味,越读越他娘的好。   不知不觉中,有人到了他们身边。   竟是鬼家大人!   “少爷(大人)?”   栓柱和梵伟双双愣住: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们在读书?”   贾六不太高兴,他跟梵伟说过少读书,因为书读多了不好,显而易见的坏处就是容易超越他这个领导的文化水平。   而较高的文化水平恰恰是他能够领导众人,而不是被众人领导的关键因素。   “是啊,大人,卑职正在读您的诗集呢。”   梵伟将手中的诗集摊开。   “我的诗集?”   贾六“噢”了一声,瞥了眼发现梵伟手中拿的真是自己过去写过的诗合集,不由眉开颜笑。   以长辈口吻不无教诲道:“读书分会读书和不会读书,不会读书的书读的再多也没用,会读书的不须读千卷万卷,只须读上一两首诗,不仅受益良多,前途更是无限美好啊。”   “是,是,读大人的书,听大人的话,做大人的事。”   梵伟显然已经受益良多。   栓柱这边一想不对啊,扭头朝宫门看看,再朝少爷看看,一脸惊讶:“不是,少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咋滴,不出来还能睡里面不成?”   贾六拿过梵伟手中自己的诗集,翻了几页,边看边点头。   “少爷,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栓柱关心正事。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不要躺在过去的成绩薄上骄傲自满,发扬不怕吃苦、艰苦奋斗的优秀品质……”   贾六一讲就收不住,叭叭一叭叭,差不多讲了个完整的干部离职表态发言。   听的卧龙和凤雏目瞪口呆。   “对了,皇上听到我是多铎之后的传言了,他还说我跟宫中多铎画像长得像呢,看样子也希望我能认祖归宗。”   说这话时,贾六可没有沾沾自喜的样子。   “这是好事啊,连皇上都听说了,说明我们的工作做的相当到位,届时少爷顶着多铎之后的名头顺理成章夺了他爱新觉罗江山,别说汉人了,连满人都不带反抗的。”   栓柱是真高兴,也很有成就感,关于少爷是豫亲王之后的相关文件材料,以及各种版本的流言都是出自他领导的贾办功劳。   梵伟对此事态度是中立的,因为他支持鬼家大人反而不是窃。   窃来的江山,法统这块不好理顺啊。   而且,怎么清算那帮占我华夏百年的鞑子?   但反,必定是生灵涂炭,少说天下百姓死一半。   所谓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振臂一呼,揭竿而起,注定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窃的话,百姓不会受连年兵灾影响,受到影响的是统治阶级,然而,这样固然保存了中国元气,然而对于鬼家大人的名声却是大大不利。   所谓得国不正,必有后患。   只眼下鬼家大人似乎打定要窃,要用真爱打倒假爱,那作为军师的他只能想尽办法让这个目的达成。   补遗拾漏,本就是军师参谋的本职工作。   “好个屁!”   贾六却是把脸拉的挺长,“你们俩一点斗争的敏锐都没有,怎么跟我做大事!我问你们,老四鬼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嗯?”   如同一道霹雳闪下,栓柱和梵伟同时一个激灵,双双朝宫中看去。   不是说皇上叫安亲王看得死死,永寿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么,那皇上怎么知道外面事的?   “年前关于我的那些谣言是谁造的,我要是倒了,得利的是谁?”   贾六微哼一声,他怀疑失去人身自由的老四鬼子弄不好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因为他倒了,得利的不会是老富和色大爷,只会是老四鬼子。   至少,目前是这样。   “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斗争的弦是一点也不能放松,不出我意外的话,保皇派的势力还很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   贾六负手遥看东方鱼肚白,目中露出深深的忧愁,“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一道黑色的闪电正在向我缓缓逼近啊!……风雨欲来花满楼,西门吹雪叶孤城,”   说到此处,便见贾六的右手突然虚空一劈:“形势非常严峻,我看我们要做武力夺权的准备,不能将希望一昧放在和平改良上,必要时候,内外之人敢称爱新觉罗者斩!”   “哈依!”   梵伟和栓柱同时一个“叭”,立的直直。   是错觉。   二人说的是:“嗻!”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别了,京师,我的故乡   梵伟从安全角度提醒鬼家大人,是不是将老四鬼子通敌卖国的事跟富中堂、安亲王通报一声,别鬼家大人前脚离京,后脚就叫老四鬼子翻了天,到时一道圣旨、一条白绫往保定一送,大人这是吊还是不吊呢。   吊的话,他梵伟只能回老家山东务农了。   不吊的话,就跟鬼家大人去四川打游击。   就护军这点兵力还真没法跟老四鬼子拼。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什么,天塌下来先死的也不是我。”   贾六无意提醒老富跟色大爷,老四鬼子就算通敌卖国当大清的罪人,老富跟色大爷也不是吃白饭的,两人手里捏着十几个团的中央军,牌面上色富联盟肯定比老四鬼子大。   老四鬼子也不是想翻天就翻天的。   就让他们斗去,倒要看看老四鬼子能不能咸鱼翻身。   再说,保隆项目想要健康可持续发展,也得让投资人看到皇上有可能翻身的可能啊。   光画大饼哪里能行。   回去前,不忘把九门提督的官服脱下来重新换上蓝翎长。   来时路上太平,不代表回去路上也太平。   只要我比敌人还狗,我就能赢得天下!   卫队开拨,这回却没打原路回去,而是打朝阳门绕了个大圈再经东便门回的家。   这也是事先设计好的路线。   除了可以有效确保敌人无法埋伏外,也是避免影响不好。   毕竟打原路回去得经过皇城,那里可是朝廷各大部门所在地,现在都正常上班了,几百名全付武装的士兵公然打那耀武扬威,政府一把手富中堂脸上肯定挂不住。   这就是贾六的体贴之处了,不管做什么都要给人体面。   回去很顺,没有任何可疑分子接近,更别提什么刺杀了。   搞得扎木尔、保柱很扫兴。   就跟憋足了劲好不容易把娘们裤子扒了,结果发现人家今天没法营业似的。   贾六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要求栓柱将今日安保整个过程用典章形式规范,作为今后卫队出行手册。   也就是今后安保工作就这么干,形成一个制度。   下午的时候军机处来人给贾六送来崭新的直隶总督官服,以及贾六出任直隶总督的圣旨。   总督这个级别任命手续肯定不在吏部。   贾六打开圣旨看了下,不是老富矫的诏,而是老四鬼子的真迹。   老富没有食言,真就逼老四鬼子给六子贤弟加了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衔,也就是贾六这个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总督在级别和待遇上都是拉满了的。   目前,在封疆大吏、领兵大员这一块,政治地位仅次于比他小一岁的丰升额。   没办法,定西将军是元帅级别。   丰升额不仅是元帅,同时还是领侍卫内大臣,署兵部尚书,镶蓝旗蒙古都统,军机处行走。   从一品大员。   贾六拉满了也才正二品。   有个坏处,就是这个署兵部尚书衔意味着贾六原先的兵部满侍郎职衔被拿掉了,相对于实职的满侍郎,这个尚书加衔其实有点鸡肋。   毕竟,加衔只是荣誉,而非权力。   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这个职务没拿,可能是这个职务同样鸡肋的原因。   毕竟,八旗演变到现在,已经无法作为军事单位存在,各旗都统衙门更多的相当于村委会,不像国初那会旗主一声号令就能拉出几千甲兵的。   直隶总督大印仍在前任周元理手中,包括总督标配王命旗牌。   这两件法器需要贾六到保定同周元理交接,将所有手续履行一遍后才能获得。   有两人陪同贾六前往保定就职交接,其中一个还是贾六的熟人,就是户部尚书永贵的宝贝儿子伊江阿,不过人家如今在阿玛的提携下改任军机处满章京了。   通常情况下军机大臣有六成是在章京位置上升任,余四成是各地督抚进京。   为了宝贝儿子的前途,永贵多半私底下跟老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条约。   另一个是兵部职方司郎中玉保。   这两位相当于上级组织部门陪同下去,应有之意,要不然谁知道你是谁,干嘛来的。   由于当初在临清时建立的良好合作关系,伊江阿对额驸挺热情,搞的贾六怪不好意思的,因为他把对手的道友王和尚给活埋了。   后来听瑞林说伊江阿还叫人到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报过案,刑部闻知此事也派员督促顺天府及时破案。   毕竟,王和尚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是挺悬乎的。   这事闹了好几天,因为始终找不到人,只能列入悬案了。   贾六不知道伊江阿是不是为道友的死伤心过,估计会。   毕竟这家伙信佛信的有点魔障了。   也就是自己没有分身,不然肯定弄一个剃度然后包装一下送进伊江阿府上,争取明年让伊大人家添丁添口。   上下五千年,伊大人这真是独一个!   不得不说真奇人也。   一番客套后,贾六让栓柱给伊江阿、玉保安排一下,按照顶级规格招待,务必让二人路上吃好喝好玩好。   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得了三千两装修费的大全袖子一抄,门槛上一蹲,看着跟被抄家似的院子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洋洋得意,并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   龟儿子前脚走,后脚他赵姨就进门。   为了让赵姨进门体面,大全都通知他弟大忠,还有叔伯兄弟们明儿过来热闹一下了。   陆续有人来给贾佳大人作最后的道别,老阿和奎尼都是下班后悄悄过来的,大姐夫王志安两口子带着贾六的两个好大外甥也来了。   祖建昌、洪大德等汉军八旗的叔伯长辈和友人们也陆续过来,贾六的舅舅家,包括信王府也有人过来。   最后出场的是老富,深更半夜摸来的。   并给六子贤弟带来了礼物,一口半人高源自宫中自鸣钟处的西洋大钟。   一直被时间概念纠缠的贾六对老富送的大钟赞不绝口,连带着对老富的怨气都少了许多,并痛快的交出了九门提督大印,至此,贾六失去了对满城的控制权。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贾六终是踏上了离京的不归之路。   考虑到肯定会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前来送行,为免扰民,贾六特意提前一个时辰出发。   就是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黑不隆冬时悄悄走。   大林母子睡得正香,贾六叫它好几次都没叫醒,一气之下叫吴老二把熊大人扛着走,吓得吴老二赶紧找人把熊大人母子抬上了马车。   “爹,我走了。”   环顾了已成毛坯房的贾家大院,贾六内心竟有一股苍凉感,也怪不好意思的,便朝他爹的屋子叫了声。   父子连心真不假。   大全的脑袋吱溜一下从门缝中探出,竟是一夜都没睡,就等着儿子走时喊他一声。   父慈子孝的一幕又上演了。   大抵是些到了那边好好干,别给爹丢人的话。   又跟几个媳妇再三叮嘱,照顾好大孙和大孙女,路上别冻着啥的。   “到了那边隔三叉五给爹来封信……”   大全握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直到儿子无奈说了句:“放心好了,每月初五,钱我准时叫人送来。”   大全松手了,却必须要说两句:“爹不是要你的钱,爹是你的脸面,爹要过不好,你这个总督传出去不叫人笑话么,要是有御史弹劾你不孝……”   贾六必须承认大全有时候说话是挺有道理的,反正滞得他无言以对。   “爹,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胡搞,反正,你无论如何给我多活几年。”   “什么意思?”   大全挺恼的。   栓柱看了眼已经走出大门的少爷,微叹一声,告诉老爷道:“少爷的意思是他不想现在丁忧。”   刚出大门,贾六就被眼前的一幕看得一呆。   胡同竟是围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   “六子,走了?”   “什么六子,是贾大人!”   “什么贾大人,六子就是六子,他就是官再大,也得管我叫声五爷,是不,六子?”   “……”   贾六为人善良,对街坊邻居们肯定是热情无比的,不断同街坊们打着招呼,无非是您吉祥,他吉祥之类的屁话。   当然,也有正经话,就是哪家遇到过不去的坎了,都可以到保定找他。   “给贾佳大人请安了!”   赵国栋、老崔他们那帮都统衙门混饭吃的竟然也都来了。   这帮人真该来,因为贾六是汉军正蓝旗的副都统,名义上就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上司去保定高就总督,这帮人就是脱层皮也得过来给贾都统送行啊。   人群中有一拜唐阿,贾六瞅着眼熟,就是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   正回忆呢,那拜唐阿自个将脸伸了过来,满脸堆笑:“大人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是周铁心啊……大人在拜唐阿试三箭全中,甲等……”   周铁心生怕贾佳总督记不起他,在那手舞足蹈的演示了如何插箭靶的动作。   别人看的一头雾水,贾六能看不明白!   原来是这小子,他化成灰自个也认得他!   也是立时面上荡漾起亲切的笑容,伸手便要同那周铁心握手,对方显然没明白握手什么意思,发怔时就见贾佳大人熊而有力的大手握在了他的小手之上。   瞬间,如同火炉将他被冻得直哆嗦的内心给暖化了。   “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在金字塔挨鞭子的日子,”   贾六不无欣赏的拍了拍周铁心的后背,“喝水不忘挖井人,有空过来修长城,挖运河。”   “啊?”   周铁心叫贾佳大人的话弄得一脸懵,可挨鞭子、修长城、挖运河是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当场脸就哗的绿了。   这怎么还结下梁子来了呢?   当年要不是我,你小子能有今天!   “本官逗你呢,”   贾六哈哈一笑,让栓柱给周铁心拿张二百两的银票,随手写了个便条交给这个恩人,“天亮后你拿我的片子去吏部找阿部堂,不必说话,直接将我这条子交给他就是。”   说完,从兜中摸出自己的烫金名片连同便条一块交给周铁心。   等贾佳大人远去后,周铁心这才哆嗦着打开便条,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此人可予以重用,高低给他官升三级,可否?”   上了马车抱着暖手壶的贾六闭目养神。   他从来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随着车轮的转动,通过自身努力只用三年时间,便华丽完成股员向国副转变的贾六,终是离开了他为之战斗,为之努力过的京师。   马车驰出崇文门时,他心血来潮的掀起了帘子,深情的凝视了眼生他、养他的家乡。   远处的满城,一枚绚丽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响,鲜艳而夺目。   烟花下,老富正挼须欣赏。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一刻,他如年轻十岁般。 #第五百九十九章 以后我不收礼了   “第一,不许对外公布我的生辰,也不许公布夫人们的,更不许泄露小姐和少爷的……总之三节两寿什么的一律不许。”   “第二,过往冰敬,年敬,炭敬自我上任后,一律谢绝不收。”   “第三,不论任何人等拜访于我,不得收取门包,尤其我身边的人不得私受他人钱财,一经发现,严惩不怠!”   前往保定的马车上,贾六正在就新官上任注意事项做交待。   梵伟、栓柱、保柱、扎木尔四人团挤在对面,两个识字的认真作记录,两个不识字的在那努力做倾听状,并不时点头。   听没听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保柱觉得自己得讲两句,便轻咳一声,道:“大人,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不收那不收,我们……大人岂不是亏了?”   “亏了我一个,幸福千万家……没什么亏不亏的,我要挣的是大钱,不是小钱……那个以后你要讲话就举手,不要咳嗽,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   贾六端起茶壶直接对嘴来了一口。   这要搁他前世随意打断领导说话,再大的能耐也得窝着。   他虽然不喜欢官僚作风,但一把手干久了,难免也有些动摇。   所以说官场就是大染缸,能保持初心者屈指可数。   一百个官,能有三五个清廉的,都是国家大幸了。   又吩咐栓柱和梵伟到了保定后,后者负责接管原直隶总督僚属,也就是直隶总督衙门下设机构及办公厅。   相当于县衙的三班六房。   几百年后将国家工作人员分成公务员同事业编制,这会本质上差不多。   不过一般意义上从七品以上才能叫官,从七品以下只能叫吏。   通常一个县的佐贰官就三到四人,一是县令,二是县丞,三是主薄,四是典史。   县令主抓全面工作;   县丞主管赋税、人口;   主薄负责水利、粮马、派差;   等于两个副县长。   排名以资历为标准,通常是由举人担任。   有些大县、发达县高配进士。   典史则负责缉捕,也就是公安局长。   四人中,典史不是官,而是吏的头目,没有品级,属不入流。   三班六房的“三班”指的是“皂、壮、快班”,其实就是衙役、乡捕,类似刑侦、治安、税务局的机构。   里面的人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事业编,属于帮闲。   只不过这些帮闲有国家发给的衣服,掌握了国家赋予他们的某些特殊权力。   没有这身衣服,谁都敢打。   有,马大佬见着了都得绕道。   “六房”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房,全面覆盖一个地方大到生死,小到吃喝所有环节。   办事员叫书办胥吏,需要一定文化,最低也得是个童生,因为六房需要一定的业务能力。   封建时代,三班可能时有更替,六房基本上是被地方乡绅垄断的行业。   家里没点关系的想进都进不了。   县往上州府乃至省,都配有三班六房这个僚属机构,只是叫法不同。   国家运转明面上看起来是一层层的官负责,实际则是一层层的僚属机构从上而下施展。   没有这些机构,贾六这个总督大人的命令都不定能出保定城。   所谓治理国家,治理地方,说白了是治理人。   因此,贾六想要把这个总督做实了,做强了,做美了,第一步就是必须全面接管总督衙门下设机构。   做到总督衙门行政运行快速化,效率化,之后才能对职权范围内的下属单位进行系列改革。   栓柱则组织贾办进场熟悉总督衙门工作流程,等业务方面顺手后逐步接替总督衙门下属机构。   “原机构办事人员,要组织一次考试,考试合格留任,不合格的……”   贾六原是要说将不合格的全部开除,但一想这不符合他宽政的工作姿态,便让梵伟将不合格的往下分配。   就是从省里分到市县,甚至乡镇。   这年头文盲率太高,会写字的都叫高端人材,没必要把人家一棍子打死。   一个刚上任就砸人饭碗的大人,显然不是一个好大人。   这是行政方面的初步安排,军队方面须缓一下,不宜操之过急。   这次随贾六前往保定的是四个营护军,连同卫队有两千多人,可以说现任封疆大吏除了丰升额那个异种,没别人上任有贾六这么拉风了。   “你们俩先下去,卧龙凤雏留下。”   贾六让保柱同扎木尔下去传达他的指示精神,不但是到保定后卫队同护军要秋毫无犯,沿途更是不得侵拢地方。   “告诉弟兄们,眼下开春麦子正长,倘若有谁践踏民田,我这个总督大人纵是不砍他脑袋,也得割了他辫子!”   说完朝后面跟着的马车嫖了眼。   伊江阿打出京后除了中途休息下来撒泡尿,其余时间多在车厢里研究佛法。   为了给这位新晋满章京解解乐子,贾六特意让人给他送了千佛名经一部。   佛经乍看倒是普通,就是里面真的夹了千两银票三张。   贾六是规定不许人给他送礼,但没规定自己不给别人送礼。   伊江阿虽只是四品章京,但他爹永贵是户部尚书,贾六要在直隶搞工业,不可能不同户部打交道,左右之前与伊江阿也狼狈为奸过,索性继续奸下去,不使这份友情随着时间淡化。   送礼这东西很讲究,比如信封上要写“梅花诗八韵”,说明里面就是八两银票一张。要是写耳顺则是六十两,六十而耳顺嘛……   千佛名经,就是千两起步,这已经是王公大臣送礼的待遇了。   然而贾六这边却又提高几个档次,直接皇帝送礼待遇。   常规千两,他就三千两。   总之,他不允许有人送礼比他还拉风。   正如他可能记不得谁送多少钱给他,但他肯定记得谁没送一样。   送礼嘛,要么别送,要送,就得突出印象,让人深刻。   伊江阿这会肯定很深刻。   兵部那个职方司郎中玉保因为品级关系,以及没后台原因,贾六当然不会当冤大头也给他送三千两,只叫栓柱去给对方送了个耳顺。   六十两足够打发了。   “我就任之后,全省财政必须摸清,你们费些心思找些专业人材给我搞一搞,嗯,可以直隶财政司名义办事……”   “大人,这两天我理了下,直隶财政主要收入来自地丁银、耗羡银、盐课、关税四个方面,大致每年赋税收入四百万两左右,其它如芦课、鱼课、茶课、落地杂税,契税、牙当矿税合一块,不到三十万两……”   直隶财政贾六听奎尼讲过一些,大致属于财政持平省,就是既不属于江苏、浙江这种财政富裕有能力往国库上交的省份,也不属于四川、广西这种财政赤字伸手跟朝廷要钱的省份,勉强混了个温饱。   这个倒也符合贾六的认知。   直隶这个地盘其实就是以河北为主,以天津为辅,另外还有一些山西、内蒙、河南地盘的大省。   经济上最好的地方肯定是天津那边,其它地方却是一般般,不少地方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内属于贫困地区。   没办法,谁让直隶的精华顺天府不归贾六管呢,而且邻近顺天府的直隶所属州县的良田,有一半在国初就被八旗圈占了。   封建时代,地税肯定是最大的财政收入来源。   良田成了旗产,当然会减少直隶财政收入。   贾六把地图看烂了,得出的结果还是必须在直隶发展工业,从而带动直隶经济腾飞,否则,这片区域因为京师的存在,老百姓甭想过上好日子。   他要不着手改变,任由历史往前发展,最终直隶地区的百姓就是以打工为挣钱的主要门道,地方想发展工业都没可能。   “富中堂免我今年夏税,届时能够动用的资金肯定要多一些,你们到地方后把账盘一下,要给我个准确的收入与支出细表,收多少,收在哪里,支多少,又支在哪里,账目必须分明。”   贾六现在只是将自己的大致思路给卧龙凤雏讲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都没到单位呢,哪里可能一挥手打个喷嚏全省为之震动呢。   梵伟说省财政支出最大头无非三块,一是官员俸禄开支;二是驻军钱粮开支;三是水利河道开支。   这三个开支也是维系一个王朝稳定的根本。   但这三个开支往往理不清,或者说理不顺,而不管是哪块的开支都会起蝴蝶效应,导致出现灾难后果。   驻军工资发不出自不必说,直接出人命。   水利河道开支这一块也重要,要是因为工程款拨付不到位导致水利设施出问题,引发洪灾什么的肯定会有流民,也要命。   官员俸禄这一块,倒是有很大文章可做。   原因在于大清对官员工资开支不透明,稀里糊涂。   也就是官员收入最大的部分养廉银存在人为操作空间。   因为清廷规定养廉银是正式工资的十到一千倍。   那究竟是给十倍还是一千倍,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贾六打算在养廉银着手,破天荒的在直隶首创工资一体化,也就是给官员发多少养廉银定个制度,而不是从前看人下菜。   正议着如何将直隶打造为公务员工资透明省时,前方来报,说是涿州官绅听说新任总督大人打这过,特意前来拜见总督大人。   就是希望总督大人能够接见他们一下,顺便给他们讲几句。   “都是地方父老,也都是地方干材,今后我的工作还要靠他们多多支持,既然来了,就下去见见吧。”   贾六本不想去见涿州的这帮人,但架不住栓柱在边上说什么来都来了,于是无奈下车在众人簇拥下过去看一看。   来都来了这话,不知道误了多少有志青年。   到地方一看,涿州知州吴同明领着一帮佐贰官,并同几十个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正恭敬侯着。   接下来也是老一套,无非是先行礼,然后说什么总督大人前来保定上任辛苦什么的,地方怎么怎么的,最后则是按官场惯例奉上了一堆钱财。   有箱子装的银锭,也有竹筐装的铜钱。   银锭肯定是孝敬总督大人的,铜钱则是慰问总督大人随行的。   只是没想到总督大人随行队伍多达三千人,所以铜钱准备的明显不够,约摸十来筐吧。   贾六轻咳一声,栓柱立时上前扬声道:“我家大人有言在先,此来保定就职以往官场惯例概不遵从,还请各位将送来的东西拿回去!若是有心,治理好地方,善待好百姓便是!”   这话一说,顿时现场响起如云般的掌声以及阿谀奉承声。   听得贾六觉得自己好像两脚离地了,要飘。   果然,人就听不得真话。   然而,涿州官绅称颂了一番新任总督大人廉洁奉公后,却还是强烈要求总督大人必须把东西收下,说什么都是地方心意云云,总督大人要是不拿的话,未免寒了地方的心。   栓柱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少爷。   后方的伊江阿和玉保叫这边动静惊动,也摸了过来。   “罢了,”   贾六这人坏就坏在心软,也见不得别人为难,径直来到堆放钱财的地方,先是看了眼十几个银箱,估计大概也就三四千两的样子,还真是官场惯例的迎来接往。   不多,毕竟自己这个总督级别摆在这呢。   铜钱加一块顶天三四百两。   栓柱见少爷面有迟疑,便贴心低声道:“少爷,反正你还没上任,要不就收了吧?等上了任不收便是。”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贾六瞪了眼财迷心窍竟想坏他道心的栓柱,眉头微皱,转身看向一众面带亲切笑容看着他的涿州官绅,“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好叫你们寒心,这样吧,铜钱我收下,银箱你们拿回去。”   涿州官绅显然不认同总督大人收小不收大的举动,正欲公推吴知州劝谏,却见总督大人脸已经挂了下来,大有再敢进言者就地打板子的姿态,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吴知州也是赶紧叫人将银箱抬走,免得污了总督大人的慧眼。   贾六这边象征性的同涿州官绅讲了几句,真就几句,一句没多讲,因为天冷影响他说话的速度,没办法发挥。   愉快的画面很快结束。   回马车的路上,梵伟不解:“大人,您要么不收,要么全收,光收铜钱……”   意思这样做不符合不收礼的规定。   “你们有所不知,铜钱乃我朝法定货币,我大清任何人等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本官身为直隶总督,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言罢,迈上车箱,捧起暖壶继续取暖。   车外,梵伟同栓柱彼此看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发现商机:是不是以后他们收别人的铜钱就不算违反大人的规定呢? #第六百章 弟兄们,来活了   大清白银是可以自由流通兑换,问题是白银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是国家法定货币。   自始至终,铜钱才是历朝历代的法定货币。   当然,个别时期短暂出现的钞票也算。   铜钱一般分两种,一种民间称铜板,也就是印有“元宝”或“重宝”、“通宝”字样的铜钱,类似后世十块、二十块,乃至五十块的纸币。   另外一种就是普通小铜钱,外圆内方,俗称“孔方兄”,类似后世一元、五角、一角硬币。   市面上目前使用较多的是康熙后期、雍正及乾隆时期铸造的铜钱,顺治年间的已经较少。   原因自是年代久远,损耗因素。   白银流通主要在大宗交易上面,由于白银携带运输不便,所以又衍生出钱庄票号这一金融体系产物。   市面上常见的白银也不是什么银锭,多是那种不知道剪了多少刀的碎颗粒,重量以钱计算的那种。   或者是那种专门打制的规格银豆子。   基本上每家做生意的店铺都放有称重的小秤。   白银必须称重这一先天不足,注定其在民生市场这一块比不得面值更简单的铜币来得便捷。   想要让白银同铜钱一样真正具备货币属性,大规模流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造铜钱制式的银元。   离京前同和珅在崇文门步军临时统领衙门的密谈中,和珅就给东阁贤弟展示了一枚来自西洋人的银币。   和珅希望东阁贤弟就任直隶总督后能够支持他向富勒浑进言,于户部试制银元发行天下,这样不管是国内贸易还是同洋人的海外贸易,朝廷都能从中获得巨利,从而解决当下国库严重缺钱的经济问题。   再不想办法开源,仅湖广战事就能将大清拖入无底深渊。   之前金川用兵时,兵饷已然占国税十之六七。   现在,这一比例更是高达十之七八。   再不搞钱,大清等着破产吧。   当时听得贾六就很感动。   和珅这人果然是爱国的,难怪他一个人撑起来乾隆后期十几年的家。   经济头脑不是一般的活,而是特别的活。   嘉庆个傻帽要是跟他阿玛一样用和珅,估计鸦片战争根本不会爆发,因为和珅是满洲高官中难得的支持各国通商派,对西洋各国情况十分了解。   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马尔噶尼的使团就是和珅引到京师的,可惜被他的主子给否了。   很难说嘉庆查抄的和珅八亿两财富不是和珅本来就替他准备的。   所以,杀鸡取卵用在嘉庆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也是为何贾六极力保下和珅继续担任户部侍郎的原因之一,宏观层面上,他鬼子六敢说世界第二,没人敢称世界第一。   但在具体细节上,却要依赖这个时代的精英去推进。   毕竟,他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只要能帮助自己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富强之路,满洲也好,汉人也好,贾六都会放手大用。   哪怕和珅骨子里是个保皇派,与自己这个阴谋篡位者根本对立。   银元这个建设性的想法,贾六当然支持,但不打算支持清廷搞,而是打算自个在直隶先试点,然后同李会长的四川银行互动。   既然叫世凯了,总得弄个贾大头出来吧。   金子流通的就更少了,那玩意多是被打造成首饰,于货币领域流通可能只占全国货币总量的百分之一。   贾六是个不爱钱的人,这一点历史可以证明。   但他又是个爱钱的人,这一点,历史同样能证明。   并不矛盾,符合辩证法。   因为不爱钱是私德,爱钱是公心。   从个人角度出发,贾六这个正二品总督每年养廉洁银就高达一个亿,至于还要搞贪污腐败么。   官做到一定位子,钱真就是个数字。   但他这点工资同带领华夏走向复兴这条大道比起来,别说是杯水车薪,就是九牛一毛都比不了。   所以,沉重的复兴重担压得他必须爱钱。   但他这次真的不爱钱,改要名。   想要在直隶推广新政,不是光有军队就行的,还要有足够的威望,以及相匹配的资历。   军队这一块,贾六目前能够直接控制的约万人,相对直隶近四万人的驻军而言并不算多。   威望这一块他有战无不败的赫赫军功,足够吓唬直隶这帮土老冒了。   问题是资历这一块着实欠缺。   满打满算,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比二十一的丰升额只大了一岁。   其发迹历程也伴随诸多巧合,以及不可复制因素。   所以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总督大人想要在任上突破祖宗成法,搞些时人闻所未闻的新政出来,压力可想而知。   那么,就有必要在进入直隶境内的第一天开始一个伟大的工程。   包装工程。   世人都爱清官,也都相信清官,愿意在清官的带领下做事,那贾六就要投世人所好,让自己成为人人敬佩的清官。   为了当好这个清官,他特意给手下人定了三个规矩,准备以身作则从身边做起,没想涿州的官绅如此体贴,主动给他送了个枕头来。   新任总督大人上任途中遇地方官绅按常例孝敬,总督大人却只要铜钱不要银锭,传出去瞬间就能让他清廉奉公的形象立起来。   也不会让直隶的官僚集团感到抵触,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坐在车厢内一手捧着暖壶,一手把玩和珅送的银元,贾六面部表情极其安祥,情绪极其稳定。   此地离保定还有百多里路,途中还需经过安肃县,届时县里官绅也来孝敬,就再如法炮制一回。   如此,未到保定,新任总督大人的清廉形象恐怕已经路人皆知。   包装出来的清官,那也是清官。   清官是怎么来的?   人口相传呗。   掌握宣传的奥义,知道舆论喜好,便能在道德上牢牢压制一切牛鬼蛇神。   却不知自个的卧龙凤雏竟然找到他自我包装的漏洞,准备到了保定收它个几十吨铜钱。   法定货币,哪里能拒收嘛。   正美着时,马车突然停住,继而前方传来嘈杂声,隐约像是有什么人在哭喊。   “前面发生何事?”   贾六掀起车帘,将半个脑袋伸出询问。   坐在前面充当马夫的栓柱喊了声:“我去前面看看。”   不待少爷说话就跑没影了。   未几,又急冲冲的跑了回来,甚是焦急喊道:“少爷,前面有人拦路喊冤!”   “什么,喊冤?”   一听这话,贾六脑中残存的瞌睡一下没了,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一下蹦起,结果脑袋把个车顶撞的都有些疼。   “没事,没事,”   顾不得脑袋的疼,贾六火急火了的一脚踹开车门就往下跳。   心急,一个没注意又把自个给摔了一跤,插着顶戴花翎的正二品总督帽子都掉了。   起身捡起帽子,屁股随手拍了两下,无事人般指着前面朝梵伟急道:“愣着干什么,把摄像机扛上跟我走啊!”   讲完才意识到不妥,硬件不完善。   “带好本子和笔,注意记录。”   没等梵伟回过神来,鬼家大人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速度之快,怪哈人的。 #第六百零一章 我为元婴断青天   如果说做官只是刚入门的练气小儿,那清官就是筑了基的老道,而青天必然是结了丹的高人。   清官加青天再有尚方宝剑这等法宝加持,别说了,铁定元婴老怪!   清官容易理解,就是廉洁奉公,不贪污,不受贿,不盘剥百姓。   青天是什么?   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不畏权畏、为民请命的代言人。   具体表现就跟金超群一样,白天断阳间事,夜里审地府冤。   跟王爷斗,跟太师斗,跟驸马斗,跟千千万万枉法官员斗,必要时候还得跟鬼斗,反正挺忙。   当然,在清代,关于青天还有另一种说法。   民谣曰:“带领穷人除清妖,从此穷人见青天。”(《太平天国歌谣·天国起义在金田》)   这个青天贾六其实也能干,问题是付出的代价太大。   也就是为之至少要牺牲掉千万百姓。   不符合他变法维新只能牺牲满洲的初衷。   这不是他对满洲有什么歧视偏见,因为他自个就是正宗老满。   世上哪有人自个歧视自个的。   原因是他认为满洲作为中国的统治阶级,享受了百年利好政策,因此不管什么事情都必须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如此才能体现满洲这一贵族的骄傲和高贵。   也就是国家的发展需要满洲做出牺牲,那全体满洲就绝不能后退一步。   赴汤蹈火的那种。   妥协退让,是一个民族消极腐朽的开端。   身为满洲领路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吏,贾六不允许满洲由一个一流民族降为不入流的存在,因为这不仅是对爱新觉罗的玷污,更是对他本人的羞辱。   没当满洲前你满洲不成器,当了满洲你满洲还不成器,岂不是说我这个老满白当了么。   要么全部牺牲,要么一个不留,包括他自己。   这点狠劲,他贾六从来不缺。   当初他在小寨强调的八旗武道精神,其实就是满洲贵族精神的版本之一。   当下,他肯定当不了除清妖的青天,说难听点的,他就是清妖大头目啊。   一代目算不上,怎么也得算个二代目吧。   因此退而求其次,先当个金超群。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名声值拉满,先晋级元婴老怪再说。   别说,怪有精神头子的。   真带劲。   为官以来可是第一次碰到拦路告状的,这稀罕事过往还没有过呢。   对于拦路告状,贾六原则上是认可的。   因为这种事是封建时代受害人,为争取自身合法权益所做的不得已尝试,不是走投无路的那种,谁敢半道拦住大官出行的队伍?   还好,出京的时候贾六再三交待下去,沿途不得扰民,也不得耍威风,一切要与民和善。   碎嘴子叨叨,就差要护军官兵跟高速公路收费员一样,对看到的每一个百姓都要挂上笑脸。   这才没有出现拦路告状的,被护军官兵当场用箭射杀的乌龙事。   拦路告状也是这个时代很有效的喊冤手段,受交通工具速度限制,大官出行很容易走漏风声,走的也很慢。   遇上了,一般为了名声着想,官员多多少少都要过问一下。   认真一些的,自然就能还苦主一个公道。   要是京里下来的,哪怕是一个御史,都能百分百明察秋毫。   无它,如贾六这种想包装青天的官员,比比皆是。   青天不仅是荣誉,更是政治资本。   时代进步了,交通工具速度快了,这类事情渐渐消声匿迹,从此成为传说。   心急火燎往前方现场赶的贾六恨不得插上翅膀,并在心中预演了若干画面,大致参考了狄仁杰、包拯两位。   当然,主要是影视剧的画面。   栓柱在后面一路紧跟都没能追上少爷的脚步,且看少爷的样子哪里像是听说有人受冤而感到愤怒无比,反而是兴奋连连。   隐隐还能听见前方的少爷在哼小调,什么保定有个贾青天,铁面无私在人间,卧龙凤雏在身边,共进好汉来相助……   少爷就是少爷,文采飞扬跋扈,那七步成诗的曹子建都得靠边站。   临进现场大概百米处,贾六变脸似的掩去笑容,小步快跑也变成一步三顿,习惯性的一手负后,一手放前,面上是不怒自威。   刻意走的慢些,好让栓柱同贴身卫队跟上。   总督大人的牌面这个时候不展示一下,什么时候亮相?   前方开路的护军是中军第一营,由原黑龙江索伦营改编而来,带队的是参领石尔泰。   看到贾佳大人到来,石尔泰忙同部下军官上前行礼。   贾六示意免礼,问石尔泰到底是什么事。   “回大人,是个叫孙翠儿的姑娘为其兄孙乐和喊冤……”   石尔泰简单说了下,然而紧接着却说刚才有安肃县衙的人过来将孙翠儿带走了,说此女是一个疯子,四里八乡都知道。   “……”   贾六没有骂石尔泰,他知道这些索伦汉子不晓得官场险恶,也不晓得地方都有哪些操作手段。   好在,他知道。   因为,他以前就干这个。   这个行业打先秦开始就一直传承,只不过说法不同而矣。   历代朝廷对此现象也深恶痛绝,制定若干制度确保苦主可以上告。   如明代于都察院、刑部乃至锦衣卫衙门边都设有登闻鼓,鼓声一敲,天王老子都不得拦阻敲鼓人。   清承明制,于三法司也都设有相关单位。   问题是很多苦主根本没有机会进京,乃至连省里都去不了。   有时进了京都没好下场。   清末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奇案,前后数年,过了几十堂,还是个官官相护,要不是光绪亲爹醇亲王出面,这案子根本翻不了。   慈禧也趁机利用此案打压湘军,将一百多名官员的顶戴花翎摘除,闹得可是沸沸扬扬。   此案也同名伶杨月楼冤案、太原奇案、张汶祥刺马案一起被称为晚清四大奇案。   事情不撞到则罢,撞到了贾六能不管?   到手的青天还能叫它飞了不成!   贾六当即眉头一挑,吩咐石尔泰马上派人将安肃县衙的人连同孙翠儿全部抓过来。   “嗻!”   索伦官兵立马出动。   安肃县衙的人将那孙翠儿带走没多久,很快就被追回。   本是已经绝望的孙翠儿见状知道兄长的生机已经出现,人还未及被带到新任总督大人面前,远远就再次哭诉喊冤。   声嘶力竭,令得贾六亦是动容,快步上前示意索伦官兵将马上的孙翠儿放下,和声问道:“你就是孙翠儿?”   “回大人,民女是孙翠儿,”   被放下马的孙翠儿才十七岁,显然有点惊魂未定,但也就几个呼吸之后便沉稳跪地,面上虽仍有惧怕之色,但无疑更多的是坚定不移。   只是对眼前这位被她拦住的朝廷大官竟然如此年轻,心中也着实诧异,隐隐有些担心对方可能不会为她兄长做主。   又或是斗不过保定府那帮坏官。   贾六微微点头,就看这小姑娘架势,其兄多半是有冤屈的。   这便好。   他怕弄半天是个撒泼打浑,以告状要胁地方满足贪婪欲望的主,那就叫人好生失望了。   这种人古今中外,多不胜数。   百姓中也未必都是好人,坏人也很多的。   有些自私自利成性的,甚至为了霸占邻居家一尺地,都能闹到天上去,怎么说服做工作都没用。   似乎不占这个便宜他就会死。   为了这个便宜,更是不惜搅得天翻地覆,好像自个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所以很多时候,百姓工作并不好做。   尤其事闹大了,不明真相的总会将会闹的当成受害者,而将真正的受害者当成施害者。   颠倒黑白还美其名曰公道自在人心。   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好人吃亏,坏人得利。   眼前这孙翠儿显然不像是无事生非那种,这让贾六心中大定。   复问:“你可是为兄长孙乐和喊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贾六也不问明孙乐和冤在何处,直接一道凌厉目光射向那三名被索伦官兵抓来的安肃县衙中人脸上。   “还不跪下参见总督大人!”   石尔泰的一声大呼吓得三人赶紧跪下,丝毫不敢因为总督大人如此年轻而有所怠慢。   贾六看了眼栓柱,后者忙上前问明三人身份。   得知三人为首的叫赵大年,安肃县衙刑房书办。   另两人是安肃县衙快班成员,均是奉命随赵大年监视孙翠儿的。   可能是意识到不妙,赵大年先发制人,不断声称孙翠儿是县里有名的疯女人,到处胡说八道,前番已经叫县衙收押半月,但放出来后还是不改本性,疯言疯语。   县里怕她出事,因此叫他三人看顾些,只没想这个疯女人竟然冲撞新任总督大人的仪仗,当真是该死的很。   赵大年的话让孙翠儿大急,怒道:“你们胡说,我不是疯子,你们分明是不许我为我哥申冤,你们将我关在家里不让我上京,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们又……”   事情原委大致贾六已经猜到。   挥手示意孙翠儿莫要再言,打量了下似是个秀才的赵大年:“你们说这姑娘是疯子?”   赵大年赶紧点头:“是,是,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啊,大人莫听她胡言!”   两个快班帮闲也不断附和。   贾六不耐抬手打断三人话语,侧脸问跪在那的孙翠儿:“你是疯子么?”   孙翠儿竟是不答,反而挺起身子鼓起勇气反问年轻的总督大人:“大人看民女这样子像是疯子?”   “必是不像的。”   贾六微微一笑,转而再看向安肃县三人,语气森严:“兄长有冤,胞妹为其鸣冤,尔等为何阻拦,还要污她为疯子!本督面前,再有半句胡言乱语,便叫你三人断手断脚!”   石尔泰手一挥,顿时数名索伦官兵拔刀出鞘。   “啊?”   赵大年三人听了这话,吓得皆是色变,不约而同将头磕了下去,说什么此皆是奉县里意思办,非他们所愿。   贾六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人都有父母兄妹嫡亲之人,今日孙翠儿为兄鸣冤反遭你等污缠不许,胡称人家为疯子,不使人救骨肉至亲,你们良心何在?”   三人跪在那头也不敢抬,喘气都不敢大声,心头更是跳得厉害。   “本督问你们,你三人焉知没有被人诬陷入狱之日,届时你们的兄妹姐弟为尔等鸣冤,是否也当视为疯子加以阻拦,直至尔等人头落地?……尔等身为县衙班房,掌朝廷律法行施之权,理当奉公守法,予百姓公道也是予尔等自身公道,岂能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贾六面上怒意已显,“今日为班房,明日也能为班房?纵是尔等这辈子皆为班房,尔等子孙难道亦为班房不成?总有平民百姓之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胡乱施为,焉知不是害了亲近之人。”   言罢,命将三人杖责五十,发解安肃县剥班房刑名之权,终身不得再用。   又吩咐左右:“持本督名帖,唤那安肃知县前来见我。”   “嗻!”   数名亲兵上前,一人接过名帖,数人同时翻身上马奔向安肃县城。   这边,却是惨叫连连。   栓柱亲自监刑,直打得赵大年三人皮开肉绽,纵是死不了,没有半年也下不得床。   “我刚才说的记下了么?”   “记下了,大人。”   “好。”   贾六满意,命将孙翠儿带到路边一民房,他要详问其兄孙乐和之案。 #第六百零二章 那个,领导不会了   这案子真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就是普通凶杀案。   孙翠儿与其哥哥孙乐和父母早亡,兄妹相依为命。   后来孙乐和经人说媒娶了妻子刘氏,婚后也很是恩爱。孙翠儿也在哥哥做主下于去年就是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邻县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小两口子日子过得也很好。   只是孙乐和是个生意人,为了家中开支经常要出远门购货贩货,少则半月,多则几个月。   半年前,孙乐和去江南购买一批绣品,准备拿到直隶贩卖,临走时对妻子刘氏说他这次去的时间要长一些,妻子若是闷了可以无事回娘家小住。   三个多月后孙乐和终于把贩来的绣品成功出手,想着家里的娇妻一刻不敢耽搁往家赶。   只之前每次回家他都会写信给妻子说明回家的时间,这次却想给妻子个惊喜便没有通知。   可等他快马加鞭赶到家接连敲门数声却是无人应答,疑惑难道是妻子去了娘家,遂翻墙进了院子打算换身衣服去岳父家接妻子回来。   哪曾想打开房门后却直接被吓瘫在地,原来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赤条条的无头女尸。   孙乐和可谓是连滚带爬跑了大门口,他不知道是谁杀害了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凶手要把妻子的头砍掉。   顾不得多想,立即往丈人家赶报讯。   结果老丈人刘德财却是把女婿连拉带拽拖到官府,声称孙乐和杀了自己的女儿。   安肃县令秦某一听出了命案,赶紧派刑房人员同仵作到孙家验尸。   经过验尸发现,尸身头颅是被利器斩断,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没有中毒,女尸死前并未被侵犯。   秦知县不解,孙家里外没有被翻找的迹象,既是不为钱财,何以凶手杀人之后还要将头颅砍掉。   所以这案子存在诸多疑点,很难断定是孙乐和所为。   按孙翠儿的叙述,刘德财在秦知县面前极力诬陷他哥,说他哥早在外面养了外室,其女儿知道后坚决不同意,结果孙乐和屡次三番说要休了他。   所以这次女儿被害,定是与此事有关,因此刘德财一口咬定就是女婿孙乐和害死了他女儿,要求官府让孙乐和以命偿命。   之后有可能是刘德财买通了秦知县,或是衙门其他什么人,反正在没有找到被害人头颅的情况下,县里凭借孙乐和的口供判定其死刑。   当妹妹的知道兄长竟然被诬杀人判死刑后,肯定要为其兄鸣冤,便跑到安肃县衙要求知县重新审理此案,结果自是不可能。没办法便要求见一见自己的兄长,可衙门的人同样不让他见。   后来还是在衙门户房工作的一个帮闲好心告诉孙翠儿,她哥哥被县太爷用了刑,因此才不准家人见面。   既是用刑,供状自是存疑,孙翠儿一咬牙跑到保定府为其兄申冤。   结果就是贾六熟悉的官官相护问题。   保定府根本不纳孙翠儿的状纸,反以越级诉讼为由打了她三十大板,尔后赶出大堂。之后保定府按安肃县的报告上呈按察使司,后者又上报刑部,一级又一级的将孙乐和的案子给定成铁案,翻不过来。   之后就是孙翠儿到处跑衙门要为其兄鸣冤,结果是一次次被往外推,好些的说些假话叫她回家听信,恶一些的直接乱棍打出。   安肃县这边怕孙翠儿乱跑乱告影响不好,就派人监视于他。   孙翠儿的丈夫也是胆小怕事之人,怕妻子这样闹下去会给自家引来灾祸,因此不仅不支持妻子为舅兄鸣冤,反而断其金钱,使得妻子在外有段日子竟以讨饭渡活。   然而为兄鸣冤之心却是如泰山之石般不移。   当真是兄妹情深,令人唏嘘。   直到撞见拉风的贾佳大人队伍。   大致就这么个事情。   听了孙翠儿的叙述,贾六故作沉思。   原因是他无法判断孙翠儿说的这些是不是就是事实,因为同样一个案件在不同当事人那里是有不同说法的。   他脑门子又没晒个月亮出来,所以很难就此给出什么准确的分析。   但这难不了他。   他不懂破案,可他手里有这方面的专家啊。   很快,前四川刑侦大队长,现在贾办当发行处长的丁庆丁大队被叫了过来。   孙翠儿将所言重说一遍后,便被贾六示意人将她带出。   “元芳……丁庆,你怎么看?”   “禀大人,此案有三个疑点,第一是孙乐和的杀妻动机是什么;第二是孙乐和打外地回来的时间与尸体死亡时间是否能对得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若是孙乐和杀的,他何以不知头颅扔在哪里。”   丁大队果然具有多年刑侦工作经验,一下就说出案件本身三个疑点,另外他说一般人杀人之后根本没有胆量对尸体破坏,更休提砍下头颅。   如果孙乐和不是一般人,那他动手砍头必定沾满鲜血,问题来了,头颅你说不知道扔哪,那行凶时穿的血衣又在哪。   杀人凶器又是什么。   这三件东西一样没有,就此断言孙乐和杀妻,反正丁庆干不出来。   “这么说,你也认为这案子存疑了?”   贾六也是讲科学的,他不断言这案子就是冤假错案,只用存疑二字表示。   这样万一案子没问题,就不至于打自己脸了。   都是正二品大员了,说话要有水准,不能露马脚。   “要不下官去提一提那孙乐和?”   丁庆表示最好见到人再说。   “也好。”   贾六虽然没有同前任周元理交接,严格来说还不能称之为直隶全省父母官,但架不住他有牌面,还是正宗老满。   纵然不是直隶总督,过问一件民间普通凶杀案,谁又敢说个不是。   丁庆很快带人赶往安肃县衙,他到的时候县令秦某刚出城。   没法子,新任总督大人派人叫他这个小知县去,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去啊。   丁庆是正四品的护军参领,又带了一大队护军官兵,控制个县衙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他赶到关押孙乐和的牢房时,就发现孙乐和情况很是糟糕,显然被用过刑,且受过极大刺激,跟惊弓之鸟似的一看到当官的来就止不住发抖,窝在角落动都不敢动。   “开门!”   丁庆强命衙役打开牢房,进牢将孙乐和提起细看,见此人身材瘦弱,身上没有新伤,但旧伤泇痕明显,目光也有些闪散,心中大致有了数。   通常,此类犯人多数是被打的厉害,就是打怕了,吓怕了,以为自己铁定玩蛋了,没人救得了,所以在牢房长期关押中心智出现问题,自我放弃那种。   命人将孙乐和带出暂安置在衙门后院一间屋中后,丁庆开始加班。   首先命封锁县衙,衙门中班房人员全部关押,挨个提审,并让人火速通报总督大人押下安肃知县。   第一个被丁庆提审的就是安肃县的仵作丁某。   也没用刑,就是对丁某说了一句:“总督大人已经过问此案,孙乐和这桩案子可说通天,你若不想枉死,便如实将你知道的说出。”   仵作犹豫之后直言其验尸时发现那无头女尸仍是黄花闺女。   这让丁庆一惊:“这么说女尸根本不是刘氏?”   仵作低声道:“应当不是。”   丁庆怒骂:“为何不如实上报!”   “大人,小的如实说过,只是……”   仵作叹口气,不说话。   丁庆怔了片刻,苦笑一声,命将仵作带下去,又提其他参与此案的人员,同样说辞,同样个个老实交待。   县令同总督的手腕谁硬,衙门中人除非铁了心或者真犯了事的,没有哪个脑子糊涂。   那边安肃知县秦某赶到总督大人驻地时,却没有等到总督大人的召见,而是被带到了一所民房之中。   这一呆就是一夜。   梵伟给出的观察报告显示秦知县起初还算镇定,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慌张,最后更是坐立难安。   “心中有鬼自会如此。”   贾六微哼一声,抬步进入安肃县衙,于大堂坐了后命将孙乐和带进来,和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若有冤屈大胆直言,他为会其做主。   然孙乐和仍同痴傻之人般蜷缩,似将自己封闭。   贾六摇头,让人将孙翠儿带出来。   “哥!”   兄妹相见,抱头痛哭,场面极其感人。   在妹妹的不断开导下,孙乐和也渐渐恢复神智,能够简单回答贾六提出的问题。   丁庆将无头女尸仍是黄花闺女之事说出。   贾六也感惊讶,问孙乐和可知其妻刘氏身体有何印记。   孙乐和努力回忆半响,方道:“内人肚脐附近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贾六听后看向丁庆,后者立时带人将已草草下葬的无头女尸挖出,结果确定这具女尸并无孙乐和所言胎记。   至此,案情走向可以说明了,也可以说越加蹊跷。   如果无头女尸不是刘氏,那是谁?又为何出现在孙家?   真正的刘氏又在哪里?   真相又是什么?   安肃县大堂明镜高悬之下,贾六陷入深深的沉思,且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了。   只半响后,却是不太高兴的瞪了边上的丁庆一眼:“我等你半天了,下一步怎么做,你倒是教教我啊。” #第六百零三章 有黄马褂了不起?   “没前途。”   栓柱摇了摇头,对边上的保柱低语一句:“大人要是事事都会,事事都精,还要我们这帮手下干什么?”   “对,对,大人就是这点好,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这帮人是废物么。”   保柱不迭点头,他主要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不然肯定指点大人一二。   “我看丁处长的觉悟再不提高,这辈子也就混个从三品待遇退休了。”   栓柱不无遗憾的拿起速记笔记录,并对已经发生及正在发生的案情经过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比如少爷刚才对丁处长说的那句话肯定要抹去。   根据少爷指示精神,贾办近期工作重心除熟络总督衙门相关业务外,重点就是出一系列关于贾公上任屡破奇案的小说。   以配合接下来要在直隶全省推广的贾青天形象工程建设。   这个工作的重要性不下于十个师,因为不宣传百姓怎么知道新来的总督大人是青天呢。   总督大人不是青天,怎么能让老百姓心甘情愿接受领导,从而利于新政推广呢。   一环套一环,世间万物从来不是单一存在的。   正如有公就有母。   小说、画本作为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形式,并在传播谣言这一块的作用得到了实践证明,当然要继续推广下去。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参考一下《聊斋》。   这书,栓柱最爱看了。   “卑职糊涂,糊涂啊大人!”   反应过来的丁庆连骂自己糊涂,怎么就没看出大人其实一点也不懂呢。   但这真不能怪他,谁让大人刚才表现的太像包青天的,搞得他不敢抢大人风头。   内心也挺感激大人给他表现的机会。   赶紧上前提醒道:“大人,通常情况下,女儿被人杀死,做爹的是不是应该先过去看一看,哪有看都不看先把女婿送进衙门的?……卑职认为刘德财明显有问题,此案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了。”   “哎,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贾六高兴拍桌,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明显问题。   女儿惨死,岳父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先见女儿,反而把女婿直接拖进县衙,还一口咬定女儿就是被女婿害死的,明显不合常理。   所以,真相呼之欲出了。   “来人!”   贾六随手拿起桌上签筒中的一枝签掷在地上,恶狠狠道:“将那刘德财给我拿上堂来!”   “嗻!”   保柱自告奋勇带队在衙役的带领下直奔刘家,仅用时一柱香便将孙乐和的老丈人带到了堂上。   “威……武!”   卫队成员临时充当了安肃县衙役,声音整齐之中带有响亮。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贾六一拍惊堂木,按流程问话。   “啊?”   一头雾水的刘德财这才发现堂上坐着的不是秦老爷,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官。   看起来很大的那种。   “跪!”   梵伟扯着嗓子吊了一声。   未想,老刘竟是不跪,一问才知人家有秀才的功名。   自有秀才以来,见官不跪,这是读书人的特权。   便是总督也是如此。   一般情况下,客气些的县令还得给人家赐个座。   “让你跪就跪,哪来这多废话!”   保柱来气了,上前就要强按刘德财跪下。   “又知法犯法了!”   贾六大怒,纵是刘德财很有可能是此案真凶,但人家秀才的功名不假,身为执法者怎么能破坏朝廷律法呢。   虽然他可以动用老满额驸特权,但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不屑得干。   “拿纸来。”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总督大人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大字,然后看了眼梵伟,后者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鬼家大人什么的意思。   “印,礼部的印。”   贾六有点不快,这些部下一个个的怎么都没眼力界的,还是王福在的时候好,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啊?!”   明白过来的梵伟赶紧去将由他保管印箱翻了出来,在里面好一通找才将礼部大印寻了出来,毕恭毕敬的送到鬼家大人手中。   除了礼部大印,印箱里还有其余五部包括都察院、大理寺、内务府等部委机构的大印。   乾隆的那枚自强不息的小印也在其中。   都是真印。   是贾六为了离京后方便工作安排奎尼弄的。   景陵善后委员会那帮专家弄的东西最多是以假乱真,这些印就一个字——真。   用的都是专门制印的礼部铸造司的模子。   跟印钞似的,用正经法定模版印的钱,谁敢说它是假钞?   就是多了而矣。   一道革掉刘德财秀才功名的文书就这么起草了。   符合法定程序。   毕竟,只有礼部才有革除生员功名的权力。   刘德财傻眼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官。   自个的秀才功名就这么没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由不得他多想,两名官兵上来就按着他跪了下去。   贾六看向丁庆,后者忙低声道:“接下来是翁婿对质。”   贾六微微点头,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主要是第一次审案,难免经验不足。   下一次就不会了。   孙乐和在其妹妹的搀扶下被带上了大堂,看到女婿出现,刘德财明显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脸上也是瞬间出现仇人相见的表情。   翁婿对质结果不利女婿孙乐和。   因为孙乐和脑子刚恢复些神智,反应不太快,结果就是他说一句,他老丈人就说十句。   说些什么呢,无非是女婿这些年待他女儿不好,又没出息又没钱,自己当初瞎了眼才把女儿嫁给他什么的。   最后,痛哭流涕地要青天大老爷为他那枉死的女儿做主。   “你胡说,我没有杀妻,没有,没有……”   孙乐和被老丈人这么一刺激,情绪有些激动,更加的无法表达想要说的话。   孙翠儿帮着兄长说几句,也被刘德财机关炮似的堵住。   贾六听不下去了,“叭”的一声拍了惊堂木,看着那满脸委屈愤怒的刘德财,厉声喝问:“刘德财,你女儿现在何处,从实招来!”   刘德财叫这个问题滞了一下,旋即老泪直流,指着女婿孙乐和叫道:“大人,学生的女儿已叫这禽兽害死……”   反正咬死女儿已死。   贾六觉得这样一点意思没有,挥手传仵作进来。   仵作胆战心惊的入堂后,立即证明孙乐和家中发现的那具无头女尸根本不是刘氏,因为尸检证明女尸人道完整,仍是黄花闺女。   “你胡说,那不是我女儿又是哪个!”   仵作发言时刘德财脸上明显有异样神情闪过,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朝堂上的贾六连磕几个响头,信誓旦旦:“大人明鉴,学生没有片句假话,小女常常回家哭诉刘乐和待她不好,而且孙乐和还要纳妾,小女不同意……”   依旧是先前的说法。   看样子想要刘德财老实交待很有难度,贾六不由再次看向丁庆。   “大人,对这等人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刑。”   “用刑?”   贾六眉头微皱,他不太喜欢这种粗糙的审讯手段,问题是除了这个办法外,好像真没什么快捷有效的法子让刘德财开口。   毕竟他不能在安肃耽搁太久,所以没法子用不让人睡觉这个手段。   那就用刑吧。   丁庆亲自上阵,准备将县衙的刑具挨个使一遍,结果刚枷完刘德财的双手,准备再来个老虎凳时,老小子就顶不住了。   根据其交待,由于女婿孙乐和经常出门做生意,所以他女儿刘氏在家守不住空房,便同县里赵公子暗通款曲。   那赵公子家里比孙家富裕的多,经常给刘氏送这送那,还随刘氏到刘德财家里去过几次,每回都是大包小包,银钱也给了许多,弄得刘德财十分满意,对女儿偷人的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孙乐和去江南贩绣品后,刘氏突然回家对父亲说要跟赵公子长相厮守,这让刘德财十分震惊,便私下找赵公子想看他是否真心要娶自己女儿。   赵公子还真就痴心一片。   问题是刘氏乃有夫之妇,孙乐和那里断然不肯和离,这事如何解决?   那赵公子竟起意做掉孙乐和,想通过官府之手了结于他。   于是赵公子便将身边一个身材同刘氏十分相像的丫鬟杀害,割下头颅以防被认出,再将尸体悄悄放到孙家。   事后又私下花重金贿赂知县,买通衙门知情人,将此案做成了铁案。   更在孙乐和妹妹孙翠儿不断上告后打通府里、省里,使得孙翠儿告状无门。   若不是老天开眼叫孙翠儿撞上贾青天的队伍,最多一个月孙乐和就会被处斩,到时这桩冤案便将以另一个版本在坊间流传下去。   现时刘氏就藏在赵公子府上。   到这一步,不需要丁庆提醒,贾六也知道该拿人了。   男女二犯很快被索伦大兵抓了过来,贾六第一眼先看那刘氏:乖几,这娘们长得还真是带劲,怪诱人的还怪大,难怪守不住寂寞。   再看那赵公子,怎么说呢,要不是这桩案子,也算是郎才女貌。   接下来其实都没审,因为刘氏的活着已经证明孙乐和的冤屈。   写判词吧。   赵公子杀人偿命,刘德财父女道德败坏,合谋害人,一切自有律条。   贾六懒得写判词,把这事交给丁庆。   他打算研究一下赵公子是怎么买通省府县三级,然后怎么拿这案子大做文章,好生整顿一下直隶官场。   不过新的问题却出现了,那赵公子竟当堂宣称他有“免死金牌”。   当然不是真的免死金牌,或者什么丹书铁券,因为清朝没有这些东西。   是一件黄马褂。   这个赵公子全名赵秉恩,其父赵之壁做过两淮盐运使,其祖父赵弘灿官至两广总督,兵部尚书,而其曾祖父就是康熙称赞为“第一良将”的赵良栋。   赵公子的这件黄马褂就是康熙赏给赵良栋的武功褂子。   “黄马褂可以免死?”   贾六没听说过这褂子还有这效果啊,要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把家里的黄马褂全给儿子做尿布了。 #第六百零四章 大人,卑职可以进步么?   黄马褂是否具备免死特权,这个问题没人能给贾六解答,因为他们对这方面的业务不熟。   掌管礼部的奎尼又不在这里,不然倒是能给贾六个准确答案。   “算了。”   贾六懒得去求证。   黄马褂?   赵公子恐怕不知道新任总督大人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在金川扒了不下二十件黄马褂。   再加上这小子竟然是“河西四汉将”之首赵良栋那个狗贼的重孙子。   那就不是简单加急,而是特殊加急。   因为在贾六看来,赵良栋那老小子性质比他家老太爷还要恶劣。   贾汉复是明朝大势已去降的清。   赵良栋则是“三藩”掀起反清高潮,南方以及西北地区基本都易帜的情况下,还死心塌地给清廷当狗。   照基本法属于罪上加罪。   没撞在手底下则罢,既然撞上来,贾六就得狠狠收拾下赵良栋这个重孙子了。   “赵公子要倒霉了,祖坟冒黑烟那种。”   栓柱低声同保柱道。   “嗯?杀人偿命而矣,能有多倒霉。”   保柱不以为然,他知道大人不会吊什么黄马褂,但那个姓赵的顶天就是个死。   世上还有什么比死更倒霉的?   “你看吧。”   栓柱嘿嘿一笑。   丁庆那边将判词弄好拿了过来,建议判赵秉恩、刘德财死刑,刘氏赤体受杖后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原嫌犯孙乐和则改判无罪,当堂释放。   赵秉恩杀害丫鬟嫁祸他人判处死刑很合理,刘德财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但却帮助赵秉恩嫁祸女婿,属同谋,判他死刑也不冤枉。   刘氏虽然不处死刑,可比死还要难受。   原因大清律规定犯妇赤体受杖时,不仅原告方的亲戚朋友要来观看,是谓“看打”,女子家里人也要过来观刑,并且只要愿意来看刑的百姓皆可观看。   这就使得女犯不仅要受皮肉之苦,精神上也会受到极大摧残。   “若大人对此判词没有意见,卑职着人上报,待刑部秋审处批复即可。”   对可能涉死刑的案件,州县初审后逐渐报送知府、按察使、督抚复审。   如果督抚对地方提出的定罪量刑意见没有异议,就向皇帝奏报,并抄送案卷相关副本送刑部。   贾六是新任直隶总督,这桩案子就不必经保定府、按察使,他这边直接便能上报朝廷。   一般情况下皇帝不大会过问死刑案件,主要是刑部复审,若涉死罪,则纳入秋审程序,只有被秋审处核实为情实的才会纳入死刑名单,拿给皇帝勾决。   丁庆提醒大人理论上,当年判死刑的囚犯皇帝不会马上勾决,而是留待明年再处死,除非是谋逆造反的。   “就是说赵秉恩这小子就算上了勾决名单,今年也死不了?”   贾六对律法及相关程序不是太了解。   丁庆说多半如此,并说很有可能赵秉恩不会被秋审处判死刑立即执行。   贾六眉头微皱:“那这判词有什么用?”   “大人,秋审处对于死刑犯有情实、缓决、矜疑,留养、承祀五种决定……”   按丁庆的说法,情实就是罪大恶极,立即处以死刑。   但通常只杀害一人,一半机率不会判死。   缓决就是监侯,次年秋审再议。   矜疑就是案件存在疑点,但犯人又存在极大嫌疑,为免杀错人给此人减一等。   留养是考虑到犯人有赡养老病双亲的责任而免其死罪;   承祀则是考虑到罪囚家族香火承续而免其死罪。   有这五种情况在,赵秉恩很大可能不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加之还是功臣之后,祖父还做过兵部尚书、两广总督,爹也当过两淮盐运使,家里活动活动,关个几年就放出来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啊,”   听了丁庆的法律解说后,贾六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尔后提笔在判词下面写了这么一句——“该犯身为功臣之后,谋杀下人嫁祸他人,实属情节恶劣,难以原缓,依故杀之法,当凌迟示众,以警世人。”   写完,叫来亲兵命马上将此案卷快马加急呈送刑部,要求秋审处加急处理,三天内就要把凌迟的相关批复文件送到保定。   这操作把丁庆看傻了。   栓柱为之解惑:“秋审处的郎中麻继志是少爷的人。”   “啊?”   丁庆一怔:还有这事?   “嗯哪,刑部尚书也是我表二大爷。”   贾六面露微笑。   大清最高司法部门是不归他管,问题架不住他有人啊。   丁庆呆了半天才感叹一句:“赵公子真是倒霉催的。”   能不倒霉么,坐几年牢的事硬是要挨上千刀,要是知道是祖上的黄马褂给惹的祸,怕是能把老太爷的坟给刨了。   “黑,太黑了。”   保柱说的“黑”不知道是指赵公子家祖坟冒的烟,还是说面前的总统大人。   梵伟嘀咕一句:“怪可惜刘氏的。”   闻言,贾六白了狗头军师一眼:“你想和她睡?”   梵伟赶紧解释:“没,没……卑职就是觉得这女子怪可惜的。”   “噢,我以为你是想和她睡一下,打算满足你一下的,没这想法就算了。”   贾六负手重新来到公堂。   把个狗头军师悔的肠子都绿了。   赵秉恩、刘德财父女已被收监,堂中只有大冤得雪的孙乐和兄妹。   “赵秉恩杀人嫁祸于你,本督自会上报朝廷重处,现还你清白当堂释放,”   贾六止住跪下就要给贾青天磕头的孙乐和兄妹,“另外,赵秉恩家中财产除留少许供其近亲生活,其余本督皆判于你孙乐和,望你兄妹二人今后能太平安生。”   贾六破天荒的竟将赵秉恩的家产罚于孙乐和。   此事于历代司法实践都不曾有过,可谓是开了先例。   乃是希望以此判例警告那些有害人之心的不法之徒,害人之前先想想后果。   莫以为搭进一条命就算了的。   贾青天发起狠来,不仅要你人亡,更会要你家破。   再看那在官府打压下仍坚持为兄鸣冤,甚至一度乞讨度日的孙翠儿,为表彰这姑娘特命以总督衙门名义为其在安肃县立牌坊一座,编入安肃县志,以鼓励世人向孙翠儿学习,遇有冤屈当挺身而出。   兄妹二人自是千恩万谢,稍后便被带下。   赵家财产一事自由安肃县衙处理。   安肃知县秦良亦被带了过来,当堂摘了他的官帽,脱了他的官衣,听侯处置。   又让丁庆审讯赵公子,务要其老实供出都给哪些官员送了钱,尔后顺藤摸瓜一锅端,务要将这件普通的凶杀案办成一桩轰动直隶,轰动天下的大案。   不如此,怎能彰显他贾青天整顿直隶吏治的决心。   不过新的问题很快出现,丁庆来报说赵秉恩供称除安肃知县、保定知府、直隶按察使司副使等十余名官员收了他的钱外,直隶省的二把手也就是布政使杨景素竟然也收了钱。   “老杨这个不要脸的,我就知道他底子不干净!哼,这大清除了我,还有没有好人了!”   贾六气极,其实用屁股想,孙乐和这案子能从县里到府里再到省里一路绿灯给弄成铁案,那杨景素这个主持直隶政务的一把手肯定有问题。   毕竟,前年这老家伙还是直隶总督呢。   就算这次没有收赵家的钱,也肯定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贪污啊,挪用啊,报假账啊,任用私人大搞权钱交易什么的。   对于这些混账事,贾六深恶痛绝。   “大人,既然杨景素贪赃枉法放纵下面搞冤假错案,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拿下,换我上如何?”   吃了刘氏教训的梵伟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自告奋勇要求为鬼家大人多分担一些工作。 #第六百零五章 大人要三思   直隶布政使是从二品大员。   对应的是侍郎这一级别。   梵伟什么出身?   首先老满的不是,蒙古汉军的更不是,连汉人都不是,准确说是汉奸(汉人奸细)出身。   什么资历?   除了教匪常胜军师这个杂牌身份,于大清这边只在去年七月于临清投降后,被授予从七品侯补知县缺(军中听用)。   后来随贾佳大人进京立下诸多功劳,于整顿护军时期被破格提拔为从四品的协理事务翼长,这个职务隶属步军统领衙门,属后勤文职人员。   就是个上校参谋。   就梵伟的资历和出身,想连升四级当直隶布政使,这是什么想法?   挺大胆的想法。   饶是贾六刚当上首席拜唐阿那会,想的也不过是给自己先买个九品官,慢慢再挣钱买更高一级的,可没奢想一开始就给自己弄个巡抚、布政干干啊。   他能走到今天,除了自身能力外,压根就没靠别的。   真正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头顶青天,任劳任怨。   就是完全靠自己,闯不出来只能回去继承他爹大全的五品爵位。   所以,对于狗头军师不现实的要求,他肯定要讲几句。   深深的看了眼要求进步的狗头军师后,贾六幽幽问了一句:“刘邦当年撞见出巡的秦始皇,你猜他说过什么?”   “哈,卑职晓得,刘邦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作为民间传统造反人士,梵伟对此类业务还是钻研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   贾六“喔”了一下:“哈儿懂得蛮多,那刘邦死对头项羽啷个说的?”   “彼可取而代之!”   梵伟就差振臂了,也特别的兴奋,没办法,谁让鬼家大人问到他心坎上了呢。   “吆,你还知道什么?”   贾六没想到梵伟知识这么渊博,不禁来了兴趣,要考较一二。   “嗯,还有,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大人,这是梁山好汉宋江说的。”   生怕旗人出身的鬼家大人不懂汉人的经典,梵伟特意提醒了下。   然后就发现鬼家大人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屋内更似有一把无形之剑正在凝聚,随时都会劈落。   “大人?”   梵伟直觉背有点麻,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甚是忐忑。   “叫你不要读这么多书,你偏不听!你知道么,有时候一个人知道的东西太多并不是好事。”   贾六皮笑肉不笑的拍拍梵伟的肩膀,“你的学问是够做布政使的,人有进步想法也是对的,所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郁郁久居人下!……因此我鼓励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主动追求进步,因为唯有进步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什么是进步?就是当官,当大官,当最大的官,所以你要求当布政使,说明你把我的教诲放在心里了,但是!”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阴侧侧的干笑一声,“但是你们进步的前提是在我这个大人的带领下,而不是妄图超越我这个大人,甚至取我而代之!”   “啊?”   突然扣下来的严重罪名吓得梵伟身子一颤,“扑通”跪下:“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卑职从未有过取大人而代之的念头,若有,卑职便叫那五雷轰顶,喝水呛死,出门叫车撞死……”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可晓得我发的誓不比你少!”   贾六龙爪用力扣在梵伟左肩之上,“我早知道你个叛徒靠不住,你就是潜伏在我身边的赫……反正你对我不够忠诚!”   “嗯?”   梵伟错愕,半响才明白鬼家大人说的啥意思,赶紧摇头解释:“大人,你说卑职是叛徒,卑职认了,但你要说卑职想爬到大人头上,那真是冤枉死卑职了……卑职对您忠心耿耿,痴心一片,”   “少来。”   贾六不吃这一套,怒骂梵伟他花了三年半时间才从不入流的吏晋升为大清的正二品总督,你小子连个旗人都不是,还是个叛徒出身,凭什么就想一年不到当从二品的布政。   “今年升布政,明年升巡抚,后年是不是就要把我这个大人踩到脚底下单干了?”   贾六脸黑的难看。   “大人,你说的栓柱多病,让我姑勉之的。”   梵伟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明明就是照鬼家大人的意思主动寻求进步,替大人分忧解难,怎么就成了他阴谋篡位,取而代之的罪证了。   “少爷,你干嘛冤枉人家梵伟,他可是老实人,哪有你想的这么不堪。”   在门外偷听了半天的栓柱进来给梵伟证明,他可不能让少爷冤枉好人。   “是啊是啊,大人,梵先生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太渴望为大人分忧了,绝对没有超越大人的想法。”   保柱也见不得总统阁下如此冤枉好人。   “是么?”   贾六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来扫去,总怀疑这三个家伙是不是背着自己狼狈为奸了。   苦于没有证据。   “起来吧,”   没好气的拽起被自己吓得脸都绿了的梵伟,“布政使你暂时不要想了,老杨这个人虽然有缺点,但对我也是忠心耿耿,在直隶又干了好多年了,纵是有些问题只要改进就好,哪里能把人家一杆子打死呢。”   贾六当然不可能趁机把杨景素给办了,他还指着老小子替他冲锋陷阵呢。   不管怎么说,杨景素在直隶都干了六七年,总督当过,布政当过,于直隶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地头蛇,根深叶茂着。   自个初来乍到就把人老杨拿下,震动是震动了,可接下来谁还替他做事呢。   他是要当青天,是要整顿吏治,清理刑狱,但不是要把直隶大大小小的官都给换了。   梵伟的资历现在肯定是没法升任直隶布政的。   目前为止,能当布政使的都必须是进士出身,光这一条就够卡死梵伟了。   而且,老杨对他的忠诚是绝对过关。   当初在泰陵,首倡额驸当封王的就是老杨。   同阿思哈、奎尼一样,都是简在帝心。   “起来吧,少爷吓唬你呢。”   栓柱和保柱一左一右将被吓得都哆嗦的梵伟给扶住,后者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一脸委屈。   主动要求进步,却被鬼家大人劈头盖脸一阵骂,搁谁都不好受。   贾六看着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道:“布政使你就别想了,回头把保定府办了,你来做。”   当知府也是要进士出身的,不过有时候也可以破个例。   四品官任免权限,总督原则上只有向朝廷荐免权力,没有直接任免权力。   就是贾六可以上书说谁不好,谁好,希望朝廷罢了谁,换上谁。   然而,仅供朝廷参考。   问题是老富为了哄六子贤弟滚蛋,将直隶官员文四品以下,武三品以下给了出来。   吏部尚书阿思哈又是贾党。   所以只要借孙乐和冤案拿下保定府,贾六这边以总督名义上报吏部,军机处走个过场,梵伟这个从四品的协理事务翼长就能当上保定知府。   最多再给梵伟编造一些功绩。   本来贾六也是打算让梵伟出任直隶重要城市一把手的,就是没想到这家伙不实事求是,竟然跟他要求直隶布政使的高位。   因此,必须予以敲打。   朕给你的才可以要,不给你的你不能随便要。   你要我就给,不显得我这个大人没什么价值么。   你不要我才给,才是正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喔?”   梵伟精神一振,保定可是正四品的大府,当不了布政当知府也可以啊。   “大人英明!啊,不,陛下英明!”   一扫先前颓丧,容光焕发。   贾六撇了撇嘴:“你有点表里不一。”   梵伟赶紧表态:“没,没有,卑职跟随大人这么久,大人对卑职还不了解么?卑职为了进步,天天都在苦读大人的书,大人的言行对卑职那是深受启发,大人的精神对卑职那更是极受鼓舞……”   栓柱咳嗽一声打断梵伟:“少爷为人务实,不喜欢表面文章,你不要说深启受发,极受鼓舞这些老套话,只要用心去理解少爷的指示,用心去做少爷的差事,以后莫说一个布政使了,总督巡抚都是可以的嘛。”   梵伟恍然大悟,忙道:“我可不是说老套话,你杨主任不知道,我自从跟随大人以后,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走路也有劲了……大人于我,那就是救命的良方,深夜的启明星啊!”   “嘿,说话怪好听的!”   贾六听的高兴,“叭”的一掌拍在梵伟屁股上,“能说会道的,晚上过来侍寝。”   等鬼家大人走后,梵伟一脸发懵的咽了咽喉咙,问柱柱和保柱大人刚才说的侍寝是啥意思?   保柱口直心快:“就是让你陪他睡一觉的意思。”   栓柱嗯了一声不说话。   梵伟脸一下白了:“可我是男人啊。”   “京师胡同男人多了去了,少爷可能也好这一口。”   栓柱唯恐天下不乱,一脸坏笑的打量着梵伟的屁股。   “杨主任救我!”   梵伟打死也不愿意被鬼家大人当女人。   栓柱意味深长:“事到如今,你要想保住清白,就得牺牲别人的清白……刚才少爷走时,我感觉到一股烧气和邪火。”   “对,对,我也感觉到了。”   保柱深有同感。   “牺牲别人?”   梵伟若有所思,“刘氏?”   栓柱抬头看房梁,大冬天的哪来苍蝇的。   保柱摸了摸下巴,不吱声。   “罢了,苦一苦刘氏,骂名我来背好了,夫人们要是知道,我梵伟跟他们赔罪去!”   梵伟一咬牙,为了自个的清白悄悄去找丁庆安排。   无论如何得把鬼家大人的邪火冒了。   ……   如秀她们没留在安肃县,贾六让扎木尔护送她们先去保定。   处理完孙乐和的案子,又叫县衙刑房的人将现关押在牢中所有犯人的案卷搬过来。   不是打算挨个看一看,搞一夜就清理一县积案的政绩来,而是表个姿态。   因为孙乐和冤案平反一事已经传遍安肃县城,倘若该县还有其它类似冤案,一定会有人前来鸣鼓喊冤。   所以事先把案卷都提来,省得到时还要去找。   凡事都想在前头,是贾六对自己的一贯要求。   随便看了两桩案子,发现并无不妥,也没听有人击鼓,便想到牢中看看犯人情况。   丁庆给刘氏的判词及定罪挺狠,也真是挺可惜的。   这娘们犯的是私。。通之罪,搁后世都不违法,只是道德有问题。   其父同赵秉恩合谋杀人嫁祸一事她也不知情,所以丁庆给人家判个赤体受杖流放宁古塔,属实过了些。   尤其流放宁古塔便宜的是关外老满,还不如……   正寻思是不是法外开恩,降一降刘氏的惩罚时,亲兵来报说是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大人求见。   “来得这么快?”   贾六微怔,转念想安肃离保定不过几十里,老杨收到什么风声赶来也正常。   “下官参见总督大人!”   老杨见到额驸时行了标准参见礼,就是官场上常规礼节。   “是听到什么风声,还是特意过来接我的?”   贾六似笑非笑,示意亲兵搬张椅子给老杨坐。   老杨坐下后,先是有些犹豫,继而很是尴尬的坦承他是听到风声赶过来的。   这个老实态度让贾六略微点头。   “这桩案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贾六将案卷副本递给老杨,明白无误告诉老杨所谓的受害人刘氏好端端活着,如今就关在县牢,所以县、府、省三级认定的孙乐和杀妻案根本就是一桩冤案。   老杨也干脆,看都不看案卷直接起身,坦承此案确是冤案,但他本人从来没有收过赵秉恩的钱财,而是手下一个姓廖的师爷收了赵的钱财,故而背着他将前来布政衙门告状的孙翠儿赶走。   “你真没收赵家的钱?”   贾六不置可否。   老杨苦笑一声:“大人,赵家能送几个钱?下官好歹也是一省布政,又曾为本省总督,区区二百两就让下官包庇于他,那下官未免太对不住这身官服了……再者赵家虽是功臣之后,然那赵秉恩并非赵家袭爵之人,不过一普通富户……”   杨景素说的可能真是事实。   他真的没收钱,此案经办是按察使司衙门而非布政使司衙门,所以他的过错在于没能管好身边人,导致那孙翠儿未能通过布政使司衙门复核此案。   贾六点了点头:“除了你,保定那边还有没有其他官员过来?”   老杨道:“目前当下官一人知道此事。”   继而迟疑,询问额驸是否是要借孙乐和之案整顿直隶吏治。   “不错,我确有此意。”   贾六也不瞒。   “大人,恕下官直言,直隶大小官员近千人,与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大人欲整顿吏治是好事,可下官有个担心。”   老杨知道额驸性格,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贾六问道:“什么担心?”   “下官担心大人动作搞的太大,易激起直隶官员集体反弹,届时大人虽是督宪,却有令不出总督府之忧啊。”   杨景素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心站在额驸角度考虑。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假,但要是第一把火就要把直隶官场烧得通红,那怕是就没有第二把火了。 #第六百零六章 大人再审审   贾六不禁沉思。   他这次到地方就职封疆,肯定是要放火的。   不放显不出他的能耐来。   一般放火无非三件事,一整顿吏治;二清理积案;三,大兴水利。   整顿吏治与清理积案本质上是同一件事,一般大的冤假错案涉及就是吏治这一块,因为没有贪官污吏就不会有冤假错案,或者说相对较少。   孙乐和这桩案子之所以被直隶各级官府弄成冤案,便是赵秉恩拿钱打通各个环节的原因。   所以,他准备借孙乐和冤案狠狠搞一下。   先把涉案的官员拿下,再从这些官员身上深挖,以点带面,拔出萝卜带出泥,怎么也能挖出上百名贪官来。   要是再狠一些,继续扩大,恐怕能把直隶官场给掀翻。   原因是大清朝的官,真没几个屁股干净的。   赫赫有名的刘墉、纪昀都是贪污犯,何况其他人。   如此一来,他就坐实青天大名,从而成为大清唯一的元婴老怪。   新政一成,新军一出,放眼天下,最多几个金丹,何愁帝业不成。   可老杨说的也有道理,且是客观事实。   直隶大小官员上千人,涉及军、政、刑几个系统,贾六这个新任总督要是狠抓特抓,肯定官不聊生,如此就是两个结果。   一是直隶官员集体抵制新任总督大人;   二是直隶官场就此瘫痪。   不管哪一个结果,对贾六都是不利的。   没有官替他办事,他这个总督大人屁都不是。   官员联合抵制朝廷派下来的督抚不是没有先例的,晚清时期的“东南互保”更是官员集体抵制朝廷,搞得慈禧也无可奈何。   贾六来直隶是做事的,要是把精力都花在跟下面的官员斗智斗勇,甚至斗狠,无疑是本末颠倒。   故而杨景素的提醒合情合理。   心知老杨既点出来,当有想法,便问其有什么看法。   “此案涉案官员大人可以重处,下官也绝不包庇,不过仅限此案涉及人员,不宜扩大。”   杨景素给出他深思熟虑的建议。   额驸毕竟年轻,又是头一回主持地方大局,万不能由着性子来,那样很容易把局面弄砸。   所以孙乐和的案子可以深究,但不能深挖,不然搞得当官的人人自危,这烂摊子可就没法收场了。   贾六这边听了老杨的建议,眉头顿皱:“那怎么行,一个安肃县的普通凶杀案都能牵出十余名官员,省府县皆有之,还不知其它地方有无此等窝案,不严查严办,还百姓公道,我这个总督大人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老杨忙道:“大人,下官的意思是全省积案都可清理,吏治也当整顿,只是从前有问题的官员可以给予戴罪立功机会,令其自效,要是还不知收敛,仍就循私舞弊,贪赃枉法,包庇真凶,那便绝不姑息,狠狠治之。”   “嗯?”   贾六觉得老杨的提议怎么有点熟悉的,怪哈人的,手中的包子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   “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老杨从大局着手,恳请额驸莫要急于出政绩,要缓缓图之。   否则,定会闹出大事来,不利稳定。   “罢了,十年寒窗也是艰难,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也不容易,这样吧,你以布政使司名义给下面发个公文,一是要突出本督整顿吏治之决心,二是让下面有问题的官员主动认交议罪银。”   贾六采纳了老杨这个地头蛇的合理建议,并为此建议加了一个议罪银的道具。   并非是借打击贪污整顿吏治为名行敛财之实,而是要为即将进行的直隶新政筹措启动资金。   “孙乐和一案涉及到的官员就不必交议罪银了,你让他们自个摘掉顶戴往总督衙门听侯处置,自个不肯摘的,那就不怪本督请出王命旗牌了。”   孙案是贾六打响青天的第一枪,涉案官员必须严惩,这一点不容商量。   对此,老杨没有意见,哪怕保定知府宋某是他在任总督时亲手提拔的,按察使司的那个副使逢年过节也没少往他那里送过礼。   没办法,谁让他们撞到额驸枪口上了。   再说孙乐和这桩案子也的确是过于粗糙。   砍几颗人头再所难免。   贾六又问老杨现在直隶藩库有多少存银。   老杨说大概有一百多万两,今年夏税大概能收上二百万两左右,扣去常例捐输结余至少能有一百五十万两。   “今年本省夏税就不用交户部了,你回去后将本省官员俸禄发放情况制成个名细表,我上任之后要将本省官员俸禄制度化。”   老杨是布政使,官员俸禄发放这块是布政使司衙门主管,贾六要理顺直隶财政,自是得依靠老杨。   他本人直隶总督的工资则是由户部于每年十月发放,同直隶财政没有关系,中央财政的事。   旗员这一块也是如此,每年也是由户部将钱拨付各个都统衙门,再由都统衙门支付给旗员本人,或其家属。   老杨有些疑惑,不知道额驸所说的俸禄制度化是什么意思。   贾六大致解释了一下,就是他上任后直隶本省凡享受养廉银(一般为七品以上)的官员工资要公开透明。   比如杨景素这个布政使的正式工资只有155两,养廉银则在一万两到一万六千两之间。   新制下,工资养廉银合并,取15000两这个定制。   按一两银子购买力折算,老杨一年养廉银也有大几千万的。   具体就是养廉银究竟给多少,要有个标准参考。   老杨不愧是干过总督的,一听就明了,立时指出可按官员年终考绩制订对应的工资。   如考核上优,则顶额拨给。   如考评一般,则中额拨给。   考评特差的,按最低拨给。   过往地方官员养廉银实际都是上面一级衙门拨付,如此存在大量弊端,很容易产生权钱交易。   比如,上面是全额顶配给下面发养廉银3000两,问题是下面未必能拿到全部,可能只拿到2000两。   还有一千两哪去了?   问题便出在这里。   不透明。   今后工资发放统一收归布政使司,由布政使司衙门根据地方官员一年表现评绩,再对照标准报总督衙门核准发放。   “对,就是这个意思。”   老官僚就是好,一点就透。   按他的新规定执行,每年就能省下不少财政工资开支,另外则是将全省官员的“经济”命门捏在他这个总督大人手中。   往后,直隶全省官员吃的就不是朝廷饭,而是贾大人的饭了。   要是贾六搞出银元来,那便是直隶百姓连同当官的花贾大头,吃贾大头,用贾大头。   经济一下就活跃了。   不过杨景素很快就意识到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如果将工资发放全部收归省藩库,那就会造成工资拨付不及时的问题。   对于品级较高官员,工资发放不及时不会太影响,但对于品级较低,尤其是在清水衙门,实际一线工作的官员而言,那可就比较惨了。   贾大人是什么人?   别人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   很自然的拿出直隶银行这一方案。   也就是以总督衙门名义于各县设立“银行”,所有官员工资发放都经过银行代办,并且地方上缴赋税也一律通过银行上交,地方水利河道之类的工程款也由银行发放。   暂时没有提出“吸储”这一概念,乃是要等“银行”这一新生事物为官员熟悉,并具备权威之后再行推广。   这一点同四川银行又有不同。   直隶有一百多个县,那就是要建一百多个银行,再有府行、省行,少说要建两百个。   连带着银行人员,护卫人员,和各级官府的对接等等。   无疑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涉及到的不仅是民政,更有军队这一块。   “下个月先在保定试点,人员编制这一块从藩库先调一批,一边建一边培训……”   贾六在那滔滔不绝同老杨说了半个时辰。   中途老杨借口方便一下,再回来时已经是取了纸笔,认真记录了,时不时的给出自己的专业见解,惹得贾六很是高兴。   索性把自己整理直隶财政的终极目标也给讲了。   便是要将地方三班六房人员的开支统一纳入省财政。   老杨不解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就是以后三班六房这一块的开支不再由地方自收自支,也归藩库通过银行拨付。”   贾六前几天就在研究财政问题。   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困扰财政最大的问题就是地方开支问题。   而地方开支说白了就是三班六房运转问题。   清承明制,对于地方“吃公家饭”人员也不开工资,而是让县里自收自支。   说白了,就是允许地方在正税以外收取各式杂税,如果不收这些杂税,县太爷别说给县衙的三班六房开工资了,他就是连自己带来的师爷工资也开不了。   没工资,谁给你县太爷干?   三班六房人员相比官员人数多了十倍甚至数十倍不止。   以安肃县为例,名义上的官只有三人,但围绕这三名官的工作人员却有三百余人不止。   前世时贾六看过一些研究,说什么平代百姓供养官员比例很大,如唐代约三千名百姓供养一个官员,明代是两千多百姓供一个官,清代似乎千人不到供一个官。   而到了近现代,演化为几十个百姓供一个官。   看起来似乎有些吓人,实际上这些研究得出的数据根本不准确,因为研究者只研究了官与吏,并没有将吃公家饭的大量帮闲计算进去。   只算官的话,安肃县十几万百姓就供三个,可实际上三班六房包括乡捕杂兵都是要百姓供养的。   三班六房人员规模庞大,他们的存在一方面维持了朝廷对地方治理,没有县官也能把一个县管好。   然而三班六房的存在,使得皇权下不了乡,这帮人大多是地方士绅的代言人,有些甚至能让县令变成摆设。   供养这些人的苛捐杂税比入国库的正税还多,所以贾六就得对此现象进行治理,一方面是更加有效的把控地方,另一方面则是落一个“为民减负”的美名。   百姓免了供养三班六房的杂税,手头自然要宽松一些,如此一来也会带动各行各业的发展。   更深一点,则是让直隶全省所有吃官家饭的都姓贾。   贾大人不高兴了,全都饿肚子。   “此事干系重大,历来未有之,若按大人的意思办,藩库根本无法承受。”   老杨也是实话实说,额驸大人您想的是挺好,问题不现实啊。   一个县几百个,全省一百多个县就是几十万人,你就算一人发十两,这就得几百万两。   给百姓减负是好,钱从哪来?   “不急,这只是本督的初步设想,真要落实也得等明年或后年,今年你们布政衙门主要工作就是落实本督刚才所言的工资整顿问题。”   贾六当然也不可能现在就推行所有新政,历朝历代给百姓免税减负的前提是国库有钱。   钱从何处来?   当然是大海了。   广东那边海贸年营收五千万两还多,北洋这边通商纵是只有一半,也足够贾六力推新政了。   “天快黑了,我看你明日同我一起回保定吧。”   贾六热情挽留老杨留下吃饭,吃的很朴实几个家常菜而矣,席间问起前任周元理的事。   老杨说周元理对朝廷要他致仕没有抵触,接到通知后就做好了交接手续,并已收拾好准备回浙江老家。   贾六点了点头,饭后在县衙转了转消了消食便去歇息。   住的就是安肃知县秦良的屋子,除了换床被褥,其它都没有变化。   栓柱带人搜查过,一共缴出赃银一万七千余两,这还是秦良仅任知县两年,任满的话恐怕得三万两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诚不欺我啊……这个秦良真是枉负朝廷对他的栽培,也枉负圣人教诲,狗官,当真是该杀!”   望着堆在角落的银箱,贾六气得牙痒痒,顺手将放在桌上的一叠银票仔细叠好揣进内衣兜中。   对栓柱几人摆了摆手:“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都去歇了吧。”   “嗻!”   栓柱他们赶紧从屋中退出。   贾六忽的想到自己还没洗脚呢,想叫栓柱给自己打桶水来,一想算了吧,反正也没人闻他的脚丫子。   打了个酒嗝哼着阿庆嫂的小调来到大床,见床上竟挂了帐帘,不由奇怪大冬天的挂什么帐子。   随手掀起帐帘,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不由色变,也是勃然大怒“豁”的一下甩下帐子,转身怒气冲冲就要推门而出,质问是谁把刘氏从牢中提到他床上的。   只手刚摸到门边,却突然停在了那里。   脑海中各种片段不断闪现,刚才见到的一幕更是让他口干舌燥。   半响,摸了摸光秃秃的前额,嘀咕一句:“这案子可能还有什么隐情,我还是再审审的好,嗯,就审几句。”   屏气轻手轻脚来到床边,悄悄伸手掀起帐帘,对那如受惊小鸟般两手捏着被子,眼神既迷茫又无助,更似带有讨好的刘氏正色道:“本督问你,你可知错?” #第六百零七章 上任先收大粪税   刘氏认错态度不是一般好,是相当好。   不过天地良心,贾六一晚上光在那看安肃县三年来各式卷宗了。   反正就是啥都没干。   虽然间接也受不住诱惑上了床,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随着地位的提高,他已经能经受住红尘俗世间的任何考验。   包括但不限于女色。   天亮后,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满脸通红有些劳累的刘氏,满意点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本督念你于杀人嫁祸一事并不知情,只妇道有损,姑且于你减刑三等,望你日后能好自为知,不可再做令夫家蒙羞之事。”   说罢,不再理会刘氏,提起裤子系好腰带便出了门。   对于刘氏,他可没有金屋藏娇的想法,实在是二者地位悬殊太大,且刘氏私德有亏,故而哪怕优点水份再多,也是绝不可就此收用的。   尤为重要的是刘氏乃命案当事人,虽未参与杀人嫁祸,但一切缘她而起,就是民间所说的潘金莲。   这等女子,岂是能配得上他贾青天的。   简直胡闹嘛。   从宽发落可以,其它就不要提了。   大白话,还要点脸。   栓柱、梵伟包括保柱都倒了霉。   “说,是哪个的主意!”   “是谁晓得我喜欢……是谁让刘氏到我房中窥我隐私,坏我道心,败我作风的!”   “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是叫天下人笑话我这个贾青天吗!”   贾六怒不可遏,他御下极宽,待人极亲,但此事已经触及到他的道德底线,差点就让他破功无法飞升,所以必须严肃处理。   若不然,隔三岔五就有女人到他床上,他哪还有什么精力去做为国为民的大事。   “少爷,不是我。”   栓柱委屈,真不是他,当时他的注意力被房梁上的苍蝇吸引了,并不知道梵伟有什么阴谋。   “阁下,你是了解我的!”   保柱大声喊冤,这件事跟他也没关系,他就是帮梵伟的忙把那个女人扛进了总统阁下屋中而矣。   “那就是你这个叛徒了!”   贾六恶狠狠的盯着一脸心虚的梵伟,“我让你做保定知府,你就这么对我!”   “大人,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啊!”   梵知府认错态度比刘氏还要端正,因为刘氏认错时总让贾大人有些歪,每每贾大人恢复圣贤冷静思考时,刘氏都会楚楚可怜的将脱下的白色囚衣重新穿在身上,跪在贾大人面前说还有隐情,希望大人能够再审她一回。   那种沉浸式的角色扮演,别说,贾六现在回想都有些流连忘返。   “嗯?”   贾六有些失神,“你这么快就招了?不坚持坚持?我还没用刑呢。”   梵伟哭丧着脸:“大人就是卑职肚中的蛔虫,卑职哪里敢欺骗大人……”   贾六听这话怪不对劲的,正要怒骂梵伟时,老杨来了。   这事便只能先放下,先去同老杨说正事。   望着总统阁下匆匆离去的背影,保柱原本紧张的神情顿时变得八卦起来,悄悄拽了拽边上二人:“你们说大人有没有把刘氏……那个?”   “你说呢?”   栓柱舔了舔嘴巴,“少爷的烧气没了。”   “应该说刘氏把大人那个了,而不是大人把刘氏那个了,”   梵伟有特殊看法。   “愿闻其详!”   二柱将头不约而同凑近。   “没见大人说话中气不足,走路双腿无力么,此乃败阳之兆,嗯,不过没事,明天就好了。”   梵伟一付过来人的样子。   保柱“嘿嘿”一声:“那个刘氏怎么办?是不是带上?”   “算了吧,少爷要是想留刘氏,刚才就不会跟我们装模作样了,”   栓柱是了解少爷的,建议安排刘氏到其它地方自生自灭吧,反正少爷给人家减刑三等,最多关押几个月。   “这件事我来安排,不能经安肃县衙。”   梵伟虽是狗头军师,但办事还是靠谱的,知道维护大人青天名声。   贾六这边同老杨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召来安肃县衙三班六房人员,包括主薄陈某。   典史江某因为同知县秦良都收了赵家的钱,所以双双被下了大牢。   县里三位主官就陈主薄没有参与此案。   一通大义凛然讲话后,贾六让陈主薄代行县令一职,待吏部补来新的县令前,务要组织县衙全体工作人员,就孙乐和冤案一事进行深刻的反省,同时要改变过去的工作作风,要深入民间地头与百姓打成一片。   当然,这个讲话贾六也知道不会起太大作用,因为财政这一块不理顺,直隶全省吏治面貌不会因为这一桩案子就有所改变。   此案如同老杨所说,就是给直隶大小官员一个警告与震慑。   想要直隶的吏治如同他希望的那般,是需要大量金钱来砸的,同时配套一系列的监督政策,不然,也就是一阵风的事。   吏治真要这么容易就能整顿,乾隆朝也不至于全员污吏了。   考虑周元理在保定等着交接,当下便同老杨同往保定府城。   保定城原先毁于明代战火,被八旗兵整个给刨了,雍正七年重新建成保定城墙,后来直隶总督李卫再次筹款修缮,方成今日城池规模。   又因保定为直隶总督驻地,故而不仅居住人口甚多,商业也极其发达,离保定越近,沿途的商贩也是越多。   队伍刚至城下,就有直隶按察使汪广全、直隶提督万朝兴就带着一帮官员前来迎接了。   按察使是正三品官职,管一省刑名,民间俗称“臬台”。   于孙乐和的冤案,直隶按察使司衙门责任很大,经事后查明乃是按察副使周某与赵家有旧交,结果在赵家请托之下未经详查便将此案上报刑部。   现时按察副使周某同保定知府宋某已经自摘官帽听侯处置,其他涉案官员也都被收到额驸书信的万朝兴带人控制。   贾六对汪广全不熟悉,于万朝兴那真是好哥们了,对方能当上直隶提督可是他一手举荐的。   也不摆架子,对前来迎接的官员亦是春风相对,这让不少担心新任总督大人要大开杀戒立威的官员们稍稍松了口气。   得知周元理正在总督衙门等侯自己,贾六也不耽搁,示意众人随他入城。   到了城门下,突然停下环顾一圈,微微点头对左右道:“不愧是省城,市井果然热闹,商业也是极其发达。”   言罢,率先入城。   栓柱这边却是拉住要进城的梵伟,问道:“你知道你上任知府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梵伟一怀:“什么?”   栓柱道:“就把城门内外清理一下,没见到处都是牛羊、骆驼粪便么,少爷刚才鼻子明显嗅了嗅,有厌恶之感。”   梵伟愣了下四下看去,果然污秽不堪,只是这是城市常态,不管是运货的商队,还是拉车的骡马,粪便随地而溺哪里是能控制的。   “你这么笨怎么当官?”   栓柱摇了摇头,“牲畜你控制不了,人还控制不了?你跟商贩收大粪税,把钱收上来再组织人分片清理,街巷市井面貌不就焕然一新了么。” #第六百零八章 少爷,受命于天来了!   栓柱是懂少爷的,所以这才提醒梵伟上任知府后要马上清理街面。   粪税,不是苛捐杂税,而是必须收的税。   因为如保定这种省会城市,每日进出的牛马、骆驼等牲畜至少万头以上,不加以整治结果就一个,那就是保定城内城外到处都是臭气哄哄。   这一点,京师已经证明了。   皇帝出行为何要洒水净扫,没其它原因,只因路上全是粪便。   好多初来京师的外地人看到天子脚下竟然到处污秽,还很惊讶,“北地粪秽盈路,京师尤甚,白日投裸,不避官长,体统亵越,小人相习而暗消敬惮之心”。   贾六当初考拜唐阿试所在的德胜门校场一带,就是京师最大的牛羊马市,那粪便堆积的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出现这种现象主要是明代遗留的城市下水道早就停摆,城市内的卫生设施也严重不足,缺少茅厕,不管是满城还是外城,一般人家都不设茅房,妇女使用净桶,清晨直接倒在附近沟眼河渠中。   百年下来,沟渠不通,故而需要定期淘沟。   除人粪外,街上还有牲畜粪便,“人与骆驼、驴、骡、牛、马、犬所遗也”,臭味随风扬起,酸风掠面。   京师使用的牲畜比保定多得多,结果就是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各部院衙门前后,骡马粪随时遍布,一遇雨雪,调成泥糊,臭不可闻,俨然一片大粪厂。   西洋人于大清京师见闻记录文字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此野蛮人所在。”   就是鞑靼占领中国后,文明在东方这片土地神奇的消失了。   当然,京师恶臭如此严重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人口太过密集,导致京师周边区域农村根本消化不了几百万人产生的粪便。   保定规模比京师小了许多,可给贾六的第一印象也是臭不可闻,到处都是粪便。   一想到自己要在这座城市工作几年,那肯定就要有所动作。   毕竟,京师那会他管不了,自个的一亩三分地还是能搞一搞的。   但又不好直说总督驻扎所在怎么如此肮脏,便使用了腹语。   能听懂的肯定进步,听不懂的就算了。   见梵伟跟上来后不由问他:“杨主任提点过你了?”   “嗯哪,卑职上任后就收大粪税,组织人手分片分区专门清理街面和城门,保证大人再也不用闻臭味。”   梵伟工作态度很认真,同时也反省自己为何没有听出鬼家大人的话外之意。   自古以来,揣摩上意者才能进步,不断进步啊。   “这只是表面,重点是城中环境卫生问题要重视,这个你拿去,按册中所说办理,一年下来,吏部考绩你就是天下第一。”   梵伟赶紧从鬼家大人手中接过册子,封面赫然是《城市建设与发展规划》。   打开之后第一页还有目录,分别是下水道建设、公共卫生建设、街道环境整治、百姓娱乐设施建设、牲畜管理等,最后一个目录是地标性建筑。   本质上,除了水泥钢筋混凝土贾六暂时搞不出来,其它东西清代都有。   明代以来就有下水道建设技术,不过后世使用的是塑料管,这年头用的是陶制管具,或者是用砖石修葺,定期维修而矣。   所以,只要贾六愿意干,下面的人也能认真干,他是绝对能让保定变成大清最漂亮,也最文明的城市。   起个标杆作用。   干成了,无疑是他这个直隶总督最大的政绩。   一眼就能看到。   “为了你这个知府老爷,为了保定百姓,你知道我操碎了多少心么?”   贾六白了狗头军师一眼,“念在刘氏昨夜让我打开心扉,这次就便宜你了,册子收好,按着上面做,需要款项什么的省里给你解决一部分,其它的你自个想办法。总之,我就一个要求,就是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如此一来,你的政绩便是吏部考评天下第一,将来才能往上升,明白么?”   “大人对卑职真是……真是……”   梵伟下意识的嗅了嗅有些发酸的鼻子,心中拿定主意,要是大人还惦记他侍寝,那就咬咬牙忍一忍。   一切,都是为了进步,为了大清嘛,不寒碜。   “违心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快到总督衙门了,贾六不意说太多,但还是叮嘱一句:“工程资金我让你自个想办法,不是让你横征暴敛,是要你开动脑子,比如可以想办法引入民间资金进行工程建设,不要只晓得伸手跟百姓要钱。即便跟百姓收税,也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让百姓晓得他们交的钱花在哪里,你这个知府老爷才能为百姓所拥戴。”   “明白,卑职明白!”   梵伟不迭点头,鬼家大人爱民如子的精神,一直是他学习的榜样。   贾六微微点头,保定就在他眼皮底下,梵伟干的好与不好,他用屁股看也能瞧,所以倒不怕梵伟背着他瞎搞。   在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提督万朝兴、按察使汪广全等文武官员簇拥下,终是抵达今后工作单位——直隶总督衙门。   建筑还是很气派的,坐北朝南,典型的北方衙署建筑风格,从外围来看占地面积不小。   抬头就看到一块匾额,是下竖式而非横放式,上面写有“直隶总督部院”六个大字。   大门外还有一组封闭性的院落,由东西班房、东西辕门、照壁等组成。   新任总督大人到来,自有总督衙署相关官员及僚属列队迎接,总体气氛跟欢迎领导莅临差不多,就是少了些旗帜与横幅。   新旧总督交接仪式都已经安排好,场地就在大堂。   前任周元理在大堂等侯。   贾六抵达时,就见七十岁的前任站在大堂正中屏风前面,屏风绘有鹤、海、太阳,看着颇是气派。   左右摆放各式公案桌,浩封架,甚至还有一杆万民伞。   代表朝廷前来的军机处满章京伊江阿同兵部职方司郎中玉保,分别出示相关身份凭证同堂中侯着的官员对接。   尔后由伊江阿宣读贾佳世凯就任直隶总督的圣旨,再之后则是贾六与周元理这个前任象征性的客气几句,再从对方手中接过直隶总督部院大印,以及王命旗牌。   栓柱等人则核验前任总督准备的若干交接文书,也就是开立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清册。   民间说法叫盘账。   兵部职方司郎中就是过来当“监盘委员”的,新旧总督交接无误后,由他签字盖章。   但这个过程无疑是象征性的,因为贾六这个接任者是不可能对前任进行清算。   这是官场潜规矩。   也就是哪怕周元理给他留下若干大坑,他都得接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弹劾这位荣归故里的治水专家。   正如他当初出任景陵委员会主任,也没法清算前任旧账。   四柱清册各自签押盖章,意味着新旧两位总督的交接顺利完成。   接下来自是由周元理这个老总督对贾六这个年轻总督讲几句寄语,大致讲话意思呢,贾六听着跟自己在步军统领衙门讲的差不多。   也就是不同时代用不同的词语。   中心意思没有质的变化。   老周讲,小贾虚心听,不时说两句在周大人治理下,直隶如何如何,他以后又当如何如何。   全是官话。   最后,在一片欢声中,周元理同其家眷搭乘马车离开工作有两年的总督衙门。   至此,尘埃落定。   老周清不清,贾六不确定,反正老杨偷偷告诉他给老周搬家的马车多达三十余辆。   接受大小官员参见后,贾六打量眼前的大堂,几十年前那个同样捐途出身的李卫便在此工作过。   再过百年,有个名字也叫世凯的人也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承前启后,承前启后啊!   奋斗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完整办公机构,还是总督衙门,贾六内心的兴奋可想而知。   抚摸着总督大堂的每一样物件,内心都是一阵唏嘘,当真是人生在世如乱麻,谁为圣贤谁奸邪?   抬头忽的发现挂有一块大匾,上面写有“烙恭首牧”四个大字,不禁好奇出自何人。   杨景素忙道:“大人,此匾乃是先帝御书,赐予前直隶总督唐执玉的。”   “啊,是胤禛写的啊?”   贾六直呼雍正之名,特别自然。   老杨微怔了下,也是很自然的附和一句:“是老四阿哥写的。”   贾六笑了,老杨忠心绝对,可以发展入会,由他领衔组建直隶分会。   忽的侧脸看了老杨一下:“朴园兄,有件秘密我很想告诉你,但这件事涉及江山社稷,我又不知能否告诉于你……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于天下恐有大难。”   额驸突然无比认真且又似乎十分踌躇的样子,让老杨下意识腰一挺,恭声道:“既是大人的秘密,那下官不听也罢。”   这个回答让贾六有点措手不及,老杨这人不太会捧哏啊。   正愁不知如何将这秘密说于老杨听时,栓柱急冲冲的奔了进来,手中抱着用衣服包裹看起来像个方形的物件,可能太过兴奋没注意脚下的门槛,险些被绊倒。   稳住身子后,便激动的说道:“少爷,那妖人说的对,传国玉玺真在总督衙门后厢房的水井中!”   言罢,上前迫不及待打开手中包裹,赫然露出一方有一角为纯金镶补的玉印来。   不管是玉还是金,都有火烧过的痕迹。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清晰可见。   右侧还有“天命石氏”四个字。 #第六百零九章 老杨,你过关了   传国玉玺相传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为中国历代正统皇帝的唯一凭证。   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   得之便为“受命于天”,失之则为“气数已尽”。   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被讥为“白板皇帝”,为世人所轻蔑。   印上所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不仅是每一个皇帝梦寐以求的存在,更是每一个男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宝物。   反正贾六做梦都想得到这枚传国玺,非如此,何以证明他贾氏代清的天命及正统。   栓柱从总督后衙厢房水井中找到的这枚传国玉玺,无论是玉质还是整体形象,都符合传国玉玺的基本特征。   当年传国玉玺是在洛阳失踪,此物却现身在河北保定,当然也是有一段历史故事的。   这个,贾办正在编造,为了故事更真实可考,贾六授意在民间物色几个写历史小说的帮忙,回头一人给他们一个盟主。   “传国玺!”   贾六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伪,因为造假和宣称是两码事。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信,怎么叫老杨信?   怎么叫天下人信!   激动从栓柱手中接过湿漉漉的传国玺,上下左右反复打量,继而却疑惑道:“为何此印有一角为金包之?”   “少爷有所不知,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权,传国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王莽遣其堂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骂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后令工匠以黄金补之……”   栓柱将金包角那面特意放大镜头,主要是让杨布政看的。   贾六一边用眼角余光瞄老杨,一边又故作不解:“何以金玉皆有烧烤印迹?”   “少爷,据史书描写,传国玺的最后一任主人乃后唐末帝李从珂,其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自焚于洛阳玄武楼,就此传国玉玺就此失踪。”   栓柱跟专家似的转动传国玺,侃侃而谈:“真金不怕火炼,玉虽不怕火烧,但火烧之后难免有裂印,从此玺外观表像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乃是真玺,符合史书记载。”   贾六听的不住点头,又指印右侧刻有小字问道:“这天命石氏又当作何解?”   栓柱又仔细讲了,说什么后赵石勒灭前赵得传国玺,结果那胡人傻帽别出心裁,竟叫人于传国玺右侧加刻“天命石氏”四字。   又二十年,冉魏杀胡,此玺落在冉魏手中,后冉魏求乞东晋救援,传国玺为晋将骗走,并以三百精骑连夜送至建康,由此,传国玺重归晋朝司马氏。   “这么说,此玉玺的确是始皇帝的那枚传国玺?”   贾六语气难掩心中激动。   “如假包换!”   栓柱非常肯定,这块要不成,他可以让四川那边再制一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不想千年之后传国玺重现人间……天命在我,天命在我啊……”   贾六的手都哆嗦了,想让人在印左侧加刻“天命贾氏”四字,以同胡人石氏抗衡。   他走的是发展与篡权并立的方针,因此必须要给人一种望之就是人君的概念。   老杨作为主政地方多年的大员,于直隶更是举足轻重,虽然对自己的忠诚已经被证明,但是,总还差那么一点。   这一点是什么呢?   就是臣子的自我意识。   重现人间的传国玺就是让老杨这种地方大员进行思想升华的利器。   现在,只要老杨一哆嗦跪下喊声陛下,那就能彻底放心放手大用了。   不想,老杨反应是有反应的,就是并没有按照贾皇帝的意愿去反应。   而是幽幽看了眼公然造假的主仆二人,很是诚恳的说了句:“大人,别这样。”   “嗯?”   贾六感到扫兴,嘴巴撇了撇:“朴园兄莫非认为这天命与我无关?若无关,为何别人得不到这传国玺,就我贾佳世凯得了呢。”   “这……此玉玺不管材质还是形状,及所刻字迹,确与史书描绘相符,”   老杨讲的这几句让贾六心头较为舒坦,问题人家最后来了个“但是”。   “但是什么?”   贾六语气明显不快,通常情况下以但是结尾的,基本就是全盘推翻前面的意思。   直觉老杨不够忠诚,莫非真要将他拿下,省得碍着他在直隶大展手脚。   “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传国玉玺乃李斯以篆字雕刻而成,此印却是……却是楷体。”   老杨看出额驸不高兴了,但良知还是让他说了真话。   “纳尼?”   贾六闻言色变,赶紧抓起大印底朝天细看,这一看顿时也是怒了:妈啦个法克油的,八个大字真他娘的是通俗易懂的楷体字!   就差是方正出品了。   一道勾人的目光凌厉的扫在栓柱脸上。   “这?”   栓柱也发现了这个致命错误,吓得愣在那里。   总督大堂陷入沉寂。   非常尴尬。   半响,贾六讪讪:“我就知道那妖道所言不实,失踪千年之久的传国玺怎么可能藏在直隶总督衙门的水井中呢,荒谬,太荒谬了!”   气急之下不无好气的瞪了栓柱几眼,可能是在骂对方尽出馊主意,叫他在老杨眼前出丑。   “大人之心,真是路人皆知啊。”   老杨算是彻底明白额驸安的什么心思了,奈何他同阿思哈、奎尼都上了额驸这条贼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你既然知道我什么心思,何以不助我。”   贾六将一眼假的传国玉玺扔给栓柱,闷闷不乐坐在总督大位上。   老杨踌躇再踌躇,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恭声道:“下官之所以指出此印假在何处,乃是怕大人为天下人耻笑……若下官知而不报,那就是下官对大人不够忠诚……”   “千印易求,人材难得!朴园能够如此坦诚对朕……坦诚对本督……”   贾六晃悠悠起身,扶住作势要跪的老杨,“其实我早知这枚印是假的,为何不说呢,实是想考验一下朴园啊……若朴园兄昧着良心附和于我,那我如何敢与朴园兄共谋大业,共同进步呢。”   贾六很高兴老杨通过这次考验,并对老杨说过几天他就打算下去走一走,争取用半年时间走遍直隶一百多个县。 #第六百一十章 重点突出贾大人   给大家报个喜,旗学六年级的犬子语文68,英语56,数学65,不怎么偏科,准备安排笔帖式入仕,争取三年升到布政使,五年进入军机处,八年请老子也就是我荣当太上皇。   不说了,扶我起来,给大伙继续写。   ……   身为直隶一省老父母,贾六断然不会坐在衙门里发号施令。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个理念,可是深入骨髓的。   一拍脑袋不准百姓做这做那,必须要搞这搞那,他这个正宗老满都做不出来。   想要充分了解直隶一省的民间现状,肯定是要深入田间地头看一看才行的。   “大人英明!”   作为一省民政长官的老杨首先对额驸大干、特干、猛干的精神给予高度评价,但紧接着不得不提醒额驸大人,直隶有大大小小的县112个,半年时间想走遍这112个县实在是不可能的啊。   你平均下来一个县也得一天半啊。   怎么可能?   除非额驸有飞毛腿。   “唔……”   贾六意识到用语不妥,按这时代的交通工具速度,想要在任内完成走访所有县级区域,以平均一个县呆三天计算,至少也需要一年。   一个县呆三天,显然也是走马观花,不可能实际了解该县具体情况的。   更何况他这个总督大人还得和地方官斗智。   当然这方面他还是很有经验的,反正地方官让他去的地方不去,想去哪里也不事先通知,搞个突然袭击肯定能看到地方不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如此,才能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   要是蹲点式呆上大半月,那所需要的时间就更久了。   问题是他哪里能把精力都放在视察民生情况,到处给人翻案,跟些地方小强们战斗呢。   栓柱将功补过,忙说有可能这半年少爷只走了50个县,也可能是30个,甚至可能只有10几个。   “说重点,”   贾六是个急性子。   “重点是我们需要直隶全省官员包括百姓,都知道少爷这个总督大人的确到访了每一个县!”   栓柱一针见血。   去没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们以为去了。   贾六不禁来了兴趣,示意栓柱继续说。   “少爷,我的意思可以效仿朝廷的邸报建立咱们直隶的塘报,再将少爷每天去过哪里,干过什么通过塘报发到下面的州县,这样就能让全省军民知道少爷每天都在为百姓奔波。”   邸报在大清主要是由各省驻京提塘负责抄录、印刷和传送,报中内容非常官方,主要是军机处、内阁发抄的谕旨、题本和奏折。另外就是各部院准奏议复应行发抄公文。   主要让地方知道朝廷大政及国内外大事,已经具备新闻报道的雏形。   这不就是报纸么?   贾六对这个太熟悉不过了,但问题是他没过去的地方总不能在报纸上说他去过吧。   “少爷放心,只要报上说去了,那就一定是去了。”   栓柱主持贾办工作一年多,对业务方面的发言权明显胜过少爷。照其说法,就是真真假假。   比如少爷实际去过的地方肯定要如实报道,没去过的地方则用艺术形式进行报道。   换言之,虚构嘛。   “不成,不成!这不是弄虚作假么!”   贾六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同意栓柱糊弄百姓的做法。而且他没去某地,某地的官员肯定会知道。   是人就有嘴巴,嘴巴一多真相就会漫天飞传,如此一来岂不是起了反效果,叫得百姓都说贾青天是个贾把式,假青天么。   “这个……”   老杨官场老油条了,听了杨主任的报纸提法,顿时就心中明了,并给额驸大人担心的大难题提供了一个有效解决办法,那就是微服私访。   “微服私访?”   贾六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点子的。   我去了,但我是微服,你地方官员压根不知道,所以你们就没法造我的谣。   反过来,总督大人微服私访到我的地盘,结果我却没事,说明什么?   说明我这个官没问题。   这样一来,更是不用担心总督大人的马脚被人抓住。   这叫抓大放小,为全局考虑。   “很好,非常好。”   贾六大为高兴,指示栓柱马上在六房外再设一报房办理直隶塘报,聘用人员抄写、印刷,每三日或每五日,甚至半月一次发行地方。   发行日期不是每日,主要是考虑交通因素。   毕竟,你保定今天出的新闻,最快也得五天后到达热河。   栓柱对这个工作十拿九稳,贾办本来就有大批采编印刷人员,正好用于报房建设。   “等一等,”   但见贾六凝神思索,继而命人取来纸笔,摊开宣纸,唰唰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大清日报》。   “叫塘报不专业,就叫《大清日报》,听着正规些。”   贾六又让栓柱办《大清日报》时不要太过于官方,就是可以加一些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在上面,发行渠道也不能局限在省、府、州、县的官方机构,也应当在各地搞些类似报刊亭的设施,方便平民百姓读报。   大清的识字率虽然只有千分之一,可一个县会识字的怎么也有几十几百的,大的城市上千人还是有的,报纸进了官府不出来,知道的人肯定就少,如此便失去宣传的意义。   所以可由总督衙门发文强制地方于交通便利地方修报亭,暂时也不修多,一个县修三五处即可,日后再行扩大。   “这个日报的经费问题,”   贾六有些为难的看向财政大管家老杨。   老杨立即表态可由藩库专门拨款,如果有必要的话,新设报房人员的编制还可以由布政使司衙门给予解决一部分。   这让贾六对老杨不由更加欣赏。   灵活的道德固然是当官的不二原则,灵活的工作手段则是进步的基础。   “《大清日报》第一期意义重大,我个人建议主要对我前来直隶就职,以及我过去的履历进行大篇幅报道……噢,对,我个人的光环和组织……和朝廷对我的高度评价,都要如实报道。”   贾六还是十分重视舆论阵地的,《大清日报》可不仅仅是供他这个总督大人粉饰自己用的,更是今后直隶全省军民如何奋斗的指示源,所以要么不办,办了就一定办好!   接着,贾六指示孙乐和冤案也要在《大清日报》第一期予以公开报道,对相关涉案人员都予以批露。   之后则要追加报道,比如赵秉恩的凌迟,相关官员的罢免治罪都要跟进,因为这一定是直隶百姓喜闻乐道的。   又就如何办好直隶军民的好报纸做了几点指示,最后,负手在堂中踱步到那杆万民伞前,不无深情的摸了摸,想到什么,转过身赶紧吩咐栓柱:“报纸要丰富多彩,要全面,所以不能只突出我一个,杨大人那里也要突出。” #第六百一十一章 贾大人劝农   直隶河间府献县,淮镇。   四月,春暖花开日。   田间地头,油菜花开,蜜蜂嗡嗡,白蝶飞舞,一片欣欣向上场景。   “咻咻!”   一身朴素老农打扮的直隶总督贾大人趁随员不察,一棍子扫掉一片,颇是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功力见涨,一般植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未几,将手中小棍扔进油菜花丛中,拿起锄头戴上凉帽,再次踏入地头,认真的锄起田间的杂草来。   劳动场面可谓十分感人,但见贾大人不时抬头看日用挂在脖间的粗布毛巾擦拭汗水,不时蹲下仔细打量着那已经膝盖高的麦子,神情凝重的同时又带了一丝欣慰。   一举一动都透着贾大人对农田的喜爱,对农人的敬重。   这是贾大人来淮镇的第四天了。   为了给全省军民做榜样,贾大人特意将淮镇作为他的蹲点小镇,每日同当地农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并在此写下了人生第一首劝农诗,诗名为《农耕好》。   诗云:   “催耕布谷鸣林曲,辰吉相将事力田。   井井鳞塍来馌女,子牵童抱绕身边。”   此诗刊登于半个月前的《大清日报》,编者按语曰:全诗无刻意抒情,只将农家场景娓娓道来,将读者带入一片喜庆的春景中,堪称好诗,好诗。   只为何诗明明是昨天写的,却出现在半个月前的日报上,主要是贾大人为了配合直隶全省大农耕活动,特意做的一些微调。   瑕不掩瑜。   自古以来,凡官员对农业生产都是极为重视,贾大人也不例外。   其在出行途中多次强调工业、农业两手抓,不管哪一手都不能软。对于农业发展问题,更是多次下发指示,甚至不无严厉的对陪同官员说道:“谁要是务了农时,我这个满洲就要了谁脑袋!”   《大清日报》拟在六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贾大人上任之初,于亲访民间途中发现有一株水稻“鹤立鸡群”,比其他水稻早熟2个月。   为此贾大人非常高兴,命人将这株水稻的种子收藏,开始不断试种,增加规模,期以来年能够推广全省。   由于这株水稻是贾大人发现并亲自培育的,因此被称为贾稻。   “贾稻”拟在明年于直隶保定府进行大规模试种五万亩,预计可以取得大丰收,亩产900斤,相关庆祝活动总督衙门、布政衙门、保种府已在暗中筹备中,只等试种结果出来后便行开始。   这篇拟在两个月后刊登的报道得到了贾大人的亲自审核,并于文章中增添修改许多,可见大人对于农业的重视已经走火入魔。   “悉心相劝,并不时咨访疾苦者,有丝毫妨于农业者,必为除去!”   《大清日报》接连数期都提到新任总督大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并报道说总督大人在正定府巡访时,试点性的推行“九品农官”制。   也就是下令各府、各州、县每年推举一位终身耕地、勤劳朴实的农民,授予九品顶戴,除集中到保定总督衙门进行表彰外,也享受九品顶戴应有的待遇及俸禄。   贾大人希望通过此举能提高农业专家的待遇,同时将这些农官一辈子的经验用文字总结出来,继而通过《大清日报》及相关单位向农民广而告之,使直隶各县的农业生产能够再上一个新台阶。   除出台一系列重农、劝农、利农的相关文件外,贾大人还特别重视新兴作物的推广。   不久前,山东按察使陆跃刊印《甘薯录》一书,此书总结了甘薯种植种植的经验,一经刊印便被保定知府梵伟发现,继而立即进呈总督衙门。   贾大人在看到这本书后连饭都没吃,于茅房中就将此书全篇看完,之后迫不及待下令直隶各省都要刊印、传抄,并要求直隶布政衙门、天津巡抚衙门、热河都统衙门等相关单位要组织专人进行甘薯推广,于各地区选择适宜土地大规模试种。   对试种土地的田主,可由布政衙门给予适当补贴,以提高农民试种积极性。   贾大人明确各地推广试种的甘薯,主要是作为牲畜喂养,而不是作为居民口粮。   这个要求是贾大人近期提出的,三年内要让直隶百姓每月吃上三顿肉的配套工程。   此工程由总督衙门的户房主抓。   为此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涉及农牧业多个方面。   在视察大名府时,清丰知县陆某推广甘薯种植有功,贾大人特意向朝廷举荐其为大名府通判。   此事无疑是个风向标,令得直隶大小官员对于推广甘薯,发展贾大人提出的鸡鸭猪羊副业,让百姓脸有红色,不要菜色的指示倍加有劲。   也是在大名府视察期间,贾大人又发现有不少地方有玉米种植。   此物民间俗称包谷,在明朝万历年间传入中国,适合在山地种植。   玉米不仅可以能用于居民口粮,还能用于牲畜喂养,可在杂地田畔种植,不占主粮田,因此贾大人鼓励百姓种植玉米,甚至要求全省各县官员要在道路两侧种植玉米,说什么未熟时看景色,熟了后饱肚子。   为了贯彻总督大人的精神,《大清日报》更是将玉米、甘薯、大豆、花生、棉花、桑称为新兴“六谷”,号召全省百姓推广种植。   于淮镇蹲点期间,贾大人更是针对农业生产问题组织相关单位开了几次现场会,主要是围绕水利设施修缮展开。   会中贾大人提出各县佐贰官及三班六房应当每年拿出一个月时间,到各乡村包干到户。   一来改变过去的官僚思想,让百姓近距离接触;   二来则是帮助家中缺少劳力的百姓抢收抢种。   为了让下面人更好的执行自己的要求,贾六特意选中淮镇张寡妇家为他的蹲点单位。   截至目前为止,他已经亲自帮张寡妇除了五分地的杂草,同时为张寡妇修好了院子,甚至用自己的俸禄给张家打了一口水井,盖了个茅厕,从而让张寡妇同其几个孩子告别露天方便的陋习。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日头已高,温度急剧提升,贾六感到浑身都已经出汗,便适时的放下锄头,对蹲在田边的一众报社采编人员道:“都写好了?”   “都写好了!”   十多名一直随行的报社采编人员,也就是原先栓柱招募的造谣人员,包括但不局限于小说、评书之类的作者们赶紧站起,纷纷上前将自己的稿件递给总督大人阅览。 #第六百一十二章 竖子,焉敢污我清白!   贾六非常喜欢栓柱招聘的这帮笔杆子,没有这些笔杆子他的事迹哪里能随时向直隶全省军民直播呢。   更重要的是,他对农时的相关政策也需要这帮人帮他讲给百姓听。   不讲,百姓怎么能知道。   因此很高兴的接过众人的稿件,走到一丈外的地头坐到早就备好的太师椅上认真阅读。   太阳高,栓柱特意让人把从保定总督衙门带来的万民伞支起来。   这把万民伞不知道是直隶百姓送给贾六哪个前任的,但既然传承到他这边,那自然就姓贾了。   好好的万民伞成天搁在总督大堂积灰,不如带出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出巡期间,这把万民伞是贾六仪仗标配,另外四个法器是“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两个加衔,以及“回避”、“肃静”两块代表官威的指示牌。   总督大人要看稿子,张寡妇家里这几亩地的除草农活自然是随行人员干了。   这不是弄虚作假。   而是历史传承。   历代皇帝的必修课就是——“劝课天下,以农为本。”   所以每年的二月初二,皇帝都要到田里进行春耕,并现场向军民直播。   哪怕是大清也不例外。   老四鬼子对这方面的工作尤其重视。   但老四鬼子可能真把那几十亩地耕了?   就是做个样子。   但这个样子,就是皇帝的功课。   不做这个功课,不是好皇帝。   比起老四鬼子的走过场,贾六起码三天下来除了五分地的草,实实在在的辛苦。   他也不想这样,没办法,谁让他也想当皇帝呢。   “少爷,喝茶!”   栓柱奉上一碗人参木耳枸杞茶。   茶温正好,不咸不淡。   贾六接过喝上一口,顿觉神轻气爽,将众采编写好的稿件合在手中一一细看。   第一篇的题目就写得好,叫《时刻不忘百姓——记总督大人在淮镇》。   通篇内容看下来,贾六油脸肃敬,不禁对身边主持总督办公厅的栓柱道:“这个赖秀才真不赖,回头给他转正,先定个从九品。”   “嗻!”   栓柱看了眼正拿着少爷锄头在干活的赖秀才,微笑点头。   此人是他亲手发掘的人材,未入贾办油印处前是个说书的,鬼故事讲的挺好。   再看其他人稿件,也都写的不错,基本符合报道三要素。   就是真实,真实,再真实。   “就这么着吧,回头一批批的刊登,你再辛苦一下写些编后语,不要太过于突出我,主要是让百姓知道农时的重要,另外就是让各级官员晓得我对农业的重视……”   简短指示后,贾六问栓柱布政使老杨对于“县县通”工程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所谓“县县通”,是贾六在出巡途中发现的一个重要问题,即各县除了与府里有官方道路(驿道)外,与周边地区的道路建设都不太重视,除个别地区是石板青砖路外,多是从前的老路,不仅残破不堪,很多地方还是那种只能走单辆马车的小路。   乡村之间除了大一点的镇子有青砖路基,几乎清一色水泥路。   就是不下雨漫天扬灰,一下雨就膝盖深的“水泥路”。   这个现象不是直隶一省独有,而是全国各省都差不多。   想要富,先修路。   为此,贾六准备主抓一下道路建设工程。   这个可不是单单的政绩工程,是实际关系百姓民生的大事,也是直隶工业化的基础。   没有路,矿产运不出来,货物运不出来,北洋通商的事怎么搞?   任何时代,搞活经济的前提就是得有路。   所以贾六特意给老杨写了一封信,提出拟在直隶修两条南北、东西向的主干道,另外在全省范围建设县县通工程,就是拓宽县与县之间的道路。   南北向指由直隶最南边大名府的东明县到最北端的多伦厅,全长近千里。   东西向指正定府阜平县到天津塘沽口,全长五百多里。   既是主干道,当然就得宽,所以必须是对向六车道,以满足日后大宗货物运输。   历朝历代,修路都是大事,有修一里路死多少人的说法。   原因是修路纯靠人力。   对百姓而言就是苦役。   为了让百姓心甘情愿参与修路,贾六准备自掏腰包垫资,用“以工代役”的办法解决道路修建的劳役问题。   说白了,就是给参与修路的百姓发工资,发食物,发工具,而不是如过去那般什么也不给,让百姓自带干粮去服苦役。   两条主干道加县县通工程,保守估计至少三百多万两开支。   如果由直隶本省财政承担,可能就是每年修一点,最后用十来年时间完成。   这个时间,贾六可受不了。   县县通可能需要三五年时间,但两条主干道他希望同时动工,南北东西对接,分段分片包干落实,两年内必须完成。   这个条件不高。   因为,贾六有流水线作业标准。   即将修路标准化,谁负责炸山取石,谁负责路基夯实,谁负责搭桥造梁……   有了标准化流水作业线,资金到位,两年内完成两条主干省道并不是难事。   他又不是修高速公路。   资金这一块,贾六准备将“保隆工程”项目资金专用在修路这一块,再跟四川李会长借一笔款子,另外就是申请户部拨一部分,如果还不够,可以再发动地方捐款。   毕竟,这路是为了直隶百姓修,又不是为他贾大人修的。   路修好了,受益的还不是百姓。   老杨回信了,以极高的姿态热情赞颂额驸为直隶百姓做出的贡献,并十分支持于全省大修道路。   但看来看去,中心意思就一个——“大人修路可以,但我没钱”。   “没有格局啊。”   贾六摇了摇头,老杨真说省里愿意拿钱支持总督大人修路,他这个总督大人难道真好意思要这笔钱。   “你替我回信给老杨,就说钱这一块不必他操心,让他马上从全省调集相关专业人员,先进行两条主干道的测绘工程,争取六月前完成,到时就动手把两条省道先修起来……”   贾六正交待时,丁庆拿着一封密信赶了过来。   “京里的?”   贾六好奇接过,看了下信封的密押发现是在湖广剿匪的祖应元发来的,当下撕开,结果信中所说内容黑了他一跳。   兴汉军成精了!   媛媛的侄子顾安竟然在岳州缴获了大批吴三桂军队埋在城中的火炮,之后用这些火炮攻占了长沙,俘虏了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等湖广军政要员40余人。   独湖南巡抚巴延三在城破之前化装为平民得以逃脱。   长沙丢了就丢了吧,问题是被俘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丧心病狂的投降了!   还写了一封《告满洲书》,书中大骂清廷为满洲胡虏,让天下人都起来推翻鞑虏,恢复中华。   这也罢了,陈辉祖贪生怕死投降当汉奸没什么,可这王八蛋竟在信中扯到了他鬼子六。   说什么乾隆重用满洲无能年轻子弟,如丰升额、明亮、福康安、和珅什么的。   这也没问题,因为是事实。   可陈辉祖竟把他贾佳世凯这个新任直隶总督也列进去了,说他是靠着给乾隆当男宠才“幸进高位”,本身屁本事没有,典型的旗人纨绔子弟,吃拿卡要,卖官弄钱,谎报军功什么的。   又说什么堂堂封疆之首竟由一二十来岁的满洲人担任,此自取亡国之道什么的,反正乱七八糟,看得贾六当场就暴跳如雷,夺过栓柱正喝的人参木耳枸杞茶,一口饮尽,怒而将碗摔在麦田中,破口大骂:“竖子,焉敢污我清白!” #第六百一十三章 曲线救国和稀泥   “给我查这个陈辉祖,查他祖宗三代……妈啦个巴子的,他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跟老四鬼子有一腿!”   自打上回跟大全因为赵姨的事争执以来,贾六还是头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事涉清白,搁谁身上都要跳。   陈辉祖骂他什么都行,因为贾六承认对方骂的对,但说他是靠着给老四鬼子当炮台有的今天,那就不仅是小看他的本领,而是真正的血口喷人了!   他鬼子六能有今天,靠的是黑枪,不是屁股!   栓柱也气陈辉祖胡说八道,就少爷这长相皇上能看中么,造谣也不造个像样的,一点水准也没有。   他随身携带大清命官薄,迅速翻开给了少爷第一手情报。   这个陈辉祖就是前军机大臣陈大受的儿子,陈大受二十多年前还做过两年直隶总督,算是贾六的前辈,为官名声还可以。   陈家现在除陈辉祖以外,还有陈绳祖在广东当督粮道兼广州知府,有陈严祖在甘肃当知县,有陈及祖就在直隶所辖的昌平当知州。   就是兄弟四人都混官场,典型的官宦世家,不出意外一定会一代代传承下去。   “你替我拟封信给富中堂,就说总督投敌为贼张目,实本朝开国以来头一桩,不严办不足以震慑天下……算了,你直接记录,”   贾六当即口述,大意陈辉祖身为封疆大吏,官宦之后,可谓世受国恩,然于城破之日不思杀敌殉国,反向贼兵屈膝跪降,摇尾乞怜,丢尽大清的脸面,如此不忠不孝鲜廉寡耻之人,必须严加惩治,最好是查抄陈家,杀他满门。   陈辉祖兄弟三人皆当罢官拿问刑部,且动作一定要快,避免陈家兄弟三人知道大哥降贼后出逃。   当年大清何以在关外立足,又能席卷关内,还不就是因为纳了一个明朝降官就得到了对方的兄弟子侄、姻亲故旧、门生子弟来投么。   这个教训必须吸取。   陈辉祖好像是互助会成员,但如今投敌背叛大清,一心想当相父保老十二中兴大清的老富肯定不会念旧情。   毕竟陈辉祖的投敌不仅影响极其恶劣,而且其投敌之后必定会全力替兴汉军出谋划策。   一个熟悉大清的总督为贼张目,那后果不亚于洪承畴助清灭明啊。   栓柱认真记下,却提出自己的看法:“少爷,陈辉祖这么说对少爷是有利的。”   “嗯?”   贾六示意栓柱把话讲明白些。   “起码可以证明少爷的清白啊,”   栓柱给了少爷一个你懂的眼神,“就是少爷没有的那个。”   “这个嘛,”   贾六低头沉吟,也对,陈辉祖个王八蛋如此污他清白,陡听是叫人无法忍受,但静下心来一想,这王八蛋骂的越狠,则越证明他贾佳世凯是大清独一不二的忠臣。   忠臣、青天、能吏三因素一结合,可升元婴中期。   再有军头加身,飞升指日可待。   想到一个问题,忙问栓柱:“岳州哪来这么多火炮的?”   “不晓得。”   栓柱摇头,这事他真不知道。   贾六皱眉,看来情报工作做的还是不到位,尤其是兴汉军方面,有必要加强对兴汉军的情报工作才行,不能再这么甩手掌柜了。   祖应元说兴汉军从岳州得到当年吴军埋藏的大小火炮三百多门,尔后靠这些火炮发威一举攻下了坚城重镇长沙,锐气一时无二。   现时湖南全境除湘南、湘西部分地区,大部已落入兴汉军手中,种种迹象表明取得湖南大捷的兴汉军很有可能,会趁大胜之威或攻江西,或入两广。   不管主攻方向是哪个,都与贾六的“局部冲突”理念相抵制。   祖应元信中说的很明白,如果再不对兴汉军的发展加以限制,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将无法控制这支新兴势力。   有消息表明,兴汉军统帅顾正道正命人遍访前明朱家宗室之后,似乎有拥立朱明后人为君的打算。   明朝虽亡有百年之久,但朱明于民间,尤其在南方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真叫兴汉军拥了朱明后人为帝,那于大清,于共进会,于贾六,都将是大麻烦。   贾六也意识到放任兴汉军坐大的后果,因为兴汉军不仅仅是顾家,还有很多与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明朝遗民之后。   这些人在兴汉军中是骨干中坚力量,随着战事规模的扩大,肯定已经形成了一股股力量。   情况有点像太平天国,声势大了之后必然会出现一座座山头,这些山头壮大到一定程度,就不是贾六他老丈人顾正道可以压制的了。   而且是人都有野心,眼看不费吹灰之力就席卷两省之地,连清廷的总督都向他们投降,那么谁敢保证兴汉军中的某些人不会产生更大的野心呢。   栓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提醒少爷必须有所动作,防止兴汉军攻占湖南以后就此做大,难以收拾。   目前,贾六对兴汉军控制的手段是三个。   一是被他安置在四川各地的遗民家眷;   二是武器弹药供给。   然而不客气的说,这两个控制手段随着兴汉军的做大,恐怕都将一一失效。   家眷这一块,与得天下相比,未必就能让兴汉军那帮中坚分子放弃野心。   武器弹药这一块就更不用说了,岳州的缴获火炮就让兴汉军的实力提了两个档次,恐怕正面交锋的话贾六的那帮四川嫡系都打不过。   兴汉军打的越顺,他们的缴获就将越多,从而就能彻底摆脱清军“合作伙伴”单干。   除了这两个手段,贾六也曾安排一些共进会员带兵投过去,然而相对规模人数较少,可以肯定兴汉军会在湖南大肆招兵买马,恐怕这会兵力已经突破十万之众。   如此一来,安排过去的那三五千人更不会起多大作用。   栓柱建议可令祖应元、王福、马大元、鲍国忠、张十三等人配合丰升额拿下武昌,压一压兴汉军的锋芒,哪怕牺牲再大,也要不惜一切代价。   “不!”   贾六突然起身走到麦田中,将他刚才摔落的茶碗捡起,用袖子擦了擦泥土后交给栓柱,尔后吩咐对方:“通知湖广方面,可以曲线救国。”   栓柱不解,问少爷是何意。   “我意可以成规模集体投过去,整营整团整旅,甚至整师的过去。”   贾六拿脚尖搅动脚下的厚实的硬土,提出“和稀泥”这一开创式的战术概念。 #第六百一十四章 大人他还好吗?   和稀泥战术的目的就是让兴汉军的成份从单一变得多元。   或者说让兴汉军的山头再多十几乃至几十座出来,且无一例外这些新兴山头都姓贾。   也就是说改变过去的扶持政策,直接介入这场抗清战争,不搞代理人了。   等到时机成熟,兴汉军这个牌子直接便归贾六所有。   这个战术是开天辟地的,是大清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可以说是贾六军事及政治生涯的智慧结晶。   用白话说就是我现在打不过你,或者说我不想打你,可我又想你按照我的思路办,但你不听话,那怎么办?   简单,我变成你就行了。   两个单位共享一块牌子嘛。   操作得当,将使贾六不费吹灰之力窃夺兴汉军的抗清成果。   “伟大啊伟大!”   栓柱由衷敬佩少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智慧,这点子他怎么就没想到的。   少爷就是少爷,诸葛复出、伯温再世亦不如也。   没想到少爷屁股一转却让他去湖广跑一趟,除了传达和稀泥战术的精神方针外,也要实地督促湖广方面尽早落实。   也就是如果祖应元、王福、鲍国忠他们对这个战术有什么想不通的,栓柱就要代替少爷做他们的工作。   同时就这个方案与川军各部进行细节上的磋商,集思广议,拾遗补缺,从而争取在乾隆四十一年将兴汉军的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变成贾氏兴汉军。   “这件事必须你去办,别人去我不放心,你是我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只有你去,王福、祖应元他们才能晓得我的决心。”   狗头军师梵伟去当保定知府了,要不然贾六也不用栓柱去跑一趟。   他自己明天要去检阅绿营大名镇官兵,完事后还得去天津视察军工产业园建设进度,并同天津巡抚徐绩举行关于北洋通商的座谈会,忙的连抽空打炮的时间都没有,又哪里抽得开身子秘密去湖广呢。   为了让栓柱有奔头,更是表示只要他把任务完成,回来就让他和秋桃完婚,同时将乾隆三十八年及三十九年的工资一次性结算给栓柱。   果然一听这话,栓柱立即表示为少爷两肋插刀再所不辞,将手头事务同贾办副主任李安全做了交接,带了一队护军快马加鞭直奔湖广而去。   ……   川军主力一共五个镇,分别是成都镇、金川镇、重庆镇、建昌镇、松藩镇。   每镇辖兵额不等,最多的成都镇有兵5600人,最少的松藩镇只有不到3000人,五镇兵合计近两万人。   入湖广作战的是成都、金川、重庆三镇。   建昌和松藩二镇仍就承担包围大小金川的重任。   年后,成都镇和金川镇主要驻扎在湖北的安陆府,重庆镇则驻扎在德安府的随州。   由于三镇有长期对番贼作战的战斗经验,加之战斗力比其它诸省营兵要强,因此定西将军丰升额让这三镇归云南提督常青节制,连同云南绿营一同封堵北线,防止兴汉贼军窜入中原(河南),威胁京畿。   柱柱到安陆时,重庆镇在副将马大元指挥下,同欲从汉阳北上的兴汉军一部发生了激烈交战,眼看不支之时云南提督常青率军及时增援,迫使兴汉军不得不退回汉阳西北的应城。   此战,马大元率部英勇冲杀,毙敌六十多,但自身也损失了许多辎重物资。   云南提督常青是满洲佟佳氏出身,其父安图曾做过江西巡抚,但常青是阿桂余党,阿桂尚在时对常青十分器重,多次向皇帝保荐,遂使常青从宁郡王府长史迁察哈尔都统,后调任云南提督,成为大清从一品武官。   常青本人也有一定武功,于征缅之役有过多次战绩,用兵也以险猛著称,其随原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入湖广围剿以来一直十分用命,可以说每战必为先锋。   然而一年多时间下来,常青却成了清军有名的救火队长,要么援救川军,要么援救鄂军,要么替陷入危地的江苏、江西、浙江兵解围,当真是累的要死,结果却是贼兵越剿越多,贼势也是越来越大,这让常青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几天前,常青病倒,定西将军丰升额闻讯大吃一惊,赶紧让人将常青接到荆州疗养,并让兵部刚刚提拔的四川总兵王福接替常青担任北线总指挥。   丰升额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他年前精心筹备的“四面张网”战略,由于兴汉贼军突入湖南攻占岳州、掠寇湖南而无法实施,另一方面其年后组织的两次针对武昌的攻势都因各种原因付诸失败。   好像冥冥之中不管他丰大将军要做什么,对手都能准确判断,并提前予以部署。   渐渐的,丰升额意识到一定是清军内部潜伏了番贼奸细,而且奸细级别很高,能够接触到大将军制定的作战计划。   番贼用间致使大军屡遭失败故事并不奇怪,前大学士讷亲之所以战败,就是因为时任四川总督张广泗身边卧有汉奸王秋等人。   因此,一个月前,丰升额开始对大将军行辕开展“自查”,并发文令旗汉各军也开始彻查通敌奸细。   只是没等查奸有个结果,就传来长沙城破,湖广总督陈辉祖投敌一事,这让本就糜烂的湖广战局可谓是雪上加霜。   不得已,丰升额只能放弃四面张网战略,改以重点攻击策略,就是集中湖广所有清军主力猛攻武昌,迫使湖南方面的贼军回援。   为了加强进攻实力,丰升额已向朝廷上书要求加派京营八旗兵,并请工部调拨大量火炮,另外就是奏请大量钱饷。   在马大元的亲自护送下,贾大人第一亲信杨主任抵达四川总兵王福的驻地安陆府钟祥县。   此地因前明嘉靖帝生养而赐名。   接替王福出任成都镇副将的张大彪特意带人前来迎接,由于栓柱是秘密前来,因此队伍入城后栓柱立即被请到了暂设于城中城隍庙的东线指挥部(四川总兵驻地)。   一进门,栓柱就看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   有常秉忠、祖应元、鲍国忠、张十三、崔恒友、王四喜、玛德里、安布等……   “栓柱!”   常秉忠看着一年多未见的老六家的家生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柱子哥!”   “杨主任!”   “杨大人!”   一众老熟人纷纷上前,亲切叫唤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杨主任,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是把您盼来了!”   头戴二品红珊瑚顶戴,身穿九蟒五爪袍,胸口补子绣了一头狮子的共进会执委、四川总兵王福激动的上前握住栓柱的手,抑制不住心中的颤抖:“大人他还好吗!” #第六百一十五章 再办大将军   “少爷很好,也非常想念你们!”   栓柱代表少爷同在场众人一一握手,这是共进会员之间特有礼节,是除了鞠躬以外的最高礼节。   不过鞠躬通常只出现在追悼会上。   “少爷托我给诸位带来诚挚的问侯!他说这一年多来辛苦诸位了,要不是诸位在湖广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就不会有今天的大好形势!”   由于气氛热烈,再加上的确有好长时间没同这帮人在一起了,栓柱情绪有点上头,不自觉的模仿起少爷说话的口吻来。   “我来的时候,少爷握住我的手对我说,他很怀念当年与诸位在金川的美好时光,他说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同诸位聚一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被同眠,共同为未来的好日子一起奋斗!”   “好!”   王福带头鼓掌,将现场气氛再推向一个高潮。   祖应元在边上捏着下巴长了有半寸长的胡子,想到鬼子六那家伙在四川的面目,再看这小子的家奴说话的德性,不禁一阵恶寒,寻思自个还是离这主仆两人远一些的好,不然说话都不自然。   栓柱这边想着正事,便准备让王福安排开会,他好全方面传达少爷“活稀泥”战术的指示精神。   “不急,不急,”   王福满脸堆笑,说什么杨主任远道而来,路上肯定特别辛苦,所以他们理当尽地主之谊,因此已经设下宴席为杨主任接风洗尘。   “吃饭啊?”   栓柱面露为难之色,“不太好,还是先说公事吧。再者我的来的时候少爷有过交待,不许我打着他的名头在你们这边大吃大喝。”   “这话说的?什么叫大吃大喝,不就是几个当地特色菜,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王福连说带笑的就将栓柱往后面的饭堂拉。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栓柱欲拒还迎的被王福拽出了十几步。   “柱子,咋滴跟你家少爷回趟京城,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常秉忠故作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不是,常二爷,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栓柱无奈,别人说的他可以不听,常二爷说话是必须要听的,无奈只得同众人来到后院的饭堂。   进屋之后就发现已经摆好一大桌的酒菜,很是丰盛,标准差不多跟西陵总管大臣哈德门给他家少爷安排的那桌差不多,反正好几个菜他都叫不上名字。   “湖北百姓正遭兵灾,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少爷对于腐败问题一向抓的很严,常说官员腐败就是从吃喝开始……”   栓柱心里有点慌,主要是四川绿营这帮人对他太热情了,热情到有点不太真切的样子。   “杨主任放心,这些野味有的是我们自己打的,有的是从猎户那买的,看着稀罕,实际上不值几个钱。”   王福的语气同哈德门差不多,好像两人师出同门似的。   “什么腐败不腐败的,咱们为大清拼死拼活的,莫说吃点山珍海味了,就是尝一尝御膳房的也没什么了不起。”   常秉忠快言快语,直肠子说话人。   “对,对。”   众人纷纷附和,有说有笑落座,栓柱这边也不想坏了大家心情,就勉为其难坐下。   紧接着王福就开始代表四川绿营全体将士对杨主任的到来致以崇致敬意,也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杨主任喝一个。   栓柱哪里能喝酒,可架不住众人太过热情,便硬着头皮说意思一下,结果酒碗一端,意思没完了。   不喝还不行,最后不知不觉被老常灌了四大碗。   别说,这从前没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喝酒,还真天生酒力,四碗泸州老窖愣是没把栓柱弄趴,看得老常他们也是一愣一愣的。   还想再劝,却被王福阻止了,意思差不多就行,然后朝老常挤了挤眼,后者忙起身满脸堆笑的拍了拍栓柱,示意对方跟自己走。   “开会么?”   栓柱揉了揉脑袋,想叫人给他打盆水洗把脸,好精神一点。   不想老常附耳低语一句:“开什么会,明天再说,今儿哥哥们给你安排到位,叫你小子做回新郎官。”   “呃?”   栓柱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可一瞧众人看他的银笑,顿时反应过来,当场面红耳赤,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去。   张大彪打着酒嗝“嘿嘿”一声:“主任,你不去,我们哪好意思去呢?”   祖应元看出不对,不由乐了:“行了,你们别为难栓柱了,他啊八成还是个雏。”   “不会吧?”   众人均是不信。   “不是,不是,”   栓柱也要脸,哪里肯承认自个没尝过女人味道,反复说公事要紧,最后被老常逼得没办法,这才无奈说少爷对身边人看管得紧,他要是接受众人安排的特殊服务,回头叫少爷知道了弄不好会把他活埋。   完了补一句:“请我的也没好下场。”   话音一落,场面立时安静。   随着王福的一声“开会”,众人立时收拾衣冠前往会场。   开会的地方就是城隍老爷睡觉的地,只这会城隍老爷的泥坯像不知道被抬哪去了。   晃了晃脑袋后,栓柱将少爷“和稀泥”的战术构思同众人解说明白。   “准确说,和稀泥战术,就是要打入敌人内部,把敌人变成我们,把我们变成敌人,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一来我们就没有敌人了。”   栓柱总结的大致意思跟少爷交待的差不多。   王福跟祖应元差不多都听明白了,张大彪却是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问道:“贾大人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栓柱道:“少爷意思我们四川绿营可成建制的投过去,但不接受那边的改编,保持独立自主的同时,又能对那边的决策产生影响,让人为我所用,而非我为人所用。”   “就是投敌。”   祖应元给出的应该是最正确的说法。   “投敌?”   众人均是怔住。   好端端的大清命官不当去投敌当反贼,的确有点为难他们了。   “少爷的意思是最好一两个镇成建制投过去,这样不仅能在那边站稳脚跟,同时也能保证战斗力不下降。”   栓柱看向王福,“具体执行这块,你是四川总兵由你来定,不过少爷说了,投过去的弟兄们将来回来时,一律官升三级。”   又说少爷已经写信给四川总督和巡抚,也就是正副二位会长,让他们准备招募新兵再建两到三个镇,确保共进会掌握的直系军队在湖广战局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投敌官兵家眷这一块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四川绿营主力都是川人,而四川是由共进会牢牢掌握的。   至于其他八旗出身的军官,更加不用担心他们的亲人会受牵连,因为京师的汉军八旗已经能与满蒙八旗相抗衡,再有贾佳大人从中斡旋,根本不必担心亲人的安危。   “我想说大人的和稀泥战术非常好,巧妙利用了敌我矛盾,以及湖广战局的特殊性……”   王福想都不想就表态一定执行贾大人的战术提案,并马上针对此事进行相关部署和动员。   祖应元思考片刻,认为鬼子六的这个办法可行,毕竟不能让兴汉军真的做大脱离控制。   于其在正面战场同他们真刀真枪血战,不如往他们渗透。   但他有个大胆想法,于是对众人道:“如果一定要这样做,那不妨再给兴汉军送一份大礼吧。”   “什么大礼?”   边上的玛德里低声询问。   “丰升额,”   祖应元轻叩桌子,“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死在咱们手里的定西将军已经有三个了,不妨再做掉一个,如此人家兴汉军也觉得咱们有诚意,肯接纳咱们。”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笑不出来啊   检阅过绿营大名镇官兵后,贾六便从大名府启程前往天津。   他没有对大名镇进行任何人员调动,将主要军官换成自己人,因为他发现直隶绿营总体战斗力相对而言是低下的,士兵素质也很差,说句不客气的就大名镇绿营这帮人,他贾图鲁都能一个打一个。   所以与其将精力浪费在对直隶绿营的调整改编上,不如另起炉灶编练新军。   打算在两处练新军,一处为天津,一处为保定。   这样就是东西两面掐死京师。   同时在保定开办武备学堂,开始正规化的军校教育,过一把校长的瘾。   题词他都准备好了,就等剪彩开业。   金凤送喜来,老板发大财嘛。   手里有枪,财源自是滚滚而来。   当然,这也是尊重历史,保定这个直隶省会本来就是中国近现代化军队的发源地嘛。   初步拟在天津练三镇新军,每镇六千人;   于保定练两镇新军,每镇也是六千人。   实际就是一镇为一旅的意思。   五镇新军总计三万人,再加上护军万余人,一下便能掌握两个军的直系武力。   相比修路、通商搞工业,练新军的花费实际最少。   现绿营兵每年定饷不过十来两,因此即便为提高新兵待遇士气给他们翻倍发饷,加以配套武器、军衣、食补等,一个兵一年也不过用四十两左右。   三万人也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这个开支,他贾六是完全能承受得住的。   问题是以什么名义练新军。   老富倒是同意北洋通商期间贾六这个直隶总督可以建一支护商军队,但那是水师的建制,而不是陆军。   所以贾六大张旗鼓编练三万陆军,京里的老富瞎了眼才肯让他这么搞。   因此必须要有名头。   另外就是直隶原有的这三万多营兵、旗兵如何安置法。   将他们全部裁撤显然不可能,继续养着似乎也不是长久之策,一路上都在发愁此事,直至进入天津境内,忽的一拍脑袋骂自己不是糊涂了么。   大头现成的经验摆在那,直接搬来就是。   就是选一部分绿营精锐补入新军,余下一部分改编为地方警察,另一部分改成工程道路兵等辅助兵种。   只要提高士兵待遇,给高级军官们更好的出路和前程,就不必担心这些绿旗子造他贾总督的反。   大体思路贾六给随行的李安全、丁庆等人大致说了下,让他们近几日拟出个具体章程来。   新军编练名义这块,他回头仔细琢磨下,是挂羊头卖狗肉,还是直隶发生什么民变。   此去天津,主要是为了得到天津巡抚徐绩的全力支持与配合。   天津巡抚名义上归直隶总督节制,但二者其实没有相互制约的明确上下级关系,因为总督是封疆,巡抚同样也是封疆,二者也都有直接向皇帝(朝廷)负责的权力。   雍正以前,直隶也没有总督一设,而是分别设直隶巡抚、宣府巡抚、天津巡抚、保定巡抚、顺天巡抚。   直到雍正定制设总督,保留天津巡抚,此外巡抚之设都予以裁撤。   故而贾六没法以总督官威强压徐绩这个巡抚配合,只能诱其上路,通过利益均沾的方式大家一起把蛋糕做起来。   诚如当初在大运河畔分蛋糕一样。   途中顺便视察了一下河道,也是个外行,就是装模作样带人在河堤上走一走,听听地方官员对河道建设性的意见。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直隶总督同时兼任北河河道总督呢。   雍正七年,为进一步加强对运河的管理,清廷将京杭大运河全线分设三河督,即江南河道总督(又称南河总督),管理江苏、安徽两省黄、淮、运河事务,驻清江浦;   河南山东河道总督,又称河东河道总督或东河总督,管理山东、河南两省黄河、运河事务,驻济宁;   北河河道总督,管理海河水系各河及运河事务,这个河道总督也是直隶总督兼任。   贾六的前任周元理之前是从南河总督调过来的。   北河河道总督衙门虽与直隶总督衙门合并,但在天津有一分衙门,成员主要是这个时代的水利专家,相当于水利委员会这种机构。   听了地方官员和水利专家的一通报告后,贾六象征性的对治河做了些指示,便继续启程前往天津。   途中在青县停留期间特意换了身便服微服私访。   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带了几十名亲卫换了便服暗中保护。   县里逛了一圈,民生经济较好,原因是毕竟是沿运河经济带,老百姓的生河水平比其它地区要高。   没遇上什么无赖欺人,地痞欺男霸女的,这让贾六有些扫兴,因为《大清日报》关于总督大人破案断案的故事最近因为少了素材停更了。   按察使司衙门那边为了配合总督大人青天形象建设工程,正紧锣密布于全省巡查,希望能够找出一些大案供总督大人亲审。   回到行辕,正准备歇歇,栓柱回来了。   看模样比去的时候胖了几斤,这让贾六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不禁板脸问道:“受贿了?”   栓柱急忙说没有,天地良心,一文钱都没收。   “接受安排了?”   “没有。”   “带土特产了?”   “也没有。”   “嗯?”   贾六眉头顿时微皱,“不可能啊,王福那小子这么会做人的人,怎么可能不拉拢腐蚀于你?”   栓柱一脸不平:“少爷,你别把我们想的跟你一样好不好?”   “不是么?”   贾六面露欢颜,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栓柱将湖广那边的情况仔细讲来。   不时听,不时看地图。   栓柱说王福打算让重庆镇作为试点先集体投过去,然后再让成都镇投过去,这样就能掀起一波清军投诚的高潮,让抗清斗争再上一个新台阶。   “这是祖应元的计划,少爷要看行的话,他们就着手准备了。”   贾六接过细看,祖大寿那重孙子竟是想要在丰升额“重点攻击”期间,于关键时候让重庆镇反戈,置丰升额于死地。   这他娘的真是祖传手艺,恍如明末再现。   “丰升额要是死了,湖广战局谁能主持?情况会不会变得更严重?”   贾六提笔迟迟写不下“同意”二字,他不是担心王福、祖应元他们没办法弄死丰升额,而是担心丰升额的死会造成比陈辉祖投敌更恶劣的后果。   栓柱见状提醒道:“少爷,不拿丰升额作投名状,那边未必就会信任咱们过去的人。”   “理是这个理,但代价未免太大了,丰升额可是咱大清的忠臣啊,其才能虽仅次于我,但比我年轻,就这么牺牲了,我有点笑不出来啊。”   贾六微叹一口气,终是在祖应元的请示报告上批复“同意”二字,交湖广共进会执行落实。   再次抬头时,一脸笑容和蔼可亲:“柱桑,你老实交待,这次过去到底得了多少好处?你要老实交待,我只要一半。不老实交待,统统没收。” #第六百一十七章 北洋大开发   栓柱还是年轻,缺少对敌斗争经验,在老谋深算的少爷面前很快败下阵来。   坦白交待自己回来时四川总兵王福给了他一千两,成都镇副将常秉忠、金川镇副将祖应元、重庆镇副将马大元三人各送他五百两,加上其他人送的,总共有四千多两。   这钱不少了,按购买力算的话,差不多就是八十多万。   “你知道过去宫里的太监为什么喜欢往外跑么?就是因为这帮太监跑到外地可以狗仗人势,打着皇上的名义到处收人钱财!”   “杨植啊杨植,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的话你就当耳边风了是吧!你真以为我不会把你装棺材活埋了!”   贾六气得“呸”了口唾沫,一张张数起栓柱上交的银票,确保数字同栓柱交待的能对上。   “少爷,这事真不能怪我,我说不要的,他们非塞给我,我不要的话他们还不高兴,说什么我看不起他们……我寻思这帮人都是少爷信重的大将,便替少爷先收着……”   栓柱方向转的也快,一见不对劲,赶紧叫屈,并声称自己这是为少爷团结手下,而不是他利欲熏心打着少爷旗号大肆敛财。   “住嘴,别人我不知道,你杨栓柱我还不了解吗!”   “在我身边你就不老实,不在我身边你还不上天!”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不要怪少爷心狠把你装棺材同老太爷埋一起了!”   贾六斜眼瞪了下栓柱,然后数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丢在桌上,哼了一声:“把你的一半拿走,休得污了我的眼睛!”   “不对吧?”   栓柱愣愣的从桌上接过那张二百两的银票,脸憋得通红,终是鼓起勇气问道:“少爷,刚才说好投降给一半的啊,怎么才这么点?不是应该给我2300两么?”   贾六“嘿”了一声,扬眉怒挑:“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我三令五申不许你们收钱,你却带头坏了我的规矩,是不是要罚一千两?”   “……”   栓柱脑袋耷拉,“就算罚我一千两,不还有1300两么?”   闻言,贾六头也不抬:“那你还得赔我一千两啊。”   “赔一千两?”   栓柱一头雾水,罚都罚了,还赔啥?   “我对你这么信任,把你当兄弟看,你却背着我收下面人的钱,你说我的心痛不痛?要不要用金钱弥补一下我心灵的创伤?”   贾六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栓柱。   栓柱彻底无语,犹自不甘的嘀咕一句:“那也应该是300两,还少了100两。”   “你还有脸说?”   贾六来气了,“你娶人家秋桃要不要彩礼?”   “啊?”   栓柱怔在那:秋桃没跟他说过彩礼的事啊。   贾六白了傻乎乎的栓柱一眼:“秋桃是你三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当姐姐的跟你这妹夫收一百两彩礼不多吧?”   “不多,不多!”   栓柱的两只眼都要笑到一块去了。   “那不结了。”   贾六心满意足将4400两银票揣进兜中,示意栓柱自个去找些吃的,他要吹灯睡觉了。   “好的,少爷!”   栓柱兴高彩烈的出了门,走到半道忽的跟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认没人后闪身躲进马房,蹲下捞起裤腿,将绑在膝盖上的1000两银票取下奉若珍宝的捧在手里,趁着月光狠狠嗅了一口。   味道,真香。   少爷,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想不到吧!   栓柱美滋滋的站起将千两银票同刚才的二百两银票合在一处,小心翼翼用手帕包上,准备回保定后都交给秋桃保管。   未想,转过身来,却发现少爷同保柱几人正趴在马栏上幽幽看着他。   “你个老六!”   贾六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负手默默回去睡觉。   这一刻,他终是知道为什么历来领导干部身边人,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群体了。   可明知道身边人容易出问题,他偏偏解决不了。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啊。   真要追究这事,肯定要把王福那帮人一块拉出来批,问题他这个领头狼能这么做么?   共进会成立的基础就是共同进步啊。   当年他对进步的定性就是权和钱。   这个组织本质上是腐败的组织,只不过比大清要先进而矣,所以取代大清是历史的必然性。   可之后呢?   这一夜,贾六坐在驿站三楼窗户前,看着天空皎洁的月亮,不断的抽着旱烟袋,脑海满是国家命运走向的大篇章。   最后得出结论,他的使命就是带领中国成为第一列强,让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肉吃,有钱花,有说话的权力,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其它的什么腐败问题,什么阶级固化问题,对于他而言,其实都是伪命题。   因为,他就是活两百岁也解决不了,最多就是治下标,短期缓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没有人能解决的问题,要他怎么解决。   人类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的。   更何况,他离窃夺大清政权还差八千里呢,更休说让中国提前进入工业化了。   不能工业化,中国还是个烂摊子,还得两三百年才能进入正轨。   但对栓柱,他还是要敲打的,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理会对方,哪怕这小子把一千二百两全交过来都不睬。   终于,此次出行的最后一站天津到了。   却是没有直接进天津城,而是在赶来迎接的二姐夫高德禄带领下,来到了直隶军工产业园所在。   由于贾六要求产业园建设要同天津港口开发配套,所以产业园区选择在了海河入海口,这里大部分土地都是盐碱荒地,因此征用过程中不会侵害到百姓利益。   规划中的产业园不仅有武器生产厂,还有钢铁矿厂,以及生产民用设施的诸多工厂,占地面积数平方公里。   不仅要修一条直通天津的大道,还要修通往港口的道路,园区内部也要有各种配套,可以说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建设过程。   工程实际去年就已经开始,目前修了大片宿舍区,专家楼。   宿舍区就是供园区工人生活住宿用的,专家楼则是供洋和尚以及从京师打包、聘请过来的工匠居住。   由于条件有限,目前除个别建筑是砖瓦,其它都是木质建筑。   大小工地正在如火如荼施工,最大的建设工地肯定是直隶钢铁厂了。   明清两代都有钢铁生产,尤以明代钢铁制造技术最为先进,全国有很多钢厂,钢铁产量也是稳居世界第一的。   到了清代,钢铁产量逐年下降,一来是因为清廷限制火器,不需要太多钢铁铸炮铸枪,即便如此,内务府造办处也有历年铁产量的相关档案。   去年,也就是乾隆四十年,钢铁产量全国大约是四千万市斤,用吨计算的大概两万吨左右。   明崇祯年间大概是4.5万吨左右。   就是一百年下来,清代的钢铁产量较前明不增反减。   贾六要在直隶搞工业,钢铁就是基础,同时也是军工产业的基础。   造枪造炮,都得用钢铁啊。   只是之前炼钢都是作坊式,就是那种风箱小土炉制造,但他这回却是给出高炉炼钢的思路,并且是规模化,标准化。   乾隆朝不缺能工巧匠,缺的不过是资金支持和思想支持。   贾六给钱给思路,放手让工匠们去研制,再有西洋那帮洋和尚辅助,除了蒸汽机这玩意暂时弄不出来,其它西方工业化的成果其实都能搞出来。   二姐夫从养心殿造办处高金请来的一名秦姓匠头结合贾佳大人思路,成功造出了第一座高炉,并且也成功炼出了合乎标准的铁水。   因此,贾六这次过来就是现场观看高炉炼钢成果,防止二姐夫也官僚似的跟他报假账,吹牛邀功。 #第六百一十八章 贾家真要出天子   二姐夫到底是自家人,没糊弄小舅子。   高炉炼钢现场会开得非常圆满,看到大量铁水从炉子中流出那刻,贾六难掩内心激动,当场赋诗一首:“高楼大厦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随行的《大清日报》采编人员赖秀才一听,赶紧牢牢记下,准备回头便以这两句诗为题,写一篇关于总督大人重视钢铁生产的报道文。   铁水冷却后实际还不能称为钢,因为还需要一系列除炭工艺,这些自有专家解决。   因为清代有将铁变为钢的技术,只需在这技术之上进行相关量产的硬件建设即可。   贾六对于直隶钢厂首期工程要求不高,年产钢铁一万吨即可,后面随着技术成熟、工程建设再不断提高,五年内超英赶法,将钢铁产量提高到年产十万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毕竟,西方的工业化也才刚刚开始。   这会东方弯道超车,快速赶上不存在任何技术障碍,也就是东西方的工业技术实际还没有拉开很大距离。   如此十年后铁甲舰肯定能巡洋了。   武器、人文、科学、工业、商业……   贾六要做的就是在大清这张白纸上将他的思路规划好,为各行各业的人材提供最坚实的保障,一改乾隆保守思想,那未来必将是属于东方的。   不过前提是他贾六不能倒。   中国最坏的事,就是人亡政息。   对事,贾六不办则已,要办就一定办成。   对人,他从不空口白牙,用精神鼓励法,而是用真金白银。   当下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锭用托盘托出,当场奖励直隶钢厂总工秦太平白银一百两,并授正七品侯补知县顶戴。   如果秦太平能够将直隶钢铁总厂建设成功,达到贾六需要的钢铁产量,将来封疆亦不是不可能。   余参加高炉炼钢人员,大工赏五十两,小工赏二十两。   所谓大工就是在内务府当过匠头的,或者当过催长、领班的。   小工则是普通工匠。   此外杂役人赏三两,附近百姓前来做工的也每人赏三十大钱。   参与高炉炼钢的工程人员主要来自内务府造办处,及养心殿造办处,另外就是一部分景山枪炮制造处的人员。   这些都是高德禄奉小舅子意思高价从京里聘请来的,除提供吃住,工资翻三倍,还有各式奖金,比之在京里被当作苏拉使唤,无论是政治待遇还是物质待遇,那都是质的飞跃。   因此,积极性相当高。   内中甚至有六名太监,两名在养心殿造办当过首领太监,另四人专司带领匠役进宫承应修造之事,日久积累也都在工程造办这方面有一定经验,眼界也宽,不少西洋人进贡的东西他们都熟悉,并且还能带工匠仿制。   太监身份特殊,因此六人均以化名在产业园办差,宫中名额也都销掉了,都是用死于宫乱名义。   贾六指示给这六名太监以领班待遇,即年薪给180两,另外年终再多一个月薪水,吃住穿之类也都包办。   折算下来,每名太监大概一年可以拿三十万左右工资。   而他们原先在宫里月例不过一二两,平时偷工减料一年也不过挣三四十两。   为了充分发挥这六名太监的专业才能,贾六允三年之后可让他们推荐侄子(孙)一人入职钢厂,享大工待遇(年薪90两)。   干的好了,授顶戴也不是不可能。   为何如此重视这六名太监?   因为本质上这六人其实属于企业管理人材,不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而是对行业相当熟悉的那种专业人材。   形象的说,这六名太监可以说是学科带头人那种。   所以,必须重视。   不能因为人家身残就有所歧视。   贾六用人,不拘一格,鸡鸣狗盗之辈只要能为他所用,能为国家有用,皆能予以重用。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上来的。   发赏的钱都是当场发放,不存在白条,效果极佳,立时让一百多名参与高炉炼钢的工程人员齐声欢舞,年轻的总督大人的口碑也是原地翻了一倍。   物质奖励之余,自是要精神鼓舞。   “秦工乃国之重器,直隶钢厂能否平空而起,全赖秦工了!”   为了表示对秦太平这个钢厂带头人的重视,贾六不无深情的将特制的大红花亲自给秦太平系上。   大红花上还挂有一紫色布条,上书“大清功臣”四字。   这四个字那真是比天还重,比地还高,比海还阔,比江还深了。   红花系上那刻,栓柱一挥手,顿时请来的乐队锣鼓喧天,炮仗齐鸣,场面热闹之余更显隆重,把个世代在内务府当工头的秦太平感动的都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了。   “牵我马来!”   就在秦太平以为一切快要结束时,没想到年轻的总督大人竟是搀扶他到自己的座骑边,二话不说扶他上马,然后在几百双吃惊眼睛的注视下,于前面执马拉着他这个匠头缓缓向庆功宴所在走去。   此举,不仅让马上的秦太平险些泣不成声,坚定要以毕生所学为总督大人效死,哪怕累死也要帮总督大人建成钢厂,更让那些在场的大小工匠们看得目瞪口呆。   感慨之时,忽听马下挺直胸膛牵马的年轻总督喝问左右:“马上是谁!”   “东华门外好男儿!”   众官兵按照事先的吩咐齐声喝应。   “好男儿当如何!”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好,今日便与好男儿不醉不休!”   贾六哈哈一笑,将马上的秦太平连同一起出席庆功宴的技术人员带到庆功宴所在——一幢三层砖瓦小楼中。   楼前赫然挂着“国宝楼”匾额。   何为国宝?   一目了然。   楼中大堂早已备下丰盛酒菜,贾六将那秦太平奉为首席,对方自是受宠若惊,接连推辞,但架不住总督大人非要他坐首席,只得带着祖坟冒青烟的激动忐忑落座。   贾六又一一请其他技术人员落座,之后又为所在桌众人一一倒酒。   席间更是不断举杯,桌桌敬酒,哪怕最后一桌坐的不过是些杂役,贾六也是客客气气敬酒,丝毫没有高位者的架子。   一众吃席的技术人员心中如何想不知道,反正栓柱看着少爷不断敬酒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句:“贾家真要出天子啊。” #第六百一十九章 西洋考察团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贾六对技术人员的尊重肯定是发自肺腑的,绝不是虚情假意的演戏,因为他知道技术才是社会革新的第一生产力。   技术,也是掌握财富的唯一密码。   可能有所偏颇,但贾六认为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不如一个大工对社会更有价值。   传统读书人作为“士”,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对于社会进步毫无用处,因为儒家思想的核心君亲天地师,说白了就是“官本位”思想。   学而优则仕。   读书,不是为了社会发展,不是为了兴国强兵,不是为了百姓富裕,而是学习如何管人,以及如何被管。   这一思想在贾六前世某段时间被狠狠抨击过,可惜人亡政息,结果就是官僚主义继续横行,搞得整个社会始终围绕“官本位”发展,从而引发诸多弊端。   某地有个笑话,新女婿要是有个编制,丈母娘欢喜撩动秀发,老丈人都识趣出去钓鱼。   虽是笑话,也不难看出官本位思想哪怕在几百年后都根深蒂固。   然而真正推动社会进步的确是技术。   可惜的是,技术人员从古至今都是不入流的存在,在科举制的今天,技术人员更是不可能出将入相。   原因是没学历。   思想人文这一块,贾六肯定捍动不了,因为他连一套可以对捍儒家思想的体系都搞不出来,但他可以在自己的地盘将科技人员作为主要扶持对象。   也就是实用主义。   官职、金钱、名利……   只要科技人员能够为直隶带来财富,贾六不吝啬封赏。   这要是谁能给他把电灯电话弄出来,皇位让给人家坐坐都可以商量一下。   凡事,都可以谈嘛。   其实这些只要贾六以总督衙门名义发个文就可以,或者让二姐夫高德禄代表他,为何亲自上阵,如同卖力表演般搞出这场大秀。   因为,他了解一句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作为封疆之首的直隶总督,直隶这个地界上任何官员的晋升都捏在他贾六手中,如此,这帮人想要发达,想要往上爬,就得揣摩贾大人的意思,就得照贾大人的心意办。   办得好了,升官发财。   不好,后果自负。   可以肯定,今天的事传出去后,直隶必将掀起对技术人员重视的风潮,那些可能压根不了解什么是工业的官吏们,也会认真的阅读《大清日报》近期推出的何是工业的解读。   好比贾大人要炼钢,那各地只要有条件的地方,肯定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钢厂。   这就是贾六乐意看到的。   宏观层面上他只要把度掌握好,让工业炼钢不演变为全民炼钢就可以。   就是凡事有一个度,虽然急于求成,但也不能违背客观经济定律,以及民生实情,不顾现实的去超英赶法。   由于在庆功宴上实在是太欢喜,贾六这回喝的真是多了,弄到最后一手拉着人家秦太平的手,说什么非要和人家斩个鸡头烧道黄纸结拜为兄弟。   还好栓柱他们反应及时,这才将醉熏熏的总督大人架回房中。   结果往床上那么一躺,都不用数三声,贾六瞬间就失去意志,如同电脑死机般直直的一觉睡到了后半夜。   “水,水。”   醒来后的贾六本能就要喝水,嗓子眼干得冒火。   “大人,你醒了!”   守在外面的亲兵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而入,将一碗温开水递了上来。   “咕嘟咕嘟”几口,一碗水便进了肚。   长呼吸一口,待得知已经是下半夜了,贾六不由摇了摇头,让人端来热水洗了把脸,负手走出国宝楼,仰望星空,嗅着海风吹来的淡淡海腥味。   约摸小半个时辰,贾六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便让人将二姐夫高德禄叫了过来。   同时让人将他花了几天时间方制定好的“直隶产业园规划图”拿过来,从园区建设、道路配套、生活配套、物流配套等,一一为二姐夫讲解。   二姐夫家是经商的,打小就帮父亲打理店面,有着商人天生的敏锐及观察的仔细性,加之又在天津干了几个月,园区现有的设施都是他亲自落实,工人也是他到处招募,因此听了小舅子的讲解,除了对一些名词不太明白外,基本算是明白小舅子所说的工业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其它都没有问题,只要钱给足都能弄出来,问题是原料这一块……”   高德禄告诉小舅子,想要钢厂出铁率提高,原料矿石这一块必须拿在手中,但现在直隶境内的主要铁矿一半掌握在内务府,一半则是被地方豪强垄断,所以想要矿石只能高价去买,如此成本大大提高。   “内务府那边,我来想办法。其它铁矿,你派人同那些矿主谈,如果卖给我们最好,不卖的话……”   贾六没说不卖怎么办,因为不必说。   他是直隶总督,如果连帮地方土豪都摆平不了,他还不如上山打游击呢。   但紧接着却说不是有个搞测绘的洋教士叫什么蒋友人嘛,可以安排此人带队在唐山一带进行勘测,那地方的矿产资源比较丰富,可以动工在那里修建大型铁矿,确保园区矿石供应。   二姐夫记下,回头就安排此事。   贾六又告诉二姐夫他打算在天津港这边开办北洋通商衙门,这个通商大臣就由二姐夫来当,希望二姐夫能够利用高家在京里商业界的影响力,多拉来一些商人到天津做海贸生意,争取今年将海贸这一块做起来。   此事不是难事,难在货物卖给谁。   贾六思虑片刻,叫人把栓柱叫醒,然后问栓柱他在京里请的那些会西洋话的通事都在何处。   栓柱道:“按少爷吩咐都安置在天津城里,少爷要见的话明儿就叫人把他们带来。”   贾六点头,然后告诉二姐夫和栓柱,他要搞一个西洋通商使团,就是组织一帮人去西洋各国考察,同时代表大清与西洋各国建交,此外就是在西洋各国购买各种工业设备,重金聘请技术人员,搜罗书籍。   “重点是我打算买一台蒸汽机。”   贾六说出最终目的,他需要一台蒸汽机的样机。   因为蒸汽机不仅在采矿业中得到广泛应用,在冶炼、纺织、机器制造等行业中也能起到巨大作用。   问题是这玩意可能跟国宝一样,不知道英国人肯不肯卖。 #第六百二十章 终于能卖国了   “少爷,这世上就不存在不能卖的东西,如果有,只能是价钱谈不拢。”   栓柱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不能谈呢。   大不了,加钱嘛。   钱到位,维多利亚也可以睡一睡嘛。   据粘竿处的秘密报告,广东那边与西洋各国通商的权力实际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把持,而英国人、法国人、西班人、葡萄人等西洋各国商人,其实是三道贩子,大头利润被二道贩子荷兰人得了去。   这使得各国商人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广东粤海关十分不满。   其中又以英国绅士们反应最为积极。   乾隆二十二年,清廷除粤海关外,实际还有浙海关、闽海关、江海关(江苏),也就是四口通商。   但当年乾隆突颁口谕:“口岸定于广东,洋船只准在广东收泊贸易。”   也就是直接关闭江、浙、闽三海关,独保留粤海关,成了一口通商。   为何四口变一口,原因就和英国商人有关。   宏观层面上,西洋各国大航海和地理大发现,造就了现在遍布全球的西方贸易体系。   为了追逐利润,西方各国在世界各地建立无数殖民地和贸易点,地大物博的东方大国中国自然也成了西洋各国垂涎已久的贸易对象。   因为东方的货物是西洋各国最受欢迎的存在。   然而,无论是明朝的走私还是清朝的四个海关,都远远无法满足西方商人追逐利益的需求。   他们试图获得更多的贸易权力,以及更多的贸易点。   与此同时,西洋各国商人也带来了与中国格格不入的思想理念,文化宗教,这肯定让占领中国的鞑靼统治者感到反感。   另外,就是西洋各国的武装商船引起了清廷的警惕。   前两广总督杨应琚曾奏报:“洋船高大如屋,来去无常,尤其是船上装载炮械,云集天朝上港。”   这些清军从来没有见过的武装炮船,对于不重视水师的清军而言,无疑是个巨大威胁。   “海防宁静高于一切”,是康雍乾三朝对海防的基本态度。   当年为了对付明郑据守的台湾,康熙甚至下令沿海居民内迁,使得东南沿海数百万汉人死于非命。   反之,对北疆则是不遗余力,祖孙三代历经百年才算解决了准噶尔。   这一点,同后面清廷重海防而轻塞防,截然不同。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节点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名中国通、汉语名为洪任辉的英国人,乘坐一艘三尾小洋船“成功号”到达天津大沽海口。   也就是贾六现在所处的区域。   大概也是第一艘到达中国北方沿岸的英国船只。   洪任辉北上京师的目的是奉英国东印度公司之命,到清廷控告粤海关腐败勒索和广东洋行的垄断贸易。   也就是来告御状的。   由于洪任辉自报身份是英吉利四品官,目的是向北京申冤,面对这样一个似乎具有外交使命的英国官吏,大沽口的清军将领只能层层上报。   清廷受理这桩洋人告御状案,洪任辉呈上一篇诉状,罗列粤海关七项罪状。   同时,代表英国东印度公司提出大清开放海禁,实现两国自由贸易的要求。   审理结果是时任粤海关监督的李永标被撤职查办,洪任辉也以“违例别通海口罪”被遣送到澳门圈禁三年。   也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英国东印度公司提出的扩大贸易请求,乾隆不但没有采纳,反而直接下令关闭江、浙、闽三个海关,只保留广东海关。   也许在乾隆眼里,防范洋夷比通商获利更重要,大清朝想要万万年,就不能拿洋夷的钱。   此事具体经过是从天津赶来工业园的知府朱大文向贾佳总督大人奏报的。   同时跟总督大人说了个内幕,就是当年洪仁辉来到天津时,时任天津知府旗人灵毓很同情金发碧眼,但却操一口流利汉语的洪仁辉。   表示愿意帮助其进京告御状,但却提出此事有风险,所以洪仁辉必须给他五千两白银作为报酬。   经过讨价还价,双方商定以2500块西班牙银圆成交,先给2000,事成之后再给500。   然后,灵毓便向朝廷奏报有英吉利国正四品官前来京师申冤。   实际上,洪仁辉只是东印度公司的一个翻译。   “你看,我们旗人还是有人才的。”   贾六听后不无得意的对左右道,细问那个灵毓现在何处任职,结果被告知两年前病逝了,不由一阵遗憾。   朱大文说的这些,让贾六基本了解当下英国绅士们的需求,结合粘竿处秘密报告,大致有了个思路。   就是他或许可以一分钱不出,就能从英国绅士那里搞来一台,甚至多台蒸汽机,从而奠定大清工业化基础。   念及此处,看向朱大文:“我意派人与英吉国东印度公司谈判,朱知府可愿作为使团正使前往?若谈判事成,本督将向朝廷奏报朱知府大功,委以天津海关道台一职。”   知府是从四品官,道台是正四品官。   天津虽是大府,然油水收入与海关道台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广东粤海关监督(也是道台)一职,那可是堪比两淮盐政、江南织造的肥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在官场打拼近三十年仍止步于从四品的朱大文而言,无疑天上掉了个馅饼,自是激动表示愿意率团出使。   “那好,此事明日便作准备,相关出行人员本督将尽快抽调于你……你到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后,不仅是本督的全权代表,更是我大清的全权代表,不可失了国格……”   一番嘱咐后,贾六话锋一转,让朱大文同英国东印度公司说直隶将全面开放海禁,并在天津设北洋通商事务处,东印度公司可直接绕过广东粤海关监督,将他们的商船直接开来天津从事贸易……不仅可做生意,还可以在天津择一处地仿澳门租供于他英国商民生活居住,若有必要,本督还可为他英国提供其它帮助……”   条件是东印度公司须向大清提供一台蒸汽机,及不低于五名技术人员,此外为大清西洋考察团提供保护,及一切便利。   听了总督大人说的这些,朱大文不禁惊诧,如果说允许贸易已经是极为难得,这提供居住地似乎过了……   贾六看出对方心思,直言道:“你是不是想说本督此举有卖国之嫌?”   “这……”   朱大文可不敢直说。   “卖国就卖国嘛,无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大清,作些必要的让步是可以的,骂名嘛,本督来担就是,你只要按本督的吩咐去做便是……”   贾六心中可能是在想得偿所愿吧,他终于可以引进列强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皇太子出访   卖国,贾大人是专业的。   相比梦寐以求的中国市场,东印度公司的那帮英国绅士们大概率会不择手段从国内弄来蒸汽机。   形象比喻,蒸汽机值一百块,那中国市场值一个亿。   英国绅士们知道如何取舍。   更何况,眼下蒸汽机蕴含的巨大价值,恐怕英国绅士们自个也没彻底明白过来。   如果绅士们足够高瞻远嘱的话,甚至还会主动扶持鞑靼帝国的贾佳总督为他们在东方的代理人。   因为鞑靼帝国的政策经常会随着皇帝的喜好而变动,想要自由贸易真正成为这个老大帝国的国策,有必要从内部改变这个老大帝国。   来自鞑靼帝国心脏地带极其开明,富有远见,甚至还能说几句英格来西的总督大人,显然是西洋各国通商贸易的最好伙伴。   历史上,西方各国对于东方的向往与渴望,那真是让人感动的。   贾六不介意成为各国争相拉拢扶助的对象,他需要同西洋各国更进一步的密切交流,利用正在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西洋各国的研究成果壮大自己。   已经建立百年之久的殖民贸易体系,更是贾六垂涎欲滴的存在。   叫掠夺也好,叫生意也好,叫互助也好,本质上对于本国之外的一切经济贸易,暴力的还是非暴力的,为的都是服务本土。   也就是本国优先。   这一点西洋各国贯彻的挺实在。   天津知府朱大文还是乖乖充当了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谈判的“大使”,贾六以总督名义下令大沽口游击陈某派出三艘战船护送朱大文前往澳门,寻求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接触,继而展开双方的谈判。   贾六更是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热情相邀东印度公司能够派员前来天津,实地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约翰贾对于他们的热情与友情。   鉴于朱大文到了澳门可能两眼抹黑,弄不好会被当地的洋骗子给糊弄了,贾六又特意写信给远在台湾同杨遇春正在经营基隆港,并同天地会义军准备对渡台清军发起决战的刘德,让其通过天地会的路子在广东给朱大文的使团提供帮助。   也就是提供懂行的人充当中间介绍人。   之前贾六就让刘德通过广东天地会到澳门购买了一批枪械和书籍,聘请了几名技术人员。   这次再合作算是轻车熟路了。   除了与英国东印度公司接触外,朱大文还有个任务,就是替即将进行的北洋通商储备人材。   说白了就是挖十三行的墙角,尽可能多的用高工资将懂贸易的人材挖到天津来。   当然,有可能的话,也可以同法国人、西班牙人、比利时等国商人接触。   贾六虽然很想得到英国绅士的帮助,但他可不想让英国人成为荷兰那样的二道贩子,而是鼓励百花开放,诸洋纷纷来朝的。   不过前提,肯定要对英国人优待,没办法,谁让贾六一穷二白呢。   不指着英国人,总不能指着闭关的幕府和朝鲜的李朝吧。   随行的除了一百名护送官兵外,还有两名通事,以及一个叫万斯友的比利时教士,其专业是天文。   贾六暂时用不到天文,便让这个万和尚暂时充当下东西方交流的架桥人。   为了鼓励洋和尚们积极认真投身于东方建设之中,贾六让人传话给洋和尚们,表示只要他们愿意促成大清直隶总督同西洋各国通商,并帮助购买引进总督大人所需要的器械,那么总督大人可以考虑奏请大清皇帝,开放北方教禁。   也就是允许传教士们在中国的北方传教。   这也是贾六向西洋各国以及于西洋各国极有影响力的天主会,释放的明显友善信号。   如果能刺激到天主会,对于贾六的北洋通商和工业化发展将起巨大作用。   西洋考察团也立即筹办,只待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展开合作便行启程。   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贾六打算向朝廷上书请求派个郡王或者什么固山贝勒率团出洋考察。   栓柱听了少爷的想法,不无恶意提议索性上书请十二阿哥理亲王率团出访,对外可以宣称皇太子嘛,然后于海上把这位皇太子扔海里喂鱼,绝了老富的念想。   “做人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以及最起码的良知。”   贾六不希望栓柱成为东厂掌印太监的存在,所以打算就按栓柱说的办。   老富准不准是另一回事。   安排完东印度公司使团与西洋考察团这两件大事后,贾六在随员簇拥下来到天津海河口。   几千名来自天津府各地的民夫正在夯实地基,清理芦苇,以便将港口建设得更宽更大也更好。   对于这些参与天津港建设的民夫,贾六给予了三方面补贴。   一方面补贴来自于以工代役,即来参加工程建设的可以减免今年的徭役。   一方面由天津巡抚衙门拨发每人每天十文工钱。   另一方面由总督衙门的户、工二科筹措民夫吃住的后勤保障,以减轻天津地方的压力。   巡视港口建设途中,贾六让二姐夫高德禄注意物色民夫中的“机智”人士,也就是不仅干活不偷懒,还能起到一定带头作用的人。   二姐夫不解小舅子的意思。   然后小舅子说了个包工头的名词。   即以后天津这边的工程建设肯定会不断增加,规模也会不断壮大,如此就需要专业的工程建设人员主导工程建设,不然每次都靠动用不熟悉工程建造的民夫,一来影响工期,二来即便官府保障做的再好,难免也会出现一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因此,有必要建立直隶工程建设机构,如东印度公司那般,以公司这个大清从没有过的组织体系取代官府作用,最大程度的发挥民间力量。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嘛。”   贾六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真的希望天津这边能够涌现中国第一支工程建设队来,从而一个带一个,首先让天津这片的百姓能够通过“打工”富起来,摆脱土地的束缚。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大炮的会不会?   只要有人吃到了螃蟹,出来打工的收入远大于种地所得,那么大量人力就能从土地中得到解放,从而投入到贾六主导的轰轰烈烈工业化中。   如果种地收入远远超过打工收入,谁愿意背井离乡打工?   土地作物产出与收入,别说贾六这一辈子,就是十辈子都注定只能解决温饱,而无法让百姓通过种地就能生活富裕。   种地,在工业化的社会,没有前途的。   除非大农场,薄利多销模式。   只是现在要搞流转模式的土地集中,大概率贾六会扑街。   生产工具跟不上生产力需要。   真教条主义的搞,百姓皆反。   能够增产的化肥、尿素,贾六现在搞不出来,他现在缺乏化学方面的人材,好比他知道大粪熬过之后作为肥料就能让庄稼增产,但原理是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因此,他贾六真是任重道远。   上午结束正在建设的天津港工程巡视后,贾六马不停蹄于下午又看了下北洋通商衙门和海关衙门建设。   当真是连轴转,工作强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大清开国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哪位督抚大员如此一心扑在工作上。   《大清日报》全程报道了总督大人在天津的视察活动,完美的体现什么叫“鞠躬尽瘁”,什么叫“死而后已”。   要不是总督大人不许过于突出他,恐怕四个版面全是关于总督大人的报道。   即便如此,也占了整整两版。   搞工程肯定要花钱,那钱花的还跟流水一样哗哗的。   先前给二姐夫的几万两肯定是不够的,故而贾六对天津产业园追加拨款一百万两。   这一百万两除了贾六在京师卖官的收入,就是胡同社会风气整顿罚款所得。   真算是取之于官,用于之民了。   晚上又是熬夜挑灯,在一幅用十几张宣纸拼接成的地图上不时拿尺子这里画画,那里圈圈,大书特书的那种。   左右看的奇怪,不知道是什么。   要是他们和总督大人一样有两世见闻,一眼便能看出这不就是某某乡镇工业园规划图么。   竖在道路入口好像广告牌的那种。   望着图纸上一座座规划的产业单位,以及一条条纵横大道,贾六内心得到满足的同时,也生出难得的愉悦。   有一阵恍惚,梳着中分发型的他,穿着领导夹克的他,坐着丰田小中巴缓缓驰入工业园。   前方,是鲜艳的旗帜;   前方,是夹道欢迎的群众;   前方,是锣鼓喧天的热闹。   外面的夜已很深了。   深情回顾过去种种的贾六,将沧桑的眼神从大幅规划图中缓缓移开,最后对正张着嘴打哈欠的栓柱道:“你们都去歇了吧,我也要关机睡觉了。”   “喔?”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贾六自去屋中睡觉。   这次出行考虑青天形象建设工程,并没有女人随行。   最近的女人是在通州被当金丝鸟囚着的顺贵人,说起来这位皇帝的女人挺有风情,就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贾六寻思回去时把顺贵人捎带上,免得顺贵人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一夜无事,东方日升,未等栓柱学鸡叫,贾六就已经醒了。   草草洗漱,迅速赶往下一个视察地点。   也就是他非常重视的军工生产体系。   方言就是造枪造炮处。   ……   “大人请看,这就是神威将军炮!”   直隶枪炮铸造局,原景山枪炮制造处的几名工匠头目,小心翼翼的为总督大人讲解大清最新型的火炮——九节十成铜炮。   这些工匠都是至少在内务府服役三代人以上的,其中有几名还是老辽东汉军出身。   就是他们的祖上是随孔有德降清的东江镇明军,并亲手奠定了大清早期军工产业,从而使得大清能够在与明朝的战争中,拥有远超对方的火力优势。   顺治、康熙两朝对这些火器匠人极为重视,统一编入内务府,享包衣待遇。   内务府包衣出身前两年那可是比汉军八旗要高的多的。   九节十成铜炮是28年前为进攻金川制造的火炮,也是目前大清现役的最新式火炮。   炮身分为九节,各节长短粗细相同,行军时可以拆卸分运,方便拉运。   使用时,将各节相继旋接成炮身。   不太懂炮的贾六看这铜炮蛮有意思,他之前看到的大炮都是一根大炮管,没想到这九节铜炮倒是跟拼多多一样,能够拆开再拼接使用。   不能不说是一个创新。   但估计气密性不会太好。   火炮的气密性达不到,就很容易炸膛。   结合之前在金川前线并没有见到这种拼装炮,大致心中便有了数,这炮虽是最新式,奈何前线官兵不敢用。   绕这九节十成铜炮走了一圈后,贾六停下脚步,问一名匠头:“此炮有多重?”   匠头说大概八百斤,又说每次装药三到四斤,每发炮弹则重八到十斤,一炮下去,直至势尽,威力十分巨大。   贾六点了点头,摆在铜炮边上的那枚实心大铁球别说其他人了,就他这个巴图鲁被打到,最多也只能做到不吭一声,能够喊出第二声的他也得跪下来叫爸爸。   当下让人将这炮从分解拉运,再到卸车拼接使用过程演示一遍。   “嗻!”   顿时有杂役上前开始拆炮,然后将拆下的炮管扛到两辆马车上,之后赶车绕场一圈,看着比一体管的大炮要轻很多,拉运起来也不费力。   演示完毕后,贾六并没有对这炮做太多评价,而是忽然问一边的洋专家王大功:“你的开花炮的会不会?”   王大功就是那个在宫中自鸣钟处上班的洋和尚。   在贾六眼里,这年头会做钟表还会弄发条小机器人的洋和尚,跟会做导弹的专家差不多,因此求贤若渴的他把人给弄到天津来,好吃好喝的在青楼养了两个多月,诚意不可谓不足了。   贾六口中的开花炮显然指的那种发射出去便爆炸开来,利用弹片大规模杀伤敌人的炮弹。   而不是他现在看到的实心弹。   “开花炮?”   王大功怔了一下,努力想着鞑靼帝国这位年轻总督所说的开花炮究竟是什么时,边上一个内务府造办处的领催却大胆问了一句:“大人说的莫非是子母炮?” #第六百二十三章 请弟兄们给我撑个场子   贾六实际于火炮一窍不通,但诸多地摊历史以及各类影视剧告诉他,炮弹肯定要“开花”。   就是打出去会爆炸,通过弹片杀伤敌人,而非现在这种大铁球。   实心弹对于攻城是有效果,可在野战中实心弹的效果肯定不如开花弹来的强。   印象中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林则徐见到洋人所使开花弹时很是吃惊的上书道光,说此物内地罕见,极为神奇,也极是厉害,不知如何制造。   由此贾六判断这会大清关于开花弹的研制可能早就停摆,以致于后人压根不知开花弹是个什么东西,故而这才问导弹专家王大功洋人那边关于开花弹的情况。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则徐当时见到的没有引信的开花弹,其实就是两百多年前明朝使用的开花弹。   甚至样式都是一模一样,也就是在铁球表面开孔,于小孔里插上药捻来引爆。爆炸后,球身四散,内中包裹的铁片如“天女散花”般炸开,威力可及十几丈。   就是靠着两三百年前明朝的火炮技术,英国绅士愣是把大清帝国打的跪下喊爸爸。   此事也直接表明清廷对中国的统治,就是文明的退化。   技术如此,人文思想也是如此。   林则徐身为中国近代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被誉为民族英雄,但实际于鸦片战争时期,表现的更像是一塌糊涂的满洲官员,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认为洋人膝盖不能弯曲,便是这位闹出的笑话。   以污秽对敌,也是这位的首创。   当然,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眼下自己算是林则徐的前辈,贾六相信在他的带领下,此时尚没有出生的林则徐一定能成长为真正的民族英雄。   又或者,世间再无林则徐。   因为历史的变化,影响的就是下一代人。   关于开花弹的故事,更有一段唏嘘史。   左宗棠在西北平叛时从一处明代炮台遗址挖掘出开花弹百余枚,不禁仰天长叹:“利器之入中国三百余年矣,使当时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岛族纵横海上,数十年挟此傲我?”   现在,历史重来。   贾六当然要重点发展开花弹,于武器制造上压过西洋各国。   不这样做,他怎么才能光临他伟大的巴黎,临幸伦敦,在多瑙河上谈笑风生呢。   那个内务府领催所言的子母炮是源于明朝的佛郎机炮分支,由一门母炮和若干子炮组成,故称子母炮。   说白了,就是一种轻型火炮。   子炮装的是类似虎蹲炮所用的霰弹,也就是大量铁丸(石丸),铅子。   发射出去也的确像开花。   但这种有“开花”性质的炮弹,同总督大人想要的“开花炮”有本质区别。   于是,为了全方面提升大清武器生产制造水平,提高军队装备,为早日窃夺……为早日成为最大的列强打好地基,贾六召开军工座谈现场会。   真的很现场。   枪炮局所有中外专家,包括大工小工全部席地而坐,每人发一枝笔,三张纸。   作为总督大人的贾六也没有要求坐椅子,而是与大伙一起盘腿坐在地上。   这个态度首先赢得了在场大小工匠,包括那几名被强行绑来的洋专家的高度认可。   事后,王大功便在日记中写道:“……在年轻的鞑靼总督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帝国老旧官员的特征,反而倍感亲切,他的笑容,他真诚的语言,以及他恳请的动作,都让我觉得,这个年轻的总督才是世界的未来,才是文明的真正化身。”   一番唠嗑似的聊家长,询问了技术人员有无生活方面的困难,有没有子女上学读书困难,有没有家属工作困难,并当场指示相关单位立即予以解决后。   贾六向在场的数百名专家技术人员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全面发展火炮,二是全面发展火枪,三是全面提升火药。   简称“三个全面”。   对于火炮制造要求,贾六指示必须将本土制造水平同西洋各国制造水平相结合,取长补短,争取三年内将大清火炮制造水平提升一到两个档次。   具体细节为开花炮弹研制,火炮轻型化研制,并提出后膛炮概念。   对于火铳制造,贾六指示为快、狠、准。   快,就是必须提高火枪装药速度,如何提高法,贾六给出定装这一概念。   即从前装药都是从药瓶往枪管倒,倒多少老兵有数,新兵可能没数,如果碰上实战环境,受到心理压力干扰,很容易发生装药过多导致炸膛问题。倒少了则根本没有威力。   所以,打今后起,枪炮局要想办法把火药定装,用防水的牛皮纸、油纸什么的分包。   另外就是带有想象般的鼓励技术人员是不是可以尝试用其它方式点火。   现在火铳用的是火绳点火,这个点火方式一来过慢,二来碰上下雨天就无法使用火铳。   “叭!”   贾六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块火石拿出,在众人视线中碰出一道火花,然后笑着说如果火铳上装火石的话,是不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我只是设想,能不能做还要看诸位的本领!”   其实贾六更想说的是你们这帮人能不能帮我造出枪来,真正的枪,一扣板机就能发射。   但他知道这个技术需要强大的工业基础,好比弹簧这个东西就不是现在的技术水平能够做出来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只能耐下心等他播下的种子慢慢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才能一手扛着枪,一手拿着木鱼纵横四海。   狠,就是火铳发射要比过去打的远,杀伤力也要提高。   什么是准?   贾六取来一杆火铳,单眼斜瞄,作了个形象的动作。   就是要求枪炮局研究火铳的准星,使火铳今后在单兵作战中可以更加准确的击中敌人。   另外,也提出后膛装药的概念,什么膛线也一并提到。   全面提升火药威力则是对现有黑火药的进一步提纯,让枪炮局专家们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火药的威力比过去更高。   总督大人在前面讲,下面的专家工人就认真记录。   不会写字的则凝神倾听。   贾六要求随行的二姐夫高德禄为枪炮局提供足够的研发资金,除了现有从内务府造办处、景山枪炮处“请”来的技术人员外,还要到全国各地招募聘请相关人材。   会造钟表的洋专家们肯定不能放过,稍后还将聘来一些西洋技工。   为了提高枪炮局上下工作积极性,尽快实现贾氏新军的武器近代化,贾六当场设立奖金,从小到大,无一不全,奖金规模为二十万两。   打个比方,谁能让火药威力提高,便可领取一万两。   谁能搞出后膛装药的火炮,则立即发放两万两的奖金。   除了奖金,还有京师及直隶各地房产、田产的奖励,另外还有相应顶戴。   “诸位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亦或包衣,或者西洋人,只要谁能为大清的枪炮发展作出贡献,本督代表大清在此可以向诸位承诺一句,那就是世代富贵!”   现场会后,贾六让二姐夫高德禄一定不要过多干涉这些技术人员创新,对于试验失败要有无限的容忍。   真把钱烧光了,就跟他这个小舅子说。   总之,就是不遗余力,甚至举省之力保障枪炮局及其它各单位的科研创新。   第二天,则带队考察产业园周边地区,也就是新军营房选址。   计划中,贾六要在天津练三镇新军,总兵力一万八千人,如此庞大的新军规模营房占地肯定极大,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务也必然繁杂。   万事开头难,高楼大厦平地起。   所以,贾六先得将营房地址选出。   新军练成后,除了保障产业园安全外,也将承担天津港及整个天津府的防卫问题,必要时也将承担由天津方向进逼京师的重任。   结合这几方面的要求,新军营地必须选在交通便利地区。   考察选址前,贾六先来到大沽口天津水师视察。   这是他作为直隶总督视察的第二处军事重镇。   先前一直以为天津水师是绿营建制,没想到了才知道天津水师竟然是八旗军。   雍正三年以前,由于满蒙八旗子弟善骑射,不善水战,驻防各地的清军水师以绿营为主。   顺治、康熙朝虽然也建立过八旗水师,但最终没有形成规模。   雍正三年时,雍正希望能建立一支纵横海上的强大八旗水军,补足八旗“战斗序列”的短板,还可兼做八旗机动部队随时调往沿海沿江各地,处理突发事件。   如此一来,京师门户天津自然成了这一设想开始实施的地方,由此诞生了天津八旗水师。   天津水师现有水兵2000名,协统6名,佐领32名,防御32名,所有官兵均从满洲、蒙古八旗中抽调,配备大小战船32艘,舢板若干。   水师驻地又被当地百姓称为天津新城,有八旗家眷近万人于此居住。   贾六视察八旗水师目的,实际上是想裁撤这支无用的水师,将天津海防彻底掌握在他这个直隶总督手里。   名义上,天津八旗水师不归直隶总督管,可这支水师却在贾六地盘内,且老富同他的秘约准他贾六于天津扩建护航水师,编练水兵,因此哪怕裁撤八旗水师会引起京师某些人的反弹,贾六也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事先做了,之后再同京里慢慢打官司。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2000名旗兵建制问题,京里的老富还是色大爷都不可能为这事同他小六子翻脸。   拿下这支八旗水师后,贾六便打算进一步整顿天津另一支水师,即大沽口水营。   然后将水营同自己安排保护产业园的两营护军合编,之后借着扩编水师名义,将新编三镇新军纳入水师管理体系。   至于为何水师官兵要练陆战,练炮战,练马队,那当然是水师陆战队的干活了。   秉承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神,贾六在即将到达八旗水师营地前暗中披甲,也就是胸前胸且塞钢板,套丝绸,跟那日进宫见老四鬼子一样。   此外为了弹压住有可能闹事反抗的八旗水师,又秘密调集护军营兵待命,再以总督身份调天津总兵叶清领三营兵前来。   如此加上随行的500卫队,对付一帮纨绔子弟的旗人,那真是绰绰有余了。   天津总兵叶清是贾六向兵部保荐的,其在临清剿匪、西陵平定热河叛军都有杰出表现,可以说贾六只要不现在竖起反旗,叶清便是唯他的命是从。   因此接到总督密令后,叶清二话不说带着三营兵1700人连夜赶来。   这三营兵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得过“贾佳总理”恩情的,所以听说是贾佳大人有麻烦,官兵干劲十足。   叶清抵达后,贾六即热情接见以叶清为首的天津绿营军官代表团,一一握手,甚至能喊出好几个千总、把总的名字。   示意叶清等人落座后,贾六开门见山,豪爽说道:“把弟兄们叫过来没别的事,就是请弟兄们替本督撑撑场子。”   撑撑场子?   贾佳大人这极为接地气的说辞立时引得一众天津绿营军官的共鸣,不少人当场起身表态只要总督大人发话,哥几个那是上刀山下油锅再所不辞!   “不至于,不至于,”   贾六笑了笑,尔后告诉天津绿营这帮军官,他想把无能的八旗水师给裁了。为防裁撤过程中八旗水师有人铤而走险,聚众闹事,所以希望天津绿营官兵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结果,不说天津绿营人人摩刀擦掌吧,就是叶清都难得的说了一句:“请大人吩咐便是。”   官兵态度一致,全然不畏惧什么八旗。   这就是四省联军共歼热河八旗的副作用了。   那一仗,打破了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   那一仗,打出了绿营官兵赳赳气势!   那一仗,也打出了贾大人领导绿营的格局!   贾六欣然起身,环顾一众对其十分拥戴的绿营官兵,手一拍,顿时十几只银箱抬了进来。   除军官每人二十两外,来的官兵也是每人发五两。   没办法,谁让他贾大人办事就这么敞亮呢。   不管是谁,只要替他办事,都不会空手而归。   总开支也就几千两,相对于控制天津水师力量,这点开支不值一提。   部署一切后,总督大人的队伍抵达八旗水师。   刚下马,贾六也不与闻讯赶来的水师军官说什么,令旗一发,就说点兵校阅。   有协统说什么都统大人不在,若要检阅需都统大人亲至。   结果被贾六拿出王命旗牌当场震住,迫于总督之威,一众满蒙将校只得硬着头皮召集手下开训。   结果这支被雍正寄予厚望的八旗水师问题多多,官兵训练懈怠,操演走过场,跟人家送葬队伍差不多。   陆上不行,总督大人便看海上。   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这帮八旗水兵上船之后别说演练阵形发炮轰击了,就连把船开出港都很难办到。   贾六看的没劲,唯一的收获就是那三十多艘战船,于是便吹号所有官兵集结,直接宣布解散天津八旗水师,官兵连同家眷愿意回京师安置的给予遣散费,不愿意回京师的则就地安置。   所谓就地安置大概率就是旗转汉,军转农了。   此令一出,校场顿时骚动起来,继而竟是一片咒骂声。   有骂总督大人没乱子的,有骂总督大人吊不大的,有骂总督大人他娘半掩门的……   污言秽语,听得贾六随行官兵人人怒目。   贾六却是不恼,心平气和的看着刚刚收到风声从青楼快马赶来的天津八旗水师都统常久:“都统大人可有疑议?”   “有,当然有了!”   四十几岁一肚子肥肉的常久暴跳如雷,指着贾六的鼻子就开骂:“你个汉军的敢裁我满洲,我操你祖宗!”   常都统火大的很,他可是从一品的都统,你姓贾的不过正二品的总督,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贾六捏了捏鼻子。   对于此类攻击,他基本免疫。   因为有必要的话,他自个也操。 #第六百二十四章 刺贾   身为封疆之首,贾六原本是可以快乐的躺在功劳薄上,坐看日落日升。   或者如同传统篡位者一般结党营私,暗中扶助自己的势力,等到瓜熟蒂落加九锡的那天到来。   但现在,他却挑起了千钧重担,又搞贸易又抓工业,累死累活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中国的明天能更好。   裁撤天津八旗水师就是改革的一部分,于其说是贾六在抓兵权,不如说贾六在为强大海军的建设作铺垫。   与西方各国的海上霸权争夺且不说,就眼前即将进行的北洋通商也离不开强大海军的保驾护航,所以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注定空占水师编制的天津八旗水师必须被扫入历史垃圾堆中。   没办法,谁让这支八旗水师从上到下烂到骨子里,拿针都串不起来,糊到墙上都会掉呢。   哪怕天津八旗水师是从一品单位,贾六也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裁撤。   此举跟砸人饭碗没什么两样,肯定会激起满蒙水师官兵的强烈反对。   当初,他贾六不也是恼恨乾隆要砸他饭碗么。   乾隆为什么要砸汉军八旗的饭碗,人家为的也是改革!   改革,从来都是得罪人的。   不得罪人,叫什么改革。   乾隆的改革无疑失败了,因为他遇上了以贾六为首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反扑,甚至为此搭上了皇帝的政治生涯。   现在,贾六作为改革者,当然也会面临既得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   但为了大清,贾六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都将一往无前的跳下去。   故而,裁撤一事没有商量,且马上就要进行。   于是乎,以常久为首的天津水师官兵骂起了贾六的娘来,这帮满蒙旗兵骂起人来那是一个赛一个厉害,浑不将大清封疆之首的直隶总督放在眼中。   以致于一个小小的蓝翎长都敢安慰总督大人的老太。   同贾六这个汉军抬旗入满的老满相比,人家水师官兵才是真正的老满。   其中不乏祖上随太祖皇帝起兵,参加过萨尔浒之役的。   常久的祖上更是太祖皇帝十三甲中的一甲——开国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   这个场景放在国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为国初那会别说汉人巡抚了,就是汉军出身的总督,对正宗满洲大兵都是客客气气的。   一个小小佐领甚至能让汉军总督把马让给他。   可是,时代真的不同了。   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他们,还不知道得罪贾佳大人的后果有多么可怕。   “常都统,不准胡说,总督大人已蒙圣恩抬入满洲正红旗,且是信王府额驸!”   栓柱必须提醒常久关于少爷身份证民族一栏已经变动的事实。   如果常久继续坚称少爷是汉军出身,那就将承担不服从朝廷,不服从皇上政策的后果。   常久是糙汉子不假,但显然意识到不应该纠缠这个年轻的抬旗子是否满洲的问题,而是应该占据道义,据理力争。   因此当场指出裁撤程序不合法。   理由是天津八旗水师乃从一品编制,如果要裁撤当由皇帝本人决断,由兵部派人专办,甚至还可能需要军机大臣前来主持裁撤一事,而非品级低于他的直隶总督越俎代庖。   什么意思呢?   当年贾六初到金川时曾碰上满洲太君要他这个伪军在前面探路当炮灰,结果贾六以没有明文规定汉军八旗必须服从满洲八旗为由,拒绝充当炮灰,最终导致满洲阿大人殉国。   差不多的性质。   一没有旨意,二没有兵部公文,一个连管辖权都没有的总督冒然跑过来说散伙,不是拿咱老满开涮么。   常久强硬的态度自是得到了水营一众满蒙将校的共鸣以及支持,就差说出什么狗脚总督,鸟总督的话来。   由于自身良好的素质,贾六对于铺天盖地而来的谩骂充耳不闻,而是在那认真倾听常久的反对意见,然后对正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需要绿营进场的栓柱轻叹一声:“一切改革都是从违法开始的,这句话果不欺我。”   旨意和公文拿不出来,程序上贾六裁撤天津八旗水师就是违法的。   只是违不违法同裁不裁撤没有必然联系。   可以先裁再补办手续嘛。   于是很客气的打断气鼓鼓的常久,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后,给了这位比自己还官大一品的都统大人两个选择。   一是你自己收拾东西回京;   二是我帮你收拾东西回京。   就是没有商量,不管你同不同意,今日天津八旗水师他贾佳大人都裁定了。   当场下令随行的天津府相关人员,即日起停止对天津八旗水师的一切供给,必要时候可以断水断路。   “姓贾的,我日你姥姥!”   出生以来就没打过仗的都统大人血性还是有的,一听对方还要断他们的路,顿时怒了,袖子一捞,辫子一盘竟然使了个弓马合一的动作,然后运起全身气力笔直的朝总督大人撞了过去。   贾六是做好了防护措施,但那是怕被裁撤的旗人打他的黑枪,始终不曾想过一位八旗上将竟跟个市井无赖似的撒起泼来。   因此,真有点始料未及。   结果,但听“咣”的一声,之后从一品的八旗上将眼前就是一黑,光秃秃的脑袋跟被铁锤砸过似的,疼的他是龇牙裂嘴,“嗷嗷”叫唤。   贾六也是被对方顶得往后连退了七八步,方才凭借一口元婴真气勉强支住,再看那常都统,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大包。   常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就见直隶总督的贴身亲卫们一拥而上,伴随着“常久行凶!”的叫喊声,将这位从一品的都统大人当场叠罗汉的控制住。   然后,常久的部下们就看到被都统大人撞退七八步远的总督大人,痛苦的捂着肚子。   肚子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常久,你敢刺马……你敢行刺本督!”   贾六双眼满是中烧的怒火,双手捂着肚子的同时,也挤压着贴在肚脐上的鸡血包。   随着鸡血的渗出,匕首上的鲜血一滴滴的往地上淋着。 #第六百二十五章 贾剃头   总督大人是叫匕首刺着了,在场几百双眼睛都瞧得真真,那是绝对错不了的。   问题是当事人常久可以对天发誓,他就是拿脑袋撞了下对面的年轻总督,还他娘的好像撞到钢板上了,什么时候用匕首扎他了!   然而,常久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十几个总督亲卫把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哪里有机会澄清呢。   栓柱这边对少爷临场发挥的水平是越来越佩服了。   少爷肚子里藏着的小包鸡血本来是应付铳伤,或者箭伤的。   也就是应对可能的突发事件,制造悲情效果,得到舆论同情,从而淡化这次裁撤天津八旗水师的程序不合法,根本不是用来对付常久的。   按事先的剧本,如果水师这帮满蒙官兵服从裁撤,那的确可以得到遣散费及安置。   如果坚决不肯服从,那势必就要通过某些事件来推动这个进程。   那么,总督大人被刺,就有着合理性与必要性。   如此也能向京师的老富和色大爷解释他贾六不是在直隶排除异己,而是在替三人铲除共同的、潜在的不可靠分子。   但是考虑水师这帮八旗兵可能没有血性人士能够主动站出给总督大人一枪,所以又体贴的安排好了刺客。   没想到少爷果断修改剧本,不使用充当刺客的龙套,直接给从一品的常都统来了个栽赃。   让这位配角成了主角。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大义在手,对天津八旗水师的任何处置都变得有理有节。   一句人家都敢刺杀我了,老富和色大爷还不知趣的把嘴闭上。   根据事先制定的安保预案,保柱第一时间吹向了手中的哨子。   伴随着尖利的哨声,上百把长刀纷纷脱鞘,三百多杆火枪也同时举起。   “行刺封疆,罪同造反!”   栓柱代替少爷下达了镇压令,因为少爷的伤势过重,这会要是中气十足的喊出镇压命令,未免显得不够专业。   喊完,看向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少爷,得到了少爷高度肯定,也就是微微点头。   大意是说我这边杀青了,你这边接着拍。   “拿下,全部拿下!”   保柱带领亲兵上前将几名傻怔怔看着的协统还有十多名佐领全部擒住,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   等到刀架脖子被擒住后,这些满蒙水师将校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他们并没有跟刚才一样质疑甚至在心中咒骂,也没有人试图反抗,反而不约而同跪在地上乞求总督大人的原谅,并纷纷述说他们是清白的。   就是行刺乃常久一人所为,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不知情也没有参与。   没有人对都统大人为何刺杀总督有所怀疑,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加上常都统为人就是个暴脾气,因此谁也不敢保证插在总督大人肚子上的匕首不是常都统的。   行刺总督封疆是什么后果,这帮满蒙将校比谁都清楚,故而必须赶紧和常久划清界限,免得被这位有勇无谋,胆大包天的蠢货连累。   军官集体“投降”,各自亲兵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校场上那帮刚才还争先恐后要日总督大人祖宗的满蒙八旗水兵,也是一个个骇得脸都白了。   前面的人看的真切些,知道是都统大人用匕首扎了总督,可能是一时冲动。   后面的人看不清楚,结果传到他们耳中就变成了常都统带人行刺直隶总督,要造朝廷反了。   谁敢造反?   将近两千名八旗水兵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骂总督,也没有人敢振臂喊一声跟常大人干了。   那样做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此时又有号角吹响。   伴随“呜呜”号声,在水营外围不同地区待命的护军营兵,连同天津总兵叶清的三营绿营兵同时开进水营,瞬间就将校场上的满蒙水师官兵围住。   此时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以及心理,天津八旗水师两千名满蒙官兵被全方位的压制。   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很快又被勒令将武器全部交出,贾六估计缴械不会太过顺利,毕竟都是正宗老满,哪想这帮老满骂人厉害,缴械的速度更快。   这让贾六不由叹息什么时候开始,满洲无男儿的。   是了,热血男儿好像都被他送走了。   “贾大人遇刺了?!”   得知总督大人竟然被刺,叶清也是惊怒交加,赶来一看发现总督大人已经在担架上,肚子上的匕首虽然拔出,但包裹伤口的白布上仍有鲜血渗出。   看样子伤的不轻。   “常久好大的胆子!”   叶清震怒,表示一定与部将联名向朝廷请求严惩常久,还贾大人一个公道。   有气无力的贾六试图挣扎起来,却因伤势过重难以起身,不得不虑弱的抬起右手食指朝叶总兵勾了勾。   真是勾,就是你过来啊的意思。   回过神来的叶清赶紧躬身上前,半跪在总督大人担架边:“大人有何吩咐?”   贾六眉头紧皱,指了指被看管起来的水师旗兵:“常久乃逆党,其虽被控制,但我怀疑……怀疑水师当中有其不少党羽……”   “大人放心,末将一定……”   叶清想说的是他一定会把水师当中的常久党羽全部找出来,不想总督大人却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句:“你带兵把他们全部处死。”   “啊?!”   叶清如同被闪电劈中,一个激灵,难以置信。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宁杀错勿放过……天津这里,本督只信你一人……”   贾六一脸寄予厚望的看着叶清。   后者迟疑片刻后,咬牙道:“末将这就去办!”   随后起身带人离去。   要把两千名满蒙水兵解决掉,不是下个令这么简单的事,得有计划,如此才能保证任务能执行的顺利。   就这么草率行事,肯定会引发满蒙水兵的反抗,虽天津绿营有十成把握将他们镇压,也难免会有伤亡。   “少爷,都杀了是不是过了?”   栓柱也没想到少爷杀意这么重,一下就要把天津八旗水师的两千官兵全杀了。   “留着下蛋么?”   贾六伸手在裤裆搓了搓,有点痒,然后鼻子抽了抽,一脸小肚鸡肠的模样,“那帮满蒙旗子竟敢操我祖宗,还骂我吊大,真当我老了拿不动刀了!妈啦个巴子的,我要叫他们知道得罪方丈是什么样的下场!”   言罢,又问栓柱:“你觉得贾青天同贾剃头哪个更能彰显少爷的威风?” #第六百二十六章 少爷,祥瑞啊!   青天与剃头并不冲突。   因为青天其实都是喜欢杀人的。   中国人对青天的标准,就是敢杀人,尤其是敢杀官。   会剃头的青天,就跟中西结合最为致命一样,乃这个时代无法撼动的存在了。   起初,贾六倒也不想把事做这么绝,只拿下水营高层就可以了。   但一想自己好不容易通过努力奋斗变成了贾佳满洲,结果在天津这帮驻外满蒙官兵眼中还是个不入流的汉军,那就真的有点火大了。   往大了说,不是汉军老祖宗们替大清打生打死,你们这些满蒙旗子有什么资格躺平吃香喝辣,以什么功勋子弟在这嘚瑟。   往小了说,质疑他贾佳满洲身份,就是对他贾佳氏多年奋斗的全盘否定。   这就不是内部矛盾,而是敌我矛盾。   再牵扯到直隶只能有一个老大,那今儿天津水营就得见血。   跟别的没有关系,纯属杀人立威。   贾六希望通过天津水营事件,让直隶境内旗汉官兵们晓得新任总督大人不是胡子没长全的雏儿,而是心狠手辣的剃头。   别看这手段粗,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有效的。   此事一旦传开,直隶境内的八旗、绿营军头们就得掂量下总督大人的命令到底有多重了。   全面整顿了直隶,贾六就得让天下人知道,他贾佳氏才是代表满洲的唯一存在。   爱新觉罗都得靠边站。   总之,这事已经定性了。   真以为他鬼子六这一年多来修身养性戴上眼镜,处处装斯文包装自己,就忘了是怎么发的家了。   他贾六身后的阿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吓死常久这个从一品的上将军。   杀自己人,他贾六那是祖传的手艺。   水营旗兵由天津绿营负责解决。   如果叶清不肯遵令,贾六不介意将其拿下,直接将天津绿营变成他贾大人的亲军。   还好,叶清关键时候拎得清,有了这次血洗天津满蒙水兵加成,叶清及天津绿营官兵便算真正可靠得用的了。   对于胆敢行刺自己的常久,贾六还是给了这位从一品八旗上将最后的体面。   就是由他亲自送其上路。   五花大绑嘴里被塞了布团的常久被秘密带了过来,之后便在一份由他自己书写的供状上按了手印,再然后栓柱向他宣读了死刑书。   程序这一块,没有问题。   常久情绪虽然激动,但始终没有说话。   贾六取出他老太爷留下的大弓,试了试弦后,却是没有亲自执行死刑,而是将这个荣誉交给了保柱。   原因是保柱力气比他这个巴图鲁大,且索伦人对弓的熟悉和热爱远超他这个无能巴图鲁。   “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按照程序,贾六必须问问常久有没有最后的交待,这是律法赋予犯人的权利。   盯着嘴里因为塞了布团无法说话的常久七八个呼吸后,贾六确定对方没什么遗言要说,便示意保柱行刑。   保柱的活干得很漂亮。   想说话却不能说话的常久被弓弦活活勒死,咽气后两眼还瞪得跟牛眼珠似的,怪吓人的。   然后舌头被用刀割下。   这是畏罪自杀的物理表象。   关于天津八旗水师从一品都统常久谋逆,且事后畏罪自杀的相关材料立时快马送京。   材料中再一次出现了反清秘密组织“红花会”的身影。   根据常久供状所言,其半年前被兵部尚书蔡新蛊惑加入红花会,由于其是从一品都统,会中排行第三,绰号“千手如来”。   问题来了,常久身为开国五大臣费英东之后,且是八旗从一品都统高官,他为何要反对大清?   答案很简单啊,因为常久是乾隆逆党。   乾隆是什么人?   反清骨干。   老富和色大爷定了性的。   如果不是为了大清的稳定,为了十二阿哥顺利接班,老富也不会同意留着汉人陈弘历做吉祥物。   “投降”的那帮水营协统、佐领、防御们,也均被处死。   贾六说全部除掉就全部除掉,不带骗人的。   属罪有应得,因为这帮人供称常久的计划是刺杀总督后就带他们进京。   ……   叶清那边领了总督秘令回去后,看了眼校场上交出武器坐在地上等侯处置的满蒙水兵,对手下低声道:“这些都是乱党,总督有令全部处死。”   接替叶清升任天津副将的钱国栋闻言愣住,下意识说道:“人太多了,一次性做不了。”   于是,天津绿营打着总督旗号,以搜捕常久逆党为名,将三百名水兵带到港口不远的滩涂乱刀杀死。   之后又以同样的名义带了两批人出营。   无一不是被就地处决。   到了最后一批几百人时,换了个说法,称逆党皆已伏诛,余下的同逆党无关,只需前往掩埋尸体即可。   当剩下的几百名水兵被带到滩涂时,眼前上千具同伴的尸体让他们瞬间胆寒,不少甚至吓得直接双腿发软,步都走不动。   天津绿营这边做好了随时镇压的准备,然而结果却是那几百满蒙水兵尽管慌乱恐惧,但所有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按绿营吩咐就地挖坑,再将尸体一具具丢进去。   过程中,满蒙旗兵平日对绿营兵的藐视不屑半点不存,甚至有些水兵还以讨好似的口吻询问边上的绿营兵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然而随着尸体被不断投入坑中,监督的绿营兵有不少人朝干活的满蒙水兵指指点点,彼此对视时眼神之中有外人无法察觉的意味。   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   挖坑埋尸的水兵渐渐察觉到危险来临,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   就在水兵当中有人准备带领同伴跟绿营拼了时,总督大人来了。   总督的到来打消了水兵准备反抗的心思,因为他们认为总督也是旗人。   旗人不会坑害旗人的,哪怕对方是汉军出身。   而且,天地良心,他们真的不是常久的党羽,对于行刺事件毫不知情,更不可能跟着常久造大清的反。   贾六扶正被海风吹歪的顶戴,问叶清还有多少人未被解决。   叶清忙道:“回大人话,还有最后六百多人。”   如果总督大人说停止杀戮,他这个天津总兵是没有意见的。   然而,总督大人只是看了眼平静的大海,嗅了嗅混和着海腥味、血腥味的空气后,让叶清抓紧时间处置。   旗人不杀旗人是不错,问题他是旗奸啊。   随着最后的命令传下,天津绿营立时将余下的满蒙水兵往坑中逼。   到这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那这帮水兵就枉为人了。   叫冤的有之,哭喊的有之,咆哮拼了的有之。   滩涂上响起阵阵排枪声,硝烟弥漫。   最后的三百多满蒙水兵被赶进了大坑中,坑中满是尸体与水。   他们哭嚎求饶,无人理会。   试图爬上去,不是被长矛无情的刺下去,就是被火枪打趴在地。   终于,滩涂所有的声音都陷于平静。   这也意味着雍正、乾隆父子苦心打造的八旗水师精锐全军覆没,彻底葬送在了大海边。   叶清询问如何处置水营旗兵的家眷,如果总督大人要斩草除根,这脏活只能由他们天津绿营来做了。   不过,收获也肯定不小。   毕竟,那是八旗兵的家眷。   贾六心倒不至于这么狠,他不杀老弱妇孺,如何安置这些八旗兵的家眷由朝廷处置。   也就是老富处置。   “这里交给你善后,本督去大沽口。”   贾六掸了掸袖子,正要上马时,天空却传来鹤啸声。   抬头一看,数百只丹顶鹤正在头顶上方盘旋。   “少爷,鹤舞九天,这是祥瑞啊。”   栓柱激动的赶紧让人将这一幕记下,这是将来少爷篡位的天意材料,必须如实记录。 #第六百二十七章 北洋水师   满人不善舟楫,实际清廷海防江防主力是绿营。   大沽口水营就是天津真正的水师力量,隶属天津镇大沽协镇营,兵员1800人,有大小战船40余艘。   当年那个英国人洪仁辉就是被大沽口水营发现,并通报进京的。   不过相比明朝沿海各处的强大水师,以及在抗倭援朝之役的表现、对当时海霸王荷兰取得的诸多战斗胜利,清朝的水师建设明显就一塌糊涂了。   前番军机处批准台湾急调水师提督黄仕简、陆路提督任承恩等率兵4000渡海赴台增援,据贾六了解到的情况,黄仕简指挥的福建水师都无法做到一次性将四千兵马运过去,只能分做三批。   也就是台湾天地会义军没有水师力量,否则福建的清军恐怕都要望海兴叹了。   不过大清有过短暂的水师辉煌期。   那就是施琅平台。   为了征服台湾,清廷举国之力建设了庞大的福建水师。   只是此战过后,清廷却没有利用接收的明郑势力称霸东亚,开展海上贸易,反而采取收缩政策,也就是康雍乾三朝的“塞防大于一切”,结果导致清廷的水师渐渐边缘化,最终形成现在以防为守的海防格局。   不过客观来讲,施琅平台能够获胜的原因,在于台风突然转向,而非清廷的水师对明军水师取得绝对的优势。   虽然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就是满洲崛起的直接元凶。   无论是努尔哈赤起兵之初的攻击沈阳之战,还是萨尔浒大战,亦或后来的浑河血战、大小凌河之战、锦州之战、山海关之战……   几乎每一次决定明清命运的决战,老天爷都在帮清军。   帮到什么程度呢?   刘秀来了都得叫骂老天爷不讲道义。   崇祯年间锦州救援之战,当时明廷将最后的野战主力四万余边军交由监军兵备道张春与总兵吴襄、宋纬等统领解救锦州。   明军进抵大凌河遭到清军重重阻截,张春先以车战法大败清军,随后清军以骑兵冲击明军,吴三桂的父亲吴襄顿时不支,发扬辽军传统抛弃友军率先逃跑。   然而就在明军大溃之时,张春命人纵火,结果一场大火烧死清军数千人,以致于连“墨尔根戴青”多尔衮都是狼狈逃出战场。   清军全线溃败,反败为胜的明军眼看就要获得大胜,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来,继而风向猛的一反,大火顿时向明军反烧过去……   山海关更是如此。   风向陡变还不算悬乎的,更悬乎的是锦州之战时天降大雾,明清双方谁也看不见谁,偏偏一道透着青色的阳光直射明军统帅大帐,是谓“青光见雾”,结果在青光指引下清军猛冲明军大帐……   施琅指挥的澎湖之战,任谁也没想到台风竟然也能转向!   反正绝绝的很。   可能紫气东来真的是命。   贾六来之前不信上帝只信科学,来了之后两者都信一点。   因此,对于天命,他看的比较重。   目前,能够证明他天命所归主要在四个方面。   一是他出生时乌鸦落满贾家小院;   二是老太爷坟中挖出过玄龟;   三是蚩尤的座骑熊大林主动认主,不仅屡次助他脱离险境,更掌毙大清第一悍将海兰察,从而奠定贾六崛起的基础。   四当然是今日的鹤舞九天了。   这些都是事实,贾六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因此反复问栓柱各种典籍中对鹤舞九天有什么说道没有。   具体说道栓柱由于没有查过相关史料,一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祥瑞却是肯定的。   “这么说来,是不是我有个什么系统任务,每次一杀满洲,就天降异象?”   贾六犯嘀咕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不能心慈手软了。   所谓杀尽百万老满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天津八旗水师这事,他真没放在心上。   别说两千人了,就是再多两千人,京里也得捏鼻子认了。   满城不祥事件,上三旗的老满那是用马车往城外拉了几天才了。   时不时的停马问保柱他们有没有感觉总统身上不一样。   就是有没有龙头棍或者小青龙什么的若隐若现。   为何这么问呢?   因为贾六发现最近自己身上的阳气明显比从前足了许多,就是在四川那会老动不动拉稀窜肚子,可如今却是吃嘛嘛香,别说拉稀了,就是寻常感冒都不带犯的。   排除水土不服这个因素,贾六怀疑是他弄死的那些冤魂在背后打他的小人。   “大概,或许,是有吧。”   保柱不确定要怎么回答总统阁下的问题,只能含糊回答。   “那就是有了。”   贾六心满意足点头,如果保柱的回答没有水份,那他要加快篡位的脚步了。   此去大沽口,便是要将天津水师合并,建立直属于他这个总督的北洋水师。   计划将天津八旗水师的三十多条战船全划给大沽口水营,另外再新造一批,争取明年让北洋水师达到百条战船规模,另外仿制一批西洋各国的三桅、两桅船,质量不质量先不管,数量一定要堆上去。   但他对水师也是门外汉,所以还要物色一批优秀的水师将领才行。   这次来大沽口,就是看看大沽水营的将领合不合他的意。   抵达之前,肯定有传令兵先行一步通知大沽水营,因此贾六到后,以大沽水营游击丁贵为首的一帮军官早已洗刷干净,恭侯总督大人莅临指导。   之后,丁贵等人被告知八旗水师因为谋逆造反已被总督大人镇压,即日起八旗水师的所有船只装备将全部移交大沽水营。   这一消息自是让大沽水营上下震惊不已,再次看向年轻总督大人的眼神,无形之中多了一丝敬畏。   门外汉不假,但贾六带眼睛来的,入营之后命罢一切繁礼,由丁贵负责马上召集水营官兵出海演训。   这让习惯先安排吃饭,再安排报告的丁贵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们毕竟比八旗水师专业,故而再是手忙脚乱,也在一个时辰后点齐水营上下出海演训。   贾六就坐在一艘名为“定海号”的赶缯船上,此船明代就有,为沿海水师标配战船,特点是船身用铁力木建造,十分坚固。   缺点是速度慢,转向不便。   一条船上也仅有四门火炮,火力配置这一块相对较差。   作为门外汉,贾六当然不会干涉丁贵的指挥,命其放手大胆演训,自个则在甲板上装模作样的拿千里镜左看右看。   并不时同身边的亲随低语几句,看样子就是那种十分专业,不好糊弄的。   丁贵同部下看在眼里,自是不敢怠慢,打旗的打旗,发号的发号,不一会便是炮声大作。   紧接着贾六在千里镜中就看到靶船中炮发出“轰”的一声爆炸声,之后船身燃起熊熊大火,很快就在官兵叫好声中缓缓沉进大海。   “好!”   贾六没想到大沽水营战备水平如此之高,训练水平如此之好,大喜之下当即下令给水营官兵人赏一两银,并猪肉三斤。   “丁贵这人有两把刷子,朕的……我的北洋水师就交给他带了。”   对于能人,贾六向来不吝封赏。   上岸之后准备向兵部发公文,提升大沽口水营为绿营镇建制,即由丁贵担任北洋水师首任总兵官,如果对方能够完全按照贾六的心意来,授其提督也不是不行。   只是,栓柱却面带狐疑的看了眼远处面有得色的本贵,悄悄提醒少爷有问题。   “什么问题?你对水师不懂,不要瞎说。”   贾六看着挺好也很满意,所以不高兴栓柱班门弄斧。   就算是真有问题,他能看不出来? #第六百二十八章 猛将必发于卒伍   一直以来,贾六的信条就是凡事必须经过调查才能有发言权。   栓柱是他家的家生子,打小就没接触过水师,跟他一样属于水师门外汉,所以对其隔行打牛冒然指责水营有问题的行为颇是不满。   一卖膏药的跑去指点人家盖房子,这不闲的蛋疼么。   再说,少爷都高度评价水营官兵,连钱和肉都许出去了,你这会站出来提出有问题,不是当众叫少爷难堪么。   懂不懂做人?   自古以来,当场让领导难堪的部下,有几个有出息的?   问题是栓柱没考虑太多,他用科学的态度请少爷用屁股再想想,好生想一想。   就是水师炮船用的是实心弹,这大铁球轰出去把靶船砸出几个大洞来他信,可爆炸是怎么回事?升起冲天火光又是怎么回事?   “嗯?……”   经过仔细的推理以及结合实际后,贾六得出一个结论,他这个领导干部明显被水营这帮人忽悠住了。   也就是栓柱竟然在此事上面比他还要专业,一眼瞧出有问题,而他这个主子却傻不愣几的拍手叫好呢。   虽然这让贾六显得太过业余,但心中还是高兴,说明在他的影响下,身边人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进步。   可主动承认自己水平不行,未免有点伤自尊。   “其实……这个问题我刚才就想到了,之所以不说出来,主要是大局需要。”   贾六也是实事求是的一个人,说他其实一眼就看穿了,但这件事不好现在戳穿,需要从长计议什么的。   主要就是在栓柱面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什么大局需要?”   栓柱最大的坏毛病就是杠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人。   这让贾六十分头疼,只得吱唔道:“就是……就是这个问题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又涉及到好多问题,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问题,但不能围绕这个问题大作文章,那样不利于解决问题,也不利于团结问题……”   保柱竖耳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总统阁下究竟说了些啥。   好像这个问题那个问题,但最后还是没啥问题啊。   栓柱则盯着少爷幽幽半响,摇了摇头道:“少爷,自打你当了大官后,我发现你开始脱离群众了。”   嗯?   要不是自己半个月前在《大清日报》刊发过一篇基层官员要时刻联系群众,不能脱离群众的文章,贾六肯定拔出他的遏必隆宝刀将栓柱砍翻踹进渤海。   一山不容二虎。   “我说过多次,不要动不动就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脱离群众了?”   贾六非常气愤栓柱扣下的这顶帽子,天地良心,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将百姓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真要脱离群众,他吃饱了撑的搞工业,搞贸易,搞建设,搞卫生城市建设,搞司法公正建设……还屁颠屁颠的在河间府蹲点好几天。   “因为少爷听不进别人的正确意见,甚至不许别人发表意见,”   栓柱一脸不平,“少爷,我也是群众。你说你没有脱离群众,为何不准我说话?又为何在我指出问题后不立即处理,反而在这说什么大局需要呢……照少爷这作风,将来是不是我提的问题你解决不了,就把栓柱给解决了?”   “……”   贾六有点呛,干咳两声:“不是,杨主任,你不是群众,你是官。”   栓柱真是官,乃正四品的总督幕僚,单位编制在护军,每月实打实的有一份朝廷工资的。   虽然这份工资以及其它福利待遇都由少爷代领代管,可钱总是你的不错吧,这官也是你的不假吧。   官是官,群众是群众,这是两码事。   把官等同群众,是要犯原则性问题的。   好比你一普通老百姓,本应该在政治面貌上填群众,你非填一个无党派,这不是存心让官府难堪么。   “难道当官的就不能说话了?少爷,要是连我都不能说话,你还能听到真话吗?你不是常和我说,要是皇上能听到真话,知道真相,断然就不会有你的今天么!”   栓柱一脸委屈,他好心好意向少爷指出水营造假,少爷却跟他扯这扯那,让他真心觉得少爷变了。   “对,对,阁下是有些飘了!”   一脸憨厚的保柱在边上附和点头,总统阁下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听奉承话,这点真的不好。   紧接着却是一凛:咦,我说的这个飘是什么意思?   “嗯……”   栓柱反应之激烈,让贾六开始意识到自己是有些问题。   好像不知不觉中,正在被大清官场腐朽,有点迷失自我了。   这个信号非常不好,如果不能及时批评与自我批评,很容易就会滑入万丈深渊啊。   产生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很大程度同他现在是直隶一把手有关系。   他知道栓柱是为他好,所谓大业未成,岂可堕落。   于是看了眼忠心耿耿的栓柱,轻叹一声:“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柱子,你就是我的镜子啊!”   说完,脸一板,让保柱马上把游击丁贵叫来。   先是让丁贵坦白从宽,可丁贵也是死鸭子嘴犟,拒不交待,咬死靶船就是被炮弹击中起火爆炸。   “遏必隆刀何在!”   贾六大怒,喝令左右拿刀来。   结果有些尴尬,遏必隆宝刀被留在岸上没带上船。   但这丝毫不影响贾六行使总督权威,顺手拔出保柱的佩刀丢在丁贵面前,就是你再不老实交待,就拿这刀自个抹脖子。   “大人,末将……末将……”   迫于总督压力,丁贵终是扛不住,无奈道出事实真相。   刚才被击中的靶船,实际是由藏在船上的水手用药捻子点燃船上药桶炸沉入水,根本不是被炮船的炮子击中。   “为何欺瞒本督!”   即便已经知道这事有鬼,但真相传入耳中之时,还是让贾六动了三昧帝王肝火。   他可是要把大沽水营提升为北洋水师的,将来更是要这支水师纵横东亚,称霸南亚,威逼大西洋的。   哪知道,水营这帮人竟然把形式主义演绎的如此巅峰造极。   水师是一个国家海上力量的根本,这京畿门户的水师都如此弄虚作假,其它地方的水师更是可想而知烂到什么程度。   第一次鸦片战争为何清军水师和英国海军开战打的那么烂,这不眼前所见已经注定日后的局面了么。   拿什么打啊!   为何欺瞒总督大人?   丁贵也是吱吱唔唔一通,说了一堆官方话术,大意这么做可以让演训看起来更有看头,总督大人也能看的高兴。   又说以前上面来人视察时都是这样干的,几成水营常态,但真正训练却不是这样的。   “丁贵啊丁贵,本督刚才还夸了你带兵有本事,未想却以如此龌龊手段欺瞒本督,你真当你的脑袋比铁还硬,比钢还结实吗!”   贾六知道这个丁贵还有许多事瞒着他,大怒之下命人立即拿下丁贵,摘其顶戴,上岸处置。   稍后命发号回港,待上岸之后却是让七品以上军官全部到总督处议事,结果人来之后一律看管,不许进出,更不许走动。   贾六则命栓柱带人深入调查大沽水营,以一对一谈话,或一对多谈话方式从水营普通官兵那里进一步了解大沽水营这些年的训练战备情况。   贾六自己也与普通官兵座谈,雷厉风行。   随着调查的深入,大沽水营的内幕被一一揭开。   比如他们的战船明面上有四十多艘,但真正能出海执行任务的不到一半,原因是年久失修,上面压根没有船只维护的经费拨下,就是有也落进了以丁贵为首的腐败军官的腰包。   而水营官兵的基本训练也是走过场,很多官兵同前明卫所兵一样替军官家里干私活,还有的甚至被丁贵等人以“租赁”方式卖给天津商人当短工或长工。   平时水营的战船还充当替商人运货到登莱、关外的商船,租金什么的都是丁贵等人得去,下面的人只能喝口汤。   上面来人检查,丁贵等先前必定交待一切,完全是以演戏的方式糊弄。而上面来人得了丁贵等人的好处,明知水营有种种积弊,回去也说样样好。   但这些还只是表面问题,更深层次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穷。   穷的原因则是近几十年来,朝廷压根不重视水师建设,即便重视,也是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钱粮投在了那支花架子八旗水师身上,落到绿营头上的少之又少。   拿军饷来说,按制度大沽水营普通士兵每月能领一两四钱,外加三钱油菜钱补,可实际发下来的只有一半不到。   就这一半,还被丁贵他们以各式名目盘剥,搞的水营官兵要么听他们安排给商人打工,要么就是下海打渔维持家中生计。   对大沽水营士兵而言,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去隔壁邻居家八旗水师打工了。   所谓打工,就是八旗水师每逢京师来人检阅,由于旗人水兵压根无法操船,便只能私下借用大沽水营的人去应付。   可能是知道长期需要大沽水营帮忙,所以旗兵那边给的报酬相对较高。   贾六去八旗水师搞的是突然袭击,要是提前通知的话,恐怕就能在八旗水师那边看到一大群大沽水营的人。   不可谓不讽刺。   基本工资发不全,船只保养费用,武器保养费用要么没有,要么就是少,如此一来,叫大沽水营的官兵如何有积极性替大清守护这门户海疆呢。   贾六在现场与官兵座谈时,肯定鼓励官兵大胆发言,有什么说什么,天塌下来也有他这个总督大人替他们做主。   加之看到丁游击被摘掉顶戴,军官们全部被集中看管,水营士兵肯定有苦诉苦,有冤诉冤。   不乏状告军官欺压他们,甚至玩弄他们妻女的。   贾六听的火大,让随员一一记录,凡确属事实的一律重办。   各方汇总过来的问题不是一般严重,是非常严重。   想要彻底解决大沽水营问题,贾六只得用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包括丁贵在内的60几名水营军官全部罢免问罪。   但这样一来,水营就面临指挥体系瘫痪的问题。   没有官,怎么指挥兵?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贾六心一横,命将水营士兵以20人为一组,由这20人推举一人为军官团成员。   尔后再将这些预备军官以十人为一组,再行推举。   如此推举出来的人必定是极得士兵拥戴,也必定是有些本事的人。   而大沽水营新的指挥体系就由这些人组成。   栓柱提出士兵可能不识字的问题。   “不识字可以学,只要肯学就能当大用!”   贾六心意已决,这也是他对军队工作的一次破天荒尝试。   士兵推选,预备军官团,其实就是士兵委员会的雏形。   这个做法可以彻底将腐败无能军官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归于零,从而让军队的面貌为之一新。   除了军官推选重新构架大沽水营指挥体系外,贾六又专门拨款五万两用于大沽水营整顿经费,除一次性给士兵发半年工资外,其余资金用于船只、火炮、火铳及其它各式装备的维护。   考虑再三后,将原本准备用于新军建设的500四川子弟从保定调来,连同护卫产业园的一营护军直接编入大沽水营,使得水营官兵从原有的1800人提高到3400人。   正式向京师呈递公文,请求升格大沽水营为北洋水师(镇),水师暂不设总兵官,由原护军参领扎木尔出任副将,暂行统摄水师。   鉴于水师建设的重要性,贾六于七月初四又下令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大练兵活动。   在这一个月,他这个直隶总督哪也不去,天天陪着水营官兵同吃同住同练,大有一日不改变水营官兵面貌就一日不走的架势。   结果就是水营官兵面貌得到了质的提升,与此同时,贾六也正式升级为青天。   因为,连日海风吹拂及太阳毒晒下,他的额头真的晒出了月亮。   为之付出的代价是皮活脱脱的晒掉了一层。   京师方面,天津八旗水师谋逆被镇压的事件得到了老富和色大爷的追认,关于升格大沽水营为镇建制也得到了批准,甚至贾六担心的旗人弹劾事件也没有发生,原因是京里围绕帽子王归属正争得不可开交。   老富和色大爷压根没空理会贾六在天津搞的乱七八糟东西。 #第六百二十九章 票选帽子王   大清不能没有帽子王,这是京里王公大臣们的共识。   因为,这是祖制,也是权力分配的必要。   原本大清有八位帽子王,礼亲王代善系传承就有三个,一是康亲王系(礼亲王本支);二是克勤郡王(岳托系);三是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系)。   代善系传承的帽子王控制了两红旗。   由太宗长子肃亲王豪格传承的显亲王一系,为镶白旗大旗主。   由郑亲王济尔哈朗传承的简亲王一系,为镶蓝旗大旗主。   由豫亲王多铎系传承的信郡王一系,为正蓝旗大旗主。   如此加上雍正年间册封的和硕怡亲王系,被雍正改宗的庄亲王系,这八位世袭罔替的亲郡王组成了大清帽子王委员会。   宫乱事件中,遭到毁灭性打击的一共有五家。   分别是康亲王府、显亲王府、简亲王府,庄亲王府以及克勤郡王传承的平郡王府。   康亲王永恩、庄亲王永瑺、简亲王丰讷亨、平郡王庆恒死于养心殿,显亲王蕴著则于自家王府被杀。   五家之中,庄亲王府、简亲王府、显亲王府包括平郡王府又是举府被诛,独康亲王府得以逃过一劫。   没有受到波及的则是怡亲王府、信郡王府同顺承郡王府。   原因是宫乱时怡亲王弘晓并没有响应简亲王、庄亲王的号召入宫,而是在家中做了缩头乌龟。   顺承郡王恒昌宫乱时并不在京城,而是奉了乾隆旨意去关外祭陵,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   信郡王淳颖能够安然无恙,当然是同他的妹夫有关系。   贾佳氏,还是念亲情的。   事实证明,权力斗争一定要快,也一定要乱,因为只有又乱又快才能让对手反应不过来,否则一旦局面清晰并且稳定下来,就有很多人会回过味来,继而提出个人的权力要求。   现在京中的局面就是如此。   没有参与宫乱,但却通过宫乱获得下五旗满洲领导权的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三人拉拢了原本不想掺和是非的怡亲王弘晓等一帮宗室,通过自身影响力同急于稳定局面,把控朝廷的富勒浑、色痕图展开了多次谈判。   一系列谈判中,并没有哪位亲王、郡王,或者固山贝勒们提及过皇上怎么办。   原因是宗室对乾隆包括他的阿玛雍正都是恨及。   圣祖爷这一脉,除了怡亲王一支,其它各支对雍正父子的恨,刻骨铭心都不足以形容。   这也是为何贾六安心离京,认为乾隆哪怕还有秘密势力暗中潜伏,但短期不可能翻天的原因所在。   在三巨头之前,这个老四鬼子最大的敌人就是爱新觉罗。   登基四十年,对爱新觉罗宗室的打压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如果说雍正年间宗室还能参政问政,对朝堂有些影响力,那么乾隆朝不管是帽子王还是宗室,大抵就是个吉祥物。   说白了,宫乱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简亲王、康亲王、庄亲王他们之所以敢带兵逼宫,就是宗室被压到极点的反弹。   曾经参与过夺嫡的康熙诸子的子孙,也在宫乱中干的最起劲,要不是贾六和色大爷及时弹压,指不定紫禁城中闹成什么样呢。   可惜,这帮宗室为王先驱,成了第三方的炮灰。   话说回来,要不是王爷宗室们铤而走险,贾六也不会从宫乱获得这么大的好处。   所以,挺感谢这帮爱新觉罗的。   不是他们跳的欢,他贾六弄不好现在还在东陵挖康熙坟呢,哪里有机会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臣啊。   一开始,他真就是随便造造谣。   就是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上两杆再说。   哪晓得这两杆就把乾隆这个纸老虎给戳穿了。   历史,就是这么的随意。   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表明,现在围绕的问题是帽子王是七还是九。   怡亲王、信郡王同顺承郡王这三个本来的帽子王肯定是保留的,新晋了一个色大爷的安亲王。   老富一心当储君扶持的老十二永璂被老富矫诏封为和硕理亲王,如此,京里现在一共五个世袭罔替的王爷。   乾隆四子永珹虽也是亲王,但不是帽子王,加上被老富看得死死,人身自由都没有,自然没有说话权,也就是失去竞争帽子王的资格。   老富这边也没有食言,三月份的时候就让国史馆为国初三王事迹重新编史,并着手恢复国初三王爵位。   一来是不想失信于六子贤弟,毕竟六子贤弟将京师控制权交还给了他,老老实实到保定上任。   二来也是政治需要。   国初三王并非太宗一脉,且与太宗一脉有诸多历史恩怨,因此恢复三王爵位传承,有助于老富压制太宗一脉的传承。   同时还能得到多铎、阿济格后人的赞颂与支持。   利人利己的事,他老富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基本肯定,经军机处、礼部等多次开会讨论,信郡王也就是贾六的大舅子淳颖将承袭多铎的豫亲王爵位。   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阿济格的英亲王爵位虽然一定是从多铎、阿济格后人中挑选,多尔衮这一边各方有共识,就是从过继给多尔衮的多尔博(多铎五子)中择一人承继,但阿济格的英亲王爵位竞争的人太多,包括贾六通过吏部尚书阿思哈、礼部尚书奎尼推荐的九成。   由于竞争人选过多,暂时没有办法确定。   不是老富和色大爷不愿意给六子贤弟面子,而是的确有诸多考量。   此外,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三人提出的要求就是世袭罔替,也就是分别晋升为和硕恒亲王,和硕裕亲王,和硕和亲王。   三人都要求当帽子王,老富和色大爷必然是不同意,他们只倾向于恒亲王弘晊晋升帽子王,两位郡王可以恢复其祖上的亲王爵位,但不能世袭罔替。   如果按老富和色大爷的意思,帽子王就是七个。   可亮焕和绵循非要竞争,那就是九个。   到底是八,还是九,争得不可开交。   另外下五旗满洲的五位大旗主由谁出任,同样也是各方势力争相角逐的关键。   “实在不行,就票选吧。”   看过阿思哈的密信后,正带人赶海的贾六放下手中的小铲子,不无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让栓柱给阿思哈写信,就是由他提议在京议政王公大臣,侍郎以上,在外督抚、都统符合条件的都进京参加帽子王票选会议。   也算是给大清搞一次民主试验,要是行的通的话,将来就票选皇帝。 #第六百三十章 这生意,有搞头   票选帽子王?   栓柱被少爷这个大胆想法惊到,但细想好像本来就是如此。   因为,这就是大清的“国议”制度。   无论是太祖时期的八大贝勒议政,还是太宗早期的四大贝勒议政,以及后来的议政王大臣会议,都是国议制度的体现。   后来圣祖康熙爷为了大权独揽设了南书房,雍正爷搞了军机处,这才让国议制度名存实亡。   但不管是从形式还是从人心角度,国议制度才是大清最好的制度。   重在参与嘛。   以前议政王大臣会议除亲王、郡王、贝勒参加议政外,贝子及公也能参加。   各部满蒙尚书列为议政大臣,内大臣、御前大臣、甚至侍卫,王、贝勒府的长史、旗下闲散都能列为议政者,这就让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力和地位直线下降,说句难听点的就是没了逼格。   结果自然是大权在握的南书房、军机处成了大清帝国权力的核心,议政王大臣会议从此淡出历史舞台,连议政大臣都成了官员退休前的荣誉加衔。   贾六的意思,既然京里围绕帽子王的争夺开始白热化,老富和色大爷又不能乾坤独断,那就果断重启国议制度。   如此不仅能解决帽子王花落谁家的问题,也能进一步团结满洲、蒙古、汉军,包括地方实力派,从而再一次削弱乾隆这个傀儡皇帝的影响力。   人的意识和思想是随着习惯来定的。   当官员们习惯了大事小事没有皇帝,那这个皇帝就真的可有可无了。   贾六现在要做的就是开始培养这个习惯。   老富和色大爷如果聪明的话,就绝对不会反对重启国议制度,因为这是一次能让他们更加名正言顺把控朝廷,消化胜利果实的大会。   既然重启,那肯定要正规化。   首先就是提高与会人员的逼格,让这个大清国议制度脱胎换骨重新成为大清的最高决策机关。   “宗室这一块,只能和硕亲郡王、亲王、郡王、固山贝勒才可以列会,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参会。”   贾六亲自口述关于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参会人资格选拔问题,仅这一条,就将绝大多数爱新觉罗宗室排除在外。   确保大会不会成为皇族大会。   不过即便如此,能够出席大会的爱新觉罗保守也会有四五十人。   没办法,谁让爱新觉罗家能生呢。   他贾六杀都杀不绝。   前世老有人说前明藩王跟猪似的能生,实际上最能生的是爱新觉罗。   翻翻他们的族谱就知道了。   好比色大爷祖上安亲王岳乐就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外加二十多个女儿,儿生儿女,女生儿女,子子孙孙无穷复也。   不实际比对明清宗室人口问题,张口就说大清没宗室人口问题什么的,不是蠢蛋就是蠢蛋。   “京官中,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内大臣、满汉尚书、侍郎可以列会,其他人不可以参会。”   初步匡算,符合这个条件的京官也有六七十人之多,光六部就有12名满汉尚书,12名满汉侍郎了。   “地方官员中,只能总督、巡抚有资格列会,另外将军、八旗各都统也可以参会……直隶乃是大省,布政亦可出席……具体名单由阿思哈拟定,他是吏部尚书,哪些人能参会,哪些人不能参会,比我们清楚。”   这条操作空间就大了。   名义上总督巡抚可以参会,但实际上除了北边几省的督抚有时间赶来,南方各地的督抚哪有空来啊。   更别说湖广那边都打成一锅粥。   所以,能够进京参会的除了贾六这个直隶总督,就是天津巡抚徐绩,山东巡抚国泰,河南巡抚、山西巡抚,还有谁能来?   而这帮巡抚大人们,徐绩和国泰肯定是站在贾佳大人这一边的,河南巡抚和山西巡抚贾六不熟归不熟,可他却是给二位送过礼的。   雍正坟里扒出的东西,那两位可是都收了的。   将军,大清这会除了丰升额这个定西将军,就没别的将军了。   丰升额有时间来?   他能有命熬过这个夏天,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都统这一块,满八旗和蒙八旗那边贾六没怎么渗透,可汉军八旗的八柱国却是一颗红心向贾家的。   再有阿思哈把持的吏部四位尚书、侍郎,奎尼把持的礼部四位尚书侍郎,不计其它单位,贾六个人就能搞定二十多张选票。   更何况还有老富、色大爷一帮党羽的票,大舅子淳颖的票……   这些选票是不能让他当上大清皇帝,但把九成砸成英亲王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扒扒手指头一算,贾六更加信心百倍,让栓柱赶紧把自己的意思跟阿思哈写明,让他无论如何要促成重启议政王大臣会议召开。   “真开了会,少爷我最起码能搞定三十张票,大舅子淳颖不需要费事,九成这孩子板上钉个钉的英亲王,多尔衮的那个睿亲王爵位由谁来承袭,也得少爷说了算!”   贾六志得意满,管他七个还是九个,反正多尔衮三兄弟的帽子爵位他说了算。   栓柱认真记下后,忽的灵机一动,赶紧对少爷道:“少爷,你是不是跟亮焕他们谈一谈?”   “谈一谈?谈什么?”   贾六不解,他跟裕郡王可不熟,有什么好谈的。   “少爷,糊涂了不是?谈了就是钱啊!”   栓柱大是着急,“不是说裕郡王和那个和郡王想当和硕亲王么,那要到会上讨论投票的话,少爷您手中这三十多张票,不就是真金白银么!”   “嗯?”   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贾六眼前大亮:对啊,真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票选,他贾佳氏就是最大的票仓啊!   “很好,非常好,要不是柱桑点醒我,少爷身在福中还不知福呢……对,得跟那帮王爷谈一谈,一张票收他们一万两总行吧。”   “少爷,格局小了。”   “主任的意思是?”   “帽子王,和硕亲王,世袭罔替啊!竞争这么激烈,一张票卖他们个五万两,十万两,可不可以?”   “喔……”   贾六格局一下打开,花个两三百万两买个世袭罔替的帽子王干干,对那帮王爷们而言,可能肉疼,但未必不肯掏这笔钱了。   一想到这里,贾六顿时心里热开了花,不管老富和色大爷要七还是要九,他这边都打定多多益善。   别说九了,就是十九都行。   因为,他现在真的很缺钱。   如此一来,当前工作重点就是两个,一是推进议政王大臣会议召开;二是鼓励爱新觉罗子弟踊跃竞争帽子王。   这个竞争没有出身资格限制,就是你哪怕只是个普通贝勒,只要有钱愿意同贾大人接触,贾大人都可以让人帮你提名。   提名费肯定要交,选不上是另一码事。   想要选上,自然得加钱。   这生意,有搞头。   贾六很是高兴的夸了栓柱一通,却有亲兵将一封请柬送了过来。   “请柬?”   贾六以为是天津巡抚徐绩请自己吃饭,接过打开一看才知道不是,却是自个的二叔贾大忠嫁闺女。   嫁的是大闺女,也就是贾六的大妹贾云。   身为大舅子,贾六当然要去吃妹妹的喜酒,因为这也是给妹妹撑腰。   谁让他是直隶总督,同时也是贾云娘家唯一的兄长呢。 #第六百三十一章 督抚的官方会谈   大妹贾云不是在京里出嫁,因为二叔贾大忠三年前就主动出旗,并且举家搬到了京东地区永平府的临渝县。   这地方离山海关不远。   叔侄在出旗这件事上的态度,当真是截然不同。   为了不被出旗,侄子是愁的肾都要虚了。   叔叔倒好,二话不说领了都统衙门的相关补贴,卖了房子果断出京当汉人。   如果不是侄子根本不是侄子,也许当叔叔的选择才是对的。   信是大全叫人捎来的,原因是二叔不知道自家侄儿当上了直隶总督,因此信是直接托人捎到京里满城大哥家的。   信上说大妹嫁的是滦县当地的一个姓林的秀才,比大妹大三岁。   家里也是汉军旗出身,祖上曾随川陕总督李英国打过大西军的孙可望、刘文秀,不过林家早在乾隆二十七年就出旗了,算是最早一批出旗的。   二叔大忠同林秀才的爹在旗里时关系不错,小时候一块和泥巴长大的,故而出旗后也去了临渝县,并在当地租了守关满洲兵的三十亩地,另外农闲时跟林秀才的爹一同到关外贩些皮毛到关里卖,一家老小生活还过得去。   可能是一家生活重担所压,贾大忠自打出旗后就没回过京,也就是刚到临渝安顿下来时给大哥捎了两封信,说了下近况。   那时候,贾六正在金川悟道,处于飞升之前。   后来回京娶媳妇倒是想过通知二叔回来喝喜酒,信也托人给二叔捎去了,不想二叔跟人出关贩皮子不知道侄子结婚的事。   总之,就是各种不赶巧,最后搞的贾六跟这个亲二叔一直没见上面。   大全信中交待儿子哪怕事情再忙也要去临渝一趟,因为他是贾家第四代唯一的男丁,又是亲叔叔嫁闺女,天塌下来他这个大舅哥也得到场,把人情做到位,把这份亲情能延续下去。   至于自己,大全真没法去。   不是年纪大了不能坐车,而是他媳妇也要生了。   赵姨肚子圆鼓鼓的,估计这几天就要临盆。   就是倒霉催的,赵姨老公秦三竟然在军前殉国了,说是往前线运粮时叫贼人伏击了,可怜这官才当半年,真是天嫉英年,让人扼腕长叹。   四川绿营特意派人过来报的丧,并把秦三因公殉职的35两银子给赵姨送了过来。   结果赵姨一激动差点晕过去,醒来后就是哭天抢地诉说自己不幸的身世,这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能这么伤身,大全生怕有个闪失,天天在跟前伺候着,自是不敢离京去临渝喝侄女的喜酒。   便让儿子代他去,另外托人给二弟大忠捎了一百两银票,一对纯金手镯,权算他这个做大爷的对侄女的一番心意。   说来也是惭愧,贾六这两年对二叔一家还真没有半点照顾。   再想小时候二叔对他的种种疼爱,自是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去一趟,顺便把山海关驻军的事情解决一下。   山海关有一支1200人的满洲驻军。   1200人不多,若是搁在别地贾六根本没兴趣搭理,可这支满洲兵驻防在山海关,所以他就必须要去一下。   看看能不能把这道隔绝关内关外的重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免得将来贾氏代清有爱新觉罗子弟想不通往关外跑,给他添麻烦。   大妹贾云的婚期是八月十二,今天是初二,还有十天,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贾六便让栓柱收拾一下,正式结束他在大沽水营的魔鬼训练。   一个月的大练兵,可把他这位总督大人练惨了,小肚子都挺出来了。   没法子,海参吃的太多。   大练兵成果显著,当真是官有官样,兵有兵样。   整个水师面貌不说是天翻地覆,起码整体看上去叫人舒服。   临行前对暂代水师副将的扎木尔叮嘱一番,便带人离开大沽前往天津。   此去天津主要是跟天津一把手徐绩会谈。   会谈内容主要是三个。   第一就是在天津编练新军的事。   贾六计划于天津编练三镇新军,其中一镇新军就在天津本地招募,另外两镇则在山东招募。   天津招兵的事肯定要麻烦地头蛇徐绩,没有这位巡抚大人的配合,贾六就算是直隶总督也没法直接调动下面的官吏替他做事。   山东那边他已经给巡抚国泰和总兵惟一去信打招呼,并且派出一支工作组前往山东,希望国泰和惟一能够配合招兵工作。   之所以在山东招两镇兵,也是考虑山东去年刚经清水教乱,民生凋敝,所以在山东招两镇兵一来可以让大量失业青年有份工作,二来也能减轻山东的治安压力。   对于招兵,贾六其实也没太多要求。   识字最好,不识字也可以,以农村青年为主。   兵招过来入营之后,先不急着训练,先搞一两个月的识字运动,争取让士兵会写会读最简单,生活中常用的汉字。   为此,贾六这边还准备精简一下繁体字。   第二件事是关于北洋通商衙门和天津海关监督衙门的事。   这两个衙门的编制老富已经给出,前者是从三品,后者是正四品。   相当于两个厅级单位。   一下在天津新设两个单位,且是同海贸通商有关,那天津巡抚衙门这边肯定要从中分一杯羹。   就是蛋糕如何分配问题。   第三件事则是贾六计划开修的东西省道。   即从天津港一直修到保定的大道,以及围绕天津港陆续延伸的府道、县道。   这些都需要天津方面予以配合。   另外就是北洋通商一事涉及到招商引资问题。   硬件搞成了,总得有商人来买货卖货吧。   这又需要官府出台一系列重商利商政策,所以还得贾六同徐绩这个地头蛇好生研究磋商。   因为事先派人通知了天津方面,因此徐绩特意派人出城来迎,其本人更是带领天津士绅于城门列队欢迎直隶总督大人。   距离上次同徐绩会面差不多也有一年了,当时贾六还是正三品的总理大人,如今却是正二品的总督大人,名义上还是徐抚台的上级,当真是世事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欢迎仪式后,贾六在徐绩陪同下入城,尔后双方便在巡抚衙门开始正式会谈。   让徐抚台不太习惯的是,总督大人与他会谈时竟然还有几名《大清日报》的记者在场记录。   这让会谈变得相当官方。 #第六百三十二章 老徐,要支持我的工作啊   出于对主人的尊重,贾六这个总督没有坐主位,而是同徐绩对面而座。   说起来,他和徐绩不仅是共同贪污、挪用军饷、谎报军功、私分漕粮(银)的狗官队友,也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老乡。   因为徐绩也是汉军正蓝旗出身,京里的老宅离贾家隔三条胡同。   甚至徐绩入仕和贾六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子——捐纳。   不同的是,徐绩出手就给自己捐了个正六品的通判。   贾六则是给自己买了个正九品的蓝翎长。   也就是一个起步是局级,一个大概是村副主任。   当然,徐抚台同贾总督也是同出身却不同命。   从六品局级干部走到从二品的部副高官,徐抚台用了三十年。   贾总督从村委会副主任走到部正高官,只用了三年。   这个速度,在乾隆朝高官当中,属于一流了,仅次于顶流那十几个阿飘,以及在排队的死鬼丰升额。   陪同的官员天津方面还有通判王某、长芦盐政蒋某、总兵官叶清等人。   总督这边则是办公室主任杨植、副主任丁庆,副将保柱等人。   会场布置也是照总督办公室提出的要求进行布置的,就是对排而坐,中间用三张八仙桌拼成一个长方桌。   桌上垫干净桌布,摆放茶碗,纸笔等物。   看着简单而又不失优雅。   《大清日报》的几名记者则在会场右侧,就是大门口那边一人一只凳子,现场记录现场写稿,以求做到报道的时效性与准确性。   尽管十分不习惯这种会面方式,身为主人的徐抚台还是竭力让自己适应贾佳大人的安排,并努力在脸上挂满亲切又不失和蔼的笑容,以便总督大人一手创立的《大清日报》上对自己的形象能够有正面报道。   开办已经数月的《大清日报》在总督衙门以及布政衙门的强力推荐和行政推广下,现已成为直隶全省大小官员办公桌上必备的报纸。   天津这边自也不例外。   为了支持贾佳大人于直隶的新政,上个月徐抚台就指示相关部门提高《大清日报》订购量,将原先的4000份提高到15000份,并拨专款于天津的各州县修建报亭,以求能让总督大人的声音及精神更好的传达到天津军民耳中。   在知道总督大人即将前来天津视察后,徐抚台更是要求不属于天津管辖的驿站也必须订购《大清日报》,同时要求天津各地的大小行会也必须订报,将订报数量同行会管理、绩效挂钩。   比如粪行领到的订报数是一百份,但如果粪行真的就订一百份,那粪头就得换人。   至贾六抵达天津,《大清日报》于天津的发行量创记录的达到了三万一千余份,是保定、大名、河间、正定四府总和。   对此,贾六是十分高兴,并高度评价天津巡抚徐绩,认为这位老同乡是讲政治、懂政治,也是与时俱进的优秀官僚,是他可以完全信任并能放手合作的有识之士。   不是那种死气沉沉,一成不变,完全不与世界接轨的腐朽老满。   贾六在大沽水营亲自写了一篇名为《改革春风吹满地,天津军民真争气》的报道,内中对徐抚台就有重点突出。   不过这篇稿子现在还没有刊发。   能不能发,什么时候发,就看今天这场会谈成果了。   如果谈崩了,另一篇名为《谁是大清的敌人》就会出炉,矛头直指徐绩,与之配合的就是弹劾徐绩的奏章。   报纸除了宣传,指导作用外,也是打击反大清分子的利器。   什么是反清分子?   答案只有一个——反对贾佳大人就是反对大清。   两世为人的贾六对此是灵活运用的。   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让《大清日报》以号外形式发表关于乾隆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的追踪报道,让已经尘埃落定的乾隆身世迷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不过现在看来,徐绩还是很务实的。   喜欢钱的官员对于如何来钱都是感兴趣的。   不谈别的,仅徐抚台对《大清日报》的重视,便能看出这位正蓝旗老乡清楚新任直隶总督的份量。   身为巡抚,又是京师门户的一把手,年前京师到底出了什么事,徐抚台想必应该了解的一清二楚。   各地对《大清日报》的重视,符合贾六的利益。   他就怕不重视。   为了直隶大小官员能够重视报纸上刊登的内容,他就差在上面说《大清日报》就是你们升官发财的道具了。   一切进步的窍门,都在报纸上写着呢。   “那么,就开始吧。”   在贾六的亲切示意下,栓柱起身向对面的天津巡抚及相关官员通报八旗水师谋逆事件,这也是随行的日报记者们第一次知道此事件,不禁露出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   八旗水师造反事件的相关材料也第一时间递给了天津官员及记者们,在此之前,这些材料都是绝密的,仅向京师军机处递呈过。   现在事情过了一个月,可以向公众公开,也可以在《大清日报》上对此次事件详细过程进行报道,好震慑潜藏在水底下的反清分子。   当然,别人不知道内幕,徐抚台还是知道的,事发次日他就收到了贾佳大人的相关通报,当时也明确表态坚决支持总督大人对叛乱分子的处置。   但这不影响徐抚台缓缓站起,以义愤填膺的态度和激烈的语气指责以常久为首的叛乱集团。   贾六也是认真倾听,不时凝重点头。   之后,栓柱代表总督大人向抚台大人递交《天津建设及发展备忘录》。   就是一本册子。   共120页,上面完整记录了总督大人在天津创办的工业诸事,及通商、道路、海关建设。   于是,双方围绕当前天津开发问题彼此交换意见,气氛相当热烈,交谈甚欢。   最后,贾六起身表示这次督抚会谈结束,接下来他要与巡抚大人举行私人会谈,这些就不合适公开报道了。   “记者退场!”   总督办公室副主任丁庆起身带领《大清日报》记者退出会场。   双方陪同官员也识趣的将会场交还给督抚。   贾六春风满面看着报道组的秀才离场,并特意走到一名年轻的画师边上,亲切询问对方画好了么。   “大人,画好了!”   画师忙将手中的画板呈给总督大人。   但见画上的总督与巡抚大人栩栩如生,在明镜高悬下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的眼神不仅充满于对方的信任,更充满对未来的渴望。   贾六点了点头,基本满意。   过往《大清日报》总是以文字报道,缺乏灵活生动,所以他向负责报社的栓柱建议,是不是请画师画一些总督大人的工作像用作配图,这样能让读者更直观感受总督大人对全省百姓的负责,以及是如何为直隶经济发展做出规划的。   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   春图都能批量印刷,何况报纸配图。   然后报道组就多了名画师,还是正式编制。   在成为从八品大清官员前,李师傅是专门给人画祖先轴子的。   就是各家挂在祠堂的祖宗画像。   对于人物面部表情塑造,非常专业。   他画的总督大人全身像,一眼就被总督相中。   因为,画的实在是太威武了。   威武到贾六不照镜子也认为画中人就是他自己。   清场之后,空旷的会场中顿时便只有贾总督和徐抚台了。   “下官,”   徐抚台刚要打破沉静,却见对面的总督大人绕过桌子来到他的身边,如多年未见老友般熟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真诚道:“老徐,其它话就不说了,只要你支持我的工作,通商之后一年给你三十万两分红,怎么样?”   言罢,又不忘补一句,“就是你退了,这钱也一文不少,如何?” #第六百三十三章 妹夫别怕,有舅哥在   从二品巡抚一年法定工资是155两,养廉银一万两左右,加上其它各式灰色收入,保底算的话,身为巡抚的徐绩年入大概在白银五万到八万两之间。   此仅为律法认可的合法收入,不包括贪污受贿所得。   按购买力折算,就是巡抚一年合法收入在六千万左右。   如果真这样的话,徐绩完全能算清官了。   隔壁的山东巡抚国泰仅在王伦起事期间,便伙同布政使于易简亏空藩库多达两百万两之巨。   就是这个山东一把手伙同二把手闷了国库将近三十亿。   同时还以巡抚衙门名义大肆向商人借银充仓,勒索州县属吏,数额动辄成千上万。   伊江阿的道友王和尚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山东地方官的,还不是国泰卖人情给主持户部山东清吏司的伊江阿。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去年临清教乱刚平定结束,就有御史上书弹劾国泰和于易简,称二人贪赃枉法,私吞藩银。   当时还没有被戳穿纸老虎的乾隆肯定重视此事,于是下旨问话。   国泰回话说因王伦之乱,各州县公款开支尽协军务,因此亏空。   并向朝廷上呈多笔开支,包括供应大军平乱以及之后善后等诸项开支。   反正一笔笔列的很清楚,二百多万两的确花了。   右都御史王杰上书认为,王伦之乱从事发到平息不过数月,即使军费开支紧急,钱粮用度极大,也断不会用到二百万两之巨。即使真用了二百万,山东也当上折子将实情禀告朝廷,何以无动于衷,不闻不问,等到皇帝下旨发问才予以报账。   王状元打算借这事好生整治下国泰,毕竟山东民乱与国泰在山东的胡作非为离不开关系。   乾隆也有意派御史前往山东查办,奈何国泰没完,他这个皇帝反而先倒了台。   等到老富主持军机处,都察院有人试图继续追办国泰,但被老富压了下来。   如果真要查山东的账,肯定会牵涉到时任总理山东军务的六子贤弟,包括户部尚书永贵那个宝贝儿子伊江阿。   而且他这个新任领班军机大臣也需要得到地方督抚的支持,哪怕名义上的服从也是他急需的。   再说,刚把人家于敏中弄回老家,这会就办人家兄弟未免不美。   关键是国泰和于易简都是互助会成员,他老富总不能因为当上领班军机大臣就翻脸不认会员吧。   陕西总督勒尔谨、巡抚毕沅等也私下给老富写信,希望他不要追查国泰和于易简。   互助会发起人、甘肃布政使王亶望更是派亲信进京斡旋此事,并表示西北方面唯富中堂马首是瞻。   西北方面地方大员一致认同富中堂领导大清,这无疑让老富的领导地位得到巩固的同时,实力也得到加强。   在此情况下,老富当然不可能会内同室操戈,非要拿国泰和于易简开刀了。   为了回馈王亶望,老富意明年升他为浙江巡抚,从而让互助会在东南打开局面。   现任浙江巡抚三宝也是互助会员,老富打算调他为湖广总督。   目前为止,互助会成员总督级别的有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贾佳世凯,如果再算上老富内定的湖广总督三宝,就是五人。   原会员湖广总督陈辉祖投敌,实是互助会一大耻辱。   巡抚一级的有山东巡抚国泰、安徽巡抚闵鹗元、江西巡抚郝硕、陕西巡抚毕沅等九人,如果王亶望调任浙江巡抚,那么就是十人。   布政这一块有湖北布政使陈淮、山东布政使于易简、福建布政伍拉纳,直隶布政杨景素等九人。   总督、巡抚、布政加一块共24人,占了大清省级高官的三分之一。   如果再算上京里的尚书、侍郎,包括九门提督玛尔沁、贵州提督王进泰等人,会员数量就多达四十多人了。   这也是老富当日敢于逼宫并在事后敢于主持政府的底气所在。   就是老富打死也不知道,他的六子贤弟跳出三界自创了个共进会,目前会中总督级别的高官就有两人,分别是贾六自己,还有贾六他丈人四川总督博清额。   巡抚一人,就是会长兼四川巡抚的李世杰。   尚书两人,礼部奎尼,吏部阿思哈。   其余总兵、副将若干。   另外就是双面会员杨景素,此人同贾六一样既是共进会员,也是互助会员。   牌面上高官数量共进会不及互助会,地盘也不及互助会,甚至能够调动的兵马也不及互助会。   问题是共进会的凝聚力远超互助会,对于地方和军队的把控更是互助会所不及的。   在贾六这个终身名誉会长的带领下,共进会更是将通敌卖国发挥到了极限。   眼下正在筹谋解决定西大将军丰升额,酝酿自温福战败以后大清军队的再一次惨败。   互助会的宗旨“官官相护”本质上就落后于共进会的“共同进步”,并且共进会还破天荒的提出枪杆子保护财产的理念,并将这一理念牢牢付诸行动,实际掌控不低于四万的军队。   也就是贾六随时能够掀起一次大起义,并得到共进会全体会员的支持。   互助会的总督、巡抚、布政们敢么?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贾六玩的明明白白的。   这也是为何给徐绩开出一年三十万两巨资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徐绩全心全意无条件的配合他在天津搞的大开发工程。   面对年三十万两分红及退休之后照样领取的高额诱惑,52岁的天津巡抚当场心脏病发,要不是贾六亲自给他做人工呼吸,恐怕徐大人就此光荣了。   搞的贾六也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给多了?   醒过来的徐抚台拉着儿子辈的总督大人,那真是热泪盈眶,千言万语汇就一句话——大兄弟,干吧!你要不干,我就干你!   得到满意答复的贾六高高兴兴去永平喝喜酒了,路上也是轻车简从,不跟从前一样走哪都要把仪仗摆出来。   如此,几天之后,贾六来到了永平府,命大队人马留在永平府城,不然带这么多人过去容易吓着男方。   贾六是真心来贺喜喝喜酒的,可不是摆场子吓唬妹夫的。   径直带栓柱、保柱等几十人往临渝喝喜酒,回头队伍在山海关会合便是。   妹妹出嫁,做哥哥的可不能寒碜。   贾六准备了一批金银首饰,都是当日护军官兵从显亲王府献给他的战利品。   内中不乏王爷福晋戴过的好东西。   另外又在天津提了五千两现银。   妹妹出嫁给五千两,当是不难看的。   到了临渝后,通过信中的地址,贾六一行来到了二叔贾大忠家所在一处叫深河堡的地方。   这地方原先是前明的卫所,周遭都是良田,八旗入关后京东地区全部给八旗圈了地。   贾大忠出了旗就是汉人,不可能买旗田种,只能租人家的地。   众人到的时候正是大中午,太阳晒得厉害,堡子里的百姓都在家歇着,没几个人在外面。   好在有几个小孩在池塘游水,栓柱一人给块糖便问到了二叔家在哪。   远远瞧着就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小院,里面三间两厨砖瓦房,另外就是堆放粮食、杂物的两间茅草顶棚。   贾六心下不由愧疚,他对部下是照顾到位了,但似乎对家里照顾的不够。   大忠毕竟是他亲叔叔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祖训怎么能忘了呢。   一边寻思如何给叔叔安排个差事,一边已经到了院门前。   却是未见张贴大红喜字,挂红灯笼。   这有点反常。   因为就算是嫁闺女,父母家也是要有喜庆布置的。   难道是在县城办的喜酒?   贾六让栓柱叫门,叫了几声却是没人应,不由更是奇怪,保柱爬墙头看了一下,说院子里没人。   “今天几号?”   “少爷,今天十一号。”   贾六以为他来早了,但日子没错。   大妹是十二出嫁,他这个大舅哥十一赶来喝喜酒肯定没问题。   保柱说院子里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这让贾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二叔家是在城里办喜宴,没理由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众人正纳闷时,隔壁邻居的屋子有人扛着锄头推门而出,看到贾大忠家门口聚了一帮人,先是怔了下,随后问了句:“你们找谁?”   “老乡,我们是京里来的,贾大忠是我叔叔,我们是来喝喜酒的……”   贾六对百姓的亲切那是发自肺腑的,脸上的笑容极其真诚。   “喝喜酒?你是大忠的侄子?”   邻居听后放下锄头,也放下戒备之心,却是摇头道:“喜酒喝不成了,大忠家出事了。”   一听叔叔出事了,贾六一凛,赶紧问邻居出了什么事。   “他那女婿犯了事叫官府捉了,大忠跟官府的人说了几句,结果也被抓了。”   栓柱急了:“老乡,你知道贾二爷女婿犯的什么事么?”   “谁知道呢,说是写了首反诗,叫人告了,关里的大兵过来把人抓走的。”   邻居晓得的也不多,毕竟大忠那女婿家在县城买的房子,他们这些邻居只粗略知道个大概,具体为什么真就不清楚。   “反诗?”   贾六看看栓柱,栓柱看看少爷。   “少爷,这是你的强项啊。”   “嗯,嗯?”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栓柱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狗仗人势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劳驾,写几个字   贾大人大老远过来喝喜酒,结果喜酒没喝成,妹夫包括亲叔叔还叫当地官府下了大狱,这是什么性质?   拿总督大人不当领导,玩呐是吧!   有刁民就有刁官,这话果然不假。   贾六那个气啊,是谁的部下如此勇猛,竟敢在他贾佳大人擅长的领域如此兴风作浪!   大清还有没有王法了?   谁反对大清,谁不反对大清,能是你一个地方官做决定的吗?   总督大人一生气,后果就相当严重。   栓柱是文狱方面的资深专业人士,很快就通过外围摸排查访弄清了此案的详细经过。   贾六的妹夫林秀才不是写的什么反诗,而是没事鼓捣出了一本字典。   结果被同在县学读书的同窗马秀才告到县衙,说林同学编的这本字典十分狂妄、悖逆,乃大不敬之举,其心可诛。   临渝知县穆老二虽是三年前在吏部捐纳的官,本人只有童生水平,但毕竟知道个基本逻辑。   就是你马秀才告林秀才大不敬得有证据,不然你就是诬告。   于是马秀才便将林同学编的字典拿出来请穆县令细看。   穆老二认真翻看林秀才编的字典,左看右看却没看到什么毛病,也没有什么忤逆之处,便不以为然,反而斥责马秀才胡告,说不就是重新编排一下字典顺序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何以跟谋反挂钩了。   马秀才见县太爷竟不当回事,顿时急了,面红耳赤的给出理由。   就是《康熙字典》乃大清法定教材,也是圣祖康熙爷御制的字典,这林秀才重新编排字典,不就是说圣祖爷的字典不好用,或者说圣祖皇帝编的字典不如他的?   如此,不是大逆是什么?   穆老二一听,差点没气笑,这马秀才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就算害人也没这么个害法的,当场就准备让马秀才滚蛋。   不想一边的师爷却是吓得赶紧朝老爷使眼色。   于是穆老二来到后堂,师爷提醒近来皇上多启文狱,凡地方官员对案情如果有偏袒,或疏漏不报的,事后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所以老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案当作小事,而是要认真对待,不然出了事老爷的前程不保倒是小事,就怕脑袋也要跟着落地啊。   叫师爷这么一说,穆老二上心了,也紧张了。   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对反清的文字就相当重视,这几十年来不知掀起了多少桩文狱,别说汉人了,就是满洲人也不少叫文狱砍了脑袋,自个别因为这事再惹上什么麻烦。   眼珠子一转,回到前堂拿起马秀才递交的“罪证”认真翻看起来。   如果单是将字典某些字的顺序颠倒一下,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读书人图个方便的事,没必要小题大作。   先看序文没啥问题再往下翻,结果翻到第十页,穆县令发现了大问题。   原来林秀才在第十页告诉读者什么叫做避讳,就是遇到了本朝皇帝人名的时候,必须要少写一笔。千万不能写全,写全了就叫犯讳,轻则丢了功名,重则是要杀头的。   比如写雍正二字,可以写作允正。   林秀才在第十页完全是好心提醒读他字典的人,问题是你自己把这六个字儿完完整整地写在字典里了。这不是明知故犯?   实属双眼无珠,天良丧尽!   于是立即命人缉拿林秀才,同时将此重大案情上报永平府。   永平知府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桂图,靠的就是揣摩上意当上的这知府,一见境内竟出了文字大案,当真是喜打一处来,赶紧让临渝县拿人查办,为防万一又一道公文命将人犯交由驻防满兵,以免走脱。   同时将此案大书特书报到了保定的布政使衙门。   只待此案报到总督处,再经总督核准报到朝廷,皇上阅后那就是地方的一桩大功了。   殊不知总督大人正屁颠屁颠的跑他境内喝喜酒呢。   正在家里操办婚事等着当新郎官的林秀才可谓是天降横祸,先是被衙役拿到县里,不等他家里拿钱疏通人直接被满兵提走,吓得他爹林永强浑身直哆嗦。   消息传到深河堡的贾家,也是乱作一团。   贾大忠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虽然祖上传下的云骑尉爵位是他哥哥大全承袭的,他本人也出了旗,可毕竟旗里有人,侄儿也在旗里当着官,自是不怎么怕地方一个县令。   等从亲家公那里晓得女婿只是因为编了字典叫人告发谋反,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到县衙为女婿鸣冤。   只是县官不如现管。   人家县令根本不鸟他一个出旗汉人,也根本不在乎他所说的兄长侄儿什么的。   原因很简单,你家里要是混得好,至于出旗来临渝县当汉人种地么。   那出旗的,都是混不下去的!   功臣之后又怎样?   结果就是叫差役把大忠撵出去。   大忠气不过,一时心急竟是骂了穆知县几句,这下捅马蜂窝了,当场便被穆知县判仗责二十大板,于狱中关押十日。   穆县令还算讲究,没把贾大忠这个岳父当成女婿同党追究。   女婿被满兵带走,丈人叫关到县里大牢,贾、林两家算是彻底的崩了。   一帮老弱妇孺只晓得哭泣,能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林永强只能开始变卖家产,指着用银子疏通官府,给儿子和亲家化解这场大祸。   问题是迟了。   这案子已经被永平府接手,他林家的人脉压根使不到府里去。   听了回来的保柱详细报告,贾六“噢”了一声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这么说来,是我那个妹夫得罪了他同学?叫人检举揭发了?”   保柱给予肯定的回答,并告诉总统阁下他的二奶奶同几个妹妹现在都要县里林家,慌是慌,但人没事。   “杨主任呢?”   “去见那个县太爷了。”   贾六点了点头,吩咐保柱持自己名贴到山海关将妹夫林秀才带回来,自打马到县里去接叔叔。   临渝县衙。   栓柱在二十多名护军官兵簇拥下冲进了衙门,衙役们倒是想拦,可架不住这帮护军官兵看着太过凶恶,且带头的还是个四品顶戴。   睡梦中的穆老二被师爷火急火了的叫醒,然后迷迷糊糊的到了大堂。   只见眼前一位四品官正负手打量着堂上摆设。   “下官临渝县穆天恩,不知大人是?”   穆知县虽不知对方身份,但隐约猜测莫不是上面派来过问林秀才谋逆的官员,想来这案子已经通了天,弄不好对方还是京里直接过来的。   念及此处,精神不由一个抖擞,要是皇上直接过问此案,那活该他穆老二大发了啊。   未想转过身来的却是个年轻人。   年轻,不代表不是领导。   四品官服顶戴可不是假的,那堂外的八旗兵也不是纸糊的。   “本官是护军参领杨植,现与你临渝县公干。”   栓柱虽然是第一次狗仗人势,但别说面对官品不如他的官员,天生一股血脉压制,挺自豪的,也挺享受的。   “原来是杨大人!”   穆老二肃然起敬,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位真是京里来的八旗官。   正欲问杨大人至临渝县有何公干,那年轻的杨大人却是走到他这个县太爷审案断案的公文桌前,随手摊开一张白纸,取了一小块墨饼放在砚台中用水和了,轻轻的搅了起来。   这让穆知县同师爷都是诧异,不知京里来的杨大人是何意。   栓柱磨好墨,抬头朝那傻看着的县令微微一笑,示意他近前来,尔后对他道:“劳驾,写几个字。”   “写字?这是为何?”   穆老二一头雾水。   栓柱轻声一笑:“你不写字,我怎么定你的罪?”   言罢,拉过穆知县,鼓励道:“没事,你就随便写几个,随便写什么都行……写求月票也可以。” #第六百三十五章 你完了   栓柱这就不专业了,怎么能告诉对方他这是在寻找对方反对大清的犯罪证据呢。   这跟少爷拉人下水有什么区别?   结果就是意识到杨大人这是在对自己进行有罪推定的穆老二,死活也不肯写字。   甚至咬紧牙关说自己根本不识字。   不识字你叫我写什么字?   不识字你怎么能冤枉我反对大清?   典型的负隅顽抗,拒不跟上级交待,妄图蒙混过关。   猪油蒙了心,反动透顶。   当然,主要是真怕了,万一被这八旗的参领给自己也定了个莫须有的文狱,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贾六要在的话,当场就得让穆老二尝尝大清铁拳的厉害,问他是要命还是要钱,家里有没有闺女,长得好看的姨太太什么的。   问题是栓柱的道德底线比少爷稍高,他不会冤枉瞎子偷看朝廷机密,也不会冤枉哑巴到处传播谣言,如此自不会冤枉文盲写书反对大清。   但穆天恩身为七品知县竟然大字不识一个,这个问题的性质似乎比反对大清更严重啊。   “不识字还能当县令,你这冒牌货是从何而来!”   栓柱大手一挥,就要将穆老二这个冒牌知县拿下。   别整文狱了,就一个大字不识便能摘了这知县的顶戴,是否要了他脑袋看少爷心情。   顺藤摸瓜,把永平府也给端了。   好在穆老二也及时反应过来不能以不识字挡枪,那样问题更严重,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赶紧求饶。   栓柱不为难他,直言写几个字便可。   无奈,穆知县如丧妣考来到桌前,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准备按杨大人的意思写几个字。   写什么呢?   绞尽脑汁,提着毛笔在那左思右想,寻思这位护军的杨大人是来鸡蛋挑骨头的,那就不让他挑便是。   所以得写个最为安全稳妥的。   灵机一动,唰唰写了两句著名唐诗,即杜甫的《绝句》。   诗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诗圣的诗,当今皇上也喜欢的紧,小儿朗朗上口,端保是不出问题的。   想整我的文狱,门都没有。   且要我写几个字,我一写就是14个字,不可谓不诚意十足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   未料杨大人将此诗拿过一看,竟是当场色变,情绪波动如太平洋的水一般起伏好大,指着穆天恩怒斥道:“好你个临渝县,简直是反动透顶,骨头里冒脓,坏透了……你大逆不道,你骇人听闻,你天地可诛,你人神共愤!”   “……”   穆知县同师爷都叫杨大人的连串厉语打击到,二人脑中大概满是问号:不是,大人,杜甫的诗有啥问题?   栓柱不冤枉人,当即指出穆天恩阴谋反对大清的铁证。   “鸣与明同音,临渝县分明是忆念前朝,图谋不轨!”   “上青天?此青是否为我大清国号的清字代指?若是,何以在前冠以上字,结合鸣字,临渝县莫非是说前明凌驾于我大清之上,我大清历代皇帝不如他前明?”   “大逆不法,为从来未有之事,罪不容诛!”   栓柱怒不可遏,未想这临渝县真的是潜藏在京东地区的反清头目。   “冤枉,冤枉,此诗乃唐代杜甫所著,并非下官的诗,大人纵是对下官有成见,也不当如此冥灭人性,诬陷下官……”   穆老二是又气又急,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师爷也是听的目瞪口呆,要是诗还能这样牵强附会,那普天之下谁还敢读诗,谁还敢写诗?   他们冤,栓柱更怒,拿起桌上惊堂木猛的一拍,喝道:“不是你所著,为何写出来于本官看?”   “是大人让下官写的啊!”   穆知县急得舌头都打翘了。   “你写什么不好非写这个!又是明又是清的,照本官说,你分明就是刻意如此!若非本官洞若观火,险些便叫你蒙混过去!”   栓柱懒得跟这临渝县废话,径要将人拿下。   “大人,大人!”   穆老二的师爷还是有眼力的,也有政治智慧,一见事态不妙,顿时联想到牢中那个自称是开国功臣贾汉复的后人。   莫不是那贾大忠在京里真有背景?   这位八旗官过来是替贾家出头的?   于是壮着胆询问面前的杨大人,到底穆县令哪里做的不到位,同时不断给主家使眼色。   “是啊,是啊,大人若对小县有什么不满之处,尽管直言,下官就是砸锅卖铁……”   反应过来的穆老二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纯金长命百岁锁摘下塞到了杨大人手中,同时递上的还有他视若珍宝的青玉鼻烟壶,万历年间的老物件,市面上至少能卖几百两。   大是大非上,栓柱如何会犯原则性问题,况且他刚刚被少爷收拾过,因此坦然接过临渝县的贿赂,轻咳一声问那被自己吓得脸苍白的穆知县:“你前几日是不是抓了个姓贾的人?”   闻言,师爷一凛,意识到真跟那贾大忠有关。   穆知县一时没转过弯来,在师爷提醒下才恍然大悟,不禁大为后悔,若知那出旗的贾大忠竟然能惊动八旗护军的人过来为其出头,说什么也不可能打人家板子把人下狱的。   这下好了,旗员出马能有他的好?   “下官这就去放人,这就去放人!”   知道事情原因,当然就要解决问题。   穆知县态度很好,知错就改,问题是他尚不知自己犯的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因为杨大人看着他冷笑一声:“放人?晚了!……你可知总督大人姓什么?”   “总督大人?”   穆老二心想他哪里知道,正犹疑时身边的师爷却如失心疯似的快步跑到衙门后堂的茅厕,然后从钞纸盒中将一张用了一半的《大清日报》找了出来。   由于茅厕光线黑看不清,又急着出来双手颤抖的捧着那半张报纸,照着阳光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就是面如土色,直觉告诉他现在拎包走人还来得及。   迟一步,就把自个也交待进去了。   原来那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新任总督大人为旗员出身,原姓贾,后蒙圣恩抬旗改姓贾佳。   祖上乃开国功臣、太子少保贾汉复。 #第六百三十六章 别怕,哥是大官   杨主任狗仗人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狠挖临渝反清集团时,贾六正在去林家的路上。   因为他的婶妈和几个妹妹都在林家。   贾大忠老婆贾吴氏也是汉军旗人,其祖上不显赫,但其曾祖的兄长却是大名鼎鼎的吴六奇。   这个吴六奇贾六晓得,因为前世有部小说将其描绘为大力将军,把个铁杆汉奸洗白成了大英雄。   老四鬼子修成《贰臣传》后,贾六特意弄来一本看过,上面将吴六奇定为甲编。   当汉奸也分三六九等的。   甲等汉奸天然优越于乙等汉奸。   好比便衣队高于皇协军。   贾六他老太爷贾汉复就是甲等,所以他考拜唐阿也是甲等。   这就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吴六奇是广东人,因为嗜酒好赌输尽家产被充为邮卒,后来有名士查某推荐他当兵,由此成为广东的地方军头,被南明永历帝封为总兵。   可惜不久之后吴六奇就带兵降清,并在潮汕地区实行禁海策,大肆屠杀家乡人民,因此得了清廷赏识,封了左都督、太子少保。   大概中国历史上发达之后主动祸害乡梓,拿家乡人脑袋邀功请赏的,独吴六奇一人也。   所以,真够奇的。   此人也是大清开国以来唯一一个被当作鬼怪传奇故事主角的。   栓柱最喜欢看的《聊斋志异》便有《大力将军》篇,主人公就是吴六奇。   贾吴氏是吴六奇兄长的后人,与吴六奇并无关系,加上时隔百年,贾六当然不会对叔母有什么意见。   栓柱去了县衙,二叔那边肯定不会有事,出了这么大事,妇道人家肯定受不住惊吓,贾六担心别婶妈再叫吓出事来,妹妹们急出个好歹,喜事变丧事,因此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到地方都不用找人打听就知道林家在哪,原因是林家叫关门满洲大兵给围了。   谋逆是大案,律法上即便不要求夷三族,满门抄斩也是最低起步价。   驻防山海关的满洲参领阿密达接到永平府的公文后,便派了一队兵将林秀才从县狱提到了关门,顺便体贴的把林秀才家给围了,确保林家诸人一个也逃不脱,省得回头一一搜捕费事。   基本上,晓得这案子的都知道林家完了。   看守的满洲兵大约二十多人,带队的是一个蓝翎长,副手大概是个拜唐阿。   贾六虽然低调只带了几十名保镖来临渝喝喜酒,自己也穿的便服,可保镖们穿的是护军的兵服,故而一帮人到达林家门前时,那带队的蓝翎长便误以为是京里派来抄林家的。   遂上前抬手示意止步,正要按规矩问明身份好交接办手续时,一只大手就朝他挥了过来。   “叭叭”两掌,打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八嘎!”   “哈依!”   动手打人的是保柱,由于之前经常听总统阁下骂人使用“八嘎”这个语气词,所以习惯性的也叫了出来。   似乎不这样喊一声跟总统阁下就不是一路人似的。   “哈依”是贾六耳朵错觉,被打的蓝翎长应该是“啊呀”了一声,带问号的那种。   一众保镖在耳光声响起同时,佩刀已经出鞘,架在了门前那帮关门满兵的脖子上。   然后那蓝翎长就接到了一名帖,不及揉脸打开一看,顿时慌的“叭叭”打千跪在地上:“奴才阿密达给主子请安了!”   又是个奴才。   贾六的名贴是烫金的,上面的自我介绍比较全面。   总督直隶部院大臣肯定是排第一的,排第二的是三等嘉勇男爵,排第三的汉军正蓝旗副都统,排第四的是护军总统大臣,排第五的是东陵总管大臣。   这是贾六在大清系统内的正式官职包括兼职。   下面则是满洲正红旗出身。   原本是要加番贼克星、教匪杀手、大清守护等让人印象更加直观宣称的,考虑不够正规,也不切实际,所以忍痛没有印。   蓝翎长阿密达是满洲正蓝旗出身,正蓝旗的大旗主是即将成为豫亲王的淳颖,淳颖的妹夫则是贾六,所以,按旗里的规矩,贾六就是阿密达的主子。   早年在金川时,正三品火器营总占音保也是见面就叫贾六主子,然后顺理成章的跟着额驸主子混了,这会都升到从二品的参赞大臣了。   副会长博总督信中说占音保表现不错,可以考虑下届提名为执委侯选人。   “起来吧。”   贾六堂堂总督,自是不会跟小小蓝翎长计较,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执行公务,何况还管自个叫主子呢。   示意保柱上前开门,迫切想看看婶妈和妹妹们什么情况。   哪曾想,忙中出错,险些提前送了亲人们一程。   贾六知道里面有自己的亲人,里面的亲人只晓得大门突然被打开,然后一帮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进来。   不大的林家当场炸窝,老的小的都是崩溃绝望,均以为是官府派兵来抄家了。   那家伙,鸡飞狗跳。   贾六的大妹妹贾云甚至准备跳入水井自尽,免得被官兵抓去送到关外宁古塔受那披甲人的折磨。   林秀才他爹林永强也是做好了满门皆斩的准备,晃悠悠的同老伴从屋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不求官府心善放过他一家,只求老爷们能留他才七岁的孙儿一命。   林秀才他大哥林德福则是整个人瘫软在地,抱着妻儿痛哭。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同意爹供弟弟读那劳什子书,以致给家中引来这天大的祸事。   鸡飞狗跳的一幕骇了贾六一跳,很快意识到乌龙了,正欲上前解释时,就听后院传来落水声,然后有女子叫喊声:“大姐,大姐!”   听声音好像是五妹贾玲。   旗人普通阶层,起名无非是兰啊、秀啊、玲啊、玉啊什么的。   坏了!   贾六慌的一匹,箭一样的穿过林家众人跑到后院,果然小妹贾玲趴在水井边正嚎哭着。   可看到贾六后,小妹贾玲不知哪来的勇气颤抖着也要往井中跳。   却是几年未见认不出哥哥,只以为是索命的官兵来了。   “小妹,别跳,是我,东阁哥哥啊!”   贾六的一声疾呼把准备与大姐一同去的小妹贾玲给叫住了,尔后奔到井边朝下看了眼,二话不说拽着系有水桶的绳子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贾云投井时间不长,上面的索伦亲兵七手八脚把总督大人同他妹妹弄上来后,贾云由于意识模糊还在竭力挣扎不想受辱,直到一双大手抱住了她。   耳边传来的是东阁哥哥的声音:“大妹别怕,哥哥来了,没事的,没事的,哥是大官,只有人家怕我们,没有我们怕人家的……”   轻轻的安慰,轻轻的拍打,目中满是疼爱。   一如小时候那般。 #第六百三十七章 这官够大了   “没事了,没事了……”   在贾六不断的安抚下,大妹贾云才渐渐的平定了心情,等听东阁哥哥说他也在朝廷当官,贾云的心中顿时生出指望,哽咽着求哥哥赶紧救救她爹和丈夫。   “事情我都知道了,放心,有哥哥在,二叔和我那妹夫都不会有事……他们要出了事,哥哥让永平府所有当官的给他们陪葬!”   贾六是以很平静的语气给大妹做的保证,并告诉大妹栓柱已经去县衙救二叔,另外他让人去山海关叫满兵把林秀才放回来了。   总之,这件事有他在,天塌不了。   听了大哥说的,一直绷着心弦甚至已经做好不独活的贾云顿时宽下心来,但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问大哥做的什么官。   “这个么……哥的官当的很大,这么跟你说吧,这一片地界的官,不管是旗员还是汉官,都得听你哥哥的。”   贾六笑着摸了摸大妹的额头,因为投井缘故,大妹身上湿漉漉的,贾六忙让手下将自己从天津给妹妹们买的衣服拿来,要小妹贾玲陪姐姐换了,这才在姐妹二人的带领下去见自己的婶妈贾吴氏。   林家这边显然也看出来的官兵不是抄他们家的,又见未过门的媳妇管那带兵来的年轻人叫哥,原先看守他家的满洲大兵更是诚惶诚恐的,顿时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围了过来。   父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冤枉什么的,贾六不是不想同他们亲切交谈,毕竟是妹夫的家人嘛,也算是亲戚,喝个茶吃个饭,客套一二是应该的。   但因急于先探望婶妈,实在是不便同林家父子多谈,就让保柱代自己应付一下。   “是,是。”   林家父子不敢多说,目送贾云姐妹陪他们的大哥到侧院后,林永强才鼓起勇气问了留下的保柱几句话。   大意是他媳妇的这位兄长在京中做的什么官,是不是专门为林家的事来的,就是委婉表达贾家的这位大兄弟能不能摆平这事的意思,毕竟他儿子犯的是谋逆大案,一般人怕是不行。   保柱跟总统阁下久了,为人处事也灵活得多,笑着宽慰紧张的林永强道:“林翁莫慌,这世上还没有我家大人解决不了的事,你儿子的事小事一桩,最多明日就能回来了。”   听人家这么一说,林永强肯定是心中惊喜交加。   不说是吃了颗定心丸,至少也是半颗。   “这位军爷,不知贾大人在京中官居何职?”   林秀才的大哥林德福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也见过世面,知道谋逆大案是通天的案子,要是报到皇上那更了不得,因此担心贾家这京里的亲戚要是官小的话,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场。   那样就白欢喜了。   弟弟被抓后,可是有很多人跟他说事涉文狱,就是知府老爷都无济于事的。   想要把事情摆平,得朝中有人才行。   也正是因为朝中没人,甚至府里都没人,所以他们全家才在这里等死。   每日心里想的最多的,怕就是埋怨他那不懂事的弟弟了吧。   也是,好好的书不读,功名不考,吃饱了撑的弄什么字典啊,真是显的你比圣祖康熙爷还能干是吧!   “我家大人的官绝对够平你们家这事了,”   保柱大致猜出林德福的心思,笑了笑:“如果不够,我家大人还能请领班军机大臣,满汉尚书,帽子亲王帮你家活动活动……要这还不行,我家大人自会亲自同皇上说此事……皇上嘛,多半是要卖些面子给我家大人的。”   “呀?”   林永强父子惊在那里:贾家还有这么吊的亲戚,连皇上都要卖面子给他?   惊疑之中,林德福问出了和他爹一样的困惑:“那贾大人到底当的什么官?”   “直隶总督部院大臣。”   保柱给出答案,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林家父子:“这官应该够大了吧?”   ……   贾吴氏虽出身旗里,可看着跟普通汉人妇女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裹脚,这两年跟着丈夫在临渝种地过日子,身子比先前在旗里时倒壮实许多。   不过这些天来因为女婿和丈夫的事,贾吴氏也着实受到惊吓,一生要强的她这一回是真的受不住一病不起,每日基本是以泪洗面。   贾六看到婶妈时,二妹贾红同三妹贾兰都躲在婶妈屋中,四妹贾双则是因为害怕躲在了大姐屋中的床底下。   三个妹妹年龄都不大,最大的贾红才16岁,最小的贾双才9岁,小小年纪的她们哪里经过这等事,所以当贾六推门而入时,屋内两个蜷缩在母亲床边的妹妹很自然的失声叫了出来。   然后就呆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大姐贾云同牵着五妹贾玲的贾六。   “是东阁哥哥!”   贾红第一个认出贾六,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了多年未见的东阁哥哥。   贾兰也认出来进来的是大伯家的哥哥,却没有像二姐一样扑上去,而是有些发懵的站在那,几个呼吸后转身拉住妈妈的手,欢喜道:“娘,是大伯家的东阁哥哥来了!”   “东阁么?”   贾吴氏刚才就看到了进屋的侄子同女儿,只是时隔几年没见侄儿,也是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三女儿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这是丈夫的亲侄子。   “孩儿给二娘请……孩儿给二娘磕头了!”   贾六习惯性的要给婶妈打千请安,转念一想二叔一家已经是汉人,便忙改以汉人的礼节恭恭敬敬给贾吴氏跪下磕了个头。   “真是东阁这孩子,真是东阁……”   贾吴氏也是既惊又喜,颤悠的便要下床。   贾六赶紧上前示意婶妈不必起来,继而半蹲在婶妈面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二娘不必担心二叔,侄儿已命人叫衙门放人了。”   贾吴氏的手还是跟当年一样粗糙,但握在手中却让贾六倍觉亲切。   小时候他同大全父子冲突,每回都是跑到二叔家避难,每次也都是婶妈哄他睡觉。   夫妇俩因为生的都是女儿的原因,真心把贾六这个侄子当儿子看的。   就是这双粗糙的手,让打小失去母亲的贾六体会到了母爱的滋味。   婶娘,也是娘。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这回你七我三   兄妹重逢,婶侄再遇,自是太多话讲。   主要还是围绕二叔大忠同大妹夫林秀才的事。   这些贾六基本了解,甚至有些内情比婶妈和大妹还清楚。   只是没想到大妹贾云投井自杀竟是婶妈贾吴氏的意思。   “你大妹虽没有正式嫁入林家为妇,但已经下过聘礼,是人家林家的媳妇了,她丈夫犯了谋逆大罪,你大妹身为妻子能躲得过去?”   贾吴氏轻叹一声,有些心疼的拉过大女儿,来的要不是侄子,她和女儿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纵是如此,也不必叫大妹寻短见啊。”   看着本来应该高高兴兴做新娘的大妹,贾六不由一阵心疼。   几个妹妹中,要属关系最好,肯定是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大妹了,因为其她几个妹妹更小,他在家时除了大妹贾云,其她四个妹妹连跟屁虫都算不上。   只不曾想到大妹的婚事竟然如此坎坷,甚至险些送了性命。   “你也是旗里人,当是晓得女人发到关外给披甲人为奴的下场,”   贾吴氏摸了摸大女儿的手,又摸了摸侄儿的手,有些话不好讲的太直,但这两个孩子都是大人了,心中当是有数的。   贾六心中微叹,发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对于囚犯而言,可能是好事,因为能捡回一条命。   但对于女人来说,真是地狱了。   运气好的话,伺候一两个披甲人,给人家生儿育女。   运气不好的话,几十个披甲人轮流折磨你,生下的孩子不是私人的,而是共有的财产。   朝廷之所以把犯事的汉女往宁古塔送,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汉女替那些在苦寒之地驻防的八旗兵生育后代。   否则单靠关外的满洲女人,哪里能维系各地驻防八旗的存在。   而关内的满洲女人可是打死也不嫁关外那帮穷哈哈的。   只能定期往关外输送汉人女子。   又不能强制,当然是犯事的女眷去了。   就这,百年下来,关外留守八旗的人口也始终没有增长,盛京那边好些,宁古塔、吉林、乌里雅苏台那里能有百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大地方了。   前些年有大臣提出开放柳条边,就是允许关内的汉人往关外迁移,如此有助于关外土地开垦,增加粮食产量。   毕竟,关外辽南包括盛京这一片可是有着极其肥沃土地的,容纳千万人口完全不是问题。   大清入关以前,关外很大一片地方都是被明朝开发的熟地,有数百万汉人在此居住生活。   太祖年间虽然对这些汉人进行了清理,使得汉人锐减到十几万,以致无数土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   太宗皇帝时期一改太祖清理汉人政策,通过五次入关掳掠将上百万汉人强行迁到了关外,如此使得大清的国力、军力都得以倍增,已经能够同关内的明朝作正式对抗。   而关外,也渐渐恢复了元气。   问题是摄政王多尔衮带兵入关又行迁都北京后,用一年半时间将关外人口全部迁回了关内,只留了很少一些人留守关外,使得关外人口再次锐减,沃野千里的关外地区又一次变得荒凉起来。   截至到目前为止,关外生活的旗人连同包衣、汉人总数加一块也不会超过五十万人。   这就导致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压根无兵驻防,碰上外来入侵,更是没有反抗之力。   与其说后世的沙俄是不断蚕食关外土地,还不如说是大清主动放弃送给人家的。   没人,你拿屁守啊。   而这一切,全是满清“防汉”政策的延伸。   不让汉人出关,就是满清贵族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想法,也就是爱新觉罗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中国人,而是将自己视为中国的征服者。   这样一来,关内的汉人要是反抗的厉害,他们就能迅速撤退至关外,将局面维持同明末一样,从而能够得到喘息,它日卷土再来。   要是放开关外让汉人大量迁移,并在那繁衍生息,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龙兴之地更是会成龙亡之地!   贾六印象中大量汉人涌入关外还是1860年以后的事了,但那时候清廷还在,所以汉人都是偷偷摸摸过去,历史上有个名词叫“闯关东”。   之所以是闯而不是过,去,就是因为最早一批去关外的汉人都得拿命同清兵搏斗,从而争取他们在关外土地的立足权。   后来张作霖用火车皮一车车的往关外拉人,全面开放东北,这才使得东北的汉人数量急剧上增,从而奠定日后的基础。   现在,关外对于汉人而言,是禁区。   死亡禁区!   去年山东教乱后,也有人上书可将山东、直隶等地的流民往关外迁,一来可开发关外,二来还能缓解关内民乱及土地兼并问题,可以说是两全齐美的事。   然而均被清廷拒绝,提出此议的官员还遭到了乾隆罢官处治。   可见老四鬼子心中始终将“防汉”作为国策。   不过这事倒提醒贾六,似乎他也可以做一做张作霖。   对于婶妈贾吴氏的做法,贾六理解,说句实在话,如果是他犯了事,他也宁可妻子女儿自尽,而不是去关外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   说句难听点的,楼里的窑姐都要比发往关外的女人幸福。   还好,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为了不让婶妈和妹妹们担心,贾六亮明了直隶总督的身份,也就是直隶这地盘是他们贾家说了算。   听的婶妈和妹妹们那是一个比一个震惊。   “这案子是冤案,相关官员侄儿一定会严加处置,”   正说着时,外面来报说是临清知县来请罪了。   贾六微微点头,请婶妈同妹妹们稍侯,他将二叔接来顺便处置一下胡乱定罪的临渝县。   出来时,林家父子看着他的目光,跟大年三十拜祖宗像一般敬重。   到了院前,就见栓柱等人押着一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侯着,一问才知道这人就是到衙门告林秀才谋逆的马秀才。   “二叔呢?”   贾六暂时顾不得问问这个马秀才为何要害人,只急于见到二叔贾大忠。   栓柱说在后面呢,尔后巷口便来了一顶轿子,前后四个轿夫抬着,后面跟着一帮县衙的差役。   不用问,轿子里的铁定是二叔。   栓柱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贾六当下快步上前要迎二叔,不料轿子落下,其中一名轿夫竟是慌慌张张的对他倒头就跪,口呼:“下官穆天恩参见总督大人!”   说完,不等总督大人有所表示,屁股猛的一转,“噗嗤噗嗤”的在地上直接爬了好几步,趴在轿边对着轿中人恭声道:“贾老爷,千错万错是小县的错,还请贾老爷大人大量,看在小县上有老下有小的份,替小县美言几句!小县感您大恩,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老的恩情呐!……”   言罢,“咚咚咚”就是一阵磕头。   那声音,是又响又亮。   “呜?”   贾六若有所思,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边上想要躲闪的栓柱脸上:“你教他的?”   “没,没,”   栓柱大是心虚,无奈低声道:“大不了你七我三好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好圣孙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贾六一直主张的助人为乐精神。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收钱不办事的人。   所以发誓只要收了人家的钱,就一定给人家把事办成。   问题是这个临渝县令险些让自己成奔丧的,这梁子是钱能解决的么?   别说七三了,就是九一都不行。   原则问题。   不由看了眼栓柱,和声道:“你去订口棺材,让棺材铺量宽些,做大些。”   一听这话,栓柱赶紧道:“少爷,这个临渝县虽然糊涂,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少爷你也经常说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还是给人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治病救人,惩前毖后嘛……”   栓柱本来也不想饶过这个穆知县,但人家给的实在太多。   把两年知县贪污所得的八千两全拿出来了。   再说这事也没酿成大的后果,所以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就告诉对方生路全在总督大人二叔身上。   自个再替对方说些好话,这事多半结了。   至于罪魁祸首马秀才,那却是不能饶的,给再多钱也不能饶,这一点,栓柱的尺度还是有的。   “柱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是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倒,不给人家翻身的机会,但是,”   贾六幽幽白了眼自作聪明的栓柱,“但是你想多了,棺材是给你准备的……我跟你说过,迟早有一天活埋了你,择时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啊?埋了我!”   栓柱脸拉得老长,不想却是没有求少爷放过他,反而像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般长长叹了一声:“要是少爷真要埋了柱子,那柱子也没什么话说,因为少爷就是柱子的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少爷你成功篡位那天,能不能给柱子烧点纸钱,让我也替少爷欢喜欢喜。”   这话说的贾六怪中听的,一想自个登基那天少了柱桑就等于去KTV不点小妹般无趣,便微哼一声过去接二叔。   栓柱见状,知道自己过关了,不禁露出得意表情。   边上的保柱见了却是后怕,低声道:“主任,大人万一哪天不高兴了,真把你装棺材埋了怎么办?”   “笨蛋,你不会把我再刨起来么!”   栓柱抬手在保柱脑门上弹了下,“埋我又不是杀我,怕什么?”   “对,对。”   保柱连连点头,把准备叫杨主任把欠他的钱先还了的话又咽进了肚中。   那边大忠已经下了轿,由于屁股在县衙被打了二十棍,疼得厉害,在轿子里一直是趴着而不是坐着。   “贾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小县的错……”   穆知县也是有眼力的,赶紧爬起搀扶总督大人亲叔,不断说着哀求的话,更说要不是那马秀才害人,他哪里会犯下这弥天大祸。   “县尊不必如此,我自会替你与我侄儿说话。”   大忠同他哥大全是两个性格,要换作大全的话不说弄死县太爷,也得让儿子摘了他顶戴,可大忠竟然心软不欲跟人家计较。   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要女婿冤案得雪,此事就算了。   左右自个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打紧。   再说人穆知县也认识到错误,这会脑门都磕出大包了,何必非要死抓不放。   别说,贾六这叔侄俩都厚道。   得了总督他叔的保证,穆知县这才如释重负,也打心眼里感激杨大人的指点。   但见到正走来的总督大人,落下去的心还是一下提拎上来,哪怕总督大人后面的杨大人给了自己一个点头的动作,那心也是悬的很。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一个知县在总督面前同样也是如此,更何况犯了这么大的事。   “东阁!”   侄子出现的那刻,大忠也是激动不已。   “二叔!”   贾六忙上前扶住大忠。   叔侄在这场合见面,肯定是千言万语想说,但却都没话说,只是彼此饱含深情的看着对方。   “叔,先进去吧,二娘和妹妹们等着急了。”   贾六欲要同大忠先进林家,边上穆知县则是“扑通”跪在了地上,不住扇着自个耳光,说什么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糊涂的赔罪话。   贾六刚要让人将这知县拿下,二叔却开口道:“穆大人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省得人家说我们贾家仗势欺人……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穆大人,要怪只能怪那个害德安的人。”   贾六微哼一声,当着二叔面他是不好办这个穆知县。   不过大忠说的也在理,这事说起来还真与穆天恩没什么关系,他如果不办林秀才,马秀才必然会拿着字典上告,到时不但林秀才倒霉,穆天恩运气好丢官帽,运气不好就得跟着一块满门抄斩了。   老四鬼子办文狱那可真是株连三族的。   就连有良心不肯大办重办的官员都要杀。   这就使得风气大坏,倘若有人对谁不满,便钻空心思搜罗对方的文字,从中网罗所谓反清证据,而当官的哪怕明知被人告的冤枉,所谓证据也是胡搅蛮缠,可依旧得昧良心给人定罪。   因为他不办,上面就得办他。   结果便是文狱在乾隆朝规模空前,死人无数,直到乾隆死,他儿子嘉庆才敢为文狱平反,并严禁官员再办文狱,至此,文狱才算结束。   刘罗锅那老小子在江宁就是靠几桩文狱把江南士绅、读书人吓得再不敢言事。   纵是晓得穆天恩也是无奈,也不想就此放过,扫了他一眼后,贾六让其提审马秀才,务要问清马秀才为何要致林秀才死罪。   也算是废物利用,发挥余热。   说完扶二叔进入林家。   穆知县却是真正石头落了地,就怕总督大人不要他做事,当下拿起十八分力气,气势汹汹的找马秀才算账。   要不是这害人玩意,他两年攒下的钱财能这么飞了么!   看到亲家公从牢中放了回来,林永强忙上前嘘寒问暖,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自是一番唏嘘。   贾吴氏同几个女儿也来了,亲人团聚自是一番感人场面,见爹的屁股被打伤,女儿们都心疼的哭了起来。   大忠安慰,贾六也在安慰,林家这边买肉的买肉,弄饭的弄饭,也是忙碌。   心都定了,德安的大舅哥是直隶总督,谁还敢冤枉他谋反?   同妻女见过后,大忠将侄子拉到一边,想知道侄子是怎么当上总督大人的,这几年又都干了些什么。   贾六当然如实相告,捡紧要的说,无非是在四川立了军功得皇上器重,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话。   无关紧要的肯定全部忽略,因为那些事不利团结。   “好,好,好啊!”   大忠一脸高兴的握着侄子的手,看着几年未见的侄子,情绪一时激动竟然落了泪水。   贾六忙将自己的手帕递上。   “你有出息是好事,你爹高兴,我这个当叔的也高兴,要是曾祖与祖父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光宗耀祖,肯定也会为你欢喜的。”   大忠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忘告诫侄儿当了大官可不能做坏事,一定要好好报效皇上,为百姓做事,当清官不要当贪官,将来跟曾祖一样名垂青史。   贾六肯定是虚心听着,并不断点头,以满足大忠对侄儿的寄望。   就是心里在想爷爷贾祖旺欢不欢喜不晓得,但老太爷贾汉复肯定是高兴坏了的。   因为重孙子太孝顺,把皇帝的贵妃都弄给老太爷当小妾了。   哪朝哪代,有过这么孝顺的重孙子?   哪朝哪代,有过这么风光的臣子?   不是好孝孙能够形容的,得是好圣孙喽! #第六百四十章 反清复明集团大案   穆天恩这个知县虽是花钱从吏部买的,但让贾六没想到的是,这厮业务水平还真不赖。   在其不遗余力的严刑逼供下,马秀才终是交待自己检举林德安谋逆是因为想竞争保送生名额。   这个保送生的官方说法叫廪生,通常是成绩较为优秀的秀才才能当上。   成为廪生后,秀才不仅能从县学每月领取一定的生活费补助,还有成为国子监学生的优先权。   说白了,就是可以弯道超车,获得直接进入大清最高学府就读的资格。   国子监的学生叫贡生,好处多多,既可以参加科举,也能通过朝考方式授官。   相当于后世选调生。   再差也能混个八品官,家里有背景后台够硬的话,封疆也不是不能混上。   贾六不就是靠着八旗选调生拜唐阿资格,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奋斗才成为大清封疆之首的么。   当初要是没有八旗选调生这个资格,他连报效大清的机会都没有,还奋斗个屁!   这会不是在装天父之子,就是去哪个地方给烧炭工们办夜校讲课了。   要是都不成功,说不定就偷渡到澳门,想办法游说列强来东方替天行道了。   反清嘛,真当二鬼子也没啥。   临渝是小县,县学的廪生名额只有10人。   按制度,廪生不死亡或考取举人,就不会产生缺额。   贾六没见面的大妹夫林德安就是这十名廪生之一。   马秀才想当上廪生,就得挤走十名廪生中的一个,不然他只能慢慢熬,毕竟他的读书成绩也不是太出众,岁试考试不是二等就是三等,根本无法凭借自身努力进入廪生队伍。   人嘛,只要想进步,就肯定会绞尽脑汁。   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会通过提升自己来进步,另九个人则是选择旁门左道。   于是,嫌《康熙字典》不好用的林德安就进入了马秀才的视线。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了的。   马秀才是成功了的。   林德安下狱之后,县学就召开会议上报府学请将林德安开除出廪生队伍,按程序一级级下去的话,不久后礼部也会将林德安的秀才功名革除。   马秀才也如愿被增补进廪生队伍,获得保送生资格。   一切看似很美好,就是马秀才不知道他摊上大事了,得罪的是一个连皇帝都敢打一拳的大BOSS。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就是目前大清最大的反派。   据穆知县交待,那马秀才还有帮凶,就是其在府学当从八品训导的大姨夫江某。   正是江某给姨侄出的这害人主意,说什么凡是士子无不有犯禁的,只要姨侄用心搜罗,肯定能找出一二。   案情就此水落石出。   所以说一切反清大案的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存在。   文狱何以频发,根本就是举报人不断。   那些举报人难道都和贾六一样真心报效大清,见不得任何诋毁大清的存在?   如何处置马秀才,穆天恩不敢擅断,恭恭敬敬聆听总督大人训示。   “这件事要秉公处置,莫要节外生枝。”   贾六给出指导意见,并且强调秉公执法,不能因为这件案子的当事人是他妹夫,就徇私枉法了。   按《大清律》诬告要反坐,就是马秀才最低也混了个满门抄斩。   但贾大人心善,不忍灭人家满门,所以法外开恩,同意马秀才因为良心发现上吊自杀。   穆天恩亲自去劝马秀才上吊的。   在一人死还是全家死的必选题上,马秀才挣扎了许久,终是哆嗦着爬上凳子,将脖子套进准备好的绳环中。   可就在穆天恩准备上前拿掉凳子时,马秀才却将脖子又缩了回来,死活也不肯再放回去。   无奈,穆天恩只得让人将马秀才的脖子强行套了进去,好一番折腾,马秀才这才不甘的咽了气。   望着在梁上晃来晃去的马秀才尸体,穆天恩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越想越觉八千两花的值,不然此时上吊的必然是他。   贾六本是想摘了穆天恩顶戴,可栓柱一句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就是可以让这个穆天恩咬人。   原因是林秀才这案子已经报到省里去了,按案件审结程序,不管是临渝县还是永平府其实都没有错。   哪怕少爷是直隶总督,也不好直接拿下四品官的永平知府,更不可能直接以林秀才这案子说事。   因为,你是人家的大舅哥啊。   所以就得利用穆天恩去咬那个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永平知府桂图,趁机把永平知府换上自己人。   罪名都不需要罗织,就受贿便可以了。   身为下属知县,穆天恩肯定给顶头上司送过礼。   如此,既能拿下那个桂图,还能落个惩治贪官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贾六想了想同意栓柱的意见,让他马上以查案为名先拿下桂图,穆天恩转做污点证人。   栓柱立即出发,进了永平城没有直接拿少爷给的公文到府衙抓人,而是先去了从八品训导江某的家中。   一个从八品的官员,栓柱这个正四品的护军参领当然是摆得平的。   一众大兵如狼似虎涌入江家,把正在书房读书的江训导吓了一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人直接被擒住。   “你就是江阿水?”   栓柱抬起江训导的下巴打量起对方,发现这位训导主任长得还挺忠的,看着比少爷还忠诚的那种。   “不知下官犯了何事大人要拿我?”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搞的江训导一头雾水。   “你犯了什么事心中有数,何必问本官?”   栓柱微哼一声,不打算同姓江的啰嗦,因为这事没法拿到台面上说。   随便打量了眼人家的书房,目光却被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给吸引过去。   字体是仿大家董其昌的,本朝上到皇帝下到小吏,对董其昌的书法都爱的很。   内容是一首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管字体还是诗的内容,都没什么,应该是诗人身在外地怀念故乡有感而发。   读起来还朗朗上口,比少爷写的那些打屁诗好多了。   问题是,栓柱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首诗有问题,且不是小问题,而是大问题。   “大胆,你写这首反诗是想影射什么!”   栓柱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江阿水。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   “啊?反……反诗?”   江阿水的反应大概同临渝的那位写了两句诗圣诗的知县差不多,就是目瞪口呆,稀里糊涂。   “这不是反诗是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前明才有月光,怎么,你是说我大清暗无天日吗!”   “思故乡,什么故乡?我看你就是在忆念前明,不甘为我大清子民!”   “押出去!”   栓柱大手一挥,索伦兵顿时便要将江阿水拖到外面。   “冤枉,大人冤枉啊,那诗不是卑职写的,是唐代的李白……”   江阿水的声音如猪叫般飘出好远。   “李白是谁?”   书房内的栓柱问带兵过来替他撑场子的保柱。   “不知道,可能是他亲戚吧。”   保柱估摸了句。   “亲戚?……算了,咱们不搞株连。”   栓柱说话间随手拿起江训导书桌上的一本文集,是府学出的一本历年优秀士子文集,还有选录的历年优秀进士的答卷。   相当于辅导资料吧。   翻开来看,栓柱发现这文集的序竟然就是知府桂图作的。   瞟了几眼,发现写的还不错,像是个文化人。   只看着看着,栓柱脸上的表情就不对了,忽的放下诗集对保柱慌张道:“你快派人告诉大人,让他赶紧调兵过来,永平府有反清复明集团!是桩大案子!” #第六百四十一章 官方走私   栓柱报告说在永平城发现反清复明集团时,贾六正在同刚从关门放回来的大妹夫林德安亲切交谈。   可能是受到惊吓导致,大妹夫的心智尚未恢复,同那个被官府冤枉杀妻的孙乐和差不多。   就是呆呆傻傻的,反应比正常人慢了一两拍,时不时的还跟突然受到惊吓般身子本能一抖,要不就是在那失神发呆。   没个把月休养回神,怕是没法恢复正常。   身为大舅哥,贾六只能耐心引导这个大妹夫,希望对方能够从此事阴影中走出来,尽快融入社会,实现自我新生。   同理,身为大舅哥,贾六当然要给这个含冤入狱的大妹夫安排个工作。   书就不要再读了,没意思,早点出来工作才是正经。   贾六这么大的领导,不动用手中权力为亲属谋福利,还是人么?   人西楚霸王还知道衣锦还乡,造福乡里呢。   贾六可是自比太祖的人,能不如个霸王。   关于大妹夫的工作,贾六亲自写信给主管大清全国人事的吏部尚书阿思哈,希望对方能够加急办理关于林德安出任临渝知县的相关文书官凭。   当然,贾六是守法的,虽然举贤不避亲,但犯法的事情是绝对不干的。   因此,要求吏部方面以捐纳例办理此事。   这样,就不违法了。   众所周知,大清朝的官员是可以花钱买的。   至于捐纳实缺知县所需的资金,贾六希望阿尚书能够先垫一下,毕竟他现在手头也紧张。   前番在天津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万两,就这还只是前期投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四川李巡抚来信了,同意从四川银行挪借三百万两,连同张献忠沉船宝藏出售先期所得一百五十万两派兵押解至保定。   不过李会长也贼精,在知道六子贤弟要在天津开口通商后,便将这四百五十万两算作四川银行的投资,要求在天津海关监督衙门占股至少两成。   就是说通商一旦搞成,年利润如果是一千万两,那四川方面就分两百万两,两千万两就分四百万两,以此类推。   不得不说李会长心比较黑。   贾六却是愉快答应,因为他知道李会长是不爱钱的,他只是想让四川这个内陆省份从北洋通商分一杯羹,以求尽快解决四川贫穷落后的面貌,好让这个共进会全盘控制的大省实力得到进一步提高。   将来不管是和平代清,还是武力讨清,四川都能为共进会提供足够的底气。   当年孙可望能以云南一省北伐满清,把清军打的跟龟孙子一样,贾六自然也能以四川一省光复华夏。   前提是和孙可望一样懂管理。   其实就算李会长不厚这个脸皮,贾六也是要将通商所得分一部分到四川的,不管怎么说,四川都算他贾大总统的龙兴之地嘛。   小寨的危楼里,挥洒了他多少智慧和血汗,酝酿了多少震惊世人的大事。   如此,贾六能对四川没有感情么。   就他现在最大的武力依赖也是四川绿营啊。   当然,李会长出资的四百五十万两同在直隶的大兴土木所需资金相比,还是不够。   天津港最快年底就能全部修成,等天津知府朱大文跟英国东印度公司谈好,再怎么快,英国人的商船也得明年开春之后才能北上。   所以通商最快也得明年夏天见到成效。   在此之前,不管是工业建设还是民生发展,道路修建等工程,全部要贾六自筹资金,如此可想资金缺口有多大。   要是老四鬼子把打大小金川砸的几千万两银子拿来做贾六干的这些事,大清说不定都是协约国的老大哥了。   估计也不会有武昌起义。   安排妹夫当临渝知县,也不违背本乡之人不能在本县任主官的规矩。   林家和二叔大忠家一样,属于外来户。   就是苦了穆天恩这个正主,好端端的知县改行当污点证人了。   退一步讲,跟上吊的马秀才比,结局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栓柱收了人家钱,二叔大忠也心软不想计较,依贾六的脾气说不定真把这知县给埋了。   “这段日子你好生在家里歇着,什么事都不要想,把身子养好再把婚事办了,然后听我安排……”   贾六起身拍了拍大妹夫的肩膀,在后者仍就有些迷茫失措的眼神中走出屋子。   外面还有人侯着呢。   是驻防山海关的满洲参领阿密达,接到总督大人贴子要求释放林德安后,阿参领立时意识到此事不简单,不仅亲自到牢中将林德安提出来,还亲自陪同受惊的林秀才回家。   到地发现总督大人跟林家似乎关系极近,那心思顿时活碌起来,然后就叫人买了几车西瓜送给总督大人卫队官兵消暑,再之后就是给总督大人的卫队及随从每人送了个红包。   自个则是毕恭毕敬的侯在林家门外。   态度非常端正。   搞的贾六都不好意思整他了。   叫人宣阿密达过来后,正准备问问对方关门驻兵情况,这位参领大人却是主动报告说前些天关门查获了一起汉人偷关的案子,收缴了包括东珠、人参在内的两车走私货物。   现将这两车货物交总督大人发落,东西就在外面。   贾六不好说什么,坦然收下,因为这是贼赃,理当罚没国库。   脸色也是大为缓和,对门口的卫兵道:“给阿参领上茶。”   同时示意阿密达坐下说话。   “嗻!”   卫兵顿时将泡好的半温茶壶提了进来给阿密达倒了一碗。   “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座!”   阿密达再三推辞,最后无奈落座。   让贾六欣赏的是这个阿参领果然只坐了一半屁股,身子也是始终保持微微前倾的姿势,就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是个可造之材,满洲人里还是有些人物的。   贾六心中暗赞,倘若满洲人人都如阿密达这般识趣,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淡淡道:“你刚才说的汉人偷关,可是指关内汉民私往关外?”   “回大人话,”   阿密达习惯性的就要起身奏对,却被贾六抬手阻止,示意坐下说便可,不必拘礼。   都是旗人,也都是大清的臣子嘛,官位虽有高低,但同僚友谊还是要有的。   据阿密达说偷关的汉人就是顶着杀头危险偷渡出关的汉民,走山海关这一线的多是京东地区的直隶汉人,这些年叫关门驻兵抓了不少,也杀了不少。   说完之后又瞄了眼茶碗,心想总督大人穷的只能喝贩夫走卒的茶沫子,身为下属的他于心何忍。   等会出去之后得赶紧叫人把自己喝的好茶叶打包过来孝敬总督才行。   “关外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也是宝地,好东西多的很,这些个汉人不安本份私行出关,按律是当诛的,不过本督以为关门这边是不是可以变通一下,变不利为有利,使坏事变为好事?”   贾六是以商量的语气说的这番话。   因为,他想和阿密达合伙做官方走私的买卖。   就是拉阿密达下水,共同进步。   原因是他比较欣赏这位满洲参领,觉得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基础。 #第六百四十二章 债多不愁,鬼多不怕   谈正事,贾六自然就要敬烟了。   烟味不够弥漫,就代表友情不够,重视不够,关怀不够。   旗人大多都抽烟的,尤其满洲人抽烟最是厉害,当年无论是太宗皇帝还是摄政王,那都是出了名的大烟枪。   以致于朝鲜在燕京的使者特地报告国内,要求加大往燕京贡品中的烟叶数量。   前明和大清交战时核验首级俘虏,第一个核验标准就是扒开嘴看牙。   凡牙黄者必是真满,反之则不是。   草原上的蒙古人好茶叶,辽东的满洲就好烟叶。   百年下来,旗人倒成了烟草业的大客户群体。   当然,这也为他们进一步成为阿芙蓉的忠实用户奠定基础。   道光他老娘、叔叔们就是阿芙蓉的超级VIP。   林则徐禁烟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京师皇族。   不过阿芙蓉这东西早在宋代就有,前明时南洋藩属也时常往大内进贡,多用于制药炼丹。   崇祯年间明朝发起过一次全国性禁烟活动。   原因是有官员发现有不法商人将阿芙蓉偷偷加入到烟草中,使人上瘾。   不过没几年明朝就亡了,禁烟自是不了了之。   贾六为何如此热衷于直隶大办工业,搞通商,搞海军,未尝没有反向发起阿芙蓉战争的意思。   当然,他本人是不抽烟的,但不抽烟不代表反对抽烟,有时候他碰上了棘手事,又或是彷徨到了家国命运的十字路口,也会抽上几杆。   大人物嘛,有几个不抽烟的。   于是,一只小铁盒从贾六的兜中摸了出来。   在阿参领诧异的目光中,总督大人轻轻打开小铁盒,从中将一根约食指长的白色烟卷亲切的递到了对方面前,面带微笑道:“尝尝我的香烟,贵州的烟叶制的,口感不错,抽着不呛人。”   临了不忘补一句,“朋友送的。”   “香烟?”   受宠若惊的阿参领赶紧接过总督大人递来的烟卷,眼神中满是好奇,因为他还没见过把烟叶卷进纸中来抽的。   今儿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正愣神时,一道火光在他眼前亮起,竟是总督大人亲自用火折子给他点火。   这就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天恩浩荡那种了。   微弱的火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女孩,给阿密达带去了牛排,带去了烤鸭,带去了人生新的方向,也打开了他从来没有打开的一道大门。   门后,堆满了金山银山,还有无数顶戴和双眼花翎,外加遍地的黄马褂。   就是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抽抽看,”   在总督大人鼓励下,阿密达深深抽了一口香烟,“嗞”的一声,烟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了三分之一。   “呼!”   浓郁的烟香味让阿密达为之着迷,好似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很舒服的那种。   看着阿密达脸上的满足之情,贾六也很高兴,因为他的口水没有白白浪费。   舔的水平也越发高涨。   故事就从香烟开始。   总督大人围绕香烟可以不用装在烟锅里,而是直接能抽这个事实说起,带出了解放思想,大胆改革的方针指示。   最后点题。   是不是可以发挥关门优势,把关外的宝贝转换为合法的收入,提高关门驻兵和家眷的收入,同时也能为直隶财政创收呢?   “这?……”   阿密达陷入深深的沉思,总督大人大胆创新的思路撩拔了他那颗萌萌之心。   要知道山海关作为“柳条边”的最西南端,相当于国门一般,守住了这道国门,汉人自是过不去,那样一来关门除了收收那些经营执照挂在内务府的商队关税,以及获得边门签票的小贩些许好处,实际上也没啥油水。   但要按总督大人的设想,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胆创新,将从前的“堵”改为有引导性、有控制性的“疏”,是不是就能从中获得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巨额利益。   好比那些想到关外谋生的汉人,一人收他十文钱,再让他们在指定区域搞聚居点,由关门和沿边八旗官兵定点征收各种税收,甚至可以低价从这些汉人手中收购皮毛、人参、东珠高价运到关里卖。   还可以让出关的穷汉人种地,收他们的租子……   总之,让汉人去替旗人挣钱,不比杀了他们好?   还能顺带着解决直隶地区人多地少问题,缓解社会治安,提高百姓生活水平,怎么看都是一件良政啊。   问题是,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参领能搞定的,还涉及到关外的大小衙门。   更何况,朝廷之所以设柳条边,就是不让汉人出关。   国策在此,怎么敢随意创新变通呢。   柳条边这个名词,贾六前世就听说过,此边准确说不是长城,而是清廷对关内关外的分界线,部分是建在明长城基础上的。   此边分两期建造,第一期柳条边称“老边”,太宗崇德年间始修,至顺治十八年方筑成。   北起开原威远堡,南至凤城,西南一路延伸至山海关,东南至海边,将辽西、辽南包括整个辽河平原全部包括在内,全长近四千里。   第二期柳条边称“新边”,康熙九年由宁古塔将军主持修筑,这条边从开原威远堡往东北走,一直筑到松花江边,全长一千多里。   据阿密达讲,柳条边共有老边门16座,新边门4座,分由各地驻防八旗管制。   凡进出边门者必须持有当地官厅签发的印票,其上写明持票人姓名、年貌、脸色,验证核准后方可进出。   山海关作为柳条边的最南端,也是关内关外分界的第一道大门,除了负责本关所在,还负责辽西的锦州区域大小堡台数十处。   也就是说就算阿密达肯解放思想,他也最多只敢偷偷放汉人在辽西一带活动,更远的广宁、辽南、盛京、铁岭、宁古塔、吉林、黑龙江等地,他说了根本不算。   “凡事都有个第一次,要勇于创新,大胆尝试嘛,”   贾六当然知道阿密达的顾虑所在,笑着又递给对方一根烟,摸了摸下巴胡子。   “朝廷的国策是朝廷的,这是大政,也是主要方向,我们地方上肯定是要服从的。但是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很多事情完全执行朝廷的精神来办,就容易变得僵硬,好比那些偷关的汉人,能说这些汉人就是逆民、奸民、刁民吗?我看就是些生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寻个活路而矣,如此,抓获即杀是否过了,是否是对朝廷国策的一种教条执行?”   “关外物产丰富,任由荒废,是否也是暴殄天物?”   阿密达对此不置可否,论本心他也不是好杀之人,但抓住了不杀也不行,毕竟律法禁令摆在那。   要是朝廷能够宽松一些,不会因为下面宽纵而有所严格,动辄罢官什么的,下面人又哪个愿意做那杀生之事。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事。   你朝廷不压,地方吃饱了撑的要人命。   “在不违背大的国策前提下,适当的灵活机动完全是可以的嘛,只要把握住尺度,我看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就是朝廷是不准汉人出关,但是没说不准汉军旗人出关,也没说不准汉人包衣出关,更没说不许直隶组织官方人员对关外进行必要的勘探。   直隶总督管辖范围可不仅是河北,还有后世内蒙大片区域呢,最北端可是和科尔沁接壤。   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隶总督衙门出面于山海关设一签证处,凡是愿意去关外谋生活的,只要花五十文钱就能办个汉军旗人护照,花三十文钱则给办包衣护照。   这样身份合法,自然不存在违反国策的问题。   当然,不愿意花钱办护照到关外谋生打工的也可以跟衙门签合同,作为直隶省政府派驻关外的工作队。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堂堂直隶总督为百姓谋福利,难道还要看你朝廷的脸面?   就你朝廷,也是完全处在我直隶总督势力包围圈中的。   惹着了贾六,他能让京师片纸飞不出去。   “这……”   阿密达的眼神告诉贾六,听着是可行,就怕万一有人揭发检举,这事可就麻烦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贾六拍了拍阿密达的肩磅,“此事由本督派分公文于你处,你尽管大胆执行便是。”   说完,告诉这位从三品的参领大人,他会向朝廷上书提请将山海关参领衙门提升为副都统衙门。   就是给阿密达官升两级,越过正三品直接就任从二品大员。   这是又给官,又给好处,还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放眼天下,还有哪位大人能做到如贾六这般敞亮?   路指明了,阿密达要是不肯干,那贾六只能换一个肯干的上来了。   好在,阿副都统也不是婆妈之人,总督大人都这么交底了,他要再不识趣,说不定就会坠马而亡了。   痛快应下,升官发财的事不做,不是傻子是什么。   贾六自是高兴,又具体同阿密达聊了聊,结果阿副都统举一反三,竟然结合自己工作经验提出了若干条可行建议。   “你回去弄个具体章程报到我这来,此事最迟下月底便要落实。”   贾六说完,从袖子忽的摸出一把银票来。   真是一把,看着怕是有三四十张。   都是千两一张的。   三四万两不止。   “这些钱你拿去打点关外各大小衙门,还有沿边各处边门……”   贾六的意思就一个,他不信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官,也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只要关外大小衙门收了他的钱,那此事相应好处也肯定有他们一份。   若是有人不肯收钱,那就别怪他这个直隶总督派遣武工队跟他们谈一谈了。   反正,他身边的阿飘都有两个师了。   债多不愁,鬼多不怕。 #第六百四十三章 做官难,做大官更难   当初贾六让奎尼去打点宗人府,以便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将贾佳世凯录为爱新觉罗世凯,如此顺理成章获得大清帝位的法定继承权,从而减少夺清的内耗,为和平发展提供有力保障。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项目,贾六给奎尼的活动费就一万两。   但在汉人出关这个项目上,他却一次性拿出四万余两供阿密达活动,收买拉拢关外包括盛京将军、宁古塔都统、吉林将军、乌里雅苏台都统在内的所有八旗要员。   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在千里长堤上扒个口子,让汉人能够大规模涌往关外么。   毕竟大清朝这会人口将近三亿,而关内可耕种的土地就那么多,时不时的民变起义,除了反清复明思想外,就是人多地少这个困拢中原王朝上千年的老问题。   关外良田沃野千里,物产更是丰富,容纳上千万人口完全不成问题,也能极大程度缓解关内因为土地紧张引发的各种冲突。   尤其是直隶这个贾六重点开发区域,可是半点也不敢闹出民变来。   故而,必须开个口子,将直隶地区,包括山东的贫民有计划的往关外疏导,再配合工业、通商消化土地剩余人口,提高百姓生活水平,如此才能确保直隶大开发能够如火如荼开展下去。   要不然,碰上个灾年,大量流民一起,贾六的工业化肯定会受到影响。   和平的环境,才是决定一个国家起飞的基础。   去年山东的教乱说白了就是民乱,要是今年再来一次,贾六的投资肯定要打水飘。   为了平定山东教乱,山东地方开支就多达几百万两(包括被国泰、于易简贪污的两百万两),清廷国库同样也开了三百万两之巨。   此外河南、直隶、天津三方也都陆续投入了一大批资金,漕运中断的几个月给清廷造成的损失也多达二百多万两,前前后后把账一算,连十全武功都排不进去的山东教乱就耗银过千万两,这要是再来一两次,谁受得了?   贾六在山东招两镇兵,不就是害怕山东的流民青壮会再生事端,战火一生,首当其冲的就是隔壁邻居直隶,包括山东眼皮底下的天津。   难啊,做人难,做官难,做大官更难!   有时候,贾六挺想回到过去,就是他当蓝翎长、前锋校那会,带一两百人吃吃喝喝,没事抢抢运钞车,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灭口,如何把贼赃变现,如何讨好巴结上级,哪像今天这般竟然操心到自己都掉吊毛呢。   没法子,时代的车轮硬是把他滚到了封疆之首,对钱已经没有兴趣的他,不做这些事别人就会惦记他的钱了。   汉人出关的事,现在还得披着各式外衣,不能明着来,与之还要配套一些“拘束”政策,以应付所谓汉人不得出关的国策。   然而只要这个口子开了,不管是以什么办法形式开的,那再想将这个口子合上就难了。   只要关外的旗人适应关内来的汉人聚居生活、买卖耕作,从上到下的八旗要员们都跟贾六成了利益共同体,那贾六相信最多十年,他就能让东北大地时隔百年再次恢复汉姓。   不敢说恢复万历极盛时期的辽东六百余万的汉人总数,先恢复一半,在数量上重新压倒旗人是不成问题的。   有人,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相关事务对接和后续工作,贾六交给办公室副主任丁庆主抓,并将此项目同钢铁厂、天津港、军工厂一同列为四大攻艰项目。   “这个项目非常重要,意义也非常重大,关系我共进会将来能不能掌控关外,也关系我个人的前途,所以,你要全力以赴,排除万难,将这个渗透的大项目给我搞好!”   贾六对丁庆是十分看好的,暗示丁庆把这事给他办成功,将来首任辽东巡抚就是丁大人了。   “明白,卑职明白!”   有二十多年刑侦经验,并跟随贾佳大人快三年的丁庆对于渗透的理解,那是超乎常人的。   因为,他的族叔四川巡抚对其讲过曲线反清的大谋略。   故而,丁副主任是有大局观的,对贾佳大人的布局也是极为赞同。   不过还有一件大事等着贾佳大人办理。   就是永平府的杨主任发来急报,请求总督大人马上派兵包围永平府,并立即赶到永平坐镇指挥。   原因是永平府藏着一个反清复明集团,并涉及永平府大小官员数十人,甚至不排除永平府的官学生被反清分子全盘渗透。   忠于大清的贾六对于这桩反清大案,无疑是十分重视的,立即命阿密达先带500关门满兵赶赴永平城,接受杨主任统一指挥,确保永平城里的反清分子没有一个走脱。   自己这边则和二叔一家先行告别,说等妹夫林秀才身体恢复好再来喝喜酒。   并告诉二叔当侄子的准备安排他在关门当“签证官”,就是负责帮那些想要出关的汉人办护照。   先从六品做起,回头侄儿这边再慢慢提拔。   别的做不到,让二叔混个厅级退休是不难的。   篡位成功,二叔想不当郡王都难啊。   不想大忠一听侄子安排他当官,顿时把头直摇,批评侄儿不应该用手中权力为他这个叔叔谋取国家名器,坏了国家法度,也坏了自个的官声什么的。   反正,就是宁愿在家种地,没事出关做做小买卖,也不想因为他而让侄儿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辜负了皇上对他的器重,辜负朝廷对他的培养。   贾六知道二叔的性子,其实二叔为人正直,本身也是汉军出旗的,对旗里的事十分了解,所以做签证官是最合适的。   可二叔脾气这么犟,非把侄子的好意当成以权谋私,那就让贾六没办法了,因急着去永平府镇压反清分子,便说这事后面再谈。   临走时又同婶娘、妹妹们见面,先前从天津带来的礼物都给了婶娘,走时便将原本用作贺礼的五千两银票塞在大妹手中。   大妹贾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吓的都不敢收。   二叔两口子也说给的太多,纵是当兄长的真对妹妹们好,出嫁一人给一百两意思意思就可以,哪能给五千两这么多呢。   要知道,这年头普通百姓家一年开销也就二十多两,穷些的甚至几两。   五千两在临渝县买地的话也能买大几百亩呢。   那是说什么都不肯收。   “这钱是侄儿去年的养廉银,清清白白的,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的一片心意,二叔要是不收下的话,那真就是把侄儿当外人了!”   贾六说完,丢下银票便走。   二叔大忠拿着银票追到门外,想将钱还给侄子,但在侄子上马那刻,还是犹豫了,最终轻叹一声将银票收下,看着远去的侄子背影,心中宽慰同时,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东阁如此,定是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太爷在天之灵保佑的结果。 #第六百四十四章 老乡,过来聊聊啊   贾六马骑了没一会,就换马车了。   原因是路上没什么人。   在车中,贾六叫了两个《大清日报》总督专门报道组的副组长上车亲切交谈,就近期报纸舆论方向作了几点指示。   无非是老调重弹,一要重视农业,二要防范灾难,三要搞卫生文明建设,四要清理积狱什么的。   都是日常工作。   很是废话的那种,因为之前贾六在报纸上类似的话已经讲了好多遍,问题是明知是废话,他也不得不要求报纸隔三叉五将自己的意思用文字再次报道出来。   这就是当大官的难处。   不讲,不行啊!   最后,让采编组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发表一封号召直隶全省军民的公开信。   就是让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参与进轰轰烈烈的道路大建设工程中,从而让直隶这个京畿中心省份能够脱胎换骨,为改革发展奠定良好的交通运输条件。   “要想富,先修路!”   贾六很自然的提出这一先进且符合事实的口号。   报道组副组长、原总督衙门户房书办姚某有些不解:“大人,何为特约评论员?”   “嗯……就是普通百姓的意思,或者说这个号召就是百姓们的心声,报纸倾听民意将其报道,总督衙门对此十分重视。”   贾六如此解释。   非要给出准确解释,这个特约评论员就是他这个总督大人的化身。   百姓是他,他也是百姓。   他想到的百姓未必想得到,但百姓想得到的他肯定想得到。   所以,号召百姓捐款也是贾六尊重民意的体现。   杨景素奉命组织的省道路绘测队测绘结果已经出来,两条省道建设马上就要提上日程。   考虑天热原因,准备入秋之后就在全省各地同时动工开建,这样一来不耽搁农忙,二来也能够节省工期。   按总督大人标准化、流水化的道路修建要求,布政衙门联同省道途经各府州县已经开始筹建修路队。   听说六子贤弟要在直隶修路,修路的目的也是为方便货物运输,促进北洋通商为户部带来新的赋税增长点,身为大清政府实际一把手的老富自是不会反对,但钱他是没有的,所以就让工部派了一个专家组下来指导直隶的修路工作。   可以说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了。   东风是什么?   银子呗!   两条东西、南北的主干省道工程加一起1600多里,需要铺设的桥梁就有一百多座,其中特大型桥梁十一座,工部同直隶布政使司相关专家测算下来,要想完全把两条省道修好,至少需银380万两。   这还不包括民工吃住费用,后续维护费用,道路看管费用。还有各府州县的“县县通”工程。   完全按总督大人意思办下来,直隶十年的财政收入都不够填这个窟窿的。   自古修路修河就是大工程,有的朝代为了修一条路甚至动用上百万人力。   隋朝修大运河,蒙元治黄河,不都是搞的亡国了么。   现在大清的主要道路(驿道)实际沿用的还是千年前唐朝修的路,在这条驿道基础上历朝历代定期进行整修,但没哪朝说重新修路的,哪位督抚吃饱了撑的在境内原有驿道外再修什么上千里省道的。   单纯农业社会,其实不需要太多路。   路多了,平乱都不好平。   甚至于连道路地图都是最高机密。   不然反贼个个晓得本地通往外地的路有哪些,官军围剿会从哪条路来,哪个地方占据战略位置,那还打什么仗。   所以贾六现在干的事可以说是大清开国以来未有过的,也十分激进的了,这使得京里也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真闹出乱子来收不住窝,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恐怕就干不下去。   老富也未尝没有看六子贤弟笑话的意思,作为老十二的“富爸爸”,他也得提防脑后有反骨的六子贤弟在直隶做大,威胁大清的江山社稷。   温福、阿桂、明亮、福家兄弟的死,可是给他敲过警钟的。   谁知道鬼子六那小子将来会不会惦记皇位。   所以,六子贤弟要是摔了跟头,对大清其实是好事。   就算因此北洋通商办不下去,老富也无所谓。   治国之道,在于稳重。   只要能够一改从前老四鬼子黩武穷兵、大肆铺张浪费,动辄巡游的坏毛病,以大清一年财政近四千万两的收入,完全能够做到国泰民安。   当然,在此之前得把湖广的反贼给平了。   鬼子六出了事,趁机将他贬官或罢官,亦或调回京中厚养,对双方都不是坏事。   这一切的后果,贾六比谁都清楚,所以拼了命的搞钱,拼了命的想在山海关放水泄洪。   他也怕出民乱。   想要直隶百姓高高兴兴修路,不担心吃喝还有钱拿,也不用担心青壮劳力出来修路误了农活,他就得拿钱出来补贴,而不是一昧的用徭役代替。   杨景素虽说省里没钱,但多少也能挤出50万两,那么余下的300多万两省道建设费用就得总督大人想办法解决。   贾六这边虽获得四川方面的450万两投资,但这钱他要用在通商工业上,如果挪来修路,那天津肯定要成烂摊子。   手头还可以挪过来的款子也剩的不多,保隆项目的二期、三期正在推进中,大概年底之前还能凑几十万两出来,但越往后怕是收益越差。   原因是老富这支股票最近涨的厉害,他涨了,老四鬼子这支股票肯定就绿了。   再说,忠于老四鬼子的反清分子们,也不尽是家财万贯的。   于是,贾六很自然的想到号召直隶军民捐款修路。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在直隶同老富在四川一样搞“捐官纳粮制”,当初他走上官道的九品蓝翎长不就是借这机会买的么。   但直隶作为大清工业化的试点,吏治不说清明吧,起码得过的去。要是胡乱卖官把个地方搞的一塌糊涂,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也对不起他苦心营造的青天形象。   前脚大张旗鼓整顿吏治,平反冤案,重办贪官污吏,后脚大肆卖官,不是自个打自个脸么。   贾六算过了,直隶全省人口接近三千万,其中城市居民据布政使司衙门统计有286万之多,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左右。   如果按农村人口一人五文钱,城市人口一人十文钱算的话,直隶全省百姓就能为修路解决四五十万两之多。   另外凡在官府当差的人员,无论是官还是吏,亦或帮闲跑腿,按级别捐款,也能凑个几十万两。   两者一结合,百十万两银子不就有了么。   前期一开动,后期再从娱乐产业罚款,以及整顿各行会,办理经营执照什么的,省财政再挤挤,大概就能把两条省道搞定。   后面通商一成,财源滚滚,自是不必担心缺钱的事了。   当然,贾六必须强调自愿这一原则。   凡官办各单位及下属机构,包括、总督、布政、按察这三大衙门,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自愿捐款。   省里的学校、府里的学校、县里的学校也要行动起来,如果秀才们不肯自愿捐钱修路,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在家里自学,以及秀才岁试定等时是否也要看看这个秀才有没有为国家出力啊。   百姓不肯捐钱,是不是可以让三班六房的帮闲跑腿经常过去做做工作,劝一劝啊。   总之,在自愿前提下,这款子必须得收上来。   这封公开信就是掀起直隶全省官、兵、民、商、学大捐款的引子。   不会出乱子的。   官、商、学天生闹不起来。   兵和民又捐的极少,不过五文十文,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一两个馒头揭竿而起就要把总督大人挂路灯的?   何况,总督大人是真心拿他们的钱在办他们的事,自个可是一文都没落,反而贴补了几百万两的。   清的不能再清的那种!   捐款之外,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筹集资金。   就是贷款修路。   跟直隶包括其它省份的钱庄票号贷款,拿省道将来的厘金收税权抵押。   这个办法才是最有效的,也是最安全的。   问题是贾六不想自己辛苦搞的大开发,最后便宜了那帮商团。   既是集资捐款修路,将来道路就应该免费,怎么能拿来获利用呢。   这要是给人家收几十年过路费,肯定会严重影响地方经济发展的。   也违背了取之于民,用之取民的圣人教诲。   跟两位报道组的副组长又说了些报纸宣传注意事项后,贾六命停车,他要方便一下。   下车之后便见眼前是一片良田,就是稻子长势看着不是太好,可能是今年天气太热的原因。   亲兵先四下察看一番,确保没有危险后,贾六这才惬意的走到路边一排白杨之下。   一番嘘嘘打了个颤,抖了三抖后方才满意收起作案工具,闻着鼻间传来的稻香味,不禁又是一番享受。   又见不远处的地里有几名农户正在拔草,贾六立时就从小渠跳了过去,快步过去要同老乡说几句,问几句,交谈几句。   这是他亲民的一惯作风,走哪都不改的德性。   这可不是事先安排的,亲兵们见状吓坏了,赶紧纷纷跳过沟渠跟了上去。   这要是总督大人被农户打死在稻田里,那他们的脑袋就得跟着搬家了。   地里的农户也看到了官道上长长的队伍,晓得是哪个大官打这经过,也都好奇的望着,再见一帮官兵朝他们跑来,倒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老乡们,你们好啊!”   “过来歇一歇吧,老乡!”   贾六大老远就挥手扯着嗓子跟人农户热情打起招呼来。   看到有当官的喊他们,农户们自是赶紧回到田边,一个个既紧张又拘束,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官老爷。   “老乡,不要紧张,我就是路过此地,见你们在田里辛苦劳作,所以想同你们随便聊聊……来,抽烟。”   贾六知道农户们对自己这个当官的天生的排斥,为了让农户们消减对自己这个官员的戒备之心,便从兜中摸出小铁盒打开,取出几支烟递了过去。   别说,这一散烟真让几个农户放下了警惕,也缓解了紧张。   个个好奇的打量手中的烟卷,接过年轻大人的火折子一个接一个的点了起来。   随着烟圈的不断吐出,气氛一下就活了。   贾六趁机拉人家坐在田边,自己也一点不在乎的一屁股坐在一块干燥的大泥块上,指着地里的稻子问人家:“今年的收成应该可以吧?”   “要说这今年收成啊,”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员人比较好,便随口说了句:“可能和大人的头发差不多。” #第六百四十五章 打八旗 分田地   如果乾隆也在场,多半会命人把老农砍了,满门一并抄斩,原因是将粮食产量与官员头发比较,这不是咒骂大清雅政么。   要是今年粮食绝产,是不是说辫子没了,大清要亡?   大概率老四鬼子干得出这事,因为老家伙有点走火入魔,连人家自称古稀老人都落个满门抄斩。   清字前面除了个大字,甭管加什么字,统统砍头没商量。   不过就算乾隆不在场,换其他人在,肯定也不悦的。   毕竟老农这比喻法有点过份。   这年头,除了湖广的长毛番贼,谁头上发多?   可贾六是什么人?   别说拿他头上那一撮发比了,就是拿他别的地方比,也没意见。   或许还会沾沾自喜呢,因为别的地方发量比头上多。   还他娘自然卷,英格来西那种。   问题很严重啊,形式也很严峻!   老农的意思显然是说今年的秋粮收成不会好,原因是打五月开始天气一直炎热,导致包括水稻在内的大多数农作物受到影响不结果,不包浆。   个别地方甚至因为干旱颗粒无收。   去年京畿就发生过大面积洪涝灾害,当时贾六还亲自带人战斗在东陵抗洪一线,也因此事迹得到了乾隆六儿子永瑢的赞赏,也才有了之后已经封刀当管委会主任的贾图鲁再次出山,从而以平定教乱再鸣天下,阴差阳错的混成了大清三巨头之一。   说起来,挺感谢永瑢那小子的。   可惜这小子命薄,宫乱当夜被归太一刀给天诛了。   这会可能也在贾六身后飘着。   冤有头,债有主嘛,不是你鬼子六煽动八卦教冲闯禁宫混水摸鱼,人六阿哥能殉国么。   但这对于迷信的贾六而言,都不是问题。   粮食问题,才是大清根本问题,也是直隶稳定的现实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他详细询问下,几位农户都给出今年稻子产量可能减产四成,甚至五六成的肯定回复。   贾六高度重视,立即指示丁庆组织人手将方圆十里所有稻田都看一下,看是否稻子长势都跟这片一样不如人意,还特别强调要注意是否有绝产的地亩。   调查要实事求是,既是调查情况,当然不能只调查好的,不调查差的。   长的,没长的,一块看,一算测算,才叫科学嘛。   不讲科学,那是要失人心,要亡大清的。   结果很快报过来,都跟贾大人看的这片稻田差不多,长得很差,麦穗十有五六都是瘪的。   听了丁庆的汇报,贾六心事更重,去年京畿地区粮食减产,百姓们还能咬牙撑一撑,今年要还是这么个情况,百姓们还能坚持?   他是总督大员,年收入高达一个亿,他可以坚持,仅靠种地过日子的百姓哪里能坚持。   眉头紧皱的贾六虚心讨教那几位抽了自己快一盒烟的农户们:“老人家,过往水稻每亩产量是多少?”   按农民专家们的说法,过往水稻产量年成最好时,大概一亩地能收到三石,也就是400斤出一点。   一般的话也能收到接近三石,350斤往上一点。   取平均值,每亩产量应该在370斤左右。   如果今年产量总体减少四成,那一亩地只能收220斤左右。   这个产量是非常骇人的。   贾六前世时由于化学农药这些科技的辅助,水稻产量能达到1200斤往上,年成好甚至能收到1500斤。   当然,主要是平原地区,其它地方通常是对半腰折。   小麦的话,有1000斤就是高产量了。   也正是因为科技,才让中国人民彻底吃饱饭,告别忙时吃干,闲时喝稀的苦日子。   所以要感谢科技,而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现在的粮食产量,那真就是极度危险的,万一减产属实,后果更是严重。   顾不得多想,贾六立即对周围村庄展开随机调研,发现大多数家庭的人口不是五人,就是六人。   也就是一对夫妇供养三到四个子女。   不包括老人,老人一般都是自己种几三亩地,实在种不动了轮流平均在儿子家过,或专门在一家,其余子女给予粮食补贴。   子女多,其实跟传宗接代这个思想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因为没有措施。   有两家子女更是多达九个,十个。   贾六只能取平均情况估算。   按一个人一顿吃四两饭算,一天两顿就是八两,一家五口一天就得四斤米,一年需要1400斤米,就是一个家庭至少需要种五亩地才能保证一年口粮最低需求。   却不包括上交国库的田税,以及府县的各种苛捐杂税,以及其它需要拿粮食换取的生活物资,如油、盐、菜肉、穿的衣服、鞋子、农具什么的,所以一个家庭至少要种十亩地才能保证一家老小不被饿死。   想发财是不可能的。   这还是照年成最好时的粮食产量计算。   现在京畿以东地区因为天气原因造成庄稼减产,意味下半年至来年开春之前,京畿以东诸府肯定会有粮荒。   如果不妥善处置,弄不好就会饿死人。   不死人,是贾六对官员的最低要求。   出了这种事,那就得杀头,不是你地方官员说工作不到位就能搪塞糊弄过去的。   正与丁庆等商量如何提前预防有可能到来的粮荒,确保直隶大开发不会受到影响时,贾六又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情况说明。   就是他刚才交谈的这些农户,实际都不是田主,而是佃户。   原因是京畿以东地区数府的所有土地,都在国初叫八旗圈了去。   因此,在京畿以东地区的原土地主人要么当了旗人的包衣,要么就是成了旗人的佃户。   佃户,就得额外再交一份粮食给主家。   这就使得贾六先前心中模拟的粮荒图被彻底推翻,一个五口之家想要在这片土地生活下去,他们至少要耕种15亩地才能勉强活着,连带着这个粮荒根本等不了年底,很有可能会在入冬之后就爆发。   “大人,如果整个京畿以东地区粮食收成都跟这地方一样,那卑职建议马上由省里调集粮食于诸府州县囤积,一旦粮荒,可以平价或低价或卖,或借于灾民,使他们能够度过灾年……”   丁庆是刑侦领域出身,但作为有二十多年一线工作务实经验的官员,他都不用想就给出了最便捷的解决办法。   贾六点了点头,由更高级的官府调拨粮食用于求灾的确是官府职能之一,可问题是京畿地区恐怕没有太多粮食能够用来救灾,而且京畿以东地区涉大小府州县二三十处,百姓人口数百万,光靠直隶官府的运输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及时将粮食运过来。   哪怕提前一两月也是如此,不管什么朝代,交通限制的不仅是经济发展,同样也限制了救灾能力。   灾区如果需要十斤粮,那路上消耗的就有二十斤。   有心无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此很多时候发生灾荒,哪怕朝廷意识到必须救灾,可往往都无法及时将粮食运到位,发到位,从而导致民变向不可挽回的深渊滑去。   更休说有太多贪官污吏从中大捞特捞了。   前明官员的漂没就是一绝。   靠灾民自救,更是笑话。   就算贾六现在全面放开山海关让灾民到关外讨个活路,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到地方。   因为,路上也要吃的啊。   到地方不可能立即就有吃的,也需要粮食撑下去,有地方住,有种子农具开荒。   思来想去,意可以让直隶布政衙门放风给附近省份以及本省的大小粮商,让这些粮商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   “大人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么做却会让京畿以东地区的粮价飞涨,百姓怕是买不起。”   丁庆的看法商人逐利,人家大老远把粮食运到灾荒之地,图的可不是救人,而是发财。   粮价飞上天去,以往三文一斤涨成三十文一斤,普通百姓谁买得起?   如此总督大人的好心就会变成坏心,间接导致灾区情况更严重,流民四起就在眼前了。   贾六沉思片刻,却是决定就让商人运粮来,因为商人动员的力量远比官府更大。   本质上这个时代的层层官府不仅行政运行效率低下,动员能力更是极低,对救灾的积极性也不会太高。   大部分官员甚至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求流民不影响他的地盘即可,哪会好心帮助邻居分忧。   吃饱了撑的。   商人就不同,他们逐利,只要有钱赚,精神头子比当皇帝还来劲。   但是又不能真的让商人哄抬物价,让本就雪上加霜的灾民遭到灭绝性打击,卖房卖儿女的。   如此,就需要他这个直隶一把手进行行政干预。   绝对不能打压粮价,这会让商人不再有往京畿以东运粮的积极性。   老话说的好,哪怕卖儿卖女能换口粮食,也比全家死光的好。   打压粮商,压制粮价的结果就是让灾民们连口高价粮都吃不上,要不等死,要不就是造反。   所以,贾六提出“补差”方案。   让商人们赚到合理利润,保持积极性,同时也不让百姓利益蒙受巨大损失。   说白了,比如临渝县现在的粮价是三文一斤,商人要赚钱,也要运输费用,损耗等,那可以允许他们的粮食售卖价在十文或者更高一些,但要保持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值内。   然而百姓购买的粮价仍维持在三文,或者五文,其中的差价就由官府承担,就是他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来承担。   如此做法,再加上地方自救,当是能度过灾荒,确保灾民不会变成流民,流民不会变成流寇。   至于需要补多少差,填多少银子进去,贾六只能咬牙默默承受。   谁让他是直隶百姓的青天老爷呢。   丁庆想了想,道:“如果大人执意如此,那卑职建议可以给各地粮商一个诱饵。”   “诱饵?”   贾六不太理解。   “就是甜头的意思,”   丁庆解释大人正在搞北洋通商,而通商就需要大量商人前来天津与西洋各国开展贸易。   众所周知海贸有巨利可图,如此总督大人是不是可以海贸特许经营为由,让那些商人以低价甚至赔本来完成这次救灾的计划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丁主任很有顶戴商人的前途啊。”   贾六真是对丁庆刮目相看,虽然对方是副主任,但他向来不对任何人使用副这一称呼。   这个方案很眼熟,似乎那位顶戴商人就是靠赔本运粮同左大帅搭上关系,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   建议很好,非常之大胆,也非常之漂亮。   粮食就是高价卖上天,能和海贸比?   而且这个甜头还能让贾六培养出以自己为代言人的财团,财团的力量哪怕对日后的国家有害,对现在的贾六却是绝对的元婴级法器,用好了,老四鬼子就得到崇文门扫大街了。   不用说,这消息一放出去,恐怕周边省份往京畿以东运粮的队伍能挤满道路,络绎不绝,根本不用担心秋粮欠收导致的严重后果。   当下写了公文将京畿以东地区粮食严重减产,可能会爆发粮荒的事告诉二把手杨景素,让老杨赶紧以直隶省名义同周边省份粮商,包括本地粮会谈判,重点是将运粮一事同海贸特许结合。   谈判一有结果,就要立即组织各地商人往京畿以东地区运粮,其它地区布政衙门也要派人摸排,确保各地粮食充足。   写完公文吹干之后,叫人马上快马送往保定。   之后却对丁庆说此事治标不治本。   丁庆听了这话也是疑惑:“百姓能有粮食度过灾荒,已是大人仁政,何以大人还有治标治本一说?”   “我的意思是今年这事叫我碰上了,我给解决了,可以后呢?难道年年都要如此?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说完,贾六看向眼前成片成片的良田,从兜中取出装烟的铁盒,打开看发现还有一根,不禁缓缓拿到嘴边用火折子点上,吸了一口吐出,再吸再吐,随着烟卷燃烧到食指底端,终是拿定决心道:“想要治本,只有一个办法。”   丁庆好奇询问:“什么办法?”   “分地到户!”   贾六用大拇指同无名指夹起指甲长的最后一段烟卷,狠狠抽了口又狠狠丢在地上,再用脚尖狠狠的碾了碾。   他要分地。   分谁的地?   当然是八旗的地! #第六百四十六章 要让百姓为我建生祠   贾六不是心血来潮要分地到户,实是直隶土地现状逼得他不得不分地。   没办法,八旗在直隶占的地实在是太多了。   国初圈地是以近京五百里为范围,东起山海关,西至太行山,北至长城,南至顺德府,前后三次大规模圈地,共计圈占直隶所属77个州县的19万顷良田。   一顷为一百亩地,即现在直隶境内属八旗所有的良地总数为1900万亩余。   直隶一省有多少地?   贾六在保定时,布政老杨专门就土地和财政作过报告。   土地这一块,布政使司户房的统计数据为全省良田总数的百分之五十二为旗田,其余为民田。   而全省良田总数为3600万亩左右。   也就是说贾六这个直隶总督管辖的六道十一府,除南边的广平、大名二府外,各地遍布八旗田庄,占比都在一半左右。   近京三百里的州县土地,则全部为八旗所有,民田是一亩都不存在的!   境内一半良田成了旗田,这就导致省域面积包括河南北部、河北全部、山西东部、内蒙大部,天津全部的直隶明明拥有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然而赋税收入却远不及南方比它小得多的江浙,甚至都不如邻居山东、河南、山西。   财政收入这一块,直隶年入库税银不到四百万两,包括盐税、关税、茶课矿税等。   在全国各省入库税银排名第六,前五名分别是江苏、浙江、山东、山西、河南。   最高的江苏地丁钱粮、盐税、关税合计900多万两。   第二名的浙江断崖下降,只有420万两,仅为江苏的一半。   四川那边前几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百万两,年年赤字,需要富裕省份协饷才能维持。   也就是后世的财政转移。   数据不是贾六杜撰的,是户部公开的材料,各省巡抚、布政衙门都有相应参照数据,可以说各省入库税银占比也是朝廷考较各地督抚官员的一个参考标准。   作为一个拥有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人口接近三千万的超级大省,直隶的税收显然是拿不上台面的。   根源就在于一半土地被一百多万旗人给瓜分了。   2800多万直隶百姓,除城市居民外,七成要不就是在八旗田庄当包衣种地,要么就是租借旗人田地生活。   还有一些汉人百姓则为了避税,将土地直接投充给旗人,这一块土地总数也有三百多万亩。   相比租旗人地种的佃户,投充的汉人百姓日子要好过些,因为少了向朝廷交正税这一块。   投充的原因一是防止被圈占,人地皆失;   二就是避税讨便宜。   明朝的灭亡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收不上税,而收不上税的原因就是土地被大量投献给了有功名的士绅阶层。   士绅阶层拥有的土地是不纳税,或少纳税的,这是明太祖给读书人的优待,不想成了亡国之根源。   连带着就是大量为了避税甘愿给士绅当佃户的隐户。   明朝户部官方统计的人口只有六千多万,然而隐户数量却是这个官方数据的三倍,多达近两亿人。   这也是后世史学家对明朝人口争论的由来。   一派根据明朝的种种政策得出明朝人口为两亿五千万,进而根据清代自己的史料记载和流到国外的相关史料,推算清军入关后汉族人口大约减少一亿多。   为中外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灭绝事件。   一派咬定明朝人口只有六千多万,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到了大清顺治十八年,全国人口只有一千三百万的原因。   几十年战乱嘛,明明是你汉人自相残杀导致人口锐减,关大清兵何事?   由于团结需要,明朝六千多万人口的数据遍行其地,出现在各种书籍中,全然不顾明朝开国就有六千万人口,结果两百多年下来,竟然不增不减。   不可谓不荒唐。   和事佬们为了平息争论,就给出1.5亿人口的说法,承认清军入关后确对中国人口造成灾难,但多少,具体,不能讲。   南明时期的历史,基本是一笔带过。   没办法,讲了,考证了,研究了,很容易就产生矛盾。   有的历史要牢记,有的不能记。   隔着一条长江,对面死了三十多万,这边死了七八十万,要记念哪个?   西南三省搞成千里不见人,连洪承畴都求朝廷别让大兵杀人了,这种事怎么在教材中体现?   贾六这边当然要不能太过牢记历史,因为他也需要向前看。   毕竟百年下来了,而且他也弄死了不少老四鬼子一力栽培的打手,还把老四鬼子搞的令不出永寿宫。   不能说满足,反正成就感有那么点。   八旗在直隶圈走一半土地,当然让直隶的税收比不上其它省份。   圈地之数量,之规模,比之前明封赏给藩王的土地远过百倍。   大量旗田的存在,也必然导致土地矛盾进一步扩大。   所以,贾六必须下狠心分八旗的地,彻底解决这个影响直隶稳定的不安定因素。   有利的是,圈地同汉军八旗没什么关系。   一来入关时汉军八旗人少,主力是三顺王。   三顺王后来都带兵南下,因此八旗在北方瓜分胜利果实时,落在他们兜中的少之又少。   就是一群炮灰先锋的存在。   加上后来孔有德被明军击败自杀,耿家和尚家造反,自然圈地的果子更与他们无关。   关内降清的明军编为汉军八旗后,也没有圈地的权利。   新投降的伪军有什么资格同真满享受平等权利?   就是贾六现在拉人入会,也要看人呢。   汉军八旗内部能在圈地中分到一小部分果子的,也就是为数不多的老辽东汉军。   这些大半还本是女真。   如佟家,石家什么的。   大部分汉军八旗的所谓旗田,要么是祖上凭战功封赏得来的,要么就是拿钱从满蒙八旗手中买的。   混得差一些的,跟汉人一样也是租借来种。   贾六祖上贾汉复传下来的二百来亩地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如今属于贾家的地只有六十多亩,其它的都叫大全败光了。   当初要不是搭上和珅的路子,就这几十亩地弄不好也会被贾六卖掉,然后拿钱去南方打游击。   分满蒙八旗的地给无地的汉人,是好事,更是仁政,也是能够让贾六成为直隶三千万百姓拥戴的大青天,将来无论是篡位还是明正言顺代清,肯定能得到直隶百姓的支持。   因为谁动贾佳大人,就是动直隶三千万百姓的命根子!   届时必然是踊跃支前,拼了命的要把贾佳大人推进紫禁城,请他坐一坐龙椅。   问题这么做可是真正动了满蒙蛋糕的!   说句难听点,分八旗地跟造大清反有什么区别?   你贾六跟爱新觉罗斗的再厉害,跟其他满蒙旗人有什么关系?   八旗又不都是爱新觉罗的奴才,要说反清,八旗百年下来哪个没干过?   所以你们高层斗可以,但别影响到底层旗人啊。   分地,那就是同所有的满蒙旗人为敌!   分地,就是分大清的血肉!   就是全盘否定大清的合法性!   是阴谋颠覆大清的反动分子!   老富能答应?   色大爷能答应?   就是贾六自个手下也一堆满蒙旗员,合作的大佬除了四川巡抚李世杰、直隶布政杨景素,还有哪个是汉人?   这帮满蒙旗员又有几个能如贾六这般,跳出阶级这个小圈子的?   所以这事弄不好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让自己成为天下满蒙旗人的共敌。   就贾六现在的实力,能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当然不能。   丁庆也是第一时间劝总督大人千万别这么做,哪怕等新军五镇练出来再这么干,他丁副主任也不会多说一句。   不管是操莽还是太祖,总得有强大武力支撑吧。   颠覆大清,丁副主任没意见。   大清不亡,他们这帮人就得担心有人秋后算他们的账。   就共进会成立到现在干的这些龌龊事,哪个不够诛九族的?   可目标坚定不假,步子是不是走得厚实一些?   这会就将自己摆在台面叫人攻击,得不偿失啊。   “你的担心也是我所考虑的,我们当然不能全盘推翻圈地的国策,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变通的办法,你要知道,朝廷还欠着我一大笔土地呢。”   贾六说的朝廷欠他的一大笔土地,实际上就是参与宫乱的几家帽子王的地。   理论上,显亲王府、庄亲王府、简亲王府、平郡王府这四家大逆之首,都是贾六干掉的。   论功行赏,这四家帽子王占有的旗田是不是应该就归贾六所有呢?   不全部归他,分一半总行吧?   去年贾六就因这四家帽子王的旗田同老富有过争执。   按内务府册档显示,庄亲王府计有旗田55万亩,显亲王府有旗田90万亩,简亲王府旗田约在70万亩左右,平郡王府旗田47万亩。   四家王府共有旗田260余万亩,此外四家王府历年都陆续购有自买地,总量可能少于旗田,但规模肯定是非常可观的,保守估计四家旗田、自有田加起来起码有400多万亩。   还有一家康亲王府,康亲王永恩被贾六手下阎遇吉所杀,但康亲王府没有被诛。   但永恩既然参与谋逆,就没有道理让康亲王府还传承下去的。   京里讨论新帽子王时,没谁说还要保留康亲王府的。   这个康亲王府还是礼亲王代善的直系传承,可以说是帽子王之首。   名下旗田、自有田怕有二百多万亩。   除了土地,那几家犯事的王爷还有大量的不动产店铺,全部变卖的话肯定也是天文数字。   自己杀的人,自己抄的家,凭什么这些土地和财富不能归贾六所有?   当时贾六真心要全部吃下,然而到了也没能吞掉,因为涉及因素太多。   说白了,就是实力不够。   故而这事一直在扯皮。   现在,贾六便决定拿这事做文章。   换!   把理论上应该分给他所属势力的谋逆王爷的旗田、自有地同永平府的旗田换。   然后在永平府搞分地试点。   为什么拿永平府做试点?   因为永平府的土地名义全部属正白旗。   当年清军入关时,八旗圈地标准是按照左右翼依次分配。   多尔衮的正白旗驻扎在永平府,因此便将原本应划给镶黄旗的永平拨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末尾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地区。   原上三旗的满州其实只剩十之二三,其余的全部驾鹤西游了。   顺天府后来的统计数据,宫乱时不幸死难的上三旗满洲多达十一万余人,光是处理这些尸体就动用了上万人力。   所以现在的正白旗是老富为了拉拢各旗重建的,这就令贾六换地主张的阻力会变小。   贾六的意思很简单,老富把永平府的320万亩旗田全部还给直隶,由贾六这个直隶总督自行处置。   而本应分给他的近京土地则拿给新建正白旗分。   如此一来,贾六高兴,新建正白旗高兴,老富和色大爷也高兴。   单论土地价值,京师边上的地最值钱。   永平这里的地价,只有京师附近地价的三分之二,甚至还要少一些。   丁庆听明白了,有些惊讶:“那大人不是吃亏了么?”   “亏不亏的不要紧,只要百姓能得恩惠就好……你知道我为人的,宁可苦一苦自己,却绝不苦百姓的。”   贾六一脸坦荡。   老富一旦同意换地方案,就立即开始丈量永平府良田,马上分地到户。   跟山海关那边一样,只要旗田分地的口子一开,后面就好办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肯定先吃蟹钳,不可能先吃蟹黄的。   但蟹黄,绝对逃不过下肚子的命运。   “大人为了百姓,真是操碎了心,也真是做到了天下为公啊!”   丁副主任相当感动。   换作任何人,也不会把几百万亩地拿出来就这么分了的。   可贾佳大人做到了!   当真是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万民表率啊!   “只要百姓能念我一声好,能说我这个总督大人是个好官,能跟着我一块进步,我便心愿足矣。”   忧国忧民,为大清操死了心的贾六抬着沉重的步伐上了马车,躺下休息时,忽的眼睛又睁了开来,继而掀起轿帘,对边上正在交待事项的丁副主任道:“对了,到时分了地,不仅报纸上要大讲特讲,也要发动百姓为我修生祠,明白?” #第六百四十七章 九千岁没意思   一个完整的、成功的、有野心的男人,追求的至高就是两样。   一是传国玉玺。   二是遍地生祠。   传国玉玺贾六实在是找不到,栓柱弄的高仿版被人家老杨一眼就看穿,实在是丢份,连带着也没什么心情再搞受命于天的鬼把戏,不然弄不好就成历史上的笑柄了。   他这人,还是爱惜羽毛的。   所以,只能将目光放在男人的另一个至高成就——遍地生祠。   立生祠,是中国人的信仰,故名思义,乃是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庙,以香火日夜奉祀,祈祷此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凡有德政于百姓,有大望者于黎民,才能享受生祠这一特高级荣誉。   大概就是中国历史上仅次于圣人的存在。   贾六也想过做圣人,可他的理论水平有点差,目前没鼓捣出可以媲美儒学、阳明心学的著作来,就是光会做还不怎么会说,即便《大清日报》有一些关于他想法的宣传报道,却是始终没能整合成一个体系,形成一个“贾说”。   这个工作,梵伟和栓柱其实都在做了,但成效明显不太好,后面肯定是要加强的。   当下,搞一搞生祠,还是可行的,也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   一想到写有自个名字的牌位被人家供在大殿之上,牌位之上还有他英俊威武的画像,贾六心里那叫一个快活。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肯定还会有他的泥人像、铜人像、金人像于全国各地遍地开花。   祠堂外面再摆满鲜花,插上彩旗,拉上横幅什么的,来人就烧三柱香。   每逢初一、十五,文武官员同士绅百姓就到他的祠庙磕拜,对着他的画像念念有词,一鞠躬三磕首的,诚心感谢贾佳大人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那滋味真是比玩多少女人都带感。   娘们,给男人的快活只不过一两秒。   生祠,却是可以让一个男人快乐到死的。   贾六这辈子除了篡夺爱新觉罗皇位的野心,带领中国走向富强的野望,就一个永远活在百姓心中的愿望了。   三者如果都完成,哪怕他才四五十岁,都会主动退位给太子,免得年纪大了犯糊涂,跟汉武帝似的弄出巫蛊之祸。   至于为什么说要发动百姓给贾佳大人立生祠,而不是相信百姓得了贾佳大人好处,会自发主动给贾佳大人立生祠呢。   原因是贾六认为百姓的心声,也就是民间舆论也是需要引导的。   不引导,百姓如同一盘散沙,很难形成声势。   他不认为引导百姓为自己歌功颂德是件丢脸的事。   事实上,做了好事不留名,跟发达了不回老家散一圈华子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的确确在为百姓做好事,付出的已经不是精力和时间,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别地先不说,光永平府这320万亩旗田值多少钱?   就算一亩五两,这就1500多万两啊!   真金白银,半点不带虚的。   要是贾六不分,而是便宜卖给永平府的几十万汉人佃户,怎么也能收个几百万两上来的。   但他选择不要这笔巨款,就是免费分发。   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名声,更是百姓自发拥护的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奇怪,贾六心里竟然有曲声传出。   “大人真是高明啊!”   丁副主任也意识到免费分发旗田蕴含的巨大力量,以及对直隶百姓的影响力何等之巨,但是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如此一来,大人也能为九千岁了。”   “要做就做万岁,九千岁有什么意思?”   贾六摆手将头缩进车中,继续休息,刚闭眼几个呼吸,直溜又直起身子:娘希匹,九千岁不是魏忠贤那个阉货么!   一想到自己竟跟魏忠贤想到一块,搞到一块去了,那心顿时不得劲了。   不由重新思量此事。   立生祠这事说来是有一点遗憾,就是美中不足,叫人降低了档次。   宋真宗个水货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魏忠贤这个阉货则是拉低了立生祠的格调。   不然,这事就十全十美了。   但世间又哪有十全齐美的事,自己为百姓做的能跟魏忠贤一样么?   群众的眼睛那是雪亮的!   历史也会给他鬼子六一个公正评价!   如此一想,顿时释怀,脑海中一遍遍的过起如秀、媛媛、春花、卿怜、顺贵人的身体及表情,他可是有好几个月没尝过娘们了,很是后悔没带一个出来,有需要的话哪怕在车上也能解决一下个人需求。   怪谁?   只能怪他自己非要营造青天形象,怕带女人在身边影响工作,最后苦的还不是他自个么。   这也是当朝廷大员的难度,时刻要注意形象。   翻来覆去的终是睡着了。   这些天来,他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足四个时辰。   正常情况,他一天至少要睡六个时辰的。   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永平府城。   “大人!”   正四品的总督办公室主任同先一步抵达的从三品满洲参领阿密达,从四品的总督卫队长保柱等人都在城门侯着。   整个永平府城都被贾六的卫队以及关门满兵控制住,四门守卫全部换人,城中现在可以说是如临大敌那种。   “谋逆人员都抓了?”   贾六懒洋洋起身,晃了晃脑袋探出车窗,从栓柱手中接过先期查证的永平府反清复明集团的相关材料。   随手打开看了第一页后,一直粘在嘴巴上的烟卷便落了地,气得举手就要给栓柱一下。   “床前明月光这首诗是唐代诗人李白写的,怎么跟反清复明扯上关系了?你要办人家,也不能指鹿为马,胡乱牵扯吧!这事传出去,丢的可不是你杨植的脸,丢的是我这个少爷的脸面!”   贾六是真气,原以为栓柱是找到了什么铁证,没想到却是把李白的《静夜思》给打成了反清诗句,这活干的太糙了。   “不是,少爷,这诗是李白的不假,可那姓江的为何不挂别人的诗在书房,偏挂这首诗的?”   “少爷,你在想想,望明思故乡啊,是不是有所影射?”   栓柱不认为自己的分析有问题,坚持己见,并让少爷用屁股再想想。   “这?”   叫栓柱这么一提醒,贾六面色顿时变得凝重,一个副科吏员在自己的书房挂有望明思故乡的诗句,你敢说这个吏员的思想没有问题?   几个呼吸后,脸拉了下来,寒声道:“江阿水的确有影射当朝之嫌,须重办……不过此人与你说的反清复明集团有何关系?”   贾六是冲着大案子来的,可不是为了一个从八品的训导主任来的,要是栓柱搞来搞去就搞了这个,那他就要搞栓柱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保不离柱,柱不离保   杨主任肯定是做足功课的,这可是他头一次亲自主持文狱大案,怎么能打没准备的仗呢。   “少爷请看!”   栓柱有些激动的将努力找到的证据,就是那本在江训导书房找到的文集递到少爷手中。   “反书?”   贾六来了兴趣,随手翻了翻,结果发现都是一些士子的八股文章,还有一些历年优秀进士的答卷。   另外就是一些唐诗宋词,还有杂文之类的选集,以及一些永平当地士绅互相吹捧的文章。   充其量就是一本清代科举的教辅材料,跟反清复明有屁的关系啊。   “问题在哪?你要说不出个米和豆子,我让你跟老太爷永远在一起!”   无名肝火腾腾的上涌,就差从贾六口中喷出,变成三昧真火把栓柱烧成灰。   “少爷,这里啊!”   栓柱吓了一跳,赶紧掀到第七页,上面是一首唐诗,作者也是唐代诗圣杜甫。   就是明翠柳,上清天的那位。   “什么?”   贾六探头细看。   “这句啊,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少爷,你不觉得这两句有问题?”栓柱一脸沾沾自喜。   “有你个头的问题,这是诗圣的诗,跟李白一个档次的!”   贾六气极反笑,也很失望,没想到栓柱水平退化的这么厉害,竟然沦落到以唐人诗句害大清官吏这种荒唐境界了。   跟关公战秦琼差不多。   说心里话,用“望明思故乡”整一整那个害自家妹夫的训导主任没问题,左右不过个从八品小吏,可拿杜甫的诗去说人家永平府的教辅材料有问题,存在什么反清复明集团,就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当然,这首诗单看字面意思是有问题的。   什么叫胡命其能久?   什么叫皇纲未宜绝?   胡命是不是说大清的国运?皇纲是不是说皇明?   只是,作者是杜甫,那怎么也不能牵强附会的。   老四鬼子恐怕也不好意思这么干。   不想栓柱却是大急,道:“少爷,本朝凡遇胡虏夷狄等字须作空白,或改同音,永平府出的这本集子却是遇胡则胡,遇虏则虏,这不是存心和朝廷对抗又是什么?   而且这可是府学用书,那么多官员都没发现书中问题?发现了为何一直以来没人揭发?是不是可以说这永平府的官员都是一伙的,人人都对我大清有冤望,人人都思念那前明?”   “这样啊,”   贾六寻思要是乾隆真有旨意定了违禁用字什么的,那永平府就真有问题了。   好比后世鞑子是禁词,有人胆敢在公开媒体上使用这个词,就是犯严重错误。   追究下来,要处分不少人员的。   当然,不致于杀头。   但这会是大清朝,也是文狱最厉害的时候,仅是杀头当事人都得千恩万谢。   栓柱这边趁热打铁,又掀到书前面道:“少爷在看永平知府桂图所写的序,上面竟说什么大道目以没,谁与相维持?……我大清主宰天下,焉有大道没落之道理,更焉用外人维持?这个外人是不是在说汉人?”   说着翻到第二页,“还有这句,什么叫日有明兮,自东方兮,照八荒兮,我思孔长兮,夜未央兮?”   贾六听的头大,什么日啊明的,思啊夜的,桂图的文章水平这么高的?   “桂图身为内务府包衣出身,所作序中竟有诸般问题,是无知还是故意?”   “若是无知,此人便不当胜任知府一职。若是故意,再结合这文集遇禁不讳,充斥诸多反诗,全府上下却无一人向朝廷检举揭发,是不是可以认定永平府存在一个以桂图为首的反清集团?”   栓柱一边说一边又翻到后面某页,上面有一句诗叫“杞人忧转切,翘首待重明”。   这下不用栓柱翻译,贾六也知道大有问题,“翘首待重明”,作者分明就是在北望王师又一年,对前明念念不忘,时刻都在期盼明室卷土重来嘛。   “少爷有进步了!”   栓柱别提多高兴了,又翻到一页指着一句“草莽偷垂泪,尽是诗书未死心”的诗句,说是永平府通判马某所写,也是大逆不道的诗句。   由于这名话没有明啊,没有清,也没有胡啊没有虏,贾六便不太看得懂了,一头雾水问栓柱:“杨主任,你给我说说这句有什么问题?”   “少爷不觉得有问题?不应该啊,少爷的智慧是比柱子差了些,但也差不了多少,应当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栓柱一脸纳闷的表情。   “永平府的棺材铺应该很多吧?那个谁,”   “咳……少爷,这句真有问题,我认为这马某分明是对我大清入主中原不满,所以偷垂泪,未死心,这种人不严办他都对不起大清,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少爷!”   “以后再有类似情感比较激动,也比较愤慨的排比句,把我放在第一位……你把皇上放在我前面,是不是对我个人有什么不满?认为我不如皇上?”   “好的,少爷!”   栓柱很高兴少爷都能举一反三了。   贾六这边品味栓柱的翻译,下意识摸兜想摸根烟来抽,结果发现烟全散光了,无奈只得幽幽看了眼栓柱:“柱桑,你这样歪解人家的诗文,就不怕遭雷劈?”   “有少爷在,怎么也劈不到我……少爷不是经常说天塌下来,先砸的也是个子高的么?”   栓柱一脸不以为然。   “……”   贾六噎了一下,却是扳起脸训起栓柱来。   “你这样搞过份了啊,照你说的这永平府的官吏全有问题,都该抓起来,那这样一来谁替我们办事?”   贾六不想把这案子扩大,一来捕风捉影肆意联系,二来把永平府的官吏都用文狱给整了,谁替他这个总督大人干活呢。   尤其京畿以东地区下半年可能要闹粮荒,还有他准备在永平试点的分旗田大事。   再坏的官府也比没有官府强。   默默在边上听了半天的保柱却鼓起勇气道:“大人,主任的意思显然是非常明白滴,就是利用这本反书为大人肃清新政道路上的所有敌人,将一切不符合大人利益的官员打成反清分子……   如此一来,可以确保大人对地方的高度领导,至于大人担心的官员缺额问题,我想大人肯定是多虑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太好找,两条腿的人,那是大把大把的……这个世上,想要进步的人是抓都抓不完的!”   “对,对!少爷,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利用好文狱这把利剑,狠狠削弱忠于大清……不是,狠狠削弱心怀前清的那帮狗官势力啊!”   栓柱很是感激保柱能在关键时候帮他说话。   保柱保柱,保卫栓柱嘛。   保不离柱,柱不离保。   “你们有一腿,”   贾六的视线在二柱脸上不断扫射,最后落在栓柱的脸上,“柱桑,我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你带上,不然我怕你会被人家搞死。” #第六百四十九章 苦一苦当官的   “四川已被我们全面掌握,直隶这边也要抓紧啊!”   “不要保守,胆子要大一些,要拿出当年杀温福,黑阿桂,灭福三的精神来啊,少爷!”   栓柱极力蛊惑少爷于直隶掀起文狱大案,好证明他这些年的苦练没有白费功夫。   “阁下,不要有顾虑,纠枉必须过正,要拿出十二分干劲来啊!”   “阁下如果不能再进一步,我等必将为滔滔洪水所吞噬啊!”   果然双柱合体,保柱也不遗余力的向总统大人推销兄弟的方案。   要是大人采纳,那杨主任就又多欠他一百两了。   “卑职也觉可行,此事虽然为人诟病,但这是为了直隶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为了大清有更美好的明天,大人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   丁副主任倒没有同二柱狼狈为奸,但也认同利用文狱整肃直隶官场的想法。   因为目前为止,除直隶布政杨景素、天津巡抚徐绩、直隶提督万朝兴、天津总兵叶清、保定知府梵伟、绥远总兵德木、热河副都统瑞林等有数官员以外,直隶全省官员几乎都和贾佳大人没什么关系。   天津以外,直隶五道通永、霸昌、清河、热河、口北的省副级道台没一个姓贾,这就很要命了,因为道台这一级虽低于布政,但高于知府,可以说是一省官员的骨干级人物,也是承上启下的关键。   这一级别的官员如果不是贾党,不是共进会员,怎么才能让总督大人的命令通过正常行政手段落实到基层呢。   正定、大名、顺德、广平、河间、承德、朝阳、宣化、永平八大府,在任厅级知府和厅副同知、通判等也没有姓贾的。   下面的处级州县各加不提了。   也就是说贾佳大人对直隶目前的控制仅限于最上层,中低层官员这一块完全是赤地。   这些官员也是忠于大清的,根本无法理解总督大人共同进步的真义所在。   大多数官员对总督大人的印象,也就是《大清日报》上的行程报道,以及最近才刊发的画像。   除此,这帮官员对总督大人还有什么观感印象?   由于大清特有的“任三卖七”官员委任制度,使得包括直隶在内的各省官场,从上到下其实都是刻板的、教条的、腐朽的,以及黑暗的。   一群只会贪污受贿,溜须拍马的官员,能指着他们做什么?   李会长在四川之所以能控制发展的那么好,原因不是因为李会长有多么会管人,而是因为共进会这个先进体制于四川发挥了巨大作用。   直隶现在的共进会建设还在纸上呢。   如此,当然不能指望直隶官场会全般转向贾六这个总督,完全服从他的规划与命令,全面执行他的大开发、大改革施政理念。   当然,不排除有那么一成官员是可用的,但这一成官员相对于官场整体,显然改变不了什么。   哪怕总督大人在报纸上喊得再凶,强调的再凶,大部分地方还是各行其事,或者搞些形式主义糊弄糊弄上头。   原因是贾六这几个月提出的若干指示本质上是重商、重技,这同官员们自小受到的教育其实相抵触的。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更何况是那不入流的匠人。   所谓的科技,在这些官员眼里其实都是杂科,玩物丧志的那种。   好端端的,搞什么工业,搞什么西洋贸易,搞什么省道,县道,这不是劳民伤财么?   如此一来,除了利益刺激,贾六这个总督大人实际并没有太好的手段能让下面的官员都动起来,集全省之力投入到古今未有的改革当中。   可除了天津,其它地方短期都不会从工业、通商获得多少利益,这就注定贾六美好的愿望将被现有的官僚集团慢慢淡化,甚至是阳奉阴违,搞出若干四不象来。   不排除贾六向前走,官员往后退的怪事发生。   又或是更为荒唐的事发生。   落后的官僚集团可能不敢正面与贾六这个总督对抗,但将总督的命令扩大,造成灾难性后果,进而反证总督大人是胡乱施为,他们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胆子大一点的还有可能煽动民变,冲击贾六这个直隶总督部院大臣的权威。   舆论一起来,想压都压不住。   总之,在栓柱看来,无论是少爷搞的工业大开发,还是北洋通商,亦或土地整理等事,靠现在的直隶官员队伍推进,乐观点可以在强力压制下往前走,但肯定是爬的那种。   效率不行。   而少爷最近在《大清日报》强调的是什么?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别的事不说,就说刚才丁副主任提到的要在永平搞分地试点的事。   没有一支坚定以少爷为中心,事事以少爷为首的官员队伍,就现在直隶的大小官员,有几个敢动旗人的蛋糕?   因此,他鼓动少爷发起文狱,不是真的想整人,而是想利用这个文狱为少爷的改革新政肃清一切障碍。   要不然,直隶的官员就会拖少爷的后腿。   “你们的意思是人要靠自己?”   贾六轻叩食指,认真思索于直隶发起大规模文狱的可行性。   “高楼大厦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啊,少爷!”   栓柱引用几个月前少爷刚就任直隶总督时,写的一首诗表明建立姓贾官员队伍的重要性、迫切性。   “不错,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官。”   贾六被说动了,于直隶发起文狱的想法可以说是十分大胆的思路,但并不违法,因为朝廷鼓励利用文狱打击反清思想。   这可是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延续至今的国策。   身为督抚大员,大清最忠实的追随者,贾六有什么理由不将文狱发扬光大呢。   说不定,乾隆还会十分高兴呢。   在文狱这方面,乾隆可谓是丧心病狂,登基四十一年来,因文狱失察或宽刑的省级官员被他拿下了四十余人之多,其中不乏两江总督尹继善、闽浙总督喀尔吉善、江西巡抚鄂昌等满洲要员。   所以,贾六于直隶大兴文狱,是符合乾隆利益,也是乾隆一贯追求。   甚至老富都不会说他网织成狱,尽害人。   文狱就是把利剑,指谁谁死。   但指谁,其实就有的商量。   栓柱将矛头对准的是永平官场,就是文狱这把剑不是指向平民百姓,而是专门指向当官的。   这叫用老四鬼子的剑,砍向老四鬼子的人。   也是一个试点,既要整倒永平现在的官员队伍,又要确保官府体系不瘫痪,最终完成永平府知府以下所有“官家”人员全部姓贾,进而向全省推广此项工作,无疑是桩十分复杂的大工程,也十分考验人。   “好,就从永平府开始,栓柱你顶替桂图先挂职永平知府,主持相关工作。”   贾六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下就拍了板,尔后不无器重的拍了拍满脸大喜的栓柱,饶有意味道:“苦一苦那些当官的,骂名你替我背。” #第六百五十章 栓柱老爷   挂职?   栓柱替少爷解忧绝对没有问题,问题是要么直接同梵伟一样名正言顺当知府大人,要么就以总督办公室主任身份主持文狱相关工作,弄个挂职知府究竟几个意思?   这个挂职有没有品级,算知府大人还是不算?   听着就不伦不类的。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因此栓柱希望少爷能够给他一个证明自我的机会,一个可以大展身手的舞台,一枚实实在在的官印,而不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官衔。   “大清有24岁的知府么?”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栓柱一眼。   言下之意你栓柱要有自知之明,别以为少爷宠你爱你喜欢你,可你在大清官场的资历太嫩,出身不像少爷这般辉煌,后台也没少爷这般坚硬,智慧也不及少爷这般敞亮,能力更是追不到少爷的屁股。   就这,怎么能当百里侯的顶头上司——市长大人?   “大清没有24岁的知府,却有22岁的总督,还有21岁的大将军!”   要是少爷用的是其它理由,栓柱认了,可年龄这一块他是不服气的。   眼前的少爷就比他小,马上要被打黑枪的丰升额更小。   再说,皇上还喜欢用年轻人呢。   老四鬼子用人,讲的就是高级大员年轻化。   越年轻越好。   要不然,少爷背后那帮十几岁就当尚书侍郎,正副都统的死阿飘是哪冒出来的。   所以,年龄根本不是知府的考量条件,如果非要看年龄,那年轻更有优势才对。   “男儿立志要当官,我追随少爷上刀山下火海,忠心耿耿……总不能连梵伟个叛徒都比不上吧?”   栓柱一脸委屈,生平第一次向少爷表达强烈抗议之情,也是生平第一次向少爷主动要官。   心底则是想自个要是当上知府大人,那秋桃一定就是知府夫人,会乐开了花的。   保柱见状赶紧帮腔:“阁下,杨主任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出任永平知府一职,这一点大家都是认可的!……何况阁下不是经常说,当官的只要会写字就行么?杨主任的字写的非常好,我是自愧不如的,他当知府,我举双手赞成!”   大字不识一个的保柱是凭良心讲的这话。   说完,给了栓柱一个眼色,意思你心中要有数。   花花轿子众人抬,丁副主任也表态了:“杨主任身兼多职,文武双全,堪称军政双才,又是大人心腹,再者永平是大人旗田分户的试验点,也是文狱工作的示范点,须有一心腹大员坐镇方能叫人放心,让其他人坐镇此处的话……”   说到这,丁副主任顿住,不无忧心道:“大人,你也不希望永平这个试点出事吧?”   见丁副主任也帮自己说话,栓柱顿时底气更足,昂首挺胸一脸殷切的看着少爷。   “我感觉你们正行走在危险的道路上,这让我很担心。”   贾六幽怨的看着行辕三巨头。   “少爷,什么意思?”   栓柱愕然不解。   丁庆也是一脸糊涂,什么危险,担心什么?   保柱迟疑道:“阁下的意思是?”   贾六没回答,反而是爽快同意栓柱出任永平知府,程序上没有问题,因为老富把直隶官员的部分任免权给了他。   就是武官三品以下,文官四品以下,他这个直隶总督可以直接任免,吏部补办手续即可。   之前想让栓柱挂职永平知府,主要真是考虑栓柱资历不足,没有具体行政经验。   毕竟,栓柱之前虽也是四品的护军参领,但这个护军参领并不实际管事,真管事的话也不过管几百人而矣。   可这四品永平知府却是管着几百乃至上千平方公里土地,以及几百万人口的。   因此担心栓柱干不好这个知府。   没想栓柱反应如此强烈,梵伟个半道出家的都当上知府了,没理由不给自己最忠心的伙伴一个知府大人干干的。   至于他担心什么,其实是心证问题。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   大清有共进会,还有互助会;有保皇党,也有倒皇党。   自然而然,身在俗世中的贾六身边的人也会有一个个小团伙。   血缘、利益、信仰、包括乡土在内的种种因素,都会使人自动类分。   用小孩子的话讲,我跟他玩不跟你玩。   很明显,由于经常在一起,贾六的身边已经形成了以栓柱、保柱、丁庆为首的一个小集团,可能就任保定知府的梵伟也是这个小集团的一员,不排除李安全、扎木尔、来旺、德木他们也是这个小圈子的一部分。   现在,这个小集团尚未表现出明显的社团化,但将来一定会形成一个可以在朝堂竞争的社团势力。   非要形容的话,这个小集团就是御营派。   同样,阿思哈、奎尼、杨景素他们也会形成一个集团。   远在四川的博清额、李世杰;远在湖广的祖应元、王福、鲍国忠他们;还有在台湾锻炼的杨遇春、刘德等都会自发形成一个个小集团。   也正是这一个个小集团构建了共进会,构建了贾六的基本盘,使得他能够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也极有可能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太祖皇帝。   贾六担心现在大家共同敌人是大清,将来贾家王朝成立了,没了共同敌人的这些个小集团,会不会在朝堂、地方上形成各自的势力范围,互相党争不断,影响到贾家王朝的稳定与发展?   这个担心不是杞人忧天。   弄不好还会有满洲派同汉人派相互竞争。   后党、太子党、亲王党什么的。   无论贾六有多么英明,他所创建的王朝也避免不了任何封建王朝的弊病。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也是社会发展不可缺少的因素,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现象。   但,贾六却不打算扼杀或压制内部的团伙竞争,反而想要火上加油,让以自己为首的各个小集团不断壮大,各自形成一定的势力代言人。   因为,他有足够信心让这个团伙竞争往良性方向发展,原因在于他压根不是人。   一个几百年的老鬼,还搞不定封建时代往资本时代转变的各种“痛病”?   给贾六五十年,他都能让不列颠群岛成为帝国的边角料,让美洲大陆成为帝国最耀眼的明珠。   知府是给了,现在贾六要听听栓柱如何治理永平,如何开展文狱,如何最大程度减少文狱对永平官府体系的影响。   就是考试了。   治理一府之地,栓柱那是张口就来,说了一大通,一大半贾六听着耳熟,全是他在《大清日报》上发表的。   说是套话吧,不合适,因为这些道理的确是治理地方的良方。   说不是套话吧,也合适,因为这些道理陈辞滥调两千多年了。   “如果你真能按照刚才所讲施政,那你这个知府就不是合格,而是绝对优秀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栓柱就文狱现场答题。   如何打击这一块就不必回答了,因为贾六在这个领域不及栓柱。   重点是怎么在打击同时确保官府体系正常运转。   栓柱知道这是自己的平台奏对,因此理清思路,认真回答。   首先,就是引外援。   何为外援?   便是让吏部同四川方面协作,调一批有经验的基层会员前来直隶就职,这样可以缓解因为文狱引起的“用官荒”。   “用官荒?”   贾六莞尔一笑,栓柱发明的这个新词听着挺耳熟的。   也挺荒唐的。   天可怜见,什么时候当官的也缺人了。   栓柱道:“第一批不需要多,我看一百人足够。”   进而提出另一措施,就是在打击过程中注意选拔底层吏员可用之材委以重用,这就涉及到谁反清,谁不反清问题了。   贾六指出关键问题:“谁是可用之材,你能分辨得出?”   栓柱胸有成竹:“忠于少爷的未必是人材,可不忠于少爷的肯定不是人材。”   “有道理!”   贾六眼前一亮,这个提法是与时俱进的,符合直隶改革的大方针。   “文狱初期,对府、县主官、佐贰官,致仕官员进行打击,这些人基本上都有问题,无法确保他们是否忠于少爷……少爷可以将总督衙门各房人员拨一批给我用于监督府县衙门正常运转,就是过渡一下,待四川方面来人后,再行补缺……”   栓柱的思路总结起来就是拔萝卜。   一个个的拔,而不是一片片的拔,这样就能避免行政体系因为官员被打倒而瘫痪。   “为官清廉的不要打击,免得百姓骂娘,不论是否人材,都要酌情安排。”   贾六特别叮嘱道。   “大人放心好了,地方官全拉出来砍了肯定有冤枉,隔一个砍一个,管保有漏网的。”   丁庆在四川干了二十多年刑侦工作,对官场的腐败黑暗可谓是门清,他不认为永平府会有多少清官。   贾六闻言,不快道:“没有经过调查之前,不要下武断的结果,一切以实际调查结果为准。如果是清官,那就把他摘出文狱,如果不是就严办……总之,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冤枉一个坏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好人。”   说完,想想不对,赶紧纠正:“不要放过一个好人,也不要冤枉一个坏人!”   “嗻!”   行辕三巨头同时应声。   贾六满意,复问栓柱:“杨大人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没了,暂时就这么多,应该可以应付了。”   栓柱觉得也差不多。   “没了?”   贾六恨其不争,“怎么就没了?第一,你为什么想不到培养自己的人材队伍,以便随时能够替换不称职的官员?第二,你为什么想不到把百姓动员起来,实现从上到下的直接管理,这样到时候分旗田是不是就能顺利的多?” #第六百五十一章 有圣祖在,不必担心钱   永平府既要承担分地到户试点工作,也要承担清理官吏队伍的试点工作,栓柱这个永平知府的工作不可谓不艰巨,然而这两个工作其实是有共通性的。   共通在哪?   就是这两个工作都需要一支精干的干部队伍去执行。   如此,就涉及到人材培养问题。   一直以来,对于人材队伍的建设,贾六都不怎么重视。   主要原因是他一直在军中活动,要不就是在景区管委会干活,于底层,尤其民政这一块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军中的人材和地方的人材显然不是一回事。   李会长倒是意识到人材队伍于共进事业的助力,因此在四川大刀阔斧整顿全省官员队伍,使得四川省在编近乎八成官员全部加入共进会,由此确保了共进会对四川的牢牢控制。   但时代的局限性,同样也让李会长只将工作重点放在县级以上官员,对于乡村治理依旧是沿用过去的制度。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就是占据人口多数的乡村百姓,实际对于四川省的建设工作并不积极,或者说在百姓眼里官府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说白了,乡村这一块,依旧是一潭死水。   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对百姓来说,春江水暖了,他们可能也不知道。   信息渠道受到限制,眼界见识受到限制,一切还同过去一样,官府说干嘛,他们就干嘛。   只要还能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大多数百姓不会主动去改变自己目前的生存状态。   甚至对于勇于吃螃蟹的人,百姓们还会耻笑,说此人是个二流子,败家子,又或不学好什么的。   这个现状从有国家这个概念起,便一直沿续下去。   无法有效动员乡村,注定四川现在的发展可能比过去加快,但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传统概念中的大省而矣,了不起赋税翻几番,年入库四五百万两,跟直隶、浙江、山东差不多。   再多,也不现实。   如果不是因为要分旗田到户,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或许也不会想到对广大农村地区进行改革,建立一支精干的基层人材队伍。   几百万亩土重新分配,涉及到永平府的几十万汉人佃农,没有一支精干的基层队伍,怎么可能把这件事快速有效的落实到位。   想要在直隶大搞改革新政,也离不开对乡村体系的动员,以及挖掘乡村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如果占据人口多数的农民无法消化工业化的成果,那么贾六的新政必定是失败的。   因此,一支忠诚于他的精干基层队伍,不仅能帮助贾六完成对农民的直接领导,更能为他的新政提供无限人力、广阔市场,同时也能为直隶提供规模更大的赋税资金,最终百姓们用抬轿子的方式把贾佳大人抬入紫禁城。   有百姓拥护,这个皇帝,贾六想不当都不成啊。   一切,看着不相干,实际都是相辅相成的。   很自然的,这个涉及到新政改革的乡村人材培养工作也当立即试点运行,借着总督大人为无地汉人分地的东风,全面推广下去。   “所谓国权不下县,县下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为了让栓柱了解培养人材,建立基层干部队伍的重要性,贾六首先就得让他晓得历朝历代行政体系运转的规则。   贾六问:“国权便是皇权,自古朝廷统治基本到县为止,县以下几乎没有领正俸的官员,那么我问你,既然皇权不下乡,乡村乃至深山老林的农民是如何缴粮、缴税,官府又是如何拉丁抓差的?”   栓柱道:“不是靠乡里保甲,还有三班六房么?”   乡里保甲则是明代的制度,清承明制沿用了下来,就是对于乡村地区,县级官府是靠保长、里老人来对农民实现管理的。   不管是清查户籍,完纳赋役,还是维持地方治安,都需要依赖这些保里长。   如果说“三班六房”是县里的大小局单位,保甲里老就是下面的村镇机构。   “三班六房”问题,贾六曾和直隶布政老杨探讨改制的可能。   目前受资金限制,尚不能推广,但将来这件行政体系的改革一定要是提到议事日程上的。   保甲、乡约在明代的时候是由地方自己推选,但不是由百姓推选,而是由当地的士绅地主推选。   换言之,明代的保甲长们其实是乡绅代言人,只有符合乡绅利益的人才能担任这个角色。   清代对此进行了改革,就是不再由地方推选保甲长,而是由州县官员直接任命撤换。   看着是加强了皇权在乡村地区的统治,实际换汤不换药。   因为州县官又不知道谁人能当保甲里长。   所以,呈递到老爷案头上的人选名单,还是由地方的乡绅拟出来的。   地方乡绅又恰恰是阻碍官府对基层治理的最大障碍。   很多时候老爷们必须要同乡绅商量着办,而不是以为一道行政命令就能达到目的。   乡绅们不答应,老爷都得换人。   因为,老爷们可以随时换,乡绅们可是世代永相传,于土地之上形成了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利益网。   打击乡绅,对于官员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贾六虽是直隶总督,也不可能和全省的乡绅为敌。   毕竟,自古以来乡绅就是统治体系最重要的一环,甚至是最基础的一块。   好在,拿永平府试点诸项工作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地方实际不存在什么乡绅势力。   因为,永平府所有的土地都属满洲正白旗所有,如此当然不存在汉人地主士绅。   即便有,也是旗人的代言人。   就是那帮在旗庄充当监工,或者包工头的包衣们,这帮人也是永平府保甲里长的主要组成部分。   用包衣乡绅形容他们可能更准确些。   而这些包衣出身的乡绅,根本无法与贾六抗衡。   老满他都不怕,况一帮包衣呢。   针对这一利好情况,贾六指示栓柱这个新任永平知府,绕开这些包衣保甲长们,重新委任新的基层管理队伍。   主要是从无地汉人佃户中委任,识字最好,不识字也可以,年龄没有限制,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个人必须得到同村邻居的拥护,而不是得到那些包衣乡绅的认可。   贾六问栓柱:“你还记得我在大沽水营搞的士兵推选制度么?”   栓柱也是聪明,立时明白少爷的意思:“让无地汉人同那水营士兵一样推举保甲长?”   “不错,让百姓自己推举,但不叫保甲长,而叫委员。”   贾六的意思是村设村委员,乡设乡委员,大些的集镇设镇委员。   这些委员直属县令。   有些交通便利的地方集镇规模大的话,可以让县一级的佐贰官直接驻镇兼任委员。   不管哪级委员,都要有相应的办公场地。   村里简单,茅草屋一间,或者委员自己家就可以。   乡、镇委员可以给一些资金建个平房什么的用作办公处,这些办公处直属县主官,可配一两名书办、门子、快手、民壮等,但不要超过20人。   佐贰官兼任镇委员的地方,另再配帮役、捕役、轿夫、马夫等,不超过40人。   说白了,贾六是要在永平试点建立村、乡(镇)、县三级管理体系。   这其实是明清江南地区的做法,因为江南地区经济发达,商业繁荣,有的市镇人口比其它地方的一个县人口还要多,高达二三十万的都有,如此自然需要官府专门派“命官”驻镇治理。   如县丞驻,主薄驻,典吏驻,级别最高的甚至有五品同知驻镇的。   本质上,佐贰官驻镇,相当于镇长入县常务的意思。   不论哪朝哪代,官府体系大多近似,不过说法不同。   与此同时,贾六要求栓柱在永平府城开办一所永平府基层干部学校,以府名义于各县发榜招募童生以上读书人,或识字超千人员,年龄16以上,40岁以下。   不论出身,不论贫贱,不论是否旗汉。   这些“干部”以半年期为一学期,主要教导民政相关知识,学成之后即分配到村委员处见习,以半年或一年为考核期,逐次提拔到上一级委员处,或县衙三班六房处任职。   这些速成的“干部”不是官,而是吏,就是用于充实基层行政的人员。   至于将来是否由吏入官,则要看贾佳大人能走到哪一步了。   等这些速成干部学校的吏员完全掌控一县、一府乃至一省的官府运转体系,那贾六真就能做到一道命令,全省动员了。   人材培养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当然,贾六这边是给出大体思路,具体落实还要看栓柱这个知府老爷。   他对栓柱是放心的,对其能力也是认可的,栓柱真能在永平府将这些艰巨工作做好,总结出一套可行的经验模式用于全省推广,将来肯定有资格睡他的皇陵。   “桂图等人,我就不见了,相关案卷回头你报到老杨那里……永平的事情丁副主任同你对接,需要什么,按程序报上来便可……”   贾六不无期待的看着栓柱。   一听少爷要走,栓柱赶紧问少爷是不是回保定。   贾六说他打算十月份回保定。   “那少爷去哪?”   “我去盗……景陵那边来信说圣祖皇帝的陵寝有地方已被积水完全渗透倒塌,礼部和工部要派人前往维修,我身为东陵总管大臣,得亲自去看着才放心。”   贾六鼓励的一拍栓柱肩膀,“好好干,放手干,大胆干,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有圣祖爷呢。” #第六百五十二章 我全都要!   如果贾六有权出售紫禁城,他一定会兼职卖紫禁城的门票,从而为国库建设添砖加瓦。   同理,身为直隶总督兼景陵总管大臣,他不可能不对景陵进行合理的开发。   因为贾六始终认为帝王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将百姓创造的财富带到地底下。   他个人主张薄葬。   将来他要驾崩了,直接带几件随身换洗内衣躺棺材里就是。   最多让儿孙们给他多烧点纸钱,或者多烧点银票。   有钱,到那边什么买不到?   礼部尚书奎尼上书的景陵维修工程终是在朝堂获得通过,因为这两年国家发生的事足以证明大清的风水出了大问题。   不管是大小金川战事,还是山东教乱,亦或眼下已经糜烂两省的湖广乱事,都表明大清帝国流年不利,正在走下坡路。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原因。   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太后之死导致的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   如果圣祖爷的地宫没有渗水,坏了大清的风水,这些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   去年荆州满城同京师满城发生的事情,使得真满总数下降十五万之多,占据了满洲八旗人口总数的一成。   天可怜见,大清入关打了那么多次仗,也没一次损失十几万满洲的!   所以,不是大清的风水坏了,又是什么?   抢救大清朝,迫不容缓!   王爷们这边再是不满乾隆,对圣祖康熙爷还是敬重的。   一心想当大清补锅匠的老富也没有理由反对,毕竟风水真的坏了关系他力捧的老十二能否顺利登基,能否带领大清走向中兴。   很难得的,各方势力一致通过礼部提出的景陵维修事项。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老富让户部拨款25万两,内务府广储司出资30万两,共计55万两用于圣祖爷房子的重新装修。   礼部、工部、内务府等多家单位向景陵派出了一支联合工作组,带队的是军机处行走、礼部尚书奎尼;副领队是工部侍郎恩明、内务府大臣金简。   恩明是两个月前刚从安徽按察使任上调进京升任从二品侍郎的,是老富亲自点的将,原因是恩明的阿玛是做过闽浙总督的钟音。   钟音同老富关系密切,是老富上半年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政治盟友,现在充经筵讲官、三通馆四库全书馆副总裁,兼正蓝旗蒙古都统,内大臣一职。   投桃报李,钟音政治上支持富中堂,富中堂当然要回以好处,于是从三品的按察使恩明就从地方坐火箭似的进京当从二品的侍郎了。   金简则是最早投靠老富的大员,其在内务府很有影响力,是老富控制内务府的主要帮手。   当初金简去胡同玩耍被时任九门提督的贾六手下的护军逮了个正着,后来编了个内务府广储司小主事的身份交了300两罚款蒙混过关了。   不得不说,很有急智。   联合工作组尚未出京,贾六就收到了老富的秘信,没提别的,就是要求景陵开发所得朝廷要占大头,身为地头蛇的贾六只能拿小头。   原因是国库没钱,而湖广那边每天用银如水般,丰升额催饷催粮的公文差不多三天一发,急得老富这个大清实际当家人是团团转。   本来还能靠卖官集一笔款子出来,哪想吏部回文说从五品以下官职但凡能卖的都已售出,甚至有的官缺都已经提前预卖到乾隆六十年了。   这把老富气得当场问侯了他的好兄弟六子。   开大捐不现实,太后过八十大寿时刚开过一次大捐,这才隔多长时间又要开大捐,恐怕朝廷威信力会直线下降。   没办法,只能发文给两淮盐政,要求发动盐商捐款,不捐的就借银给朝廷。   另外就是听从和珅的意见开始于全国推广议罪银工作,这样虽然不能治本,但起码能解燃眉之急。   不得不说和珅真是理财小能手,在其主持下,仅五月全国便收议罪银140万余两,六月收银170万余两,七月八月暂时没有数额出来,但肯定不会低于二百万两。   两淮盐政那边也陆续从盐商处或借或捐得银三百万两余,可这些银子刚收上来就全部运往湖广定西大将军处了,老富连根毛都没看见。   户部统计今年仅军费开支便高达三千万余两。   如果战事拖延到明年,则恐需银五千万余两。   开支已经不是恐怖可言,而是大恐怖了。   当年用兵西陲,平定准、回两部历时五年,所用帑银不过三千万余两。用兵缅甸用银千万两,用兵金川,用帑银四千万余两,再加上夹杂中间的太后七十、八十大寿及葬礼,皇帝数次巡游,国库空的用跑马车形容也差不多了。   要不然,户部也不可能只挤出25万两给圣祖爷修房子。   因此,老富也将目光投向了圣祖爷的地宫。   根据内务府册档显示,圣祖爷地宫随葬物品价值千万两之巨,其中更有无价之宝若干。   不说全部取出,就是取一半来,也能顶一阵时间的。   工部侍郎恩明、内务府大臣金简就是来监督这个维修工程的。   说白了,是看场子的。   防止礼部尚书同直隶总督同流合污,把圣祖爷的千万家产合伙吞没了。   大头是多少?   小头是多少?   贾六去景陵的路上就不得劲,地盘是他的,点子是他的,凭什么收入要给老富大头?   他还指着景陵的收入给直隶大开发输血呢。   泰陵的开发就为直隶新政提供了一大笔资金。   仅500块黄金实心砖就值几百万两银子,虽然被老富敲诈了一大笔,其余有价值的器物连同余下的的金砖,总值也有三四百万两之巨。   就是因为市场销路问题,不少有价值的器物眼下没法变现,得用几年时间才能消化掉。   但迟早能卖掉。   现在直隶到处搞工程,处处用钱,景陵的开发工作肯定要提到案板上。   没理由刨了赵四的坟,不扒他爹的墓啊。   刚到景陵,已经得到通知的奎尼就过来迎侯了。   这是姐夫和小舅子时隔数月的再次相逢,二人脸上的喜悦之情是有目共睹的。   奎尼的样子看着竟年轻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玉儿姐水多滋润的缘故。   贾六甚是眼馋,但也只能将那颗再入故道的心思强行按下。   奎尼,不是外人。   “……这次富中堂让恩明同金简过来看着,下官以为事情怕是不好办,大人最好同富中堂商量一下,到底是三七,还是四六……”   奎尼建议小舅子就如何分赃问题同富中堂达成一致,这样避免分赃不匀引发影响大清治安问题的恶性事件。   “分他奶奶的爪!”   贾六两手在胸前做了个一把抓的动作,“我全都要!” #第六百五十三章 炸一炸圣祖爷   贾六是有足够底气全要的,因为他让隔壁的热河副都统瑞林带了一个团的骑兵过来。   用的是拉练名义。   瑞林奉命在热河组建骑兵部队,贾六给出三个团的编制,目前瑞林已经完成骑兵团的组建工作,兵员七成都是周边蒙古部落的穷牧民,一成是热河周边的破落旗人,两成为汉人。   热河部队的中坚力量原护军右翼第十一、十二两营乃是由京师绿营马步兵组成,这支部队先后完成了对显亲王府、平郡王府的血洗工作,官兵上下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因此对带领他们致富的贾佳大人忠诚血条是拉满了的。   率先提出只认贾佳,不认朝廷口号的也是这支有光荣历史的部队,故而为了景陵的全面保护,贾六特意命瑞林带一个团的骑兵负责景陵外围安保工作。   除了这支打热河过来的骑兵团外,贾六随行卫队也有几百人,并能随时得到由左翼第一至第四营改编的直隶陆军第一团的支援。   因此老富除非从京师调兵到遵化来同忠诚于鬼子六的部队火拼,不然他只能咽下唾沫,同六子贤弟好好商量,或者说求一求六子贤弟别那样,而不是痴人说梦他要大头,六子拿小头。   火拼,老富是不可能同贾六火拼的,因为他的兵前脚出京城,后脚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有可能倒台。   对老富而言,防内比防外更重要。   这也是贾六当初跳出京师这个小圈子的重要原因,看起来京师是帝国的心脏,权力的核心所在,但实际就是个坑。   呆在这个坑里,除了天天算计,压根就没有大展手脚的机会。   甚至于出城踏个青都得提防是不是能回城。   老富不敢动,贾六当然就不鸟他。   景陵地宫,他全要,不带商量的。   说话间已经同奎尼来到了神道旁,景陵管委会的副主任就是翼长德尔旺带着相关人员都在热烈欢迎总管大人故地重游,其中就有那个最早报告地宫渗水严重的防御哈图。   不知道是奎尼的意思还是德尔旺自做主张,竟然请了个锣鼓队在那敲打,听着像是百鸟朝凤。   “不要搞这些形式主义,在圣祖皇陵敲敲打打的成何体统?”   贾六颇为不悦,主要是德尔旺他们竟然不晓得拉一些横幅,地上不求黄土铺地,最起码也得弄个红地毯吧。   “贾佳大人车马劳顿,有些疲乏,你们且下去吧。”   奎尼见状,立即让德尔旺他们散去,亲自陪同额驸到翻修一新的总管衙门视察。   这让德尔旺他们心头打鼓,几个人一合计,准备晚上给贾佳大人凑个份子。   新修的总管衙门比去年贾六刚来时要好得太多,看着也很气派,符合贾六现在的身份。   里外看了一圈,贾六不住点头,忽问奎尼:“老雷来了吗?”   老雷是内务府营造司的主事雷声澂,也就是内务府样式雷家庭的第三代掌门人。   京师西郊皇家园林“三山五园”的建设雷家于其中做了很大贡献,四代皇陵修建雷氏一族也大多参与,因此对于地宫中的机关可谓是一清二楚。   雍正的泰陵地宫就是雷声澂负责打开的,为此获得三块金砖以及全家老小搬到四川的特别奖励。   就留其本人在内务府,可以说是真正的裸官了。   这次内务府方面虽然是金简带队,但实际技术带头人还是雷声澂,景陵工程维修的图纸设计和方案也是雷声澂一手绘制的。   不客气的说,这位老雷就是眼下大清工程技术方面的大佬,真正领头羊的那种。   可惜,他技术再好,也只能当个七品主事。   没办法,谁让他既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是旗人出身呢。   一个匠人头目能当七品官,已经是难得了。   “卑职参见大人!”   雷声澂到后赶紧行礼,贾六却一把拦住他,不高兴道:“我说老雷啊,你我自己人,搞这么见外干什么?”   这声老雷把雷声澂叫的心头一阵暖和,边上的奎部堂也是深深看了眼这个内务府的七品小主事,决定要放下自己部堂的架子同这个小主事好生亲近才行。   对技术人材重视,是贾六一惯行为准则,更何况将来还得靠雷家帮他建坟呢,必须要客气。   对于自己要做的事,老雷已经是一肚子数了,贾六也没必要对其重申什么,只笑着问人家:“有没有信心?”   “信心卑职是有的,就是,就是……”   老雷吞吞吐吐的。   贾六奇怪:“就是什么?在本督面前,不管什么想法不管什么话都可以说嘛。”   “那卑职就大胆说了,”   老雷竟是担心可能圣祖爷的地宫不像先帝地宫那般好开启,原因是地宫积水严重,会影响到一些机关的开启。   “这样啊,”   贾六眉头皱了一下,要是圣祖爷真在地宫里泡澡,是不是意味着里面的古玩珍宝极有可能也泡水了。   金银玉器好办,那字画古籍什么的不就全糟蹋了,真是暴敛天物。   “我说老雷,万一机关不灵这地宫就没法开启了?”   奎尼也是头疼,上回在泰陵贾佳大人送了他五块实心大金砖,还有好几件名贵珍宝,其中还有一幅唐代名家的字画。   这回过来把事办成了,怎么也不可能比泰陵所得差,因此地宫万一开启不了,岂不是耽误事。   贾六一听也是,不管地宫积水有多少,先把门开了再说。   这连门都没法开,扯其它的有啥意思。   老雷思虑片刻,小心翼翼道:“卑职只能试一试,要是真不行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这样做可能会惊了龙脉。”   “什么办法?”   贾六眼前一亮:还有惊龙脉的好事?   “用火药炸。”   老雷说完将头低了下去,他只负责出主意,采不采纳就是面前这二位大人的事了。   “炸?”   贾六脸颊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咋感觉自己走哪都离不开孙殿英的影子呢。   他家祖上又没有为大明朝殉葬。   正常开启地宫跟用火药炸开地宫大门,性质可是完全不同的。   恐怕那个工部侍郎恩明和内务府大臣金简不会同意。 #第六百五十四章 拿园子来抵押   “那就谈一谈?”   奎尼进步明显,脑袋瓜子也愈发灵活机动,可能是和额驸称兄道弟,志同道合的原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人。   “要得!”   贾六拍板同恩明、金简谈一谈,只要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嘛。   他能走到今天,不都是谈出来的结果。   不谈,怎么知道不可能?   当然,不管恩明、金简答不答应,圣祖爷的地宫一定要开启。   因为前期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年多,大量稀罕物已经从四川运来,就等圣祖爷点头便能换了。   谈之前,首先要确认地宫入口的机关是否无法正常开启。   贾六不顾身心疲倦,立即带老雷前往地宫现场办公。   圣祖爷的地宫入宫完全是封死的,从建筑学角度来看根本没有入口,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机关在哪。   老雷同他的徒弟们尝试启动机关,然而正如老雷所担心的那样,由于积水严重原因,机关卡住,难以正常开启。   奎尼让老雷想想其它办法,老雷跟徒弟们商量许久,又提出可以从地宫琉璃照壁最底部打洞,搞出一条缝隙,再用铁棍撬。   但这个工作量比较大,而且也不安全。   一来挖的洞可能会被积水淹没;二来费时太久,至少要半个月才行。   这不符合贾六时间就是生命的主张。   于是,直接炸开地宫大门成了贾六最终选择。   省时省力。   当下命令保柱调集火药,仿照当年熏番贼的药包用丝绸裹住,先制三五十个,到时堆起来直接炸。   之所以用三五十个药包,就是以量取胜。   毕竟,这年头火药威力不行。   为保险起见,贾六又一道公文发到马兰峪总兵处,让马兰峪马上调三门大炮到景陵。   要是药包炸不开,就直接拿大炮用大铁球轰。   倒要看看是圣祖爷的护坟法阵强,还是科学的力量大。   安排这一切后,贾六让人把恩明和金简叫了过来,就炸坟一事与他二人谈一谈。   ……   恩明和金简很快过来,对贾六这位年轻的封疆大臣,二人给予了足够的礼敬。   因为事先老富肯定对他们有过交待。   尤其是金简,一口一个额驸辛苦,妥妥的老江湖。   奎尼将事情说出,告诉这两位副领队地宫不能正常开启,现在只能动用火药炸。   “炸?”   恩明和金简听了这个消息,彼此都感惊讶。   恩明首先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如果用火药炸圣祖爷的地宫,不说惊不惊龙脉的问题,就这事传出去影响恐怕不好。   万一被有心之人大肆喧染,谁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因此建议还是要逼一逼工匠们,让他们拿出一个更为稳妥的法子。   金简想了想,却道:“地宫积水已经相当严重,再不做修缮,恐景陵会整体坍塌,届时影响更加恶劣……实在不行的话就炸吧。”   这话一说,让贾六当场将金简从以老富为首的反动集团名单中的甲等挪到乙等,后面这位内务府大臣如果能进一步站队,直接给他个从龙待遇都是可以的。   奎尼若有所思看了眼金简,目光移到恩明脸上,道:“我和额驸的意思也是要快,这事不能再拖下去,用火药炸的话虽然影响不好,却能立即打开地宫进行抢救性保护,不然再耽搁下去,万一地宫发生无法挽救的坍塌,这个后果我们谁又能担得起?”   “这……”   见礼部尚书、直隶总督还有内务府大臣都倾向炸开地宫,刚刚升任工部侍郎的恩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就算这事闹的满城风雨,严格来说也和他这个副领队没啥关系。   就是这事听着有点悬。   “恩大人不必多虑,此事只限少数人知道,另外本督可以安排官兵在周边军事演习,隔绝闲杂人等,如此就不用担心事情走漏。”   贾六越发觉得自己有孙殿英的潜质,因为套路都开始一样了。   “军事演习?”   新生名词让恩明同金简都有些错愕,不解其意。   奎尼知道,在边上解释说就是正常秋操,到时放炮放铳的也能掩盖地宫爆炸声。   恩明细细思索觉得可行,当下便也不再有犹豫,点头道:“那就按奎部堂同额驸的意思办。”   此事,便一致通过。   之后,会议主题立即转进。   “额驸,富中堂的意思是……”   金简有点不好意思直说这次来除了抢修圣祖地宫,还要变卖圣祖陪葬品的事。   “眼下国家有难,国库吃紧,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只要能解了我大清的燃眉之急,日后待国家财政富裕,再为圣祖爷增添即可。”   金简不好意思说,奎尼则是直接说了出来,并且说这番话时很是坦荡,一心为公的样子。   贾六刚要说几句形势严峻的话,恩明却起身道:“这事我看没什么大不了,说句难听点的,大清要是没了,汉人会放过咱大清的皇陵!与其叫地宫的宝贝叫汉人得了去,不如拿出来应个急!”   咦?   这个恩明很有预知本事啊。   贾六不禁对这个刚从安徽回京任职的工部侍郎刮目相看。   本来就是嘛,用屁股想也知道大清没了,大清的皇陵绝计逃不脱汉人的手。   因为,血债累累啊。   “为了大清,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了江山社稷千秋稳定,跟圣祖爷借些东西应付一下饥荒是可以理解的嘛,我想圣祖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的。”   贾六的表态很接地气,符合人性认知。   恩明和金简对视一眼,二人来之前就知道这次开启地宫除了进行相关维修外,就是要将地宫中的陪葬品取出,以维护翻新或损坏增补名义暗厢操作,从而能够解决财政赤字的大问题。   现在话说开了,没必要藏着噎着。   恩明直接问如何分法,就是东西取出来后朝廷和直隶方面以什么比例各取所需。   “分?什么意思?恩大人不妨把话讲明白些,本督不是太明白。”   贾六纳闷看了眼恩明:我刚夸你几句,你小子就蹬鼻子上脸了?   “这?”   恩明怔住: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金简也疑惑,不晓得这个在京里连杀了几个王爷的信王府额驸装什么傻。   奎尼轻咳一声,替额驸解释道:“根据地域管理原则,谁保护谁负责理念,景陵出土的任何东西,理论上都属于直隶方面,朝廷没有理由参与分配。”   “奎部堂!”   恩明下意识站起,指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奎尼,“你疯了不成!”   金简也是叫奎尼这话说的坐不住了,脸色急变。   “怎么,奎大人说的还不够清楚?看二位的样子,莫非是对我直隶有什么不满?”   贾六不高兴的随手拿起茶碗,准备摔了。   然而奎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下意识将茶碗放回到了原处。   “我的意思是理论上景陵当归直隶所有,但如果朝廷真的急等着钱用,那直隶也不能见死不救,毕竟都是为了大清嘛……所以我的意思是,朝廷可以拿东西向直隶抵押借款,比如园明园如何?”   说完,奎尼向边上的贾六躬身赔笑道:“不知额驸以为可否?”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不是,这唱哪一出?   抵押借款。   奎尼走出了额驸没有走过的道路,格局无形之中一下子就大了几倍。   一个大清金融家的帽子,日后怕是少不了的。   千古留名,万世留芳。   听的贾六自愧不如的同时,也是心花怒放。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无论如何也要和大姐夫再愉快荡漾一下双浆。   让爽朗愉快的笑声在圣祖爷的坟头上回荡五百年。   园明园,好地方。   关于这座园子,最早生出贼心的是永平知府杨主任,当时杨主任提议少爷胆子放大一些,步子迈大一些,直接一把火烧了园子,抢他个痛快。   理论上是完全能做到的,只要把清水教主王伦的常胜军,祸水北引到京城便可实现这一撑死胆大的计划。   保守估计,怎么也能从园子里抢它个几百万两出来。   只是,贾六不答应,因为他把圆明园许给熊亲王大林养老了。   而且也舍不得把总投资近千亿的园子给烧了,结果搞的栓柱好几天吃饭都不香。   回京奉乾隆密旨准备平乱时,贾六曾在外围远远观察过园明园。   客观说这园子真是清代皇家园林工程的样板,打康熙年间一直修到现在,前后总投资恐怕不会低于两三千万两白银,里面的建筑富丽堂皇,珍藏的宝物更是叫人眼花缭乱,还有各种珍禽走兽,因此又被后世史学家称为18世纪世界最大的博物馆。   也正是因为园子修的太好,搞的雍正、乾隆这爷俩不太爱住在紫禁城,没事老往园子跑。   充斥粪臭味的京城,哪及得上风景独特、卫生一流的圆明园呢。   当然,这座博物馆是不对平民开放的。   且是由圆明园、绮春园、长春园三个大园子组成,只不过圆明园最大,所以习惯用圆明园统称而矣。   园子占地好像有几百公顷,一公顷是15亩地,因此整座园子连水域面积将近上万亩,比紫禁城大了足足十倍有余。   如果非要用后世钞票衡量这座园子的价值,那起码是一万亿起步的,真正是京城CBD,帝国后花园。   奎尼的出发点是好的,朝廷没钱不要紧,它可以拿东西抵押借款嘛。   真要是把圆明园抵押给贾佳大人,那开发圣祖爷地宫的巨额利润,是完全可以拿出一些借给朝廷用于平乱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有园子在,还怕你朝廷不肯还钱?   这样朝廷有钱,额驸有园子,不是双赢么。   贾六很开心。   问题是老富怎么可能把圆明园压给自己用以抵押借款呢。   除非,老富疯了。   而且……   “不是,老奎,园子也是位处我直隶管辖范围的,你怎么可以让人家拿我的东西,反过来抵押给我呢?”   冷静下来的贾六,认为这桩买卖他不仅没占到分文便宜,反而亏的很。   因为按属地管理原则,圣祖爷的地宫是他的,圆明园也是他的啊!   再放大一些,京师包括紫禁城,不都是他的么?   我明明可以直接抢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大人英明!”   奎尼脸颊先是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尔后深情说道:“额驸常说为了大清,个人的一些牺牲是再所难免的,现在朝廷缺钱,前线吃紧,局面随时会变得更坏,故而下官思来想去,也只有盘活大清国有资产一途可以解燃眉之急……”   “国有资产?”   贾六咦呀一声,目带精奇的同时,右手已经伸向腰间。   厚鼓鼓的官袍下面,别着他的贾特林小枪。   奎尼微笑:“这不是额驸在《大清日报》第七期上提到的说法么?”   “噢,对,对。”   贾六不动声色的将手又放回身前,他真在《大清日报》上提过国有资产这一概念。   就是希望各级官府能够将产权属官府所有的系列不动产,通过灵活的手段加以处置,这样不但可以盘活那些固定资产,也能增加地方税收。   梵伟在保定就干的很好,把府内一些官造建筑连同官办产业拍卖给了民间商会,一下就筹得白银14万两,有效支援了保定正在进行的卫生城市大建设活动。   如火如荼的保定新城建设,那真是没要省里一文钱,全是梵伟自筹资金解决的。   这说明贾六提出的解放思想,大胆革新思路是对的,也是完全符合大清国情的。   “没想到你也看咱直隶的报纸啊。”   贾六感慨万千,对奎尼越发喜爱,甚至都动了立他为皇太夫的念头。   皇上的姐夫为储君,俗称太夫。   “听说额驸在直隶办报后,下官就特意让人订购,每期一出必定快马送来,唯有如此,下官才能紧跟额驸,与时俱进,不然额驸天天进步,下官却始终原地彷徨,势必追不上额驸的脚步啊……另外下官在读报过程中也体会良多,首先……其次……”   奎尼滔滔不绝。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   贾六赶紧打住奎尼,拿袖子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心想再让这老小子发挥下去,终有一天老小子也会飞升元婴老怪的。   “这件事……嗯,拿园子抵押也不是不可以,要是富中堂没有意见,我这边也无所谓,都是为了大清,个人吃点亏又算什么。”   贾六摇摇头,谁让他这人心软呢。   转头看向两个已经泥人化的侍郎和内务府大臣,和蔼可亲道:“二位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现在就把园子抵押条款给签了吧。”   “……”   目瞪口呆的恩明与金简双双萌生退意,只觉这景陵总管衙门的书房就是白虎堂。   面前哪是什么大清的直隶总督和礼部尚书,分明就是吴三桂和鳌拜啊。   亏你们想的出!   圣祖爷的皇陵和皇上的园子,什么时候成你贾佳世凯的了!   此地不宜久留!   恩明脑中只有这个念头,情急之下道:“下官一时尿急……”   话音刚落,两名索伦大汉就进了屋子。   一人将一只青铜打造的尿壶放在了工部侍郎面前,另一人则将一只盛有清水的铜盆摆在工部侍郎边上的桌子,还体贴的搁了条毛巾。   好让恩大人洗手用。   “叭”的一声让工部侍郎的身子一哆嗦。   对面的直隶总督部院大臣不知从哪摸出的一把小枪拍在了桌上。   这场面,恩明发誓别说他了,就是他阿玛内大臣钟音也没见过。   怕是太祖太宗复生,也会对此感到迷茫:这唱的哪一出?   你们就算有不臣之心,起码得体面一些吧。   不带这样玩的啊。   这跟市井耍浑的无赖有什么区别? #第六百五十六章 额驸这里加倍   “那话怎么说来着的?”   贾六没心思探寻工部侍郎和内务府大臣的心理活动,只是将小枪在手中随意的转着。   这枪没扳机,所以不怕走火把自个崩了。   危险的地方不去,有危险的东西也不玩,比如那把锋利的遏必隆宝刀,贾六就从来不带在身边。   因为,他觉得如果连他都需要拔刀了,那还不如直接弃檄投降呢。   思想已经高度同额驸一致的奎部堂立即点头哈腰:“回额驸,是图穷匕现!”   “对,对。”   到底是礼部尚书读过书的人,学问就是比一般人高。   换保柱在这里肯定会反问一句:“阁下的意思是?”   看着是唯大总统之命是从,其实就是一窍不通,纯粹不懂。   吹了吹压根没有冒烟的枪口,贾六直勾勾的看着一个在那哆嗦,一个在那发呆的特派大员,语气依旧可亲:“我说二位大人有逼数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政治斗争高度智慧的体现。   把问题简单化,是大愚若智的思维理念。   一般人,没几十年功夫,做不到这一点的。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咱旗人做事不能像汉人那般无聊,把什么问题都搞的无比复杂,文绉绉的没意思……”   说话间扭头看了眼洗耳恭听的奎尼,“以后我讲话时你们最好备个小本子,不能光用耳朵听,得记下来,要不然你回头哪里能完全记得我讲的内容。”   “是,是,下官糊涂!”   奎尼赶紧要找小本子,却被贾六挥手制止,“这次就算了,不要搞形式主义。”   “是,是。”   奎尼不住点头,继续保持腰部微弯的姿势,同时将左手掌心朝内放在胸前,右手食指单竖,额驸说一句,他就拿手指头在左手掌上圈几下。   偶尔有写错字的,还拿指头擦一擦重写。   贾六眼角余光瞄了几下,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老奎这人同老阿一样,都是满洲不可多得的人材,论起来比自己老丈人博清额强多了。   老博那人,仗着自个是大兄弟的老泰山,不管是喝酒吹牛皮,还是阴谋诡计害人,总会不自觉的摆出一付长辈嘴脸,让既是兄弟又是女婿的贾六不太爽。   好比眼前这事,有什么比得上一句你是要白刀子进,还是要红刀子出点题?   愿意跟我干呢,就一起干。   不愿意跟我干呢,我就干你们。   不挺好的么。   跟帮写小说、拍电视的一样弄些高大上的剧本台词,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良臣遇明君,喜笑颜开互把忠肠诉,何苦来哉。   贾佳世凯长这么大,也没水过字啊。   “不说话什么意思?莫非你二人不想跟我聊?”   迟迟等不到侍郎和大臣的明确回复,贾六肯定不高兴,小枪在桌上那么一转,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向二人所在。   门外又走进一排佩刀的彪形大汉,顺手还把门带上,气氛一下就烘托起来了。   “……”   金简见状,咽了咽喉咙,后悔不应该过来的。   恩明这会的大脑估计一片空白,前安徽主管全省治安工作的按察大人懵的不是一丁半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   贾六翻脸的速度比他撒尿还快,“叭”的桌子一拍,就要把这两个冥顽不灵的朝廷大员埋了。   大不了说工地发生事故,侍郎叫地宫的水淹死,大臣叫圣祖爷掐死呗。   老富能拿他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内务府大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再次抬首时,泪眼汪汪:“金简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额驸若不弃,金简余生愿为额驸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你……”   无比动容的贾六激动起身,走到金简面前将他扶起:“你这个明主用的不妥,我乃八旗之人,何以复明来哉?”   “……”   金简内心遭受什么样的暴击无人晓得,反正这位内务府大臣起身后挺不自然的。   “你,”   贾六的目光刚挪向工部侍郎恩明,对方就已然跪在地上,“咚咚”就是三个响头:“恩明飘零……恩明久闻贾公大名,今公不弃,恩明愿为公之左膀右臂!”   “喔?好,好,好啊!……你二人能悬崖勒马,老马回途,我非常欣慰,也非常高兴,以后你二人跟贾某就算同一条贼船了,虽然有危险,但我可以说危险再大,也比你们跟富勒浑一条道走到黑要好……”   一下收得两员虎将,且是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投票权的两员虎将,贾六的心情自然是无比荡漾的。   不想后面的奎尼却是心中腹诽:恩明这个左膀右臂用的也不妥,你要成了左膀右臂岂不是说我与老阿失了圣心?   先压下心中不快,赶紧“打补丁”。   “既然二位愿助额驸成就大业,那就请二位再辛苦一下!”   奎尼的意思就是请工部侍郎同内务府大臣各自抄写一篇劝进额驸御极天下书,然后双双签字盖上自己的小章。   如此,白纸黑字,叫你二人走不了回头路。   额驸真要出了事,朝廷先砍的也是你们这两个双面人。   贾六没想到奎尼心思如此缜密,不由更加器重,将来夺了鸟清大政,怎么也要给奎尼封个“诚意伯”才行。   劝进书都写了,贼船是下不了,没办法,恩明和金简只能代表朝廷同直隶法人代表签订,关于圆明园抵押借款的相关文书。   很正式的,一式三份。   贾六这个直隶法人一份,恩明和金简共同持有一份,还有一份按程序是应该递呈军机处存档的。   但考虑老富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暂由大清礼部尚书奎尼保管。   时机一旦成熟,直隶法人代表就能凭此,合法拥有祖孙三代耗银两千余万两建造的大园子。   而他只需付出名下所有景陵资产的一半。   就一半,多一文贾六也不给。   看着墨迹未干的抵押文书,贾六满意点头,柔情看向新挖的两个墙角:“圣祖爷地宫开启后,里面的东西你二人各自挑选十样,回头园子里再给你二人各盖一栋小楼,另外富勒浑给你们多少,我这边加倍。”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大令到!”   东沟,热河副都统瑞林就演练问题正与部下商议,一道自景陵总管衙门快马送来的总督军令便递了过来。   大令要求热河部队以景陵周边三十里为警戒范围,分兵把守各进出要道,驱赶百姓闲散人等,完成对景陵周边地带的全面包围(封锁)。   除持有总督大人特别许可通行证,以及马兰峪送炮队伍外,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请回禀总督大人,热河部队坚决执行大令!”   瑞林看完军令后,二话不说召集随他前来的骑一团主官宋国忠,开始部署落实大令要求。   对于大令的要求,瑞林的理解是只要总督大人没发话,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行。   这个理解是正确的,也是瑞林能够立足直系本部成为高级将领的根本原因。   在外人眼里,瑞林其实和贾佳大人一样都是皇家外戚,因为瑞林的额娘是先帝的女儿,当今皇上实际是他的舅舅。   因此,瑞林这个皇帝外甥同贾佳大人这个皇帝妹夫走到一起,狼狈为奸,阴谋颠覆大清,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内中根源很复杂。   瑞林的额娘并非先帝亲生的女儿,而是养女。   瑞林的外公也不是先帝雍正,而是废太子允礽。   雍正当年登基不正,为了稳固地位继位之后大施“隆恩”,封夺嫡仇人八阿哥允禩为廉亲王,将废太子二阿哥允礽嫡子弘皙封为郡王,还将瑞林的额娘、包括其他政敌的女儿收了几个到宫中为养女,还封了公主号,做了不少收买人心的事。   等到帝位稳固却立即翻脸,瑞林的外公允礽和亲舅舅弘晳就被圈禁致死。   如此情形下,没有机会则罢,有了机会,瑞林又哪里肯替雍正父子卖命,更何况满城不祥事件中,他的双手也沾满了上三旗满洲和不少宗室黄带子的鲜血。   不跟着贾佳大人一条道走到黑,他瑞林必定是会被清算的。   更休提他的部下全被贾佳大人吃的死死的。   他瑞林要不干,有的是人干他。   正如瑞林那日前往热河就任与同僚辞行时所言:“今日只能为贾佳大人鹰犬也,不作他想。”   “末将这就带人去封路!”   宋国忠原在京师绿营中军时就是瑞林的老部下,时任七品把总,后来带兵屠了显亲王府,因表现卓越被贾佳大人破格提拔为正四品的护军参领。   由于清军编制复杂,不利于指挥,贾六便将直属各部以旅、团、营为单位重新编组,团之主官称管带,等同过去的护军参领。   对外,仍以过去的八旗、绿营编制。   目前,贾六的直属部队除热河骑兵三个团外,绥远有三个步兵团,直隶小九处合计两个团,天津水陆官兵合计不到四个团,加上保定的三个亲兵营,直属卫队营,可以合作的关门满洲驻防兵总数加起来,共有15个团,总兵员不到一万五千人。   此外隶属于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指挥的还有两大提督、八大总兵,总兵力也有三万人。   两大提督之一的直隶提督万朝兴,八大总兵的天津总兵叶清是忠诚可靠的,其余将领未知。   即便如此,对京师也形成了足够优势。   更何况,京师内部还有支持贾六的汉军八旗力量,以及一支在贾佳大人帮助下才成功入京转编的火器营。   只要老富一天没能全盘整合京中各方势力,这位富爸爸就只得捏着鼻子跟六子贤弟商量着办,而不是命令。   新军建组已经进行,山东和天津都在开始为贾佳大人招募新兵,保定方面也已启动新兵招募计划,只等五镇新兵练起来,老富就是把京里的反对势力一网打尽,他也翻不了鬼子六的天。   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国忠的骑一团也是热河骑兵旅的主力部队,连同马夫满员1400人,有各式战马2000余匹,从上到下军官层全是忠诚值拉满了的老护军,别说执行个封锁计划了,就是拉他们到湖广去砍兴汉军,估计都能像模像样的打上几个来回。   毕竟兴汉军的短板是骑兵。   贾六组建骑兵部队,也有以防万一的意思。   热河来的骑兵部队很快以连为单位四出,将景陵周边大大小小道路全部封锁,无论是百姓还是商贩皆不得进出,一时引得民间议论纷纷。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皇上又东巡谒陵了呢。   第二天上午巳时左右,景陵方向就传来一声巨响,很是惊天动地的那种,爆炸声波甚至三十里外的封锁部队都能听得到。   正在树荫下休息的瑞林当时就吓了一跳,快步跑到不远处一坡上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眺望,发现一道黑烟直冲天际。   如黑龙腾空般。   “大人,出什么事了,哪里打炮!”   宋国忠也听到了动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好像是景陵那边,”   瑞林目有疑惑,真心不知景陵那边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派人去问问?万一,”   宋国忠担心是不是景陵那里出了什么乱子,有人袭击总督大人。   瑞林排除这个可能,景陵那边守陵的八旗兵连火铳都没几杆,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但又真怕出了意外,便让自己的亲兵队长旺达带人去景陵瞧瞧。   旺达人去后没多久却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总督大人的卫队长保柱,看到瑞林后保大队长便焦急问道:“瑞都统,马兰峪的炮运过来没有!”   瑞林不太清楚,询问保大队长景陵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地宫门没法正常开启,大人就叫用火药炸,结果只炸了一半,接下来得用炮轰才行,不然没法开启地宫。”   保柱随口说了下事情原委。   瑞林听后这才放心下来,圣祖地宫渗水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晓得朝廷派人抢修地宫,总督大人同朝廷的几位大人都在景陵坐镇。   当下让宋国忠派人往马兰峪方向查看,要是看到运炮的过来便把人带到景陵。   宋国忠亲自带队,奔了大概二十多里地,就看到前方有绿营的人用马车拉着炮正在缓慢前进。   也顾不得多说什么,赶紧催促。   景陵那边,贾六在骂娘。   当初他用几个药包就把临清的城门炸开了,没想到几十个药包愣是没能把康熙的墓门炸开,只炸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照壁。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难不成这大墓还真有什么阵法护罩不成!   不信上帝信科学的贾六最终将原因归结于地宫质量太好,以及他现在用的火药威力不行上。   没办法了,只能等马兰峪把火炮运过来。   还好,下午时分三门大炮终是拉了过来。   等得口干舌燥的贾六没有立即命令开炮,而是让副主任德尔旺去杀一头猪来,继而用案桌供奉猪头及水果等物,又奉香三跪九叩之后,方才叫把炮口对准地宫大门的照壁,默念一句“大炮开兮轰他娘”亲自用火把点燃火绳。   甭管什么妖魔鬼怪,甭管什么元婴金丹,在科学面前,都是蝼蚁!   伴随“噗嗤”燃烧声,就听“喷”的一声,炮口一阵黑烟,之后一枚大铁球笔直的砸在了照壁上,发出轰隆巨响声。   愣是砸出好大一个凹坑来。   有戏!   贾六心中大定,叫保柱他们轮流发炮,就这么对着地宫大门轰来轰去,足足轰了半个时辰,终是传来胜利的好消息。   大门碎了!   是碎,而不是塌!   照壁硬生生的被砸成五马分尸状。   地宫的入宫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还透出一股阴森森,叫人寒毛倒竖的感觉。   “世上没有鬼,有的只是人心的坏而矣。”   有过泰陵探险经验的贾六无比镇定,看向技术专家老雷。   老雷头点了点,带着几名徒弟打着火把率先步入地宫,没多久就上来汇报说地宫积水很深,浅的地方过膝,深的地方没腰。   必须马上组织人手排水,不然没办法继续前进,也没办法开启地宫中的三道汉白玉石门。   那就排水吧。   贾六的亲卫队上阵,二十人一组,使用农民挑粪的大桶轮番往外舀水,效率比起抽水机来肯定慢了许多。   老雷估计至少需要一天,甚至两天时间才能完全将地宫的水排干。   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贾六也只能耐着性子同奎尼、恩明、金简等侯。   可心就是痒痒的,中途几次下地宫查看,但都因为汉白玉石门没有开启而无法一窥地宫中的金银财宝,从而给朝廷一个具体的损坏值。   实际排水过程比老雷估计的要快许多,次日傍晚时分,地宫的积水已经退至脚面,在确认汉白玉石门可以开启后,贾六立即下达开启命令。   同奎尼、恩明等在众多随员的簇拥下秉气呼吸等待。   第一道石门顺利开启,第二道石门也成功开启,第三道石门遇上一点麻烦,但在技术大佬老雷面前,这个麻烦很快就被排除。   伴随机关发出的沉闷声,第三道石门也被成功开启,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黑不隆冬,无比阴冷的通道。   四周静的只闻水声。 #第六百五十八章 额驸,下官记错了!   在进入圣祖爷卧室前,奎尼按程序命人于通道中摆了香案,接着拿起一道旨意对着空气诵了一通。   这道旨意不是富中堂矫的诏,真是乾隆这个孙子写的。   旨意中乾隆先是对祖父生平功绩大肆吹捧一通,然后又说了一番儿孙不孝之类的话,大意就是大清如今碰到了严重困难,根据专家团队的意见,必须要对您老住处重新装修,否则恐怕大清难逃朱明王朝之命运。   用词相当真心,叫人动容,多半是乾隆结合了自己处境有感而发。   老家伙许也指着给圣祖爷修坟能让他咸鱼翻身。   从迷信角度来看,也不是不可能。   靠给自家修祖坟,从而扶摇直上逆天改命的大官,仅贾六知道的就不下五个了。   况修皇陵。   从科学角度来看,就是一点也不可能了。   因为贾六不可能让圣祖爷继续睡在地宫的。   祖坟都换人住了,爱新觉罗的风水还能转好,把贾六气着了,说不定他能把自个掐死,亲自躺康熙棺材里。   “跪!”   读完圣旨,奎尼下意识喊了一声。   “嗯?”   贾六反应过来,立时双脚并拢,“叭”的一声溅得水花四起,垂直九十度对着黑漆漆的通道鞠了一躬。   恩明、金简见状,忙将已经弯曲下去的膝盖硬生生的拽起,学着贾佳大人的样子来了一遍。   鞠躬完毕,贾六挥手:“放炮吧。”   “嗻!”   两名索伦亲卫上前将吊在长矛上的两串鞭炮点燃,顿时墓道中发出“霹雳叭拉”的响声。   这是贾六对圣祖爷的一点心意。   中国人传统观念,不管是建房子还是翻修房子,都要放鞭,以示喜庆。   “上!”   保柱一声令下,数十名亲卫举着火把鱼贯而入,墓道的真实情形立时看得一清二楚。   遗憾的是,墓道两侧墙壁的各式壁画无一不被积水浸泡,有的全部腐烂掉落,有的则是掉落大半。   跟泰陵那边完全不能比。   这让贾六跟恩明他们的心都悬了起来,照这情形看的话,别说圣祖爷带进地宫的那些古玩字画,怕是棺椁都不在原地,弄不好圣祖爷的身子真在水里泡着呢。   幸运的是,地宫的金砖保存完好。   真金不怕火炼,也不怕水泡。   金简根据内务府景陵相关册档给贾佳大人报了个喜,就是圣祖爷地宫规制比世宗雍正爷还要高,因此仅百斤实心大金砖数量就达了680块,比泰陵那边足足多出180块。   形制、面积、用金数都相同,每块皆百斤。   就是说,贾六眼前的墓道藏着六万八千斤黄金,一吨2000斤,就是整整34吨黄金。   放在后世,也是一个小国黄金储备规模了。   一两黄金官价兑六两多白银,一斤十六两能兑九十多两,光这六万多斤黄金一次为贾六创汇六百多万两白银,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恐怕也是圣祖爷对大清做的最大贡献吧。   搁贾六前世,一克黄金400左右,一斤就是20万,六万多黄金就是130多亿。   再有其它,是人,他都得动心!   满意的用贾特林小枪敲了敲仍有些积水的金砖后,贾六吩咐左右:“撬起来全部运出去,回头用包金小砖代替。”   听了这话,恩明心头活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贾佳大人许他们地宫中东西一人可挑十样,那就别挑其它的了,直接拿十块金砖得了。   怎么算,都近十万两银子呢。   金简虽也有心动,但细想圣祖爷陪葬珍宝无数,随便拿几件好玩意怕都能卖到十万两,所以单拿金砖并不划算。   于是决定再看看,要是珍宝毁坏严重,再拿金砖也不迟。   这叫稳重。   前方探路的亲卫来报一切正常,空气流通,没有危险。   贾六当下带队直奔康熙的三室两厅。   结果看到的一幕把他吓了一跳,跟垃圾场没什么区别。   房子内到处都是水浸过的金银珠宝,不少名家字画被水泡的一塌糊涂,大量古籍也都被水冲得到处都是。   毁坏程度是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用于堆放陪葬物品的书架也大半倒塌,不少瓷器均不同程度受到损毁,其中不乏唐宋元明的珍宝。   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比贾六家的传世成化大公鸡碗值钱。   用中国文化的灾难来形容康熙墓中的损毁,一点也不为过。   “哎呀!”   奎尼从地上拿起一幅烂画不住跺脚,长叹短嘘的,好像他老婆被人抢了似的。   贾六不懂字画,便问奎尼手中这画谁人画的。   “额驸,这是画圣吴道子的画啊!……无价之宝,拿出去卖别说十万两了,就是三十万两都有人要啊!”   望着已经彻底泡烂的吴道子真迹,奎尼脸上的痛苦那是打心眼里发出来的,就连正在搜捡的恩明和金简过来细瞧都是痛心不矣。   妈啦个巴子!   贾六也是恼啊,好端端的名人真迹,就这么叫水泡烂了,跟谁说理去啊!   难怪古代的好东西传到后世的不多,除了战火和人火因素外,就是大量好东西被狗皇帝带到墓中。   一代代的带,一代代的毁,后世子孙还继承个屁,看个屁,学习个屁。   说句难听点的,民间考古队员对中国文化才起到了保护作用,因为他们至少把东西带出来了,让子孙后代有机会一睹真容。   没有买卖,就没有保护。   全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中,对于子孙后代有什么价值可言。   像康熙地宫这情况,多少代也修复不过来。   对中国古典艺术和珍宝的抢救工作立即展开。   首先就是将金银玉器等不易损坏的立即从垃圾场清理出来,搁到一边分门别类。   之后将没有损毁及损毁不严重的字画找出来单独存放,尔后是其它各式珍宝。   心疼国宝损毁的贾六也一门心思参与抢救工作,经他手取出的唐宋大家真迹就有六幅之多,其中两幅彻底没有挽救价值,三幅可以修补,仅一幅尚保存完整,还是道君皇帝宋徽宗的小鸡啄米图(野鸡图)。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才基本清理出来。   负责登记的是内务府大臣金简,其手中拿着一本景陵陪葬物品大单,凡是损毁的都用笔划去。   没有用笔划去的自然就是保存完整的。   “……天鹅绒鎏金朝冠3顶,金冠珠顶2顶,金累丝镶嵌色珠石九凤钿4顶,上嵌大正珠顶、东珠各35粒,各种玉及镶钻石、宝石镏子135件……”   “镀金点翠上带红宝石的连环40对,玉镂甜瓜盅6只,百褶金龙4只,各色玉骊条环138只……”   “玉、镶珠挑杆108支,金珐琅盅碟80件,镀金银钿池65件,镀金银碗,镀金银爵盏100多只,龙形翡翠饰物60个,黄杨木镂雕八仙过海盆景18件……”   “此外未坏字画30余幅,青铜古器40余尊,各式珠玉宝珠数十件,古籍等需拿出去后才能清点损毁程度……”   金简事无俱细,一一奏报。   贾六示意不需要详细说,只问金简总共多少。   这个金简还真没有准确数字,赶紧又叫人同他合计,小半个时辰后才来汇报说单论件数,抢救出来的共846件。   “846件?”   贾六眉头皱了皱,然后饶有深意的看了金简一眼。   金简一个会意,忙道:“是下官记错了,是646件。”   “损失这么小吗?”   贾六意味深长的再看了眼金简,觉得这位内务府大臣对上级精神的领会能力有待加强。   “啊?”   金简怔了怔,旋即明白额驸的意思了,忙一咬牙改口道:“额驸,是346件。”   话音刚落,就见额驸伸手朝腰间摸去,急得大喊:“不是,不是……是146件……是46件,46件!” #第六百五十九章 和圣祖爷交个朋友   “46件?……过份了,对朝廷还是要有交待滴,不要搞瞒上欺下这种事嘛。”   贾六否决金简给出的最终报告数字。   老富又不是傻子,你说字画古籍全毁可以理解,说架子倒了把瓷器全砸了也说的过去,可金啊玉啊银的总不能也全烂了吧。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咧。   真上报说就剩46件,恐怕连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贩都知道圣祖爷家被盗了。   谁盗的?   谁在现场谁盗的呗。   贾六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不允许自己背负盗墓贼的名声。   这次开启景陵,就是响应朝廷号召进行抢救保护,以及翻新维护。   不存在其它蝇蝇苟苟。   “额驸的意思是?”   虽然额驸的手离开了腰间小枪,金简仍是不敢自做主张。   “146.5件吧,有零有整,看着成熟一点。”   贾六给出一个符合人类客观认知的的数据,并建议金简要精心挑选这146.5件珍宝,明儿个就命人运回内务府去。   国家的东西,他个人是不要的。   146件金简可以理解,“点五”是啥意思?   想了好半天才明白就是半件的意思。   很好办。   那边奎尼来报说可以进入主卧了。   “走,瞧瞧去。”   终于能和圣祖爷零距离接触了,贾六积极性很高,负手同众人过去。   原以为主卧和外面一样被水泡的乱七八糟,没想主卧积水虽也达到半人高,使得墙壁毁损严重,但圣祖爷同他的娘们并没有被水泡着。   一眼看去有六具棺椁,比雍正主卧多了一倍。   “那个老奎,”   “下官在呢。”   “介绍一下。”   “好的,额驸!”   礼部尚书解释说当初陪葬圣祖地宫的有四位皇位,分别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孝恭仁皇后乌雅氏。   孝诚仁皇后就是康熙第一位皇后,也是废太子的生母。   孝昭仁皇后是第二位皇后,可是命薄,死的时候才20岁。   孝懿仁皇后也倒霉,之前一直是皇贵妃,结果被册封皇后的第二天就死了。   孝恭仁皇后就雍正的生母,死的是时候是雍正元年,儿子给她追授了皇后。   贾六受教了,问最边上一具棺椁:“那这里面是谁?”   “这位是十三阿哥怡亲王胤祥的母亲敏妃,先帝有感怡亲王功高劳苦,所以特意追赠敏妃为皇贵妃,开了我大清妃嫔入葬皇帝地宫的先例。”   并提醒额驸先帝墓中的年贵妃就是依此例破格入葬的。   贾六“噢”了一声:“先帝对十三爷真是不错。”   叫来老雷,问地宫怎么个维修才能杜绝渗水问题,一劳永逸那种。   结果老雷说根本没有彻底治本的办法,只能治标,好的话可以维持百年,不好的话最多三五十年又会渗水。   除非将圣祖爷迁到别的地方,否则人力无解。   这个科学的回答让贾六大为失望,他原是要将景陵改建一下给大全住的,没想这地根本不适合人住。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随便搞搞,回头奎部堂验收一下就是了,至于朝廷拨的55万维修基金就先搁我这,下回要用时再支。”   贾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搞得金简和恩明眼皮直跳,可二人压根不敢开口反对。   “你们不要有什么想法,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不要有什么压力,大清的风水不坏,要坏的就是我们了。”   奎尼很擅于给人做思想工作,一句话就让刚刚投降的工部侍郎和内务府大臣打消了心理顾虑,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之中。   工部侍郎走到圣祖棺椁细细打量一圈后,弱弱的提议道:“圣祖爷的棺椁可能浸水了,下官以为应当开棺检验。”   金简补充道:“四位皇后和贵妃的棺椁也当开启检验。”   奎尼不甘示弱:“圣祖棺中应有九龙玉杯和金龙一条,这等国宝下官以为除了额驸外,旁人是没有拥有资格的。”   “对,对,各棺物品就不计入清单,都由额驸代为保管。”   恩明和金简在奎部堂的带动下,思想解放的很快,渐渐就愉快的融入了以贾佳大人为首的团伙了。   三位爱将的发言搞的贾六心花怒放,不迭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你们三人都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闻言,奎尼赶紧棺前给额驸鞠了一躬,深情道:“都是额驸领导有方!”   “好,好!”   贾六愈发高兴,身边尽是这些人材,下半辈子绝对不会枯燥。   “老雷!”   奎尼示意雷主事干活。   第一个被打开的就是圣祖爷的棺椁,扒开经被后果然发现传世国宝九龙玉杯和那条一尺长的金龙。   另外还有翡翠狮子镇纸、鸡血石镇纸、金笔、金墨盒、金砚台、东珠朝珠、红珊瑚朝珠、金佛、翡翠小饰件等物,珍珠玉石也有不少。   不算九龙杯和金龙,仅这些东西按市场价出手,至少也有几十万两银子。   收获不可谓不满满。   难怪老富要大头,真要将大头全给了他,起码能顶湖广前线半年军需。   贾六也第一次知道合不拢嘴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的嘴巴自始至终都不曾合起。   至于康熙本人,瞅了一眼就没瞅第二眼的兴趣,不是怕鬼,而是这位圣祖爷现在的模样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恩明捧九龙玉杯,金简捧一尺金龙,恭请额驸笑纳。   “真是好东西啊,没有一百万两,我是绝计不会卖的。”   贾六也叫这两件珍宝看花了眼,爱不释手的很。   不过他无意留在身边,还是打算把东西出手,就是怕大清的有钱人不敢买。   总不能卖给英吉利、法兰西的绅士们吧。   不过要是这玩意能换几台蒸汽机,或者换几条铁甲舰什么的,贾六未必就不换了。   “九龙玉杯据传乃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所有,后来为我大清所得,康熙年间曾有江湖大盗三次潜入皇宫盗而不得……”   奎尼卖弄着知识,那边老雷他们又相继开启几位圣祖娘们的棺,分别从中找到大量珍宝。   用白玉、黄玉、碧玉雕刻的如意、罗汉和各种瓜果、大小金佛、翡翠佛像、巨大的红珊瑚枝、各种宝石制成的朝珠手串、金玉手镯、镶宝石的耳环……   看得贾六的眼里已经不是冒金光,而是冒火光了。   光是从四位皇后、一位贵妃身上取出的珍宝就装了几个大麻袋。   最值钱的就是3块巨大的碧玺西瓜,还有一个镶宝石的金盘,以及一把镶翡翠的金刀。   “东西全部带走,被子什么的留下,免得圣祖爷和娘娘们冻着了。”   贾六还是有点良心的,没想着把六具棺材也抬走卖,因为这六具棺材都是金丝楠木制的,单口市场售价高达数万两。   还有用于放棺椁的汉白玉石床,拿出去也能卖一大笔钱。   一番清理过后,老雷准备合上棺材,这时就见贾佳大人突然走到圣祖棺边,将一张画有他看不懂图案的纸张塞在圣祖手中。   好奇心驱使老雷问了句:“大人,这是?”   “这是我的二维码,方便圣祖爷加我……说了你也不懂,这边交给你了,你随便弄些水泥糊糊就是,我先走了。”   贾六拍了拍手,一脸欢喜的走到外面,保柱他们已经将倒塌的架子全扶了起来,正在往架子上摆东西。   都是善后委员会根据清单物品弄的翻新品,看着有模有样,比那些真品瞧着都稀罕。   其中不乏纸糊的手机、平板、充电器,电脑形状的东西,还有信号塔之类的。   要不是提供了这些硬件,贾六也不可能让圣祖爷加他的。   跟自己提供给圣祖爷的东西相比,他老人家的那些东西压根不值一提。   凭良心讲,这买卖贾六还亏本呢。   主要是和圣祖爷交个朋友,将来他下去后圣祖爷不至于太叫他难堪。 #第六百六十章 六子,来开会了   项目大体就这样了,余下的收尾工作自有老雷带领的技术团队跟进。   工期不能太快结束,至少也要几个月,不然也没法跟朝廷交待。   五十多万两维修工程款,你总不能三天就完工吧。   回到地面后,贾六看着沿神道一字摆开跟地摊似的各种珍宝,不时拿这个在太阳底下看看,不时拿那个在鼻子下面闻闻,搞得跟琉璃厂专家似的。   抢救出来的字画古籍肯定不能在太阳下面暴晒,都被金简命人封存装在马车中。   由于地宫积水缘故,几乎没有任何丝织品出土。   至于壁画什么的,早就叫积水损毁。   就算有,拿上来也不会快速氧化,因为圣祖爷下葬距今也才五十多年,期间还开启过两次。   一次是雍正他娘入地宫,二是十三爷他娘入地宫。   两次开启地宫为里面送去了大量氧气。   积水仍在往外排,一些金砖也被撬出堆积在地宫口,等到晚上再用马车悄悄拉走。   数目更多的毁损件也一桶桶的往上抬着,光是碎瓷就堆成了小山,看得贾六肉疼。   一堆堆烂成纸泥的字画古籍更叫他无比悲愤,恨不得现在就给康熙打去视频电话,痛骂老小子当初明知这里会渗水,还偏把房子造这里,结果造成中国文化瑰宝大灾难。   守陵八旗兵丁远远的都在看弄上来的这些宝贝,不是不想凑近来看,主要是总督兼总管的贾佳大人卫队用绳子拉起了警戒线,过线者不问何人立斩。   因此,就算副主任德尔旺都不敢越线。   来到一只看着像是商周青铜爵的物件面前,贾六蹲下拿小枪轻轻敲了敲,发出的声音特别脆。   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卖的,所以贾六打算在保定办一个博物馆专门存放此类国宝。   其它的东西,除非涉及重大历史记录,就是东西本身是时代见证,或者上面有明确文献的,除此都能卖。   不存在保护一说。   因为,宝贝本身就是商品。   奎尼家过去有过古玩铺子,对这方面算半个专家,见额驸瞧的认真,便说宫中此类青铜古器众多,还编了两本书专门介绍这些青铜古器,一本叫《西清古鉴》、一本叫《西清续鉴甲编》。   这两本书中收录的青铜古器大多都在孝陵、景陵、泰陵中,当今皇上驾崩后也会带进去一批。   贾六点了点头,想到一事,问奎尼乾隆是不是珍藏了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此贴皇上甚为喜爱,乾隆十一年内务府从前明宰辅后降我大清的冯铨后人手中购得,皇上将此帖与王献之《中秋帖》、王洵《伯远帖》同贮于养心殿温室内。”   奎尼不仅知道这事,还和侍读学士纪昀一起看过这三幅帖子。   老头子没事时就喜欢带着臣子欣赏,并不断盖章。   贾六听后,微嗯一声:“你先前在地宫里不是说过康熙爷那会,有江湖大盗三次入宫窃取九龙玉杯么,那你能不能也找几个江湖大盗把这三张帖子给我弄出来?”   “啊?……”   奎尼的犹豫不是不想为额驸偷来三帖,而是觉得宫禁森严,找人进去偷恐怕很难,万一人被抓了不免惹来麻烦。   “这件事你来安排,宫里也有会里的人,你让特务处配合,到时让咱们的人接应一下。”   贾六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奎尼微一思索,点头道:“那好,下官回头跟阿会长商量一下,尽量为额驸把这三帖偷出来,”   贾六打断他,强调道:“不是尽量,是一定。”   奎尼脸色顿时凝重,重重应声:“嗻!”   贾六起身同奎尼继续往前看,之后问这位曾经干过古玩生意的礼部尚书,这些从地宫抢救出来的宝贝拿到市面上能卖多少银子。   “下官也说不好,只能估个大概,比如这玉镂甜瓜盅单拿一只卖的话,可能就三四千两,但六只一套卖的话,没有三万两是出不得手的。”   “像这种金珐琅盅碟一件能售七八百两,镀金银钿池至少千两……这种黄杨木镂雕的八仙过海盆景,要是下官没有记错的话,二十多年前的市价就在五万两左右……”   奎尼最终给出全体宝贝1000万到1500万两的估价。   不包括最好的九龙玉杯、一尺金龙,碧玺西瓜,宝石金盘,翡翠金刀等。   那几样随便哪一样,都得十几万两以上。   而且很有可能有价无市,就是根本没有人敢买。   有了大概利润预估,贾六也有了底,给老富146.5件外,再给他300块金砖,整体价值也有四五百万两,够老富顶一阵了。   这个出价相对于造价两千多万两的圆明园,也是合理的。   毕竟,园子是死的,额驸抢救的东西可是活的,随时能变现。   让奎尼把恩明和金简叫来,也不多说,让保柱将三块价值连城的碧玺西瓜各给一块三人,尔后让他们自己再挑九件。   当然,不准选玉杯金龙和金盘金刀了。   那几样,额驸也喜欢。   三位爱将也有自知之明,很快就选好了各自喜爱之物。   这回连恩明都没要金砖,因为除了碧玺西瓜他选的九样东西,每样拿出去都能卖三四万两。   “都满意了?跟着我,不觉得亏吧?”   贾六笑咪咪的让人给三位爱将挑选的宝贝打包。   “满意,满意,跟着额驸干,一年顶十年啊!”   三人眼睛都笑得睁不开了。   “满意就好,我做人从不为自己,因为我相信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贾六手一摆,索性叫保柱再给三位大人一人五块金砖,就地化成金锭给三位大人搬家去。   “呀!”   霎那间,礼部尚书、内务府大臣、工部侍郎就觉世间只有贾佳大人一个太阳,别无二日。   贾六也满意他们的夸张反应,他坚信只有利益才能提高人的积极性与忠诚。   剩下的事就交给三人操办了,包括给老富送去的146.5件宝贝。   至于老富是否认可这个数据,就看恩明和金简的了。   他则去总管衙门歇息睡觉,打算在这里住半个月,然后直接回保定。   未想几天后,一道公文从京里快马送到景陵。   竟是老富让他赶紧去京里开会。   真的票选帽子王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做掉鬼子六   国议大会召开日期是七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三。   上书朝廷要求重启国议,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决定帽子王人选的是贾六亲密伙伴、主持大清人事工作的吏部满尚书老阿。   老阿的这道上书当时就引发了朝堂一片哗然,支持者有,反对者也有,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京城实际控制人老富和色大爷手中。   色大爷本身已经因功恢复了祖上安亲王传承,并成为光荣帽子王一员,所以对于恢复几家帽子王的事并不太积极。   按色大爷本意,谋逆的那几位帽子王传承就此断了拉倒,也别让其它宗室晋身到这一光荣行列。   大清就他安亲王、信郡王、顺承郡王、怡亲王府四家便可以了。   太祖太宗那会,不就是四大贝勒议政么。   用政治的话讲,色大爷作为既得利益集团一员,当然希望阶级能够就此固化,不要再增加新人了。   老富却对票选这一提议十分动心,如果按照阿思哈折子中所言,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握有的票数是十分可观的。   首先,兵部和工部是他全盘掌控的,满汉尚书、侍郎这12票断然不会飞。   军机处连他在内现有五位军机大臣,两位军机处行走。   军机大臣的五票肯定是全部到手的,因为不服从老富也当不了军机大臣。   军机处行走一个是老富力捧的储君,并在各个场合开始以“监国”身份亮相的老十二理亲王永璂,还有一个是礼部尚书奎尼。   永璂是绝对没问题,富爸爸喊好他不可能喊坏。   奎尼那老小子跟鬼子六有一腿,老富心中有数,所以不指望老小子这一票。   再有自己费尽心思拉拢的内大臣钟音,御前大臣保福、九门提督玛尔沁等,光京里老富铁板钉钉的票数就达到了24张。   这还不算被他拉拢的宗室那边,七七八八至少还能影响十张票,这就是三十多张了。   怎么看,都是这次大会最大的票仓。   故而老富对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十分积极,三次前往安亲王府同色大爷谈判,并最终以将来可封色大爷两个儿子中的一人为郡王的条件,换得了色大爷同意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并答应其所掌握的十几张票会倾向老富推荐的侯选人。   不过老富对此也是半信半疑,毕竟帽子王非同寻常,所以对色大爷的口头承诺不能当真。   为了让自己掌握的票数成为最多,从而确保自己推荐的人选胜出,老富就耍了个滑头,便是在他正式通知京师周边省份督抚、布政进京开会前一个月,就派人快马出京去了西安。   通知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快马进京,同时让已从甘肃出发调任浙江巡抚,刚刚走到河南的王禀望转道先来京师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勒尔谨和毕沅作为督抚,自然拥有投票权,这两票不出意外肯定会归老富所有。   让王禀望来京师开会,除了其本身一票外,也是老富希望这位互助会创始人能够从中协调互助会成员的票数。   如山东巡抚国泰、布政于易简、直隶布政杨景素这三票,老富可不能让他们投向其他人。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既然是投票决定帽子王,那当然是票越多越好了。   只要能把自己扶持的三位王爷选为帽子王,无疑将使老富的底气更足,腰杆更硬,将来不管是让乾隆落水,还是让他病故,宗室不说话,满朝文武肯定也没话说。   除了这个拉西北势力入朝不在贾六意料之中,其它跟贾六想的差不多。   老富没有以乾隆名义下旨给天下督抚、将军、都统们,要他们统统来京开会,就是京师附近几个省份督抚进京。   关外那边,连通知都没有。   一来时间根本来不及,让广东总督李仕尧进京,路上得走几个月。   二来好多人也根本走不开,如围绕湖广的数省督抚,哪个敢腾出手进京开会。   三来就是老富也不敢让那么多地方实力派进京,因为这样很容易导致京里发生“反富”运动。   除了互助会成员,那些个督抚可没一个跟他老富有交情,全是乾隆任命的。   “额驸,您是否进京开会?”   金简是内务府大臣,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恩明这个工部侍郎也有资格,所以他们都准备回京开会。   对于帽子王人选竞争这事,这两人也是挺八卦的。   至于他们手中这一票怎么投,那当然要尊重贾佳大人的意见。   谁让贾佳大人待他们如父母般疼爱器重呢。   “去,这是本朝的盛事,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得去!”   开会,开大会,能在主席台就座开大会,可是堪比“彼可取而代之也”的无尚荣耀,就是爬贾六也要爬过去,因为他不能失去这份荣耀。   当初要不是老富连开会都不通知他,他也不会气得反水帮乾隆复辟,不然这会乾隆已经在他的地宫躺着了,说不定也搬了家。   更何况,投票决定帽子王人选就是贾六的主意,因为他认为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围绕帽子王展开的争端;也能重启国议制度,为将来票选皇帝打下良好的基础。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制度可以让他发一笔横财。   加上恩明和金简这两票,理论上贾六手头能够调动的票数也很恐怖。   光地方督抚这一级,他就拥有本身直隶总督一票、直隶布政老杨一票、天津巡抚徐绩一票、山东巡抚国泰一票。   朝廷里,吏部和礼部的满汉尚书、满汉侍郎十二张票,也是拿捏的妥妥。   再有汉军八旗都统这八票,一共就二十四张票了。   大舅子信郡王淳颖包括正蓝旗满洲都统那两票肯定要听贾六的,色大爷安亲王父子三人掌握的票数,怎么着也得给大表侄个面子吧,就算跟老富一人一半,也能拿下几张。   算算的话,三四十张应该没问题。   票多了,那当然就要卖票了。   谁给钱,就投谁的票。   公平公正。   也是民主的真正体现。   一听额驸要进京开会,恩明同金简立即表达了忠心,就是奎尼有点担心,不太放心提醒大清的真天子:“额驸最好别去,下官怕富中堂借开会的名义把您给……”   没敢直说,应该是做特了的意思。 #第六百六十二章 武运在天,钢甲在前   奎尼的提醒是对的。   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弄不好就是一个局,一个引君入瓮的局。   要防止大清政府实际一把手富勒浑借开会名义除掉相关竞争对手,从而实现权力的整合,成为真正的“富爸爸”。   毕竟明面上,老小子现在于京城的势力比较强大。   光一个九门控制权就够唬人的。   这大半年在京里搞的也算风生水起,人一旦膨胀,对事物与人的看法肯定会有所变化。   权力斗争面前,从来就没有亲情可言,更休提贾富二人间那随时会动摇的兄弟情谊。   不止一次,二人都想用小枪打死对方。   但是,贾六觉得老富就算想干掉自己,也不会是现在。   起码在乾隆这个老四鬼子驾崩前,他和老富还是有很多共同利益的。   所以,奎尼有点危言耸听,甚至不排除这位诚意伯是在离间自己与老富的关系,从而葬送贾富联盟的基础。   “富中堂这个人有时候是跟小孩子似的拎不清,但他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不至于害我,不至于……”   要是京里的老富能够听到六子贤弟对他如此中肯的评价,估计鼻子会酸。   就是六子贤弟在说完这话后,却是没来由一阵心虚,继而从兜中摸出昨天刚用口水粘的一盒烟卷,默默抽出一支来到窗台前,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痴痴发呆。   恩明和金简不敢妄测额驸心意,二人也不认为富中堂会有害额驸之心,毕竟他们来景陵前富中堂反复交待他与额驸是好朋友,关于景陵的一切如果有什么争执,都可以谈一谈。   所以,怎么看富中堂也不像是要和贾佳大人翻脸的人啊。   奎尼却是静静走到窗户边,低声道:“额驸,您与中堂之间过去是有一条友谊小船,但在下官看来,您与中堂的方向完全不一致,一个拼命往右拐,一个拼命往左打啊!”   “喔?”   奎尼的形容让贾六手中的烟顿时不香了,幽幽看了眼老奎,理智告诉他,老奎说的不无道理,因为事实上他与老富真不是一条船上的。   “想要完全达成一致,除非这条小船进水了,额驸与中堂为了各自生命着想,不得不停止对方向的争论,先撅起屁股用瓢把船舱的水舀了再说……”   贾六听不下去了,打断越来越进步的奎尼:“你把话说明白些。”   “是,是,”   奎尼一针见血指出额驸与富中堂之间存在着一个根本无法协调的矛盾点,那就是还要不要大清的问题。   也就是富爸爸和贾姑父的根本利益是相反的!   一个是拼命补锅的李鸿章,一个是阴侧侧打算翻天的袁世凯。   根本利益相悖,谁敢排除富爸爸不会铤而走险,趁召集国议的机会把一切不利于大清稳定与发展的对手全部干掉呢。   为了安全考虑,奎尼建议贾佳大人不要前往京师开会,可以在景陵这边幕后遥控。   如果富中堂没有害人之心,结果一定是皆大欢喜的。   毕竟额驸手中掌握的票数非常可观。   如果富中堂真的摆了鸿门宴,那结果也一定是让人高兴的。   额驸可以起兵清君侧,正大光明以拥护皇帝名义,诛杀老富这个大清的奸贼嘛。   然后,他奎部堂就能成为奎中堂,替额驸分忧解难。   “人生有如负重前行,不可急躁。我一生以视不自由为常事,不觉不足。心若生欲望则当敬醒以宽容,否则无事长久。所谓责人不如责己,度人不如度己……”   “额驸,您能说慢些吗,下官写字慢。”   “噢,好的。”   贾六掐灭手中的烟头,放缓语速,好让奎尼能够完整的记录他说的每一句话。   “武运在天,钢甲在前,功勋在脚下!此次国议大会,我不能不去。不去,必叫人视为懦弱畏怯。若京中真有杀机遍布,那则抱必死之心去战斗,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倘若心存怯懦,如何能布武天下!”   这次大会,贾六必须要去。   不管老富有没有干掉自己的意思,他也要去。   因为这次国议大会是他贾佳世凯真正在朝堂立足,并充分发挥自己影响力的一次大好盛事。   同时也是他这个封疆之首有多少含金量的试金石。   更是一次可以聚合贾系势力的大好机会。   自己将来能不能不流血的夺取大清政权,也要看这次大会的成果呢。   至于危险,作为一个有着打黑枪成熟经验的朝廷大员,怎么能给别人黑他的机会呢。   当下不顾奎尼的苦口婆心,传令正在景陵周边执行封锁任务的热河副都统瑞林,率所部骑兵随自己进京,另外传令直隶陆军第一团管带李弥率兵进驻顺义一带。   安排这一切后,便命副主任丁庆、安保大队长保柱安排进京安保的具体工作,同时秘密调动共进会京师分会所有力量,包括特务处,开展针对性的情报搜集工作,将京师卫戍力量调动摸清楚,看看老富是不是真在京里摆了鸿门宴。   由于奎尼、恩明、金简都有投票权,这三票贾六必须抓住,故而让恩明和金简以进京汇报工作为由先行入京,同时也充当耳目通风报讯。   隔了两天,贾六才从景陵动身,在随行卫队和热河骑兵部队两千余人保护下进京开会。   与此同时,各式情报相继传来,京中除了正常的调动外,并没有迹象显示老富暗中搞鬼。   不过老富却搞了个大动作,就是以乾隆名义下旨让理亲王十二阿哥永璂主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并在这道圣旨上说自己打去年太后去逝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难以长时间亲理朝政,所以要求各省督抚及六部公文,包括各地密折都抄送一份至理亲王处。   这是让永璂监国的意思,也是正式向天下臣民释放十二阿哥就是皇帝储君的信号。   要是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顺利召开,永璂这个皇太子的地位肯定会更加稳固。   从中贾六也推断老富多半不会搞事了,因为相比干掉自己,让永璂成为储君更加重要。   让贾六有些感动的是,老富竟然亲自出城来接他。   十分隆重,军机大臣就来了三位。   这种迎接待遇仅次于当年的大将军年羹尧了。   “辛苦辛苦,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好多事情你不来,老哥哥都不知道怎么做呢。”   老富脸上的笑容一如从前,让贾六倍觉亲切同时,也不由感到羞愧,颇是不好意思道:“先前我还担心大哥叫我来开会是想把我干掉,现在看来,是兄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话间,抬头扫了一眼城门楼子。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大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城门楼上静悄悄,别说伸出垛口的火铳和大炮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再次印证鬼子六的确是小人之心了。   “门后可有伏兵,有的话叫出来吧,这样大家心里都塌实……要是门后没有伏兵,开会的地方有没有五百刀斧手?酒里菜里有没有毒?屋顶上有没有狙击手?茅厕里有没有人躲着?会场有没有埋火药……”   贾六笑呵呵的握住老富的手,低声道:“大哥,阴人打黑枪这种事兄弟门清熟的很,真要有的话就亮个相吧,这样你安心我也安心……   不过说实在的,你我兄弟之间没到动刀动枪那一步呢……   老话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咱们毕竟没到富贵那一步嘛,真有什么分歧,都是可以坐下谈的嘛,不至于搞那些俗不拉几的东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   要不是人多,老富能一个巴掌呼死贾六:哈麻批的,你个砍脑壳的瓜娃子,当老子是啥子人嘛!   贾六见老富神情不对,敏锐意识对方肯定没安好心,不禁嘀咕一句:“大哥你骂我干什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嘛。”   “……”   老富虽然只是个举人出身,但也熟读二十四史,很确信唐宋元明清包括秦汉三国五代十国,绝对没有一个如他眼前这小子般的神经病。   搞的朝廷跟赌坊似的,满朝文武尽是批油混了。   “这么说,大哥你真想干掉我?!”   老富的沉默让贾六的假辫子不禁有些硬了,本能松开老富的手后退一步,眉宇间是几十年特务才有的老道。   气的老富差点扯起他鸡儿给他一个过肩摔!   可身后有那么多人看着,堂堂领班军机大臣总不能真和进京开会的直隶总督摔上一跤吧。   郁闷半响,嘣出个屁来:“六子,别这样,大哥为人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害你……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啊!”   闻言,贾六将脑袋不禁往前凑了凑:“大哥想害谁?”   “……”   老富牙痒痒:“妈卖批的,老子谁也不害!你瓜娃子再跟老子扯有的没的,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大哥,别冲动!”   通过语言、神情、眼神,以及周边客观环境,出城文武反应来看,贾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老富可能真没有做掉他的意思。   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人家老富敞亮的不能再敞亮了。   尤其他大表哥銮仪卫管理大臣塞冲阿还给他打了一切安全的手势。   说起这位大表哥,贾六这个表弟那是打心眼里亲近,老表老表,打断骨头连着筋嘛。   虽然隔代表,那也是表嘛。   诛九族,也能凑到一块的。   德木喜欢的那个老娘们贵妃就是大表哥塞冲阿帮忙弄出来的。   通过此事,表兄弟二人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联盟,这事连表大爷都蒙在鼓里呢。   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同表弟不太亲切,反正贾六跟乌尔二表哥没什么互动,这位二表哥看起来也挺有城府那种,不像大表哥看着敞亮。   将来两位表兄只能活一个的话,贾六肯定请二表哥上路。   没办法,自古皇家多绝情啊。   有了大表哥的明确信号,贾六是彻底宽了心,对老富道:“大哥你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兄弟靠打人黑枪有的今天,肯定担心也被人打黑枪嘛。不过大哥放心,兄弟现在对大哥是深信不疑,这次大会兄弟也相信一定能成为咱们大清旗汉要员,文武百官的团结盛会,从而为大清谱写一首忠诚的赞歌……”   贾六发自肺腑的恭维了下老富,并对国议大会召开表示祝贺。   “你有完没完?”   老富怒不可遏,鬼子六这小子每句话他听着都特别刺耳,压根分辨不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看来还是连襟伊勒图说的对,不拿下鬼子六,大清永无宁日啊。   因为自打有了鬼子六后,金川出了事,湖广出了事,山东出了事,京城也出了事,隔着海的台湾也出了事,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事都与鬼子六有脱不开的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   为了大清,必须铲除此人。   就是眼下还不是动他的时候,只能先忍着,等国议大会成功举行缓缓图之。   老富坚信大清即便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但朝廷的力量也绝不是一个封疆能够抗衡的。   念及此处,神情稍缓,给了贾六一个没好气的眼神。   之后问起景陵抢救出来的珍宝怎么只有146.5件的,根据内务府册档记载,地宫中的陪葬品可是多达三千余件的。   “这件事我说什么大哥都不会信,你问恩明和金简好了,这两人难道不是大哥的狗腿子?”   贾六同样没好气的送了老富一个白眼。   老富按住心头怒火,知道自己是从这小子手中要不来东西了,这会就是撕破脸也无济于事,好在这小子给了300块金砖,缓了户部燃眉之急。   当下领贾六过去见见其他官员,就是一起出臣迎接的军机大臣庆桂和袁守侗等人。   庆桂这老家伙什么底细,贾六摸不清,不过袁守侗肯定和老富不是铁板一块,因为这老小子同另一个汉军机大臣梁国治两面下注,都投了“保隆项目”。   人群中除了贾六大表塞冲阿外,还有个让贾六眉心微动的人。   就是前领班军机大臣刘统勋之子刘墉,民间又叫刘罗锅的那个家伙。   乾隆在刘统勋去世后念其多年功绩,所以诏授刘墉服丧期满为内阁学士,任职南书房。   上个月刘墉服丧期满,就到南书房上班了,老富为了拉拢刘墉,任其为《四库全书》副总裁。   同时为了安抚拉拢文官,又让乾隆最宠爱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纪昀充直阁事,迁为兵部左侍郎,协助兵部堂官处理金川、湖广、台湾等地的战事。   贾六与众人一一含喧,接着就在老富安排的仪式下热热闹闹进城,参加后天举行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这时出了问题,那就是老富不许热河兵进城,只允许贾六带一支百人卫队。   “百人不行,我的人必须全部进城!”   贾六立即反对,说要么他的人全部进城,要么他就不进城。   搞的老富很尴尬,有点下不来台。 #第六百六十四章 贾二   “表弟,外地督抚进京随从百人以下,是朝廷的决定,不是富中堂一个人的意思。”   大表哥塞冲阿出来打圆场,称这个规定不是富中堂针对表弟的,而是历来规矩。   如巡抚一级的官员进京述职,理论上除幕僚随从外,最多就20名“保镖”。   总督多一些,也不会超过50人。   “朝廷的制度我当然不会违反,但是表哥你要知道,我除了是直隶总督、汉军正蓝旗副都统外,也是护军营总统大臣。”   贾六不是无的放矢,来之前早就做足功课。   他的总督卫队包括瑞林指挥的骑兵部队,编制上属于八旗正规军——护军营!   护军作为中央军主力部队,又是八旗精锐,当然不受官员进京随从人数限制,而是应作为自由进出京师的兵马看待。   如果非要认真起来,贾六建立的护军同样担负皇宫和王爷府警卫工作的重任,也就是色大爷重建的上三旗护军的工作职责。   听起来扯淡。   问题是按八旗军制就是这样。   要不然贾六当初吃饱了撑的,非要把京师绿营和常威军整合为护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的部队有合法理由进入京师。   “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表哥,你我至亲之间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贾六提醒担任銮仪卫管理大臣的大表哥,这个富中堂以及以他为首的朝廷势力,同他们实际不是一路人。   哪怕现在是合作关系,但也要提防富党独走啊。   毕竟,谁也不愿意权力被分割。   再者,富中堂即便没有害人意,团结在他周围的那些人就没有吗?   万一身为直隶总督的表弟叫人家给端了,作为亲属的安亲王这一系,就能安心睡觉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表哥当比我还清楚。”   贾六不确定大表哥是什么文凭,但想这个简单道理肯定是明白的。   大表哥听后神情立时变得凝重起来,于是以表弟所部为护军为由同富中堂据理力争。   老富大是懊悔,忙了大半年竟是忘记鬼子六搞了个护军编制过去,但别人都守规矩进京,就你鬼子六带着两三千人进京,怎么着他老富脸上也挂不住啊。   朝廷还要不要脸面了!   再想鬼子六这小子的种种不地道,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坚决不同意鬼子六的人马全部进京。   并暗示心腹、九门提督玛尔沁戒备,防止突发事件。   果然,手里有兵,心中不慌,底气都比去年涨了几十倍。   关键时候,《四库全书》副总裁刘墉出面劝说,先是劝中堂大人以大局为重,再是劝贾佳大人要顾及朝廷制度,为了尽快平息此项争议,刘墉建议贾佳大人可带300人进京。   此时城门由于欢迎直隶总督到来已经堵了一个多时辰,城内城外还有好多百姓商贩要出城,光城外的队伍就堵了三四里地。   这与贾六一直主张的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影响百姓正常通行自由的理念相悖,于是也退了一步,说是护军的骑兵部队可在城外驻扎,但自己的卫队必须进城。   他的卫队规模非常庞大,足足500人,三分之二是关外来的索伦劲旅,三分之一是忠诚的八旗、绿营勇士。   都是从八品起步,贴身亲卫更是正七品起步,入选要求除了武艺高超、箭法出神、熟练打枪外,至少要沾有两到三条满蒙反动旗员性命。   说是卫队,不如说是一个军官教导营。   不敢说以一敌十,以一敌五、敌三,理论上是一点不成问题的。   尤其是关外那帮粗糙的索伦汉子,那在老林子里真就是手撕猛虎的存在。   本部军中有话讲,叫卫队不满千,满千不可敌。   “请刘大人同富中堂明言,他如此防范我等护军将士,莫非是对我这个额驸有提防之心?如此何必叫我来开会?莫不成中堂大人召集的国议大会,只能一家之言吗!”   空穴不来风,刘墉被民间称为刘罗锅是有原因的,因为老小子真有点驼背。   除此外,看面相也算忠厚。   可贾六不为老小子的面相所骗,深知这家伙除了和自己有一样有贪污的习惯,就是好整人,也是靠文狱步步青云,成为名臣的。   凡以文狱发达之辈,心理必定阴暗。   因此,贾六打算等栓柱搞定直隶后,着手掀起对刘墉之辈的文狱打击,倒要看看他刘罗锅能顶几回合。   证据其实已经有一些了,比如刘墉写过一首诗,诗云“秋风吹梦潇湘浦,回首南楼月正明”。   栓柱定性此句大逆不道,建议最低发往宁古塔那种。   现时且让刘墉蹦跶几天,毕竟人家刚当上内阁学士,总得过过官瘾。   老富出于影响考虑,最终同意鬼子六带五百卫队进城。   反正五百人这小子也翻不了天。   为安全起见,还是授意九门提督玛尔沁秘密部署人马,严加监视。   事情解决,贾六当然不会再拉着马脸,再次同老富打起感情牌来,很是忧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哥,对兄弟我有些疏远。”   老富心想我他娘的再跟你说一句话,就让我不得……就让我少吃一顿饭。   “……我知道大哥对我有些想法,人活一世,为人误解再所难免,不过我必须提醒大哥一句,你我都是正宗老满,还请大哥看在大清的份上,不要同室操戈,叫那帮汉人笑话。”   说完,贾六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头挠挠秃头:“对了,在哪开会?”   “养心殿。”   老富闷声给出会场地址。   宫禁是色大爷这一系的力量在控制,没有色大爷同意老富想要在养心殿搞事怕是难,因此贾六更为宽心,随口问皇上参不参加。   “朝廷的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老富撇了撇嘴,忽的笑容溢上脸面,和蔼问六子贤弟:“你回家住吗?”   “嗯。”   贾六心想这不废话么,他清廉如水,除了索尼后人送的宅子外,京里就一处贾家老宅,不回老宅住难道还跑你老富地盘住么。   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噢,”   老富笑了笑,“对了,得给你道个喜,你爹又给你添了个兄弟。”   这话让贾六一路上都堵得慌,丁副主任见大人脸色不对,出于分忧职责便出言询问何事。   “没事,你说我要圈父杀弟,后人会怎么说我?”   贾六的样子很认真。   “那当然是明君了。”   丁副主任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世袭罔替的生意   “你们几个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丁副主任的回答让马车内的贾六腰杆不自觉的硬了许多,心情也一下大好,先前的郁闷那是一扫而光。   是啊,为了大清他都已经牺牲了自己的道德和脸皮,也牺牲掉了老太爷,那再牺牲个弟弟算什么,必要时候老子也是可以舍掉的嘛。   更何况那个弟弟究竟是不是贾家的种,目前为止除了大全信誓旦旦,其他人都存疑。   包括贾六那两个姐姐。   如此,就算贾六把这个弟弟弄死,两个姐姐最多埋怨几句,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这年头,对于血缘可是看得极重。   女人要是胆敢和别人生子冒充夫家血脉,那是子要除掉,母要浸猪笼,官府都不会管。   丁副主任的明君说让贾六暗下决心,准备大义灭亲。   他可不允许有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皇叔存在。   别辛苦大半辈子,最后便宜了个假兄弟。   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三天后举行,按军机处拟定的会议章程,首先是王公大臣推举帽子王人选,就是提名。   获得提名的宗室才有资格正式成为帽子王侯选人,没有获得提名的宗室自然就失去角逐帽子王的机会。   正式票选日为八月二十五日,地点就在养心殿。   届时凡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文武都要参加,并在会议上对侯选人投票,根据票数高低确认最终帽子王人选。   除安亲王、怡亲王、信郡王、顺承郡王四家外,可提名帽子王数为十个,但最终只选五个。   就是会后大清的帽子王总数为九。   那么,谁能获得提名就至关重要了。   不过,贾六认为十个提名人选有点不合理,爱新觉罗黄带子排队能排到圆明园,凭什么就选十个呢。   所以,他让先一步回京的奎尼以礼部名义上书,要求增加提名人选。   最低也得25个。   能够提名侯选人的只有亲王、郡王、军机大臣、六部尚书、八旗都统以及总督。   其他人包括巡抚都没有提名权。   每个人可以提名五个。   要是奎尼上书获得军机处通过,那贾六就获得15个提名权。   直隶总督五个,礼部尚书五个,吏部尚书五个。   问题要是每个人都提五个,而且都不重合的话,那侯选人总数可能会达到上百人之多。   这就又需要一次票选了。   也就是二次创收。   贾大人提名你一次五万两,回头侯选人获得最终提名资格再收你十万两,最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作最终票选时,再收你个五十万两,不贵吧?   一套流程下来,贾大人挣个几百万两不应该?   都是辛苦钱,而且还要斗智呢。   要是收费不重叠,花六十五万两当上大清世袭罔替的帽子王,爷们,您啊躲被窝偷着乐吧!   贾六内定的英亲王人选是那个好侄子九成,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肯定会由信郡王府获得,那多铎的豫亲王爵位落在谁身上就有的商量了。   另外那帮子跟老富勾结想晋身帽子王的王爷们,不给贾佳额驸打点打点能成?   额驸别的本事没有,拖你们后腿的本事肯定有!   一想到这次回京又要财源滚滚,贾六的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笑容。   掀起车窗挡帘看了看外面,发现热闹非凡,很有大城市的气派。   这一切要归功于老富治理有方,其主政的这大半年废除了过去的一些不合理政策,让刑部修改了律法部分不合理条款。   如前年乾隆让刑部于《大清律例》增加一条,凡汉族异姓人歃血订盟,焚表结拜弟兄,不分人数多寡,照谋叛未行律,为首者,拟绞监候。其无歃血盟誓焚表事情,止结拜弟兄,为首者,杖一百;为从者,各减一等。   也就是汉人不是血缘兄弟关系者,一律不得称兄道弟,更不准结拜换帖,一经发现,都视为谋叛。   这一律条显然甚为苛责,也极度没道理,所以老富四月就让刑部删去了这一律条,另外还删去谋逆罪行生者凌迟、死者戮尸、男性亲族十五岁以上者连坐立斩等法条。   除宽律外,老富为了从根本上打倒乾隆,开始为文狱受害者平反。   首先是给满洲人犯了文狱的大臣平反。   如因为写了“秋色招人懒上朝”、“应照长安尔我家”被乾隆认定反对大清的前礼部尚书世臣;   还有在自己诗句中将蒙古人称为“胡儿”的原甘肃巡抚鄂昌等人,都被老富以乾隆名义下旨平反,召回他们被发到宁古塔以及八旗为旗下奴的亲属。   这些案件的平反让老富在旗人心目中地位水涨船高,朝堂气氛相较乾隆主政时宽松许多,渐渐的大部分旗人希望皇上的病情永远不得好转。   同时老富还交待国史馆等处,说今后修史不再避胡、虏等字,除了尚没有给文狱受害的汉人平反外,看样子老富是想结束自康熙爷开始的文禁了。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老富当真是大清的活菩萨了。   问题是老富不知道他的六子贤弟,已经让心腹家奴在直隶开始试点文狱整官,摸索出经验后就要在直隶全省推广,进而向直隶以外蔓延。   不出意外的话,文狱这件事有可能会成为富贾二人彻底翻脸的导火索。   但到那时,贾六觉得自己玩老富跟玩小鸡似的。   前方卫队已经抵达贾家老宅西柳胡同,正在部署安保事宜。   贾六从自己的防弹马车慢悠悠下来。   这次进京他没有骑大白马,叫人特意弄的防弹马车,炮弹防不住,铳子箭枝是没有问题的。   弄了两辆,一模一样。   心情好时坐后面那辆,心情不好时坐前面那辆。   究竟坐哪辆,就是他本人也不知道。   所以,即便身边出了叛徒,刺客也不知道目标到底在哪辆车上。   因为到家了,贾六当然不想再沉甸甸的走路,所以将绑在身上的铁板全部拿下,绑在裤腿上的鱼鳞软甲片也都卸了下来。   顿时浑身轻松,就是刚走到门口脸还是拉了下来。   视线中,大全正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满脸欢喜的看着大儿子。   一个做月子的徐娘有点不好意思的站在大全身后。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大孝子 好大哥   父子对视的那一眼,肯定是父慈子孝,爱的呼唤那种。   “六子,咋回来了?!”   一直在家照顾老婆做月子的大全,对于大儿子的突然袭击,很是有些慌张,因为小儿子出生快一个月了,他都没敢写信告诉大儿子一声,就是怕大儿子一气之下断了他每月的养老银。   就他这大手大脚花钱法,单靠祖上留下来的每年85两俸禄钱,迟早老婆跟人跑。   “这个家我不能回来了?”   贾六扫了一眼那个颇是有些害羞的“后妈”赵姨。   凭良心讲这位四十多岁的赵姨哪都大,看着是挺诱人的,反正肯定特泄火,难怪大全叫她迷的七荤六素。   问题是这赵姨太复杂,不仅出身太赃,而且贾六怀疑她给大全戴了绿帽。   也就是他这个弟弟可能不是大全的种,而是死鬼秦三的。   有鉴于此,贾六自然不会承认这个后妈。   对于狗血伦理宫廷古装大戏,他是拒绝的。   所以,这一眼扫过去,内中更多的是警告,而不是应该有的孝顺以及不存在的亲情。   儿子看老婆的眼神,大全这个当爹的当然有数,忙上前将幼子抱到大儿子面前,舔着脸道:“六子,你看你兄弟长得像爹不?”   贾六没吭声,应付性的看了眼他兄弟,又看了看大全,到底像不像,一时也不好断言,因为这孩子实在太小了。   “小名叫虎子,大名爹请人家先生给取,叫宝玉,贾宝玉,六子,你弟这名还不错吧?”   大全的样子哪有半点当爹的样子,完全是以讨好语气跟儿子说话。   “宝玉?”   贾六有些无语,要么大全被骗了,要么就是取名先生压根没看过《石头记》。   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曹雪芹把《石头记》写出来没多久就被当成禁书给封了,只在少部分人群中传播,后来还是和珅将此书推荐给乾隆,这才解了禁。   所以,民间这会《石头记》无论是传播速度还是影响力,同四大名著的影响一个天,一个地。   “这名还不错。”   贾六伸手捏了捏小宝玉,却觉这孩子不像刚出生,倒像是快满月了的。   大全知道瞒不住,坦白交待明儿个就是宝玉满月,他前天就发请帖给几个叔伯兄弟,还有几个同他玩得来的道上朋友。   又解释说:“就是近亲朋友聚一聚,意思一下,花不了几个钱。”   “噢,”   贾六不冷不淡的样子看得大全心里着急,也叫那赵姨有些提心吊胆。   风尘人物眼力界还是有的,知道大全的长子不喜欢她娘儿俩。   又知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督大人,半点不敢得罪,不然人家弄死她娘儿俩不跟捏死蚂蚱似的。   小心翼翼半低着头,陪着小心。   丁副主任在边上察言观色,一旦贾佳大人决定当明君,这脏手的事情他就接过来。   在四川干了二十多年刑侦工作,怎么让一个才出生的婴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夭折,他丁副主任自忖还是有点本事的。   未想贾佳大人突然打他爹手中接过幼弟,脸上也瞬间洋溢欢喜笑容:“阿玛老来得子,乃是人间最大喜事,我这宝玉兄弟的满月酒,可不能冷清了,得大办特办,好生热闹一下。”   说完,不等大全反应过来,就吩咐丁庆:“你派人持我帖子通知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不论文武,不论旗汉,就说我贾佳世凯要为兄弟办满月酒,请他们来热闹一下。”   顿了顿,“王爷贝勒宗室那边,也都通知一下,信王府那边也专门派人说一声。”   又叫去请京城最好酒楼四海斋的厨子过来操办,菜品都要用好的贵的,家里摆不下就在胡同里摆。   西柳胡同但凡是在家的,全都请来。   “嗻!”   丁庆尽管一头雾水,但贾佳大人既然这样吩咐了,作为下属的他便执行就是。   圈父杀弟这种事,能避免最好避免。   大儿子的这番部署可把大全喜坏了,那赵姨的眉梢间也是挡不住的喜意。   这番操办宝儿的满月酒,便是说这个当总督的长子承认了幼弟,也承认了她这个后妈,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娘儿俩被赶出贾家了。   “姨娘也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姨娘不要推辞。”   贾六这边竟是叫保柱拿了两件景陵宝贝送给赵姨,一件是极品翡翠,一件是颗鹅蛋大小的东珠。   价值惊人,拿到市面上少说也能卖大几千两。   在两件宝贝面前,饶是赵姨阅人无数有点见识,也是被惊得眼珠瞪多大,理智告诉她必须要推让。   母推子献,一番客套,终是看在大全份上,一个心满意足收下,一个孝意满满献上。   “爹,这五千两银票你收着家用,把家里好生弄一下,你看咱这院子除了这棵老槐树就没别的物件了,叫外人瞧着还以为儿子多不孝顺呢。”   贾六说这话时脸一点也不红,好像把祖宅搞成叙利亚风格的不是他似的。   “哎,哎……”   大全那老脸已经不是阳光灿烂可以形容了,而是春风满面,洋洋得意,倍儿精神那种。   收下银票这才想起问儿子怎么回来了,二叔那边什么情况。   贾六回说朝廷有事召他回来,呆不了几天。至于二叔那边,没告诉大全大妹夫出事,只说一切都好。   尔后让大全陪赵姨母子进屋,自个则去小院收拾一下。   “好,好。”   贾六不住点头,赵姨还自告奋勇要为大儿子收拾床铺,贾六当然不会让后妈动手,就这位走一步都要晃一晃的后妈,他还真想离远些。   到了自家住处,贾六也不禁懊悔自己当初干的太绝,以致于连床都没有一张。   赶紧让保柱带人去买家俱,多付些钱让人家过来加个班。   “大人为何?”   丁副主任牢记贾佳大人的教诲,就是有问题或不明白的事,一定要问。   “我不这么做,人家怎生知道我是大孝子?重视兄弟手足?”   贾六哼哼一声,“顺便给人家一个上门的理由,要不然我怎么卖票,怎么面试?”   丁副主任懂了,但总觉得大人这是在废物利用。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准旷工喝喜酒   礼部尚书奎尼关于增加帽子王提名侯选人的上书引起了军机处的重视,当值军机大臣庆桂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派人请领班富中堂前来商议。   “这是鬼子六的主意。”   看过奎尼的折子,老富第一时间就判断奎尼不过是充当了鬼子六那小子的出声筒,也就是增加提名人选根本就是鬼子六的点子。   庆桂同当值的另一汉军机梁国治已经不止一次听富中堂说“鬼子六”这个绰号,一开始也不晓得说的谁,后来才晓得指的竟是本朝最年轻的封疆大吏、信王府的额驸贾佳世凯。   “如果同意折子所请将十名侯选人增加为二十五名,倒不是不行,但要是亲郡王、军机大臣、六部尚书、内大臣、御前大臣和总督都有提名权,那岂不是乱了套?”   梁国治不同意奎尼折子所言,认为这会将帽子王票选一事变得复杂,因为提名的人数很有可能超过百人。   这么多人来竞争这个侯选人资格,虽说最终只会定出25人,但无疑会凭空增添许多麻烦,也会加大军机处的工作量。   因此建议将奎尼的折子留中不发,还按原先十名侯选人的办法定。   而这十名侯选人也不是由谁提名,而是由军机处根据各家王府传承,于大清的功绩定的。   目前定的十名侯选人分别是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豫亲王多铎五世孙修龄,英亲王阿济格的五世孙九成、康熙爷长子胤禔三子弘暐、康熙爷太子胤礽第十子辅国公弘(日爲)、康熙爷八子原廉清王胤禩之孙肃英额、顺治爷五子原恭亲王常宁之孙多罗贝勒明海、太宗长子肃亲王豪格六世孙固山贝子永锡。   十名侯选人太宗长子豪格系一人,国初三王系两人,其余均是世祖顺治爷后人,又以圣祖康熙爷后人最多,然而除了绵循,没有一个是雍正爷后人,也没有一个是当今乾隆爷的后人。   由此可见,朝廷在老富的大力整顿下,已经开始去雍化、去乾化。   不过这十名侯选人当中有五人其实是陪跑的,军机处内定的名单是和硕恒亲王、和硕裕亲王、多罗和郡王、和硕豫亲王、和硕睿亲王、和硕英亲王,加上和硕安亲王、多罗顺承郡王、和硕怡亲王,大清的帽子王就是九人。   弘暐、弘(日爲)、肃英额、明海、永锡五人,就是陪跑者。   当然,在外界看来,军机处让这五位参与竞争帽子王,是以富中堂为首的新军机处的一次大胆革新,也是对雍正、乾隆父子倒行逆施,打压宗室的否定。   所以陪跑这五位能不能选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富通过这五人已经向宗室释放出了足够信号。   而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更是给了宗室们参政议政的机会,想要时隔几十年再次参加大清重要国是会商,他们就必须坚定支持富勒浑改革,而不是还想着把乾隆那只怪兽从永寿宫再放出来。   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屁股。   现时,爱新觉罗宗室是大清除了老富以外,最坚定反乾隆的。   贾六这个伟大而隐秘的存在,有时还考虑帮乾隆复个辟,拿老家伙寻寻开心逗逗乐呢。   宗室们,大抵就等着老四鬼子何时传出死讯。   正式入选的五位帽子王,除了英亲王人选是贾六极力向老富推荐,并作为贾富私人条约的约定内容外,四位都同老富有一腿。   那个修龄跟九成一样热衷钻研,不过他抱的是富爸爸的大腿,九成选择的是姑爸爸的腿。   究竟哪个爸爸的腿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现在奎尼上书要求朝廷增加提名侯选人数,还要求给予总督尚书以上级别的官员提名选,本质上就是削弱军机处领导作用,这一点老富是看得清的。   但庆桂却说如果不同意奎尼上书,一来礼部可能会不配合票选工作,毕竟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从筹备到结束,都需要礼部从头到尾参与。   礼部这个主办方摞挑子不干那怎么成?   二来奎尼的折子走的是通政司直接递上来的,在此之前肯定已经有不少官员知道此事,要是军机处压着不答应,对于现定的十名侯选人之外的宗室而言,就是军机处阻止他们更进一步,一下就将军机处这大半年的成果给破坏了。   是阳谋,不是阴谋。   老富不禁皱眉,他这大半年为了朝局稳定,为了拉拢人心做了多少事,甚至还给文狱受害者平反,由此在满汉官员包括宗室心目中树立了良好形象,这要是因为不同意奎尼所请将自己放在了大部分宗室的对立面,那不免就很冤枉了。   “中堂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计就计。”   “庆大人的意思是?”   庆桂认为索性同意奎尼奏请,首先能破了鬼子六心存挑拨破坏的阳谋,其次满打满算,鬼子六同其哼哈二将奎尼、阿思哈也不过才有15人的提名权,但富中堂这边却是能提名五六十人的。   扳着手指头给富中堂算了下,军机大臣索琳、庆桂、梁国治、袁守侗及理亲王,加上富中堂自己,这边就能提名30人了。   另外还有秘密进京的陕甘总督勒尔谨、内大臣钟音、御前大臣保福、兵部尚书伊勒图、工部尚书嵩贵等“富党”成员,还有倒向富党的满蒙八旗都统,富党能够掌握的提名人数乐观估计能达百人,保守估计至少也能提名六十人。   六十对十五,真就票选的话,他鬼子六能打?   就算信郡王帮妹夫提名,也不过20人。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此事都有利无弊,不仅能让中堂大人更受宗室拥戴,也能让票选之事更加圆满。   毕竟,中堂大人才是国议大会最大的票仓。   “那就让这小子偷鸡不成赊把米,以皇上名义拟旨用印。”   老富也不是婆妈之人,分析利弊之后立时让梁国治拟诏,发礼部执行。   梁国治这边也是习惯替皇上拟诏了,正写着,外面有满章京扎木图拿了几份请帖过来。   “请帖,谁送来的?”   正戴着老花镜看福建方面呈递战报的老富不由疑惑,抬头问扎木图哪家王爷把请帖都送到军机处来了。   扎木图却说不是哪家王爷府上,而是进京开会的直隶总督贾佳大人府上。   “好端端的送什么请帖,这小子要过大寿么?”   老富没好气的摘下老花镜,从扎木图手中接过请帖打开来看,顿时哭笑不得:“这个鬼子六搞什么东西,他兄弟办满月酒关我们军机大臣屁事,难道要老夫去给个娃娃贺喜不成,简直是胡闹!”   随手将请帖丢到一边,本是不想搭理,想了想挼挼山羊胡子,吩咐扎木图道:“你派人通知各部各衙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即将召开,在此期间不许官员无故不坐堂不当值,更严禁迟到早退,一经发现按律惩治!”   说完,重新戴上老花镜,嘴角满是得意。 #第六百六十八章 到点了,小孩清场   贾府。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红灯笼高高挂。   幡然悔悟誓死也要做大孝子的贾六对贾家祖宅进行了重装修,哪怕时间短、工期紧,在其巨资投入下,几家装修公司还是连夜把额驸府给出了新,看着跟样板房差不多。   有些地方实在来不及的,红地毯一铺,看着也洋里洋气,很上档次。   院子里焕然一新,院外的胡同也是装饰一新,墙头上、树枝上,能挂彩布的全挂了,远远一看,跟个万国博览会差不多。   就恨这年头没有气球彩带,要不然贾六管保给安排上。   地方必须要大,因为客人多。   四品以上官员只要在京的甭管熟不熟,贾六都叫丁庆派人送一份请帖上门,更别提王公大臣,贝勒爷们了。   丁副主任作为贾二爷满月酒的负责人,初步统计了一下,如果王公大臣们集体卖贾佳大人面子,那恐怕得办上百桌。   一桌按十人算,就是要宴请一千人左右。   排面搞的实在是太大了,院子里肯定放不下这么多桌子,只能在胡同内搭棚子,甚至可能还要圈占一些街道。   食材按贾佳大人要求上的又贵又好,单一桌菜钱不计酒水的话,都得十八两八钱起步。   这是目前为止京师常规席面最高档的了。   倒不是贾六不想更好,实在是人家酒店来不及操办,要是提前几天通知,怎么也能弄上鱼翅燕窝外带千年老熊掌啥的。   现赶现的,能操持起来就不错了,得亏四海斋是百年老店,要换才开的新店,指定整不了。   现在这席面,运送各式牛羊肉菜蔬的马车就来了三十多辆,锅碗瓢盆也都是四海斋直接打包过来。   当然,不管是四海斋的掌柜还是厨子、伙计,一个个都是干劲十足,因为贾佳大人除了给足操办银子,还补贴了四海斋今天营业损失,另传话过来事情办结束,每人再拿二两喜钱。   就这排面,那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就是阔。   见儿子真为弟弟的满月酒如此大操大办,还给王公大臣送去请帖,大全能不感动?   欣慰之余,对老婆赵贞儿道:“这回好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以后跟着我享福吧,六子亏待不了你,更亏待不了他弟……六子现在都当总督了,等宝玉长大了,能不给兄弟安排?”   “我总算是没白伺候你那么多年,也没看错人。”   赵姨能说什么,暗示大全她身子干净了,晚上要是想要的话就弄好了。   把个大全乐得美滋滋,抱着小儿子宝玉一顿猛亲。   ……   既是主家也是长子长兄,贾六对兄弟的满月酒那是相当重视。   亲自胡同里外看了圈,又跟街坊邻居们打招呼等会早点过来喝酒,完事想到一事问丁庆:“酒水搁哪家进的?什么牌子?”   丁庆道:“回大人,用的是松竹斋的二锅头,听说他家的酒带劲,喝着不上头。”   “二锅头?”   贾六一想这酒哪行啊,忒没档次,怎么着也得1573配洋河,实在不成就茅台啊。   顺治年的拉菲,康熙年的白兰地,雍正年的伏特加都整上。   旋即意识到这年头没啥牌子,旗人这边还就好二锅头,也不论什么牌子,就看哪家烧酒坊出的,什么松竹斋、王致和、同仁堂的。   便吩咐丁庆酒水这块一定要备足,不能让客人们短了吃喝,要不爱喝白酒的就备一些黄酒、米酒啥的。   总之,让客人吃好喝好是他贾府待客的唯一要求。   丁庆自是记下,便立即安排人落实。   贾六满意点头,沿着胡同看了一圈,又觉少了点什么。   左看看,右看看:对,缺了氛围!   赶紧叫来两名亲兵,让他们持自己的帖子去外城玉春楼,叫楼里今儿歇业,所有姑娘连同伺候丫头全到贾佳大人府上唱歌跳舞,无论如何也要把氛围搞到最嗨皮。   丁庆知道大人爱热闹,但有一点必须提醒,道:“外城的姐儿怕是进不得满城。”   “我请的客办的事,他玛尔沁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贾六不以为然,这要普通旗人把外城汉人往满城领肯定有说道,但他是什么人?   正宗老满打底,帽子王额驸加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谓律法不外乎人情,再说王公大臣把外城汉女往满城领的多了去,戏班子都进皇城多少回了。   他就不信玛尔沁这么没眼力界,敢当愣头青。   见贾佳大人决定了,丁庆也不好说什么,叫人赶紧安排这事。   酒宴定在巳时末,大概后世十一点钟的样子,本是想安排在晚上的,因为这样方便客人,但小孩满月酒讲习俗只能白天办,晚上办不吉利,所以只能搁中午。   见安排的差不多了,贾六便准备回书房侯着人家上门送礼,临走时又不忘叮嘱丁庆:“回头玉春楼姑娘们到了就叫她们先跳起来,唱起来,要是有什么特别舞蹈,过来叫我一声。”   “嗯?”   丁庆一头雾水:什么特别舞蹈?   贾六这边回到院中书房,泡上一壶茶翘臀等待,不出意外的话今儿光礼金就能收得他嘴合不拢。   然而左等右等,眼看太阳都老高了,胡同口也迟迟没有马车过来。   好不容易来个客人,还是提了两包寒碜礼物的好侄子九成。   “侄儿给姑爸爸请安了!”   九成进门就跪,“咚咚”几个响头磕得贾六特别受用,看在这孩子实诚份上,也不计较这孩子兜中摸不出几块铜板,笑咪咪的让他坐,准备说说英亲王爵位的事。   现在叫九成出多少钱肯定不现实,贾六想聊的是九成当上英亲王之后的事。   不想九成这孩子真是实诚,硬是不坐,说外面忙的很,他过去给搭把手,闲着也是闲着。   “这孩子,咦……真是的……”   望着九成远去的背影,贾六不由一阵暖意,然后对正在一边誊写礼金薄子的孙承运道:“回头你跟丁主任说一声,安排九成跟孩子们一桌。”   “好的,大人。”   孙承运应声,继续誊写上面清一色人名,下面金额暂时空白的礼金薄。 #第六百六十九章 请十五阿哥来喝酒   随着时间的流逝,贾六越发觉得不对劲。   客人倒是来了一批,但都是贾家人,就是大全的嫡叔伯弟兄们。   这帮大爷二爷们贾六打小就不熟,这些年也都是各过各过的,遇上啥事基本属于自扫门前雪。   虽说其中有分家缘故,关键还是大全早些年不当人,把哥哥弟弟得罪的不清。   说句难听点的,贾大全早年那真是浑不吝,六亲不认的主。   有时候酒喝多了,能提刀追着舅太爷屁股撵。   西柳胡同出了名的傻鸟。   也就是儿子发达后,大全这才变了样子,琢磨着跟兄弟们来往来往,走走亲戚。   不过多半是嘚瑟心理作祟。   大抵跟自家儿子门门考一百,邻居骨日天的崽考三门加一起才150,于是动不动就好心问骨家的崽考得如何,以示关心的样子。   除了贾六不熟悉的这帮大爷大娘们,就是大全道上的朋友。   这个道上是贾六的理解,民间可能称呼为连桥啥的。   就是一帮嫖友。   这帮人,贾六当然不会去搭理,能不拉下脸皮往外轰人就算给足大全面子了。   跟儿子往来无布丁,出入皆大员比,大全这个爹当得那真是失败。   贾六他娘陆家那头请帖是送去了,问题是贾六的舅舅们根本不来。   前些年外甥成亲,舅舅们看在死去的妹妹份上,加上又是外甥亲自上门请的,所以放下过去恩怨来吃了喜酒。   贾六给大女儿文静办满月酒的时候,舅爷们也都来了,但这与大全无关。   更何况大全还是讨小老婆生下的崽,陆家那头能有好脸色给他?   不来,是对的。   除了这帮人外,就是一支代表团。   汉军八旗代表团。   团长是镶黄旗都统、大汉奸洪承畴的后人洪大德;   副团长是正黄旗都统、大汉奸李永芳的后人李奉尧,这家伙原先是御前侍卫,哥哥是两广总督李仕尧。   成员分别是正白旗都统郝元安;镶白旗都统马勇;正红旗都统高拱之;镶红旗都统吴国魁。   正蓝旗都统祖建昌,就是祖应元他爹,祖上是祖大寿那龟孙子。   镶蓝旗都统邓通,表侄是常秉忠。   汉军八旗如今可是威风了,满城不祥事件后,在贾六的极力鼓动和支持下,汉军八旗自发成立的武装组织摇身一变成了八旗中央禁军——前锋营。   总兵员八千余人,虽然战斗力堪忧,无法作为决定性力量使用,但起码标志汉军八旗站起来了。   汉军八旗拥有武装力量形成的格局,打破了汉军不可担任八旗参领以上职务的祖制。   贾六离京到保定上任时曾授意洪大德他们争取汉军八旗都统由汉军担任,为此和领导政府的老富展开了激烈争执,最终老富不得不以乾隆名义矫诏封授洪大德等为汉军都统,以此换得了汉军八旗这三十多万人服从朝廷,不滋生事端。   八个都统都是甲等汉奸后人,副都统原则上都是乙等。   下面的参领、佐领,也基本是以乾隆搞的那本贰臣传入选名单为任职标准。   就是如今的汉军八旗管理职务彻头彻尾的都是由汉奸后人担任。   不过都统职务经乾隆多次改制,跟都察院右都御史一样成了荣誉职务,也就是加衔,实际权力并不大,只能管管本旗的钱粮人丁。   因此,汉军八旗这边还要再努力,争取更多的权力。   前锋营的左右统领就是郝元安同邓通,这两人也是八柱国当中唯一有过带兵经验的人。   宫乱事件前,八旗中央禁军实际就已经瓦解。   前锋营、火器营、亲军营、善扑营、健锐营在金川时遭遇两次大败,一次是木果木之战,一次就是明亮大营事件。   再加上老富为彻底解决阿桂集团,丧心病狂的将200多“阿党”军官屠戮,贾六为了实现八旗武道精神也葬送了数百满蒙热血骨干,使得八旗禁军早已名存实亡。   唯一较为完整的可能就是圆明园护军,和乾隆都不敢派上战场的内务府包衣三营。   这两支部队在贾六眼中大概一个是保安团,一个是黑狗子。   看大门的货色,空有其表。   现在重建的亲军营、上三旗护军营、实际掌控者就是安亲王色大爷,连同宫中侍卫大概掌握十三个团。   老富则将善扑营(由蒙八旗武装力量重建)、内务府三旗包衣护军、前锋、骁骑三营拿在手中,连同直隶小九处换防的八旗兵重建的健锐营、四川总兵玛尔沁带来的三千兵,东拼西凑,大概控制了十二个团。   贾六这边有十几个团的兵力,但都在京师以外。   于京师之中名义上是没有直属部队的,但能影响前锋营这八个团规模的兵力,加上自己的卫队以及地下势力,满打满算真要火拼的话,也能拉出十个团来。   而且,无论是色大爷还是老富那边,他都有渗透。   所以,这也是他敢进京开会的底气。   八位柱国的到来自是得到了贾六的热烈欢迎以及隆重招待,然后从洪大德口中得知老富竟然通知各衙门不许无故不坐堂、不当值,更不许迟到早退。   难怪自个在家等了半天也没见客人上门,原来老富紧急搞了四个规定。   这把贾六气的牙痒痒,差点说老富好比当年的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   反正大人干不出这事来。   “贤侄,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虽当着都统的差,但你知道这都统有名无实,坐不坐堂都一个意思,也不怕他富中堂革我们职,罚我们俸禄,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你知道的,毕竟……”   洪大德的意思是贾家贤侄不要动气,更不要动怒,不管怎么说富勒浑捏着皇上,有朝廷大义在。   再说,老小子搞的这几个规定看着也没问题,起码礼法上挑不出人家的不是。   祖建昌也劝贾六不要跟富勒浑一般计较,当下还是赶紧商量下帽子王的事,这才是眼面前最要紧的事。   贾六脸上阴晴不定,老富尽干些不是人的事,上回卖官也是,前头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提前封印下班,险些坏了他的好事。   这回,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问题是洪大德他们说的也是实情,总不能因为当官的不来送礼就跟领班军机大臣闹吧。   传出去像什么话。   但就这么把气咽了也不是贾六的为人,要知道他损失的不是大笔礼金,而是面子。   是朝廷的礼法大,还是贾佳大人的面子大?   百官摸不清这个问题,是要犯错误的。   想到这里,眼珠子不由转了转,转身看向边上的丁庆,吩咐道:“你带上一队人驾我的马车去阿哥所,无论如何也要把十五阿哥给我请过来。” #第六百七十章 让皇上讲几句   十五阿哥就是永琰,嘉庆帝。   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乾隆立储密盒中被贾六拿红笔打了个叉的主。   官方来说,因为打叉缘故,永琰已经丧失大清皇位继承权。   但从法律角度来看,这道储君秘诏显然不太正经。   就是,怎么看,这道秘诏都像是被篡改的。   鉴于老富越来越不上道,贾六准备给他记重拳。   你捧阿乐,我就捧大D。   妈的,实在不成,你搞东大清,我搞西大清。   一个宇文泰,一个高欢。   最后来个尔朱荣同归于尽。   总之,就是老富不让他好过,他就让老富过不好。   老富的不地道让贾六那是真气,这辈子除了给人装孙子倒过洗脚水外,没受过这等腌臜气!   桌子,你老富可以掀,我没意见。   但我除了当叛徒的祖传手艺外,还有挖人祖坟的本领。   敲山震虎,得让你老富知道大清能有今天,不是你老富本事有多大,而是靠我鬼子六的能耐。   过河拆桥,门都没有!   大清的阿哥所在皇城御花园边上,成年皇子成婚封爵之后就后离开阿哥所到宫外居住。   十五阿哥永琰今年17岁了,按道理早就该成婚,问题是亲爸爸忙不过来,富爸爸不答应,所以搁到现在这位十五阿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由于永琰是老四鬼子秘密册立的皇储,老富不可能给他封爵,搞得永琰现在跟过去的十二哥永璂一样,连个贝勒都不是。   客气点的喊声十五阿哥,不客气直接叫一声小十五。   年初永琰他娘令皇贵妃病逝,这让永琰最后的依仗也没了,如今除了他那位被囚在永寿宫的皇爸爸可能惦记着外,大部分官员早已将这位十五阿哥给淡忘了。   反过来,昔年根本不被人重视门可罗雀的十二阿哥永璂却是炙手可热,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更是由其主持,不出意外的话大会成功召开后,永璂在全国臣民心中就是真正的储君了。   这个印象一旦建立并被天下人所接受,估计就是乾隆驾崩倒计时。   就这,老富还不放心,特意将永琰这个真正的皇太子迁到了畅春园居住,要不是怕有非议,还想着把人迁到热河避暑山庄,远离京师,一了百了。   孙子兵法有云,敌人害怕的就是我们最喜欢的。   自诩大清第一军事家的贾六当然要从老富最忌惮的地方下手。   眼下这个局面,也需要永琰发挥一下余热。   丁庆带人去接十五阿哥没多久,贾党的哼哈二将老阿和老奎来了。   两人是堂官,一个管吏部,一个管礼部,只有他们给人考勤的份,没有人给他们考勤的份。   老富的通知要是能约束得了这二位,那意味贾六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   可能是知道富勒浑在和额驸打擂台,阿思哈和奎尼不仅自身出席贾府喜宴,更是带来了本部四品官员半数。   包括吏部汉尚书程景伊,礼部汉尚书姚成烈。   吏部汉侍郎蒋檙、礼部汉侍郎孙士毅等人。   程景伊原本是要被打入红花会逆党名单中的,但这位尚书大人比较知趣,主动认罚五万两获得了贾六原谅,加之阿思哈替其说情,便法外开恩原职留任。   礼部汉尚书姚成烈本是工部侍郎,由于原礼部汉尚书曹秀先勾结叛乱分子试图颠覆大清被处以极刑,所以姚成烈正常补缺晋升为礼部汉尚书。   不过姚尚书为人不争,是个出名的老好人,因此礼部被奎尼这个满尚书捏得死死,这次也是在奎尼邀请下过来贾府喝喜酒的。   蒋檙不用说了,直接花钱买的侍郎,孙士毅则是在奎尼发展的共进下线,现担任京师分会执委,而且其与共进会另一大佬直隶布政杨景素是姻亲,自然而然立场就站足了。   各部都设左右侍郎一职,而左右侍郎又分别设满汉各一人,因此侍郎这一级别的官员各部实际是四个,连上尚书是六个。   所以吏部、礼部有投票权的实际是十二人。   不过无论是阿思哈还是奎尼都无法做到能够完全控制本部侍郎,所以两部目前完全没有问题的票是八张,有问题的票四张。   三个满侍郎,一个汉侍郎。   同样不管是老富还是色大爷,他们也无法确保控制的部门所有票数都归于他们一家。   毕竟,自宫乱事件到现在也不过才十个月,各部堂官是洗了一遍,侍郎这一级别的还有很多人没有动,也无法动。   听说额驸派人去请十五阿哥来喝喜酒,聪明的老阿立时从中嗅到了夺嫡气味,不禁兴奋起来,认为额驸此举是一招妙棋,绝对能让富勒浑个奸贼坐卧难安。   正说着时,外面来报说是信王来了。   一听大舅子两口子来了,贾六这个当妹夫的自是赶紧去迎,别说人家是王爷了,就是平民百姓他这个总督大人也得亲自去接。   礼数问题。   贾六的舅母娘子舒舒,也就是哥哥们都叫贾六弄死的“澹香主人”没同丈夫一起来,原因是怀孕了,行动不便。   贾六自是向大舅子道喜,不管怎么说淳颖的孩子都得管他叫一声姑父,且是嫡嫡亲亲的姑父,跟其他侄子不一样的。   淳颖不善言辞,也不太擅社交,对于京中的权力争斗嗅觉也迟顿,且根本无心参与其中,属典型文艺青年,因此哪怕贾六是他亲妹夫,他这个大舅子也与妹夫谈不上几句。   让人将带来的礼物呈上后,便跟妹夫给他安排了个清静的地方看书,等会宴席开始过来意思一下便是。   贾六知舅子为人,自是没什么不高兴。   大姐两口子早上就到了,大姐夫陪着贾家长辈在喝茶聊天,大姐则里外张罗着。   安排完淳颖后,胡同外面就响起了敲锣打鼓声,却是玉春楼的姑娘都到了,正在胡同口街道临时搭起的彩台上唱着跳着。   煞是好听。   贾六原是想过去瞧瞧,但隔老远就看到两个外甥大宝和小宝正翘腿坐在台下凳子上,盯着人姐儿津津有味欣赏着,顿时不太好意思过去。   回来时,看到奎尼老婆大玉儿坐着轿子到了,姐弟四目对视,大玉儿勾人的眼神险些让贾六把持不住,羞的低头跟未见似的讪讪回到院中,心想奎尼这老小子可以啊,把个玉儿姐弄得越发水灵了。   汉军八柱国有老阿他们陪着,贾六这边随手翻了翻礼金薄比较满意,正要派人再催一催十五阿哥那边,报说户部侍郎和珅来贺礼了。   当下又亲自去接,将人迎到秘室中。   和珅笑道:“户部可能就我一人来了,其他人多半不敢来,东阁这次算是和富中堂对上了。”   贾六也笑了:“和兄就不怕富中堂与你算账?”   “他眼下用得着我。”   和珅摇了摇头,笑容突然变得凝重,“东阁,这次国议大会分明是富贼蛊惑人心,窃夺大权的阴谋,东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富贼奸计得逞。”   “此事多半阻止不了。”   贾六也是摇头,和珅的意思他明白,问题是这事就是他提议的,就算老富现在不地道,也不影响他卖票捞好处。   和珅点头:“是阻止不了,不过却不能让他富贼一家唱了戏。”   贾六疑惑:“和兄的意思是?”   “得想办法让皇上出来跟百官见个面,如果能在国议大会上讲几句就更好了。”   和珅道出自己的想法。   富勒浑以皇上名义矫诏让十二阿哥主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又说皇上病重不能参会,那就得想办法让皇上出来打破病重的谎言。   哪怕皇上不能在会上说几句,但只要能露面,对富贼的阴谋都是一次重创,对于忠心于皇上的臣子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鼓励。 #第六百七十一章 十五阿哥不得了   和珅的提议,贾六只能说考虑考虑,即便真要有人出面为这事奔走也绝不能是他。   内心里是不希望老四鬼子再抛头露面的,毕竟六十来岁的老人了,呆在宫里安安静静等死不好么,非要出来干嘛?   大清已经不是过去的大清了。   人要向前看,老是回头没意思。   老实当个吉祥物,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贾六不会允许老富下手太快,如此一来乾隆说不定还能过上七十大寿。   在中国历代帝王寿命排行榜上,也能进前十了。   和珅也知道这事难度很大,最大的阻力其实不是来自富勒浑那个奸贼,而是色痕图。   皇上能不能出来同百官见面,决定权在这位掌握宫禁的安亲王手中。   色痕图于宫乱之中的表现,灭他满门都是轻的。   要不是其背叛皇上,带领正白和镶黄旗护军参与逼宫,皇上何至于落得如今下场。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色痕图那个奸贼都不可能让皇上同百官见面。   但有一线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真要让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顺利召开,皇上怕真难东山再起了。   这线希望就着落在东阁贤弟身上,因为他和色痕图有亲。   和珅希望东阁贤弟能去劝一劝他的表大爷让皇上出来亮个相。   理由是这次国议大会不仅关系帽子王人选,更关系大清今后国政走向,皇上虽然不问事,但毕竟是天下子民的共主,让他出来亮个相讲几句,何尝不是安定人心呢。   贾六给了含糊回答,只说自己会尽力,让人安排和珅后,来到院中问正在忙碌的丁庆:“大D到了没有?”   “大人,谁是大弟?”   丁副主任一脸问号。   贾六懒得解释,到胡同口张望,老四鬼子亮不亮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嘉庆这小子肯不肯来他府上喝喜酒。   里面来的客人阿思哈陪着,奎尼抽了空悄悄出来陪着额驸等十五阿哥。   两人抽空闲聊了几句。   “刚才我看到玉儿姐了。”   贾六是随口说的,表明他内心对玉儿姐已经没有任何想法。   “额驸这里也算是玉儿的娘家,玉儿也难得出来一躺,额驸要是方便的话,回头下官让玉儿在这住几天,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结束下官再来接她回去便是。”   奎尼的样子也是认真的,排除额驸与他老婆之间有任何私情存在。   尽管知道奎尼出发点是好的,但贾六不能不表个态:“老奎,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是我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我与玉儿姐之间也是如萝卜般清清白白,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以后也不要再提……退一万步讲,朋友妻不可欺……我贾佳世凯的为人,你可以永远信任。”   “是,是,是下官肤浅了!”   奎尼不迭点头,心中却是有些失望。   说不上来的淡淡落寞。   远处有人叫:“来了,来了!”   贾六一喜,吩咐一名亲卫去看看是不是十五阿哥到了。   “嗻!”   亲兵很快来报,来的真是十五阿哥。   贾六高兴说道:“走,我们去接一下,怎么说也是皇子。”   “理当如此。”   奎尼跟在身后快步去迎。   17岁的嘉庆帝从马车上下来时明显有些紧张,颇是拘束的看着前来迎侯他的直隶总督以及礼部尚书,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于贾佳世凯的宴请,这位十五阿哥初时一头雾水,继而却是受宠若惊。   大半年来,这还是头一个主动同他接触的朝廷官员,还是直隶总督,内中意味,不敢细想啊。   马车内又钻出一人来,看着四十出头的样子,一脸正气那种。   奎尼在边上低声告诉额驸,那中年人是十五阿哥的师傅,在上书房行走的侍讲学士朱珪。   贾六心中噢了一声,原来是嘉庆的帝师,历史上和珅就是死在这家伙手中。   前世电视剧刘罗锅智斗和珅的剧情,很大一部分是篡改自朱珪与和珅的争斗。   因为不管是刘墉还是纪昀,都是和珅的狐朋狗友。   和中堂真正的敌人是眼前这位帝师,还有那个状元郎王杰。   侍讲学士只是从四品官职,因此未来的帝师在贾六这个直隶总督和奎尼这个礼部尚书面前,压根不够看。   表现却是不卑不亢,引导着才17岁的永琰同贾六、奎尼交谈。   贾六同奎尼这边先要给永琰行礼,不管永琰有没有爵位在身,其都是皇子,在他面前贾六和奎尼只能以臣下自居。   “额驸免礼,永琰不敢受!”   可能得了朱珪指点,晓得面前这位年轻的直隶总督认亲戚当是他姑父,因而永琰抢先一步拦住欲要行大礼的贾六,说什么也不敢受这位额驸一礼。   贾六顺水推舟,原是准备行个半礼意思一下,发现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永琰后面,车上露出的脑袋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正是那娶了个男人做老婆的陕西巡抚毕沅。   这家伙什么时候进京的?   脑瓜子嗡嗡同时,却认真打量了眼未来的嘉庆帝,不无感慨扬声道:“十五阿哥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啊!”   此话一出,不仅永琰愣住,就是其边上的师傅朱珪也是心中一个激灵,正要下马车的陕西毕巡抚的脚也同电麻了般抖了下,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十五阿哥,又看了眼硬是叫人喜欢的鬼子六。   这边贾六装作没有瞧见毕沅,热情相邀永琰进府,并说信郡王也在。   “信王叔也在么?”   永琰曾见过信王淳颖两次,知道这位信王叔与他差不多年纪,为人也极是亲近,因此便要急着同信王见面。   贾六这边装模作样带他们过去,转身时才故作惊讶的发现毕沅,忙同永琰告个罪,让奎尼陪十五阿哥和朱师傅过去,自个则满面堆笑的朝正看着他的毕沅一拱手,笑道:“我说大清早的喜雀怎么叫了,原来是陕西毕巡抚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额驸说笑了,”   毕沅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他的好“妻子”,一脸轻笑上前:“毕沅不请自来,额驸不会不给我一杯喜酒喝吧?”   “毕大人才是说笑咧,您可是世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啊……”   贾六一脸热情,却是不肯伸手跟毕沅握手,也没问毕沅这个陕西巡抚怎么跑京城来的,就那么客套几句。   毕沅终是忍不住问道:“刚才过去的是十五阿哥?”   贾六说是特意请十五阿哥过来热闹一下的。   “怎么,毕大人同十五阿哥熟悉?”   “啊?不不,我同这位可是连一面之缘都没有。”   毕沅摇头否认。   “噢,那等会毕大人要同十五阿哥多亲近才好,你有所不知,这位阿哥打小就好读书,诸子百家无一不通,英词炳蔚,援笔立就,动成典则,上下三千年,治迹目了然,实是皇子中难得的人材,”   贾六一脸唏嘘,也是一脸敬佩,“世凯从来未曾见过如此优秀的皇子,这位十五阿哥不得了,了不得啊!”   说的很大声,好像人家毕沅耳朵不太灵光似的。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先灭绿营,再平八旗   军机处。   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军机大臣庆桂、梁国治、袁守侗昨天夜里一直在值班,却不是因为马上举行的国议大会,而是因为台湾战事本来好好的,突然就急转直下了。   去年台湾发生天地会叛乱后,清廷遂命原福州守备柴大纪任台湾总兵官,会同福建水师提督黄仕简、福建绿营提督任承恩、闽安协副将徐鼎士率兵马七千余人渡海平乱。   两个月后清军渡台兵马在台湾西南角的鹿港成功登岸,随后便对叛军发起进攻。   起初战事对清军不利,闽安协副将徐鼎士部被叛军头领林爽文预先设下的优势伏兵包围。   然而徐鼎士部却没有同台湾绿营一样因为陷入包围圈而惊慌失措,一面利用周遭地形用火枪、劈山炮构成防线,兵卒相互配合,顽强拒守。   叛军人数多达两万余,但装备不如官军,虽有人数优势然始终无法突破徐部防线。   新任台湾镇总兵柴大纪接到徐部求救消息后,赶紧带兵救援。   战报称柴大纪带兵赶到后即向叛军后背发起猛攻,是谓“箭如飞蝗、遮天蔽日”,徐鼎士部也立即从包围圈向外猛攻,叛军抵达不住,瞬间就被冲垮,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战后计点毙杀叛军3000余人,另有数千人投降。   贼首林爽文率残部往诸罗县退去,却遭到诸罗县军民的合力打击,死伤无数,使林爽文不能以诸罗为根据。   有感诸罗县军民对大清的赤胆忠心,军机处将此事上报皇帝,深宫中的乾隆为嘉许诸罗县民忠义,取“嘉其忠义”之意,改诸罗县为嘉义县。   这场大败也让叛军内部发生分裂,不少天地会骨干分子生出胆怯之心,唯恐被清军连根拔起,遂纷纷率部脱离林爽文,其中包括引林爽文入天地会的同乡严烟。   严烟之前因协助林爽文策动起义,被天地会龙头万云龙封为刑堂大爷。   起义军副元帅林振国被清军抓获后立即投降,供出了不少天地会的底细,更称林爽文胆敢在台湾发动起义,原因是得到了清军内部的支持。   证据就是林爽文从大陆回到台湾后不仅带来了许多钱财,还带来了不少武器。   这个情报让福建方面十分重视,福建巡抚余文仪亲自审理,然而林振国只知林爽文背后有人支持,且此人在清廷地位很高,但究竟是谁却是不知道。   最后受刑不过,胡说什么暗中支持林爽文的就是福建的清军大官,骇得余文仪连忙命人将林振国打死。   根本不敢上报,因为这会让福建官场人人自危。   不敢上报朝廷,但又真怀疑福建官场有人通贼,余文仪便在闽浙总督德保的支持下开始暗中调查。   至今,却是没有结果。   首战告捷,渡台清军再接再励,先后于六月、七月又取得三场战斗的胜利,虽然歼敌不多,也没能围住贼首林爽文,但却有力打击了天地会起义声势,收复了近半被叛军占据的城池村镇。   台湾总兵柴大纪给福建巡抚的奏报更为仔细,称林爽文叛军贼众虽多,然而其中大部分人根本无意反对大清,只是被贼军裹挟,或者为了寻求庇护。   因此提出剿抚并用策略,一面对贼众核心坚决打击,一面对来降贼人施以宽大,如此用不了多久,贼必自崩。   余文仪同意柴大纪安抚之策,仅一个多月便陆续有万余贼人来降,且很多地方开始同清军接触,希望得到他们的保护,也愿意为官军剿贼提供钱粮支持。   闽浙总督德保不无高兴道:“林贼已众叛亲离,最多月余,台湾可定。”   福建绿营提督任承恩奏称,叛军名义上虽是由天地会成员组成,实际大半都是福建漳州人士。   然而与叛军作战较为顽强,甚至死不投降的不是官军,而是泉州人。   任承恩分析泉州人之所以帮助官军为叛军为敌,主要是害怕漳州人统治台湾后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因此提出大力招抚泉州人,重点打击漳州人。   细作也探得贼首林爽文多次要求叛军不与泉州人为敌,说什么要一致对抗大清,然而天地会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任何纲领,加上先前漳州人和泉州人在台湾上百年的械斗,两府人间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合。   结果就使得占据台湾人口三分之一的泉州人大部倒向清军,加上天地会义军接连失败,内部分裂,从原有的十万之众锐减到不足两万人,且被清军追的无处落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台湾乱事即将平定。   闽浙总督德保甚至上书朝廷,认为应当在台湾设巡抚管辖,从而加大朝廷对台湾的统治,免得岛上那帮汉人动不动再与朝廷为敌。   就在这节骨眼,战事却突然发生重大变化。   首先是福建水师提督黄仕简八百里加急快报,称有洋夷战船寇犯,袭击了清军设在澎湖的粮草转运点,毁我战船4艘,杀我大清兵20余人。   之后福建巡抚余文仪转呈福建绿营提督任承恩急报,任称其得到线报贼首林爽文可能逃窜在台湾南部凤山县一带,因此领兵前往剿灭。   然在与贼兵交战时,突有一支打黑旗的贼军从其侧翼杀来,冲在最前面的除了汉人贼兵外,更有不少深目高梁红发西夷兵丁,人数不低于数百人,所持火枪火炮之犀利远胜我大清兵。   那黑旗兵十分骁勇善战,不仅配备大量火器,贼首更是悍不畏死,屡次亲率贼兵冒箭枝铳子冲阵。   任承恩看的明白,那贼首十分年轻,于冲阵过程中一次冠翎皆碎,一次袍袴皆穿,然却未受毫发之伤。   在其带领下,黑旗贼兵愈战愈勇,官军实在抵挡不住,不得不撤退。   随后,叛军便以那支黑旗贼兵为中坚,纠结大量贼人猛攻台湾府城所在台南,任恩承虽携全城兵壮死守,奈何贼势太大,终是于五天后放弃台南退往嘉义。   台南的失守让本已经苟延残喘的叛军声势复涨,那黑旗军更是扬言要将清军全部赶进大海,然后反攻福建,挥师北上。   说什么“先灭绿营,再平八旗。中国之兵,唯我黑旗!”   鉴于台湾清军全面溃败,弄不好会全军覆没,闽浙总督德保只能请求朝廷速发援军,多派真满大兵、御前侍卫前来,否则怕是再难平定台湾之乱。   军机处议来议去,除了议出台湾叛军有可能勾结西洋人外,对于援军如何派发实是没什么章程。   因为,根本抽不出援军。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处变不惊好老富   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洋夷助贼攻我官兵一事,梁国治主张着两广总督李仕尧照会澳门葡国当局,请对方协助大清调查近来于台湾活动的洋夷兵底细。   “不管是英夷还是法夷,亦或荷夷、西夷等国,若确系派兵助贼,则叫广东海关断绝于其与贸易,驱逐其商人教士……”   梁国治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将与贼人同流合污的洋夷打入通商黑名单,通过贸易压力迫使干涉我大清内政的夷国能够幡然醒悟,从那台湾将人撤走。   一口一个“夷”确是国情。   大清将西洋各国一律称为“夷”,凡与夷有关的事务称“夷务”。   多数时候,有关“夷务”都由两广总督处置,若非必要不必奏报。   因此两广总督倒更像是大清的外交大臣,对夷务也有一言而决的权力。   当年那个英吉利商人跑到天津大沽口告御状,就是因为广东那边根本不给他尚访的机会,没办法这才北上跑天津。   结果最后各挨五十大板。   对于各国底细,粘竿处多有奏报,虽然笼统,也让清廷晓得万里之外有所谓英吉利、法兰西国存在。   不过在军机处诸公看来,西洋各国国力最强的还是一个叫瑞典的洋国,因为这个国家的火炮火枪俱是犀利,养心殿造办处多有仿造。   当年准噶尔凭借不到百万人口能够与我大清抗衡数十年,几次败我大清兵,皆得益于准噶尔人得到了瑞典国的支持,其军队更是请的瑞典军官训练。   和通泊一战打得我大清兵两路大军损失六成,副都统以上将领阵亡八成,以致此战过后先帝不得不与准噶尔议和,直至驾崩再也无法讨平准噶尔。   此外听说这个瑞典国还打败了曾逼我大清签定《尼布楚条约》的罗刹国,堪称欧罗巴一等强国。   所以同瑞典国相比,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皆搓尔小国耳,不值一提。   梁国治的意见得到了军机处诸位中堂大人的一致通过。   福建求援的事不能坐视不理,最终行文兵部命将福建前番调往金川、现在湖广参与围剿番贼的长福、罗源二营调回本省,另着闽浙总督并福州将军长麟选拔福建驻防八旗兵丁1500人渡海增援。   这也是权宜之计,富勒浑的意思等湖广平定后若台湾乱事还不能结束,则叫丰升额领大军赴闽,以雷霆之势荡平天地会那帮反贼。   此决议也获得一致通过。   道理明摆着,真就强行调拨重建的京营八旗南下,或从其它省份拼凑兵马赴闽,朝廷开支的钱粮必定大到难以想象,以眼下国库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   而且,京营八旗是否愿意南下平乱也是未知数。   毕竟,京营八旗如今不但成份复杂,也属各方不同势力。   谁去谁不去就够军机处难的了,弄的不好人家还以为富中堂要借刀杀人呢。   眼下只能叫福建想办法应着,调回去的长福、罗源二营兵属福建绿营主力,再有福州八旗压阵,纵是不能平乱,将叛军攻势暂时遏制住当是不难的。   尤其福州八旗是仅次于江宁的第二大驻防满兵,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也是他们回报大清的时候了,总不能让朝廷白养他们吧。   一道道公文很快颁了下去,此时太阳已有老高,约摸巳时了。   “诸位陪老夫熬了一夜,且先回去歇着,后日国议之事还需诸位出力。”   富勒浑叫庆桂、梁国治、袁守侗先回去歇着,他继续在军机处当值。   梁国治好心劝说富中堂也回去歇一歇,富中堂则是一脸国家都这样了,我这个领班哪能歇的样子。   众人劝说不果,只能先行回府。   等同僚们都走后,富勒浑先是端起茶碗好生饮了一口,然后叫来心腹章京那木图:“都有哪些人去了鬼子六那里?”   “回中堂话,汉军那边去了不少人。”   那木图在西柳胡同派了不少眼线,因此什么人去了他这里一清二楚。   “汉军?”   富勒浑晓得汉军那帮人同鬼子六走的近,因此冷笑一声:“这些个墙头草,等老夫腾出手来挨个收拾他们。”   言罢问那木图除了汉军朝中还有谁去了。   那木图说吏部的阿部堂、礼部的奎部堂也去了,且不是独自去的,都带了本部不少官员去。   “阿思哈无能废物,奎尼摇尾乞怜,此二人不足为虑。”   富勒浑真没将鬼子六的这两条狗放在眼里,弄倒鬼子六,都不用他出手,那两条狗恐怕就得跑到自个门上负荆请罪了。   又问还有谁?   那木图忙说信郡王也去了。   “信王是鬼子六的舅子,他不去才有鬼了。”   富勒浑笑了笑,让那木图先下去,西柳胡同那边还有什么人去了第一时间过来通禀。   “嗻!”   那木图躬身退出值房,迎面撞见满军机大臣索琳。   索大人是今日当值的军机,刚才去户部同尚书永贵协商如何融化景陵运回金砖一事的。   关于景陵金砖被秘密运回京一事,知情的人很少,毕竟这事传出去实在是丢朝廷的脸面。   可事急从权,朝廷总不能让前线将士挨饿吧。   永贵也是识大体之人,已命户部有关单位将金砖融化,私下与京中钱庄兑换,定于下月初运往定西大将军处用以军饷发放,粮食军械采购。   索琳将事情简短同领班汇报后,又看过昨日福建方面送来的急递,以及军机处拟定的处置意见,便询问领班关于增加提名人选的事。   正说着,那木图匆匆来报,说是户部侍郎和珅去了西柳胡同。   富勒浑听后却是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继续同索琳商议提名人选一事。   没生气的原因是知道和珅同鬼子六有交情,当年鬼子六家原本是要出旗的,后来和珅老婆的祖父英廉给皇上建言增补拜唐阿,这才让鬼子六有机会考上拜唐阿去了金川。   真要说起来,和珅那小子可是鬼子六的贵人。   现在鬼子六给兄弟办满月酒,他和珅如果不去的话,反而叫人怀疑的很。   其实就算没这层关系,富勒浑也不会动和珅。   因为他发现和珅这小子的确有本事,至少赚钱这方面是个行家,仅这几个月议罪银就收了几百万两,另外几家谋逆王府店铺产业的事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是为他这个领班军机解了大难题。   人材难得,国家又处多事之秋,富勒浑自是不可能动和珅。   “增加提名不代表这些人就能成为我大清的帽子王,还是按原先定的选,不过表面看着也要像个样,我意提名宗室范围可以广一些,黄带子要有,红带子也要有一些……”   老富和索琳正交换着意见,那木图又匆匆过来了,这次脸色明显比刚才要急,甚至有惊慌之色。   老富抬头瞥了眼一脸惊慌的那木图,淡淡道:“这么着慌着了的做什么,就算是皇上去了,这天也塌不下来。”   到底当了大半年朝廷一把手,无论是城府还是处变能力,老富明显比在四川当总督高了几个百分点。   索琳闻言,怔了下,不动声色的微垂眼皮。   “中堂,不是皇上,是十五阿哥!……鬼子……贾佳大人让人把十五阿哥从畅春园接过去了!”   那木图又急又慌。   “谁?”   “十五阿哥!”   “坏了!快备轿,不,快备马车,妈啦个巴子的,那瘪犊子要独走!”   老富拍桌的声音把个索琳吓了一大跳,没等他反应过来,富中堂肥胖的身躯就跟皮球一般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第六百七十四章 你们能出多少钱?   贾府,内书房。   贾六正与陕西巡抚毕沅进行非官方会谈。   出席此次会谈的就他俩,没别人。   这是毕巡抚提出来的,贾六虽然不愿意,但想是在自个家中,还怕毕沅污他清白不成,便硬着头皮同这位有独特爱好的状元郎会谈。   毕沅这人除了好男风外,其它倒没什么缺点,本身也是极有才华,字写得甚是好看,所以27岁中了举人后就被破例授内阁中书一职,入值军机处担任汉军机章京。   军机大臣是大清朝领导班子成员,军机章京就是他们的秘书。   自有军机处以来,四成军机大臣都有过军机章京任职履历,所以章京又被叫为“小军机”。   毕沅一个汉人能以举人之身入为军机章京,可见其真材实学如何了得。   就是不知这位状元郎怎生就成了互助会成员的,这让贾六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才华与道德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吧。   但人家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喜欢金子还是银子,道德高尚还是败坏都与贾六无关,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位让人看一眼都抖三抖的巡抚大人,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进了京又摸到他门上来了。   脸上的疑惑就差写在脸上了。   毕沅见状,不由轻笑一声:“额驸还是当初的额驸,倒是一点也没变。罢了,毕某直言,第一,毕某是同勒督一起进京参加国议大会的;第二,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收到了额驸请帖,这么大动静,毕某要是不知道,额驸会不会说毕某耳目不明?”   说话间,一直在摩挲着手指戴着的蓝玉扳指。   这是他同“妻子”李桂官的定情信物。   桂官对玉玩之物最是喜爱,经常嚷嚷着要做此类生意。   年初毕沅特意让西安城的一个商人出资给“妻子”盘了家玉玩店,生意好的桂官连随“丈夫”进京开会的空当都没有。   贾六从中得到一个重要信号,那就是老富背着他偷偷拉外援了。   陕甘总督勒尔谨和毕沅这个陕西巡抚都有投票权,勒尔谨还多了一个提名权。   提名权倒罢了,这投票权可是很重要的。   有时候胜负往往就差那么一两张票。   不由暗生警惕,不知道老富背着他做了多少手脚,别到最后忙活一场连九成的英亲王都叫老富偷了鸡。   果然毕沅又说除了他与勒尔谨外,调任浙江巡抚的王亶望也进京了,如今同陕甘总督勒尔谨住在外城的陕西会馆。   “毕兄总不会是专门过来告诉我这件事吧?”   贾六脸上的神情明显不像刚才紧绷,事事防着状元郎,而是舒缓了许多。   “也是,也不是。”   毕沅微微摇头的样子让贾六的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怪瘆人的。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毕兄不妨直言,世凯为人不喜欢弯弯绕绕。”   毕沅并没急着说明来意,而是煞有介事的品起额驸府的茶叶来,结果却是颦眉,显然额驸府的茶叶比不上他家的茶。   贾六见了不吭声,他家的茶叶是不太好,主要是没人送,这次给兄弟办满月酒开支太大,所以能省的尽量省。   招待用的茶叶是临时买的,十文一两。   大众消费。   状元郎虽不太满意额驸家的茶,但也是有修养的人,轻轻饮了几口后道:“不知额驸对十四爷是否了解?”   “十四爷?”   贾六怔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道:“毕兄说的是圣祖朝的大将军王?”   “不错,正是那位大将军王。”   毕沅点头,说当年十四爷允禵被康熙爷封为大将军王,以天子亲征规格“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拉布坦,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回京之后却被先帝囚禁于景山寿皇殿,直至当今皇上即位后才恢复自由,后晋封多罗恂郡王,并于乾隆二十年去世。   “毕兄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贾六心想老十四的故事你就不要讲了,市井小儿都知道,状元郎还是说说这事和老十四有什么关系吧。   “十四爷功高盖世,其子孙后人却被夺爵,实是不合礼法也不合人心,故毕某以为当为十四爷恢复王爵,并使其后人承袭……”   毕沅竟是想推选十四爷的长孙永信为帽子王侯选人,请贾六这个握有不少选票的额驸能够支持。   “这是毕兄的意思还是?”   毕沅同十四爷那系根本没有交结,如今却跑来要自己支持十四后人,这让贾六有点吃不准。   关节很快就理顺了。   毕沅是和十四爷那系没有关系,但陕甘总督勒尔谨早年却与十四爷有关系,其能以翻译官出仕,便得力于十四爷生前推荐。   饮水不忘挖井人。   现已贵为陕甘总督的勒尔谨在知道帽子王竟由王公大臣会议票选决定后,自然而然想要为恩主十四爷那脉争取一二。   论出身,十四爷是圣祖嫡子,与先帝也是同母兄弟,乃当今皇上亲叔叔。论功绩,十四爷贵为大将军王,替大清讨平青海。   当年在圣祖心中贵重厚爱不下先帝,如此,怎能坐视十四爷后人连个爵位都没有呢。   只是此事却遭到了富勒浑的极力反对,因为他早已内定五位帽子人选,不想节外生枝再引入十四爷后人,将九变成十。   看着多选一个帽子王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要增加一个,别人要不要增加一个?   无奈,勒尔谨便想通过互助会的力量为十四爷后人保驾护航,先提名,尔后发动会中力量票选。   根据名单显示,在京互助会成员除富勒浑外,有直隶总督贾佳世凯、陕西巡抚毕沅、浙江巡抚王亶望、山东巡抚国泰,布政有山东布政于易简、直隶布政杨景素,还有自己这个陕甘总督,因此只要互助会这几名大员能够支持,再拉拢说服一些部堂高官,此事多半能成。   这便有了状元郎充当说客上门。   搞半天,原来是为这个。   贾六心下释然,同时也是窃喜,老富跟勒尔谨产生分歧,对于他而言有利无弊,因为这会让老富失去西北三票。   老富少三票,自己就算拉不来这三票,大不了回到原起点,总比眼睁睁看着老富多三票好吧。   当然,能够争取还是要争取的。   “我对永信不熟,”   贾六首先说实话,就在状元郎要开口时,话锋一转却道:“不过要我提名也好,投票支持也好,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你们能出多少钱?”   话音未落,书房门就被人重重一脚踹开,然后一个胖子就飞到了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骂道:“鬼子六,我曹你娘!”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大哥,剧本拿错了   死胖子正是老富!   冲进来跟黑旋风似的。   快得不得了,以致于贾六堂堂满洲巴图鲁就这么猝不及防跟小鸡似的被拎了起来!   各种科学数据表明,这一拎至少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功力。   所以,与贾六自身修为没有关系。   纯粹是老富偷袭的原因。   再说,一个修仙的和一个搞科学的,天生玩不到一块去。   “唔……大哥,别这样!……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发飙了!”   毫无防备的贾六挣扎过,反抗过,想让老富知道他这个巴图鲁不是白给,奈何双脚离地使不上力,因此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反抗,都脱不了老富的魔爪。   这显然颠覆了他对老富过往认知。   根据以往经验,老富最多能打他三拳,三拳之后也必然会被反弹之力震伤经脉,失去自理能力,何以今天质变成超人,轻而易举就把他举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狗急跳墙的力量?   霎那间,手足无措的贾六险些脱口而出:“护驾!来人啊,护驾!”   贾府的安保工作此时此刻就跟摆设一样。   即便保大队长第一时间带人冲进了书房,可望着被领班军机大臣拎在半空中的总统阁下,保大队长跟手下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书面用语叫投鼠忌器。   民间说法叫这是闹哪出!   保大队长心中也慌,要知道富中堂这么不讲武德,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冲进总统阁下的书房啊。   “大哥,有事说事,你弄这样算哪样?”   意识到自己正在丢脸的贾六,无力的抬起右臂在老富肩膀上拍了一下,扭头看向保柱等人,一脸不悦:“中堂大人跟我闹着玩呢,有什么好看的,出去,都出去!”   “嗻!”   保柱等人如蒙大赦,赶紧灰溜溜的退出书房,并不忘将门带上。   房门被重新带上那刻,贾六的自尊心重新回到身上,有些不高兴的看着瞪大眼盯着自己的老富,微哼一声:“大哥,玩归玩,闹归闹,你这样搞就没意思了……你再不放我下来,休怪小弟无情了!”   老富可能是刚大圆满,法力也无法太持久,听了这话顺水推舟将贾六往地上一扔,气鼓鼓道:“你把永琰请来什么意思?什么叫聪明贵重,什么叫气宇不凡!”   “大哥,毕大人在边上呢。”   贾六倒是想解释,问题是那位状元郎在边上呢,有些话不能与外人道也。   “嗯?”   老富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个花容月貌的陕西巡抚,错愕之际也管不了那么多,闷声道:“毕大人,这是老夫与世凯的个人恩怨,还请回避。”   领班军机大臣不怒自威,无形的压力令得陕西巡抚“喔”了一声,讪笑一二,倒也知趣:“既是中堂与额驸的私人恩怨,那下官且先出去。”   说完,真是抬脚走出了屋子。   屋内顿时就兄弟二人,谈不上剑拔弩张,但一条看不见的黑龙和一条看不见的蛤蟆正在彼此缠斗,一时难分高下。   “大哥是来喝我兄弟满月酒的?……来就来吧,带什么礼啊,”   贾六实在是说不下去,因为老富明明就是两手空空,总不能硬给老家伙脸上贴金吧。   “鬼子六,你做见不得人的事,死路一条!”   老富一路上可是憋足了气的,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碗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完了舌头舔巴舔巴:怎么一股胭胭水粉味?   “老东西,你别一口一个鬼子六的!”   重获自由的贾六第一时间打开了抽屉,取出了御用贾特林小枪指着老富。   枪在手,胆就有。   “鬼子六”是你富勒浑能随便叫的!   这个举动让老富气不打一处来,猛的将手中的茶碗掷向贾六,骂道:“出来混没一个讲义气的,小弟都敢拿枪指大哥了!……关二爷啊,你显显灵,一刀劈了这砍脑壳的!”   “……”   贾六不甘示弱,立时回道:“老家伙,要不是你拆我台,我他娘的吃饱了撑的要跟你做对!”   越想越气,顺手也拿起自己的茶碗掷向老富。   两人茶碗都没有丢中对方,不知道是双双失手,还是有所保留。   两只茶碗落地的碎瓷声听的外面人一阵眼皮跳。   事到如今,贾六也不藏着噎着了,索性摊牌:“老家伙,既然你来了,那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要再敢拆我台,我他妈的就搞新大清!”   “什么新大清!”   老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九城内你捧老十二当皇帝,四九城之外我捧老十五当皇帝!”   贾六情绪激动的将小枪在半空虚晃几下,“你是旧大清,我是新大清!”   “你敢分裂大清!”   老富气的肺都要炸了。   “你敢拆我台,我就敢分裂大清!别他娘的吓唬我,小爷我在四九城混时就没怕过谁!告诉你,老十五我捧定了!”   贾六“呸”了一口唾沫钉在老富脚下,以示态度之坚决。   老富脸色阴晴不定,却是不与贾六争执,更不与其谩骂,反而神情变得极其冷静,淡淡道:“鬼子六,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妨跟你说明白些。我准备了两口棺材,一口给你,一口给我……你要是敢捧十五,这两年我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你打。”   “……”   贾六有点错觉,是不是剧本拿错了?   “你别以为你拉拢了京师绿营就敢跟朝廷叫板,哼,你要敢捧老十五,你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京城!”   老富双拳紧握,不无信心道:“这京里如今可轮不到你说话,是我富勒浑说了算!”   “……”   贾六硬是叫老富的架势给唬住了,不知道是谁给老富的勇气能让他说出这等不着调的话。   兄弟二人僵持。   半响,老富微哼一声:“后天就要开国议大会了,你是同哥哥我一起为大清保驾护航,还是一拍两散搞什么新大清,路,你自己挑,别说我这个做老哥哥的没给你机会。”   这是主动给六子贤弟台阶下。   年轻人嘛,做事不考虑后果,可以理解。   晓得厉害就好了。   贾六却是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老富。   老富被看急了,骂道:“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半响,对面的鬼子六双手一摊,一脸无辜:“不是,大哥,你把我台词说了,叫我说什么?”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为兄给百官打个样   贾六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没话说。   因为老富说的那些话原本是他准备说的。   气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郁闷的从抽屉里摸出烟盒给自己来了一根,想想还是丢给老富一根。   这就是格局。   老富愣了下,竟也坐了下来学着贾六的样子用火折子把烟卷点上。   抽了两口发现这烟卷还真不错,抽着不咳嗽。   正抽着,桌子对面的贾六却哼了声:“还我。”   老富纳闷:“什么还你?”   “我的火折子!”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老富一眼,心想堂堂朝廷一把手怎也顺人家打火机的。   老富老脸一红,无奈只好把揣进兜中的火折子重新放回桌上。   两人又无话可说。   就这么你一根我一根的抽烟。   抽到第四根后,老富憋不住了,终是打破沉寂开口道:“六子,咱们好不容易把乾隆扳倒,若是你我兄弟相争,不是便宜了乾隆?他若翻了身,你我二人可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这是希望六子贤弟以大局为重,不要想着兄弟内讧,搞什么新大清旧大清的。   那样对两人都没好处,弄不好大好局面就此崩塌,被乾隆个假满洲给翻了盘。   “你也知道这局面大好?你也知道这局面是我和你联手得来的?那你老拆我台干什么!上次吏部捐纳那事也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弄点钱碍你什么事了!”   贾六恨得牙痒痒,阻人发财就是杀人父母,今儿说什么也不能再惯着老富了。   这事老富真理亏,不说上次卖官的事,就说这次人六子贤弟给兄弟办满月酒,不就是多请了些客人,你堂堂领班军机大臣至于专门为此发个通知么。   就这个不准无故旷工的通知,搞的人六子贤弟少收多少礼金。   就他那一年上亿的工资,得挣多少年?   “其它话就不讲了,说了没意思。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给我道歉,然后赔我个百八十万两,这事就算揭过,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你做你的中堂,我做我的总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要不肯的话,那就别怪我捧老十五跟你打擂台!”   贾六使出弹指神功,将烟头准准的打在老富脚底下。   “你敲诈我!”   老富一听这小子跟他要百八十万两,火气腾腾又上来了,“呸”的一口唾沫朝对面飞去:“老夫我搞事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爹肚子里呢!妈啦个巴子,我这几年是收了火,可我没熄炉呢!皇帝我都敢打,何况你小子!”   腾腾撸袖子就要干。   “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我他娘的给你面子才进京开会,要不给你面子,你信不信我调兵把京师给你围了!”   成功躲过暗器的贾六没有撸袖子,因为以他的身板断然不是肥大的老富对手,所以只能智取,便迅速将枪口对准老富。   “有种把枪放下,我们单挑!”   老富气的跺脚,恨没能把放在军机处抽屉里的枪带来,否则不至于这么被动。   “单挑?我功力不够,下次再说。”   贾六一脸无畏,“别以为我不敢调兵,哼哼,京师绿营那帮人我叫他们去打番贼,他们或许不敢,但我叫他们围京师打朝廷,你看他们敢不敢!”   “你!”   老富面色铁青,心中却晓得京师绿营那帮人真敢围京师甚至攻打京师,因为那帮人上次跟鬼子六发了血财。   这兵一旦见了血,对朝廷,对八旗没了敬畏之心,那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理智促使老富不能再刺激对面的鬼子六,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敢调兵围京师就是造反,到时不是我盯着你打,全天下的人都要盯着你打!”   “少唬我!大不了我上山打游击!”   贾六“霍”的起身,顺手提了提被老富刚才弄松的裤腰带,两眼直直瞪着老富:“我自打出来当官那天起,一只脚就踩在棺材里,另一只脚踩在大牢里!……当官的没这点觉悟,当个屁的官!”   老富叫这话呛住,气的咬牙:“鬼子六,你在这凶我没用的,有本事你试试能不能走出京城!”   “甭试!”   贾六将小枪朝老富胸口点了两下:“老东西,你先试试你能不能走出这屋子!”   “嘿!”   老富气急败坏,竟是猛的一把拽开胸前衣服,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腾腾的往贾六手中小枪靠,嘴里唾沫星子直飞:“你小子他娘的有种就开枪!你富爷要是叫声疼就是你丫养的!来来来,开枪啊,开枪啊!”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论起撒泼耍赖,他这个汉军旗出身的还真是赶不上满八旗出身的老满。   但他也不是吓大的!   这局面谁怂谁是孙子!   一咬牙,冰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老富的心口上,一脸怪骄傲:“温福当年也不信我弄死他,福家那两小子更不信,阿桂、明亮也不信,最后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老东西,这是你自找的,到了下面跟他们哥几个做个伴去吧!这大清朝,我才是主角!”   话音未落,老富就怂了:这小子真敢杀人啊!   胸口被手铳顶着的滋味怪不好受的。   万一瘪犊子真开枪把他给轰了,那就亏大发了。   “六子,别这样……当年要不是我帮你压下来,你早就因通敌卖国掉脑壳了撒……要不是我在乾隆那替你说好话,你怎么可能起复去山东平乱……要不是我,你能当上直隶总督……你能有今天,全是你富哥哥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开,非要动刀动枪的……”   老富泄气,开始打感情牌了。   “你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贾六也是吃软不吃硬,将小枪重新别在裤腰带上,哼了一声:“没有我,也没有你的今天!你我之间,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只能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要再敢给我使绊子拆我台,那我可就真翻脸了!”   “是,是,千错万错都是老哥哥的错。”   老富态度还不错。   贾六嗯嗯几下,他这人不记仇,只要老富知错就改,还是可以让他继续领导大清的。   老富还是有些不放心:“六子,你是不是真想捧老十五?”   “你说呢?”   贾六白了老富一眼,“我不把这小子弄来,你老家伙能跑来?”   “是,是。”   老富干笑一声:“我们说好了要支持十二的,皇上的秘诏也是你亲笔改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贾六懒得答理:“十二有你富爸爸支持就行了,不用我这个姑父也够了。”   闻言,老富不答应,不满道:“你说什么,朝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十二真当了皇上,还能不要你这个姑父了?”   “得了吧,他不砍我脑壳我就烧高香了,”   贾六话锋一转:“钱什么时候到账?”   “什么钱?”   老富愣住。   “老家伙,别装蒜。”   贾六拍了拍腰间别着的小枪。   老富顿时哭穷:“六子,老哥我为了大清都穷的快卖家产了,哪有那么多钱赔你,要不这样,我给百官打个样?”   “打个样?”   贾六疑惑老富怎么打样,就见老富拉着他打开房门,当着屋外一众发呆的人群摸出一张银票满脸堆笑的塞在贾六手中:“老夫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这一万两权当是老夫的一份心意,还请额驸不要推辞。”   一万两?   贾六心想老富太抠了,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也是挤出笑容收下,结果定睛一看,妈拉个巴子的,哪是什么一万两银票,分明就是一张白纸。 #第六百七十七章 宝玉   吊你个老母!   要不是公众场合人多,贾六肯定抽出家伙甩老富一脸。   你打个欠条都行,搞张白条什么意思?   自当官以来,还没人敢给贾大人打白条的呢!   这事闹的。   贾六越想越气,当真是油火烧心,偏是不得发作,捏着那张明显是军机处的用纸,堵得胸口闷得慌。   就这,一万两?   正憋的难受时,大全抱着小儿子来了。   却是听说领班军机富中堂都来喝他小儿子的满月酒,欢喜得无论如何也要同富中堂讲几句。   老婆没来,不是通家之好,内眷当然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以前赵姨掩在门边拉客无所谓,这成了官太太、官妈妈,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然丢的就是贾家的脸面了。   “不想小儿满月酒竟然惊动中堂大人,真是……真是……真是蓬荜生辉,祖上积德……”   大全激动的都不知道该把小儿子搁哪只手了。   “贾翁言重了,我与额驸关系非浅,今日又是喜事,如何能不来呢?……嗯,贾翁这位麒麟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老富说话间盯着大全抱在手中的小儿子看,发现这小娃娃长得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大哥。   可能是随娘了吧。   贾大全续弦娶的老婆是哪家的女儿,老富还真不知道。   随口问大全:“这孩子叫什么?”   大全忙道:“叫宝玉,请先生给取的,中堂觉得这名如何?”   “宝玉?贾宝玉?”   不仅老富愣在了那里,就连边上的陕西毕巡抚也是一脑门问号:还有人取这名?   “好,好名字啊。”   老富反应快,连忙夸赞大全给他小儿子起的好名字,同时饶有深意的看了眼正堵得慌的六子贤弟。   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很损的那种。   贾六无话可说,谁让大全没学问呢。   《石头记》里贾宝玉他大哥贾珠可是英年早逝的。   你他娘的给小儿子取个宝玉的名字,不是在咒老大么。   不过无所谓,贾六个人信仰比较离谱。   有利于他的就是科学,不利于他的统统是迷信。   “宝玉这名字真好,人如其名,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郎君……”   老富很会说话,也给足大全面子,装模作样在那跟大全干聊,然后忽的从怀中摸出自己贴身的玉佩塞在了小宝玉手中。   说什么既然叫宝玉,那肯定得有块宝玉,正好,他富爹爹身上有一块,权当给小宝玉添喜了。   那玉一看就是好东西,大全是识货的,哪好意思收人中堂大人的玉佩啊,说什么也不肯收下,结果逼得老富摆出领班军机大臣的架子,这才美滋滋的把玉给收了。   贾六在边上瞧着硬是不吭声。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老富给他弟弟的那块玉佩就是雍正的陪葬品。   玉送出去,又在那夸贾六,说大全是有福之人,大儿子孝顺,小儿子好看,将来贾家必然兴旺至极什么的。   听的大全是心花怒放,不时点头哎哎的。   终于,没营养的废话结束,老富方才轻咳一声走到一直在边上的陕西巡抚毕沅处,说了几句。   由于声音不大,贾六没听清老富说的什么。   不过从毕沅的表情来看,多半还是那位十四爷后人的事。   毕沅来贾家的目的,老富心中肯定有数,毕竟人家陕西总督勒尔谨一开始是指着他帮忙的。   结果你老富一口给回了,那人家勒总督只能找其他人想办法了。   这事,贾六可以帮忙。   他想过了,提名这一块勒尔谨用不着他,所以最后肯定是希望贾六系的票能投给永信。   根据修改过的票选办法,帽子王侯选人要经历两次投票。   一次是选出最终参加角逐的帽子王人选。   这个过程贾六打算开价一万两一张,先从勒尔谨那里挣个三十来万。   最终票选,价码不定。   因为,贾六也不知道最终进入侯选名单的都有哪些人,这些人为了争夺帽子王的爵位,又肯出多大代价。   所以,先不出价,让侯选人们自己竞争,最有利于他的。   就跟拍卖似的,价高者得。   要不然自己开个两万两一张票,结果人家原本打算出五万两一张的,这买卖不是立即就亏大了么。   也不知道老富跟毕沅说了什么,毕沅看着也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   而且看架势,老富打算溜了。   于是在老富没开口说要走前,贾六抢先一步上前热情邀请中堂大人进屋再喝碗茶。   这是要同老富重头再挼一遍,研究研究这代表一万两的白纸是几个意思。   老富不说出个米和豆子来,贾六断然不会让他太平。   热情是热情了,就是眼神有点阴侧侧的。   搞得老富脸颊顿抽,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军机处还有一堆公务等着我办……”   “不是有其他军机大人在么,难得中堂过来,怎么也得喝两杯再走啊……”   贾六极力挽留,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头大肥猪跑了。   老富才不上当呢,非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等着他处置,实在是不容再在这里耽搁。   “什么事这么急?”   “反正很急。”   “到底什么事?”   贾六刨根问底,摆明你老富说不出个东西来今儿就别想走。   老富为了脱身,无奈只好说台湾那边官军大败,天地会的反贼勾结西洋人干涉我大清内政,闽浙总督和福建巡抚八百里快马请求朝廷发派大军渡海平台。   “洋人?”   这个消息让贾六也有点错愕,因为小春子最近没给他来信,所以他也不清楚这个洋人是哪来的。   但不管这个洋人是怎么回事,台湾战局逆转对贾六都是好事。   出于对天地会这个无能造反团体的不信任,贾六打一开始就给小春子和刘德提出了“独立自主”的发展纲领。   初期可能仍需要林爽文他们扛大旗,但后期义军的领导权要向小春子和刘德集中,不求声势有多大,参与人数有多少,什么十万二十万的,只需要有一两万精锐即可。   全面占领台湾以后要积极打造战船,训练士卒,同西洋各国加强联系,提高自身科技和战备能力,尔后视湖广战局需要启动反攻福建、挥师北上的计划。   就是贾六指着杨遇春他们能将东南清军牵制住,为共进会全面篡夺大清政权做出贡献。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为了大清就得不要脸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杨遇春同刘德带人去台湾后,贾六除了给出大的战略方向外,于具体战事并不过问。   一来他晓得自己打仗不行,过往战绩虽然惊人,但内中水份太大。   说白了,贾六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但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良将。   这点自我定位,他还是有逼数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年头通话不方便,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没法第一时间把指示发过去。   二来也是放手让杨遇春发挥,使其能够在台湾与清军的对抗中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真正得用的大将。   现在看来,小春子显然是打顺手,也打出经验来了,不然福建不会向朝廷再度求援,而且听老富口气这回清军在台湾败的还挺惨。   这就属于皆大欢喜了。   “洋人的事得让福建查清楚,万一真有西洋人干涉我大清内政,一定要通过外交途径向他们本国提出抗议,贸易方面该制裁的要制裁,实在不成可以给他们的国王写信严厉训斥……”   贾六的建议是老成之道,同军机处梁国治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然,也没别的制裁手段。   世界第一大国连海军都没有,还想跑到英吉利海峡架大炮不成。   这说明贾六的事业还远远没有达到顶峰,所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听了六子贤弟对洋人干涉我大清内政提出的反制措施,老富原则上同意,事实上也是这么办的。   “至于福建求援一事,我看不如国议大会后把京营八旗的善扑营、火器营、亲军营,还有内务府的包衣营都派过去,速战速决,不然真叫那天地会反贼坐大了,恐东南半壁为之震动啊。”   贾六出于为大清考虑的初心,善意提醒老富当年明朝那位国姓爷可是打海上直奔南京城的。   所以,你朝廷这会不使出全力把台湾反贼荡平,万一那反贼成了气候也学那位国姓爷海船入长江,大清的钱粮重地可就瞬间糜烂噢。   到时候,你老富弄不好就成了大清最后一位中堂大人了。   “嗯?”   老富幽幽的看了眼六子贤弟。   “大哥放心,我没别的意思。要是大哥担心把兵派过去京里会生变,我可以借兵给大哥。”   贾六一脸认真的建议。   真是这样想的,没别的意思。   “天不早了,酒我就不喝了,您忙。”   老富二话不说屁股一拍走人。   一看老富不上道,贾六急得连忙拽住他袖子,很是诚恳道:“中堂,我送送您!”   “别介,额驸您忙!”   兄弟二人一个死活要送一送,一个死活不让。   大全个不知内情的出来打圆场,说不如他来送送富中堂,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贾家的最高领导嘛。   “好,好,有劳贾翁了!”   老富顺坡上车,根本不给贾六发飙的机会。   无奈,贾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小子就这么溜了,气的暗骂一声:明年,最迟明年让小春子带兵入长江,看你老小子怎么扛!   正想同毕沅谈谈卖票的事,有亲戚来了。   是在刑部当尚书的表二大爷色克锡,就是先前在宗人府兼闲差的那位。   色二大爷跟大全是嫡亲表兄弟,又是刑部的尚书,当然不是因为老富的通知不敢来,而是部里真的有事。   色二大爷也是代表大哥安亲王色痕图来的,贾六这边肯定要过去接待一下,等大全把老富送走过来陪二表哥,这才脱身。   毕沅没走,不知怎么跟和珅聊到一块去了。   老阿和老奎这两个哼哈二将冒了出来,先前老富在的时候二人在隔壁院子陪十五阿哥和他那位朱师傅,没敢过来。   “老东西给我张白纸当一万两使,真够损的,还说给百官打个样,这打的哪门子样!”   贾六气乎乎的将白纸团成一团就要往嘴里塞,临了发现太大吞不了又气的扒开撕得粉碎。   “额驸,您这回倒是真错怪了富中堂。”   阿思哈眼珠子一转,提醒额驸赶紧加派迎宾人员,因为等会前来贾府的官员必然是车水马龙,络驿不绝。   “什么意思?”   贾六不太明白。   阿思哈轻笑一声:“额驸,您想啊,连富中堂都特意来贺礼,其他官员还能不来?”   嗯?   贾六恍然大悟,原来他误会老富了,人家真是为了弥补他的损失特意给百官打了个样。   这也是个信号,给百官释放的新信号:赶紧去送礼吧,政策松动了!   “富贾一方,富甲一方……”   转怒为喜的贾六恨不得亲老富几口,老家伙的名字都起的好,富贾富贾,多吉利。   转念一想不妥,怎么能富在前贾在后呢。   应该是贾富一方才对。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派人去造谣……不对,赶紧派人散布富中堂与我和好的消息,别有的官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贾六行动很快,亲自跑到隔壁屋让负责收钱记账的孙承运把桌子直接摆到胡同口,又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叫了几个会写字会算数的亲卫帮忙。   省得等会人手短缺,账记不明白。   果然,富中堂亲自去额驸府送礼的事以无线传播的速度迅速在京中传开。   各大衙门四品以上官员纷纷请假。   第一个到的是内线、内务府大臣金简。   在知道富中堂送了一万两后,这位内务府大臣毫不犹豫就奉礼金8000两。   第二个到的还是内线、工部侍郎恩明。   这小子有点狡猾,没急着先上薄子,而是给了个红包给登记礼金的贾府秘书,得知先他一脚来的金简送了8000两,于是奉礼金9000两,硬是比金简多了一千两。   贾六这边实在是坐不住,思来想去竟是直接跑到胡同口坐在孙承运边上,来一个官员他都起身跟人家热情招呼,然后就看着人家奉礼金。   这一搞,可苦了那些官员们。   有的原本是按规矩包个八十两或一百两,甚至还有三十两的,但贾佳大人就在边上盯着他们看,正常行情肯定没法出手,于是纷纷加倍,甚至翻几倍的。   就这,待遇都不同。   包一百两的,都得不到贾佳大人再看他一眼的机会。   包五百两以上的,才能得到贾佳大人亲切一句:“请!”   一千两的则是“里面请!”   三千两的成了“快里面请!”   五千两往上的则多了一句给某某大人奉茶。   八千两的甚至还特意嘱咐等会给人家安排个席。   奎尼和阿思哈远远见了都没脸过来。   这个做法搞得总账会计孙承运也是不好意思,轻轻拉了拉额驸,低声道:“大人,这样是不是……”   欲言又止。   “是什么?有话就直说嘛。”   贾六奇怪。   片刻,孙承运才硬着头皮说了句:“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脸是什么东西?能有银子好使?要脸的话,我能有今天,你们能有今天?我不要脸你们才能跟着我进步,吃香的喝辣的。”   “这……”   孙承运无言以对,只得继续默默登记。   贾六这边不太快乐,因为他发现老富给他设了个天花板,来了好几十位官员了,愣是没一个出到万两以上的。   这让他的预期收益大打折扣。   心里很是不得劲。 #第 六百七十七章 兵部对我不够友好   在不要脸的官场当中非要脸,无疑是对官场乃至对整个大清的不尊重。   要说不要脸,当今皇上才最不要脸。   卖官制的光大,议罪银的创新,文狱的泛滥,哪件是要脸的?   整个乾隆朝从上到下贪腐成风,官员们变着花样捞钱,清廉的官员都不是出淤泥而不染,而是整个浸泡在粪坑中了。   所以,贾六必须入乡随俗,强迫自己适应大清官场特色,哪怕他内心对这种行为是厌恶的。   对于自己的要求,贾六从来就是又清又廉二字。   但他清楚清廉不能当银子使,也不能让他更好的报效大清。   直隶新政可是吞金兽,无底洞,不想方设法搞钱能行?   而且,给兄弟办满月酒,那是再合法不过的创收。   所以心理别有太大压力,得放开,全面放开。   要脸的话,他就不叫贾佳世凯,而是死鬼子六了。   就是老富搞的天花板让人有吞苍蝇的感觉,好在量大,薄利多销。   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不计八旗系统的话实际并不多,不到三百人。   但要计上八旗系统,二等侍卫、云麾使、包衣护军参领、包衣骁骑参领、王府一等护卫这些四品以上旗员的话,那就得上千人甚至几千人了。   别的不说,就宫中粘竿处、侍卫处、銮仪卫这些机构四品以上的侍卫多得叫人数不过来了。   由于官员太多,后院请帖还在批量制作。   八旗各处任职官员名单吏部都有备份,现查现写。   确保不遗漏一人,不然人家心里肯定有意见,说贾佳额驸看不起人。   官场上的规矩,不管认不认识,又是否有上下级隶属关系,只要送来请帖,你就是本人无法去,也是要派家人随从过去奉上一份礼的。   你不送,那就是对请客的主家不尊重。   至于送多少,量力而为吧。   贾佳大人不强迫别人多送礼金,但对于少送的官员,也别怪他挂着个驴脸。   收到风声前来贺礼的官员越来越多,渐渐的孙承运等人就有点忙不过来,手忙脚乱的。   装礼金的竹筐前前后后都抬了四回了。   这充分说明贾六在京城的官缘不错,崇文门外各大胡同的侯补官不在宴请名单内都主动过来送礼,其中就有玉春楼东家,年前花3000两给自己办了个侯补知县缺的张大东。   这些个贾选侯补官那叫一个地道,钱一放登个记都不进去座,直接掉头走人,省了贾佳大人不少饭钱。   贾六看在眼里,也欢喜在心里,准备将京师娱乐产业引进到天津港。   自古以来,娱乐业的发达就是经济形势大好的标志。   只要是凭本事挣钱,不偷不抢,都是可以向国库纳税的嘛。   眼看交礼金的官员开始排队,为避免官员等侯时间太长,贾六贴心的要求增加胡同接待人员以及礼金登记人员。   原贾办,现总督办公室大小机构人员全部上阵,就连随行《大清日报》的记者也全部被拉了壮丁,如此才确保前来贺礼的官员都能得到及时接待,大幅缩短交钱排队时间。   这盛况,让贾六想到历史书中关于权臣权相的描写,这些大人物就算不办事,那门口打早上到晚上都是人潮涌动。   当官当到这个境界,才是人生惬意之事啊。   虽然这些人物下场没一个好的,如前朝的索相、明相啊,还有本朝的鄂相什么的。   但贾六相信自己肯定是例外,因为他的目标是官上面的那把交椅。   我都改朝换代了,谁还敢跟老子过不去?   军机处出动了,几位军机大臣除了满军机庆桂亲自前来,并奉礼金六千两外,其余几位军机大臣都是派的代表前来,且无一例外都是奉的六千两礼金,就跟事先商量好似的。   搞的贾六好不来气。   老富领班交一万两,你们这些阁员好歹也交个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啊。   娘的,忒不会做官!   一帮满汉军机大臣立时就被贾六集体拉黑,待到秋来九月八,定叫他们拉清单。   兵部尚书伊勒图没来,派了个笔帖式代他前来,小气抠门的很,只奉礼金三百两。   这是官员来往的常规价码。   不过显然是对贾六这个信王府额驸、直隶总督、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的大不敬。   老家伙也是富勒浑背后的黑手,好多针对贾六的阴谋都出自于这位大清名义上最高军事统帅之手。   如此,贾六更气,谋算如何给老富的左膀加急,叫他晓得谁才是真正的黑。   很快,贾六又发现一个不好的现象。   那就是都察院竟然没人过来。   作为大清监察百官的机构,却无一人来给贾大人兄弟满月贺喜,说明这个机构从上到下烂透了,也反动透顶。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另一个状元郎王杰在搞鬼。   这小子当初在瀛台可是想弄死贾六的。   贾六虽然不记仇,但也记着这位嗓子嘶哑的状元郎。   眼下还不是搞都察院的时候,贾六默默记在心中,吩咐边上人:“那个谁,回头以我名义拟个条文,规定直隶全省官员今后不得大肆操办红白喜事,什么满月酒、百日宴、乔迁过寿的能不办就不办,能简办就简办。”   想了想,又追加一句,“今后我直隶官员人情往来一律不准超过十两,过此数者一律以行贿受贿论。”   吩咐完,目光被一个手里拿着杆长长烟枪的大胡子吸引了,此人正是那位民间传说堪比刘罗锅的纪晓岚。   前不久被老富提拔为了兵部汉右侍郎,在此之前对军队的事一窍不通,天知道老富怎么把这老小子弄到兵部当副防长的。   由于知道纪大烟袋偷偷投资保隆项目,且连续追加了两三笔,因此贾六断定纪大烟袋家底子厚实,便叫人去看看这家伙送了多少礼金。   结果回报说纪昀只奉了800两礼金。   “看起来兵部的人对我都不够友好啊。”   贾六眉头挑了挑,微哼一声,潜意识的把纪昀同王杰,还有那个刘墉都归为腐朽的一堆。   不过,随员又说那大胡子还献了两本书作为贺礼。   “什么书?”   贾六一听有古怪,叫人将纪昀作为贺礼奉上的两本书取来。   一看两本书的封名,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一本叫《平定山东教乱颂》,一本叫《贾公汉复大传》。 #第 六百七十八章 天命在我!   人声鼎沸的西柳胡同,宴客的主家贾六却搬只小凳子坐在某个角落,认真翻看手中的书籍。   每翻一页都在凝神细读,双耳不闻身外事,样子像极了入定的老僧,以致于不时传入耳畔的礼金入筐声都无法吸引贾六动一下屁股,抬一下眼皮。   先看的是《平定山东教乱颂》,此书给他的感觉已经不是震惊,而是震骇。   因为全文约摸五千余字,然而通篇没有一句歌颂贾佳大人平定教乱之功,但通篇读下来却让人脑海中只有一个深深印象——那就是贾佳世凯便是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如意金箍棒、随心铁杆兵!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总结,肯定是大清不能没有贾佳世凯,便跟爱新觉罗不能失去长白山般!   “妙,妙,妙!”   贾六以前夸人最多用三个好字,这次却是直接用了三个妙字,可见心情之激动。   不得不说纪昀的文学水平相当了不得,用润物细无声都不足以形容,真正是质朴简淡,自然妙远,字字珠玑,句句妙语,让人流连忘返,痴迷其中,魂不守舍,浑浑噩噩……   “真才子也!”   放下《平定山东教乱颂》,贾六依旧沉浸在文中对他的高度评价,以及符合事实的客观赞美中。   就这文学水平,他身边的《大清日报》报道组的秀才们是拍马也不及的,毫不客气的说,这帮秀才连纪昀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   难怪这个老色批能够成为乾隆的御用娼优,果然于文字上的造诣本领已到登峰化极之境,堪称一代文宗。   不论武力值的话,此人显然一只脚已经迈入元婴老怪队伍之中。   反正以大诗人、大词人自诩的贾六,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的文字不配与纪昀并立。   单这一本书的价值就是不可估量,绝对胜过十万两白银。   或者一个师。   再看《贾公汉复大传》,更是对其老太爷一生的高度还原,以及高度美化。   毫不吝啬讲,此书对贾老太爷的评价就一个赛过范文程,靓过洪承畴。   如果没有贾老太爷,大清征服中国的进程必定会被打断十年乃至二十年之久。   不过这本老太爷大传贾六只是随便翻了翻就丢到一边了,相比歌颂自己的《平定山东教乱颂》,老太爷的那点丑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去,把纪大人给我请来!”   纪昀如此上道,贾六当然要跟人家见一见。   又怕自己文化水平不够,特意把举人出身的阿思哈叫来坐陪。   阿思哈一来贾六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两本书丢过去。   甚是疑惑的阿思哈看过之后,也不禁赞叹一声:“此人文笔,当代无人可共论。”   “连你都说好,那就是真好。所谓千军易求,一将难得,此等人才必须网罗会中为我所用。”   一直以来贾六都惦记有人能够把他的思想和讲话精神用合适的组句整理出来,先前指着小学没毕业的栓柱和小学毕业的梵伟能够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不想二人水平实在太差,搞了那么久也没搞出个屁来,因此便想拉拢纪昀为己效力。   再不济,给他贾家重修个家谱肯定没问题。   阿思哈是乾隆指定的无能废物,纪昀是乾隆指定的御用娼优,二人通力合作辅佐贾佳大人,也是世上难得佳话。   纪昀来了,第一眼看上去是个大胡子,再看第二眼却发现此人相貌平平,甚至还有点猥琐,并且明显是个高度近视,因为他看人时十分吃力,眼睛也是一直眯着的。   “晓岚见过额驸!”   纪昀称呼妥当,他与贾六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故而品级虽低于对方,但不当用下官自称。   表面很是平静,内心却也是翻江倒海。   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没白枉了他费尽心血写的那两本书。   “好,好,来人啊,给纪大人看座,上茶!”   贾六脸上的热情如火般,不忘叮嘱去端茶的亲卫上他自个喝的杭州雨前龙井,别弄高沫来对付纪大才子。   待纪昀客气落座后,贾六故作随意问道:“纪大人如今是在兵部任职?”   “下官现任职兵部侍郎。”   纪昀开口说话时身子不断前倾,似乎是想努力认清眼前的年轻额驸到底长啥样,之前虽在乾清宫见过,但隔那么远哪里看的清楚。   贾六笑了笑,他这人从来不以貌取人,因为长相越普通的人内在越厉害。   阿思哈在边上笑着说纪昀先前一直在翰林院和国史馆工作,《四库全书》就是纪昀在负责。   纪昀纠正说他只是负责《四库全书》的选录工作,就是审核编辑的意思。   工作其实也轻松,凡是不符合大清利益的书籍一律禁删销毁,有保留价值的则毁去原文重新编辑。   贾六不住点头,纪昀这事不是人干的,毁书多于选书,否则也不致于《四库全书》有中华文化劫难一说。   但坦白说,这事跟纪昀没多大关系,毕竟人家也是打工的。   老板的指示打工的敢不听?   “纪大人的样子一看就是博学之士,世凯平生最重有学问的人,若能和纪大人一同研学,想来定是十分愉悦的事……”   贾六已经不掩拉拢之意,对纪昀极尽吹捧。   这让边上的阿思哈听的有些嫉妒,恰好一条狗打他三人脚下经过,便有心戏弄纪昀,指着那条狗笑问:“敢问纪大人可知此畜牲是狼是狗?”   这是意指侍郎是狗。   纪昀看了眼那条狗,微微一笑道:“阿部堂欲知此畜牲是狼还是狗很简单,只需看它尾巴便是,若下伸是狼,上竖是狗。”   这是说尚书才是狗。   回答的极是有趣幽默,也是急智表现。   贾六听的莞尔一笑,这个笑话他听过,旋即觉得不对啊,怎么这段子搁这演了?   要是老阿是和珅,那自个岂不是乾隆?   真是天命在我啊。   一激动,索性起身拍了拍纪大烟袋的肩膀,低声道:“老纪,你是不是暗中密谋反对富中堂?”   “啊?”   这个问题吓了纪昀一跳,赶紧起身直摇头,坚决否认。   心中也突的慌,不晓得这位信王府的额驸怎么知道他与富勒浑那狗贼不共戴天的。   “娘的,你还真是个娼优之辈!”   贾六脸上笑容逝去,转而代之是一张威胁的脸:“姓纪的,老子给你机会你不要不珍惜!你信不信我把你参与保隆项目的事揭发出来!” #第六百七十九章 大清风水已坏   “刘兄,你也来了?”   通政使司副使董诰交完礼金在接待人员引导下来到酒宴所在院子时,一眼就看到了同年进士,现任太常寺少卿的刘权之,忙上前打了招呼。   这院子共摆了七桌,门口张贴的单子上标明是供太常寺、通政使司、大理寺三机构来客用。   三个衙门于京里各大衙门属冷衙,就是外块肥水不多的单位。   任职官员很多都是二甲进士出身,同都察院一样,属于清流比较集中的单位。   三机构中又以大理寺专业性更强,因为这衙门掌刑狱案件审理,同刑部、都察院并称“三法司”。   刑部管抓不管判,大理寺管判不管抓,都察院则从中监督,以免冤假错案。   若遇重大案件启动三法司会审。   一般三法司会审涉及的必定是大案要案,如谋逆、科举舞弊,或事涉督抚级别。   由于三个衙门官员收入普遍不高,在京生活主要依赖养廉银,因此这些单位的官员所奉礼金相对便少,基本上是就着行市来,最多依据彼此情份翻个倍。   刘权之起身邀董诰到他边上坐,随口说道:“贾佳大人家办喜事,我这太常寺的少卿能不来?要不来人家万一指使人参我一本,那咱这小小四品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言语间有点阴阳怪气。   “酒我就不喝了,吃完饭还得回衙门,这几天各地公文报上京的太多,忙都忙死了,哪还有闲心喝酒啊。”   董诰说话间落座,顺手端起桌上的泡好的茶碗喝了口,旋即就一口呸了出来:“什么玩意,他堂堂直隶总督办事,就请客人们喝这沫子?”   “算了,有的喝就不错了……刚过在胡同口你瞅见那位直隶总督部院大臣了么?堂堂封疆之首一点脸面不要,竟看着客人奉礼金,什么玩意。”   刘权之一肚子气,他虽然只是正四品官职,但好歹也做过安徽督学,安徽士子包括巡抚、布政哪个见了他不客气,怎料只因他奉了80两礼金,那贾总督便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实在是叫人窝火的很。   论出身,姓贾的虽是旗人,但不过是汉军。   论资历,一个拜唐阿有什么神气的。   凭良心说,这种人,如果不是瞎猫撞上死老鼠得了匡扶社稷之功,也配当封疆?   自古武夫跋扈,目中无人,果然不错。   且看他高楼起,且看他何时塌。   刘权之的话引得边上同桌就坐的大理寺少卿吴熊光的共鸣。   “贾世凯这人年纪轻轻骤登高位,自身又无底蕴,做事不知收敛,借着给兄弟办满月酒大肆收受礼金,还强行给在京四品以上官员派送请帖,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这种人,注定风光一时,却不能风光一世。”   吴熊光说完,却是一点不嫌的端起那贩夫走卒才喝的茶大饮一口。   收到贾府送来的请帖后,吴本是不欲前来,奈何堂官西凌阿非要大理寺四品以上官员皆去贾府,不得已只好随同僚前来。   门口交礼金时,堂官西凌阿奉了3000两,同僚们多的奉1500两,少的也奉60两,唯独他不顾同僚劝说只包了五两。   这是目前为止官员奉献礼金最少的一位。   严重破坏道上规矩。   按过去不明文的规定,官员来往军机大臣这一级别的最低礼金是400两,六部尚书、侍郎最低100两,御史最低50两,军机章京最低16两。   军机章京一般是四品,对应的四品官奉礼最低就是16两。   请客的主家又在收礼处瞧着,还是帽子王家的额驸,大清的封疆,就算你这个官真没钱,最低最低总得50两起步吧?   可你吴熊光偏偏只包五两,什么意思?   摆明是不将贾佳大人放在眼里!   不求上进。   只是不知为何,贾佳大人听说这事后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说了声噢,然后让人将这位只肯出五两的大理寺副院长带去酒席。   “你们还是少说几句,以防隔墙有耳。”   董诰善意提醒在座的莫要发牢骚,据他所知贾佳世凯与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安亲王等人关系密切,又曾代理过一段时间九门提督,京中爪牙不少,亲信党羽及阿谀拍马之辈也是众多,所以万一有心人听到传到那位朝廷新秀耳中,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里没外人,怕什么?”   刘权之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敢再诽谤酒宴主人。   陆续又有很多官员前来落座,坐下之后却无一例外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有人发出冷笑或微哼,低语几句牢骚。   显然,直隶总督办的这场满月酒宴使得很多官员看不惯,心生不满。   牢骚发过之后,官员们议论的话题却渐渐转向马上要召开的国议大会。   又有消息灵通的说礼部刚上了折子要求修改提名办法,说是宗室子弟凡祖上有功绩于大清的都可得到提名。   军机处已经通过,正根据先前拟定的办法要求有提名权的人提名宗室。   如此一来,保不住这次竞争帽子王的宗室会多出一大堆来,谁能被提名,谁能得到更多票数成了各方焦点所在。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次国议大会定然热闹至极。   不过这与大多数官员没有关系,他们一没有提名权,二没有投票权,只能在边上看个热闹。   很多官员私下里都说军机处搞的这次国议大会简直就是儿戏,把大清的帽子王弄得跟市井般儿戏,长此下去,礼法何在,体统何在,朝廷颜面又何在?   有稍了解底细的官员则是清楚这次国议大会若是顺利召开并结束,恐皇上权威彻底扫地,京内京外只知有富中堂,而不知有乾隆爷了。   “……”   外面官员们在那互相猜测讨论,牢骚不断时。   一间小黑屋内,共进会京师分会长、大清吏部尚书阿思哈又一次将笔递了过去,劝说呆若木鸡的兵部侍郎纪昀:“纪大人,你都想了小半个时辰了,再不写的话,我怕你连写的机会都没有了。”   耐心又等侯,然而还是迟迟不见纪昀提笔写劝进书,不由失了耐心,微哼一声:“纪晓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难得额驸看中你这个人材,一心想提携于你,你要真的不晓得好歹,那就别怪老夫不讲同僚情面了!”   言罢,命人将一杯酒递在纪昀面前。   不用问,这杯酒肯定有毒。   纪昀真喝下去,一代文宗就此陨落。   看看摆在面前磨好的笔墨,看看那杯泛着诡异颜色的毒酒,纪昀当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是,他的确是想通过吹捧贾佳世凯获得这位直隶总督的青睐,但不意味他纪昀就此背叛皇上,背叛大清,当贾佳世凯这个乱臣贼子的走狗了!   真是任谁也想不到大清朝的封疆之首竟有窥夺大位的狼子野心,更想不到大清朝的吏部尚书也为其伥目,做了鹰犬之辈!   若是早知此子乃虎狼之辈,断然是不会写那劳什子平定教乱颂,狗屁贾公汉复大传的。   “看来纪大人是真不想进步了。”   阿思哈冷笑一声,手抬了抬,边上立时有一人上前打开《百官录》,轻声读道:“纪昀长子纪汝佶,举人出身,现任泰安知县,次子纪汝传现任江宁同知,三字纪汝似今年十岁,其长兄纪晫,从兄纪昭,正妻马月芳,妾文鸾、郭彩符、沈明轩,纪家满门大小一百一十七口,现于京中有妾沈明轩等,正妻等皆在京外圆明园附近购宅居住……”   不等读完,纪昀已经汗流夹背,有些惊恐看着阿思哈:“阿部堂,祸不及家人。”   “祸不及家人?”   阿思哈摇了摇头,“按大清律,你纪昀暗中出钱资助反清贼人,是谓谋逆,当诛三族。今日只灭你满门,已是额驸对你网开一面。”   闻言,纪昀骇然怒道:“阿思哈,你一无能之辈,若不是皇上厚爱,岂能有今日之高官地位!”   阿思哈立时纠正:“纪晓岚,我能有今天全是额驸提携之功,与皇上有何干系?”   这是真话,要不是额驸保他,早在宫乱之时他阿思哈就已经被当成乾隆逆党给诛了,哪还有今天的阿部堂啊。   “来人,给纪大人喂酒!”   阿思哈也懒得再与纪昀废话,挥手命人直接处死纪昀。   额驸说的明白,谁不跟他走,就让谁跟先帝走。   毒酒到嘴边,想到一家老小,想到那明轩小妾,想到人世间的种种美好,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的纪昀终是大彻大悟,痛心唉了一声,提笔写下劝进额驸登极书。   写完,如卸下千钧重担。   房门也恰到时机的被人打开,一道亮光照射在入内的贾六身上,真如青气裹身般。   看了眼桌上写好的劝进书,贾六微微点头,满意看向纪大烟袋,刚要开口对之鼓励,就见纪大烟袋袖子“叭叭”一甩,上前屈膝就拜:“臣纪昀叩见陛下!”   呀?!   “哎,早了,早了!”   贾六被唤得心花怒放,上前扶起纪晓岗,满是欢喜道:“大清风水已坏,如今国家多事,正是我等英雄挺身而出再造中华之时,先生心里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只需认真做事,届时自是水到渠成。”   “臣……”   饶是纪晓岚脸皮再厚,这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无事,无事,老阿,你陪纪大人去喝两杯,给他讲讲咱们社团……讲讲共进会的规矩,介绍一些会中同僚给他认识……”   贾六正含笑说着,丁庆赶来奏报说来了三位宗室黄带子,三人都奉了礼金两万两,并希望能够同贾佳大人见上一面。   “老纪,我这边有生意上门,你跟老阿随意些,不要拘束,就当我这里是你家好了。”   心情大好的贾六急忙赶去接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三位黄带子肯定是抢着给他送钱来了。   “额驸且去忙,这里有我。”   老阿笑着端起桌上的毒酒一饮而尽,热情拉着发怔的纪昀去酒席。 #第六百八十章 研究研究才行   来的真是大客户,身份不简单。   不过三人并不都是黄带子,有一位是红带子。   这位红带子本来应该是黄带子,甚至极有可能是帽子王之后,只是因为祖上政争失败,这才被废黜宗室资格,子孙由黄带子降为红带子。   此人名叫安达尔善,45岁,七世祖便是太祖皇帝嫡子、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   职业:无业。   就是个普通红带子,没有爵位。   第二位叫永恒,36岁,爹是第二任显亲王富绥的孙子成信,显亲王便是太宗长子肃亲王改爵而来。   职业:不入八分辅国公,超品,比贾六的三等男爵大三级。   不入八分的意思是不用在京里当差,也不一定非要住在京里。   第三位叫寿龄,34岁,这位跟贾六关系有点近,因为他是豫亲王多铎六世孙,其父是17年前去世的多铎曾孙德昭。   职业是相当于三品武官的奉国将军,就是光拿钱不干事的宗室子弟。   三人自我介绍时,三碗上等的雨前龙井茶就已经端了上来。   贾六进屋前就吩咐下去了,倒不是看在三位姓爱新觉罗份,而是看在人家每人都出了两万两礼金的份。   两万两什么概念?   堂堂领班军机大臣才出一万两啊!   他贾六这个正二品总督一年法定工资才155两!   就这排面,怎么也能换一碗上等好茶吧。   茶上来了,没人饮。   三位带子爷心事重重,对于自家这两万两能起多大作用都没数呢。   这要是信王府的额驸爷把钱收了却不肯替他们办事,那就活活三个冤大头喽。   好在,贾佳额驸把钱看得比人还重,而且特别善解人意,不用三位开口,就高兴的说道:“你们来找我就对了!说吧,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办到,绝不给三位回一个不字!我要办不到,你们那两万两礼金我也会分文不少退给你们。”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也叫一个地道,不是一般老满说不出这敞亮话来。   三位带子爷却是一时之间无法跟上贾佳大人的节奏,反应跟被带到小黑屋强迫写劝进书的纪大烟袋差不多。   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辞,套路啊,以及互动式的表演啊,全派不上用场。   好比我们是过来请你喝酒的,你却把我们三人带到青楼。   节奏太快,一时无法接受。   见状,贾六摇头了:“怎么,我与你们打开心扉说话不好?非要与你们拐弯抹脚,文绉绉的才行?……要是你们没有事需要我帮忙,那就请三位到外面就席吧。”   “不是,”   最先开口的是最年长的安达尔善,也罢,人额驸总督大人都开门见山了,他们再藏着噎着未免有些不识趣。   当下说明来意,就是希望有提名权的贾佳额驸能够提名他为帽子王侯选人。   一个无业带子有什么资格提名?   人家真有。   讲了三个理由。   第一是祖上莽古尔泰的母亲富察衮代虽是太祖皇帝的继福晋,但做了长达三十年的汗王大妃,期间多次随太祖皇帝征讨海西女真和蒙古诸部,为大金的发展壮大立下不可替代的功劳。   用现在的眼光看,衮代就是大清第一任皇后,那么这位皇后所生的儿子莽古尔泰就是太祖皇帝嫡子,地位远高于后来的太宗皇帝。   “确实如此。”   贾六对历史一向是以客观中立角度看待,所以不否认安达尔善的说法。   安达尔善的第二个理由是其祖上莽古尔泰不仅出身显贵,更是“四大贝勒”之一,同时也是正蓝旗主。   贾六微微点了点头,莽古尔泰这家伙的确出身、实力、资格都老,所以一开始皇太极都不敢拿他如何。   等到翅膀硬了,才以莽古尔泰敢在他面前“露刃”为由夺去其和硕贝勒爵位,圈禁起来。   另一个对手阿敏同样也是这个下场。   搞掉莽古尔泰和阿敏这两位同他不相上下的大贝勒后,皇太极才算正式开启帝王生涯。   莽古尔泰的结局,有说抑郁成疾,暴病而亡,有说被太宗皇帝派人毒死。   究竟哪个不重要了。   受此事牵累,莽古尔泰的后人从黄带子降为红带子。   抬头微笑示意安达尔善继续说第三个理由。   “我祖能与代善、阿敏、太宗皇帝并称‘四大贝勒’,全系其为大清立下的汗马功劳……”   安达尔善也是做足功课来的,说他老祖宗是大清兴起关键一战萨尔浒大战的最大功臣,明总兵杜松、刘綖就是被其率兵全歼。   浑河大战时,更是他老祖宗挥兵猛冲,全歼了明朝从关内调来的劲旅戚家军、白杆兵,此战也彻底奠定了大清强势对抗明朝的基础。   “……我祖上于大清功劳甚大,现朝廷召开国议大会重新决定帽子王,且说须于大清有大功的……我祖完全符合这一条件,故想请额驸帮忙能够提名于我,使我祖上功绩不被世人淡忘……”   安达尔善洋洋把老祖宗夸了一通。   说白了以前没机会,现在有机会给老祖宗翻案,并且能获得帽子王传承,是个人都要试一试。   只是他本人并没有得到任何军机大臣和尚书们的支持,于宗室内部也沦落为小支的小支,无人提名就无法参加竞争,这才同永恒、寿龄一起过来,欲用重金砸倒眼前这位年轻纪纪的总督大人。   三人分析过,堂堂总督竟然借兄弟满月酒大肆收礼,还强行派发喜帖,说明这小子全钻钱眼里了。   故而,只要钱到位,这小子多半没问题。   “嗯,国初开创,栉风沐雨,莽古尔泰以百战定天下,系诸王是首,功绩无人可代,其后人是有资格竞争帽子王的。”   贾六首先对莽古尔泰的一生给出高度评价,这让安达尔善心中一喜,不想对方话锋一转,却面露为难之色道:“只莽古尔泰当年于太宗御前露刃,有大不敬之实,后来亦遭人揭发谋反,史料册档证据确凿,我若冒然为你提名恐引来朝野非议……此事,还需研究研究才能给你回复。”   “研究研究?”   安达尔善头回听这说法,一时不解其意。   永恒和寿龄也是不解:何为研究? #第六百八十一章 八旗大竞选   三人的不解反应让贾六有点缺少知音的失落感。   这就是时代的遗憾。   多少先进经验硬是在这个时代没有群众基础。   贾六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他们要钱,思来想去有主意了,便起身让三人稍侯片刻,不一会再次进来时手中却是多了三张表格。   非常专业的表格,横线竖线都是贾六用镇尺划的。   纸张也是照A4大小裁的。   最上面几个大字特别显眼,叫“和硕、多罗亲郡王侯选人申请表”。   “这张表格你们三人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现场填写。”   将三张表格分发后,贾六又命人拿来笔墨供他们书写。   “这是?”   三位带子爷看着摆在面前的表格俱是发懵,因为表格上要求填写的东西他们不是很明白。   姓名这一栏都懂,肯定都是爱新觉罗某某。   填写祖上七代传承也明白,就是老子是谁,老子的老子又是谁。   可职业和政治面貌这两栏是什么意思?   “职业你们若有旗里当差,或任外官的如实填写,都没有的就写无业,或者自由职业也可。”   “政治面貌这一块,有爵位的填爵位,没有爵位的填群众。”   贾六耐心为三位带子爷解释,以确保通过申请表就能知道他们的所有底细。   “噢,对了,联系号码这一块不用写,家庭地址这一块写上。”   “家产基数这一栏,填你们名下银庄……填你们家里有多少钱,多少田,经营哪些买卖,年收入多少,最后填写一个大体数值,如家产一百万两就写一百万两……”   讲到这里,贾六不无告诫道:“家产基数这一栏你们一定要如实填写,千万不要谎报更不要瞒报,如有乱报,一经发现,即刻取消你们的提名,提名费用也不退还。”   说话间,贾六又拿起发给安达尔善的表格,指着中间下方大大的空白区域,告诉三人这里写申请理由。   就是三人自认为可以角逐帽子王的优势是哪些,主要是祖上的功绩。   如果个人对大清有贡献,立过什么军功,受过朝廷什么表彰,也可以填。   “最后你们签上自己的名字,有带印章的就盖一下,提名人这一栏不用写,到时我会填写,再帮你们递交礼部供军机处审核。”   大体介绍完申请表后,贾六便让三人开始填写。   幸运的是,三位带子爷都会写字,这样省得他代写了。   第一个写完的是永恒,其想参与竞争的原因是要恢复肃亲王传承。   上一任肃亲王蕴著因为密谋造反,全家被杀。   军机处和礼部都不想恢复显亲王的传承,然而永恒作为豪格五世孙不可能坐视祖上传下的帽子王爵位被夺,所以在本宗一些子弟支持下出来竞选。   想要参选,第一步就得获得提名,所以一咬牙跟安达尔善他们一块砸了两万两重金。   这个数目额也是现在宗室竞争提名的行价,说低不低,但绝对不高。   寿龄则是想同亲弟弟修龄竞争,因为他听说军机处内定的豫亲王爵继承人是修龄,原因是修龄的母亲是他阿玛德昭的侧福晋。   而寿龄的母亲却是妾侍汉人女张氏。   母亲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自然注定兄弟二人出身一个高,一个低。   加之弟弟修龄极力钻营领班军机富中堂的路子,自然而然得到了富中堂提名。   信王府的内线告诉寿龄,他弟弟修龄光是给信王府就送了三万两。   富中堂那边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呢。   曾高祖豫亲王多铎死后虽因兄长多尔衮缘故被降亲王爵改为郡王,但家产旗田不曾削减,高祖多尼、曾祖鄂紥、祖父董额又都身居高官,百年下来累计家财可观,虽大宗信王系分得大半,但小宗们也获得不少,这使得寿龄也有底气出来与弟弟争夺。   三位带子爷的表格很快填好。   贾六一一看过,发现三人中永恒填写的家产最少,祖上分得的旗田连同产业加一起,大概也就二十万两左右。   寿龄多一些,家产折合二十五万两左右。   最多的是安达尔善,自己填报的家产总额有三十万两。   作为一个边缘宗室却有三十万两家产,得益于安达尔善头脑灵活,在京师、天津、大同、遵化等地都有商铺,并且在口外蒙古有几处经销点。   跟和珅差不多,于商业极有头脑。   放下三人申请表,贾六也不拐弯抹脚,直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张申请表如果由我签字上交的话,就是两万两一份,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寿龄闻言忙起身道:“若额驸能为我三人提名,我三人感激不尽!”   安达尔善和永恒也是双双起身,对额驸的鼎力相助深表谢意。   贾六却打断三人的感谢,道:“先不用急着谢,提名我可以帮你们提,但是你们能不能在第一轮竞选中胜出,我不保证,就是你们这两万两弄不好就打了水漂。”   丑话说在前头,是贾六的一惯原则。   免得到时候因为这两万两扯皮,坏了他一直以来的诚信名声。   “这……”   三人听了这话,果然都是发怔,但很快就表示只要额驸能帮他们提名,不管能不能胜出,三人对额驸只有感激之心,绝无它想。   “你们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贾六微笑点头,“刚才我出去时同礼部的奎部堂,吏部的阿部堂,还有几位大臣研究了一下,说实在的你三人都具备竞争帽子王资格,所以我给你们三人提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其他王公大臣提名的人选资格也不会比你们差,因此你们想要在第一轮投票胜出,难度很大。”   实话实说。   “还请额驸多多帮忙,钱的事不是问题。”   安达尔善是生意人,此时已经完全跟上额驸节奏了。   永恒和寿龄闻言也会意过来,纷纷表示只要额驸后续能帮他们竞争,必定会意思意思。   贾六示意三人坐下,道:“空口无凭,研究也好,意思也好,总得有个数……既然你们三位找到我,那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可以帮你们买一些票,但票价有点高,不知你三位能不能接受。”   安达尔善忙道:“额驸请说!”   “一张票一万两!”   贾六开价。   一万两一张票?   三位带子爷都叫这数目惊呆。   “价格是高了些,但你们三位要知道成为帽子王的好处远大于你们所花的费用。”   贾六给三位做了个科学分析,根据军机处最新修改办法,第一轮提名票选会定出25名侯选人,而在京王公大臣有投票权的大概也就一百多人,所以25名侯选人实际每人能有个十五张票就能胜出。   如此,第一轮票选,三位带子爷只需再花十五万两就能成为最终侯选人。   这个价格对于一般人是高,但对于三位家产二三十万的带子爷而言,不是不能接受。   三位带子爷也考虑到了个人承受能力,均是沉默。   沉默不是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在考虑照这个价码下去,那最终票选,一张票又要多少钱?   两万两提名费,十五万两买票费,这就十七万两了。   第二轮最终票选,怕不得最低三万两一张?   保守估计,想要成功当上帽子王,不得大几十万两?   弄不好都得过百万两。   这钱,把他们三个卖了也凑不出啊。   “你们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可以回去和你们亲近的宗室商量一下,如果你们三位真一心想走到最后,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参考意见,就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众人团结力量大嘛。”   贾六的意见显然是要三位带子爷回去筹集竞选资金,这个竞选资金可以是同三人亲近的宗室中来,也可以从与三人有利益往来的商人们中来,甚至是官员都可以。   众筹竞选,回头选上帽子王后,这点钱算个屁。   实在不成,可以拿东西来抵,比如祖上分下来的旗田、产业,这些东西额驸都是受的。   尤其是旗田,额驸巴不得这次国议大会能收它个百八十万亩,好让他贾青天能够更好的推行新政,挖八旗的墙角。   退一万步讲,女人也成。   贾大人手下的光棍颇多,弄些八旗贵女来分分,也是皆大欢喜的事。   孩子不要,贾大人不收义子。   考虑到后续还需要大量资金,三位带子爷不得不回去商量,因为以他们现在的财力顶多走完第一轮。   三人心事重重走后,奎尼冒了出来,轻笑一声:“额驸就不怕三人打了退堂鼓?”   “富贵险中求,没有投入哪来回报?帽子王的诱惑足以叫这帮宗室为之疯狂,毕竟这可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贾六笑眯眯的将三份申请表交给奎尼,“就算他们三个退了,我不也收了六万两,这买卖不亏。你叫人按这表格大量印刷,回头你和老阿都能赚一笔。”   “这?”   奎尼心中一动,目中的喜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们的提名费你们自己收,我就不要了。”   贾六拍了拍奎尼肩膀,“这次争取让宗室破产一批,然后咱们收他们的地,扒他们的屋,拿他们的粮……总之,为了大清,我祖宗十八代都可以让他们操。”   “西巴!”   奎尼肃然起敬,目光对领袖是无比敬戴。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天地江海不及额附一根毛   “我知道你对我是十分拥戴以及发自肺腑崇拜的,这也是我与你相知相爱的基础,更是彼此信任的关键,但不要将这个挂在脸上,要放在心中。”   贾六十分满意大姐夫奎尼的神情反应,他知道老奎这个反应是诚心诚意的。   对于老奎,他也是百分百放心的,除了彼此相知外,更因为他们有玉儿姐这个共同钮带。   老奎最近进步明显,不排除是得到了贾六精华熏陶。   “现在,你们的工作就是要将国议大会的气氛带动起来,让宗室子弟不管是红带子还是黄带子统统参与进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挖掘出他们的潜力,从而削弱他们的总体实力,为朕篡……为朕全面夺取大清奠定基础。”   “首先,你们要这样……其次,你们要那样……接着,你们还要这样……最后……”   贾六就相关工作做了几点讲话。   奎尼拿着本子认真记录,不时露出额驸与我完全想到一块去了的表情。   “富中堂说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票选和硕、多罗亲郡王要公平公正,要让祖上于国有功的宗室子弟人人都有机会参与,这个我是予以高度肯定的,但是,什么才是公平,什么才是公正呢?”   贾六端起茶碗“咕嘟”喝了半碗,然后摸出烟盒跟老奎一人点上一根。   “同一人的后代出来选,总不能说大哥行,二哥就不行吧?我觉着吧,想要公平公正,就只能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谁钱多谁胜出。”   奎尼听后一脸钦佩,不住点头:“额驸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透过事件表像一下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这一点下官是自愧不如的。”   “好了,好了,收起你那让我要起鸡毛疙瘩的表情,你我之间虽为君臣,实为连桥兄弟,志同道又合,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同那些凡夫俗子般虚伪?”   贾六拉着老奎走到窗户边,看着远处正热闹的酒宴,“记住,不管是谁,只要他出得起钱,也姓爱新觉罗,那咱们就一定撑他。哪怕他和我有杀父之仇,都不要紧,汉人不是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嘛。”   “陛下真是公私分明,胸怀岂是撑船这般简单,真正是容天地之广,纳江海之量啊。”   “你又来了。”   “臣是不吐不快啊,陛下!”   老奎将本子合上,犹豫了下问道:“要是四阿哥同十五阿哥也出来选?”   “噢?”   贾六不加思索,“只要肯出钱,皇上出来选,我也照挺他。”   奎尼心中有数了,接着提出比较专业的问题。   就是他们手头能够掌握的提名票好像不多。   他和老阿两个尚书各有五个提名权,陛下这个直隶总督有五个提名权,三人加一起才十五个。   按一人两万两算,这才30万两。   “十五个就十五个吧,只要咱们保证提名的15人全部进入侯选人名单,不就能一次获得225万两的报酬?”   贾六数学很好,一五得五那么一算便准确计算出了首轮竞选的净利润。   票数肯定没问题,吏部和礼部有八张铁杆票,自己有一张,天津老徐有一张,直隶老杨有一张,山东国泰和于易简的两张票应该没问题,毕竟这两位欠了贾六好大人情。   大舅子淳颖虽然投资了保隆项目,但让他投妹夫支持的人一票肯定没问题。   工部侍郎恩明、内务府大臣金简,还有刚刚招降过来的兵部侍郎纪昀,好兄弟户部侍郎和珅,这就有十八张票了。   户部尚书永贵虽然和老富走的近,但他儿子伊江阿跟贾六关系很好,私下谈谈也不是不能争取过来。   恩明他老子御前大臣钟音同样如此。   马上再去同色大爷安亲王谈一谈,求个几票过来肯定也没问题。   汉军八柱国有铁八票,怎么算最低都有三十张票了。   等会再去同毕沅谈谈,陕甘总督勒尔谨不是希望他贾六能够支持老十四的后人永信么,那就以这个为条件要求对方支持自己推荐的人选。   互助会本质上,就是互助互利。   老富现在有点绕开互助会单干的苗头,那咱们互助会是不是要拖拖他的后腿,免得互助会因此事分裂甚至彻底解散呢。   眼下当务之急是首先确保贾党成员的选票不会出现问题,就是绝不能灯下黑,窝里讧。   这个工作贾六交给奎尼,很是郑重宣布道:“从现在开始,你这个京师分会的副会长兼任会鞭一职。”   “会鞭?”   老奎不太理解额驸小舅子的意思。   “老驴拉车要是不肯走,车夫是不是就得甩他一鞭子?”   贾六打了个比方,就是让奎尼确保贾党成员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完全听从吩咐投票。   明白过来的老奎对这个工作肯定拍胸脯表示绝对没问题,但又想到一个麻烦事。   就是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前后几轮投票,是记名呢,还是不记名呢。   要是记名的话,铁杆票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谁也不敢得罪贾佳大人。   可要不记名的话,谁投谁没投,就真不晓得了。   这个问题贾六还真没想到,是否记名也一直没想过,不禁有些犯难。   万一记名的话,有些票怕是弄不过来。   如恩明和金简。   这两位是要做长期潜伏工作的。   不记名虽然会有跳票可能,但大体上不会差多少,因此贾六要奎尼这个主办方明天跟军机处确定一下是否记名,再作商议。   “你且去帮我招呼一下庆中堂和我大舅子他们,我跟毕抚台谈一谈。”   贾六再次见到毕沅时,对方神情十分愉悦,好像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喜欢类型的姑娘。   这让贾六难免想到了他的好兄弟——玉面青龙和珅。   再回想当初在西安,毕沅看他的眼神,不由暗自打了个寒颤。   暗自提醒自己,将来大贾王朝绝对要将官员作风问题当成大事来办,如毕沅这种道德败坏的,不管有多大才华都不允许做官。   “我可以支持永信,但你们也要支持九成。”   贾六不欲与毕沅多废话,开出交换条件。   在告诉毕沅九成是何人后,毕沅微一沉思,点头同意,说只要额驸能在会上带头投永信,那么他与勒总督、王巡抚也会投九成一票。   贾六却又提出条件,要求勒尔谨额外再给他五十万两好处费。   “五十万两?”   毕沅有些不可思议,“额驸是不是有点过于贪心了?”   “是不是贪心,要看毕兄如何想了。”   贾六轻笑一声,“你们加起来不过三票,支持富中堂也好,支持我也好,都不会起决定作用。可我手中有三十票,那位十四爷的孙子要是没有我这三十票,我敢保证他连第一轮都胜不了。”   “你有三十票?!”   毕沅吓了一跳,不敢相信。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我们当中有叛徒   贾六做官从不打诳语。   三十张就三十张。   实力决定一切。   在阳谋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意义。   要不是知道自己掌握的票数多,贾六也不可能指使阿思哈上书提议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决定帽子王人选。   贾六希望毕沅能把事情同陕甘总督勒尔谨说清楚,如果他们确定要力推永信成为和硕恂亲王或和硕多罗恂郡王的话,除了要投九成为和硕英亲王外,必须额外给付五十万两白银的助推费用。   “勒大人大老远过来如果身上现银不够的话,可以先付三十万两,尾款二十万两等勒大人回西安后再行兑付。”   贾六这话无疑给毕沅释放了两个信号。   你们放心,这钱我绝对不白收,肯定说到做到。   你们放心,我不怕你们赖账,有种你们赖了试试。   打自己人,他贾六可没怕过谁。   别说你们陕甘这帮绿营伪军了,就是真满大兵,那也是说打就打。   当真是信心满满。   五十万两对于一般宗室子弟可能是大难题,包括固山贝勒这一级别的恐怕也拿不出,但对于陕甘总督这一级别的官员而言,真就是想拿就拿了。   勒尔谨本就不是什么好官,和调任浙江巡抚的前甘肃布政王亶望这些年捞的不会比贾六少多少。   不说别的,就现在甘肃大学生人数就突破了二十万之巨,而直隶作为大省,大学生数量也才八千多。   上次在西安时,王亶望说他一个大学选调生名额就卖十两,这一算就是二百万两了。   还不提甘肃这几年年年闹旱灾,朝廷不仅年年免甘肃的钱粮,还年年往甘肃调拨赈灾钱粮,一进一出几年下来少说又是个二百万两。   其它各种苛捐杂税再一加,你说光甘肃一省那帮贪官弄了多少。   不然怎么甘肃这个穷地方的贪腐大案能成为乾隆朝第一大案呢,全省官员几乎换了个遍。   那家伙要不是过路的瞎报,能把乾隆蒙到驾崩。   陕西比甘肃富裕得多,勒尔谨身为陕甘总督得捞多少?   所以,压根甭替勒尔谨省银子。   他老人家钱多得怕是花不完。   就这五十万两,贾六还是出于大家都是互助会员的情份给打的折,换别人过来,一百万两绝无二价。   价格就这样了,毕沅有讨价还价过,希望最终以三十万两成交。   “一分钱一分货,世凯做事向来童叟无欺,也讲一个诚信,毕兄若觉世凯这钱收贵了,大可另寻他人嘛。”   贾六没有商量余地,作为贾党领袖,他要对得起跟着他的兄弟们。   降价销售,天理难容。   别说,一见额驸不肯降价,毕沅心中反而大定,当即起身便要回外城的陕西会馆同总督勒尔谨商议这笔款子的事。   “不急不急,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嘛。”   贾六热情挽留,毕沅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吃饭,无奈只得送他出门。   待毕巡抚走后,丁庆过来询问是否开席,因为时辰差不多了。   贾六却是先问来了多少官员。   丁庆说按礼薄显示,共713人。   “我准备了一百来桌,这才来了一半人,其他人什么意思?就算是没钱,来捧个人场也行啊,难道我会赶他们走?”   贾六微哼一声,又问这七百多人共奉了多少礼金。   丁庆说孙安全统计过,共五十七万两四千余。   这个数字其实很高了,一般军机大臣级别离京办事收“别敬”,不论有求官员私下送或行贿的,单场面上合法收入最多就三万多两。   家中红白喜事往大了做,顶了天做,也最多十万两左右。   贾六兄弟一个满月酒顶人军机大臣死几回老婆呢。   知足吧。   当然,这也是人军机大臣没他脸皮厚的原因。   “钱收好回头你专门派人送到保定去,没坐满的桌子让咱们自己人坐,不够的话大街上拉人,甭管是谁只要喊声好就行。”   虽然收入不及预期,但事已如此,贾六只能吩咐开席,并让人去请大舅子淳颖坐首席,满军机大臣庆桂坐次席,他亲自坐陪。   其他来的二品官员由老阿、老奎他们分别陪着,三品以下官员自个喝自个的。   正走着,想到一事,吩咐丁庆:“对了,有个只出五两的家伙,你让老阿重点照顾一下。”   丁庆有点印象:“那个大理寺的少卿吴熊光?”   贾六点头道:“对,就是这家伙。”   丁庆问:“是请阿部堂吏部考核时降他的职,还是找他的茬把官给罢了?”   “不是,把这人给我调到直隶当按察使,主管全省刑狱工作。”   贾六感慨一声,“我身边尽是帮贪官污吏,总得弄些个清官撑撑门面吧……”   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官,按察使是正三品官,吴熊光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五两银子就让自己官升两级。   怎么操作,自然由老阿想办法解决。   “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当中岂不是就有叛徒了?”   丁庆有些担忧。   “……”   贾六叫这话说的有点郁闷,撇了撇嘴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反驳。   ……   这边毕沅打额驸府出来一刻也不停留便去了外城陕西会馆。   陕西会馆是乾隆二十三年由陕西地方出资在京中修建的会馆,装修档次较高,专门用于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官员进京住宿、娱乐,招待用的。   陕甘总督勒尔谨是满洲镶白旗人,于满城有自己的宅子,但他并没有回家居住,原因是家里不及会馆这边方便。   毕沅到时,勒总督正在同一人说事,却是那走到河南突然接到京中通知折道赶来的浙江巡抚王亶望。   不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事,而是勒尔谨刚刚接到甘肃布政使王廷赞急报,说是河州回回首领黄国其、王伏林为乱,请求总督调兵前往镇压。   王廷赞接替王亶望出任布政使前,是宁夏道的道台,官声很好,但接任之后盘查历年册档,发现前任这几年共收监粮600多万石,卖执照近20万张,并且让各级官员用赈济名义冒销,使得数百万两为全省官员私分。   这本是一桩惊天大案,然而王廷赞不仅没有向朝廷如实奏报,反而顺着前任的思路继续沿用捐监这一办法,还规定加收白银五两。   这让王廷赞一下得了勒尔谨赏识,拉其入互助会,对其赞赏有加。   河州民乱,涉及甘肃、宁夏稳定,身为陕甘总督,勒尔谨自是重视,问了王亶望意见后,行文兰州知府杨士玑、河州协副将新柱率二百兵丁前往捕杀。   “河州乱事,涉及不过千余,只需雷厉整治,重刑峻法,这一带的回人便闹腾不了。”   王亶望在甘肃当了这么久布政使,对甘肃的事情大致还是有数的。   毕沅进来时,他还打趣道:“相公这回怎么孤身一人,娘子何在?”   “味隒兄这是羡慕于我呢,还是耻笑于我呢?若是前者,我当使娘子与味隒兄春风一度,以偿味隒兄心愿。若是后者,我亦当使娘子与味隒兄同忱共席,如此才晓我之快乐。”   毕沅轻声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中。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这个话事人我不当   “行了,少与纕蘅打趣,他那位娘子跟宝贝似的,怎舍得让你染指?”   勒尔谨笑着捋了捋胡须,问毕沅:“那小子怎么说?”   毕沅当下将贾佳世凯的条件给说了。   “五十万两?”   “三十张?”   为银子数目惊讶的是勒尔谨这个总督。   为票数惊讶的是互助会创始人——素有“白纸扇”军师之称的王亶望。   勒尔谨这个总督唯王亶望这个下属马首是瞻,单侧重的关注点就表明二人格局一高一低。   高的当然是王亶望,低的则是总督大人了。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票的?”   王亶望着实有些惊骇,根据军机处给出的投票资格,只有军机大臣、亲郡王、多罗贝勒、内大臣、御前大臣、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布政,八旗都统才有投票权。   如此扒着手指头算,最终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投票人最多两百人,也就是拢共不到两百张票。   可鬼子六那小子一人就能掌握三十张票,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小子起码得到了六分之一朝廷大员的支持。   这力量,却是不容小瞧。   “如果这小子没有唬咱们,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感慨之余,王亶望一面打定要同鬼子六拉近关系,一面则觉得自己当初把吴卿怜送给这小子,并不是事后毕沅打趣自己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而是一招妙棋。   “有这三十票,再有你我三票,国泰、于易简、杨景素,鄂宝、何裕城五票,便可为永信拉得三十八票,宗室那边再活动活动,安亲王那里再谈一谈,争取个五十票应该不成问题。”   毕沅说的何裕城是现任河南巡抚,前河南巡抚加兵部尚书衔的何煟之子。   早年何裕城因为走不通科举道路,其父何煟便给他弄了个贡生资格,再出钱买了个三品省副级道员,去年刚从江南河库道升任河南巡抚,成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不过何裕城是今年初刚加入的互助会,其入会介绍人是直隶布政使杨景素。   鄂宝是山西巡抚,满洲镶黄旗出身,其父是做过八旗西安将军的西柱。   十四岁时就以官学生身份授内阁中书,就是初中没毕业就在朝廷部委任机要秘书。   之后靠着其父西柱,一路官运亨通,不到三十岁就署广西巡抚。   也是在广西巡抚任上,鄂宝同互助会成员两广总督李侍尧结识,算是互助会老资格的巡抚会员。   这次富勒浑之所以把何裕城、鄂宝从河南、山西叫进京开会,便是因为这两位巡抚都是互助会员的缘故。   “若有五十票,永信应该能胜出。”   勒尔谨很念旧情,当年要不是十四爷帮忙他怎么可能会被选上翻译进士,从而一步步成长为今日的九大封疆之一呢。   毕沅点了点头,问:“那钱的事?”   五十万两是多,但只要能让十四爷的后人选上,勒尔谨还是咬牙出了,并说不必分首款尾款,明日就叫人将存在京中票号的银票送去。   王亶望没吱声,勒尔谨非要帮十四爷的孙子竞选帽子王,这事属于他勒尔谨私人的事,选上选不上同他王亶望没有关系。   不过永信若能当选也是好事,起码对互助会不是坏事。   一个世袭罔替的帽子王于朝堂份量还是很足的。   时隔几十年再次召开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也向朝堂内外释放了重大信号。   将来,这大清,怕皇上说了不算喽。   这对当官的哪个不是利好?   因此,朝堂内外根本没人反对。   推永信和钱的事便这么定了,王亶望以为没什么事了,便准备去富勒浑那里拜访一下,不想勒尔谨却又说道:“味隒,自于中堂归乡后,咱们互助会一直没有个人主持,搞得这一年多来咱们互助会如同一盘散沙,大家各说各话,各顾各的,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看不如就由你来做这个主持吧。”   味隒是王亶望的字。   一听总督大人要自己当主持,王亶望顿时直摇头,一脸苦笑道:“勒大人,我这人没什么大志,打当官那天起就只想升官发财,这主持可是个累活苦活,你还是饶过我找其他人当吧。”   勒尔谨不高兴了:“当主持跟升官发财有什么冲突的,哪里妨碍你捞钱了?”   毕沅也说王亶望这个创会人才是会中主持的不二人选,因为他脑袋活,点子多。   眼见二人一说一和,王亶望不禁急了:“你们怎么不做?谁喜欢做你们找谁做嘛……做主持麻烦的很,说句难听的,掉根毛都察院的那帮苍蝇都会找我!”   一脸不情愿,干笑一声:“二位有空找我吃饭,聊聊怎么赚钱,我拍双手欢迎……有什么事找我,用得着我的,我王亶望也一定不会推辞……   对了,我这次去浙江想到一个发财的好点子,就是跟浙江的富商借钱许他们高利,等到全浙江的富商有钱人个个都是我的债主,那我这个巡抚大人就当得稳如泰山……”   正说着呢,就见勒尔谨气得一拍桌子:“王亶望,你说什么!现在我们不是跟你说赚钱的法子,是说会里的事!你王亶望难道不是互助会的?这个会没你的份?!”   见勒尔谨生气了,王亶望忙赔笑道这:“大人您别生气,真不是我不想为会里出力……当初我提议搞互助会,不过是想在官场上有个照应,出了什么事有人帮着打点说话,不是想给自己惹麻烦的……   如今这形势,富中堂不顾会中情谊把于中堂赶走,摆明了就是想做大,我这会要是冒出来他富中堂能饶过我?”   这也是实话实说,重要的是要不是富中堂提拔,他王亶望也不可能到浙江当巡抚啊。   所以说什么王亶望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富勒浑抢主持的。   问题是勒尔谨听不得这话,“霍”的起身指着王亶望的鼻子骂道:“妈啦个逼的,你搞互助会不就是想要升官发财有人保,可你不能光想占便宜又不出力啊,大家都像你这样,还不如解散拉倒,操!” #第六百八十五章 我们选鬼子六   勒尔谨真是气,搁别人也就罢了,可你王亶望是什么人?   当初要不是你小子送我三千两让我帮着鼓捣这互助会,他堂堂陕甘总督至于替你奔走呼号到处拉客么。   现如今要你小子出份力当两年主持,免得互助会就此分崩离析,你却推三阻四的,几个意思?   要不是年纪大了,勒制台肯定也要一吊子抽死王亶望。   “勒大人,真不是亶望不愿为会里出力,实是你不晓得,都察院有御史盯着我,说我在甘肃贪污受贿,挪用钱粮……我要差错一步,自己倒罢了,就怕给会里带来麻烦啊。”   王亶望自是不想和陕甘总督闹僵,也不想互助会真的解散,毕竟会里如今总督、巡抚、布政加一起二十来个人。   对了,还有个领班军机大臣在呢。   他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勒制台更来气,怒哼一声道:“都察院那帮苍蝇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咱大清朝哪个当官的不贪污?哪个当官的不受贿?不会当官的才没有!”   越说越气,一指毕沅,“纕蘅有没有被御史盯过?我有没有被盯过?咱们互助会哪个人没被御史盯过?官当大了,就一定有人盯着咱们,没人盯才是怪事咧!”   “消消气,我想味隒兄不是真不想替会里出力,可能真的有顾虑。”   毕沅赶紧打圆场,好奇问王亶望都察院谁盯上他了。   “还不是那个钱沣!”   王亶望闷哼一声,“这小子咬国泰没咬到,不知怎的想咬我了。”   “钱沣?”   勒尔谨不知此人。   毕沅晓得这人,说是乾隆三十六年的进士,一开始在翰林院当检讨,去年初转任御史。   上任之后就来了个大的,上书弹劾山东巡抚国泰和布政使吞墨藩库二百万两,虽然这事不了了之,但却让这小子声名鹊起,在都察院有“鸣凤朝阳”之誉。   “他一个新科进士出身,在都察院才当两年御史,哪来的胆量敢弹劾国泰和你的,我看多半是都察院那几个老油条背后搞的鬼。”   勒尔谨眉头皱了皱,问王亶望甘肃捐监和假报旱灾的事不会出问题吧。   这事真要被人揭发出来,他这个陕甘总督也是要吃挂落的。   “放心,甘肃全省大小官员哪个没有分一杯羹?真出了事一个都别想跑。再说,王廷赞自个还加了五两捐银……”   王亶望请总督大人放一万个心,甘肃那边用铁桶一只形容也不为过。   几个有密奏权的,包括旗员,统统叫银子弄得服服贴贴,绝计不会出事。   听了这话,勒尔谨才宽下心来,想了想道:“那个钱沣既然敢当出头鸟盯着咱们的人不放,不行就跟富中堂打个招呼,把人从都察院调走,省得大伙不安心。”   王亶望也有此意,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却道:“其实我觉得吧,富中堂如今在朝中威名赫赫,不如直接推选富中堂当咱们互助会的主持,这样不仅咱们互助会更加凝聚,力量也会更大。”   毕沅内心是赞成王亶望这个提议的,但却没有出言附和,因为他知道勒尔谨现在对富中堂很不满,原因是富中堂不肯支持永信。   果然,勒尔谨一口否决王亶望的提议,道:“不行!会里不能让一个人独大,要平衡……富勒浑现在翅膀硬了,有权有势还有兵,手里还捏着皇上,朝廷内外支持他的人也多,要是再让他当咱们互助会的话事人,咱们这些人说话就没份量了……总不成互助会成他富勒浑一家的吧。”   “这个……”   王亶望细细思索,觉得勒制台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互助会的初衷是互助互利,要是让已经实际掌控朝廷的富中堂再当互助会的主持,那他们这些互助会员岂不成了为他富中堂摇旗之辈。   毕沅迟疑了一下,问道:“总督的意思是?”   “必须找人跟富勒浑打擂台,咱们互助会不能叫他也坐大了!”   勒尔谨态度坚决,并再次带有期望的看着王亶望。   后者却是说什么也不敢跟富中堂打擂台,灵光一闪,想到一人,忙道:“既然制台是想找人跟富中堂打擂台,那为何不选那小子当咱们的主持?”   勒尔谨眉头一挑:“哪小子?”   “贾佳世凯啊。”   王亶望“嘿嘿”一声,“这小子能掌控那么多票,说明翅膀也硬了,有实力跟富中堂唱对台戏,既然如此,咱们就让这小子当主持,不管他和富中堂怎么个斗法,咱们都不沾边,而且两边都要依赖咱们,如此便宜,为何不占?”   “有道理!”   毕沅眼前大亮,十分赞成王亶望的提议。   倒不是贾佳世凯有个好家伙,而是说起来他和这小子很有渊源。   那小子的老太爷贾汉复于康熙年间在陕西重建了关中书院,极力倡导关学。只由于后来文狱严重,关学的学风不合时宜,因此后来关中学院几近荒废。   毕沅出任陕西巡抚后,十分看重“关学”的价值,特意拨款重新修复关中书院,同时利用自己巡抚的身份延请教席。   有时公事之余甚至亲自前往书院授课,如此才使得有千年历史的关学重镇重放异彩,各地士子纷纷向学,为陕西教育恢复做出重大贡献。   这几年陕西的府县试、乡试考中者,大半皆关中书院的士子,故有“关中书院英才遍秦中”的称誉。   从根源上理,他毕沅可是光复贾家老太爷事业之人,如此贾佳世凯这个贾汉复重孙子与他之间,就多了一层特殊关系。   那么贾佳世凯出任互助会主持,毕沅当然不会反对。   勒尔谨沉思此事是否可行,半响,同意王亶望的方案,就是担心那小子肯不肯当互助会的主持。   明眼人都知道这主持是要同如日中天的富勒浑打擂台的。   毕沅提议道:“国泰和于易简、杨景素、鄂宝应该到京了,不如叫他们过来议议这事,然后我再同那小子说……咱们这么多督抚支持他,想来没有问题。”   王亶望想起一事,忙问:“对了,咱们互助会的印在谁手里?”   毕沅说印在富中堂手里。   互助会的印信是由和田玉制成的,先前一直由前领班军机于敏中保管,但于中堂被迫归乡后这颗印信被富勒浑要了过去。   勒尔谨闷声道:“得把这颗印要过来,要不然那小子怎么当主持。”   有印才叫主持会长,没印叫普通会员。   这一点,要分明的。   没有印,鬼子六那小子怕也不肯出来跟富中堂打擂台。   问题是谁去要?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王亶望提议由他写封信送到富中堂处,用委婉的语气请他将印交出来。   另外互助会这几年的账目也得交出来,毕竟每个入会的成员都往会里交了钱,这些钱用在何处,还剩多少总得有个说法吧。   勒尔谨和毕沅没意见。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刚从军机处回到家中的老富手中,打开一看气得脸都绿了,骂道:“交你奶奶个交,印不交,账不交,妈的,什么都不交!” #第六百八十六章 篡清大业   陕甘总督勒尔谨同陕西巡抚毕沅、山东巡抚国泰三人再次见到贾六时,他已经喝得醉熏熏,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走路打飘,说话卷舌,见谁都想抱一下、揉一下、捏一下、抠一下。   真是高兴。   快入土的老爹给自己添了个大兄弟,搁谁不开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清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政治家、改革家、八旗特等功臣也不例外。   先是跟“独种”军机大臣庆桂连干了两碗,接着又跟大舅子淳颖碰了一碗,最后端着碗出来挨桌敬一圈,不多才怪。   后面要不是老阿发现苗头不对,及时让人把坛子里的酒换成水,估计贾佳大人这会已经被抬到医院打点滴去了,弄不好贾府都要准备发丧事宜。   “不是我酒量不行,是这二锅头真不行,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你们弄几瓶茅台过来,我是不可能躺下的……呃……快把盆拿来!”   客人走后,贾六就被扶进了内堂。   一阵狂呕,七荤八素的喝了半碗解酒的姜汤,额头敷上热毛巾后,贾六的精神状态这才缓了一点过来。   说良心话,他是真坚持不下去了,这会只想埋头大睡。   可听说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山东巡抚国泰来访,那是说什么也要起来接客。   因为,这是国家大事。   岂因个人身体而避之。   “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   晃悠悠的贾六差点一头撞在门柱上,嘴里嚷着请人家勒总督进来坐。   “这是?”   鼻间闻到的浓烈酒气让勒尔谨不禁后悔应该明天来的,因为跟一酒蒙子能讲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边贾六已经上前伸出大手重重与国泰握在一起,深情说道:“国泰兄,你我自临清一别,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   “君在京里头,我在京外头,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运河水……这不是见上了吗?世凯贤弟,我想死你了!要是知道世凯贤弟家中有这大喜事,我说什么也要早点过来同你喝几杯……”   国泰可是正宗老满,其父是前四川总督文绶,十七八岁时地位就已显贵,对待他人向来都是大咧咧,对属吏更是从不以礼相待,稍不如意就是大骂。   山东二把手布政于易简甚至向国泰汇报情况时要直身而跪,可见其在山东有多么的跋扈。   然而,在比他还要年轻的贾佳世凯面前,国泰的表现却是让久闻其名的勒尔谨、毕沅大为诧异。   “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奉茶,奉好茶!”   晃了晃脑袋,暗掐了下自己的贾六一手拉着勒尔谨,一手拉着国泰,不忘给毕沅几个亲切眼神。   毕沅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额驸似乎酒有点多,我看不如明日再来吧。”   “别介!来都来了,改什么日啊!”   “三位一同前来,定是有要事相商,世凯虽不胜酒量,此时脑袋还算清醒,三位大可放心。”   贾六拿起桌上毛巾往脸上那么一抹,吐了口长气,脸上红晕顿时去了三分之一,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毫无轻佻之色。   “也好。”   勒尔谨见状不好说什么,朝毕沅微微点头,后者忙上前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不多不少,五十万两整。   都是京师最大钱庄“恒和号”出的票子。   京里钱庄票号约有十来家,最大的却是“四大恒”,即四家名字都带有恒字的钱庄。   分别是恒和号、恒兴号、恒利号、恒源号。   四大恒银号的东主皆是浙江宁波人,创立之初也是由当地商人以集股形式开设,自康熙年间发展到现在,宁波人主导的金融体系已经占了整个大清朝的三分之一。   跟圆通、申通、顺通差不多。   “钱到位,事到位,丁庆,收了。”   钱上的事情贾六从不含糊,让丁庆将银票收下交总账会计李安全收押。   “永信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九成的事还请诸位多帮忙!”   贾六端起茶碗,是要以茶代酒庆祝合作愉快。   饮完,随手将茶碗盖子扣上。   这是送客的意思。   因为没事了。   不想还有事。   毕沅开口发言,将此行主要目的道出。   “让我当互助会的总……主持?”   贾六一个激灵,将搭在额头上的热毛巾拿下,认真看向三人,“是会里决定的,还是三位的意思?”   “是这样的,”   毕沅解释说是在京互助会几位成员的一致意见,包括河南巡抚徐裕城、山西巡抚鄂宝、直隶布政杨景素、山东布政于易简。   “如果世凯贤弟同意的话就可以保管会里的印信和账本,以后我互助会诸事皆由世凯贤弟掌总。”   国泰是支持这个决议的,先前几人在陕西会馆碰头商量这事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   “这个嘛……印信和账本现由谁保管?”   对于当互助会主持一事,贾六是非常动心的,因为这可以让他更好的掌握由督抚重臣组成的互助会力量。   地方实力派中,互助会成员占了三分之一多,因此互助会的力量使用得当,能顶二十个师!   共进会虽然会员众多,明面上督抚一级的成员仅是互助会的零头,还包括他和杨景素这两个双面会员。   因此,成为互助会的主持是有利于篡清大业的。   毕沅说印和账本以前是于中堂保管的,后来于中堂归乡时将东西交给了富中堂。   闻言,贾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就麻烦了,全天下都知道富中堂想当主持,他怎么可能把龙头……怎么可能把东西交出来呢?”   勒尔谨道:“这一点额驸不用担心,只要额驸愿意出任主持,我想富中堂会识大体,顾大局的。”   “会里看得起世凯,推举我当主持,按理说世凯绝不当推脱,然而……恕世凯直言,富中堂如今人多势众,我摆不平他的。”   国议大会马上要召开,贾六只想快快乐乐的捞一笔,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因为互助会主持的事跟老富再斗起来。   闻言,国泰不以为然道:“怕什么?富中堂人多势众,我们这些人就是吃干饭的摆设?”   “正是因为富中堂如今一家独大,我们才要你出来当主持。”   毕沅也是实话实说。   “噢?”   这话贾六听着熟悉,“社团不能由一个人独大是吧?” #第六百八十七章 要有清晰的自我认知   社团这个说法让三位督抚有点错愕,勒总督和国巡抚都小学没毕业,文化水平相对较低,因此一时没明白说的啥。   毕巡抚是状元郎,打小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学霸,略一思索便知其意,不禁露出欣赏眼光:额驸用词造句,倒不像个旗学三年生,瞧着至少是个童生。   “世凯实是想不明白,论出身、论资历、论威望,何以能越过会中诸位前辈出任主持一职,我意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不能让一家独大的道理,贾六比谁都清楚,问题是他现在真不想掺和这事,国议大会后要是会里再议此事,他铁定当仁不让。   现在,心意领了,回头再说。   “额驸莫谦虚,你虽然年轻,但如今也是直隶总督,更有匡扶社稷之功,武功更是赫赫,一平番贼,二平教匪,三平叛军……”   国泰觉得反正没人会推他当主持,那么于其让富勒浑当上主持,还不如跟他一块分蛋糕的贾佳世凯来当。   一来世凯贤弟有情有义,二来富勒浑那老东西不太地道,公然驱逐前坐馆于中堂,坏了互助互利,会员不得自相残害的原则,在会里造成极为恶劣影响。   光这两点,就足够国泰旗帜鲜明支持世凯贤弟了。   “别人要当这个主持,我国泰肯定要看看,但你要当这个主持,我国泰是举双手支持的!”   亲不亲,就在这块了。   国泰立场坚定,毫不动摇。   这让贾六不禁对他高看一眼,心想原本是打算登基后弄死这大贪官的,现在看来可以让他保留十分之一财产回乡恩养。   前提是他登基后,国泰必须要收手。   “世凯贤弟,自古英雄多少年,在老兄看来,年龄从来不是问题,论战功,你有。论民生,直隶蓬勃发展,你居功至高。论出身,你是满洲正红旗,还是信王府额驸……总之,我相信由你当主持,咱们互助会一定比过去强!”   勒尔谨自是不必多说,不愿让富勒浑一家独大本就是他的意思,这会肯定不会改弦易撤。   毕沅这边更是没话说,反正就是劝好家伙顾全大局,为互助会的兴盛出一份力。   “罢了罢了,”   意识到三人真是诚心诚意推举他当主持,贾六无奈叹了一声,表示要他当这个主持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会里必须答应他。   三位代表忙问是什么条件。   贾六开出第一个条件,就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在京互助会成员的投票必须和他一致,步调一致,共同进退。   勒尔谨三人商议片刻,同意这个条件,但前提是贾六不能将永信踢出局。   “钱我已经收了,难道还会自食其言不成?”   贾六轻笑一声,打了个酒嗝,提出第二个条件,就是互助会的印和账本至少要让他保管十年。   勒尔谨听后一愣,摇了摇头:“那不信,主持只能三年一届,到期后要重选。”   国泰没有发表意见,毕沅却也觉十年太长了。   “三位可知世凯为何要做十年?”   贾六并没有直接说明原因,而是让人拿来大清朝的地图,指着上面道:“我大清九大封疆,十八省巡抚、布政,十四位驻防将军,三十多位驻防都统,京营满蒙汉二十四位都统,军机大臣、内大臣、御前大臣,六部尚书侍郎、领队大臣、参赞大臣、提督总兵加一块有多少人?没有一千,八百总有吧?”   说到这里,视线重新落在三人脸上,“可里面有多少我们互助会的?别说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我看也悬。”   嗯?   三位督抚代表彼此对视一眼,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这与当不当主持有什么关系。   国泰道:“世凯贤弟有话但讲便是,这里又没有外人。”   “好,那我直说了吧,”   贾六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咱们互助会现在的成员还是太少,必须加大发展会员速度,争取将大清朝这八百多高官要员都拉到会里,不说全部,至少一半要吧?如此,就需要一个长期纲领,更需要时间。”   意思就是给他十年,这个工作由他来主持。   三年时间显然太短,万一新选上来的主持中断这一工作,那前任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本质上和共进会的发展模式一样。   区别在于互助会只针对精英。   而共进会是精英、垃圾都收。   一个走高层路线,一个走群众路线。   双方并不冲突,甚至是相辅相成的。   因为无论是共进会还是互助会,坐馆都姓贾。   重庆是青天白日,南京那边打的也是青天白日嘛。   “为何要加大会员引进工作?”   问题贾六提出,答案也由他解。   “诸位不可能看不出富中堂打算力保十二阿哥为储君,且一心想要做咱大清的中兴名臣。”   说到这,贾六冷笑一声,“问题是他富中堂想当中兴名臣,就一定会把咱们这些人视为眼中钉,踢出局,因为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国家的蛀虫,都是一群大贪官。”   言罢,自嘲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诸位看世凯这几年升官跟坐窜天猴似的,诚然世凯本身有些微薄功绩,然而在此过程中,世凯也没少花银子孝敬人。这银子从哪来,诸位就不必细问了吧?”   说话间起身晃悠悠的踱了几步,给自己下了个总结——他贾佳世凯就是个贪官。   “诸位不要说你们是清官,”   抬手打断想要自表清白的毕沅,“毕兄要是清官的话,也不会坐在这了。”   “……”   毕沅一滞,继而失声笑了笑。   也是,为官以来他没少贪,要不然哪来银子供桂官潇洒的。   都是自己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我们这些贪官其实哪个都忠于朝廷,忠心不比什么清官少!朝廷有事来找我们,我们从来没有不干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唯恐差事干不好,没有一个说不干差事的。   但诸位想过没有?在朝廷眼里,咱们这些人都不顺眼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来整你,搞些御史跟苍蝇似的盯咱们,清什么吏治,杀什么贪官,一来得了美名,二来得了实利,哼哼,古往今来,不就是这样过来的?”   贾六端起茶碗喝了口,酒多烧心,喉咙干,渴的很。   勒尔谨同国泰、毕沅三个都是一脸尴尬的样子。   因为三位督抚代表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称自己是贪官。 #第六百八十八章 快进到督抚自保   当年为了拉老丈人博清额入会,贾六给其讲过肥猪论。   这个理论说的是贪官于皇帝而言就是一口大肥猪。   重用贪官,就是养猪。   一旦杀猪,则皇帝名利双收。   所以为了避免被皇帝杀猪,猪们就要武装起来,用枪杆子跟朝廷说话。   似乎历史上有个当宰相的精明鬼说过差不多的话。   总结起来就是用贪官,反贪官。   理论根基是为官者无不贪也!   然于皇帝而言不怕官贪,怕的是官不听话。   以反贪为名,铲除不听话的贪官,保留听话的贪官。   若所用皆清官,那官不听话,如何有借口铲除?   强行动手,必会惹来百姓骚动,动摇社稷。   故而用贪官,不定期的杀贪官,才能使天下长治久安。   这套理论听着荒唐,细思却是王朝不变永恒之真理。   理论区别在于,一个是为杀猪人服务,是谓帝王权术、治国之道;   一个是为猪服务,是谓团结就是力量。   那贾六说这番话几个意思?   就是告诉眼前这三位督抚代表,他们呢压根就是一群肥猪。   当然,也包括他自个。   “别人我不说,就我自个,当初不是从四川提督撸下来给圣祖爷看坟头了么?”   示意三位用茶。   “诸位别嫌世凯说话难听,咱们这些督抚重臣在朝廷眼里,就他娘的是尿壶,用完嫌臭啦,就把咱们丢床底下,要么就把咱们当肥猪给杀了!”   说话间看向国泰:“老兄去年不就差点被皇上办了?”   “要不是世凯贤弟帮忙,多半如此。”   国泰这个小机灵鬼挺上道。   毕沅听的实在糊涂:“额驸的意思是?”   贾六也不藏着了,直接说道:“我意既然有互助会这个很好的平台,我们为什么不把全国的督抚尚书大臣,提督总兵们都团结起来,大伙相互抱成团,谁有事咱们就帮谁出头,上奏折没用,咱们就亮刀枪,用实力跟朝廷说话!   ……到时候就不必担心朝廷会收拾咱们,它朝廷反过来还得看咱们的脸色……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皇上也得把咱们当祖宗一样供着!他皇上要敢不供,咱们就换个皇上!”   此言一出,一股大恐怖气息顿时弥漫四周。   惊得国泰一口茶呛出,接连咳嗽;   惊得毕沅的兰花指险些折断,“呀”的一声;   惊得勒尔谨差点把手中的鼻烟壶当救心丸给吞了。   “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贾六不在乎三位督抚代表怎么想,真想不通大不了请三位集体病故。   外面,伏了几十个刀斧手。   贾大人方圆十步,才是京师最危险的地方。   “诸位不要对富中堂抱以多大指望,人呢一旦到了某个位子,他的心态和想法必然和从前不同……以前是朋友,现在未必就是了。”   贾六有必要提醒三位督抚,他这个额驸还是从前的额驸,但老富绝对不是从前的老富。   别以为老富会念香火之情,大家继续玩耍下去,老小子一旦真正掌握大权,成了皇上的爸爸,他们这帮人最好的下场就是退休。   至于皇上,一个道理。   接下来就看三位代表怎么表态了。   态度决定一切。   哪位要跳出来大骂贾六大逆不道,贾六必然问侯他祖宗十八代。   沉寂中,国泰最先开口,嘀咕道:“其实吧,就是呐……世凯贤弟说的不无道理,我觉着吧……可以。”   没了,就这么多。   个人倾向准确表达出来。   贾六很自然的将目光看向花容失色的毕巡抚,后者一个激灵没说话,而是端起茶碗“咕嘟”一口饮尽,又吞吞吐吐半天,才嘣出几个字来:“互助互利自也能互保。”   也没了。   但是明言人都知道这位陕西巡抚表达的意思。   事实上,这位巡抚大人在贾六前世下场不太好,因为与和珅勾结叫嘉庆给抄了家,本人也被赐死。   国泰更是惨,就这两年翘辫子。   辫子戏大反派之一。   轮到重量级的陕甘总督。   这位比毕沅更早被杀肥猪,要不是贾六的话,再有个几年估计就得因甘肃窝案被砍头。   互助会的成员,其实没一个有好下场。   就老富结局最好,临老混成了丐帮帮主,穷到死。   贾佳世凯大逆不道的话把个老勒内心搞得震骇自不必说,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能做到总督自不是凡人。   对于利弊权衡的拿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因此在煎熬之后,弱弱说了句:“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和朝廷对立?”   “怎么能是对立呢?”   贾六立即纠正,“我们都是忠于大清的,也都是大清的忠臣,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儿孙后代,做的一些自我保护而矣。”   督抚自保。   这就是贾六的意思。   将“互助会”升级为“互保会”。   一家有难,四方来赞。   不对,是四方来助。   京师由你老富折腾去,京师以外都是咱们互保会的天下。   你老富胆敢弑君,则天下督抚共讨之。   形式上是一个大清。   根本上,是两个大清。   话讲的这么明白,还有什么不好想的?   “吆西……”   正宗老满的勒制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霍的起身,一脸鼓励的看着贾六,重重点头道:“所谓做事必有领头羊,既然额驸能如此为会里想,我这老骨头也甭说有的没的,打今儿起,我勒尔谨全力支持额驸!”   总督把话说的这么开了,毕巡抚也不好示弱,同样起身,柔声道:“千年暗室,一灯即明……额驸所言令我茅塞顿开,互助会需要的就是额驸这样的热血之人!……十年之期,请额驸放手去干,互助会会体成员必鼎力支持于你!”   “叭叭!”   国泰起身热烈鼓掌。   这是当初在运河边分蛋糕学到的新式礼节。   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激动。   互助会终于有明灯了!   他再也不用怕被朝廷收拾了!   谁敢找他麻烦,他就跟他们玩命!   因为,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单的,也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同伙很多,很强大。   王亶望和杨景素推门而入时,就见陕甘总督拉着直隶总督,直隶总督拉着山东巡抚,山东巡抚拉着陕西巡抚,陕西巡抚拉着陕甘总督,督抚之间形成了一个圈。   圈内,是快活的气息。 #第六百八十九章 兄弟没的做!   王亶望一开始有点放不开,但在杨景素的带领下很快融入,并且将气氛搞得更活跃,因为他本就是无比聪明,思想也无比解放的一个务实官员。   将互助会的理念“互助互利”升级为“互保互联”,简直就是天才般的设想!   额驸,妙人也!   “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大伙都沉默。那样,纵使大伙处在一个圈子,也很容易被人家一一击破。”   王亶望一脸佩服的看着圈子里比他小二十岁的贾佳额驸,情不自禁伸出手示意勒尔谨让个位置给他,这样手拉手转圈的四个人就变成了五个人。   “要是有个振臂一呼的带头人,并且有着一套无以伦比的纲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并积极带领大家为这个纲领的实现而努力,而奋斗,那么,我以为,所谓朝廷对于大伙而言,真就是可有可无的纸老虎!”   “好!”   转得高兴的国泰情不自禁叫好。   好像冥冥中,一切都是天意。   就是转的头有些晕。   是真心叫好,也是第一个配合的伸出手同额驸拉在一起的,他觉着这个“督抚互保”的理念,简直就是为他量身订制。   “哪天朝廷还要揪着咱们不放,那一定不是我们的问题,是朝廷出了问题!朝廷出了问题怎么办?”   同样有量身订制感觉的王亶望,于转圈中不失时机的提出设想。   国泰哼哼一声:“当然是让朝廷自我反省,自我批评,放弃我们是大肥猪的愚蠢认知!要是死不悔改,我们就得听额驸的清君侧,用头大肌跟它说话!”   霎那间,武力值暴表。   山东,是大省,虽经教乱,境内旗汉官兵也有一万多的。   额驸发句话,山东官兵立时进京,天津、直隶不拦着,三五天就能到圆明园。   反正朝廷不止一次想杀他国泰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刀架脖子上,还不准正当防卫不成!   “当官不能发财,发财不能升官,谁当官?我还不如回家做买卖!以前额驸就说做官如做生意,当时我就觉额驸是个妙人,深谙为官之道,未想额驸竟然还是这天底下头等的聪明人,有额驸为主持,是我们互助会的荣幸,我王亶望更是感谢您八辈祖宗啊……”   王亶望越转越高兴。   也不问为什么要转圈,反正就是转。   “清廉为民,效忠朝廷。这八个字我研究了快三十年,结果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直隶老杨慢了一拍,但还是挤到了圈子中,就是边上的毕巡抚有些不太情愿拉他的手。   五人圈子变成六人。   “我很高兴,大清的人才聚到一块了,何愁大清不兴盛!”   实在转不下去的贾六主动收了,要不然再转下去他可能会喷对面的国泰和毕沅一脸。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俱是有些晕头的督抚们在大口喘息,平复脑袋之余,均是有些发懵:我们为什么转圈?   贾六也不晓得,他记得自己是想同众人一起拉手朝天欢呼“万岁”,结果成了手拉手转圈,逼格一下降低不少。   好在,气氛达到了。   “坐,坐。”   贾六看了眼刚加入的王亶望,心想我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因为那个没事瞎报下雨的将军就是阿桂,而阿桂这个八旗老同志早已经被他扶上马送走了。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贾六的为人风格。   奈何,这事,真没法说。   众人重新落座,格局的打开让督抚们心境都宽阔许多,连带着个人的政治修为好像筑基大圆满,离金丹期就差临门一脚了。   可惜山西巡抚鄂宝、河南巡抚徐裕城、天津巡抚徐绩没来,不然就是九个人的圈子。   这九个人,除了浙江巡抚王亶望外,基本构成环直隶督抚包围圈。   《直鲁协作条约》、《直晋协作条约》、《直陕互保条约》、《直浙互助条约》、《直豫合作条约》……   一系列具有法律效力的条约开始在众人心中萌芽酝酿着,对于贾佳额驸提出的督抚互保,在场九人是举双手通过的。   快活的气息仍在继续,但很快就被王亶望的发言打断。   老富不肯交印,也不肯交账本。   “他什么意思?他以为互助会是他一家的吗!”   勒尔谨大怒,拍案愤起,“找兄弟做掉他!社团不允许叛徒存在!”   嗯?   陕甘总督的发言把边上的贾六吓了一跳:觉悟都这么高了?   毕沅也骇住,赶紧息事宁人,劝道:“大哥,别生气,抽根烟消消火。”   国泰和王亶望他们也在劝,玩归玩、闹归闹,眼下京里老富说了算,谁有本事把他干掉?   老杨却是瞥了眼额驸,心想要是大伙肯出钱的话,额驸未必不动心。   “富中堂那里我去跟他谈,”   贾六酒虽多,却没彻底歇菜,寻思既然大伙推他当主持,又达成督抚互保这一共同意识,那还是跟老富谈一谈,争取和平解决,毕竟没到翻脸那一步。   “他要是交出来最好,不交,就别怪咱们了。”   勒尔谨哼了一声,气势是有的,心里却是虚的。   因为这里不是西安城,他说了不算。   “诸位且回去听信,我现在就去找富中堂把事说清楚,他要不交,咱们就同他打!”   酒劲上来的贾六推门而出,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马骑不了,马车更是上不了,丁副主任怎么劝都没用,最后无奈保大队长只好把总统阁下给背到了靠近皇城的富中堂府上。   “大人,到了,醒醒,醒醒……”   望着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六子贤弟,老富一脸发懵,不晓得这小子跑他家来干什么。   还是好心让人去打来热水,又送来解酒的醋,好一番折腾,才见六子贤弟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到了?”   迷迷糊糊间,贾六好像看到了老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鲤鱼打挺没站住,重新爬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富骂道:   “我他妈为你的事跑断了腿,觉也没有睡,光喝酒就为你吐了十几泡,我他妈的为了谁啊!别废话,把印和账本拿出来,要不然,兄弟没的做!” #第六百九十章 大哥,我错了!   酒壮怂人胆,一点也不假!   贾六浑然忘记身处的不是他额驸府,而是人家老富的总理大臣府。   四周的保安拿的不是他贾大人的工资,而是领的富中堂的饷银。   “阁下,阁下!”   承担安保工作的保大队长出于职业敏感性,有必要提醒总统阁下收敛一二,免得造成无法预测的意外事件,但总统阁下那脑子叫二锅头烧得正热,哪里理会得了。   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做出警戒动作,万一富中堂发飙,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总统阁下逃出去。   丁副主任这边也是头皮发麻,印象中贾佳大人连上个茅房都要带几个保镖,绝对的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想今天这酒一喝跟变了个人似的无比鲁莽。   看来,酒真不是好东西。   这边贾六三下五除二晃到人家富中堂面前,腰杆挺得笔直,一脸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老富,会里决定我来当主持了,印和账本也都由我保管,事已如此,你就痛痛快快的把东西交给我,这样会里尊敬你,我也尊重你……非要霸着东西不松手,没有好下场的。”   这是连大哥都不愿意叫一声了。   也不知喝的多少度的烧锅,愣是成骚包了。   “会里决定?”   老富上下认真打量六子贤弟一眼,微哼一声:“什么时候开的会?怎么没人通知我这个代主持?”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会里决定的……赶紧的把东西给我,回头兄弟还有的做……”   手脚虽不太听使唤,但贾六尚知道给人富大哥留一线,低声道:“放心,我当上主持,心还是向着大哥的。”   “唔……”   老富轻咳一声,干笑一声:“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选你当主持?”   “当然是因为我爱国,忠于大清,能全心全意为会员服务了。”   贾六一脸自豪,这一点真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   对大清的忠诚,那肯定是没的讲的。   为会员服务,那也是顶呱呱。   不管是共进会还是互助会,他贾六就没亏过谁,哪个跟他共事的不竖大拇指赞一句。   老富听后不由冷笑一声:“我也爱国,我也忠于大清,他们为什么不选我,非要推你出来?”   “情况不一样的。”   贾六心想老富这人怎么一点逼数都没有了,把话摊开说有意思么。   “有什么不一样?”   老富是一脸不服的样子。   “反正就不一样!”   贾六懒得跟老富废话,会里决定的事情,由不得你这个普通会员反对。   老富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了句:“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那别说是兄弟了,就是朋友也没的做……我的意思大哥应该清楚……”   贾六态度很坚决,能不能把龙头棍和账本拿到手,关系他这个新任主持的权威性,更事关督抚互保能不能贯彻下去,这要是第一步就卡了壳,那帮狗贪官肯定会对他失去信心,继而就会让刚刚发芽的督军团胎死腹中,不利夺取大清政权的全面工作。   “你酒喝多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讲。”   老富不想跟酒蒙子扯,他也清楚勒尔谨他们推这小子出来就是跟他打擂台的。   就这小子傻乎乎的当这出头鸟,充这个冤大头。   “我的身体虽不受我控制,但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我既然来了,那就一定得有个说法,要不然,我回去怎么跟兄弟们交待?”   贾六这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富又一次笑了,看着站都站不稳的贾六,微微摇头:“六子,那帮家伙一个比一个贼精,你就不怕被人家当枪使了……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印和账本还是让老哥哥我来保管的好,有什么事我来扛。”   这是给台阶了。   毕竟富贾才能天下。   “你扛?你拿什么扛?”   酒多了的贾六却是毫不领情,反而气不打一处来的跳将起来,“这么多年来,有什么事不都是我在扛!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拦着,他们肯定来找你算账!”   这话刺激到老富了,两眼一翻:“鬼子六,你他娘的是蜡烛呀!你脑袋是不是长到屁股上了!……你扛,你扛个屁!这么多年来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又帮了你多少次忙,从头到尾我富勒浑跟你要过一毛钱没有!操!小王八羔子,讲话不打草稿!”   “你敢骂我!”   贾六不答应,骂他老太爷可以,骂他爹可以,就是不能骂他。   “我骂你怎么了?睁开你狗大的眼珠子给我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干你娘!”   老富话音刚落,黑暗处涌出二三十名手拿御制短铳的护卫,墙头上还冒出几十把劲弓来。   “保护大人!”   保柱他们见状就要拔枪拔刀,却被一个声音震住了。   “谁敢动一下,先叫你们大人见阎王!”   说话的是老富心腹、军机处满章京同时负责总理大臣安保工作的那木图。   “来真的?”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贾六的酒当场醒了大半,看看那帮拿枪的护卫,再看看色眯眯盯着自己看的老富,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后退了几步,侧身问手按在佩刀不敢往外拔的丁副主任:“不是,我怎么在这里?”   “……”   丁副主任急得额头不断往外渗汗:他娘的不是你自个死活非要来的!   大意了。   意识到自己竟是深入虎穴的贾六,第一时间转身给了老富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哥,我刚才有说什么胡话没有?”   “你说呢?”   老富皮笑肉不笑,“昨儿个你不是说我走不出你家么,今儿个你试试能不能走出我家这院子。”   “大哥说笑了,什么你家我家的,你我之间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完全反应过来的贾六厚着脸皮舔舔一笑,抱了抱拳,“那什么,大哥您忙,我真得回去,领导找我有事。”   老富“噢”了一声,手随意一挥:“都给我听着,贾大人要是敢走,一人赏他一枪。”   “嗻!”   上百名中堂府护卫齐声应是,几十把长短枪连同几十把弓弩全部瞄着正在哆嗦的贾佳大人。 #第六百九十一章 六子,你快乐么?   历史在这个深夜,为大清创造了一个绝佳机会。   贾六卒,大清兴。   这个深夜,对于久经沙场考验的贾六而言,也是为官以来最险峻的一次经历。   甚至比在木果木大营意图放火袭击大军统帅还要惊险。   因为,那会他还有机会跑,大不了钻金川的丛山同番贼一起坚持游击抗清。   这会,跑都没地跑。   干你娘!   面对老富学自己搞出来的便衣短枪队的威胁,贾六能干什么,总不能大义凛然的朝老富喊一句杀了我鬼子六,会有千千万万个鬼子六找你算账么。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至少祖应元、王福、常秉忠、杨遇春、张大彪、德木、扎木尔他们一定会点兵杀进京师,因为鬼子六的死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后果,更会造成朝廷对汉军八旗的秋后算账。   涉及全家性命,他们不搏也得搏。   何况,他们也不是孤军在战斗,还有个搅得湖广不得安生,连湖广总督都降了的兴汉军。   要不是贾六一直以来不愿生灵涂炭,国家元气大伤,故强行压制战事规模,兴汉军早冲出湖广糜烂整个南方了。   但即便后继者有很多,贾六就是不敢自我牺牲。   别说跟老富一换一,就是跟乾隆同归于尽,他都没兴趣。   因为,他才是大清永远的明灯。   这盏灯不能灭!   所以,他明智的举起双手,以360度腾挪转动姿势对老富的保镖们喊话:“弟兄们,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想想这样喊话有点不太好,给人感觉他这个巴图鲁有点怂,转而又喊:“真要开枪,就冲我一个人来,别伤着我手下兄弟!”   这话一喊,格局顿时放大。   丁副主任、保大队长连同众索伦保镖原本觉得丢人的脸色一下变得激昂起来。   “阁下,”   保柱想要冲到总统面前为他挡枪子。   他宁死,也要给总统阁下当垫背的。   “别过来!”   贾六下意识一个STOP手势刹停了有可能会引发枪声的保柱,继而一咬牙“霍”的转身看向老富,极度羞愧的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来,并给了老富一个谈一谈的眼神:“大哥,能不能屋里聊聊?”   “你刚才好像叫我老富。”   老富的样子像极了成功偷袭守门员取得制胜一球的老六,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   想不到鬼子六这小子也有栽在他手中的一天。   再想过去种种憋屈,真恨不得叫人扒光这小子,用蜡烛狠狠滴他,再让他叫爸爸。   “大哥,万寿无疆是谓老,小弟我尊称您为老富,是祝你寿比南山的意思啊,您可千万别乱想!”   贾六必须解释这个误会,并说他在家也是叫大全为“老贾”的。   “是么?”   老富眼珠子一转,眯眯带笑,“小贾,你以为你富哥我会信你胡扯?”   “……”   老富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贾六恨不得给他一吊子,然而形势比人强,也只能讪笑道:“大哥,我都低声下气到这地步了,您就别跟我一般计较,咱哥俩谁跟谁啊,富不离贾,贾不离富,狼不能离狈,狐不能离狗,禽不能离兽……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啊……老富,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   最后一句是重点。   乾隆那个老鬼子还没死呢。   “对,对,”   老富一脸银笑的点了点头,忽的问六子:“你快乐么?”   “啊?”   贾六的样子好像有人拿剪刀剪了他命根子似的:干你娘,什么台词!   他娘的,总理大臣和封疆之首就不能有一段发人深省,留传千古,让后世中学生必须背诵的对话?   “你肯定不快乐,但我很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真的,六子,我没骗你。”   老富一脸拿捏死你的样子走到贾六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不过老富的快乐,你肯定想象不到。”   “……”   贾六那张脸是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   完犊子了,他成配角,老富成主角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是巴巴道:“只要大哥快乐就好,那个……能不能再给兄弟一个机会?”   “机会?主持都是你的了,还要什么机会?”   老富就差拿放大镜对着六子贤弟的脸照了,因为这小子的小表情很让他快乐。   “不,不,主持还是大哥您的,小弟我什么的都不是!”   贾六一拍胸脯,信誓旦旦,“我回去跟弟兄们说,咱们互助会的主持只能是富哥哥您,换谁我都不答应!”   “噢。”   拖着长长的腔调,老富一脸玩昧的看着六子,愣是没反应。   贾六急了:“大哥,兄弟我错了,真错了,我给您跪了还不行吗!”   说话间,贾六屈身就跪。   “别介,你这不是折我寿么,使不……嗯?”   老富觉得有硬物顶着他,低头一看,老脸一抽,继而脸红了下:妈的,大意了。   不是鬼子六的枪顶着他,而是一把匕首顶着他。   “快收起来,成什么了?你我兄弟之间搞这些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走,陪老富进屋聊聊,我这有安徽刚送来的贡茶,噢,对,还有一包黄山方印,那烟不错,抽着不咳嗽……”   “是今年的?”   “肯定啊,不是今年的我也不拿。”   “那成,要不好抽别怪我发飙啊。”   兄弟俩一个勾肩,一个搭背,笑眯眯的迈着一致步伐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个?”   那木图想了想,朝墙上墙下的护卫们挥了挥手:“收了,收了。”   尔后对怔在那的丁副主任、保大队长招了招手:“吃了么?”   丁副主任摸了摸脑门:“倒是吃过了,就是又饿了。”   “那走,我那有火锅,涮一会。”   “成!”   几人愉快前往用餐。   书房内,老富很不满意六子贤弟还拿匕首顶着他,很不快乐道:“马上就要国议大会了,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在这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推进剧情,老搁我这支线有劲么?”   贾六哼了一声:“你差点吓死我,我顶你一会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是在吓唬你啊,这不结了?把匕首拿开,走了火怎么办?”   说话间伸手弱弱的推了推顶在他老鸟上的匕首,“你以为我真怕了?就你这身手,我跟你讲,我一个鹞子翻身,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你拿下了……就是怕外人看着笑话,这才不跟你一般计较。真打起来,我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话间打开抽屉,将用红布包着的互助会印信和账本交到六子贤弟手中。   “上次我是让你,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我可是乌能伊巴图鲁……”   贾六打开红布查看确认无误将东西收在怀中,这才收起匕首,问老富:“对了,开会的时候能不能让皇上出来讲几句?” #第六百九十二章 鬼子六坐前面   这个问题让正在泡茶的老富手抖了一下,有些不高兴道:“皇上病重,太医院说这段日子皇上要避风寒修养身体,所以国议期间朝廷已决定由理亲王永璂代皇上主持,会议结果军机处到时拟成奏折报皇上御准便是。”   言下之意不可能,想都别想。   听了这话,贾六心想色大爷只晓得自家一亩三分地,有个安亲王世袭罔替的帽子王就心满意足,现如今朝廷不就是你富勒浑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他也不想乾隆出来亮相,但和珅的说法也对,如今老富股票看涨,乾隆却连续跌停,搞得保隆项目都快开展不下去,要是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乾隆连个面都不亮,怕是项目就要黄。   所以为自身利益,得让市场嗅到乾隆的利好消息。   买房子还买涨不买跌呢。   当然,跟老富肯定不能直说。   让老四鬼子出来亮个相,也是给其一个希望,这样的话,当这个希望再次破灭时,老四鬼子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贾六现在干事讲政治,讲人情世故,不讲打打杀杀。   甚至于他都没有把乾隆拉菜市口砍头的心思,而是打算登基后让乾隆去泰陵看坟头,没事拿把扫帚扫扫落叶,再在坟头上栽栽菜,闲暇去售票处跟人唠唠嗑,合个影,生活不是有滋有味,充满温馨,充满人情味。   没必要把人家杀了嘛。   接过老富递来的茶碗,随口道:“这次国议大会,我寻思咱们不能自说自话,得让皇上也讲几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帝,哪有这么重要的会议皇帝不出席的,叫天下人怎么想,怎么看?”   贾六希望老富能够放开一些,这次重启中断几十年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本质上是他为大清做的一次民主尝试。   可不是把舞台搭出来让老富独领风骚的。   “你这么希望皇上出来,难不成跟他有一腿?”   老富微哼一声,端起茶碗吹了吹。   泡的是乾隆最爱喝的安徽贡茶“六安瓜片”,前天刚送到内务府,转头被老富都打包回来了。   太医说了,皇上的身体不适合喝茶。   每天有碗凉白开就很好了。   贾六不中意这话,一脸委屈道:“大哥说哪里去了,我对大哥一片痴心,忠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的那种……退一万步讲,皇上可是我亲手弄进去的,我还能把他再弄出来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   说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嗯,味道真不错,比他喝的雨前龙井还有味。   习惯性的把拆开的茶包挪到面前重新扎紧,塞到兜中准备带回家中慢慢品尝。   老富不像贾六那么小气,连打火机都往回要,眼皮都没抬,只是嘲笑道:“那谁知道,你不是有家传绝学么?”   “大哥拿这个说事就没意思了,”   贾六竟然一改往日的骄傲,难得的脸红了一次。   老富端着茶碗暖手心,一脸认真的看着对面的六子:“说实话,让皇上出来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   贾六糊涂:“哪个他们?”   老富微哼:“你心里有数。”   贾六赶紧摇头:“这是我的意思,跟会里没关系。”   这是实话。   老富不快道:“皇上有病,不能出来。”   “大哥,这里又没外人,皇上有没有病我还不知道?”   一直以来,乾隆就没病,愣是老富和色大爷为了利益硬说人乾隆有病。   照目前这形势发展下去,乾隆怕是还得病几年。   没办法,上上下下都需要他病。   皇上没病,有病的就是朝廷了。   老富没吭声。   “大哥,皇上毕竟是皇上,也是八旗共主,国议大会这等盛事皇上要不出席,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家只要一天顶着皇帝的招牌,法理上很多事情就不能越过他……”   贾六语重心长劝说,坚持要让乾隆出来亮个相,毕竟他们没有剥夺人家的代表资格。   老富不为所动。   “大哥,自宫乱到现在快一年了吧,这一年内皇上参加过几次朝会,朝臣见过他几次?不瞒你说,外面谣言传的利害啊,我在直隶都听到不少谣言呢。”   “什么谣言?”   “有说皇上其实早死了,现在宫里这个是假的。”   “荒唐!”   “还有说皇上被你把持,往外批发了好几件衣带诏、血书什么的。更有说皇上其实早驾崩了,大哥你为一己私利密不发丧,说的煞有介事,说什么小太监传出来的,永寿宫夏天的时候一股臭咸鱼味……”   “一派胡言!”   老富听不下去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溅了贾六一脸茶叶。   “你不要再编了,这些要不是你编的,我叫你一声阿玛!”   被老富戳穿,贾六也不脸红,反而凝视老富道:“不错,这些是我编的,可大哥以为外面真的没有流言蜚语么?”   老富闷哼一声。   贾六耐心劝说:“让皇上出来亮个相讲几句,一来可以打破外面的流言蜚语;二来也可树立大哥擎天巨柱的形象;三来也能借此确定十二阿哥的储君之位啊。”   闻言,老富脸色一动:“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的心是向着大哥的,富不离贾,贾不离富,所以大哥要干的事兄弟我是举双手支持的……”   贾六表明心意。   老富有些动容:“你是说借这次机会让皇上当众宣布十二阿哥为太子?”   咦?   贾六有点纳闷,他本意是说乾隆出来亮相时老十二在边上站着,父子之间再有几句漂亮的场面话,这样就能给世人一种皇上属意老十二的印象,没说就此宣布老十二为太子啊。   不想老富阅读理解竟然120分。   “这个……”   轮到贾六吱唔了。   “不错,是时候宣布永璂为太子了。”   老富顺杆爬,面有激动之色,六子贤弟提醒的对,国议大会不仅是大清的一次盛会,更是确定永璂为储君的最好时机。   贾六急了,想提醒老富秘密立储才是大清眼下储君确立的制度,可刚想开口,老富却抬手用手指点了点他:“他们不是推你当主持么,你只要能让他们支持十二为太子,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召开期间,你鬼子六坐前面!”   话音刚落,就见贾六激动起身:“干你娘,你说话算不算数!” #第六百九十三章 姑爸爸最大!   老富尽管有种种对不住六子贤弟的地方,比如经常给他搞背后偷袭,但事关永璂太子之位的确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给六子一个意外的。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要是再把六子逼急了,搞不好连会都没的开。   贾六也相信老富不敢。   他现在可是互助会的主持。   其他会员态度未知,但在京的这九位可是支持他的。   所形成的力量也是老富不能小看的。   于是,一个肮脏的协议就此达成。   直隶总督将作为封疆之首于国议大会期间全程主桌就座。   也就是贾六会和领班军机大臣、世袭罔替的亲郡王坐同一排。   以二品官阶享受超品待遇。   这是个质的突破。   虽然只是个形式,但这个形式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毫不客气说,这次国议大会后,百官提起朝廷时,会很自然将贾佳大人也社为朝廷一份子。   如此贾佳大人以朝廷自居,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正所谓朝廷在手,天下我有。   至于永璂的太子之位,贾六无所谓。   给也行,不给也行。   反正大清注定五世而亡。   了不起给永璂一个末帝待遇,只要这小子不跑关外去,这点量,他还是有滴。   打老富家心满意足出来后,贾六压根没将此事对会中通知,只派人去说东西拿到了。   虽然已经给会员们开出无限美好的前景,以及一个切实可行的纲领,但互助会本质只是一个官官相护的利益团体,如何将这个松散的团体打造为一个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在都能直面朝廷,甚至反向压制朝廷的督军团,任重且道远。   贾六计划自己的新军初步练成后,就要派遣军官团替督抚们练练兵,提高一下大家的互保能力。   什么?不要主持派来的人?   那你就是社团的叛徒!   ……   接下来两天,贾六什么也没干,就在家收钱。   中间十五阿哥永琰的老师朱珪来过,贾六却是没有见,因为他不想让老富再对他产生别的想法。   至少现在不能给老富上眼药了。   本人见是没见朱珪,却让丁副主任将自己最喜爱的一柄玉如意托朱珪带给十五阿哥。   当然,这玉如意是永琰他老太爷坟里弄出来的。   属于借花献佛。   没带什么话,让朱珪师徒自己去发挥脑洞。   第一个跑来送钱的竟是九成那孩子,“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后,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恭恭敬敬的奉到姑爸爸手中。   一万两一张,共六万两。   这让贾六刮目相看,如果他的调查没有问题的话,九成这孩子可是家徒四壁,全家惟一值钱的可能就是他身上这件旗人褂子了。   哪来六万两的?   当下很不高兴的将银票收下,然后质问九成是不是出去卖了,又或者去偷去抢。   “你是姑爸爸我力保之人,政治上一定要清白,绝不能犯一点错误,马上就要提名票选了,这节骨眼你要给我弄出什么事来,我活剥了你!”   贾六恨铁不成钢,一脸钢铁慈父的威严。   阿济格英亲王这个帽子王爵位他是绝不能失手的,因为下一次再开议政王公大臣议就不是票选帽子王,而是要选皇上了。   如此帽子王的票就显得特别重要。   毕竟,他们代表爱新觉罗宗室,他们的赞成票份量尤为重。   已经成熟了的贾六不搞武力篡权,他要以德服众。   不管是派流氓恐吓,还是绑人家孩子威逼,或是拿钱收买,反正必须保证自己高票当选。   如此,当然不允许英亲王这一铁票出现跳票。   九成真犯了刑事问题,他这个姑爸爸也保不住。   姑爸爸,也要脸啊。   姑爸爸的威严显然吓到九成这孩子了,赶紧说这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不是卖的,而是人家给他的。   “人家,哪个人家?谁这么好心给你银子?”   贾六刨根问底,誓要揪出事实真相。   九成不敢隐瞒,说是本支几个叔伯长辈凑给他的。   贾六诧异:“他们为什么要凑钱给你?”   “因为,因为……”   在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姑爸爸面前,九成吞吞吐吐不敢说。   “说!”   贾六一时失手,把斤把重的金戒子都给甩出去了。   差点被砸到的九成吓得赶紧老实交待,说这几万两是人家给他的竞选资金。   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出去吹嘘自己和贾爸爸关系好,还是本宗里真有人看出这小子潜力,又或从军机处那边打听到了什么内幕,反正九成现在得到了不少人支持。   本宗叔伯长辈凑银子,其他宗的也凑,这不,一下就给这条咸鱼凑了六万两。   九成也实在,拿到钱后第一时间就给姑爸爸送来了,可能也是听说最近有不少人在走姑爸爸的路子。   “天使投资?”   贾六觉得这次国议大会弄不好不仅在政治上实现大清的民主,还能在经济上开创多种金融模式,真是利国利民利贾啊。   搞清楚资金来源后,姑爸爸脸上的威严顿时变成了慈祥,上前扶起跪在那的大侄,又让人奉茶。   待孩子心情平复后,这才开口问他:“你当上英亲王后,打算怎么做?”   这相当于考官面试了。   九成答案非常标准:“姑爸爸叫九成往东,九成绝不敢往西!”   贾六很满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姑爸爸现在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知道么,现在外面光提名侯选人资格就是两万两一张票,从第一轮到最终胜出,至少得花上百万两……”   姑爸爸的意思很明白,他在九成身上投资了至少百万两,所以你九成要是当选成功,是不是对姑爸爸得有所表示。   要不然姑爸爸吃饱了撑的挺你这个破落户。   九成明白了,并且迅速表态:“都是姑爸爸对孩儿的恩德!孩儿要是能当选,所得一切俱归姑爸爸处置!”   “空口无凭。”   贾六做事讲个保险,当下让丁副主任做中间人,九成当场书写铁书。   “姑爸爸,孩儿要怎么写?”   九成犯难。   他是愿意写的,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但要是有了姑爸爸支持,他就是大清的英亲王。   当不上这个英亲王,讲什么都是假的。   “嗯?……我讲一句,你写一句。”   贾六无奈,只好现场发挥,“我爱新觉罗九成自愿服从姑爸爸的领导,坚持遵从姑爸爸的教诲,对姑爸爸百分百分忠诚……”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你有点不对劲   九成走后,丁副主任又仔细看了看英亲王亲笔铁书,总觉得这玩意跟擦屁股纸似的,写没写有什么区别?   九成要忠于姑爸爸,那写不写铁书都不重要。   九成要不忠于姑爸爸,这份铁书写没写更没有意义了。   总觉得大人有点脱裤子放屁。   “你不懂,凡事要讲科学,要有理有据。”   贾六指出,九成这份铁书就是将来全面接收英亲王产业和旗田的法律文书。   不管九成忠于他还是不忠于他,都无法改变这一既定事实。   不忠,肯定要没收。   忠,更要收。   丁副主任听后深深为九成叹了一气,这老小子想在大人面前扮猪吃虎,那是门都没有啊。   老小子识趣,多半能混个富家翁。   不识趣,就跟他祖上阿济格一样了。   “下一个。”   贾六让丁副主任将六万两银票交柜台保管,接见下一个客户。   是前天来的莽古尔泰后人安达尔善。   回去之后一合计,安达尔善想通了,那就是宁可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也要竞选帽子王。   原因很简单,他挣的钱再多,于宗室里也不过是一边缘人,有权有势的宗室想要窃夺他的家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他要是当上帽子王,那就没人敢打他万贯家财的主意,同时还能借帽子王的身份将产业做大做强,更能为祖上平反,这种事不仅是千载难逢,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人的一生能有几回搏?   梭哈!   决定放手一赌的安达尔善这两天将能联系到的本宗亲戚都走了一遍,连同自己的家产勉强凑了六十万两。   这个数目按照形势发展,肯定是无法保证当选的,安达尔善只能凑这么多了。   这次来主要是碰运气,万一额驸看他顺眼,同意六十万两成交呢。   有些事,不碰一碰怎么知道不行呢。   当年太祖皇帝十三幅盔甲起兵时,肯定也是抱着碰一碰的念头。   结果,不就碰出明朝是个纸老虎的事实么。   不过作为生意人,安达尔善对周边地区,尤其京畿核心直隶的动静肯定了解一些的,故又给自己加了个保险,说道:“我听说额驸在天津那边要搞海上贸易,自古有商才有市,所以我打算联络口内外的生意人前往天津投资,帮额驸把通商这台大戏唱起来。”   听了这话,贾六不禁认真打量安达尔善一眼,宗室中头脑灵活的不在少数,九成那破落户便是如此,但头脑灵活之余还能春江水暖鸭先知就很难得了。   安达尔善无疑同老富一样,准确把住了贾佳大人的软肋。   这位年轻的封疆是急需招商引资,把北洋通商大计办起来。   “你若能把事办成,可以给你抵十万两。”   贾六时间紧,任务重,直接给安达尔善打了一成折。   听了这话,安达尔善立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对面前这位年轻总督大人的研究没有白费功夫。   于是趁热打铁给出第二个建议,就是他一旦当选帽子王后,就立即向朝廷上书请求允许旗田买卖,买主也不再局限于旗人。   这个建议让贾六对安达尔善不是刮目相看,而是十分动容了。   有识之士啊!   情不自禁身子前倾:“仔细说说。”   见额驸来了精神,安达尔善忙道过去朝廷一直禁止旗田买卖,但却允许同属一旗的旗人可以互相交易旗田。   然而由于旗田买主仅限于旗人,这使得旗田价格一直不高。   旗里能买得起旗田的肯定是有权有势之辈,这些人于其说是买旗田不如说是低价收购,以另一种形式进行土地兼并。   结果就导致旗田价格一直不高,卖主要吃很大亏。   有的卖主于是就用典卖或押租的方式交易名下旗田,但相对直接交易其实也不划算。   因此要是朝廷彻底放开旗田交易,允许汉人购买旗田,那不仅能让旗田价格飞涨,给卖主带来极大实惠,更能让不交赋税的旗田变成可以为国纳税的民田。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更是有利贾方的大事。   听的贾六内心直突突,面上却还是稳定,淡淡道:“你的提议听着倒是不错,不过此事与我何干?”   安达尔善犹豫了下,如实说道:“我听说额驸在永平尝试将旗田分给无地汉人,因此若朝廷放开旗田交易,额驸不是就能大量收购旗田了?”   “你消息倒蛮灵通的嘛,”   贾六轻声一笑,这件事其实还没有开展,但栓柱那边正在丈量永平境内旗田却是真的。   安达尔善能从丈量旗田一事得出永平府将有分地大动作,无论怎么看,此人都是个聪明透顶的家伙。   和聪明人做事,就省去许多弯弯绕绕。   “旗田乃八旗祖产,我大清入关之后圈地上千万亩,以致我直隶境内三分之二良田皆为旗田……朝廷如此做只是为了给八旗将士一份安家产业,可子子孙孙传承,如若允许买卖,势必有人会说这是动摇我八旗根本……”   安达尔善的建议是说到贾六心窝子里了,但他觉得让朝廷旗开旗田买卖不太可能,老富也不傻,能看不出这是断八旗根的事?   因此,他准备的步骤是先换地解决一部分土地问题。   再通过“承包”方式获得旗人土地,之后“转包”给无地汉人。   也就是土地所有权明面上仍在旗人手中,但处置权却归直隶总督衙门所有,经营权则在无地汉人手中。   无地汉人是能分到土地,但他们无法私有,不能买卖。   说白了,就是土地归集体所有的一个翻版。   在此过程中,贾六也需要从工业、通商获得的资金中提取一部份用于补贴无地汉人,如此才能维持这个模式。   这个模式相对也不激进,操作得当不会引起朝廷戒备,也不会让旗人产生戒心,可要按安达尔善说的直接让朝廷放开旗田交易,那肯定会有大量旗田被汉人买主买去,从而使公有的旗田变成汉人的私田,虽然赋税能上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势必会造成大量失地旗人。   这就动摇大清的根本了。   所以,贾六不认为清廷会全面放开。   安达尔善却说这事若其他人或汉官上书,多半不会成,但要是由一个帽子王或多个帽子王上书,则未必不成。   “旗人承平百年,早已失了祖宗锐气,更不知艰苦奋斗是何物,或躺在祖宗功劳薄上醉生梦死,或吃喝瓢赌败光家产,发帑之后,不过数月,罄尽无余,依然如故……再不改变使旗人自力更生,我大清终有一日会失了这汉人江山……旗田一事,于其长痛不如短痛……”   安达尔善倒是有壮士断腕之志,竟说只有彻底剥除旗人的铁杆庄稼,才能让旗人真正变得像个人。   有自食其力的本领,将来不管局面如何,总能生存下去。   “不对,你不对劲。”   贾六有点恍惚,安达尔善怎么有点像满奸的样子,再给他一点纲领,这家伙保不准能革大清的命啊。 #第六百九十五章 这单子,我接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大清叛徒莽古尔泰的后人,能有好的!   贾六基本认定安达尔善对大清不满,对八旗不满,甚至对爱新觉罗也不满,哪怕他流的也是爱新觉罗的血。   他必须敬醒自己,绝不能被宗室中的一小撮反清余孽给利用了,从而做出对不起大清的事。   有鉴于此,贾六重新审视安达尔善竞争帽子王的资格。   “安达尔善,你是不是对我八旗子弟有怨言!”   “是不是对我大清祖制有异议!”   “是不是想全盘推翻太祖太宗给咱旗人打下的大好江山!”   “哼,说什么将旗田卖给汉人?混账,你分明就是想颠覆我大清根基,实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你是不是收了外面……你是不是同反贼有联系,为贼张目!”   一连数个质问,可见贾六心中对安达尔善是多么的喜欢。   共进会中是有不少满蒙会员,那帮人基本都是被迫加入共进会,也就是在他贾大人的种种不当操作下越陷越深,这才走上被迫进步的道路。   如博清额,如海康、庆遥等。   可这个安达尔善身为爱新觉罗子孙,却想着主动挖大清墙角,当真是头一次见。   虽然这家伙出发点是为大清好,但按他的思路来,结果嘛,哼哼。   叫人不中意都难。   一听额驸竟说他想反对大清,颠覆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安达尔善吓了一跳,赶紧叫冤,说自己所言的的确确是为大清好,是发自内心希望大清能够实现自我改革,割去生病的腐肉,从而实现肌体的良性循环,怎么就成了与反贼勾结呢。   “我八旗子弟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说的这般无用!”   贾六哼了一声,安达尔善这话是把他也给骂了,毕竟他现在是正宗老满。   “额驸,咱们旗人混蛋多,这是谁都晓得的事实!”   安达尔善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额驸您自个说,咱们这些个旗人懂得什么?会做什么?一个个糊涂不通,只知吃喝,早就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跟朝廷要钱,再不整顿,我大清就会被这帮个无能旗人活活拖垮啊!”   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贾六久在军中岂能不知旗人无用,如今大小战事依赖的不过是关外索伦,原生八旗兵也就剩个架子唬人了。   而在开支这一块,几百万旗人一年就要吃掉三分之一财政收入,再这样下去,拖也拖死大清了。   说句难听的话,要不是洋人帮大清建了海关,让大清的财政资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年年攀高,武昌起义早几十年就成功了。   没有洋人,大清自个年入四千万两左右,有了洋人,清亡前几年财政收入近三亿两白银,你说这事闹的。   难怪老佛爷要讨列强欢心,人列强帮大清财政收入翻了十倍啊。   要不是汉人起来的势头挡不住,估计贾六前世还留辫子呢。   本质上,还是工业社会对农业社会的碾压。   贾六现在走的就是工业社会道路。   一般人家同自己讲道理,贾六也会同人家讲道理,不可能跟人家讲政策,耍流氓。   因此,怒容稍敛,沉声说道:“照你看,如何才能解决此弊端啊。”   安达尔善注意到面前年轻总督用了“弊端”一说,忙道:“依我看来,第一便是使旗田自由买卖,断了旗人的依赖性;二则应该减少八旗子弟俸禄,缓解国库支出压力;三是允许旗人从事各行各业……”   一连说了五条,条条都是针对当下八旗弊政的有效建议。   在此之前,清廷对这个问题的认知其实也深刻。   乾隆本人更是清楚明白八旗不可用,但他选择的改革方案是将几十万汉军旗人开革出旗,而不是对满蒙八旗做大的改革。   似乎只要把汉军旗人撵走,旗人就会实现自我生态良性循环。   当然,这也与满蒙八旗反对声浪太大有关,毕竟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再回到从前。   不想安达尔善除了五条建议外,还有更进一步认知。   其竟说汉人是得罪不起的。   “……对汉人,不能再跟从前那般死防严盯,大起文狱,而是要加以安抚,革去过往一些苛政,给汉员以大用,甚至独当一面都可……联汉才能保满,满汉不可再分得那么清楚,不然我满人与汉人之间总有认知不同,势必会让有心之人利用……”   安达尔善最后甚至说连满城都应当逐步废除,彻底抛弃过去的满汉隔离政策。   “八旗的改革由你而始!”   贾六此时听的已经是万分动容,因为面前的安达尔善让他想到一人——咸丰年间的权臣肃顺。   同样是爱新觉罗子孙,肃顺搞的政策也是联汉保满,为此不惜得罪满洲,大搞革新,裁撤八旗铁庄稼,所为大致跟安达尔善说的差不多。   可惜,最后没落个好下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错,我八旗弊端早显,朝廷却屡屡不能下猛药治之,朝廷诸公,八旗上下俱是醉生梦死,不知大难临头,值此国家危难之秋,唯我有识之士齐心协力方能力挽狂澜,大清有你,真是列祖列宗之幸,是亿万子民之幸啊……”   贾六很激动,不想在乾隆朝发现一位改革家,爱新觉罗之中难得的人材!   如果说从前根本没有八旗自我改革的机会,现在,却是有了。   首先乾隆完蛋了,老家伙不能再一言堂。   其次,如火如荼的反清革命正在进行中,这个强力的外因势必会促成八旗的内部改革。   再有自己推波助澜,几个帽子王代言人充当先锋,共进会的大员,互助会的督抚同时发力,弄不好还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八旗扫入垃圾堆。   就算不能,也能让清廷陷入改革与保守的争端之中。   利在贾方。   一高兴,决定力捧安达尔善这位大清难得的开明务实思想改革者,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捧入帽子王行列。   当下,爽快给安达尔善批了五十万额度,就是告诉对方这单子他接了,只因大清需要一次伟大的变法!   一次自内而外的变法。 #第六百九十六章 大人,您不地道啊   望着未来八旗伟大改革家离去的背影,贾六不禁英雄惜英雄,忍不住唏嘘一声:“我一直以为世间只有我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大清,为八旗着想的忧国之士,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宗室子弟也能有如此长远眼光,看来,还是不能小看老满啊。”   对于勇于直面问题,并在万人质疑、讥讽、冷嘲目光中主动出来指出问题,并提出问题解决方案,甚至为之牺牲付出的人,贾六向来是不吝赞美之词的。   绝不以满汉身份不同而区别对待。   这就是他与老四鬼子不同之处。   乾隆要是收到安达尔善的上书,不把他家全家砍光都不算完。   搁贾六这边,不仅自掏腰包给人家一个帽子王封号,还要将人家打造为八旗改革家,力挺其为老富接班人。   这气度,这胸怀,驾崩后怎么也要摆它个百八十桌流水席才行。   事实上,大清现在搞改革,是有成熟土壤环境的。   内忧外患。   历来改革动因,不外乎这两个因素。   而且,自大狂老四鬼子丢掉了朝廷控制权,老富目前虽声望暴涨,但还做不到只手遮天,在此情形下,弄个帽子王出来扛起改革大旗,应该够老富喝一壶的。   什么都干不成,只要能把老富牵制住,别一天到晚盯着京外看,也是极大的收获了。   有二十多年官僚经验的丁副主任对此有不同看法,认为要是支持安达尔善对八旗进行改革,万一真把八旗这颗肿瘤去除了,似乎对共进会及大人的伟大事业不利啊。   不是八旗越烂,越符合大人的利益么。   “看问题不要这么片面,要从深层次看,好比你想要知道娘们好不好,是不是得扒开她衣服看?隔层衣服你能看出个屁来!是深还是浅,你也得量了才知道啊。”   贾六拍了拍丁副主任的肩膀,给其讲了哲学道理。   “伟大的哲学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告诉我们,想要更快速瓦解我们的敌人,必须让敌人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先行坍塌,那么如何才能让敌人内部先坍塌呢,最好的办法就是改革……   必须用我们的一切资源将安达尔善打造为大清第一改革家,要知道一个宗室帽子王主导的内部改革,比起我这个额驸外人推动更有说服力。”   贾六现在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不得不忍痛将改革家的名头转让给安达尔善。   “……”   尽管听不懂,但丁副主任还是下意识的哈依一声。   贾六满意点头,不管安达尔善是否能推动八旗的改革,结果都是注定的。   不改革,八旗注定死路一条。   改革,也是死路一条,并且会更快。   “那大人准备为他争取?”   丁副主任的意思是既然决定支持安达尔善选帽子王,那要为其争一个什么封号呢。   贾六想了想:“和硕诚亲王。”   大清有过诚亲王,乃是康熙爷三子胤祉,不过后来叫雍正给废了。   难得安达尔善如此诚意要推动族人改革,实现大清的再次腾飞,贾六便打算为其争取和硕诚亲王的荣誉。   诚者,天之道也。   歇了片刻,问下一个是谁。   丁副主任说是永恒,就是肃亲王豪格后人,显亲王府旁宗。   “带他来吧。”   贾六正襟端坐。   永恒很快被带了过来,且是带足了票子,共120万两。   其中现银只有65万两,余下55万两是各式地契和各式房产证(契约文照),都是豪格后人为永恒集资的。   这么看来,显亲王这一系子孙还蛮团结。   不过生意也是划算的,这要是能恢复显亲王传承,那原先属于显亲王一系的旗田、自有田、产业肯定要发还不少,哪怕发还一半也值好几百万两了。   所以与其说是集资竞选,不如说是一次回报率极高的投资。   “肃亲王豪格乃太宗长子,其他各宗都能断,独肃亲王这一脉不能断……你回去听信吧,明天礼部和宗人府会通知你开会的,到时不要迟到。”   贾六让丁庆将银票和房产证、土地证什么的全打包送账房,让永恒回去准备参选的事。   根据军机处和礼部最新拟定的票选办法,先由具有提名权的王公大臣将推荐人选报礼部,再在宗人府进行第一轮票选。   也就是从所有侯选人中选出25人,之后再在乾清宫举行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于会中票选最终帽子王人选,然后报皇帝批准颁旨天下,相关单位着手授爵、复爵,及王府所在地、钱粮俸禄、袍服、护卫等待遇问题。   初选时间是后天。   提名截至时间是明天。   也就是在明天中午之前,京里有提名权的王公大臣必须将所提名人选报送礼部,如果不报或迟报,一律视为弃权。   礼部和宗人府核实侯选人身份后,挨家通知,发放相关凭证,后天上午到宗人府参加初选。   流程很简单,不复杂。   永恒交了这么多钱,原以为额驸能同自己多讲几句,没想到竟是就这么让他回去听信,心里肯定有点忐忑。   万一姓贾的收钱不办事怎么办?   “怎么,信不过我?”   看出永恒顾虑后的贾六有点不高兴,“你要信不过我,东西拿回去,你找别人看看这点钱够不够。”   这话一说,永恒哪好意思磨蹭,赶紧赔笑告辞。   这就是卖方市场的重要性了。   再者,这也是他们显亲王一系最后的机会,把握不住他们这一支可就要沦为普通宗室了。   因此,咬碎银牙也得认到底。   再下一个客户是寿龄,就是想和弟弟竞争祖上多铎豫亲王爵位的那位。   同样也是筹集了一大笔资金,连同房产土地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100万两。   比永恒少了些,可以理解。   毕竟恢复国初三王封爵一事半年前就吹风了,这次国议大会也是板上钉钉的复三王爵位,而显亲王府是因为参加谋逆被夺爵,相对国初三王复爵有些困难,多出一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同样的流程,也是同样的交待,寿龄跟永恒一样带着不太塌实的心告辞。   贾六算了下,九成给自己孝敬了六万两,安达尔善孝敬了六十万两,永恒一百二十万两,寿龄这边也有一百万两,加起来快三百万两了。   虽然不及预期,但绝对是笔巨额资金了。   高兴让丁庆把下一个客户带过来,结果丁庆说没了。   “没,没了?怎么会没了呢?这么好的机会,那帮宗室怎么就不晓得把握呢!”   贾六大为失望,原以为门房的客户会排成长队来交银子,没想到这就没了。   丁庆赶紧提醒大人,说您只能提名五个,纵是客户排到崇文门,这生意也没法跟人家做啊。   “也是,”   贾六无奈接受现实,但还有一个提名没找到买主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就跟谁从他兜里抢了银子似的。   丁庆见状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大人,现在您已提名九成为英亲王,安达尔善为诚亲王,永恒为显亲王,寿龄为豫亲王,可是军机处那边好像只给了五位帽子王名额,这要是选不上的话……”   后面话就不好直说了。   “对啊,我倒忘了这一茬,”   贾六听后也是怔住,旋即无所谓道:“选不上就选不上吧,我又不是皇上,说谁能当亲王谁就能当的。”   听了大人这话,丁庆一脑门问号:那你收人家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这个样子看我干什么?”   贾六也是一脸诧异,“从头到尾,我也没说一定能选上啊,我只是告诉他们想选上得要这么多钱,然后我拿他们的钱替他们办这事,是不是?……选上了当然更好,选不上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我来封他们当帽子王吧。”   丁副主任原地发懵,半响嘀咕一句:“大人,您这样做不太讲政治啊。” #第六百九十七章 第九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九月初八,黄历显示诸事皆宜,是个好日子。   看着朝升的初阳,老富点了点头,将《时宪书》随手丢给老妻,命备轿前往宗人府。   帽子王初选会场就定在宗人府,此地在皇城边上,位于鸿胪寺和钦天监中间,职责掌天子九族宗族名册,凡宗室不管是红带子还是黄带子,都有玉牒于宗人府登记。   也就是只要名字入了宗人府的档案,那生是爱新觉罗的人,死是爱新觉罗的鬼。   同时,理论上也获得了大清皇位的继承权。   宗人府的一把手宗令,也就是爱新觉罗一族的族长打设立那天起就以和硕亲郡王充任,前任宗人府的宗令是简亲王丰讷亨。   最早被谣言蛊惑开始怀疑皇帝身世,进而派人前往海宁秘密调查,之后更是在老富煽动下串连几位帽子王带兵革乾隆命的就是这位帽子王,其老祖是国初的郑亲王济尔哈朗。   也是大清唯一不是太祖传承,而是太祖兄弟传承的帽子王。   丰讷亨被诛后,宗令一职空了半年多,六月的时候经老富提议,由和硕怡亲王弘晓接掌宗令一职。   弘晓是乾隆的嫡亲叔伯兄弟,当年先帝与十三爷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十三爷死时先帝沉痛悼念之余,特意颁下谕令:“吾弟之子弘晓,著袭封怡亲王,世世相承,永远弗替。凡朕加于吾弟之恩典,后代子孙不得任意稍减。”   除让弘晓承袭怡亲王外,还封弘晓的兄长弘晈为宁郡王。   一门两王,不可谓不皇恩浩荡。   然而乾隆登基后对怡亲王这一系却是极近疏远,动辄敲打恐吓,只差把怡亲王给削爵才肯干休,为了避祸弘晓这些年躲在府内不敢问事,时日久了倒像是个大文豪。   据说早年间写《石头记》的曹雪芹同十三爷家关系密近,因此弘晓家里抄录了《石头记》原版,但为避祸不敢刊于怡府书目,只私下借阅。   其兄弘蛟跟他差不多,因和庄亲王允禄、理郡王弘皙亲近,差点没被乾隆给夺了宁郡王爵。   受此打击,也为了避祸,弘蛟也跟弟弟一样躲在家里,养菊自娱。   就这样死后乾隆也没放过他,硬拖着不给办宁郡王的传承。   当日贾六在乾清门上班时那个不肯叫他做姑父的永福,就是弘蛟的二儿子。   因此,当富中堂提议由自己出掌宗令,在家不问世事长达三十年的弘晓毫不犹豫答应了。   无它,兄弟苦老四久矣!   莫看宗令一职看着不过是个荣誉,但宗族有事除皇帝外,惟一能号令全族的就是这个宗令。   当初康亲王、庄亲王、平郡王他们为何愿意听从简亲王丰讷亨的号召,原因便在这里。   弘晓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兄长的宁郡王传承讨个说法,老富为了获得这位帽子王的支持,七月就以乾隆名义下旨由永福承袭宁郡王爵位,同时署镶白旗护军统领。   如此,皆大欢喜。   怡亲王一系完全站在了老富这一边。   加上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淳郡王弘景、和郡王绵循这几位当初自发抱团的王爷,老富初步得到了三分之二的宗室支持。   这也是他敢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底气。   这次会议顺利召开,不仅是对乾隆权威的一次致命打击,更是他从政生涯的一个高峰。   大清开国百年以来,哪位大臣能做到如他这般。   因此,对此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老富是特别重视的,绝不允许出一点差子。   这就排除他会在会议期间对某人下黑手。   当然,也是因为时机不到,另外,兄弟二人之间虽有种种不快,种种小插曲,但现阶段二人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今日虽是初选,但要投票决定25位侯选人名单,因此在京有投票权的王公大臣和前不久进京的督抚都要到场。   原本是要定在礼部会文馆的,因会文馆地方小所以改在宗人府。   负责会场安保工作的是正黄旗护军和宫中调来的御前侍卫,这些人听命于安亲王色痕图。   是老富主动提出由色大爷负责安保工作,这样做能彻底打消六子贤弟的疑虑。   毕竟,城门前那段对话,不是没有原因的。   与其让鬼子六疑心疑鬼,不如大方些,给他看看富哥哥的气派和胸怀。   主持初选大会的是十二阿哥理亲王永璂,皇帝本人将在大后天于乾清宫召开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出席,因身体原因会议仍由十二阿哥代为主持。   这个决定,老富已经跟军机处、六部,还有王爷们通过气。   获得全票通过,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永璂咸鱼翻身以后第一次以“储君”身份主持国家大事。   为让永璂给百官留下一个极佳印象,老富还特意写了一篇发言稿,让永璂背诵熟读,到时依此稿讲话便可。   不得不说,富爸爸当真是用心良苦了。   关于提名侯选人的事,老富听到了不少传闻,有心的宗室都在钻营门路,但他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因为不管这些宗室钻营谁的门路,肯花多少钱,到了也只能由五位胜出。   而这五位,除了一个英亲王九成外,其他四人都是内定的,外人根本没有机会。   为加强票数,避免内耗,老富给王爷们打了招呼,就是提名一致。   五人还是原先定的五人,分别是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以及英亲王九成,豫亲王修龄。   淳郡王弘景不在世袭罔替名单中,老富许诺弘景可以在明年晋封其为亲王,担任总理事务大臣、负责会考府、造办处、户部三库。   这可是肥差!   如此才换得弘景勉强答应不竞争帽子王,并全力支持老富推荐人选。   只要弘景这个郡王不出来添乱,其他人包括固山贝勒、多罗贝勒,什么镇国将军、奉恩将军的,老富根本不放在眼里。   因为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足够的票数。   不过还是授意提名了一些看起来够资格,实际毫无人脉的宗室子弟,毕竟,这次票选帽子王也有团结、安抚宗室的目的。   礼部报上来的具体提名人选老富已经看过了,共175人,大半都是凑数,只有30几人有些竞争力,包括鬼子六提交的永恒、安达尔善、寿龄、九成,还有陕甘总督勒尔谨提名的永信。   勒尔谨提名永信完全是因为报恩因素,这一点老富很清楚,但他却没有支持永信的打算,除了帽子王人数不宜太多外,也是因为十四爷在宗室威望一直很高,因此要是让永信选上帽子王,弄不好会出一些妖蛾子。   至于鬼子六那边提名的几个人,老富敢肯定这小子一定收了人家的银子,但除了九成其他三人不可能胜选,因为他控制的票数比这小子多的多。   一想到鬼子六到时苦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钱退给人家,轿子里的老富竟然“噗嗤”一声乐了。   这回不是他故意要让六子出丑,实是阳谋,实力的比拼啊。   你富哥哥在京里的实力,是你六子贤弟永远也想不到的。   正乐着,轿子缓缓停下,却是宗人府到了。   正了正帽子,掸了掸袍服后,老富慢条斯理缓缓走下大轿,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了他。   不是六子贤弟又是哪个?   “高一点,再高一点,哎,往东边拽一拽,对,对,哎,好!”   贾六一手叉腰跟礼部老奎说话,一手不时朝宗人府大门上指,让工作人员按他的要求将横幅拉正。   是一条长约十米的红色横幅,上面用满汉双文书写——“热烈庆祝第九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第一次会议隆重召开。”   是第九次。   从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以来,这是大清举办的第九次国议大会。   上一次举行还是康熙二十九年,距今过去82年。   那年举行国议大会的原因是皇帝要亲征噶尔丹。 #第六百九十八章 我提名爱新觉罗世凯   “拉这做什么?胡闹,快摘下来。”   那长长的红色横幅让老富眉头微皱,总觉跟国议大会档次不匹,就是有点乱七八糟的感觉。   朝廷做事有朝廷的章法,也有礼制,要不然要礼部干什么。   这可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初选,弄得跟太后过大寿似的张灯结彩,实在是不伦不类。   主办方负责人礼部尚书奎尼不高兴了,这可是额驸特意让人弄的,怎么叫胡闹呢!   创新,创新懂不懂,你个落后分子!   作为专业人士,奎部堂觉得很好,以后大清不管大会小会都可以这样办,回头就把今天额驸提出的若干新形式写入礼部的会典,向全国各地推广。   不标新立异,怎么能叫新大清呢。   “大哥,我觉得这样挺好,一来显得隆重,表明国议大会的重要性;二来也能向世人彰显大清在您的领导下,正在不断创新,不断提高,所谓新不新,看形式,还跟过去那样岂不是显得大清在大哥的领导下没什么变化么……”   贾六上前丢了一根烟卷给老富,又亲自用打火机给对方点上,嘴里边更是一堆高瞻远嘱的话,把个老富板着的臭脸生生抚平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鬼子六说的还挺有道理,那番实话又说到自己心窝子里,老富抽了两口烟也没说什么。   这会真要人强行将横幅摘下来,六子脸上肯定挂不住,万一想不开等会给自己找点事,那就不划算了。   年轻人嘛,容易冲动。   作为大哥,他也得担量些。   “别在外面晃悠了,跟我一块进去吧。”   “好嘞!”   老富将烟夹在手中,淡淡瞥了眼奎尼这个鬼子六的狗腿,后者则是一脸平静。   陆续还有人来,距离会议时间还有一会。   老富来前,其他几位军机大臣同六部的几位满汉尚书刚刚进去,有提名的宗室子弟则提前一时辰就进入宗人府指定区域待命了。   “中堂,请!”   贾六主动落后一个身位,以突出老富的领导地位。   这让老富心里有一丝暖意。   “额驸,请!”   奎尼也主动落后一个身位,以突出额驸的领导地位。   同样让贾六心中感到一丝暖意。   倘若大清人人都如老奎这般识趣,变法也好,革命也好,都是可以不流血,不死人的嘛。   一起愉快的共同进步不好么,非要你死我活,打打杀杀的何必呢。   “领班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大臣、理藩院尚书、正黄旗满洲都统富中堂到!”   宗人府大门处负责的一个满洲启心郎跟宫中太监似的,扯着嗓子喊出了老富头上那一连串让人羡慕不已的头衔。   不过说起来,老富对自己要求挺严格,身为堂堂领班军机大臣,朝廷实际上的一把手,人家愣是没给自己弄个爵位,就这觉悟,贾六是拍马难及的。   这一年来,老富也硬是没往家里捞一文钱!   就问这一点,现在这大清,还有谁能做到!   这才是真正的清官啊!   贾六这个自我包装的青天含金量是三个九,人家老富是四个九!   大员进门报名是规矩,可轮到贾六这边时,那启心郎报的有点过于草率,就喊了声直隶总督,贾六身上其它几个职务一个都没报。   所以贾六经过那位启心郎面前时,特意多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给我等着,回头让你从早喊到晚!   已经到的王公大臣们听说富中堂来了,不少人朝大门处投来目光。   只是这目光中平杂着让人说不出来的滋味,怪怪的那种。   老富也很快感觉到不对,定睛一看,肺都要炸了:谁他娘的把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皇帝的画像从太庙请到这来了!   大清的五位皇帝清一色排在正对大门一丈处,最中间的赫然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   再细瞧,五位皇帝画像下面还他娘的有一段小字生平简介。   不等老富质问谁干的,奎尼已经上前解释道:“富中堂,将历代皇帝画像摆放于此,是礼部的意见,目的乃是告诉侯选宗室子弟我大清江山来之不易,要代代相传,代代守护,不管是选上还是选不上,都不能忘记祖辈艰苦奋斗精神……   没有太祖太宗等人创业的牺牲,就没有爱新觉罗的今天,更没有我大清的辉煌,是他们的铮铮铁骨托起我们的未来,托起大清的太阳,他们的英名永垂不朽,他们的精神万古长青……   所有爱新觉罗子弟,都要向列祖列宗致以崇高的敬意,更要瞻仰他们的丰功伟绩……”   嗯?   老富叫奎尼的话听的一愣一愣的,明明觉得十分别扭,偏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贾六也是一愣一愣:老奎昨天晚上肯定弄过玉儿姐了,不然不可能功力又见涨的。   “不错,奎部堂说的对,宗室子弟绝不能忘根,一定要以历代先皇为榜样,为我大清的再一次起飞流血流汗……”   贾六一脸的肯定。   老富脸抽了抽,碍于不少人瞧着,终是没有发作,装模作样的上前在列代先皇画像一一磕了个头。   贾六也陪着磕,不管怎么说,这五位爱新觉罗都算他的长辈。   后面过来的王公大臣也不能免,一个个都是磕拜过后才来的主会场。   贾六大舅子淳颖是同顺承郡王恒昌一起来的,这个恒昌也是礼亲王代善系如今剩下的独种王爷了。   这小子也是命好,宫乱时去了关外有事,这才成功避祸,不然多半也得玩完。   康亲王永恩和平郡王庆恒因为谋逆,不仅满门伏诛,连带着世袭罔替的帽子王传承都给断了。   老富一心拉拢的几位王爷也来了,勒尔谨、毕沅、鄂宝、徐裕昌、国泰、徐绩等互助会的督抚成员是分两批来的,可能是不想让人家看出他们是在拉帮结派。   让贾六意外的乾隆女婿那位超勇的亲王拉旺也来了,不过想想人家也是亲王,不能说蒙古亲王不是亲王吧。   老四鬼子的另外一个儿子四阿哥、履亲王永珹也到了,十五阿哥就是嘉庆因为没爵位,这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没资格出席。   随着会议时间到来,在京王公大臣、督抚代表几乎全部到场,宗人府里飞禽走兽、朱紫蟒袍一大堆,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和珅也到了,却是没有和东阁贤弟说话,只默默站在人群中。   贾六他表大爷安亲王色痕图同表二大爷刑部尚书色克锡一起来的,同时来的还有贾六的大表哥塞冲阿,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等人。   这两个表哥都是有投票权的,也是会场安保工作的负责人。   所以贾六才大胆放心的前来开会,不过为防万一,随身还是绑了铁板,藏了小枪和匕首的。   宗人府内热闹非风,是太后驾崩以来出席人数最多的一次盛会了。   会场虽定在宗人府,但整个会议秩序和流程是由礼部负责的,都察院那边也派了几个御史在边上监督。   根据会议流程,礼部尚书奎尼请十二阿哥永璂代表他皇阿玛讲话。   于脑海中回忆了富爸爸给他写的讲话稿后,永璂洋洋一通,很是流利,引得在场王公大臣一片赞赏目光。   接下来自是对侯选人进行投票,采纳的是不记名投票方式。   军机处原定是记名投票,但礼部和吏部极力反对,说如果采用记名投票方式,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会让参与投票的王公大臣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既然是公平公正选帽子王,那肯定要尊重投票人意愿,若记名的话,难免有打击报复之嫌。   老富这边想想也对,便同意不记名投票。   反正他控制的票数最多,就算跳上两三票也无关紧要。   如此,何必给人家话说呢。   宗人府已经审核过提名侯选人出身,并制作了一个长约数米的大纸牌,上面写满侯选人名字。   另外按票选办法制作了几个票箱供王公大臣投票用。   贾六没在前排就坐,因为根本没有前排。   就一个主座,是十二阿哥这个“储君”的,其他人包括老富都是在两侧安排的椅子。   心中虽然不满,但考虑这不过是初选,且不是在乾清宫,便没有发什么牢骚。   趁着众人讨论时,他仔细看了眼侯选人名单,自己提名的人都在,其他大半不熟悉。   不过名单上竟然还有固山贝勒永庄,这让贾六大为诧异,因为这小子就是去年在乾清宫公然殴打乾隆的那位。   一个连皇上都敢殴打的人竟然也能被提名为帽子王人选,这充分说明此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真的是开放的,民主的,充满新气象的盛会啊。   这个风气只要能保持下去,君主集中制必然会走向历史末路。   私下里,贾六认为这个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很像参议院的感觉。   礼部那边将一个个名单宣读,没有出现交头接耳,嗡嗡一片的现象,在场有投票权的王公大臣个个表情平静。   贾六暗自点头,这才是重臣气象。   真跟个菜市场似的,成何体统。   永璂之前看过流程安排,便在名单宣读完毕后起身准备宣布票选开始。   不想坐在他右手下方第一位的安亲王色大爷突然起身打断了他,说道:“十二阿哥且等一下,你安王叔这里还要提名一人。”   永璂闻言一怔:“安王叔要提名谁?”   色大爷指了指坐在他斜对面第二排椅子的大表侄:“就是直隶总督爱新觉罗世凯。”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我革自己的命   色大爷发言时,坐在陕甘总督勒尔谨边上的贾六正在发痴呆,就是走神的意思。   原因是在想他说服老富同意乾隆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讲几句,以此为快跌穿的老四鬼子涨些粉,可要是老四鬼子收不住,一时气愤在会上公然讲出不利于八旗团结的话,怎么办?   以老四鬼子的德性,弄不好真能这么干。   毕竟被封在宫中快一年了,再冷静的人也要疯啊。   所谓未雨绸缪,凡事将最坏的一面想在前头,才能确保大清的稳定。   因此,有必要针对这一意外情况做些防范措施。   怎么防呢?   贾六不知道,老四鬼子又不是西洋和尚搞出来的发条机器人,上一下走几下,不上不走的。   一个大活人,真的很难控制。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况天子之口。   万一老四鬼子要借这次机会鱼死网破,一把梭哈想要单车变摩托,甚至来个当殿撞大柱,痛骂奸臣误国,这事就真没法收场了。   事情闹大,老富肯定会埋怨死自己。   正愁着呢,就听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感觉怪怪的,继而一口刚喝下去的六安瓜片茶,喷在前面的裕郡王亮焕的后脖上。   倒霉的裕王爷还不凑巧的把脸转过来想瞅瞅。   结果给喷了个一脸温暖。   乔豆麻袋!   顾不得给裕郡王道个歉的贾六本能的站了起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表大爷:不是,大爷,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您嫡嫡亲亲的大表侄姓贾佳,不姓爱啊!   您老这是闹哪一出噢!   坐在对面第二排右手第一位的奎尼,同坐在边上的老阿也是一脸懵逼,彼此更是第一时间警惕的看向对方,眼神只有一个意思:好你个狗日的,你搞突然袭击,想抢功是吧?   然后双双摇头,表示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老奎和老阿心中直犯嘀咕,安亲王的这个突然袭击搞的他们很被动,相当被动。   是,给额驸改个姓的确是他们的主意,因为这会让额驸合法取得皇位继承权,并且排名高高的。   高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高高的。   这事自从立项后就一直在筹备,舆论造势这一块主要是杨主任和梵军师在负责,因为他们在造谣这一块有经验,也有个比较成熟的班底,能大量批发造谣。   从编辑到印刷,再到传播销售,真正是一条龙服务。   老奎这边主要负责打通宗人府的关节,就是拿额驸给的一万两请宗人府的人帮忙,将贾家这颗“遗珠”补入豫亲王多铎这一支的玉牒中。   老阿这边呢,则是在吏部保存的国初诸种人事资料中动手脚,制作一些旁证,间接映证额驸是多铎之后的传闻。   总之,就是洗剪吹全套。   这样一来,额驸继承皇位就合法合理了。   如果能更进一步直接继承“大伯”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那在法理上额驸就是皇帝之后。   理论上皇位继承排名跟坐火箭似的“嗖”一下进入前三十了。   多尔衮的成宗皇帝又不是叫着玩的。   给国初三王平反复爵可是乾隆爷几年前就说过的。   但后来额驸考虑登基之后不好跟人民解释从前的黑历史,觉得自己先从贾姓变成贾佳姓,再从贾佳姓变成爱新觉罗姓,很有三姓家奴的风范,吕布、吴三桂之留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虽然额驸本人不排斥,甚至引以为傲,毕竟每次改姓都代表他离帝位更进一步,也会让人民少牺牲,可百姓瞧着就挺怪了,后世子孙看额驸发家前的经历,肯定也会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弄不好还会产生一个恶劣观感,那就是咱们这太祖皇帝好像太不要脸。   为了不给历史留下太多迷团,也为了身后千古美名,额驸遂临时叫停了这个项目。   从立项到叫停,不过十几天功夫,仅有两篇小皇文在京城传播了下,内容是关于额驸他老太太同豫亲王多铎的故事。   内容比较逼真,爱情轰轰烈烈那种,但由于数量有限,篇幅有限,因此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好像往水潭中丢了颗石子,很快就沉寂,无声无息了。   老奎这边倒是买通了宗人府的几个人,问题是还没有涉及到补玉牒一事,原因是舆论这一块没起来。   因此,安亲王突然跳出来说额驸其实是姓爱新觉罗,并不姓贾,这就让人觉得特别突然,也很被动。   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以致于连个临时应对方针都没有。   会场的贾党成员无一例外集体石化,贾六这个当事人也是一头雾水,况党羽。   ……   色大爷作为帽子王临时再提名一个,肯定不是什么问题,就算皇上在这也要卖面子,问题他提名的这个人着实令在场的王公大臣集体失色。   会场的情形用嗡嗡一片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难以置信的,荒唐透顶的,胡说八道的,目瞪口呆的,满脸八卦的,纯粹看热闹的……   在场王公大臣那表情,好像几百个熊猫表情同时集中到一块似的。   就连会议的实际把控人老富都惊的失手拽了拽自己的胡子,不知道是在确定自己没听错,还是确定是不是还在家里的被窝里梦没醒。   主持人永璂这大半年虽跟富爸爸学习了不少,也在军机处历练了很长时间,可碰到这种事,没有受过完整太子教育,缺乏处事应变能力的毛病就显现出来,站在那怔怔看着他安王叔,愣是不知道怎么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色大爷边上的宗人府宗令、和硕怡亲王弘晓,一脸困惑的提醒边上的安亲王:“是不是搞错了?直隶总督是贾佳世凯,不是爱新觉罗世凯。”   一边的恒亲王弘晊同样也是一头懵逼,不知道安亲王是抽了什么疯,非要说一个外人是宗室子弟,还要提名人家选帽子王。   贾六大舅子信郡王淳颖更是一脸吃惊的看着对面站立的妹夫,脑门全是问号。   在场王公大臣一半目光聚集在贾六脸上,一半目光聚集在色大爷脸上。   人人都需要一个答案。   “没有错……世凯,你过来。”   色大爷表情严肃,缓缓起身走到中间,抬手示意在那发懵的大表侄到他身边。   “这……”   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贾六只好从裕郡王同和郡王之间穿过,然后他色大爷就伸手握住他的手并举向半空,扬声对众人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贾佳世凯其实并不姓贾,而是我爱新觉罗子孙,因为他的祖父贾祖旺乃我大清和硕豫亲王多铎之后!”   此言一出,就跟把窜天猴扔进会场一般,炸了,炸了!   当场惊的站起来的王公大臣占了三分之二。   有说不可能,有说怎么会的,说什么的都有,乱哄哄的,好端端的初选大会瞬间成了菜市场。   不能怪王公大臣们如此失态,实是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堪称大清立国以来第一奇事!   老富见状,气的在桌上直敲:“肃静,肃静!国议大会,休得鼓噪!”   见法官发话了,众王公大臣这才收音,会场又重新安静下来。   “安亲王,此事非同小可,未查清楚之前不可擅下定论。”   老富本想痛骂色大爷胡说八道的,然而终究是不敢,因为色大爷手里也有十几个团。   “放心,没有证据,本王不敢乱言。”   色大爷将大侄的手放下,转身看向老富,轻笑一声:“富中堂莫不成以为本王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   这句反问把老富给滞住了:是啊,印象中色痕图不是那种轻佻之人,这么大的事要没有真凭实据,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面说出来。   一时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了。   贾六也慌的很,因为他大爷说有证据。   别搞半天,自己真是满太君啊,那可真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身后那帮死鬼阿飘了。 #第七百章 我投自己一票   假鞑子有可能变成真鞑子,且是鞑子中的鞑子,剧情进展让双手沾满八旗鲜血的贾六恐怖如斯!   几万条满蒙阿飘,换来的却是一场误会,这显然超脱了贾六的思想认知,是他完全无法接受,也绝对不愿承认的事实。   如果是真的,岂不是说他一直以来所做所为就是在同室操戈,兄弟相残,行那亲者痛、仇者快的狗屁倒灶事?   毫无正义性可言?   这可不行!   贾六无法容忍自己一生的功业就此被全盘否定,因此脑海深处情不自禁响起曹操的呐喊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定是阴谋,阴谋!   一场针对他贾大人的阴谋!   阴谋分子在肉体上无法打倒他,便妄图从精神上打垮伟大的贾大人,从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用说,阴谋份子必然是潜藏在大清内部的一小撮反清分子!   但贾佳大人是绝对不会被打垮的!   他有着钢一样的身躯,有着铁一样的傲骨,有着天地一样的胸怀,有着与众不同的脸皮,有着复杂多变的思想,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价值观……   所以,没有人可以打倒他!   正如没有人可以刨贾家的祖坟!   因为,贾大人走在了他们前面!   热血燃烧的贾六笃定现在发生的事就是一场阴谋,但还是偷偷拉了拉表大爷:“大爷,你来真的?”   说这话时,命根子很僵硬,要翘!   不是心虚,而是愤怒。   愤怒为什么要翘,可能跟个人体质有关。   不是普遍现象。   “大爷什么时候跟你玩过假的?”   色大爷给了大表侄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他老人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绝对是要拿捏到位的。   架势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叭叭”两声给大儿子塞冲阿打了个眼色后,后者便短暂离开会场,再次进来时,手中多了一堆文案册档。   差不多就是可以证明贾佳世凯是爱新觉罗世凯的DNA鉴定书,法医报告,当事人采访,接生婆、丫鬟等当事人的口供。   “各位,由于事出突然,经军机处商议……”   原本帽子王侯选人的票选工作因为这一突然情况掐断直播信号,在所有王公大臣的共同见证下,一场关于贾佳世凯究竟姓什么的司法听证会现场召开。   不召开不行,因为这涉及到国议大会能不能顺利召开,也涉及到大清江山的稳定。   更何况,帽子王色大爷亲自提名爱新觉罗世凯为帽子王侯选人,这要不把身份弄清楚,后面的会议流程还怎么进行。   老富不是不想阻止,但内心的八卦之火促使他保持沉默。   就是他也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鬼子六的老太爷叫人戴了绿帽子,这事听着就带劲。   “肃静,肃静!”   见王公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喧哗,老富不禁再次拿起小铁锤敲了起来,并要求色大爷出示相关证据,不可随便污人清白。   化身为大律师的色大爷首先向在座的陪审团,出示了一本名为《豫府秘书》的档案。   豫府就是豫亲王府,顺治九年降等为郡王府,也就是如今的信郡王府。   大清沿承明制,不管是亲王府还是郡王府都有森严的管理体制,王府中发生的任何事都有专职工作人员进行记录和整理,尔后由国史馆工作人员加以编修入国史,同时编为满文老档。   这本《豫府秘书》就是满文老档,上面详细记录了豫亲王多铎受封亲王直至去世的大事小事。   相当于豫亲王多铎一生的记录片。   很详尽,跟皇帝起居录差不多。   原本这部记录片应该由信王府继续保存的,但当年豫王受兄长睿王牵连死后降爵,很多豫府的机密文件都被时任皇帝顺治爷命人查抄收入宫中,因此现在的信王府主人淳颖压根不知道有这部记录片的存在。   “这本书从何而来?”   老富接过《豫府秘书》后,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要确认这本书的来历是否合法,是否是有心之人编造。   呈堂证供,作假可不行。   色大爷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富中堂打开书封。   老富依言而为,很快发现第一页上盖有几个章,分别是内务府章,养心殿书舆处章,还有一枚世祖皇帝顺治爷的小章,一枚先帝雍正爷的私章。   顺治爷小章边上还写有一行字——“不宜外传。”   意思是这本书乃朝廷特等机密,莫说五十年不解禁,就是一百年也不行。   “这……”   为了验证此书真假,老富特意让内务府大臣金简前来验看。   金简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出身,几代在内务府当差,在鉴定这方面算是半个专家。   可金简看来看去也吃不准,便又找来几名懂行的专家一同鉴定,最后得出结论这本书的确是宫中秘藏,“不宜外传”四个字也的确是顺治爷亲笔。   是真本无疑。   问题是这本书和贾佳世凯姓什么有何联系?   此时所有王公大臣包括当事人贾六都在伸着脖子看,场面比辅政大臣拿出密盒宣读皇帝人选还要刺激。   急于知道真相的老富也匆匆往下看,却是眉头直皱,最后看向在场王公大臣:“谁会国文?”   原来书中都是满洲老文,且无汉文释译,因此贵为领班军机大臣的富老满也看不懂。   先是看向一帮王爷,都是摇头:笑话,满洲老文那种老掉牙的文字,谁他娘的吃饱了撑的去学。   最后,一个人自告奋勇站出来,说他会满洲老文。   乃是原翰林学士,现任兵部侍郎的纪昀。   众人见是他,都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   纪大才子嘛。   有了翻译,事情便容易多了。   色大爷让纪昀将书翻到第八十三页,并为在场王公大臣大声宣读。   纪昀不敢怠慢,拿起书仔细看,并认真翻译解读起来:“……豫王喜淮安副将妻贾张氏,携于军中数年……六年三月,豫王染天花,贾张氏归家,时贾张氏有孕在身,未登宗谱……”   随着纪昀的声音传出,贾六心越发下沉。   贾张氏就是他老太太,爷爷贾祖旺的亲娘,这会跟老太爷在泰陵安享晚年。   纪昀读的这段记录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贾六他老太爷被豫王多铎戴了绿帽子,老婆张氏一直被多铎带在身边宠幸。   后来多铎染天花快死时方让贾张氏回到贾家,但时贾张氏已经有孕,回到贾家不久后便生下一子,其夫贾汉复为其取名祖旺。   而祖旺的儿子叫大全,大全的儿子叫世凯。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   一众翘首看八卦的王公大臣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神情,原来贾太保被豫王爷戴了绿帽子!   再看直隶贾制台的眼神,一个个也是怪怪的。   包括贾六最为器重的哼哈二将老奎和老阿。   尤其老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里莫名痒痒的。   当事人却是不信,一个无线电波打到了兵部侍郎纪昀处。   得到的却是纪大才子的微微点头,意思是说陛下按这本书说的,您老确是豫王之后啊,真正的天皇贵胄!   只贾六说什么也不信,直觉告诉他,色大爷没安好心。   老富也不信,提出光凭这本书就认定贾佳世凯是爱新觉罗世凯,难免有些牵强。   恒亲王弘晊也是这个意见,就算这本书中的记录是真的,谁敢说那贾张氏生下的一定是儿子,而这儿子一定就是贾祖旺呢。   也可能是贾汉复其他几个儿子啊。   所以这事,不好说,不好说啊。   “安王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十二阿哥永璂身为“储君”,下一任大清皇帝,也觉光凭一本书就认定一位封疆是宗室子弟太过荒唐,因此希望安王叔能够拿出其它证据来。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得宣布此事另行调查,按原定会议流程继续了。   色大爷也不二话,迅速出示其它相关证据。   也是两本年代久远的书。   一本名为《豫王南征记》。   内中记载国初豫王南征明朝的军事经历,其中有一段记载同贾张氏得豫王宠幸吻合,也记载了前明淮安副将贾汉复降大清后随豫王征战的过程,算是个旁证。   种种迹象表明,当年不过是前明降将刘泽清麾下一副将的贾汉复,能够在降我大清后得到多次提拔,最终成为封疆大吏加授太子太保衔,于豫亲王多铎的重用不无关系。   问题在于,当时明朝降将过百过千,为何贾汉复能从中脱颖而出,不是其他人呢?   泽清部下数万明军降我大清后,只贾汉复一人在当年就被抬入汉军正蓝旗,而此人在刘泽清部下并不出众,难与当时刘部大将马化豹、张国柱、黄中色、王遵坦等人相提并论,那为何独得豫王亲睐越过其他降将抬入汉军八旗?   除非,他的妻子真的很得豫王喜欢,爱屋及乌,又或为了封口弥补,这才将贾汉复抬旗并委以重用。   贾六心已经慌了,因为他想到了奎尼。   自己不就是因为喜欢玉儿姐,这才特意提拔奎尼,对其器重有加么。   那多铎莫不成和自个一样?   那可就坏了!   多铎这小子可是国初诸王出了名的色魔,部下妻子凡姿色稍众者没有不被其染指的,大清开国功臣范文程的老妻都被多铎弄去睡了几个月,还回去时也是挺着大肚子。   为这事,皇太极还狠狠收拾过多铎。   等清军入关皇太极早死了,朝中又是一母同胞兄长多尔衮当政,多铎身为大军统帅,行事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发起老毛病来自是没有问题。   而明朝一干降将连骨气和脸皮都不要了,哪里还在乎什么妻妾贞节。   真是不怕豫王怎么弄,就怕豫王不肯弄啊!   坏了,坏了……   贾六心直往下沉,跟面无人色差不多。   周围人见着,大半以为这位直隶总督大人是因为祖上被豫王戴绿帽而不快。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祖上还是祖上吗?   贾六心沉之时,色大爷提到了第二本名《南都惊梦》的书,作者无名氏。   此书不是记录片,而是一本类似拍案惊奇的小说。   主要就是描写国初豫亲王的情爱之事,其中就有豫王同贾张氏的爱情故事,那真是轰轰烈烈,感天动地。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书中竟说当时贾汉复不肯降我大清,执意带着所部抗我大清兵,结果其妻张氏被我大清兵俘虏,豫王为劝降贾汉复便让人将张氏放还,不想张氏却跪在豫王面前哭泣道:“奴家愿死在王爷刀下,也不愿为那莽夫所辱!”   细问,张氏竟是贾汉复从境内盐城县强抢的民女。   爱了爱了……   最后张氏怀了豫王孩子,贾汉复也终是被大清兵所吓当了汉奸,于江南屠城无数,最终功成名就,名垂千古。   “如果诸位还不相信,本王这里还有证据!”   色大爷那边跟流水线似的又拿出豫王府当年老人留下的一些见闻录,其中就有提到贾张氏一事的。   还有说豫王染天花快死之时,嘴里念叨的也都是张氏的名字……   一份关键证据出炉了,竟是贾六他爷爷贾祖旺的出生证明。   上面记录的出生日期正是豫王死后五个月,而《豫府秘书》和豫府当年见证人的相关见闻都说贾张氏出豫府时已见显肚。   就是怀了四五个月。   十月怀胎,时间完全吻合。   还有一份关键证据乃是贾六他老太爷贾汉复生前的一封书信,此信是写给其老家曲沃族兄的,内中有“长子不类我”的字句,且希望自己百年之后归葬老家,丧礼由族兄负责,不由长子祖旺操办。   这说明什么?   贾汉复生前就知道他大儿子不是亲生!   那贾祖旺的亲生阿玛是谁?   答案,还用猜么!   证锯链闭环。   色大爷环顾众王公大臣,沉声道:“既然贾佳世凯实为豫王之后,为我爱新觉罗子弟,那本王依军机处拟定票选办法提名他为侯选人,自无不妥……本王刚才所言,谁支持,谁反对?”   “……”   在场王公大臣包括老富在内,鸦雀无声。   在手握十几个团中央军的安亲王面前,谁敢反对?   而且,怎么反对?   反对,就要拿出反对的理由来,谁拿得出来?   拿不出证据就反对,安亲王怕是不会与你善罢干休。   纵是老富此时也是被动。   “十二阿哥,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进行侯选人票选吧。”   色大爷意思别耽搁了,直接进行下一个程序。   不想永璂却难得的硬气一把,表示这件事太过突然,即使贾佳世凯真是爱新觉罗世凯,根据军机处原先拟定办法也过了提名时间,因此不能列入侯选人。   “……不可教条,办法是办法,章程是章程,凡事都有变通之法……如果十二阿哥有疑议,我看不如举手表决吧,同意爱新觉罗世凯为侯选人的举手,若过半就遵补入侯选名单。”   说完,色大爷第一个将手举起。   这是早年四大贝勒议政时的制度,同意举手,不同意不举手。   两儿子塞冲阿、乌尔希巴兰,弟弟色克锡等一帮人立时也跟着举手。   “唰唰”一下举了三十多只手,占在场王公大臣人数四分之一。   俱是色大爷一党,大半都是京营八旗强力人士。   但这个票数显然不够,可这时就见陕甘总督勒尔谨轻咳一声,缓缓举起了手,继而陕西巡抚毕沅、天津巡抚徐绩、山东巡抚国泰等一帮人也跟着举起了手。   户部侍郎和珅看了看坐在那的富勒浑,再看一脸阴沉之色的东阁贤弟,一咬牙也举了手。   户部尚书永贵微一沉吟,举手赞成。   他这一带头,户部其他有投票权的侍郎自然跟着举。   就连军机大臣庆桂和梁国治也举手了,因为这事不涉及党争,二位军机只是出于公理。   举手的人有六十多了,但距离一半还差了二十来张。   这时,却见呆立在中间的贾六突然开口道:“我投我一票!”   说完,将右手高高举起。   脸上,不再是阴沉,而是坚定,是毅然,是一往无前的大无畏,是彻底的不要脸……   他这一举,一直盯着额驸看的老奎和老阿赶紧跟着举手。   汉军八旗八柱国不用说,礼部、吏部的更不用说……   “唰唰”三十多只手举了起来。   票数不仅过半,还多了十几张。   看着一帮举手的王公大臣,老富眉头紧皱同时,感到压力山大。   似乎,局面会有新的变化。   很大的变化。   爱新觉罗世凯符合侯选资格,将作为帽子王有力竞争者参与票选。   只是,老奎和老阿他们以为额驸这是真的要认祖归宗。   殊不知额驸给自己投一票的原因是那本名为《南都惊梦》的书。   这书中的内容,不就是早前一阵栓柱在京中传播的小皇文内容么。   色大爷这一系列操作跟自己造乾隆是汉人的谣有什么区别?   不过不管色大爷安的什么心思,贾六决定顺势而为,利用色大爷的支持先把皇位继承权拿到手再说。   天大地大,不如皇上大嘛。   爱新觉罗是进步的前提,帽子王则是登顶的基石。   为了大清,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贾六都可以姓一遍。   没有人比他更爱大清了! #第七百零一章 狗富贵,勿相忘   会议中途歇会时,贾六利用上茅房的机会将老阿、老奎拉到不为人注目的角落里,做了新形势下社团的新方向部署。   因为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在表大爷的极力造谣和力推之下,他爱新觉罗世凯将从幕后走到前台了!   有鉴形势变化,贾六不能不对会内同僚做出新的指示。   “进来,快进来。”   步入茅房时,贾六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额驸,稍等!”   老阿比较小心,里外确定茅房没外人后,这才躬身请额驸训话。   “额驸您说,下官听着外面动静呢。”   老奎则是竖着耳朵依在门口朝外张望,这样有人来的话第一时间就能发出警报。   宗人府的卫生间肯定是圣洁干净的,共有大小茅房七八座,每座都有专门保洁人员负责打扫卫生。   贾六他们进的这座卫生间位于会场东边,离会场有点远,因此王公大臣们来的比较少,在这里谈事相对更安全。   打扫的两位苏喇被奎部堂喝到远处侯着了。   “没事,过来一起,又没外人,都是志同道合的弟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贾六热情邀请哼哈二将同自己一同方便,一般遇上重要大事,他都习惯在茅房与人解决。   一来够私密,二来够亲切。   所谓君子坦荡荡,赤诚相见,便是如此。   老阿和老奎对视一眼,俱是荣幸之至,双双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额驸边上,却是都不动,原因是领导未动他们哪里能动呢。   贾六微微点头,然后从衣服中将两块几斤重的铁板拿出塞在墙上,又在腰上扯啊扯的拽出长长的丝绸软甲,这才轻松找到方便工具——一条硕大的龙根。   老阿和老奎见此皆是点头,对额驸如此重视自身安全工作感到欣慰,他们别的不怕,就怕额驸一时掉以轻心叫别人给黑了,那样他二人就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说难听点的,额驸真叫人黑了,他两人下场绝计比额驸惨。   甭管什么年头,当狗腿的下场都好不过主子。   满门抄斩都是轻的,弄不好两位部堂得去菜市口挨上千刀万剐。   “额驸先请!”   老阿将藏在肚子上的一块厚实木板拿了下来,老奎则卸下了一件大概有六七斤重的鱼鳞软甲。   不是完整的那种鱼鳞甲,就是护着心口和后背的拼凑品。   “……”   数个呼吸后,贾六深深点头,也是一脸赞赏,“要得,要得,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这都是额驸的教诲!”   老阿和老奎不约而同说出了同样的心里话。   然后彼此俱是一怔,对视一眼,各自警惕。   “你们也看到了,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个变化很突然,刚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我们要看到这个形势的变化是有利于我们事业的,因此我们要把握这个有利的变化,要与时俱进……   形势推动我们往前走的同时,我们也要利用形势的变化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是不能固步自封,要趁势出击,重拳出击!”   “重拳出击”同时,贾六一个哆嗦,闸门大开,一道长流如汪汪之水一泄而下。   与此同时,两道小溪般的浊流也喷了出来,无论是力道还是长度,远不如额驸也。   这让贾六脸上更加有光。   什么是重拳出击,那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拿下一个帽子王!   不管色大爷是真上了当,还是安了什么不可告人心思,难得他送来一张好牌,说什么也要梭哈赌一把。   原则上是抢占豫亲王的高地,若有可能的话,争取一步到位把多尔衮的睿亲王拿下。   反正摄政王无后,其爵位是由多铎这一支来承继的。   收工同时,左右各看一眼:“有没有信心?”   “有!”   哼哈二将的回答让贾六满意之余,也觉热血燃烧,之后却是打量起老奎挂在墙上的那套装备,一脸不错的样子。   老奎何等精明之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保护甲给额驸穿上,又帮着套外套,垫铁板,绑丝绸,忙的不亦乐呼。   看着奎尼那殷勤的嘴脸,老阿心中有点酸,再看手中的大木板忒是碍眼,很不是滋味,但很快就在额驸穿戴一新后上前“叭叭”耍袖打千,一脸虔诚:“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喔?王爷?”   贾六一怔,面上开出桃花,抬手拍了拍跪着自己面前的老阿,“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要提前庆祝嘛,万一叫人截了胡,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有安亲王支持,王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刚才会场举手形势额驸获得一半还多的高票支持,这让老阿坚信额驸一定能走到最后,如愿成为大清的帽子王。   “嗯……”   贾六想了想,准备告诉老阿和老奎,他真不是爱新觉罗世凯,色大爷之所以认定他是爱新觉罗,原因是色大爷消息太灵通,不知道从哪个途径获得了被他们叫停的项目内容,然后自个脑补了下,再之后也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公然造假制假。   个人分析,可能是想捧大表侄出来同老富打擂台,不能让老富一家独大。   毕竟大表侄离京后这大半年,老富很是如日中天啊。   三角形的稳定在于缺了哪一角都不行。   还有一点,老富是力捧十二接位,虽然十二不受乾隆喜欢,但十二再怎么说也是乾隆的儿子,而乾隆可是被色大爷反戈弄下去的。   真要叫十二当了皇帝,将来会不会清算他色大爷呢?   父子关系再不好,当儿子的怕也无法容忍一个对自己父亲下毒手的臣子存在吧。   那么,色大爷就有足够的动机造假制假,引入足够实力的大表侄共同制衡未来的新君。   当然,不排除他真的以为大表侄是豫王之后,也就是他的亲舅舅祖旺是豫王的骨肉,包括现在的富中堂。   色大爷怎么想,对贾六而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也想走上前台。   所以没将这事同哼哈二将分析,因为他如果是爱新觉罗的话,会让老阿和老奎工作更卖力,思想更解放,也再没有心理压力。   爱新觉罗子弟争位属于夺嫡,乃大清内部矛盾,肉烂在锅里,谁吃不是吃嘛。   可一个不是爱新觉罗的人出来争位,那就是造反抢肉吃。   性质不同的。   老奎这边哪能让老阿抢了自己的风光,赶紧也“叭叭”打千:“奴才在此恭贺陛下早日登基,千秋万代万万年!”   说的贾六心里美滋滋的,饱含深情看着二人道:“狗富贵,勿相忘!” #第七百零二章 废皇帝,选天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贾六强大精神感染力的无限幅射下,老阿和老奎作为满洲内部的进步人士,身上闪烁的光辉已然可以照耀四九城。   照这个进步速度继续下去,二人绝对有资格成为贾佳大人的接班人。   茅房谈话,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为贾佳大人角逐帽子王,乃至问鼎皇位奠定坚实基础。   这次谈话,无疑是成功的,可喜可贺的。   打茅房出来,亲近更胜从前的三人分道扬镳。   做为会鞭的老奎根据额驸指示,赶着向本社团及靠拢本社团的成员下达最新精神,确保接下来的票选额驸能以绝对票数胜出,成为二十五人中的第一位。   一票都不能少!   这是贾六给出的底线。   老阿作为大清人事方面的总负责人,自然也不能闲着,根据额驸要团结多数的指示精神,开始接触其他有投票权的人员。   富党成员这一块比较复杂,目前除了已经弃明投暗的内务府大臣金简、工部侍郎恩明、兵部侍郎纪昀外,其他富党成员估计都不会站队贾佳大人。   一来这些人在老富眼皮子底下上班,也都是老富一力提拔,不可能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   二来对贾佳大人可能存在“鄙视”情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贾佳大人如此优秀,且如此年轻呢。   不遭人妒的天才还能是天才?   为免打草惊蛇,贾六指示暂不要对富党成员展开过多的攻势,将矛头主要对准那些没有明显表明站哪队的官员,就是目前看起来不属于任何社团的官员。   都察院就有四人。   分别是满左都御史素尔讷、满右都御史迈拉逊;汉左都御史罗源汉,汉右都御史王杰。   都察院是清流集中地,也是负责总监督的机构,因此历朝历代都察院的官员相对而言贪污都比较少,主要领导这一块基本和朝廷各大势力也无过多勾连。   皇帝再昏庸,对都察院主要领导任免也都是特别重视的。   现在的四位领导都是乾隆任命的,无论是官声还是廉洁程度以及能力,都属于百官当中的一股清流了。   尤其是右都御史王杰,那更是人见人夸的好官。   四位都御史就代表四票。   贾六指示老阿能争取的要争取,不能争取的也要试一试,包括曾经想把自己当典型办了的状元郎王杰。   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事,要是王杰肯支持自己,将来未必不能重用他了。   毕竟,他也希望新朝建立后能众正盈朝,有新气象。   素尔讷是满洲正红旗出身,贾六也是正红旗,这就有共同语言了。   迈拉逊过去当内阁学士时同阿思哈有过短暂的工作交结,两人虽没什么交情,但也不是不能谈一谈。   贾六这边的意思是只要这些人能够把票投给他,按两千、三千给。   两千是初选,三千是正选。   好比素尔讷要是在初选和正选都把票投给额驸,那他就能一次性得到五千两的补偿。   除了都察院这四票,满蒙各旗都统也要接触,王爷这一块可能搞不定了,但固山贝勒、多罗贝勒也不少人,这些人也未必都站在老富那边,所以都可以接触一下。   当然光靠阿思哈一人肯定忙不过来,得发动社团全体成员造势拉票。   这个没交情,那个未必就没交情了。   官场,本质就是官员自我编织的人情网嘛。   但这些人作为朝廷要员,个个都是二品以上大官,几千两就要人家把票投过来显然不太现实。   因此,阿思哈这个主管大清人事工作的总扛把子重要性就突出了。   打个比方,你迈拉逊大人不在乎这几千两银子,可你在不在乎你儿子、你孙子,你侄子们的前程?   二品以下官员的年终考核以及迁调晋升,都掌在吏部呢。   本质上,就是利益交换。   你们把票投给我,我就让你们的子孙后人得到进步。   反正,大清现在又不是我的。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老阿和老奎去干活后,贾六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从另一处卫生间过来的陕甘总督勒尔谨,直隶布政杨景素,还有天津巡抚徐绩三人。   三人谈笑甚欢,脸上洋溢灿烂笑容。   老徐、老杨同贾六的关系跟烧黄纸、斩鸡头没什么两样了,一个是劝进急先锋,一个为了退休后每年三十万两分红差不多都肯喊六子爸爸。   这二人陪着勒总督去方便,肯定是有目的。   果然,二位双双打了个电波给贾六,意思是勒尔谨这一块完全放心。   贾六心中有数,四下看了眼,没见兰花指的陕西巡抚毕沅,可能去了女厕吧。   “额驸!”   勒尔谨可能觉得这个叫法不太对了,忙改口称贾六为世凯老弟,继而上前四下看了眼低声道:“想不到世凯老弟竟是我大清的天皇贵胄,真是叫为兄惊喜交加啊……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人,会里对你的支持都是一如继往的。”   说完,摸了摸胡须,“要是老弟选上帽子王,我想富中堂可能就要重新审视我互助会存在的意义和份量了。”   贾六能说什么,明知勒尔谨是想让他同老富战斗到底,充当炮灰,也就是让社团保持平衡,却也只能含笑接受。   不过老杨和老徐临走时看他的怪怪眼神叫人心里不太好受,好端端的来开会,姓开没了,还给老太爷开回来个绿帽子,你说这事闹的。   回去后得给太爷托个梦才行,说重孙子这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免得他老人家误会。   两手合在一起捏着咯吱咯吱时,耳畔传来大表哥塞冲阿的声音:“老表,这边。”   扭头一瞧,担任銮仪卫管理大臣,负责会场安保工作的大表哥在不远处墙角正朝自己挤眼睛呢。   二话不说赶紧过去。   因为他和大老表关系真不错。   表弟一到,塞冲阿就高兴的一拳击在表弟胸膛:“老表,你放心,阿玛说了全力支持你选!等你选上帽子王,咱们就合起伙来废了皇上,另立天子!”   话音刚落,面上泛起狐疑之色。   表弟这胸膛怎么如此坚硬,怪硌手的? #第七百零三章 六子,我给你开支票   大表哥的话让贾六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色大爷力捧自己是为哪招了。   原以为色大爷只是听信谣言顺势而为,把大表侄也弄成帽子王,这样两位有实权的帽子王联手绝对能压制如日中天的老富,顺便狙击老富力捧的十二阿哥,没想到色大爷闷声不响的竟要搞个大动静。   不是不要十二,是连十二他爹都不要了!   将皇位继承权从乾隆这一支直接掐断,确保发生在乾隆四十年的宫乱事件永不翻案!   妙!   贾六第一次对色大爷这个叛徒刮目相看,这龟儿子愣是有魄力,不愧是自家表大爷,手段真是一逼潦草。   就是嘛,与其成天提心吊胆被乾隆的崽子翻旧账,不如直接把乾隆这一支弄死,一了百了,一劳永逸。   这就叫大格局。   再想自个那贪生怕死,胸无大志只知吃喝瓢赌还给儿子添堵的老爹,贾六瞬间就想把大全掐死。   大不了将来给他上个好听的谥号,显祖嫖皇帝?   表兄弟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贾六愣是想不明白,仔细一想不对啊,按色大爷这种只知守着一亩三分地快活的性子,没理由一出手就要技惊天下的。   不符合常理。   因此,目光同样狐疑。   别大表哥听风就是雨,给自己传达错误信号。   这可是国家大事,一个字都不能马虎的。   “不要辜负”和“不要姑父”能是一个意思么。   “是真的,阿玛已经下决心了,这次让你认祖归宗就是要把你选上去,这样到时阿玛和你就能正大光明号召宗室,要是富中堂反对,咱们就先拿下他……”   不怪贾六喜欢这个大表哥,那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要换成那个看着跟阴阳人似的皮笑肉不笑二表哥,指不定弯弯绕绕,旁敲侧击一堆废话,才肯跟表弟道出阿玛的真实想法。   不过根据老粗大表哥的说法,废掉乾隆另立新君还真是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的意思,同时也得到了贾六表二大爷刑部尚书色克锡的支持。   具体情况大表哥不太清楚,只知道二叔跟二弟在得知要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后,便一起找到他阿玛,然后三人在房中谈了一晚上。   之后,就是现在这局面了。   能肯定的一点是色大爷他们是真相信大表侄是豫王多铎之后,因为粘竿处的那帮特务私下展开过调查,从百年前诸多关于豫王府的册档记录中,查到贾家老太太的确被豫王霸占四年之久。   除了先前在会场出示的若干铁证外,还有一份时任南方招抚总督大学士洪承畴给摄政王多尔衮的密折。   密折上说豫王在南方强令明朝降将献妻,甚至公然夺之,因此洪承畴害怕发生三国时曹操被张绣所败旧事,如此不利大清对南方的平定招抚,故提醒摄政王对豫王多加规束。   其中列举豫王所占部下妻子名单,贾六他老太太张氏名列第一。   而张氏同样也是贾六他老太爷在淮安府盐城县强抢的民女。   听的贾六没来由又生出冷汗,转念一想关我吊事,我他妈的又不是贾家人。   没见贾家的老祖坟都叫我刨了么。   如此一想,心念立时通达,天地一片宽广。   情不自禁就想吟诗一首。   曰: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继而又觉这诗有点晦气,便暗自呸呸两声就此揭过,算是童言无忌吧。   “对了,老表,你的胸大肌为何如此浮夸?”   大表哥显然对表弟无比坚硬的胸膛感到意外,虽然他知道表弟是巴图鲁,但巴图鲁的胸也没道理这么硬啊。   正想拿手敲敲,表弟及时打岔,很认真的问他:“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大爷他怎么就想废皇上了?”   大表哥闻言却是一脸奇怪:“老表,阿玛说你是聪明人,不应该问的啊。”   贾六沉默,是啊,他这不是多此一问么。   不就是中国历史传统斩草要除根,除恶要务尽的翻版么。   色大爷本人可能无所谓,活着也未必会遭到清算,但他一死,事情就难说了。   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可能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同二叔色克锡一起做了他阿玛的工作。   “真要按大爷说的办,咱们到时候选谁当新君?”   这个贾六要确定一下,因为关系切身利益。   大表哥也不瞒表弟,透露目前阿玛有两个属意人选,一是八爷后人,一是十四爷后人。   为什么选这两位爷的后人当皇上呢。   因为这两位爷跟雍正这一支天然敌,不怕他们当上皇帝后会翻色大爷背叛乾隆的旧账。   闻言,贾六面上一变,心中却是大为失望,倒是很想问问大表哥你表弟我哪一点长得不像皇上了。   终是不好意思问,只能硬憋着。   也不到问的时候。   “阿玛让我问你什么意思。”   塞冲阿摊牌,告诉表弟这么多,现在需要他给个态度了。   贾六知道自己的回答要是不合色大爷的意,帽子王怕是要黄,便一脸坦诚的对大表哥道:“还请大哥转告大爷,我与大爷之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我这人向来是帮亲不帮理。”   “好一个帮亲不帮理!”   大表哥理解很到位,“理”就是理亲王十二阿哥。   老表已经旗帜鲜明站在了他阿玛这一边,现在只需要将老表推上帽子王即可。   会议很快继续召开,仍由理亲王十二阿哥永璂主持。   在礼部组织下,在场186名具有投票权的王公大臣就提名侯选的176名宗室进行票选,得票数最高的25人自动晋级下一轮正选,余者皆淘汰出局。   选票很快被发下,按军机处拟定票选办法,每一个王公大臣都可以投5名宗室票。   也可以只选一人,就是自由发挥。   贾六很自然的提笔在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做人从不虚伪,因为他不认为还有谁比自己更有资格当帽子王。   尔后是九成、安达尔善、永恒、寿龄。   没写勒尔谨提名的永信,因为安排其他人写了。   所有票都填写好后,分别由投票人自行投入票箱。   最后由礼部、都察院、宗人府三方合作监票,并唱票。   结果不出意外,首轮初选中爱新觉罗世凯以105票名列侯选人第一。   排名第二的是恒亲王弘晊,得票数是98张;   排名第三的裕郡王亮焕,得数票是94张;   排名第四的是和郡王绵循,得票数是87张。   贾六提名的九成排名第七,得票数是75张。   安达尔善、永恒等人的票数都在五十票左右,但无一例外都晋级下一轮。   因为排名第二十五名的固山贝勒永庄的得票数只有22张。   结果一点也没出贾六意外,毕竟他得到了色大爷这一系的全力支持。   让贾六意外的是,第一个过来恭喜他的不是全力支持他的色大爷,而是他亲爱的富哥哥。   “恭喜恭喜,众望所归,众望所归啊。”   老富是满心替认祖归宗的六子贤弟欢喜,然后话锋一转,“说吧,多少钱能让你退出,你说个数,我马上给你填银票。” #第七百零四章 谁也不能阻止我爱大清!   我尼玛,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   以为我鬼子六是可以用钱随意侮辱的人!   我西巴你个阿里亚多!   人格受到打击,尊严受到践踏的贾六忍无可忍,桌子一拍怒指老富:“老家伙,你什么意思?想用钱收买我?放屁,白日做梦!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我是杀之不尽的!”   愤怒到极点,不禁咆哮起来:“我是爱大清的!我是爱大清的,爱国无罪!”   “我看你有多爱大清!”   老富一看这小子软硬不吃,怒不可遏一把拽住贾六的衣领,结果用力过猛把对方的官袍给撕烂了,瞬间露出胸口四个朱红大字——“反清复明!”   “果然是反贼,我早就知你小子脑后长反骨!”   气得混身直哆嗦的老富顺手接过烧红的烙铁,但听“噗嗤”一声,贾六胸口青烟直冒,焦臭扑鼻,疼得他瞬间醒了过来,将已经冒到嗓子眼的那句“别打,别打,我招了,我招了”生生憋了回去。   嗯?   怎么还是在会场的?   面前的老富没有留卫生胡,自己也不在宪兵队,老富的手里不仅没有烙铁,反而正不断的朝自己挤眼卖好。   贾六一阵恍惚,意识到自己又串台了。   “只要你说个数,不管多少,我都凑给你……三百万两?五百万两?实在不成,我再给你弄个多罗贝勒如何?太子太保也不是没的商量……要女人的话,皇上的后宫我都给你打包送过去,别嫌老,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富态度不可谓不诚恳,架子不可谓不低,反正只要六子贤弟主动放弃票选,什么他都答应。   就是现在兑现不了,明年,后年咬紧牙关,紧衣缩食也把这钱凑了。   没办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经过大脑的精确计算,富中堂已经捕捉到四个明显让人不安的信号。   第一,安亲王似乎不愿承认十二阿哥的储君地位,对自己的领导地位也有不满。   第二,安亲王正在拉拢他表侄,试图结成阴谋集团。   第三,一旦鬼子六这小子真选上帽子王,绝对是他富中堂的噩梦,因为人家姓爱新觉罗,他姓章佳。   第四,两个手握兵权的爱新觉罗联合起来,他可能要通电下野。   为了狙击安亲王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安抚住六子,不能让这年轻人被他大爷蛊惑煽动,做出危害大清江山社稷稳定的蠢事来。   而且鬼子六要是出来选,就意味他内定帽子王就得有一个下去,如此不仅会让朝堂格局重新变得分崩离析,无法实现朝廷的再一次集权,也会让他富中堂颜面扫地,在宗室那边失去信誉,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支持力量再次疏远于他。   这对于一心重振大清的老富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大哥,别这样,你知道我不爱钱的。”   确认老富急了后,贾六给了老富一个银笑,然后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同样认真的说道:   “这件事不是我想不想选,而是民意让我选。你也看到了,不管是提名还是票选,我都是第一,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爱新觉罗世凯深得百官拥戴,被他们寄予厚望,如此,我怎么能辜负他们呢……将心彼心,换成大哥怕也不肯退吧。”   “……”   银牙咬碎的老富将鬼子六拖到了专用卫生间,就是里面放有大员出恭用马桶的香间。   会场那么多人,实在不好跟鬼子六闹翻。   贾六本不想去,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跟老富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可老富非拽他,为了不影响会场和谐场景,只得跟老富去了。   到了卫生间,不放心的仔细检查有没有隔间,藏没藏人,这才放下心来。   单挑的话,他没怕过谁。   大不了再让他老富三拳。   三拳以后,必叫老富趴下喊爸爸。   天子一怒,十步之内皆是无形刀气。   “安亲王没安好心,你别上当,听哥哥的这次你退出,不要选了,下回我支持你选,你在直隶再干个几年,回头也进京入军机处,分管吏部、礼部,要还不行的话,再给你个满洲都统,赐你一根三眼花翎……”   老富开门见山,一堆诱人好处之余直接开出五百万两退选费。   别说,有那么瞬间贾六真有点心动,不说那五百万两退选费,就说老富开的条件也是十分吸引人的,相当于分管两个部委的副首相啊。   排面绝对可以了。   只是,最终他还是不为所动,哼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能选,弘晓、绵循、永庄他们都能选,我怎么就不能选!”   “论出身,我乃豫王之后,哪点差过他们!”   “论资历,我从拜唐阿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跟他们这帮在京吃干饭宗室比,我的基层工作经验最丰富!”   “论军功,他们更是难望我项背!”   “论威望,你知道直隶百姓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贾青天,贾青天哎!”   “……”   贾六一桩桩说着,心中的委屈与愤怒难以言表。   只这些被老富全盘抹杀,轻瞄淡写一句话:“你和他们不同,他们是爱国的。”   “我也可以爱国啊!”   贾六脱口而出,旋即意识有点不对,什么叫可以,难道之前他不可以么?   赶紧纠正:“我对大清的爱无人可比!”   “放屁,你爱个屁国,你要是爱国的话就不会通敌卖国了,你爱国的话就不会害死温福、阿桂、明亮他们了,你爱国的话就不会盗圣祖世宗皇帝的墓,你爱国的话就不会大肆卖官,你爱国的话就不会到处敲诈,你爱国的话就不会大摆宴席肆无忌惮收取礼金,你爱国的话就不会睡皇上的女人……”   “那个顺贵人是你送给我的,你都不爱国,凭什么要我爱国?”   贾六觉得很荒唐。   老富一滞,气道:“我爱的是大清,不是他弘历!……总之,听我的,这次你不要选。”   话语明显带有威胁之意。   贾六不服:“我要是一定选呢?”   “鬼子六,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你以为你有你大爷的支持就能当上帽子王了,白日做梦!……告诉你,只要我富勒浑一天还是领班军机,你这个叛徒就休想当上我大清的帽子王!”   老富霍的起身,看架势要出拳。   贾六立即后退三步,拉开与老富的安全距离,涨红着脸道:“原先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知道了,作为爱新觉罗一分子,我当然要挺身而出,为爱新觉罗,为大清做贡献!……总之,谁也不能阻止我爱大清!”   说完一脚将马桶踢翻在地,拂袖而走,根本不给老富拉拉扯扯的时间。   这帽子王,他选定了! #第七百零五章 中堂,要文不要武啊!   立志要为大清奉献青春,并为之努力奋斗一生的贾六扬长而去,他根本不可能放弃来之不易的帽子王当选机会,同样也不信老富那张信口开河的嘴。   什么多罗贝勒,什么满洲都统,什么分管副首相都是虚的,没钱没粮没人,就是当上领班军机大臣又有什么吊用。   五百万退选费更是不可能,前不久朝廷的财政危机还是贾六帮助解决的,你老富这会到胡同卖臀部也卖不出五百万两。   就算老富真拿出五百万两,贾六也不答应。   凭良心讲,一个帽子王的价值至少得千万两计算,要是多尔衮的睿亲王爵位,怎么也得上五千万两吧。   三百、五百的,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当然,如果老富愿意拿紫禁城抵押,倒也不是没的商量。   但显然,老富不会这么干。   接下来是阳谋还是阴谋,又或背后敲闷棍、打黑枪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贾六都无所谓。   见招拆招便是。   反正,这帽子王,他要定了。   老富不接受也得接受,除非他敢掀桌子。   对于这个最坏的结果,贾六也做了思想准备。   就在前天,两道调兵的秘令悄悄送出京城,一道是给绥远总兵官德木的,让他以拉练名义率所部进抵密云一带。   一道是给霸州护军第二团管带刘禾易的,让其率第二团前来通州与李弥的护军第一团会合,以直隶道路监察维护名义严密监视京中动静。   如此,再有城外瑞林的热河部队,只要老富敢动手,那时隔一年之后,京师上空必然会再次响起枪声。   有色大爷的中央军镇着,还有汉军前锋营压着,老富想在第一时间搞定自己门都没有。   而且,贾六还有伏手。   这个伏手可以确保他能跑出去。   出了城,可就由不得你老富了。   不过贾六不认为老富敢掀桌子,因为这次国议大会不仅是解决帽子王纷争,树立新朝廷机构权威性的良机,更是老富为干儿子铺路的关键一步。   不能在这次会上确定老十二的储君地位,今年就没戏了。   明年,更没戏。   基于以上判断,贾六断定老富不敢乱来,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吞下这口逍遥烟,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叛徒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爱新觉罗帽子王。   殊不知他离开卫生间的瞬间,老富就一个猛跺脚,继而一个法决施出,对着他的后背连开数枪。   那架势,真是恨不得六子贤弟就此驾鹤西游才好。   大不了,上门吊唁时多拎几段纸线。   吹了吹右手化作的小枪后,老富脸色铁青,暗中搞了一下贾家这几代的女性。   “中堂,看明白了吧,放弃幻想,准备武装斗争吧!”   一个人影从隔壁兜了进来,正是大清帝国武装部门的最高负责人——老富的妹夫兵部尚书伊勒图。   富党之中对贾六最为敌视的中坚份子,也是老富控制大清武装部队的白手套。   “如果再不采取有力措施,我们将会陷入极大的被动!”   伊勒图躲在隔壁全程偷听了富贾二人谈话,甚是气愤,一脸义愤握紧双拳看着连襟:“中堂,你也看到了,不管是朝中还是八旗,有不少人与这小子勾结,如今色痕图更是公然与这小子拉帮结派,如果不能快速压制,将来必酿大祸!”   “鬼子六这人看着人兽无害,实际阴险毒辣,指望他一心一意追随中堂大人是不可能的,正如我们不能指望强盗收心做好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是时候对其采取行动了,否则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话的是内大臣钮伦保,满洲镶黄旗出身,原西安驻防八旗副都统,祖上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理。   在西域任参赞大臣时与伊勒图合伙搭班子,共同完成了土尔扈特部内附之事。   年初被老富从西安调到京师出任内大臣一职,另授蒙古正黄旗都统,是富党中比较能干事的。   “今日会上形势已经明显,再不采取行动,那小子就成了咱大清的帽子王,到时候再想办他怕就难了。”   一直以来伊勒图就主张除掉鬼子六,但他的连襟却始终不同意,对那小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天真的以为这小子就算能闹腾也跳不出他的五指山。   也基于这一点,才将这小子调出京师让他出任直隶总督,但今天色痕图来的这一手让富党上下集体感受到了危机。   尽管富党多数人不相信鬼子六会是豫亲王多铎的后人,但那些证据一时之间也无法调查真伪,就是没办法反驳,并且王公大臣中竟有一半支持鬼子六参选,而票选结果鬼子六更是名列第一。   这就让富党上下都坐不住了,一个帽子王未必有多少威胁,但一个手中有兵有地盘还有钱粮的帽子王却是让人不敢轻视的,尤其京里还有安亲王这头猛兽。   一狼一虎可以分而制之,虎狼合而一处,如何能制?   “中堂,再不果断的话,就不是尾大难制,而是要危及我等性命了!”   伊勒图甚是着急,他已经做了妥善安排,只要连襟发话,外面就能立即行动。   在伊勒图眼色示意下,同钮伦保一起进来的兵部满侍郎富明安也道:“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趁鬼子六及其党羽在宗人府对外界无备,下官可带兵会同九门提督玛尔沁包围贾府,擒住鬼子六的爹和他那刚满月的兄弟,到时就由不得这小子不从了!”   “祸不及家人,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嘴里这么说,老富内心却动了。   为了让大连襟下定决心,伊勒图赶紧道:“中堂,一切都是为了大清,为了朝廷,再说,也不是真要除了这小子,只要这小子主动退选离开京师即可。”   “这样啊,”   老富开始思考,真把鬼子六的爹和兄弟控制在手,这小子多半不敢跟自己闹,投鼠忌器。   本朝以孝治天下,他鬼子六真敢不顾父亲兄弟性命,纵是赢了也将为天下人所唾弃。   再说,他也不会真要了大全父子性命,只要六子还跟从前一样好好的听话,大家还是好哥们嘛。   念及此事,咬牙点头:“好,此事……”   正要吩咐富明安去办,卫生间外冲进来一人,急声道:“不可,千万不可!中堂,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武力冲突,这对国家不是好事!”   众人转身看去,却是原闽浙总督,现任御前大臣、充《四库全书》副总裁,兼蒙古正蓝旗都统的钟音。   其子就是前不久从安徽按察使任上调京任工部侍郎的恩明。 #第七百零六章 炮打紫禁城,活捉富勒浑   初选结果出炉后,礼部和宗人府那边就将结果通知了在外场侯着的众多侯选人。   胜出的留下,没有胜出的立即离开宗人府各归各家。   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二轮也就是正式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定于后天上午九点钟在乾清宫举行。   届时,病重的皇帝陛下将亲临会场。   根据礼部流程,今天下午二十五位初选胜出的侯选人,将在宗令带领下集体参拜列祖列宗像,并在列祖列宗画像前发表对于此次竞争帽子王的感言。   就是说一说为什么要出来选,凭什么选,选上之后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既受宗室、百官拥戴,又能一心一意服务大清的好帽子王。   这是本次国议大会的创新,之前不曾有过。   礼部的说法是这样做会让侯选人更加深切了解祖宗创业之艰难,从而晓得守成之不易,进而激发内心对江山社稷的责任感,不当尸位素餐的王爷,而是成为一个能为君王分忧的贤臣,此外也能让侯选人更为王公大臣所熟悉,方便他们投出神圣的一票。   换言之,是一次规定允许的公开拉票环节。   当然,这是贾六的提议。   大清实现民主的必要过程嘛。   哪怕是个形式,但只要这个形式存在,次数多了,就会深入人心。   只是之前不晓得自己会被色大爷搞成侯选人,因此上午会议结束后赶紧抽空在宗人府找了个办公室,紧急赶写他的竞选发言稿。   内心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讲。   表里不一,是为官的基本原则。   “啊,阳光明媚的九月,正值秋高气爽,京师上空白云朵朵,天也是那么的蓝,怀着激动心情的我步入庄严的宗人府……”   初稿写了大概有八百字,仔细读读,觉得不妥,就是不够官方,好像小学生作文般,不像封疆之作。   而且是用白话写的,怎么看,也没逼格。   思来想去,忍痛撕了重写。   “忆当年,太祖皇帝以十三甲起兵,尔时草创开基,筚路蓝缕。地之里未盈数千,兵之众弗满数万。惟是父子君臣,同心合力,师直为壮。荷天之龙,用能破明二十万之众。每观实录,未尝不流涕动心。思我祖之勤劳,而念当时诸臣之宣力也……”   再写稿中,开头就高度评价太祖皇帝,之后对太宗、世祖、圣祖、世宗也是一顿吹捧。   光对五位列祖列宗的赞赏文字就用了四百余字,之后话锋一转改为高度评价祖上豫王多铎,无外乎开国诸王战功最著,能战善战,为大清入主中国立下赫赫功勋等。   之后对本人功绩也给予客观肯定,大抵就是百战定天下,一力匡社稷,宗室最年轻最勇猛之子弟。   用了两百多字,基本符合事实,有些地方做了些艺术上加工,并不违和。   对于当今皇帝乾隆,文中却是只字不提。   这叫立场坚定。   也是迎合色大爷一党的需要。   最后,是对选上帽子王后如何开展工作的一些展望。   只是,文中并没有自个突然从贾佳变成爱新的思路转换过程描写,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就使得这篇文章缺少骨肉感。   没办法,贾六他也哭不出来啊。   写完,从头到尾仔细拜读,越读越觉自己文采赛过潘安,不禁油脸自得。   吹了吹,准备叠起放在兜中下午用,这时,吏部老阿却一脸慌张的进来,悄声道:“额驸,特务处消息,富党骨干伊勒图、钮伦保、富明安等人正在茅房密议,似有大事。”   消息来源可靠,负责宗人府安保工作的御前侍卫包括值守亲军中,都有特务处发展的下线。   富党于茅房密谋的消息则来自一位负责卫生间保洁的包衣苏喇,其真实身份就是苏喇。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贾六心想怎么都喜欢在卫生间说大事的,对此却是不以为然,轻笑一声,“富党能密谋什么大事,他们总不会现在掀桌子吧。”   让老阿不要杞人忧天,只要他老富还想着给干儿子扶一程,这天便塌不下来。   估计可能是在想如何狙击六子贤弟当选帽子王。   让老阿继续出去开展工作,务必争取更多的中立票。   所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处藏身。   这边到了饭点,由于下午还有安排,参会王公大臣不回家吃饭,故而宗人府安排了盒饭。   三荤两素。   贾六也不嫌弃,就着直接吃了。   正吃着呢,奎尼又来了,同样一脸紧张兮兮说富中堂多半在密谋要搞额驸,希望额驸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有必要针对性的做出一些部署,以免事出突然措手不及。   “宗人府的安保工作是安亲王的人在负责,富中堂真想搞我得先看安亲王答不答应。”   同样,贾六也认为奎尼小题大作,而且肯定老富不可能在色大爷地盘闹事,他没那实力也没那胆量。   “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从容不迫,不急不燥。”   给了奎尼十六字真言后,贾六继续吃饭,鸡腿才啃到一半,老阿又来了。   一进来就急道:“额驸,快回家吧,要不然你爹和兄弟就被富党抓了!”   “嗯?”   贾六手中鸡腿落地,震惊之色显而易见。   奎尼一听慌了:“下官马上去安排加强府上护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富贼得逞……”   说话间已经奔到门口了,比谁都急。   身后却传来厉喝:“站住!”   奎尼应声站住,不解回头一看,好家伙,额驸竟是满脸春风,一脸欢喜,十分激动道:“加什么加,去,把我家的护卫全部撤走!”   “纳尼?”   老阿和老奎同时震住,一脸不敢相信。   “不是,额驸,富贼要抓你爹和你兄弟啊!”   奎尼有必要提醒额驸此事关系重大,你老子和弟弟要落在富党手中,你可就是任人拿捏了啊。   老阿也赶紧附言。   可额驸却是什么也不说,只一撕下内衬白袖,提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为父报仇!”   写完,不待墨干就往额头一绑,目露凶光:“传我话,凡我将士人人披麻,个个戴孝,活捉富勒浑,炮打紫禁城!”   话音刚落,恩明来了。   偷偷来的,一进门就被满脸杀气额头绑布的贾佳大人震住,半响,喃喃一句:“大人消息够灵通的,不过此事被我阿玛劝住了。”   “劝住了?”   贾六如泄气皮球,讪讪解下额头上的抹额,小声嘀咕一句:“老富样样好,就是不够果断,这种事怎么能听人劝呢,简直是妇人之仁!” #第 七百零六章 向高皇帝敬礼!   钟音坏了朕的大事!   贾六内心大恨,好端端的大孝子名声愣是被恩明他阿玛给破坏了,内心失望透顶,要不是有恩明这层关系在,他一定怀疑钟音安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人家钟音也是好意,这气实在发作不来。   不过老富也是,都摸到洞门口了,你磨蹭考虑个屁,直接顶进去不就行了!   听什么劝啊!   听人劝,穷三代,知不知道!   顶完,大家撕破脸皮拿西瓜刀互砍就是。   社团的强大从来不是靠嘴,而是靠谁的兄弟多啊。   有色大爷的东星帮支持,贾六绝计能把老富从尖沙咀砍到大屿山去。   结果,老富硬是提前泄了,忒叫人失望。   婆婆妈妈,望之就不似权臣,总理大臣白叫你做了!   搁贾六当天入城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城上至少架十门大炮,埋伏五百火枪手,城门后面刀斧如林,城外平静的地面之下绊马索至少一百根,叫你跑都跑不了。   见面时左袖子里是小枪,右袖子是石灰……   转念一想也是好事。   老富连兄弟给他弄的人质都不敢动,他还敢做什么?   若天下英雄皆如此鼠辈,何愁大业不成!   但实事求是讲,老富听人劝也表明他内心对六子贤弟还是有一点点个人感情的,不然钟音也劝不住。   是了,人家讲情,他也不能不讲义。   将来,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还叫老富做。   一高兴,坐下接着把另半边鸡腿啃完。   神轻气闲,云淡风轻,真正做到了处事不惊的十六字真言。   见三位社团成员都在盯着他,便抬手摆了摆:“没事了,该做甚就做甚,会照开,票照投,天塌不下来……都窝在我这,人家还以为我在这搞贿选咧。”   “嗻!”   阿思哈三人忙躬身退出。   “大人,这个?”   第一保镖保柱上前请示是否销毁“为父报仇”的白布。   根据大会规矩,每位参会王公大臣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入宗人府,贾六当然选一个能打八个的保柱了。   “留着下回用,省得到时还要写。”   本着节约精神,贾六示意东西就放保柱身上贴身带着,随用随取。   老阿三人来到外间,却是不约而同去了茅房。   之后,三人俱是沉默。   最终,还是刚入伙的恩明打破了沉寂,很是有些困惑道:“我怎么觉着额驸巴不得他爹死呢?”   闻言,奎尼立即纠正:“是陛下巴不得太上皇死。”   “对,对。”   恩明点头,自个都劝进了,觉悟方面应该有所提高。   老阿眉头微皱,有必要提醒二位同僚:“不能这么说,陛下说过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从更深层次洞悉……我以为陛下不是巴不得太上皇驾崩,而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必须要做一些牺牲,毫不客气说,这才是明君应有的气象,也是陛下与我等凡夫俗子的区别所在。”   讲到这里,不无深意反问二位同僚,“若陛下行事同富中堂般优柔寡断,我等将来能有葬身之地?”   “对,对,确是如此,陛下的眼光和果断,是我等拍马也不及的。”   恩明再次不迭点头,富中堂真把太上皇和宝亲王抓了,陛下若顾虑亲人性命不敢抗争,如何夺取大清最高权力?   最后怕是落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贾党篡权一事一旦东窗事发,他恩明就算有阿玛钟音保着,怕也难逃富中堂清算。   “能跟随陛下这等五百年一出的明君,不,千年一出的明君,实是我等的福气啊……阿某此生追随陛下,将来子子孙孙也要追随陛下,无穷尽也……”   阿思哈感慨万千,通过此事愈发坚定追随陛下到底。   奎尼点头,却咳了一声:“不过此事仅限我三人知道,万不可外传,毕竟……”   毕竟什么不好意思说。   阿思哈和恩明则是晓得的:陛下能够当即立断是好事,但不要老子的名声总不好听。   为上位讳,此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要叫世人晓得太上皇还没被抓,陛下就欢天喜地的披麻戴孝,请戏班子坟头蹦迪,怎么也没法跟天下臣民解释啊。   达成一致意见,三位便相互请了下,刚到门口却发现有个苏喇正拿着清洁工具侯在门边,小眼睛还贼溜溜的盯着他们三人看。   三人顿时惊住,相继变色,怀疑刚才谈话可能叫这苏喇听了去,那可就要捅大篓子了。   阿思哈心一横,便想同奎尼、恩明合伙将这苏喇夹死,那苏喇见状赶紧赔笑道:“三位大人,自己人,自己人,我特务处的。”   “自己人?”   单说自己人奎尼不信,一听特务处顿时放下心来,朝那苏喇点了点头,心中也越发有底气。   连茅房都有忠于陛下的人,何愁陛下不能篡位成功。   ……   下午流程仍由十二阿哥永璂主持,老富也没有退场,上午参加投票的王公大臣无一人迟到早退。   奎尼作为礼部负责人按程序带领25位侯选宗室,集体给列祖列宗磕头。   贾六也在此列,但不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人。   走在前面的是那几位想更进一步从亲王变成和硕、多罗的王爷,之后是几位固山贝勒、多勒贝勒,然后是镇国公、辅国公什么的。   贾六虽是直隶总督,但宗室爵位都是超品,他不过二品,因此在队伍排名倒数第四。   后面一个是九成,一个是安达尔善,还有一个是叫不出名字的红带子。   入场前,发现贾佳大人竟然也在侯选人之列,这让提名的九成、安达尔善、永恒、寿龄四人都是惊的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了支持我们的么,怎么自个选上了?   一个个本是信心满满,现在却是慌的要死。   永恒和寿龄甚至都准备把钱要回来了,大不了不参加下一轮。   贾六这会顾不上那四个家伙,很是虔诚的跟随众人给大清历代皇帝磕头,态度不说特别恭敬吧,也是十分恭敬的。   参拜结束,25位优秀的宗室子弟开始进入个人发言拉票程序。   每人半柱香。   本来奎尼准备安排陛下第一个上场的,但却被陛下拒绝,要求将他作为最后一人出场。   一来是想看看前面选手表现如何,二来也是要表明自己“压轴”地位。   前面选手讲话时,贾六很认真看,结果纳闷发现不少选手跟自己一样,都是先高度评价吹捧五代帝王,之后模版跟他写的也差不多。   怎么说呢,千篇一律。   问题是贾六已经写好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场。   往台上一站,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对面的老富。   老富瞥了他一眼,目光就移到边上去了,嘴唇动了下,可能是鼓励六子的话。   富党成员一个个面无表情,贾党成员则个个面露期盼,色大爷那边则是一脸微笑看着表侄。   互助会那帮督抚除了老杨、老徐、国泰外,脸上虽挂着笑容,但那笑容看着挺叫人玩昧的。   贾六没时间一一捕捉众人表情,进而猜测他们内心真实想法。   为了让自己表现超过前面的选手,也为打动更多的中立投票人,贾六尽量以饱满情绪发表感言,声情并茂,时激昂时顿促,总之就是该快的快,该慢的慢……通篇下来,自我感觉还是激情满满,力压前面24位选手的。   可看台下王公大臣反应,似乎不怎么热烈,不由埋怨自己忘了交待搞气氛组了。   就这么下去也有些意犹未尽,急中生智,突然转身面对太祖高皇帝的画像,双脚大头皮靴猛的一并,发出“叭”的一声,之后挺胸抬头,以一种充满力量的声音道:   “不孝子孙爱新觉罗世凯,谨在此代表宗室子弟请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大清千秋万代,繁荣昌盛!也保佑我大清子民幸福安康,天下太平!此致,敬礼!”   言毕,右手五指并拢快速抬向右脑太阳穴处,给画像中的奴尔哈赤结结实实敬了一礼。 #第七百零七章 给贾大人守个灵   给太祖高皇帝敬礼的效果不说特别好吧,也是特别好。   虽然没有掌声响起,但贾六相信在场王公大臣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只是不擅将自己的情感外放而矣。   老阿、老奎还有老杨、老徐他们表现的相对开放,虽然没有起身鼓掌,但脸上的神情告诉贾六,他的这一举动取得了巨大成功,严重冲击了王公大臣的三观,取得了一级棒的效果,让人印象深刻。   老阿还无声讲了一句,通过唇语比对,贾六确定老阿是说:“陛下此举真是高,高啊!”   微微点头,的确如此。   “陛下又高又硬!”   奎尼脸上的崇拜之色毫不掩饰,纯纯透着心中的坦荡。   贾六见了心中高兴,他就喜欢这种不做作的人。   很自然的将目光落在了老富脸上,老富脸颊微抽,然后嘴巴朝六子贤弟开合了几下。   贾六听后愣住:老富口味这么重的?   再看其他军机大臣,要不就是眉头微皱,要不就是一脸纳闷,看样子对贾六给太祖高皇帝敬礼不太适应。   毕竟,无章可循,无例可仿。   老富旁边的会议主持人十二阿哥永璂脸上虽无表情,心中却甚是别扭,因为刚才鬼子六自称代表宗室子弟,这似乎有点逾越。   你代表宗室子弟,我代表谁呢?   而且你鬼子六究竟是不是豫王之后还不好说,凭什么就代表我爱新觉罗了?   只富爸爸没有表态,永璂也不好站起来指责什么,同时也知道他现在还得罪不起这位自封宗室代言人的鬼子六,只能起身很是别扭的宣布散会。   王公大臣们都下班回家,贾六没法回家,作为帽子王侯选人的他要与其他侯选人在宗人府再呆一天。   明天上午国史馆将有学士前来为侯选人上半天大清开国历史课,下午宗人府也会组织侯选人集中学习国初各王谱系。   前者是加强爱国教育,后者则是加强家族团结意识。   两者,缺一不可。   毕竟,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不是奴才和臣民们的大清。   除了学习外,侯选人一天下来只能吃素餐,不进荤腥。   大概是想让侯选人身体和心灵都得到净化,以便迎来他们人生的重大转折吧。   这个流程可不是贾六提出来的,是奎尼一拍脑门加进去的。   可能是为了让这次票选大会更有仪式感。   后天早上,所有侯选人将在宗令怡亲王弘晓的带领下坐早班公交直接进宫。   届时,谁是天选之子,谁是滥竽充数的,就要最终揭晓。   对贾六而言,真就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选上了,大家都好,相安无事。   选不上,一个都别走,接着选,选到过年为止!   ……   随着与会王公大臣退场,宗人府内立时变得冷清下来。   留下来的侯选人首先得安排住处。   在宗人府相关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贾六和他的保镖保柱被分到了东北角落的一间院落中。   分在隔壁的一位就是曾在乾清宫朝会冲上殿殴打乾隆的固山贝子永庄,一位则是辅国公永玮。   永庄的爷爷是圣祖康熙爷七子淳亲王胤祐,永玮的爷爷则是康熙朝废太子,后来被雍正追封为理亲王的胤礽。   初选上永庄得票数是22张,永玮稍多一点,是27张。   提名永庄的是工部尚书绰克托,原因是绰克托早年当过淳亲王府的长史,但即使有这层关系在,绰克托还是收了永庄一万四千两提名费。   提名永玮的是满军机大臣庆桂,庆中堂倒没收永玮钱,原因是庆桂的祖父尹泰曾做过废太子胤礽的老师。   讲道理,永玮倒罢了,永庄断然没有资格成为侯选人,因为他欺过君。   一个打过皇帝的人却能获得提名还成功进入第二轮,不用说,多半是老富暗中操作的结果。   就是恶心乾隆的。   永庄揍乾隆时还和贾六交过手,但贾六为人不计仇,一码归一码,故而含笑同永庄打了招呼,一点也没有记恨的样子。   永庄敢在朝会上殴打皇帝,说明脑子不好,是个傻帽子加大老粗,因此对于侯选人得票第一的贾佳大人伸出的橄榄枝,竟然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   永玮精明一些,不等贾佳大人同他招呼就给了个笑容外加点头示意。   贾六以礼服人,自是同样招呼。   尔后三人分别进入各自院子。   结果分给贾六的这间院子竟然很空旷,房间也不多,就三间。   按院子面积算的话,这么大的地起码能盖十几间房子。   这就让人有点奇怪。   突然,贾六右眼皮跳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眼皮就一直跳,没完没了的跳。   左跳财,右跳灾!   坏了!   贾六心下一沉,再次环顾四周,发现空气都让人不安,院子布局鬼里鬼气的样子。   “阁下,出什么事了?”   注意到总统有点心神不宁,保大队长赶紧出言询问。   贾六不答,而是走到门口恰好有个满堂主事路过,二话不说就将人叫住,尔后问人家这院子原先住的什么人。   不白问,一张百两银票很自然的塞在人满主事手中。   身上真没零钱。   就他现在这身家,再在身上带零钱就有点瞧不起人了。   “这……”   原本想拒绝回答的满主事见世凯大人给的太多,只好四下看了眼,低声道:“回大人话,这里的房子都是用于圈禁犯事宗室子弟,以及宫中犯错妃嫔的。”   啊?   贾六愣了下旋即想起来,宗人府这破地方不就是专门关宗室的么。   不禁觉得晦气。   无奈就这么安排的,别人没意见他总不能跳出来反对吧,只好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个,我住的这院有没有死过人?”   关过人和死过人可是有大区别的。   “这个……”   满主事不想说,因为上头吩咐过不许乱说宗人府的事,结果世凯大人又给自己塞了一张。   “有!国初英亲王阿济格与其子劳亲就是在大人住的这间院子被赐死的。另外废太子允礽也是在这里死的。”   闻言,贾六脸立即绿了。   这不是一般晦气,而是特别晦气了。   再联系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大清的帽子王,那就不是特别晦气,而是特别晦气了。   满主事见状也知道这事是有点不吉利,但还是安慰世凯大人道:“不过大人放心,这院子也住过十三爷,就是老怡亲王,在这住十年呢。”   这话让贾六脸色稍为缓和了下,可心里还是有阴影,有疙瘩,便问人满主事能不能帮他换一间没死过人的。   满主事立即摇头,不是他不肯帮忙,而是住处是宗令怡亲王亲自安排的,除了怡亲王外谁也不敢乱调整。   无奈之下,贾六只能闷闷不乐的回到他那间死过帽子王,死过太子的住处。   眼皮还是在跳,搞得他心神极度不宁。   一咬牙,让保柱磨墨,之后提起毛笔在自己睡觉的房间正对着床的墙壁上唰唰一通。   望着墙上的奇怪符号,保柱一脸不解:“大人,这是?”   “这房子死过大清的厉害人物,我虽然相信科学,但鬼神之说信一点也不会错,此符可辟邪……”   别说,真灵。   贾六的右眼当场就不跳了。   保险起见又吩咐保柱:“为防万一,你今天晚上不要睡了,给我守灵……不是,给我守夜,明白?”   “明白,明白!”   保柱赶紧取出佩刀端坐在凳子上,贾六累了一天也是精神不济,往床上一倒很快就呼呼睡着。   微风拂过蜡烛,使得墙上的巨幅辟邪符号一会亮,一会儿黑的。   不知不觉,保柱的呼噜声也传了出来。   这小子坐着睡着了。   半夜醒来的贾六只得给保柱披了件衣服,免得他冻感冒了。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阿济格的鬼脸没跑出来,废太子的阴魂也没在门口来回飘荡。   看来,科学终是战胜了邪恶。 #第七百零八章 请各位把枪交一下   天亮后保柱对自己夜里未能老实给总统阁下守灵,而是坐着睡觉的事深感愧疚,所以撒谎说梦里有人托他给总统阁下带话,说什么大清兴不兴,要看觉罗新不新。   什么意思呢,就是利好总统。   因为总统大人这个觉罗特别新。   保柱觉得这样说一定会让总统阁下欢喜,进而就不会追究他的渎职罪,说不定一高兴还能赏他点什么。   “保柱,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是相信科学的,以后不要搞这些五迷三道的东西,什么兴不兴,新不新的,乱七八糟……还有你撒谎的时候要像我一样镇定,不然很容易叫人看出来。”   正在用青盐刷牙的贾六放下猪毛制成的牙刷,拿着茶缸往嘴里倒了口水,半仰脖子在那“咕嘟咕嘟”的。   真是后世常见的茶缸样式,陶瓷的,邢州生产。   上面还有一行大字——“劳动人民最光荣”。   是贾六五月在邢州视察时特意要求当地开窑批量生产的,不多,只生产了5000件。   年底在保定会召开直隶全省劳动大会,这些茶缸到时会作为奖品赐给直隶各行各业的模范们,以彰显贾佳大人对劳动生产的重视。   本质上,和黄马褂性质差不多,都代表一份荣誉。   清洁完嗓子,拿毛巾擦了擦嘴后,贾六随手将牙刷往茶缸一丢,丢在窗户台上。   门口有宗人府安排的苏喇将早餐送了过来,保柱提了过来将食盒里的各式小菜一一端到桌上。   只三样,分别是韭菜、野蒜、黄瓜,无一例外都用盐水泡过。   主食是一盆炒米。   入关以前,炒米、炒面一直是满洲主食,这东西方便,行军打仗时更是便于携带,因此极受八旗将士喜欢。(史实,女真饮食考)   当年摄政王多尔衮率十数万八旗将士入关争夺天下时,盛京城里老弱妇孺全部动员起来炒米炒面,如此才确保前线将士不饿着肚子同关内流贼作战,最终于一片石大败流贼,为大清奠定今日之版图。   只入关后由于享受到了汉人的花花江山,品尝到了汉人花样百出的食物,关外的旧俗慢慢便被淘汰了。   宗人府如此安排,可能是想让帽子王侯选子弟们忆苦思甜,从而珍惜祖上给他们打下的美好生活吧。   贾六吃了点,觉得不好吃,就叫保柱提来开水泡着当粥吃。   吃完丢下碗,对保柱道:“我去学习充电,你留在这里睡觉。”   保柱一听赶紧放下碗,说那不行,他得陪着总统阁下才行,不然万一有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你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巴图鲁,就那帮人我一个能打三个。”   贾六心想真要有事,昨天晚上就发生了,何必今天。   宗人府的警卫工作是色大爷的中央军在负责,除非色大爷想干掉大表侄,否则任何人都做不到。   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身吩咐保柱:“你刚才说的那个兴不兴,要看新不新的很好,回头把这话递出去,争取让更多的人知道。”   言罢,正了正官帽,同几个已经出来的宗室子弟一同前往教室所在地。   到地方就看到宗人府的工作人员已经侯着了,国史馆的几位老师也来了,为首的是武英殿纂修官钱大昕,这位也是十二阿哥永璂的老师,帮弟子编纂过《御制满蒙文鉴》。   年初的时候被老富提拔为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大清预备公务员学校的校长。   侯选子弟陆续到场,王爷们一堆,贝勒们一堆,其他人一堆,贾六这里当然也有一堆。   九成依旧是姑爸爸叫着,但除了这老小子,安达尔善、永恒、寿龄三人气色看上去都不太好。   可能是真火不够旺,昨天夜里叫宗人府的鬼魂入侵缘故。   永恒鼓起勇气准备跟贾佳大人谈一谈退钱的事,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贾六一言阻住。   “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放弃。”   说完,贾六也不理会几人,径直迈入教室。   退钱,不可能的。   “姑爸爸!”   九成这孩子真是乖巧,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同姑爸爸打招呼,进教室时却主动坐在了姑爸爸边上,尽管内心忐忑,面上对姑爸爸却是百分百信任。   “认真听,不要说话。”   贾六轻咳一声,将自己随身带的小本子放到桌上,钱老师开课后便一直在下面默默做笔记。   九成见状也赶紧学着,但很好奇姑爸爸都写了什么,便趁姑爸爸不注意时偷偷瞥了眼。   结果越发好奇了。   因为本子上写满嗯……啊……呃的。   不知道什么意思。   下午的家族团结课也是听的很认真,工作人员说一个王爷,贾六就记下,然后在人家名字上打个叉。   打着打着发现纸不够了,不禁哀嚎这爱新觉罗怎么这么多的。   这得杀到猴年马月啊。   索性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在上面打个勾,括号小字“终”。   终是熬到下课,装模作样一天下来也是累的够呛,回去和保柱吃了饭后挤在一张床上凑和睡了。   没再让保柱为他守夜,因为没必要。   不管什么样的阿飘,在真理面前都是纸老虎。   要是世上真有鬼,贾六巴不得和阿济格、允礽他们谈一谈。   从辩证角度来看,这几位阿飘跟他贾六是可以合作的,因为他们有着共同敌人啊。   阿飘要是拥护贾六,他上台后说不定能给他们平反。   这不双赢么。   一夜无事,鸡叫三更。   迷迷糊糊的,外面有工作人员在用大喇叭喊起床。   贾六赶紧将睡得跟猪似的保柱推醒,主仆二人匆忙穿衣,匆匆用过早饭,又在屋内仔细收拾一下,便同队伍会合坐上前往紫禁城的公交车。   车队开出宗人府后,贾六就看到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色大爷的中央军,各个路口还有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在指挥交通。   安保等级一下就提升到最高级别了,可见此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重要性。   到了大清门,车队停下。   有人在叫下车。   贾六二话不说便下了车,然后宗人府有工作人员过来让他们排好队,说是要过安检。   就是每个进入大清门的侯选人都要接受御前侍卫的搜身服务,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不光侯选人如此,参会的其他王公大臣也是如此。   这让贾六不由紧张起来,他身上藏有小枪和匕首,保柱还有一把佩刀,这要是把枪交了,万一色大爷想当大BOSS,直接把他和老富一锅端,那真是喊爹爹不应,喊娘娘不来了。   这个可能性不是不存在,历史上那些失败被杀的权臣,不就是大多栽在他们根本想不到的地方么。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贾六不愿交枪,于是便想看看大表哥塞冲阿在哪,好让表哥开个后门让他走VIP通道进宫。   要是大表哥不同意,那这会他就不开了。   只老表不在这,负责安检的那帮御前侍卫贾六连名都叫不上,心当真是又急又慌。   一咬牙,趁人不备将匕首连同小枪偷偷塞到裤裆,这就让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好在众人都在盯着前面的安检看,没人注意昨日给太祖高皇帝敬礼的世凯大人行动不便。   随着队伍向前推进,终是轮到大气不敢喘,连屁都不敢放的贾六了。   “得罪!”   两名御前三等侍卫也是有眼力界的,一见贾六穿的是二品大员服,立时变得很恭敬。   尔后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伸手开始摸贾大人。   其实就是个形式,进宫的都是朝廷大员,谁个会私藏武器,谁又敢藏呢。   两名侍卫摸了几下发现这位大人怎么这么硬的,正疑惑时,就听“咣当”一声,一把手铳从贾大人的裤腿掉出,结实的砸在青石板砖上。   嗯?   两名侍卫愣神间,贾大人的裤腿又掉下一把匕首。 #第七百零九章 晦气,太晦气了!   场面怎么说呢,用白云的话讲叫老难为情了,臊得慌。   贾六也觉尴尬,可要再夹的话,命根子就保不住了。   就偷偷松了松,没想这一松就出问题。   事实证明,男人的裤腰带一点都松不得。   怎么办呢?   当时贾六有两个选择。   第一,装作没事人,死不承认脚底下的兵器是他的。   反正他脸皮厚。   当今世上敢于指出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   第二,承认是自己的,然后按程序办。   就是上交,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大不了记个过。   但他毅然决然选择了第三个选择。   直接从兜中摸出几张银票,一叠塞给前面的侍卫,一叠塞给后面的侍卫。   这回是从左兜掏的,都是五百两面值的大票子。   千两以上面值银票放在心口的内兜里,搁家里不放心,怕大全给偷了。   “兄弟,自己人,以前我也在乾清门当值过,老齐,齐良栋晓得吧?我跟他关系好的就差睡一个姑娘了……拿着,别叫人家看见,我要是选上帽子王,一人一件黄马褂,三等升头等,如何?”   说这话时,贾六心在滴血。   因为这两叠银票有五六千两。   嗯?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确认周围的同僚都忙着做安检,并无人注意这边时,默不作声将银票收下。   一个将小枪悄悄放回世凯大人的兜中,一个将匕首插在世凯大人的大头皮靴中。   也是穷怕了。   别看御前侍卫风光,可那是出京才风光,在京里就是个看大门的,一个月千把块工资,搞那么认真干什么。   见二人如此上道,贾六自是大喜过望,生出爱材之心,又从兜中摸出两张自己的名帖递给二人。   “我片子,拿好,回头遇事了找我,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能帮你们摆平。”   贾六大包大揽,这是他的一惯作风,充分体现他对人材的渴望与重视。   “多谢大人。”   两名侍卫轻咳一声,双双将片子收下。   “那我过去了?”   贾六一笑,脸上的通天纹都笑没了,嗨,看着可年轻,可俊了。   “大人,请!”   前面那侍卫知趣闪到一边,可后面那名侍卫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凑到世凯大人耳畔,低声道:“一切为了大清!”   嗯?!   贾六眼前一亮,原来是自己人,难怪这么好说话。   “好,好,有前途,将来我高低给你俩弄个都统干干。”   说话间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把银票要回,还好收得快。   却是警醒自己对敌人大方,对自己人更要敞亮。   既然给了,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要回来,无疑就寒了这两人的心,将来万一他要夺门,这两人不给开门怎么办?   成大事者可以不拘小节,但在细节方面一定要注意注意再注意。   这也是为何贾六散烟时连保洁阿姨都要递一根的原因所在。   四下看了眼,问宫里有没有情况。   要是色大爷黑了心想抢龙头棍,那此地可就不宜久留了。   得到的回答是宫中一切正常,绝无伏兵。   “没有搞这么紧张做什么?”   贾六一脸没好气,不知道是色大爷自个的主张,还是他那阴阳人二表哥的主意。   示意两个自己人继续忙,抬步来到已经做过安检的队伍中,依旧吊在队尾。   保持必要的低调。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又或明天,都是大清最闪亮的明星。   但人绝对不能太过显摆,低调一些肯定不是坏事。   又等了一会,侯选人全部过完安检,带队的宗令怡亲王弘晓通知出发最终目的地——乾清宫。   说起来也有日子没进宫了,看着眼前的红墙绿瓦,贾六不禁生出亲切之感。   犹记得第一次进宫时还特意在宫墙撒了泡尿,当时纯粹是做个记号,一点也没想到某一天他会以爱新觉罗的身份到宫中选帽子王。   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这次参选,对共进会,对贾六,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他不可以输。   怀着激动心情,贾六跟随队伍通过一道道大门。   抵达大清门时,耳畔好像有人在喊:“注意,来自汉军旗的怪物将要通过大清门!”   到达午门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回喊的是:“注意,大清的叛徒正在向午门前进!”   “警报,八旗破坏龙已经进入太和门!”   “坏了,鬼子六推进至乾清宫了!”   “伟大的皇帝陛下终于进入忠实于他的乾清宫!”   “……”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声音,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大殿,望着广场四周插满的八种颜色旗帜,贾六深吸一口气,右手置于肚脐处,左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誓要将对郑少秋的模仿进行到底。   姑爸爸嘴里嘀咕的“咚咚咚”是什么意思?   后面的九成一头雾水,越发看不透这个汉军八旗的小杂种了。   ……   入关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历届举办地都在乾清宫。   入关前,在盛京的老汗王宫。   贾六虽然是侯选人,但同样也是投票人,因此不像其他没具体差事的宗室子弟在边上老实侯场,而是负手到大殿巡视。   大表哥塞冲阿跟他的表哥锡贵正在殿中说话,看到老表来了,塞冲阿赶紧拉着锡贵过来打招呼,顺便给老表介绍一下老表。   “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贾六心里有事,客套几句后来到玉阶之下摆放的三排椅子边上。   这些椅子是供亲王、郡王、领班军机、御前大臣、内大臣、尚书、都统、总督坐的。   每个椅子后面都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对应人名。   届时王公大臣入场后根据名字落座便是,省去许多麻烦。   怎么坐,不是礼部定的,而是军机处弄的。   第二、第三排贾六根本不看,直接在第一排寻找自己的名字。   第一排从左到右一共12张椅子。   除安亲王色大爷、贾六大舅子信郡王淳颖、多罗顺承郡王恒昌、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等亲郡王外,就是老富这个领班军机大臣,还有十二阿哥永璂。   大臣有三,内务府大臣金简、御前大臣钟音、内大臣富明安。   然后就应该是贾六这个封疆之首了。   这是老富答应的事,他要是又骗了贾六,那这事真就没完了。   可一溜下来,贾六都没见到自己名字,直到在最后一张椅子,也就是最右边那张椅子后面看到了自己名字。   法克油!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不看还好,一看贾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谁他妈吃饱了撑的在贾佳二字上面打了个叉,边上写了爱新觉罗四个字。   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第七百一十章 不好意思,这位子是我的!   “这是谁干的!”   怒火中烧的贾六一把拽过一名正在边上摆放茶碗的内务府工作人员,厉声喝问:“说,这名字是谁弄的!”   “啊?”   毫不知情的包衣工作人员叫世凯大人吓着了,等明白世凯大人说的是椅子后面的贴条时,赶紧解释说这不关他们的事,贴条是昨天晚上军机处内翻书房纸库送来的。   也就是说给贾佳大人打叉的是军机处,不是礼部,也不是内务府。   真相当场出炉。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铁定是葫芦娃,哪吒干的,大人干不出这事。   再联系宗人府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死过帽子王,死过太子,而宗令怡亲王弘晓同老富勾搭极深,贾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是,他是不迷信,主要讲科学,但两件事一结合,就不是迷信的事,而是涉及巫蛊事件的大案了。   给人名字上打叉,跟把名字写在小人身上有什么区别!   阴谋分子这是盼着我早点驾崩啊!   霎那间,贾六的暴怒值飙升一万七千点,一条黑色巨蟒从他的小腿肚子一直游到了头顶,朝着一帮包衣工作人员龇牙吐信。   外面本是晴空万里,突然风云大作,黑云压顶,光明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吞噬。   诺大的乾清殿温度也是急剧下降,恍如冰窖。   数十位正在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也是集体定格,神情无一不是惊恐万分。   镜头从上到下迅速推进,仔细看,那条黑色巨蟒屁股上还印有“晋L”字样。   这是一条来自山西曲沃司马庄的破坏龙。   贾家祖上正是一手葬送大晋王朝的平阳贾氏。   “老表,出啥事了?”   正和表哥锡贵说事的塞冲阿听到这边动静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赶紧过来询问。   “世凯兄何以动怒?”   锡贵当初任职护军参领时协助舅舅色痕图发动兵变,帮其稳定控制正黄旗护军,其后更是亲自动手处死了一干乾隆重臣,包括乾隆女婿福隆安,可谓居功甚高。   现主管粘竿处,分管上驷院、养鹰狗处侍卫,相当于紫禁城保卫局主任,是从二品要员,也有投票权。   然而让锡贵和塞冲阿这对表兄弟意外的是,世凯老表却突然收起了怒气值,继而面色一缓,朝二人摇了摇头说没事。   “真没事?”   塞冲阿一脸疑惑。   “真没事。”   贾六肯定的点了点头,看向被自己吓得不轻的那名包衣工作人员:“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嗻!”   包衣如蒙大赦,赶紧闪到别处。   周糟一众定格的工作人员也瞬间开始工作,一切有条不紊,好像刚才这一幕从未发生过。   来自山西的那条破坏蛇也“嗤溜”一下消失无影。   “没事就好。”   塞冲阿点了点头,告诉表弟这会他阿玛和富中堂都在永寿宫给皇上做思想工作。   并透露一个重要信息:“你要有思想准备,富中堂很可能会逼皇上下诏册封十二阿哥为太子。”   “噢?”   贾六故作惊讶,继而微哼一声,“立了太子又能如何?本朝不是没有废立太子之事。”   这是表明自己绝不与老富同流合污,也绝对不会拥戴十二阿哥的决心。   “阿玛也是此意,等你选上帽子王,我们就召开国议大会废掉皇上,到时将十二阿哥削爵,重立新君,至于富中堂,若是识时务就罢了,若不识时务……”   一直是塞冲阿在说,锡贵只在边上听着,光这一点就表明这位保卫局主任也是个有城府之人。   贾六不喜欢有城府的人,因此将锡贵同二表哥乌尔希巴兰都列为反清分子。   这边塞大表又说了几句,殿外有人过来了,是怡亲王弘晓和军机处的汉军机大臣梁国治、袁守侗等人。   贾六给老表打了个眼色,三人立即散开。   弘晓等人进来后出于礼貌都同贾六打了招呼,贾六当然不可能板着脸,同样微笑示意。   陆续又有不少王公大臣进入大殿。   今天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按军机处一开始的方案只有议政资格的王公大臣可以出席会议,但后来又增加了一条,即四品以上官员可以列席会议。   这样一来,参加国议大会的官员总数达到了五百多人,因此分殿内、殿外。   殿内为有投票权的王公大臣,殿外为列席官员。   依旧是礼部和都察院负责会场秩序,安保工作则是由正黄旗护军及侍卫处、内务府所属上三旗包衣营共同负责。   上三旗包衣营是听命于老富的武装力量,之前贾六不曾注意,只以为安保都是色大爷手里的中央军在负责。   正式会议时间定在辰时三刻,大概八点半左右。   现距离会议时间约有半个小时。   与会官员到场后不能入殿的就在广场上由礼部负责站队,能入殿的则纷纷入内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就座。   贾六没急着坐,而是在边上看着众人,不想那个汉军机袁守侗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今日皇上能够与百官相见,全赖大人之功。”   说完,如无事人般到第二排寻找自己的座位。   贾六眉头挑了挑,也跟无事人般。   互保会那帮人是一起进来的,看向贾六这个主持时都是面带笑意。   和珅跟着户部尚书永贵一起入殿,看了眼远处的东阁贤弟便将视线垂下,同永贵说了句什么,便去寻找自己的座位。   很快,做通皇上思想工作的色大爷和老富来了,两人心里怎么想外人无从得知,但脸色都是喜气洋洋。   “六子,来了啊。”   看到贾六时,老富还特意笑着打了招呼,“站在做什么,去坐啊。”   “中堂先请!”   贾六很有礼貌的谦虚。   老富“嗯”了一声,同色大爷走到第一排中间双双坐下。   一众亲郡王包括贾六的大舅子淳颖也都陆续就座,众人对座位排序都没有意见。   内务府大臣金简、御前大臣钟音、内大臣富明安待王爷们落座后这才上前就座。   十二阿哥永璂来后很自然的坐到了富爸爸右手边。   第一排座位就剩最右边那张空着了。   老富和王爷们的视线很自然的落在了边上迟迟不肯就座的贾六脸上,色大爷面带笑意示意大表侄别站着了,赶紧坐吧,等会皇上就来了。   贾六见状点了点头,然后抬步走到老富右手边,朝已经坐着的十二阿哥永璂道:“殿下,这个位子是我的,您的位子在那边。”   说完,指了指最右边的那张空位。 #第七百一十一章 六子,朕支持你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鉴于以老富为首的阴谋集团竟敢诅咒自己早亡,身为第四代汉奸传人的贾六,毅然决然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的出手。   一招黑虎掏心,直指老富命门——老十二!   此举不仅是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子,更要让老富意识到六子不是贤弟,而是大哥!   不过在请永璂选择正确座位时,贾六还是使用了一个“您”字。   这是正宗旗人应有的礼貌。   “什么?”   正在看会议流程的十二阿哥被突如其来的要求搞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富听清楚了,一开始也懵逼,等明白过来后气的愤身而起,伴随“呯”的一声,两只熊而有力的大拳砸在了面前长桌上,当场掀翻三只茶碗。   十二面前的讲话稿都被茶水打湿了。   动静太大,把个前后三排的王公大臣全吸引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再说一遍,你的位子在哪?”   老富神情阴冷同时,身体正在积蓄能量值,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   “我说我应该坐在这里,十二阿哥应该坐那里。”   贾六丝毫不惧,既然出手就没有收手的可能。   反应过来的十二阿哥也是“霍”的站起,涨红着脸愤怒的看着贾六,咬牙切齿:“贾佳世凯,你不要太过份!”   贾六立即纠正:“殿下,请叫我爱新觉罗世凯。”   “你!”   永璂怒不可遏,可他长这么大也没跟人吵过嘴,更没跟人动过手,一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贤侄,皇上快到了,今日国议至关重要,莫要滋生事端。”   色大爷起身要做和事佬,内心却是无比兴奋的。   因为大表侄这是公开与富勒浑撕破脸皮,不枉自己苦心栽培支持于他。   “这里人多,我们去后边聊。”   念在老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贾六还是给其留了余地,不想在公众场合跟他大打出手,毕竟百官都在,影响不好。   言罢,转身直接前往后殿。   根本不担心老富不肯去。   “富中堂,莫理他!”   感觉受到羞辱的永璂怒火中烧,可他的富爸爸沉吟片刻却道:“没事,殿下且在此安坐,老夫同他谈谈。”   说完,当着一众王公大臣面黑着脸去了后殿。   色大爷见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是不急不燥的叫工作人员过来收拾一下。   永璂无奈,只得坐下生着闷气。   坐在第二排的阿思哈偷偷捅了下边上的工部侍郎恩明:“有戏看了,我赌一万两额驸胜。”   “嗯?”   恩明想了想摇摇头:“我赌和局。”   原因是不认为领班军机大臣和直隶总督会跟泼皮一样在乾清宫大打出手。   “好。”   阿思哈点头同意,他对额驸的武力值毫不怀疑。   “不会打起来吧?”   坐在第二排左边的陕甘总督勒尔谨有些不放心的对身边的山东巡抚国泰道。   “打起来就打起来,从前又不是没打过。”   国泰“嘿嘿”一声,国初那会豪格不是和多尔衮为了皇位问题在国议时大打出手么,当时两黄旗和两白旗的人可是从殿内打到殿外的。   最后也没怎么着么。   众王公大臣有的真是单纯看戏,有的则是忧心忡忡,其中就包括贾六的贵人和珅。   这两天发生的大转折让和珅也是意外连连,尤其东阁贤弟竟是豫王之后更是让他既惊又喜。   真是如此,也是好事,因此他支持东阁贤弟选。   毕竟一个帽子王的份量于朝堂、于百官、于宗室之中都很足。   可他无法理解国议大会马上要召开,皇上就要出场,东阁贤弟怎么跟富贼闹起来的。   这并不是好事,万一因此打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节奏,导致皇上不能出来和百官见面,那东阁贤弟可就是大清的罪人了。   同时也不清楚东阁为什么和富贼闹,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并没有听到。   那边黑着脸的老富到了后殿时,原本在此伺立的太监和内务府工作人员已经被贾六屏退。   一见没外人,老富立即发飙:“鬼子六,你小子是不是飘了,焉敢无理取闹!”   贾六缓缓转过身来,一脸仙气飘飘:“第一,我没有飘,飘的是你;第二,我是正当维权,不是无理取闹。”   “什么正当维权!”   老富气急败坏。   “你的中堂位置包括我色大爷的亲王之位,是不是都是我给你们挣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俩个能坐中间,我却坐边上呢?”   贾六理由充分,他就是不服这个。   在他生命中,对座序安排那看得是极重极重的。   “国议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你不要胡闹,快回去坐吧。”   老富是真不想这节骨眼跟鬼子六在这瞎扯蛋。   “胡闹?”   贾六气愤将证据甩在老富脸上,“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名字打叉的?”   看到自己亲笔打叉改写的座位条,老富不禁老脸一红。   但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单纯恶作剧。   “这个……那个……朝廷现在财政困难,能省的地方就省一些,你要理解……”   为了不节外生枝,老富只能给出过得去的官方解释。   贾六也懒得废话,双手一摊:“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反正我必须坐中间,你要么过去让十二坐边上去,要么就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我。”   “我的位子你也想要!我尼玛!”   老富听不下去了,再也忍不住,袖子一捞右手化为硕大铁拳,就要打人。   “打我?好啊,你有本事就打,用力打!来啊来啊,打我嘛!”   让老富意外的是,这一回贾六没有原地往后跳三下,反而极是兴奋的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把个胸膛在他拳头前顶来顶去。   很像是失心疯的样子。   搞得老富有点下不了手,考虑团结,遂默默将拳头放下,喃喃一句:“我看不用了,你已经受到应得的惩罚了。”   咦?   贾六没想老富会不动手,也是急了,“少当阿Q,有种你就打我一拳,你不打就是我养的!”   “混账!”   老富真是听不下去了,挥起铁拳朝贾六胸口砸去。   “是你自己要求的,别怪我!”   之后,便听“咣当”一声,铁拳如打在石头上疼得“哎吆”一声,在那直甩手。   “唔……”   贾六的脸也憋得通红。   原因是低估老富拳力,铁板震得他也疼。   “怒了,怒了!”   老富要疯。   “怒了?”   贾六求之不得,一拍胸脯,“赶紧把怒火给我展示出来!放心,我就站在这任你打,绝不还手!免得说我欺负你!”   “吊你个老母,小赤佬,阿拉一拳把你打进黄浦江!”   老富抬拳又收拳,一脸郁闷。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不是,你怎么过的安检?”   “给钱呗。”   “……”   老富无语。   见他不敢动,贾六一脸得意:“你要不敢打我,那咱们就回去,你让你干儿子坐边上去,这会咱们继续开……你当老大,我色大爷当老二,我当老三。”   “不可能,你别白日做梦了,十二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太子殿下的位子岂是你能坐的!”   老富拒绝这丧权辱国的条件。   贾六听后沉默,几个呼吸后抬头对老富道:“你知道的,我有兵。”   老富气急反笑:“我也有兵!”   “我的兵就在城外,对了,我还有炮,好几十门,你不答应,炮弹就打过来,这会谁也别开了。”   贾六哼了一声,“反正你也不支持我选帽子王。”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朕支持你。”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不要上皇上的当   熟悉的声音让彼此争斗的富贾二人不约而同掉头看去。   来的正是他们的熟人弘历。   汉族,六十五岁,笔名乾隆,又名陈家洛,以前职业是皇帝,现在属无业或待业,大清今日烂摊子的始作俑者。   一点也没有说错,要不是弘历心血来潮给汉军旗的怪物追封巴图鲁,又将这个怪物从中校团副提拔为少将军长,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个封印在永寿宫自绝于世人的下场。   不过,老四鬼子不是突然冒出来吓人,也不是宫禁松动发生了夺门之类的重大变故,而是正儿八经来开会的。   身后跟着七八名御前侍卫,都是隶属銮仪卫的紫禁城保镖,带队的是宗室出身的头等侍卫海康,此人曾在金川挣得一个半前程的军功。   乾隆边上还有一个专门负责他生活起居的小太监扶着他,看着十三四岁,小的很。   看起来,近一年的囚禁生涯让乾隆苍老许多,也憔悴许多,精神状态跟去年比也差了不少。   脸上没什么红晕之色,看着一脸菜色。   属营养不足的典型特征。   营养不足导致这位无业皇帝不仅脑后的辫子白了,就连两道剑眉也白了,乍一看跟白眉大侠似的。   毕竟六十五岁了,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还能指望他一头靓丽的乌发么。   老熟人的到来让彼此都想掐死对方,独吞龙头棍的社团头号人物俱是面色一变。   一个是心中冰冷,暗骂既然退了就要退的漂漂亮亮,老了还有人尊重,打见不得人主意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是则是泛起暖意,心道邓伯,是你么,邓伯?下届当家的一定要选我啊。   有鉴于老四鬼子竟敢当面支持六鬼子,老富不由微哼一声要给予教训。   于是一道锐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嗖”的一声射向乾隆,瞬间却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胸口立时一闷,反弹过来的真气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使其修为瞬间跌落一个境界。   定睛一瞧,竟是鬼子六那小子。   不想此子竟然恐怖如斯!   揉了揉还在疼的右手,老富强忍再次出拳的冲动。   “臣世凯参见皇上!”   成功替乾隆挡了一枪的贾六二话不说,“扑通”就跪倒在地,恭敬给乾隆磕了三个响的。   很感动的,因为从没想到乾隆会支持他出来选帽子王。   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利好消息。   “起来,快起来……你很好,很好。”   脸上已经生出老人斑的乾隆“哆嗦”上前扶起贾六,仔细打量这位有大半年没见的八旗杰出青年,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说了一句:“果与豫王极像,是我爱新觉罗无疑。”   金口玉言,当场坐实贾六宗室身份,喜得贾六想再给他磕一个。   老富却是看向侍卫头领海康,冷冷说道:“还不请皇上入殿。”   “嗻!”   海康不敢怠慢,上前架起皇帝,轻声道:“万岁爷,走吧。”   “等一下。”   乾隆却是略作挣扎不太想走,继而有些哀求的看向富勒浑,“富爱卿,朕想与世凯说两句话,您看行么?”   老富哪里肯让老四鬼子跟小六鬼子说话,不耐烦的就要挥手让侍卫将皇帝架走。   贾六见状不干了。   “富中堂,万岁爷要和我说话,你为何不让?身为臣子,你未免太放肆了,眼里还有没有万岁爷!”   说这话时,看着老富的目光满是威胁:你也不想天上掉下几颗炮弹来吧?   乾隆这时也开口了,弱弱说了一句:“富爱卿,等会让永璂坐我身边。”   闻言,老富眉头一挑,继而微哼一声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皇上,还请皇上长话短说。”   说完拂袖离开。   贾六心想老四鬼子进步了啊,知道政治协商了。   转头发现一众隶属色大爷的侍卫还站在那没动,不由带有深意看了眼领头的海康。   后者微微点头,带着众手下退到丈许处。   这个距离既可以保证贾佳大人与皇上放心谈话,也可以保证皇上不脱离他们的管控范围,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皇上,您瘦了。”   贾六有些心疼的看着老四鬼子,真瘦,下巴都突出来了。   乾隆却是轻轻摇头,低声道:“朕这次能出来见百官,全赖你了。”   闻言,贾六不由警惕,谁给老四鬼子通的风报的信,他怎么知道这事是我出的力?   看来,皇上身边有坏人啊。   “臣对皇上的忠心始终不曾变过,为了皇上,臣忍辱负重,哪怕为此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臣只盼皇上能早日重出江湖……早日再临朝堂,将那奸党贼子尽数正法……”   表了忠心后,贾六也是实话实说,就是他也不知道安亲王为何说他是豫王之后,又竭力支持他选帽子王。   “色痕图这人没有大谋,甚是短见,不足为虑。”   乾隆似是知道什么,但没有就此说什么,只饱含深情的对贾六说了一句:“不管你是贾太保后人还是豫王后人,在朕眼里,你都是最可爱的人,也是朕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听的贾六是心花怒放,心里却在想老东西这是给我灌迷魂汤,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老家伙和色大爷一样都没安好心,都想拿我当枪使咧。   谈话就此结束。   小太监立即上前搀扶年老皇帝在侍卫簇拥下步入大殿。   贾六这边略微调理了下身体,踱着轻快的步伐也要回到前场。   老四鬼子让永璂坐他边上,算是给他六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同老富、色大爷坐一起。   一个宗室代表,一个政府代表,一个地方代表,挺合理的。   可还没到前殿就被一人截住,却是一直隐藏在这里的老富。   “你拉我干什么,皇上都过去了,你这个领班还不过去?”   贾六一脸没好气。   老富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千万不要上皇上的当,我告诉你,皇上他没安好心!”   贾六“噢”了一下:“你对我也没安好心。”   老富急得跺脚:“这不是一回事……六子,你记住,皇上是汉人,你可是爱新觉罗啊!”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大哥,你看我能当皇上吗?   人的屁股,决定他的脑袋。   人的地位,决定他的收入。   在老富也确认自己是爱新觉罗后,贾六不禁问了他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如果皇上不是咱满洲人,那十二阿哥当然也不是咱满洲人……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支持十二当皇帝,可就成为咱满洲的败类了,对不起我家的列祖列宗啊。”   “……”   出人意料的是,老富这次竟然没有跳,反而变得沉默,原本高大的身影瞬间矮了许多。   原因是这个问题真的让他很煎熬。   凭良心讲无数个夜晚,老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对那拉的爱蒙蔽了他的眼睛,坏了他的良心。   最终,还是选择做了满奸,就是明知十二是汉人之子,也要不遗余力将其推上皇位。   但正如六子说的,他这样做对得起那拉,却对不起满洲,更对不起大清,因此内心极度纠结,痛苦不为外人所知也。   具体表现就是气势明显弱了,不像刚才那么理直气壮。   见状,贾六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明知老富听不得劝,还是忍不住劝道:“富哥,你我正宗老满出身,真要捧一个汉人做咱大清的皇帝,你有想过将来史书怎么写咱俩吗?”   “无妨,弘历已经滴血验亲,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富气场回来了,也铁了心。   意思是说乾隆身份经过造假已经确定先帝之子无误,不是什么陈阁老、老和尚之子,所以只要他们不说这事压根不可能为外人知晓。   “可我始终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老富的负隅顽抗让贾六大失所望,因为事情可以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偏偏选择了最黑的那条道!   气得肝疼。   老富也不含糊:“你良心值几个钱?开个价,我双倍给你就是。”   “五千万两……”   贾六下意识报价,旋即意识不对,赶紧让作者掐掉这一句,一脸生气道:“不是,你这纯粹是看不起我了,自由诚可贵,良心价更高!   ……富哥,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大哥,兄弟是为你好,你难道真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想想,仔细想想,摸着胸口仔细想想,我色大爷会支持十二当皇上?!他不会的,他不可能让乾隆儿子当皇上的!   ……你要一意孤行,我色大爷肯定会对你下黑手的!大哥,听兄弟一句劝,收手吧!”   这是真兄弟了。   贾六这是掏心窝子跟老富讲,因为他突然觉得老富的痴情其实也蛮好的。   人嘛,就应该重情重义。   两人相识以来,老富对他也不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做事,老富坐享其成,但没有老富很多事情光靠贾六一人也办不成。   富不离贾,贾不离富嘛。   就现在这个直隶总督不就人家给自己弄的么。   因此,也真是狠不下心打老富的黑枪。   而且,他觉得老富还有抢救一下的机会,就是可以继续愉快的玩耍。   “你能跟我说这些,大哥心里很暖和。”   老富眉头皱了皱,其实不用六子说他也知道色痕图在拉拢六子对抗自己。   但难得六子把这事实言相告,内心也是感激他的。   于是,同样觉得六子还有抢救一下的机会。   只要他不为色痕图拉拢,坚定与自己共扶清室的决心,这天就翻不了。   所以立时说道:“只要你跟我一伙,色痕图不足为虑。”   口气跟老四鬼子一样,都不把手握十几个团中央军的和硕安亲王放在眼里。   贾六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底气的,就老富手里那些兵,早叫他渗透成筛子了。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哀其不争,愤声说道:“大哥能做对不起大清的事,做满奸,我却不能!因为我是爱新觉罗!这大清的江山有我一份!”   正义凛然,义愤填膺。   老富一时无语,半响幽幽说了句:“不对啊,早前你还以当叛徒,当汉奸为荣呢……说正事,不是哥哥我泼你冷水,就算你选上帽子王,这大清的江山社稷跟你也没关系,天下是皇上的,皇上只能是十二。”   言下之意别装了,有什么条件赶紧提吧,趁他现在没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贾六没想到老富这么冥顽不灵,还老戳自己的脊梁骨,气得朝自己脸上一指,“大哥,你仔细瞅瞅我,瞅瞅我!认真看,仔细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大兄弟我身上有没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什么气质?”   老富叫贾六的激动怔住,真睁大双眼看他,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啥来。   “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非要我把话挑明是吧?”   贾六急坏了,又不好意思说明,内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有屁就放,莫要跟我弄什么玄虚!”   老富见那边乾隆已经上殿了,也急。   “好吧。”   贾六无奈,只好摊牌,一脸认真的看着老富:“大哥觉得兄弟我能不能做皇帝?”   “……”   老富倒吸一口冷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鬼子六有野心,但只以为对方想搞掉自己当朝廷一把手,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未想这小子竟想篡位当皇帝!   “你我兄弟,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只要你支持我当皇上,我封你做和硕亲王,你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你的亲王,一个封多罗郡王……你有女儿吗?我可以娶来封贵妃,没有女儿孙女也行……另外,京里除了紫禁城,你看上哪里我都给你……”   为了让老富弃暗投明,放弃错误路线,贾六一咬牙,索性开出更大的价码。   “我再赐你一根龙头拐杖,上殿不参君、下殿不辞王,三六九大朝来跟我说说话,乐意来就来,不乐意来就在家纳福,俸银照旧……   你家里的侄子、外甥、姨侄什么的,生下来就吃五品俸禄,三岁戴乌纱、穿蟒袍,家里的女人只要报上来均封为一品浩命夫人……   另外,我再拨银两给你修大宅,立闹龙匾一块,文官路过要下轿,武将路过要下马,就是我这个天子路过你家门前,也得步行!   ……怎么样,干不干!” #第七百一十四章 弹劾鬼子六   能用钱解决的事,贾六断然不会付诸武力,这是他的行事三原则之一。   因为利人利己也利人民。   能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减少对国家的破坏,何乐而不为呢。   他不是忽悠老富,而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只要老富肯跟他干,刚才许出的条件绝对全部兑现。   嫌和硕亲王没有逼格,一字并肩王也不是没的商量。   言而有信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唯一前置条件。   要是说话不算数,他能得到共进会十万同仁的无条件支持?   当然,考虑到老富对十二的好,贾六同样表示他当上皇帝后不会收拾十二,依旧给十二一个世袭罔替的待遇。   要是十二想开开眼界,学点东西,他也可以安排十二出洋考察,法兰西、英吉利甚至美利坚都可以去嘛。   总之,老富的一切担心在六子这里都不是问题。   哪怕老富要求死后跟那拉后合葬,贾六也会认真落实,并保证不开发他的陵寝。   童叟无欺!   “要是我大爷出手,十二断然没有活路,那边肯定斩草除根,我就不同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杀人,一直以来我都是争取和平解决,能谈就谈的。”   贾六随手从兜中摸出一包大前门给老富丢了一根。   “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如果我能当上皇帝,对大清是好事,对宗室是好事,对大哥您也是好事,至少我们兄弟之间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不用天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对吧?”   吐了一个长长的烟圈后,贾六拍了拍老富的肩膀:“大哥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又不是造反篡位,我也是爱新觉罗,江山社稷有我一份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当皇帝?……我当皇帝总比其他人当皇帝好吧?”   摆事实,讲道理。   现在这个局面,六子当皇帝的确比其他人当皇帝更有利于老富。   因为不管是谁当了皇帝,必然会清算乾隆这一脉。   只有六子不会。   老富没说话,只是脸颊抽了抽后,默默拿起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见老富点烟,贾六心头一松:“对嘛,你我兄弟一场,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还有其它想法可以说,凡事都有的商量,将来你要跟我合葬也行……”   话音未落,就见老富跟谦大爷似的“嗤溜”猛吸一口,烟卷瞬间只剩了个烟屁股,然后一口浓烟笔直喷在贾六脸上,呛得他眼泪当场流出。   未等擦拭,隐约间一只老拳就朝他飞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英俊的脸庞被铁拳结实打到。   大意了!   想不到老富也玩上生化武器了。   “不是,你打我脸做什么,我还要开会的!……能谈就谈,不能谈就不谈,你发什么疯啊!”   捂着生疼的半边脸,贾六大怒,老富这是要跟他对抗到底,死也不愿意支持他是吧!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   偷袭得手的老富老脸涨得通红,一记得手还要再来一记,却被贾六手中的小枪制止了。   不由哼了一声,没敢轻举妄动。   “你信不信我一枪轰死你,就在这乾清宫!”   贾六一边揉脸,一边气势汹汹,真是怒了。   不想老富一咬牙,竟上前将光秃秃的脑门顶在贾六手中小枪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赌你枪里没子弹!”   “你不要逼我!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杀的!”   贾六也不是吓大的,康熙敢在宫中干掉权臣鳌拜,他就敢在这里干掉老富。   善后?   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善后!   “有种你就开枪!”   老富一脸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会议副主持人礼部尚书奎尼眼见领班和额驸迟迟不到,便过来催一下,未想就看到额驸拿枪顶着领班。   额驸的右脸明显肿大泛着淤青。   怔了一下后,旋即悄悄走到富中堂背后,用手指顶在对方腰间,低声道:“不许动,再动打死你!”   嗯?   富贾二人同时身子一颤。   然后就见贾六将小枪收起别在腰间,讪笑一声:“大哥,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你要不干就算了,我又没说一定要你干啊。”   然后朝老奎打了个眼色:“没事,我跟中堂闹着玩呢,你先过去,我们马上就到。”   奎尼有些不放心,再次得到额驸眼神确认后,这才点头离去。   “哼!”   老富面色铁青,奎尼这个狗腿子迟早有一天给他腿打断。   “你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你难道真想退休后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不成?”   贾六一脸无奈。   他决定了,登基后流放老四鬼子当红花会的总舵主,再流放老富去当丐帮帮主,然后下半辈子什么事也不做,就天天领着官兵镇压这两个社团。   老富不吭声,一是听不懂,二是鬼子六的狼子野心实在是叫他气的很。   “你要真不支持我当皇帝,那这事就算了,不过,你得支持我当帽子王吧,不然我就全面倒向我大爷了。”   贾六给出商量余地。   说妥协可以,说威胁也可以。   “另外,我要全票当选,少一票都不行!……你知道我这人的,疯起来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到时候谁得便宜就不用我说了吧?”   贾六对人望看的极重,这次帽子王他要是能全票当选,无疑自身威望能再上几个台阶。   老富权衡利弊,知道不满足这小子怕是不行了,因为这小子真敢发疯。   一咬牙,沉声道:“你发誓你不造反!”   “我发誓我不造反!”   贾六很坦荡。   坦荡的让老富一脸怀疑,犹豫之后提出条件:“你拿你爹发誓!”   贾六不加思索:“我要造反就死我爹!”   仍是一脸坦荡。   老富看来看去看不出破绽,拂袖而走。   贾六双手一摊,拍拍屁股跟上。   此时殿中一片寂静,王公大臣鸦雀无声,因为乾隆刚刚命人拿了一只锦凳放在龙椅旁边,此时正在亲切的与十二阿哥永璂说话。   此举给满殿臣子释放的信号再明显无疑,以致王公大臣各有想法。   “你输了。”   发现额驸脸上有淤青的恩明伸手跟阿思哈要银子。   “我没输。”   阿思哈拒绝给钱,因为恩明赌的是平局,可现在明明是额驸输了,凭什么给他钱。   心下也是懊悔,看来自己对额驸的武力值过于高估,再有下回得梭哈额驸输才行。   “中堂请!”   同老富来到第一排后,在众王公大臣诧异目光中,贾六很客气的请老富先落座,然后待老富坐下后坦然坐在他边上。   奎尼见人齐了,便要起身发言,就会议流程通报百官,之后按程序由十二阿哥宣布侯选人入场。   不想有人抢在他之前起身,声音洪亮对龙椅上的乾隆道:“臣王杰有本要奏!”   听到这个声音,贾六下意识看向边上老富,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疑惑,看来不是老富的安排。   然后就听龙椅上的乾隆让王杰奏本。   之后内容让贾六惊了一身冷汗。   那王杰竟然奏他贾佳世凯通敌卖国,贪污军饷,挪用钱粮,谎报军功,买官卖官,私受贿赂,拉帮结派,任人唯亲,陷害忠良,擅革八旗将士,冒充宗室子弟……   “其罪十七,万岁病重期间,贾佳世凯毫无忧戚,于任上谈笑如常。”   “其罪十八,万岁曾赐遏必隆宝刀于其,然山东军务交办以后,宝刀不曾上交,意在私藏。”   “其罪十九,盗窃景陵陪葬品,以损毁谎报匿报,中饱私囊。”   “其罪二十,家中银两、衣服太多。”   “臣以为如此蠹国病民之辈,几同川楚贼匪无疑,贪渎放荡,真一无耻小人,绝不可为我大清帽子王侯选之人!”   王杰中气十足,毫无畏惧看向脸已经拉下的贾六,“臣请陛下降旨摘去此人顶戴花翎,送交刑部大狱,以三法司会审,查明党羽,国法诛之!” #第七百一十五章 看在大清份上拉兄弟一把   右都御史王杰竟然网罗二十条罪名强加于贾佳大人身上,且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召开之际公然以表章廷陷,真是丧心病狂,无耻透顶,大清开国百年以来闻所未闻,骇人至极!   只是,王杰的突然袭击毫无征兆,且所列罪名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因此如同将一枚二踢脚扔进粪坑,整个乾清宫大殿都为之炸了。   嗡嗡嗡一片!   震惊者有之,不可思议者有之,难以置信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同仇敌忾者有之,愤怒到极点者有之,打瞌睡的有之……   大殿内将近两百位有投票权的王公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嘈杂无比,会场秩序大坏。   都察院几位维持秩序的御史吓的都不敢上前制止。   礼部的人更是干瞪眼。   大殿外的站队的官员不知道殿内发生什么事,只听里面嗡嗡一片,不禁各自猜测发生何事。   眼见局面陡转直下,舆论不利额驸,会议副主持人礼部尚书奎尼当即立断,赶紧起身喝喊:“order!Order!”   可哪怕奎尼将小锤子敲得震天响,也没能制止王公大臣们的喧哗。   就是没人吊他。   “我们当中有叛徒!不然王杰怎么知道额驸干过这些事?”   愤怒派之一的吏部尚书阿思哈本能想到这一点,一双鹰眼立时看向了身边的工部侍郎恩明。   眼神阴侧侧,明显不怀好意。   “啊?冤枉,冤枉,不是我,不是我!”   刚入伙的工部侍郎恩明对额驸的过往知道的并不多,对团伙的内幕晓得的更是少之又少,怎么可能充当叛徒告发额驸呢。   而且,这对他根本没有好处。   他要真有二心,也不会向额驸密报富中堂想抓他爹了,更不可能委婉提醒他阿玛最好不要陷入富党太深,好方便随时抽身。   阿思哈一想也对,不过不是恩明又是谁呢?   目光看向不远处新入伙的兵部侍郎纪昀和内务府大臣金简,但两人跟恩明一样都是才入的会,会中的事都不太晓得,又哪里能晓得额驸的过去呢。   看来,我们当中潜伏了一条大鱼!   阿思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拿着小锤子正在敲的奎尼,觉得有必要在共进会中发起自查自纠运动,将隐藏在会中的这条大鱼揪出来。   对额驸不忠,就是对大清不忠!   这种人,凡我大清臣民,那是人人得而诛之滴!   最好是奎尼这王八蛋,我早就想弄他了。   妈的,马屁精!   “不是,额驸真是王杰说的这种人?”   回过神来的恩明有些紧张的拽了拽阿思哈的衣袖。   阿思哈缓缓侧过脸来:“有什么问题?你屁股很干净?”   “呃……没有,没有。”   恩明直摇头,不知道说自己没问题,还是说自己其实挺干净。   那边纪昀和金简其实也慌,真是万万没想到王杰会搞突然袭击,且一列就是二十条罪名。   这二十条罪名,听着呢,挺像那么一回事,因为符合二人对额驸的认知。   但额驸要是因此身败名裂,甚至就此倒台,他二人怎么办?   劝进书还在人手里捏着呢。   又不敢当众喝骂王杰胡说,毕竟乾隆这个大清名义上的皇帝还没发话。   当事人那边也在沉默。   而且他们又不是贾党,这会跳出来指责王杰胡说八道,岂不是告诉在场的王公大臣他们俩和额驸有一腿么,自个往火坑里跳么。   真是越想越慌,越慌越怕,额头都渗汗了。   坐在第三排的和珅则是心头发苦,王杰为人正直他是晓得的,也绝计没有和富色二贼勾结,是朝堂之中难得的大忠臣,不枉皇上钦点他为开国以来陕西第一名状元,还让他做十五阿哥的老师。   可状元郎不知道东阁贤弟并非他以为的奸人,而是是潜藏在敌人内部的叛徒啊!   这要打倒了东阁贤弟,对皇上,对大清,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状元郎啊状元郎,你糊涂!   和珅暗自着急,同样没有办法。   其实这会最慌的是王杰的同僚满左都御史素尔讷,满右都御史迈拉逊,汉左都御史罗源汉三人。   作为都察院领导班子成员,三人压根不知道王杰竟暗中搜罗贾佳世凯这么多罪证,并敢于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引爆炸弹。   简直是不要命了!   难道他王杰不知道宫乱和满城不祥事件的背后,都有鬼子六的黑手么!   尤其素尔讷心中更慌,他可是收了贾方给的五千两银子啊。   万一贾方以为是他在背后撑王杰的腰,那就冤枉大了。   大臣们各有所想,第一排就座的众王爷则是集体熊猫表情图,无不暗中窃喜,尤其是参与票选帽子王的那几位。   嘿,当真是瞌睡时有人送上枕头来!   鬼子六这个他们最大的竞争者要是因此失去帽子王侯选资格,当真是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独安亲王色大爷和信郡王大舅子目瞪口呆:这是从何说起的?   作为舅哥,淳颖肯定是无条件支持妹夫。   哪怕妹夫有可能和他一样都是多铎后人。   可毕竟都出五服了,妹妹与他也不能算是近婚。   自个就这么一个妹妹,也就这么一个妹夫,不支持他还能支持谁?   色大爷这边对大表侄肯定是不疑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相关谣言,说大表侄和番贼私通卖国什么的,但后来谣言随着大表侄被番贼刺杀不攻自破了。   此时思考更多的是谁给王杰的胆量,是边上坐着的富勒浑,还是其他人?   不管是谁,针对大表侄就是针对他,要是没有大表侄的合作,他是很难扳倒得到众多王公大臣支持的富勒浑的。   龙椅上的乾隆脸上明显也有惊疑之色,坐在他边上的十二阿哥永璂则是心跳不止。   不是吓的,而是喜的。   老富回过味来后,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怕。   因为王杰弹劾六子的二十条罪状中,有不少都跟他有关。   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六子顶不住,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也会跟着身败名裂的。   下意识扭头看向边上的贾六:“人家弹劾你,你是不是讲几句?”   “他弹劾的是贾佳世凯,关我爱新觉罗世凯什么事?我出什么头。”   贾六是真不想跟王杰打嘴仗,这种事清者自清。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   老富嗯了一声,提出不同看法:“我怎么觉着你不说话,很容易让百官以为你心虚不敢说话。”   “是么?”   贾六眉头微皱,但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在桌子底下拿脚踢了下老富,警告道:“看在大清的份上,等会你得拉兄弟一把,不然我就说一切都是你指使我干的。”   说完,不等老富开口表态,“霍”的起身,愤怒且委屈的高呼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杰竖子,安敢污我清白!”   冲出座位,跌跌撞撞奔向玉阶。   “皇上,臣为大清立过功,臣为八旗流过血,王杰如此污蔑于臣,皇上要给臣主持公道啊!”   嘶吼间,就要撕开自家衣领,好让百官看看他身上为大清卖命造成的数百条伤疤,可不知为何这个动作在中途停顿演变为“扑通”一声给乾隆跪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我是真为大清流过血的!   紫禁城中,一代天骄于乾清宫突遭敌对分子袭击之时,家里的后妈赵姨也发现了不对劲。   就是这几天一直守在府门口的卫兵突然不见,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撤走了。   疑惑之下,赶紧将这事告诉了正逗孩子的丈夫大全。   “有这事?”   大全抱着幼子来到大门口一看,果然原先在此护卫的士兵都没了影,就连隔壁几个院中住的护军也全部消失。   “六子回去了?他不是去宫中开会了么?怎么突然就走了?这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来时不说一声,走时也不吱一声,狗日的,真是白养他了!”   纳闷不已的大全来到胡同口,发现原来部署在这里的护军也全部撤走,铁栅栏、拦马杆等警戒设备好像一夜之间凭空蒸发般无影无踪。   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总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怪不适应的。   “当初我要知道臭小子这么对我,就不应该把他射出来!”   大全心里有气,未几又想大儿子这次能给兄弟大办满月酒已经给他撑足了面子,而且也承认赵姨后娘身份,前后还给了他两口子不少钱,渐渐的也消了气,自我安慰六子可能真有要紧公事回去,这才没来得及通知爹一声。   想着今儿是他爹祖旺的祭日,便让妻子做几个菜,等会他和宝玉给爷爷上柱香,烧些纸钱,省得在那边短了吃喝。   赵姨赶紧应了,自去厨房张罗。   不多时,一桌菜就摆上了桌子,四碟六盆,看着色香味俱全。   要说这赵姨除了长得很有丰韵,特别大之外,真是个操持家里的好手,一手菜烧得很合大全口味,搞得他现在都无心出去寻花问柳。   果然,留住男人的胃,就能留住男人的身体。   自打把赵姨娶进家门,大全发福不少,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亦是背面,活脱脱一个富家翁。   再加上大儿子够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封疆大臣,搞得大全别说在汉军正蓝旗了,就是整个汉军八旗,那都是特有面的存在。   走哪都被人尊称一声:“贾爷!”   赵姨把饭菜弄好后,大全这里简单收拾了下,便抱着襁褓中的宝玉来到供奉贾家祖宗牌位的屋中。   “爹,儿子带您孙子过来给您老磕头了!”   大全毕恭毕敬的给爹牌位磕头上香,又念叨了几句,无非是希望列祖列宗能保贾家兴盛,长子官运亨通,幼子平安长大之类。   仪式结束,笑呵呵的将宝玉递给妻子赵氏,自个到堂屋准备喝一盅,不想刚坐下,院外就有人敲门了。   “栓柱,去瞧瞧去。”   大全本能的喊栓柱,继而反应过来栓柱早就不在家,便自去开门。   “谁啊?”   门一打开,映入大全眼帘的就是一帮面带笑容的官吏。   都是本旗都统衙门的,带头的是印房章京老马和户房的远房亲戚赵国栋。   “贾爷,大喜,大喜啊!”   马、赵二人连门都没进,就直接给大全贺起喜来,跟过来的一帮衙门官吏也都是好话说着,喜气洋洋的很。   “大喜?”   衙门这帮人的表现搞得大全一脸不解:何喜之有?   “大全……贾爷,喜事,天大的喜事!……都统衙门刚接到宗人府电话,说明天要派人到您家来登记玉牒!”   赵国栋一脸欢喜的看着大全,看得出这位贾家的远亲是打心眼里替大全高兴。   因为他家与贾家是远亲,大全父子摇身一变成了皇族,不就意味着他们赵家也是皇亲了!   纵是沾不上多大光,这说出去也有面啊。   大全听得更是糊涂:“别介,什么登记玉牒?什么喜?”   “贾爷有所不知。”   马章京赶紧解释说玉牒就是宗人府那里专门登记宗室子弟的名册,凡是上了玉牒的人就是皇族子弟。   “……就是说贾爷您以后不姓贾了,要姓爱新觉罗,跟咱大清皇帝一个姓了!”   马章京话音刚落,一众衙门跟过来的小吏就吵闹着要喜钱。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也过来瞧热闹,待听都统衙门的人说贾家以后是皇族了,好家伙,那场面不敢说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也是红旗招展,人欢马叫,盛况空前。   正抱孩子的贾六他后妈赵姨也过来了,等明白衙门的人说啥时,激动的胸前如波涛起伏,欢喜的就差按住丈夫的脑袋到胸前让他好生吃个饱了。   当初真是没看走眼,这怂货真就是个潜力股,涨势惊人啊。   爱新觉罗宝玉?   赵姨越想越开心,一开心就觉湿漉漉的。   然而众人却没发现当事人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啥?我姓爱新觉罗?!”   大全脑子发懵,一时无法消化这惊雷的信息。   马章京那边将知道的消息给说了,说什么大全他爹祖旺不是贾老太爷汉复公的崽,实是国初能征善战的豫亲王多铎之子。   此事已经得到宗人府证实,所以宗人府按规矩明天要派人来给贾家办理户口转移登记,将贾家从汉军正蓝旗直接晋为满洲镶白旗,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了。   “贾爷,您这户口本子一改,高低得是个贝勒爷啊!”   围观群众有人起哄。   不过哄的十分有道理。   因为贾爷他儿子正在宫中角逐帽子王,这儿子当了和硕亲王,老子再怎么着也得授个多罗贝勒啊。   “贝勒爷?!”   大全瞪大双眼茫然看着眼前贺喜的人群,内心惊的一逼。   “是贝勒爷,没错!”   赵国栋笑着又强调一遍,这下大全有反应了,竟是喜得两手一拍,哈哈大笑:“我是贝勒爷,我是贝勒爷了!”   说着,突然整个人眼前一黑,紧跟着往后一跤跌倒在地,牙关咬紧,当场不省人事。   “坏了,贝勒爷欢喜过去了!”   一众报喜的没想到贾贝勒这么禁不住福报,一个个也是慌的一逼,纷纷上前将贾贝勒扶起,有腿脚快的赶紧去厨房端来水给贾贝勒喂下。   摇头的摇头,晃脑的晃脑……   一番抢救之下,贾贝勒这才悠悠醒来,但让众人吃惊的是贾贝勒疯了,只见他一跃而起,一边喊着我是贝勒爷,一边痴痴疯傻的朝外面奔去。   “贝勒爷疯了,快拦住他,快啊!”   众人见状赶紧上前将贾贝勒抱住,挣扎中贾贝勒又摔了一跟头,结果一屁股坐在溲水桶中,辫子散了,浑身上下也都湿透。   “大全,大全,哎吆喂,我的天老爷,这可怎么是好,甚劳贝勒爷,把我夫给乐疯了……”   赵姨眼见丈夫疯成这样,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哭天喊地。   “老马,坏了,大全乐疯了,回头他家那小六子要知道,不把咱们这帮人剥了皮才怪!”   赵国栋急得直跳脚。   他这一说,围观群众也是慌了神,尤其那帮跟过来讨喜钱的小吏跑腿。   老马也吓坏了,他可是知道贾大全那大儿子已经成为帽子王侯选人的,回头那小子要是成为大清的帽子王,能饶过他们这帮把帽子王阿玛弄疯的人么。   这时,人群中有个拜唐阿插嘴道:“我倒有个主意能让贝勒爷清醒过来,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老马气道:“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行不行的,赶紧说什么法子!”   那拜唐阿道:“我看贾贝勒只是因欢喜狠了,一时痰涌上来迷了心窍,所以只需找一个他平时最怕的人过来打他一嘴巴,贾贝勒或许就会醒了。”   “对,对,对!”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都认为这法子有效。   老马想了想,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便问赵国栋:“你是贝勒爷家亲戚,平日跟他家也熟,你说贝勒爷平时最怕谁?”   “怕谁?”   赵国栋犯难了,他哪知道大全平日里怕谁,老马催的急,想来想去想到一个,不禁嘀咕一声:“好像贝勒爷平日最怕的是六子。”   老马赶紧问:“六子是谁?”   赵国栋犹豫了下,低声道:“就是他大儿子。”   “啊?”   老马愣住,一众来讨喜的小吏跑腿也愣住:老子怕儿子?这不天打雷劈么。   ……   乾清宫。   一场正义与邪恶的对决正在进行中。   “四年前,我单枪匹马与数千番贼浴血作战时,你王杰在哪!”   “三年前,我披甲执茅勇攀大碉时,你王杰在哪!”   “两年前,我在运河前线率将士攻坚拔寨时,你王杰在哪!”   “一年前,我为了皇上冒死率甲士与谋逆集团拼的血流成河之时,你王杰在哪!”   “我身陷重围咬破手指写下遗志时,你王杰在哪!”   “我率领八旗健儿于丛山峻岭扫荡敌军之时,你王杰又在哪!”   “我于乱军之中力挽狂澜之时,你王杰又在哪!”   “东陵遭遇百年不遇洪水,我不畏生死跳入洪水之中时,你王杰又在哪!”   “临清一战,我被那教匪逼得投河之时,你王杰又在哪!”   “……”   二十条反问,贾六的声音掷地有声,慷慨激昂,真可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使正义之士同仇敌忾,使反动分子如丧考妣!   看着对面正气之色不弱于自己的王杰,贾六丝毫不惧。   因为,他所讲的每一桩都是事实。   他真为大清流过血,立过功! #第七百一十七章 别说了,朕也附议!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针对王杰列举的二十条罪名,贾六没有愚蠢选择一一辩驳,因为那样会让自己变得很被动,毕竟人家所列的二十条罪名桩桩属实,不曾冤枉过他。   所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而谎言越多,破绽也必然越多,一旦在哪个关节上圆不住,就会形成整体溃败局面,那样一来,他爱新觉罗世凯真就身败名裂,成为大清的罪人了。   别说能不能选帽子王了,恐怕能不能活着逃出去都是问题。   因为他干的那些一旦曝光,色大爷安亲王第一个就饶不过他。   毕竟,人家是真爱姓觉罗,自个是假爱新觉罗。   于是,他采取小时候与人斗争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你骂我娘,我就日你爹。   你骂你的,我日我的。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然后各自收工回家吃饭。   也就是说王杰弹劾贾六通敌卖国,贪污索贿,贾六不跟他一般计较,只讲一讲他为大清做过哪些事。   这样就不是贾六必须反驳王杰的诬陷,而是王杰还想死缠烂打的话,先得证明贾六为大清干过的这些事不存在,否则他就是凭空诬陷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按《大清律》的律法解释就是打回重审,都察院就案情重新取证。   局面到这一步,双方各有二十条,逞口舌之争没有意义。   “臣无端被王杰冤枉构陷,还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还臣清白!”   贾六决定恭请老四鬼子圣裁。   目前形势,老四鬼子说句话还是顶用的。   还是皇上嘛。   而老四鬼子眼下需要他,大于他需要老四鬼子。   相信老四鬼子会做出明智裁决,除非他想在今年驾崩。   “皇上,臣绝不是诬陷贾佳世凯,臣有证据!”   不想,王杰大步上前要求当廷递交证据,就是他手中拿的一叠弹章。   证据?   贾六眉头大皱,心下发慌,莫不成会里有人当了叛徒把自己给卖了?   小心肝不由“扑通”直跳,下意识看向四周想知道乾清宫有没有消防通道,好第一时间先走为敬。   不能当着百官面阻止王杰递交呈堂证供,只得看了老富一眼,希望这位看在兄弟一场份上赶紧出手阻止,随便给王杰安一个寻衅滋事罪名叉出去。   老富眉头皱了皱,知道不能让王杰再闹下去,毕竟鬼子六这时候身败名裂对他不是好事,最重要的是得防着这小子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炮打紫禁城。   乾隆那边显然也正在经受内心的煎熬,正在考虑是不是接受王杰递交证据时,身边的十二阿哥永璂却已经开口吩咐照顾父皇的小太监:“将右都御史王大人的奏章拿来给皇上看。”   小太监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听从吩咐走到殿下,从右都御史手中将一叠奏本拿给了皇帝。   乾隆无奈接过。   王杰则在下面就证据来源通报与会王公大臣。   其第一份证锯来自于四川御史丁仪真,就是那位弹劾成都驻防副都统、定西右副将军舒景安与番贼勾结,最终导致舒景安去职的御史。   据丁仪真奏本所说,其在四川经过长达两年秘密调查,发现大量贾佳世凯与番贼勾结证据,甚至查出贾佳世凯将数千番贼妇孺安置于金川左近各县,这是通敌卖国的铁证。   其余所列诸条证据,皆有相关证明人员。   基本上这些证据可以坐实王杰刚才所列二十条大罪中,关于金川部分的十二条罪名。   听得贾六暗骂娘希匹,老李这个四川巡抚怎么当的,眼皮底下竟还有个忠于大清的御史暗中活动,还真叫人家找到若干证据,这就是你李世杰说的川省固若金汤,可为陛下龙兴之地!   妈拉个法克!   其它证据来源多处,有曾随大学士舒赫德南下临清的八旗兵将;有随永贵之子伊江阿前往临清督办漕粮的小吏;有景陵周边旗民百姓说当日曾听景陵有爆炸声响什么;有内务府人员证明景陵陪葬品不会损毁多达七八成……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贾六震惊,殿中王公大臣也是震惊。   局面对贾六相当不利。   这个时候,就看出谁是真心跟贾六走的了。   “皇上,这一切都是以王杰为首的贼党费尽心思网罗编造……奴才以为绝不可信!贾佳……爱新觉罗世凯对我大清忠心耿耿,若无世凯,京畿早已糜烂,何来今天……”   阿思哈第一个跳出来旗帜鲜明支持伟大的爱新觉罗世凯大人,称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杰无凭无据便捏造罪名构陷督抚重臣,实王法难容,请皇帝立即下旨革去王杰顶戴,发往刑部严堪!   “奴才奎尼附议!”   阿思哈都跳出来了,奎尼再不跳就等着这老小子骑在自己头上了。   二人这一跳,礼部和吏部的满汉侍郎们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抗议都察院滥用职权,无端攻击督抚重臣。   “臣等附议!”   关键时候,出席大会的汉军八柱国在洪大德的带领下集体起身,态度一致坚决拥护。   “皇上,奴才也以为王杰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擅行弹劾侯选人,实出于不可告人目的!奴才虽与世凯不曾共事,但知其为人正直……”   陕甘总督勒尔谨可不想好不容易哄来当主持同老富对抗的炮子就这么被人搞下去。   他这一站,陕西巡抚巡抚毕沅也赶紧起身附议。   “奴才国泰附议!”   “奴才鄂宝附议!”   “臣徐绩附议!”   “臣杨景素附议!”   进京开会的督抚们集体支持,成了现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臣色痕图附议!”   色大爷安亲王考虑再三,还是选择相信表侄,而且就算王杰说的那些是真的,又有什么打紧?   咱大清哪个不贪污,哪个将领不通敌!   这一站,“唰唰”又是三十多人起身。   见安亲王表态了,再三犹豫之后,老富咬牙起身:“臣富勒浑附议!”   他这一站,即使连襟伊勒图再如何想弄死鬼子六,也不得不违心起身。   御前大臣钟音、内大臣钮伦保、富明安等富党中人全部起身,支持对王杰展开调查。   军机处其余满汉军机大臣庆桂、索琳、梁国治、袁守侗更是无一例外全部起身。   有是真心支持贾佳世凯的,有是不敢不起。   “臣等也附议!”   王杰的都察院同事面对百官争相起身的压力,也明智起身同王杰划清界线,免得被这个王大胆溅一身血。   和珅更是早就站起,目光坚定的看着东阁贤弟。   “皇上,百官如此信臣,臣……”   贾六感动的要哭,就差鼻涕都流出来了。   “皇上!”   王杰此时已经怔住,他没想到百官竟然会支持一个通敌卖国的败类!   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能够相信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乾隆这位皇帝脸上。   许久,但见这位登基已经四十一年的皇帝看向泪流满面的贾六,踌躇片刻,目中透出坚定:“朕也附议。” #第七百一十八章 朕提议,世凯为睿王   啥玩意?   贾六蚌埠住了:老四鬼子说啥?   你他妈也附议?   谁允许你附议的!   没经过我同意就想拍我马屁,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反清大业么!   呸,叛徒,白日做梦!   想是这么想,内心里还是无比开心的。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团结大多数,争取极少数,打击个别人。   此乃为王者不二定律。   看着大殿内众多官员包括皇帝对自己的声援,贾六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确是走在正确道路之上。   这条路笔直笔直,一条岔口都没有。   否则,百官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又如此积极支持他!   自古以来,谁的眼睛最雪亮?   官呐!   有了官员承认,想不登基都难。   局面不是小好,是大好。   蓬勃生机、万物竞发的那种好。   “臣附议!”   “奴才也附议!”   “儿臣也附议!”   “……”   皇帝的附议无疑是对此事的盖棺定论,东风彻底压倒西风,那帮观望骑墙派的官员见状,也纷纷表态对王杰肆意诬陷督抚重臣的强烈不满,一致认为爱新觉罗世凯出身高贵且清白,为人不但正直,还清廉无私,无论是政治能力还是基层经验,都是八旗近些年出的难得人材。   不是,是大清百年难得一出的人材!   就是十二阿哥永璂也不得不违心附议了几句。   不是因为他亲爸爸附议了,而是因为他富爸爸也附议了。   两个爸爸的份量压得这位咸鱼翻身的“储君”喘不过气来,也明确意识到这会还不是他当家做主的时候。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且叫他鬼子六再蹦跶几天。   众人注意力均集中在殿上时,人群中的阿思哈则在偷偷记录没有站起来表态支持额驸的反动分子。   主要以王爷为主。   计有履亲王永珹、恒亲王弘晊、怡亲王弘晓、裕郡王亮焕、多罗淳郡王弘景、和郡王绵循等人。   另外还有七八个贝勒爷。   这些人自宫乱事件后就相互抱团,隐约成了朝中一股不稳定力量。   “what?”   王杰要疯,一股大恐惧从心底升出。   眼前的朝堂透着极大诡异,臣子不像臣子,皇帝不像皇帝。   给人的感觉好像无比庄严的乾清宫大殿突然成了地安门口的菜市场。   皇上身后高悬的“正大光明”匾额,也似乎成了“十文三斤”的招牌。   臣不似臣,君不似君。   这可是亡国之像啊!   眼前这一幕怕是连那赵高指鹿为马都不及。   然而这位一心要为大清铲除奸贼的状元郎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准备做最后一搏。   死谏!   他要用自己的热血唤醒满殿官员的良知,唤醒皇上那颗永不屈服且无比勇敢的心!   他相信自己不会白死,因为他身后还有很多人。   “皇上,臣愿以性命……”   然而就在他准备死谏血染大殿之时,皇上却拍案而起指着他勃然大怒道:“旗汉远迩,皆朕臣工!国家教养百年,汉官人才辈出,旗员更是翘楚不断……值开国百年,大清昌盛之际,旗汉臣工本应一体协作,精忠团结,彼此不当猜忌,俱一心为国才是,何以你王杰怀私妄奏,凭空构陷督抚重臣!”   乾隆越想越气,抬手将王杰递上的那堆所谓证据砸向对方。   “世凯乃朕亲封巴图鲁,朕曾亲赐忠勇无双四字于他,又命绘其图于紫光阁,他若是奸臣,朕是什么?有眼无珠的昏君么!”   言罢,一扫众臣工,当廷喝问:“王杰大奸似忠,欺君傲下,阴私谗害忠良,依律如何处之!”   “依律当绞!”   说话的是刑部尚书色克锡,也就是贾六他爹大全的嫡亲表兄弟,他管对方叫二大爷。   二大爷就是二大爷,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宣布王杰下线。   一见王杰要死,奎尼不禁兴奋,为防万一赶紧出来喊了一声:“奴才以为敢为王杰求情者,必是其党羽无疑,依律一同处置!”   这话让正准备替王杰说话的满军机大臣庆桂下意识踩了刹车,也让不少虽然起身表态的官员心中犯起嘀咕,纷纷打消替状元郎求情的念头。   老富也叫这话激住,大恨奎尼,因为他也准备替王杰说话。   毕竟此人素有清名,是朝中难得好官,且敢于言事,就此杀了未免可惜。   思来想去还是要替王杰求情,一来能保住人材,二来也能为自己搏来人望。   然而老四鬼子却等不及了,好像要给谁献投名状似的吩咐侍卫:“速将王杰顶戴摘下,送刑部依律处之!”   “嗻!”   带班侍卫头领海康巴不得将那个敢诬陷贾佳大人的右都御史架出去,一听皇帝都发话了,当下带人上前要拿王杰。   此时,无人敢动。   然而让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被王杰构陷的贾六却突然下跪,对皇帝道:“皇上不可,臣以为王杰罪不致死!臣以为此人不过是一狂生,放言高论而矣……”   贾六是真心替王杰求情,生怕老四鬼子不听劝把王杰杀了,遂不停叩头,额头都叩肿了,又说国议大会期间不宜斩杀大臣云云。   看得围观群众都是愣了。   人群中老阿和老奎彼此悄悄对视一眼:额驸这样搞,让他们很难做人啊。   老四鬼子真给面子,竟挥手道:“罢了,姑念王杰稍有才学,且革去右都御史一职,叫其归乡交地方严加看管。”   当下有侍卫上前将浑浑噩噩的王杰顶戴摘下,强行架了出去。   王杰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可能是他没想到自己眼中的大奸贼会在殿上替他求情吧。   这个结局应该算是不错的,不管王杰是自己头铁还是背后有人授意,总是把命保住了。   处理完王杰后,在百官和王爷贝勒注视下,乾隆竟是走下台阶,扶起跪在那额头肿了一片的贾六,上下打量许久,一脸赞赏道:“世凯实心体国,为督抚中所罕见,治事理政皆甚合朕意,谁说我满洲人才不及汉人的?”   言罢,复道:“国初太宗晏驾,世祖以六龄之幼主,安然即位,全系睿亲王多尔衮等忠心辅幼,竟尔匕鬯无惊。至于明社已屋,又由多尔衮出师,唾手中原。   入关初,多尔衮总成其事,无睿王之运筹,则我大清未必一统。早前朕已特旨为多尔衮昭雪,今日明旨复爵,朕提议,可着豫亲王多铎之后世凯承继睿亲王一爵,诸位臣工有谁反对么?”   殿中王公大臣听皇帝这么一说,顿时沉寂一片,继而爆发欢快的呼声:“Yeahhh!Yeahhh!”   听着像是耶,耶。   一股老伦敦腔。 #第七百一十九章 皇位是不是还给我家?   下议院叉掉。   乾清宫打勾。   东西方的政治是不同的,双方不可以互相渗透。   没有人反对皇帝的提议。   欢快的呼声和雷动的掌声交相汇织,在大殿中构建了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激动的人群围着新鲜出炉的睿亲王落泪。   睿亲王走到哪,哪里都要哭晕两个人。   声嘶力竭,痛彻心扉的那种。   充分表明睿亲王得位之正,深受臣民和皇帝的爱戴。   “噢耶,噢耶!”   “哼哈二将”奎尼和阿思哈激动的将手中的白手帕在空气中甩来甩去,热情奔放的架势跟怡春院二楼倚窗户的姐儿差不多。   恩明、金简、纪昀等人则是热烈鼓掌,拍的掌心都肿了还在拍。   洪大德、祖建昌、高拱之、邓通等汉军代表亦是一脸的扬眉吐气,喜笑连连。   六子出息了,就是他们出息了。   伟大的汉八旗终将摆脱奴才的地位,成为大清真正的掌舵人。   看这宇内,谁还敢骂他们是汉奸,谁敢说他们是贰臣之后!   “乌拉!板哉!卡卡!”   一群激动的辫子突然不约而同奔到睿亲王身边,一起用力将他高高抬起,又狠狠摔下。   场面十分热闹。   直到有人拿扩音器喊了一声“咔”,画面顿时定格。   大殿依旧是一片寂静。   皇帝的声音回荡中王公大臣耳中。   鬼子六为睿亲王?!   即便王公大臣们对鬼子六当选有了心理准备,但没人想到皇帝竟会直接下旨让他承继摄政王多尔衮的爵位。   睿亲王的爵位,可是诸王最贵啊!   皇上此举到底几个意思?   安亲王色大爷很是诧异,弄不明白乾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原是要推大表侄继承多铎豫亲王的,至于多尔衮的睿亲王则让信王淳颖继承。   如此安排也是有私心的,毕竟多尔衮死后被追封为成宗义皇帝,可谓帽子王最贵,要是大表侄顶了多尔衮的睿亲王帽子,于他这个安亲王表大爷也有威胁。   哪怕他想和表侄联手搞掉老富,废掉乾隆另立新君,也不意味他可以让表侄爬到他头上。   说一千道一万,社团是要平衡的。   问题是他色大爷这会跳出来反对,大表侄肯定对他有意见,弄不好一拍两散。   思来想去,决定观望,他不反对老富也会反对,既然如此何必冒着同大侄子翻脸的风险做这臭人呢。   老富那边看看老四鬼子,看看小六鬼子,眼珠子转了转,再瞄了瞄边上的安亲王,决定起身反对。   他可以接受六子贤弟为豫亲王,不可接受鬼子六为睿亲王。   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有狼子野心。   而且极度不要脸。   拿多尔衮成宗义皇帝说事,宣布自己才是大清江山的合法继承人,以鬼子六的德性不是干不出来的。   为了防止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发生,老富当即立断要动用一票否决权。   就是不能让乾隆再胡说下去了。   不想,老四鬼子预判了老富行为,抢在他前面突然拉住永璂的手对正愣神的百官道:“皇十二子永璂性格平近,治学好书,天资淳粹,至性过人,朕甚喜之,今效圣祖爷立储,以永璂为皇太子。今后凡有缮奏事件,俱先发太子处。”   言罢,笑着对呆在殿中的一干王公大臣说道:“朕登基已有四十一年,近来身子骨都不如从前,往后国家事务都由太子替朕操办,朕呢就在宫中享享清福……”   “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这一操作让老富不得不停止他的愚蠢行为,立时带头跪倒三呼万岁。   百官见状,也只得纷纷跪下。   安亲王色大爷跪是跪了,不过跪的时候没呼万岁,而是微哼一声。   此时殿中最激动的不是刚刚成为睿亲王的贾六,而是从前的咸鱼永璂。   尽管已经知道富爸爸为他争取太子之位,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之时,永璂内心可谓五味杂陈。   不知被皇阿玛活活饿死的皇额娘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会不会替儿子开心。   贾六也跟着跪了,永璂当不当太子跟他关系不大。   也没对老四鬼子册封自己为睿亲王谢恩,因为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太子永璂身上了。   册封太子和册封亲王都不是小事,后面还有系列程序手续要办,主要是礼部跟进。   中场休息。   王公大臣或为太子祝贺,或为睿亲王祝贺,两件大事已经通告殿外站班官员。   有人欢喜,也有人发愁。   十五阿哥永琰的老师朱珪是其中最为失望之人,看着正在殿外接爱官员祝贺的新太子,当真不是滋味。   也有官员对于皇帝册封贾佳世凯为睿亲王表示不解,以及愤怒。   新任睿亲王与同党人士在钟表房用茶歇息。   不过屋内已经没了钟表,大半都叫贾六搬到保定总督府了。   不是他自个拿的,是老富送的。   光西洋大钟就给他送了三台。   “奴才阿思哈给王爷请安!”   “奴才奎尼给王爷请安!”   “奴才恩明给睿亲王请安!”   “……”   众多亲近官员纷纷前来为睿亲王祝贺。   可让贾党骨干不解的是,王爷似乎不太高兴,脸一直拉着。   奎尼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王爷为何不悦?”   “我为什么要高兴?明明本王可以凭自己本事当选,结果好了,我这王爷成老四鬼子封的了,你说本王怎么高兴?”   贾六憋着气。   阿思哈不解:“这不一样么?”   “不一样!”   贾六恨恨一掌拍在桌上:“本王自己挣的那叫货真价实,众望所归,别人封的那就是个水货!”   “呃……”   哼哈二将保持沉默,均认为王爷对自己要求过高是好事,但不切实际的要求就有点不合适了。   却没能深刻体会王爷话中意思。   不要老四鬼子,不要老四鬼子!   “算了。”   木已成舟,贾六还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不甘心的起身在屋中转了几圈后,对两位心腹重臣道:“舆论要准备了。”   “准备什么?”   两位重臣不太明白王爷的意思。   “既然本王是成宗义皇帝之后,这皇位是不是应该还给我家?”   贾六一脸本该如此的样子。 #第七百二十章 老富,朕下回不敢了   “王爷为天子,天经地义!”   “我们要夺嫡,我们要宫斗!”   老阿和老奎想都没想就附议,王爷指哪他们就打哪!   “睿亲王于我大清有擎天之功,当年若非睿亲王让皇位于世祖,我大清怕是无法征服中国……奴才支持王爷拿回属于自己的帝位!”   偷摸过来的恩明顺了顺关系后才点头附议。   明显政治嗅觉低于阿、奎二人。   鉴于恩明刚刚投靠过来,还没经受共进大染缸的熏陶,贾六没有对其喝斥,只是暗中调低此人的等级,将其归纳为可用可不用之流。   而老阿和老奎档案上的评语是——“可大用。”   形势已经从揭竿造反转变为争夺家产,这就完全属于爱新觉罗内部矛盾了。   不管是贾六还是老阿、老奎他们,都觉压力减少许多。   随着矛盾性质的转变,他们面临的敌人将成几何级数下降。   打个比方,原本贾六通往帝位的路上横着一百个大汉,现在就剩下几个了。   法理上,贾六的皇帝的继承权已经进入前十五。   从继承权排名五万多名到今日的前十五,天知道贾六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为了帝位,他几乎背叛了所有……   “有你们的支持还不够,本王需要天下人的支持,要天下人将我抬进乾清宫!”   怎么让天下人支持呢,当然就要宣传。   宣传到位,舆论就起来了。   你不宣传,百姓郎个晓得你龟儿子是哪个撒。   贾六就舆论工作下达进一步指示,就是要求会内所属相关宣传机构年后就要马力全开。   不是宣传他,而是宣传他的老祖宗多尔衮。   重点宣传多尔衮为大清立国入关征服中国所立下的汗马功劳,要让大清每一个人不管是识字还是不识字,都要晓得摄政王的厉害。   而且,要将多尔衮塑造为悲情英雄,从而引发百姓的共鸣。   “南宋高宗即位后不是从太祖子孙中选立皇帝,不再以太宗后人为帝了嘛,这件事一定要结合大清现在多难多灾的形势加以利用。”   中国人做事好讲以史为鉴。   那么,南宋皇朝的旧事,当然可以让大清借鉴一下。   阿思哈拿本子认真记录后,提出自己的建议:“王爷,奴才以为今后提睿亲王时,最好不要再提睿亲王,也不提摄政王,应当改提成宗义皇帝。”   “哎?这个提法很好!”   老阿的这个提议让贾六刮目相看,对嘛,老说睿亲王、摄政王的没意思,说来说去也就是个王。   可改提成宗义皇帝就不同了,老百姓一听就知道这是皇帝。   那么,作为皇帝后人,又是大清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明星,睿王爷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呢?   奎尼见阿思哈抢了自己的风光,醋意大起,赶紧起身提议:“明年要举行会试,奴才以为这次会试可以拿来做文章。”   “噢?”   贾六兴趣大增,忙问奎尼这文章如何做法。   奎尼的意思很简单,他是礼部尚书,而礼部负责会试,因此只要王爷能够在富中堂那里争取他为明年的会试主考官,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卷。   届时,将卷子内容和成宗义皇帝结合一下,出一两道题目,如此一来,宣传效果就能大大提升,并在士子心中栽下种子。   “妙,妙,妙啊!”   贾六喜得拍案而起,让奎尼不仅要在会试考卷做文章,还要把顺天府、直隶的乡试也抓起来,先让京畿要地的读书人都拜成宗义皇帝,之后全国推广,形成一个为多尔衮招魂的大高潮,为睿亲王再登大宝铺垫。   恩明见两位部堂这么不要脸了,寻思自己左右上了贼船,要是再不表现一二的话,万一王爷真的宫斗成功成了皇帝,那他恩明多半得不到重用。   于是,插话说得让礼部将王爷的伦序直接排在多尔衮下。   众所周知多尔衮是没有子嗣的,只有一个女儿,名义上的儿子多尔博是从弟弟多铎那里过继来的。   顺治八年,福临以谋篡大位、独断专行、迫害其兄肃武亲王豪格及其子嗣、纳豪格福晋等罪,下诏削去多尔衮爵位,同时黜去多尔衮宗室资格,籍没财产入官,如此一来,被过继的多尔博归本宗。   多尔博活到三十岁就死了。   但现在朝廷给多尔衮平反,那么多尔博这个继子的身份就有点尴尬了,要是还让多尔博为多尔衮继子,那王爷放在哪里?   宗法顺序一乱,后患无穷。   恩明的意思是让奎尼负责的礼部掐断多尔博那一支还宗多尔衮的可能,直接以王爷这一支承继多尔衮。   即王爷他爷爷祖旺为多尔衮嗣子,王爷他爹大全为多尔衮孙子,而王爷就是多尔衮他重孙子。   贾六听后立即点头:“对,对,老奎,你是专家,又管着礼部,这事你给我弄漂亮些,不能留下隐患。要是多尔博的后人有意见,就把他们做掉。”   恩明又提出应当给王爷他爷爷祖旺追封。   这是应该的。   贾六思虑片刻,道:“我爷爷祖旺曾于和通泊之战奋勇杀敌,可追封为和硕睿勇亲王,我爹大全可追封为和硕睿嫖……和硕睿忠亲王。”   一个勇,一个忠,贾六还算对得起祖旺和大全。   这两个谥号一听就有逼格,符合贾六内心需要。   奎尼先是不住点头,继而怔住:“王爷,您爹还在呢。”   “啊,大全还在?”   贾六也怔住,脸皮抽了抽,讪讪问老奎:“你是礼部尚书,我这个当儿子的封了亲王,我爹怎么个弄法?”   奎尼想了想,道:“奴才以为可仿苏尔发例,封大……封太上皇为固山贝子。”   苏尔发就是多尔博的儿子,归还本宗多铎这一支后得了个固山贝子的爵位。   贝子在宗室爵位排第四,位于亲王、郡王、贝勒之下,岁俸银1300两,禄米1300斛。   “这样吧,你争取一下,给我阿玛弄个多罗贝勒吧。”   出于孝心,贾六还是给大全应有之体面。   奎尼记下,又问贾家其余人如何安排。   “按规矩办吧,该封就封,我得道了,家里亲戚当然得跟着升天。”   贾六端起茶碗,想了想又吩咐奎尼给自己兄弟弄个国公,好让大全欢喜欢喜。   那边东暖阁内,乾隆一脸委屈的看着对面高大的富勒浑,颤声道:“朕下回不敢了,要不富卿打朕两拳解解气?” #第七百二十一章 富哥,朕不干了   “叭!”   乾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比兜子,骂道:“混蛋!谁是你阿玛,你龟儿子是要咒我死吗!”   “呃?”   捂着半边脸的乾隆无比震惊:尼玛,我一吊子抽死你!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可鉴于富铁拳威力实在无边,不得不生生咽下苦水,继续委屈求全。   这没什么。   当年太祖皇帝还给李成梁端尿桶呢,太爷爷顺治不也叫多尔衮为皇爸爸么,听说老太奶奶还倒贴陪睡呢,陪的还不是一个。   为了祖宗江山社稷,什么样的耻辱朕都受得!   咱爱新觉罗打太祖皇帝起,最大的优点就是忍辱负重!   “皇上太不像话了,三天不打,你是不是就要上梁揭瓦!”   老富一肚子火无处可泄,乾隆竟敢没经过他同意擅自封鬼子六为睿亲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同谋反有什么区别!   一想老家伙给自己搞了个突然袭击,逼着他不得不承认鬼子六为睿亲王,那火气就更大,实是忍不了提拳就要给乾隆一个连环三段击。   “别打,别打!”   乾隆慌了,一手抱头,一手作势格挡,苦苦哀求:“富卿,饶过朕吧,朕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朕等会还要开会,你把朕打坏了,叫外面的臣工怎么看?”   “不许叫我父亲,叫我富哥!”   老富生生收住拳势,不管怎么说乾隆现在还是皇帝,真要把他打得脸青鼻肿不太合适。   面子上的事情总要做做的。   色痕图现在摆明跟自己对着干,鬼子六又鸡犬升天成了睿亲王,两家伙要是看到乾隆被自己揍得跟猪头一样,弄不好会当殿攻击自己,徒生事端。   “……”   乾隆内心一万个娘希匹,却不得不挤出笑容,硬生生叫了富贼一句:“富哥!”   这一声富哥让老富身心为之一颤,再次看向乾隆时不仅目光变得柔和,声音也变得无比温柔。   “老四,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你就直说,我不会打你的。”   “嗯?”   乾隆一开始没明白这个老四是谁,但他天资聪明,很快就明白富贼这个“老四”说的就是自己,因为他在家中排行就是老四。   顿时讪笑:“富哥说笑了,朕对富哥没有任何意见,这一年来朝廷在富哥领导下大刀阔斧改革,比朕做得还要好,朕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皇上少拍臣马屁,臣当年拍皇上马屁时,皇上还不知马屁是何物。”   老富笑容猛的一敛,“皇上对臣没意见的话,为何不经臣允许,擅封他人为亲王,国家大事,宗室名爵,能如此轻易授人么!”   “这……”   乾隆解释贾佳世凯确系豫王多铎之后,且有功于社稷,一时高兴就让其认祖归宗直接过继给睿亲王了。   并说相关证据安亲王那里不是都向宗人府提交了么,也获得王公大臣一致通过。   所以,他以为是富哥的意思,便锦上添花,好让这次国议大会变得更加团结。   老富听后冷笑一声:“我怎么瞅着皇上是想用鬼子六对付臣啊?”   “没,没!”   乾隆赶紧摇头,表示他对富哥的忠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若有贰心,天地难容。   “富哥说朝东,朕绝不敢说朝西,在朕心中,富哥不仅是大清的天,更是朕的天啊!”   乾隆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他已经没脸了。   自打挨了富贼一拳之后,他就清醒意识到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就必须放弃一切。   包括尊严。   只有放弃一切,才能让贼子们利欲熏心狗咬狗,到那时才有可能迎来东山再起的一线生机。   而他只需要低调在宫中忍受煎熬,默默等待即可。   “是么?”   老富阴嗖嗖的盯着乾隆,眼神摆明告诉乾隆别跟我来这套,你富哥早把你的五脏六腑研究的一清二楚。   乾隆被看得也是心头发虚,心一横索性咬牙问富贼:“富哥可知圣祖康熙爷在位多少年?”   “圣祖御政六十一年。”   老富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这是大清公务员的基本素质。   乾隆又问:“那富哥可知圣祖爷驾崩之时年寿几何?”   老富回忆了下,肯定道:“六十有八。”   “那富哥可知朕今年年寿几何?”   “皇上。”   老富不高兴了,你多大关我吊事。   好在乾隆自己说他今年六十有五了,再过三年就跟圣祖爷一样大,而他登基也已四十一年,虽不及圣祖爷在位六十之久,遍数古今也算是在位时间相当长的皇帝了。   接着在那很是感慨的回顾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听得老富一脸糊涂,不知道老四打的什么算盘。   未几,像是拿定决心,乾隆终是道出目的,竟说自己身子骨的确不如从前,因此想在明年内禅传位于皇太子,就此归政退闲,做个不问世事的老人。   “什么?!”   老富叫乾隆的话直接惊起,一脸难以置信。   “朕是真有此意,富哥请看!”   说话间,乾隆竟是取出一张写满字的布条,老富凑近一看赫然是内禅诏书。   “自古帝王内禅,非其时怠荒,即其时多故,仓促授受,礼无可采。今国家全盛,其详议典礼以闻……”   乾隆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诏书中说自己一不是荒废怠政而辞位,二不是天下巨变被迫让位,而是在国家“躬逢盛事”之时将皇位禅让于皇太子。   还贴心的要求群臣详细议定礼仪流程,绝不可“礼无所采”。   正式禅位时间就是明年九月初三,距今差不多一年。   九月初三,也是乾隆当初登基之日。   诏书中又要求群臣议定新君年号,届时乾隆御太和殿举行内禅大礼,授玺新皇帝。   “……”   捧着乾隆自己写的内禅诏书,老富倒吸一口冷气,如获至宝般激动:“皇上当真是要禅位太子,归政退闲为太上皇?”   “当然,朕等会便于国议大会宣布此事。”   乾隆神情无比淡定,恍若卸下心头重担,长长松了口气。 #第七百二十二章 开心做出戏   在钟表房歇的差不多时,贾六去了趟卫生间,稍事收拾了下便准备去大殿继续开会。   虽然他被老四鬼子内定为睿亲王,但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还是要召开的,他不能因为自个上了车就把车门焊死吧。   还有一大帮要求进步的宗室等着命运的宣判呢。   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是贾六行事的一惯风格,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快活了,就把人家技师给举报了呢。   要搁他真实想法,选个屁!   只要姓爱新觉罗,只要肯交钱,一人一个帽子王。   批发。   《康熙字典》的字不够封,就现拼现凑。   实在不行,24个英语字母也能用。   A亲王,B亲王,反正王号管够。   这种事,又不是没人干过。   钱收够了,直接宣布改朝换代。   别说,亡国之君这个帽子,贾六还蛮有兴趣戴的。   古往今来,谁有他这份胆量!   谁有他这份格局!   谁有他的吊大!   数风流人物,还得看我!   淫淫一笑,贾六勒勒裤腰带准备过去继续开会。   内务府大臣金简偷摸来了,跟做贼似的在门口左顾右盼之后才“嗤溜”一声,跟条滑不粘鸡的鳅鱼似的闪了进来。   进来二话不说袖子那么“叭叭”一打就给王爷跪了,接着唱道:“金风送喜来,老板发大财,我要祝福老板生意做起来,一年赚他几百万……”   “……”   贾六喜笑颜开,赶紧扶金简起身,“都是国家大臣,弄这做什么,起来,快起来,本王知道你是好心,可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的嘛,搞得这么接地气你是想笑死本王吗?”   说话间一张百两银票就塞在了金简手中。   人家讨喜自然要给喜。   金简笑眯眯接过银票,一脸真诚道:“王爷,做人嘛,开心就好,不知为何,自打跟随王爷后,奴才越发觉得自己过去算是白活了,也越发觉得比过去开心了……老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嘿,王爷您看奴才现在是不是显年轻了?”   说话间,内务府大臣将自己的顶戴摘下,露出的竟是个光秃秃的脑袋。   辫子赫然是粘在官帽上的。   好家伙,未到四十就秃光了!   “嗯?”   堂堂内务府大臣的光头让贾六有点上头,也很是动容,扬手拍了拍金简的光头:“别说,你刚才那番话本王爱听,人生嘛,不过是一出戏,那么认真做什么?”   “走,让我们一起找开心快活去,让我们一起寻开心快乐去,快乐的人生一切是游戏,快乐的人生是我和你……”   哼着小曲,贾六一身轻松前往乾清宫大殿,浑然不在意那帮连进殿开会资格都没有的官员,如何看待他这位新鲜出炉的睿亲王。   大殿前,撞见刚从东暖阁过来的老富。   “睿亲王,恭喜恭喜!”   让贾六意外的是老富竟然一脸笑容的恭喜他,而不是他以为的会说什么“你也配”之类的话,或者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贾六立时一脸警惕:“富哥,你笑的这么开心做什么?我当睿亲王按道理你应该犯愁才对啊。”   老富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犯愁?”   “因为我作为成宗义皇帝之后,理论上更有资格坐龙椅啊,这大清可是我老祖宗打下来的。”   贾六很老实,一点也不怕老富。   他赌老富不敢在公众场合对他炫耀武力。   老富是真的不敢当众动手,但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扬了扬手,并一脸欣赏看着贾六道:“睿亲王的睿字乃聪明之意,不错,你果然很聪明,配得上这个睿字。”   说完,笑呵呵提醒睿亲王皇上快来了,赶紧回到座位上。   老富走后,老阿和老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显然哼哈二将听到富中堂和王爷的对话了。   “不对啊,老富怎么比我还开心?”   贾六怀疑之心大起,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阿点头道:“看起来是这样。”   老奎也道:“好像富中堂捡到宝了。”   贾六神情凝重:“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必须有,等会要是苗头不对,你们俩掩护本王先走……你们要牺牲了,我追封你们为亲王。”   “嗻!……嗯?”   老阿和老奎彼此对视一眼:未想他二人在额驸心目中竟然如此重要,甚是感动。   诡异。   特别诡异。   进入大殿后,贾六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老富跟娶儿媳妇似的,到处跟人说话,搞得整个大殿中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干儿子当太子真的能让老富这么高兴?   带着困惑,贾六重新坐回老富身边。   色大爷也来了,跟老富的神情那真是冰火两重天。   “我能抽烟吗?”   为了舒缓心中的紧张,贾六向大爷和大哥提出抽烟的要求。   “抽吧。”   老富心情好,随便六子。   色大爷朝大表侄笑了笑,别说大侄要抽烟,就是上去揍皇上一顿他都没意见。   他现在就担心大表侄会被皇上的糖衣炮弹打倒,中了老家伙挑拨离间的奸计,坏了大事。   来开会的王公大臣陆续回到座位,众帽子王侯选人也在礼部工作人员带领下步入会场。   这帮侯选人除了想更进一步的亲郡王外,刚才都在偏殿侯着,可不知道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提档成功,因此不少人的眼光老朝贾六这边瞄。   万众期待中,乾隆再一次在小太监搀扶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殿中立时响起三呼万岁声。   成为太子的永璂依旧坐在父皇边上的锦凳上,由于晋级成功,永璂身上也透着一股无形贵气。   奎尼这个副主持人按例向皇帝、太子请示是否继续会议流程,这时却见乾隆缓缓起身,拉着太子永璂向前三步,环顾满殿臣工,缓缓说道:“正式票选之前,朕有一事要宣布!”   王公大臣一听急忙起身。   贾六也起身,疑惑老四鬼子又要捣什么蛋,让你出来亮个相不过是想拉高一下股价,你倒好真当自己咸鱼翻身了?   乾隆那边叫到了老富,老富立时离开座位,继而变魔法似的取出一道圣旨当众宣读起来。   未等念完,大殿又是嗡嗡一片。   比刚才皇帝立十二阿哥为太子还要震动。   贾六也懵了:啥玩意?乾隆要退二线不跟我们玩了?   那不成!   不等老富最后一个字读完,想都不想起身道:“反对,臣反对!” #第七百二十三章 做好夺门的准备   不是,皇上,您老要退休,问过臣没有?   乾隆突然摞挑子不干,可把贾六急坏了,是真急。   一直以来,乾隆的存在都是三巨头团结的润滑剂,哪怕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各有各的算盘,但不得不承认只要老四鬼子还在皇位上坐着,这个矛盾都不会立即释放出来。   哪怕色大爷现在想要联合表侄搞掉乾隆另立新君,断绝乾隆这一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也不是说干就干,总需要时间的。   废帝不是小事,既要搞定以老富为首的太子派,也要搞定天下督抚,同时还要获得宗室实力派的一致同意,如此才能放手大干。   历来废帝的权臣,哪个不是如此操作。   哪有上午脑袋一拍说换个皇上,下午就兵进紫禁城的。   一个不慎,那是要满盘皆输,成为天下共讨之的大贼滴。   当初宫乱和满城不祥事件时,贾六不是没有实力就此将老四鬼子送上西天,但他最终选择让老四鬼子成为傀儡继续当皇帝,原因就在于他真把乾隆杀了没法善后。   而且留着乾隆也是制衡色大爷和老富的一种手段。   有老四鬼子在,色大爷和老富就会彼此提防,竞相拉拢跳到局外的贾六。   就是贾六可以利用老四鬼子的存在,先吃原告再吃被告,等到翅膀硬了才能摊牌,就是原被告通杀。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保隆项目,为什么说服老富让乾隆出来亮个相的原因。   当然,原则上贾六是同意色大爷主张的,但是他和色大爷有个根本性冲突。   那就是色大爷想立圣祖康熙爷其他儿子做皇帝,而贾六是想自己当皇帝。   如何解决这个分歧呢。   贾六打算让自己的六镇新军同大爷讲话。   自古以来,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符合真理在射程之内的定律。   现在好了,老四鬼子聪明了,也学贾六跳出棋盘。   老子我皇帝都不当了,你们三自个看着办吧。   是金毛联合二哈咬中华田园犬,还是二哈联合中华田园犬咬金毛,你们随意。   狗咬狗,一嘴毛。   摆明耍赖,没有职业道德。   四个人的麻将你说不玩就不玩了?   别说,老四鬼子这一招还真是高明,贾六确定老富肯定为了老十二的皇位同色大爷干到底。   甚至,都不会再对乾隆生出杀意,反而要给其体面。   因为,这是人乾隆主动退位。   省了他多少麻烦。   老十二的皇位也是名正言顺得来,不用担心任何流言非语。   贾六没看色大爷,但他也确信色大爷这会肯定在操乾隆的娘,说不定都在考虑是不是跟乌鸦哥一样直接掀桌子了。   大爷掀桌子,他表侄要不要跟?   这一跟,就目前局面而言,安亲王、睿亲王就是犯上作乱!   这不符合贾六韬光养晦,高筑城、广积粮,让天下臣民将自己抬进紫禁城的理念。   别的不说,成宗义皇帝的舆论还没起来呢。   乾隆仅剩的金牌打手丰升额也没挂呢。   为此,必须坚决反对乾隆自私自利,不顾国家,不顾大局的狭隘想法。   不仅仅是为了朝廷的稳定,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就见刚出炉的睿亲王连哭带嚎奔到了玉阶下,泣不成声对着殿上的皇帝道:“皇上万万不可禅位,万万不可!”   “我日你大爷!”   老富见状,心中怒操。   搞得对面的安亲王没来由一阵心神不安,菊花一紧。   众王公大臣此时也是各有想法,富党成员肯定是乐意至极,色党成员铁定骂娘,贾党这边正在看会长表演,其余人等心思各不同。   倒是和珅没来由心疼,看着殿上的万岁爷无比心痛。   “皇上登基四十一年便行禅位,臣以为皇上此举堪比鸟生鱼汤,当为万世传诵……然臣以为太子尚年轻,皇上您也才过花甲之年,一点也不老,禅让之事可以等几年再说。”   为了打消乾隆禅让之心,贾六列数据,举证据。   “臣闻帝尧传位于舜的时候已经在位七十三载;帝舜三十征庸,三十在位,又三十余载,始行受禅。尧舜禅位,都已年过一百,皇上精神矍铄,将来比尧舜还要长寿,再在位一二十年,传于太子,臣觉得一点也不迟。”   这是真心希望老四鬼子再活二十年了。   听得站在皇阿玛边上正欢喜激动的太子爷不禁心生杀意:鬼子六,我干你娘!   玉阶上的乾隆目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阴冷,继而一脸果断道:“睿亲王不必如此,朕近年来身子骨确是一天不如一天,于军国大事总觉精力不济,于其恋位,不若将这江山社稷交于太子……”   高风亮节的一番话,听得老富和他干儿子鼻子发酸,尤其是老富,都后悔先前在东暖阁给皇上一个大比兜了。   “犬马尚知恋主,难道臣等还不如犬马么!”   贾六气得在那哭啊,闹啊,一付恋主之忠臣模样,叫人看着倍是怜惜,同时也是心生敬意。   龟儿子,真能装。   老富是这么想的。   色大爷则是眉头微皱,搞不明白表侄为何阻止乾隆退位,就算乾隆退了,十二难道真能如愿登基不成!   “君无戏言,皇上禅让诏书都已颁示,睿亲王不得在此胡闹!”   老富可不想光明正大给干儿子弄来的皇位叫贾六给搅了,言语间已隐含厉色。   “朕虽名为天子,但毕竟不能寿与天齐,昔年秦皇汉武为痴迷长生不老,结果贻笑大方……”   乾隆仍就一番道理,说的很中人听,好像他现在退位于国家、于宗室、于百官都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您不能退啊,您是咱大清的定海神针,太子毕竟年轻,于治国理政缺乏经验……”   为了阻止此事发生,贾六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富了,当着王公大臣面说太子不行,弄不好会负了天下臣民,误了江山社稷。   搞的老阿和老奎他们都为王爷捏了一手冷汗。   老富更是咬牙切齿,暗中蓄力,正欲出击之时,耳畔传来老四鬼子的怒喝声:“侍卫何在!将睿亲王请出去,朕不想听他胡言乱语!”   这一声喝斥惊得殿中王公大臣包括那帮侯选人都是一个激灵。   却是没有侍卫上前。   “臣不用侍卫,臣自个出去!”   贾六倒也硬气,见老四鬼子真铁了心让他们自己玩,愤而离场。   结果导致会议再次搁浅。   钟表房内,贾六躺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对前来探望的哼哈二将道:“老四鬼子不地道,他是想让我们群众斗群众,哼,想的美,这个叛徒白日做梦,他怕是不晓得世上还有返聘一说吧!”   言罢狠狠掐灭烟头,“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位英雄做得的事情,本王亦能做得,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皇上真敢退,我们就夺门!”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夺门三宝   夺门三宝是英雄?   这他娘的什么三观!   阿思哈右眼皮猛的微之一跳,审时度势,欣然拜倒:“王爷武功盖世,巴图鲁善战之名贼匪皆畏之,保民为国实乃我大清中流砥柱,骁勇絶伦,身经血战,屡立大功,奴才以为王爷便是当代活石亨啊!”   话说的也算符合事实。   中国历史上被异族军队唤为“爷爷”的只有两位,一位便是岳飞岳爷爷,一位就是石亨石爷爷。   当年石亨乃明朝猛将,亲带数十骑为敢死之士直冲瓦剌大军,结果转息溃瓦剌兵数百。   待知来将竟是“石爷爷”后,瓦剌军吓得掉头就跑,明军抓住战机,结果也先大败,只带少数亲信逃战场。   由此可见石亨之猛。   而王爷初上战场便以力斩番贼数首,其后更是屡屡从死人堆中爬出,于那令大清兵闻之惊变的大小金川战场,如常山赵子龙数进数出,几番于绝境中虎口脱险,论战功之猛,论悍不畏死之心,论智慧出众,绝不弱于那石亨。   且二人都是将门子弟,出身相近。   因此,王爷一个当代活石亨的评价还是中肯的。   尤其二人都有篡位之心。   “过了,过了,本王哪里及得上石亨了,不过石亨把也先的妹妹抢了做老婆,倒真是个英雄。”   贾六欣然接受阿思哈的吹捧,石亨那人确是牛逼,前世电视剧给叫门天子美化,说也先把妹妹嫁给他,实际也先的妹妹叫石亨俘虏占为己有。   《万历野获篇》记载说夺门之变后,朱祁镇重新当上大明皇帝。   某天,朱祁镇突然想起与“其木格”的婚约,于是问皇亲吴谨:“也先何以失信?当时曾许以妹归朕,今女安在?”   吴谨答不知。   朱祁镇便派人去瓦剌再提婚约,哪料也先却回信道:“不是我没信誉,而是我妹妹已经被石亨夺去,且尽杀其媵矣。”   什么意思呢,就是也先的妹妹叫石亨玩完弄死了。   换言之,皇帝心心念叨的娘们叫他的部下石爷爷玩得透透的。   这一结合,那贾六跟石亨更像了。   顺贵人不也是被他玩得透透的?   一高兴,不禁问哼哈二将:“我为石亨,你二人谁是有贞,谁是吉祥?”   阿思哈不假思索:“奴才运筹帷幄,理当为有贞也!”   说完直勾勾的看着奎尼。   奎尼勃然大怒:“你他妈看我做什么?”   阿思哈干笑一声:“我以为奎部堂为吉祥再合适不过。”   “干你娘,你才是曹吉祥,你全家都吉祥!”   曹吉祥可是太监,奎尼哪里受得了,不顾王爷就在边上,竟然袖子一捞上前给了阿思哈一拳。   “你敢打我!嘿,你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去,你阿爷出来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和尿玩咧!”   阿思哈早就想揍奎尼了,立时还手,结果两位部堂重臣在钟表房大打出手。   内衣内裤漫天飞舞。   把个贾六看得眼都直了,半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架:“好了,好了,二位大哥,给本王个面子,以和为贵,行不行?”   王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老阿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勒裤腰带,老奎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将裤子往上提了提。   二人身上均带伤,下手都没收着。   “问题来了,谁是于谦?”   贾六沉思。   “这?”   哼哈二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得出结论,这于谦只能富中堂当了。   贾六心想这不便宜老富了,于谦可是千古名臣,就老富这德性能混个秦桧的评价祖坟都算冒青烟了。   “看架势,老四鬼子真是要摞挑子不干,他这一摞,就把本王跟老富,还有我大爷架在火上烤了,大变就在眼前了,我们要做好武装斗争的准备,我始终坚信枪杆子出政权……下一步我们要两手抓,一手抓武装斗争,一手抓舆论斗争……”   贾六正说着呢,老富来了。   不得不来,因为国议大会因为睿亲王的离场再次中断。   为了让会议继续召开,也为了让皇帝于明年顺利退位,老富就得过来谈判。   进门之后让奎尼跟阿思哈两个狗腿子出去,直接开价:“六子,只要你不反对皇上退位,我给你最惠国待遇如何?”   “喔?你讲嘛。”   贾六一付洗耳恭听样。   “第一,我听说你派人到处霸占矿厂,搞得民怨沸腾,这样吧,你别再搞人家矿主了,我把内务府所属的几处大矿场给你如何?”   一听老富就是带着诚意来的。   贾六内心大动,搞工业的基础就是矿产,为了能获得矿产他让天津巡抚徐绩在唐山等地大肆圈矿,以铁腕手段打击那帮矿佬,为此真引发了几起矿佬反抗事件。   但要是老富肯把内务府所属的几处大矿移交给他,那就不必如此横行霸道了。   想了想,点头同意,复问:“还有呢?”   “皇上退位后,你这个睿亲王可以同我一起当辅政大臣。”   闻言,贾六眉头微皱,老富这是想拉他一起为十二保驾护航,彻底让自个与色大爷决裂啊。   不过辅政大臣听着蛮有逼格的,鳌拜不就是辅政大臣嘛。   刚才老阿说自己是活石亨,这会再加个活鳌拜,那真是光芒大大滴了。   不置可否:“还有呢?”   老富微哼一声:“镶蓝旗给你。”   “镶蓝旗?”   贾六身子往前不由自主动了动,这是内心大动的表现。   老富也很痛快,直言:“两蓝旗原先就是睿、豫、英三王所属的两白旗,正蓝旗给你舅子淳颖,镶蓝旗给你。”   贾六点了点头,这个可以,复问:“还有呢?”   老富一咬牙:“我再以朝廷名义免你直隶一年赋税。”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这条命!”   老富“叭”的一下将小枪拍在桌上,“你不答应,你我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   “……”   半响,贾六起身伸手同老富握手。   他不是怕死,而是考虑既然已经准备武装夺门,眼下还是不要和老富彻底闹掰,把能马上拿兑现的好处先拿到手再说。   睿亲王的再次驾临,让接连被中断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得以继续召开。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会议再次被中断了,不是被谁中断,而是被一封来自湖广的八百里急报给中断了。   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四天前战死,官兵阵亡三万余人,继湖广总督陈辉祖后,湖南巡抚巴延三也降了贼,并引番贼攻陷长江重镇九江,江西巡抚海成弃南昌不守,导致江西全省除赣州外尽数沦陷。 #第七百二十五章 八旗之花已凋零   湖广大败的八百里加急,是从战场捡回一条命的湖北巡抚郑大进发出的。   据郑抚台奏报所言,一个多月前定西大将军丰升额为迫使攻入湖南的贼军回援武昌,从而起到集中歼灭的战略目的,亲率其从四川带来的主力大军四万余人自荆州东下浩荡杀往武昌。   同时传令八旗副都统玛尔占接替病重的云南提督常青指挥所部,配合四川总兵王福部分别从德安、黄州二府向武昌进军,以求牵制武昌守军。   玛尔占本是准噶尔将领,后降大清,以三等侍卫从军,极是悍勇,攻凯立叶亲临前阵,勇攀坚城,得赐战拉布巴尔巴图鲁称号,迁头等侍卫。   后调至金川,授领队大臣,并授蒙古正黄旗副都统职,是丰升额帐下一等一的悍将。   云南提督常青从云南带来的这支绿营兵,相对而言是湖广清军中较为强悍的存在,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参加了攻缅之役。   隶属常青指挥的除了云南绿营,还有江苏、江西两省的营兵,三省营兵总兵力有一万三千多人。   虽然常青本人病重无法亲自指挥,但玛尔占也是八旗有名的悍将,故而该部清军在玛尔占的带领下自德安应城南下,相继攻占汉川、孝感、一直打到了距离武昌只有百里之地的蔡店。   黄州方向的清军以四川绿营为主,浙江绿营为辅,共十八个营两万余人。   原先还有福建绿营一部也在德安方向,但两个月前因台湾战事吃紧,该部在参将汪天德的带领下已经奉命赶回福建参与平台战事。   接到定西大将军命令后,四川总兵王福即率重庆副将马大元、金川副将祖应元、成都副将张大彪兵分三路向武昌进发。   武昌方向的贼军可能知道清军大举来攻,并探明自西边荆州方向而来的清军才是主力,因此只在东、北两面部署少量贼军用于迟滞清军,精锐主力部署在武昌西侧,统帅顾正道也有与清军决战的意图。   丰升额接到探报,说是武昌西南方向的金口镇为武昌贼军外围防线的枢钮,乃是水陆交通要地,若能攻占此地就能切断武昌贼军与湖南贼军的联系,从而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金口守军大概不到五千人,丰升额亲率主力近四万余,占了绝对兵力优势,因此立即督兵攻打金口,若能攻占此重镇最好,不能攻占也会诱使武昌城中贼军前来增援,如此可以围点打援。   丰升额亲自指挥的这支大军乃是在金川征战多达十年的劲旅,其坚信野战无敌。   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丰升额的部署都没有问题,十足名将苗子,难怪皇帝如此器重信用他。   军中都说这位年轻的定西大将军有乃父阿里衮之风。   不过清军在前往金口途中,就遭到一股贼兵袭扰,兵力不多只三四千人,不过甚是狡猾,也极是敢战。   从湖南逃到恩施又跑到荆州的湖北巡抚郑大进为求赎罪,自请与前军一同出发。   结果看到贼军挡道,立即吓得派人向定西大将军求援。   丰升额率兵赶至,于高处观察战场后,便将前军万余人分为五队,自己只带百多擅战亲兵纵马冲上土山,结果出奇不意将正在此地指挥作战的贼军一名师帅当场斩首,并夺其旗帜,吓得这支由湖北社团分子组成的兴汉军立时慌乱一团。   见主将如此勇猛,清军上下自是奋勇进击。   因丰升额出身满洲镶黄旗,故其帅旗为八旗镶黄之色,左近清军将领都称“黄旗无敌”。   见贼军大溃,丰升额命副都统伊达里率兵追击,未想贼军竟在逃窜路上布有炮兵,伊达里督兵刚至就遭贼兵炮击,一时死伤无数,恰逢此时天向大变,狂风吹得双方士兵眼都睁不开,遂各自收兵息战。   战后清点,清军伤亡一千余人,贼兵伤亡倍之。   第二日天气大好,丰升额令副都统伊达里、库勒德、章京穆哈纳,参将国兴、副将巴西萨等人督兵万余一鼓作气猛攻贼兵。   前后破贼军营垒四座,一直将当面贼军赶到金口,又摧毁贼军于金口外围所设营垒一座,俘斩三百余人。   连番作战,清军虽士气高昂,斩获甚多,但军士也颇疲倦,因此暂停攻击休整一日。   由于被贼军挡了数日导致清军未能及时抵达金口,武昌城中的贼军又向金口派来援军三个师7500人,使得金口守军兵力由原先的5000增加到12500人,再有周围活动的数股贼军,清军的兵力优势被大大降低。   副都统乌什哈达建议以一部兵马围住金口,其余兵马则越过金口会同玛尔占、王福二部合击武昌。   丰升额举棋不定时传来噩耗,北路军玛尔占全军覆没。   并非被兴汉贼军重创,而是内部出了叛徒。   这个叛徒就是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此人竟于夜色中突然袭击云南绿营,放火烧寨,更亲自带领一支浑身披甲的死士队伍直取玛尔占的中军大帐。   由于事出突然,毫无防备的八旗悍将玛尔占于睡梦中被郭广德斩杀,所部云南绿营兵或死或伤,或降或俘,除百余人逃出余皆覆没。   距离不远的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知江苏绿营叛乱后,竟吓得浑身直哆嗦,连夜带着所部三千余营兵仓皇逃往德安。   天亮后,郭广德收拢云南绿营降兵得两千余众,连同所部江苏营兵五千余人就此割辫易帜,称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再也不做满洲人的奴才。   武昌那边知郭广德反正投诚后,主帅顾正道亲自前来与郭广德接触,封其为兴汉军第五军军帅。   在此之前,清军方面来降的将领最多只授师帅一职。   郭广德能如此得兴汉军看重,自是与其歼灭云南绿营,斩杀八旗副都统玛尔占,成功解决三路清军中一部有关。   玛尔占部的覆没令得自黄州方向攻打武昌的四川绿营将领们,吓得勒马不进,就地扎营烧烤,庆祝伟大的胜利。   总兵王福更向会长发去密件,称可在明年的共进大会中增补郭广德为侯补执委,以示嘉奖。   玛尔占部的溃亡让清军顿时陷入被动,然丰升额却决心继续执行先前战略,遂组织军士猛攻金口。   然三次进攻均遭贼军顽强抵抗,损失3000余人才攻下镇外4垒。   武昌城中的贼军此时腾出手来大举调兵金口,扎营于金口东南30里的伏牛沟。   投诚之后被授为军帅的郭广德也率所部刚刚割辫的营兵助战。   此时金口镇中兴汉军多达五个师15000人,外围又有近10个师25000人,无论是战局变化还是敌我兵力优势,丰升额都不占优势。   丰升额或许也知道很难再打下去,便对军中的湖北巡抚郑大进道:“已感胜负之机,殊难预料。”   郑大进劝定西大将军撤兵回荆州从长再议。   丰升额深知他若退兵,前番好不容易夺回的数府又将失陷,而且也会让贼军声势大涨,彻底控制两湖地区,且就算他现在撤回荆州都难以维系,因为兴汉军攻入荆州后就将满城屠戮一空,城墙也统统给扒掉,根本是无险可守,无粮可依。   总不能狼狈再退回四川吧。   那样的话,怕是不死于贼手,也要死于京师的诏书了。   年轻的元帅再三思量后,决心在金口与兴汉军决一死战。   好在,重庆镇副将马大元率所部四千余营兵,于十七日下午赶到距离金口不远的赤矾山。   十九日深夜,丰升额将所部兵马分为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猛攻金口;另一路由副都统乌什哈达率领抵御武昌来援贼军。   激战很快开始,清军曾一度得手击退镇外防御的兴汉军。   可当清军要追击时,忽大雾迷漫,咫尺难辨。   此时清军中突然有人大喊:“大将军死了,大将军死了!”   大雾之中,敌我难辩,军情难分。   不知大将军真死还是假死的清兵军心大乱,一哄而散,四下而逃。   而那喊叫大将军已死的正是升任健锐营翼长的占音保。   清军大乱之际,前天才刚刚抵达的重庆绿营马大元部却从清军后方冒出,趁着清军大溃猛攻。   金口镇中的兴汉军与外围伏牛沟方向的援军也一同杀出。   至此,清军大势已去。   丰升额被兴汉军围于一破败营垒中,虽勇气百倍,往来奋击,然左突右冲终不能出,最终在激战中被兴汉军铳子击中。   八旗名将之花,年仅23岁的大元帅,就此凋落在长江之畔。   此役清军阵亡佐领以上旗员195名,千总以上汉员240多人,官兵伤亡达两万,损失钱粮军械无数。   可以说再无一战之力。   侥幸逃出的湖北巡抚郑大进于急报中,又称定西大将军可能是于乱军中自缢。   究竟是战死还是自杀,他不敢确定,须再探才能知晓。   差不多同一时间,湖南巡抚巴延三被兴汉军将领顾安俘虏,未等顾安劝降巴延三就下跪乞降,说什么满洲入主中国已经百年,众所周知胡人无百年国运,而他巴延三一心仰慕汉人,属于身在满营但心实在汉,故愿为中国光复贡献绵薄之力。   怎么贡献的呢,就是充当带路党,领着化装为湖南绿营抚标的几百兴汉军,诈开了长江重镇九江。   又同先前已降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一起为兴汉军出谋划筹,硬生生吓的江西巡抚海成弃守省城如惊弓之鸟跑到了安庆。   长江中游重地,可以说完全落入兴汉军之手。   据说陈辉祖正在劝说兴汉军统帅顾师道一方面寻访朱明后人拥之为帝,好鼓舞人心,使天下英雄来投。   另一方面则迅速东下攻占江宁,取江南钱粮北伐中原,不使重蹈吴三桂覆辙。   郑大进的八百里急递让乾清宫大殿中的乾隆,连同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人人忧心,一片戚戚,恍若末世来临。   贾六这边既喜也忧,喜的是乾隆的金牌打手丰升额咯屁了,并且大量从金川调出的清军精锐覆没,有效减轻了他登基的压力。   忧的是,兴汉军这次好像玩大了,连江西都占了,这万一真要挥师东下取了江南之地,他老丈人还愿意跟女婿混么?   毕竟,女婿成爱新觉罗了。   还他娘的是个和硕亲王。   就算老丈人还愿意听女婿的话,老丈人手下的将领们听不听呢?   如今遗民们获得的可不是金川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是三省地盘,足以颠覆一个王朝了。   当真是风云突变,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贾六颇觉头疼,但眼下更头疼的是老四鬼子,是老富,是色大爷,不是他。   一抬头,发现老阿和老奎正看着他,眼神充满兴奋和渴望,不禁大怒:看你娘的看,好像我很会打似的! #第七百二十六章 谁敢将朕的江山让人!   乾清宫中真的很静。   人心的静。   恐惧带来的静。   不少王公大臣被湖广传来的这一噩耗吓得面无人色,更有胆小者暗自颤抖,牙关都合不上。   不怪群臣如此惊惧,实因定西大将军丰升额统领的可是大清最后的野战军!   也是满蒙八旗最后能打的骨血!   其重要性相当于前明出关与我大清决战的松山洪承畴集团啊!   或是那在潼关与李闯做最后殊死一搏的孙传庭集团!   如此重要的一支军队,就这么全军覆没,连主帅都叫人家杀了?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但不包括喜大于忧的睿亲王他老人家。   湖北丢了,湖南丢了,现在连江西也丢了,紧接着怕是安徽、江苏、浙江都要丢……   王公大臣鸦雀无声,面面相窥,不少人脑海浮出一个不敢想的念头:大清是不是要亡了?   难道,真要应了那胡人真无百年国运的诅咒!   饶是因干儿子明年就能登基而心情大好的老富,也叫这惊人消息骇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朝廷一把手,没有人比老富更加明白此役将对大清造成什么样的灾难后果!   为了维持丰升额大军,他这一年来可是砸锅卖铁,东拼西凑,就差求爷爷告奶奶,甚至逼得都跟圣祖康熙爷借东西来弥补国库,而且为官以来他也破天荒的没拿朝廷一文钱!   可以说,老富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丰升额身上,指着这位满洲杰出的将领能够荡平海内反贼。   对丰升额也是极尽拉拢,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不止一次对干儿子说丰升额虽是皇上提拔,但将来亦是新君股肱,如郭子仪般可大用的将领。   还以皇帝名义给丰升额赐了一根双眼孔雀翎,另外还给了个正一品的子爵。   结果,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大败。   也是无法接受的大败!   老富的心在滴血啊。   武昌之役,大清前后损失军队多达五六万,阵亡的满蒙八旗将领之多,开国以来都未有过。   当年亲王尼堪与明朝晋王李定国交手的衡宝之役,八旗将领阵亡不过数十人。   与明朝延平郡王郑成功交战的厦门之役、镇江之役,前后损失的八旗将领也不过百人。   与吴三桂周军打得最惨的永兴之战,八旗将领也不过损失49人。   同准噶尔人的和通泊之战虽阵亡八旗精锐两万余,但佐领以上将领阵亡也不过130余人。   三年前的木果木之败,大军统帅温福以下阵亡满蒙将领亦不过百人。   而这次武昌之役,仅丰升额一路就阵亡佐领以上满蒙将领195人,堪称大清开国以来满蒙将领损失最多的一场败仗!   打仗难免有败仗,胜负兵家常事,搁从前也没什么。   毕竟大清家大业大。   问题是,大清这几年流年不利,跟踩了狗屎似的倒霉透顶!   木温木之战损失就够大的了,没想时隔一年又生了阿桂叛乱事件,明亮大营被袭事件,加上宫乱和满城不祥事件,满蒙八旗精锐骨干早已在连续的打击中为之一空,军官将领更是十去七八,独剩丰升额这最后的种子。   这颗种子也是老富心中大清未来的希望,更是对付鬼子六同安亲王的一把利刃。   未想,如今也一朝葬送!   毫不客气的说,满蒙八旗经此战后,实是名存实亡。   当然,以上系列不祥事件中,老富也要承担不少责任,阿桂那次损失的八旗将领要算在他头上的,宫乱也有他一份。   不过鬼子六那小子混账事干的比他还多,对八旗犯下的罪行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毒难尽!   然事情已经发生,追悔也没有用。   只能主动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了。   各地倒是尚有不少驻防八旗,但这些八旗兵本来就是二线部队,承平日久难堪大用,自保都困难,哪里指望他们能够将湖广的反贼荡平呢。   真要抽调用于平乱,只怕战事会更加糜烂。   正愁如何收拾丰升额死后烂摊子时,耳畔却响起一人的声音:“皇上!奴才以为汉人势大,我八旗已无精兵强将可以弹压,为保祖宗社稷,当速遣大员前往盛京筹备……朝廷也当着手迁都出关事项,以避灭族之祸!”   此言一出,那真是惊得麻雀都飞起来了。   原本安静无比的乾清宫大殿嘈杂一片。   提议迁都退出关内的是工部满侍郎富察善,满洲镶黄旗出身。   跪在殿前玉阶下一脸哀痛无奈之状。   想跑,门都没有!   贾六叫富察善的建议搞得辫子都要翘了,未想世上还有比他还贪生怕死之人!   历史于这乾清宫大殿上演第四次迁都退守关外的场面。   第一次是当年世祖顺治爷闻亲王尼堪死,遂在朝会时提出退出关内,幸被群臣劝阻;   第二次是明将郑成功以十七万兵马入长江,镇江一役四千满洲儿郎被郑军铁甲大刀砍为肉泥,顺治爷惊惧之下嚷着又要迁都,这次被孝庄皇太后所阻;   第三次是吴三桂起兵造反,打出“共举大明之文物,悉还中夏之乾坤”的口号,率军一路高歌猛进,转眼间占据东南半壁。   各路官员纷纷响应,孙延龄在广西反叛、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建反叛、吴之茂在四川反叛、王辅臣在宁羌反叛……   局面令清廷猝不及防,圣祖康熙爷在八旗勋贵建议下生出退守关外的念头,为此特意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就迁都一事商议,好在被兵部尚书明珠等人劝阻,这才坚定与吴三桂战斗到死的决心。   这次是大清开国以来第四次有人提出迁都回盛京。   不同的是,前三次都是皇帝自己提出,这一次却是大臣提出。   殿中嗡嗡一片,竟有不少王公大臣赞成富察善迁都提议,认为如今局面于大清明显不利,朝廷根本没有能力再派大军南下镇压,不如收缩各地满城,席卷关内财宝人口退守关外。   这是跟富察善一样激进的。   保守的则认为当收缩长江以南军队,以长江为界同贼军对峙,以期发生当年吴三桂不过长江的奇迹,如此朝廷便能有喘息之机。   反对迁都的肯定也有人,只都在私下讨论,这时又有人站出来了。   “敢倡迁都者,斩!”   伴随这一怒喝声的是一只青花瓷碗被人重重砸向富察善。   富察善躲避不及额头被瓷碗重重砸中,碎裂的瓷片在他额头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出来。   怒不可遏的正是睿亲王爱新觉罗世凯大人!   看着那满脸是血富察善的眼神满是怒火:王八蛋,你敢把朕的江山社稷拱手让人!   你知道朕为了这个皇位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远处老阿和老奎见状,不约而同将目光射向领班富中堂:这下子你不是于谦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只要八旗在,大清就在!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才丢了三个省,紫禁城还没叫人家兵临城下,就嚷着要出关回老家?   干你娘,你对得起咱老满列祖列宗吗!   对得起八旗的英烈么!   对得起这几年来为了平乱牺牲的大清将士吗!   对得起我吗!   贾六是越想越气,照富察善的馊主意,他这个睿亲王弄不好得跑到赫图阿拉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登基当村长,找帮小孩子来给自己磕头喊万岁。   这政治待遇和物质享受,以及排面的巨大差距,谁他娘的能承受!   一下子火就上来了,竟是不顾一切冲向想让他当村长的富察善,二话不说撸起拳头就朝人家脸上打去。   我堂堂巴图鲁打不过章佳老富,还打不过你富察阿善!   我去!   正拿帕子擦拭额头鲜血的工部侍郎,是万万没想到睿亲王竟敢当众殴打重臣,慌的一逼本能的抬起胳膊遮挡,然而为时已晚,就听“咚咚”几声,工部侍郎已然叫巴图鲁王爷揍得鼻青脸肿,鼻血、眼泪都出来了。   “贪生怕死之辈,安敢有脸在此!”   不解气的贾六挥拳还要打,吓得人家富察阿善“扑通”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大哥,别打,别打了!我错了,兄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大哥消消气,有人在拍视频呢,别发到网上影响不好。”   老阿和老奎怕王爷把工部侍郎活活打死在殿中,造成不可挽回的舆论影响,双双上前拉架。   在一众小弟劝阻下,贾六这才不甘心的收手,但还是又踹了富察阿善一脚,尔后气呼呼的对一众正吃惊看着自己的王公大臣,包括老四鬼子、老富还有他表大爷道:   “才丢了三个省,才死了几万将士,就有人吓得说什么迁都将汉人的花花江山还给他们,这是什么?这是贪生怕死!是误国奸贼!”   内心愤怒至极,拳头猛的挥起,义正言辞:“只要八旗将士没死绝,只要我爱新觉罗子弟没死绝,我大清就绝不会亡!”   霎那间,热血好似红日光,傲气面对万重浪!   回来了,他回来了,那个一心想要带领大清走向光辉的英雄回来了!   微风吹拂着他的脸庞,正气笼罩在他的胸膛,小宇宙爆发形成的威压瞬间辐射全场。   那股强大的气场不仅震慑了在场王公大臣,更震慑了玉阶之上的乾隆父子。   “睿亲王说的好!听懂鼓掌!”   老四鬼子的情绪明显受到大清铁杆的感染,但见他环顾殿中文武,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喝道:“再敢言退出关内者,无论何人皆国法诛之!”   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的户部侍郎和珅“扑通”跪下,口呼:“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没办法,老富只好领着众王公大臣一齐磕头,那个被打得都说不出话来的富察阿善也慌得赶紧磕头如蒜,不过只是流于形势迫于大局,却没有真的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原因是他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火星运行到斗宿中,此在星相学称为“荧惑入南斗”,历来被视为不祥之兆,或预示帝王将有灾祸,或预示国家将有大乱。   果然,今日噩耗传来,湖广前线清军大败,大清根基为之动摇,汉人眼见又要东山再起。   此时撤出关内返回关外以待将来,才是明智之举!   这才进言迁都。   只恨那狗日的睿亲王不听忠臣言,反将自己当成小人当众欺辱殴打,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心里打定主意下朝之后便让妻子带着儿孙返回关外老家,免得留在这京师做了汉人老妇,玷污了富察家的门风。   老富肯定是不同意迁都避祸的,色大爷那边纵是对乾隆再不满,也不可能看着湖广贼人做大,颠覆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因此纷纷出言,皆是斥责主张迁都,或主张收缩长江以南军队退往江北的。   乾隆此时也是收了怒火,事情已经这样,纵是咆哮发泄也于事无补,当下是要速速拿出章程应对武昌大败危局才是。   不过看着富色二贼,包括那个大奸似忠的鬼子六,心里也是恨意滔天。   要不是你们三个废物,朕的江山社稷怎么可能变成今天这个吊样!   “诸位爱卿,你们说怎么办!”   乾隆掩去眼神中滔天恨意,转而一脸征询看着富色二贼。   “皇上,臣以为丰升额之败不在于战,而在于内乱,当务之急……”   户部尚书永贵发言,要求严惩叛变投贼之人,将陈辉祖、巴延三、郭广德、马大元等人亲族统统抓捕处死,以儆效尤,如此再有人想降贼就得掂量是不是能接受全家死光光的后果。   永贵发言之后,内大臣钮伦保也建言道:“一下子这么多绿营通敌叛变,说明汉人已经不可信,奴才以为当整顿各省绿营,派我八旗将校全面接管绿营……”   兵部侍郎富明安附和道:“是该清查绿营了,若不是绿营作乱,大军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   这三人的意见引起不少人的共鸣,一帮王公大臣如打鸡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甚至还说要罢撤绿营,将八旗子弟年满16岁,50岁以下的全部编入军队,重振祖先威风,让不少大臣听得骇然失色。   “皇上,臣以为不可祸及家人!”   贾六反对的不是裁撤绿营,或是什么八旗子弟全部应征入伍,而是反对严惩降将降官亲族。   其称若是杀了那些叛将叛兵的妻儿老小,这帮人必然与我大清不死不休!   直接让兴汉贼军凭空得了一支死忠队伍,此智者所不为。   乾隆倒也没有糊涂,不管是抓捕降将亲族,还是裁撤绿营都不是可行办法。   便问领班富哥的意思。   老富理的很顺,当下提出三个建议。   第一个建议就是将畏战弃守省城南昌的江西巡抚海成解职,拿京问罪。   第二个建议就是传旨两江总督高晋,让其全面负责长江下游防线;   第三个建议是让江宁将军嵩贵领江宁驻防八旗兵进驻安庆,配合安徽、江西两省营兵抵御可能顺江而下的贼军。   高晋是汉军八旗出身,前凉州总兵高述明之子,大学士高斌之侄、曾做过吏部尚书,也做过河道总督,是治河能臣。   不过年纪大了些,今年快七十了。   故而老富意思让高晋掌总,主管钱粮后勤,征兵调拨之事。   具体战事则由江宁将军嵩贵负责,让安徽、江苏两省巡抚全力配合。   这几条建议都是老成恃重的意见,乾隆当下同意命军机处拟旨,同时说道:“把江南的钱粮都给高晋,让他招兵,无论如何也要把贼军挡住,绝不能让他们夺了安庆,占了江宁!”   兵部尚书伊勒图突然说道:“臣以为两江的兵怕是挡不住贼兵东下,须得另行抽调精兵前去!”   乾隆问从何处调兵。   东南诸省兵力眼下就江苏、安徽可用,福建的兵用于平台,浙江那里也调了部分兵过去,杭州驻防八旗轻易不能动,因为要防着贼军从江西攻入浙江。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精兵?   四川包围大小金川的十万兵马可是抽得差不多了,就连四川本省的绿营主力都在湖广,再从四川抽兵,怕是四川都要被番贼糜烂。   乾隆很自然的想到了西北,目光顿时投向人群中的陕甘总督勒尔谨。   可不等他开口问勒尔谨,伊勒图却提醒道:“皇上莫要忘记我大清还有索伦劲旅!”   乾隆立时想起,忙问伊勒图:“索伦兵现在何处?”   伊勒图却是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边上的睿亲王。   你他妈的看我干什么!   贾六嘴巴动了动,说了几个无声的字眼。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大将军王   “皇上想要知道索伦劲旅在哪,怕是要问问睿亲王。”   国防部长官伊大人有点夹枪带棒。   显然,国防部要算账,就是大清最强的重装合成旅哪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为大清风里来雨里去屡建奇功,每遇恶仗必当先的索伦劲旅,神奇的从国防部掌握的部队序列中消失了!   众所周知,索伦兵共有五营,一为布特哈打牲索伦营;二为呼伦贝尔索伦营;三为吉林索伦营;四为黑龙江索伦营;五为乌里雅苏台索伦营。   五营索伦兵从前多时有两万余人,现在各营多者只一千余,少者七八百,总兵力仅五千人左右。   但这五千索伦兵于清军的价值相当于五个101王牌空降师,往往三两百索伦兵就能重创人数五倍乃至十余倍于己的敌军,因此常被用于大战尖刀使用。   无论是对战准噶尔蒙古骑兵,还是对战罗刹人的火枪队,亦或热带雨林中的缅甸象兵,还是回部的大小和卓,大小金川的番贼,都有索伦劲旅不畏生死奋勇冲锋的身影。   黑水生兵控万弦,穿熊殪虎势无前。   一索当十满,那可不是盖的!   自和通泊之战后,正是那索伦健儿为大清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半边天!   索伦不至不可战!   结果就是索伦虽每回都能大败敌军,却也导致自身减员严重,短短数十年兵力便锐减为高峰时的四分之一。   人丁凋零,即将成为历史的记载。   除这五营索伦外,当年为平定准噶尔叛乱,又曾从布特哈抽一千发往伊犁,此后陆续抽调,组建了伊犁索伦营,有索伦兵两千余,与当地满兵一同成为西域驻防清军的主力。   只是伊犁索伦已被国防部定为驻防八旗,因此一般朝廷提到的索伦劲旅都是指关外五营。   前大清第一战将海兰察出身于黑龙江索伦,其南征北战所统领的索伦兵主要来源于布特哈索伦、吉林索伦、黑龙江索伦。   最多时海兰察麾下有索伦兵两千人,不过大部分都战死,只数百人长期跟随。   而这数百索伦兵在海兰察英勇殉国后经系列操作,一部分成了贾六亲军,一部分在参将玛达里、新达苏带领下编入四川绿营成都、金川二镇,且多担任基层骨干。   国防部质询睿亲王索伦下落,显然不是指原先跟随海兰察的那些索伦兵哪去了,因为这些索伦兵在名册上大多已经阵亡,或伤残退出现役。   具体承办人就是现任四川总督的博清额。   国防部问的是平定山东教乱时,朝廷特意从关外调来的黑龙江、乌里雅苏台这两支索伦营下落。   当时这两支索伦营是归大学士舒赫德节制,可舒赫德意外去世后,两支索伦营奇迹般的从国防部眼皮底子下没了。   去哪了,大家心中有数。   两营索伦健儿足有1600余人,能顶两万满洲八旗兵使。   因此,身为国防部长官,伊勒图必须讨回这两支索伦营,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兵部侍郎富明安明白尚书大人意思,立即趁热打铁道:“皇上,据臣所知,前番陆续调入关内的索伦劲旅现都在睿亲王帐下,臣请睿亲王将这些索伦兵交还兵部,尔后由朝廷派一大将统领索伦南下。”   图穷匕现,这是要抢睿亲王的心头肉啊。   账面上,贾六在直隶拥有近两万兵马,六镇新兵也正在招募,但是凭良心讲,真遇上事了,能为他贾大人起一锤定音的还是麾下这两千余索伦兵。   就是真正能打的就这两千多索伦,其他部队打打自己人还好,拉出去打番贼最多平手。   所以,他要是把索伦交还出去,就等于自己斩自己一刀,三昧真火去了两昧。   不可能交的!   问题这是在公开场合,国防部的要求符合程序,他这个睿亲王霸着朝廷的军队充为私军,怎么也说不过去。   本能瞥了一眼老富,没其它原因,索伦兵归还朝廷利在老富而矣。   国防部是老富的地盘,索伦兵归了国防部就等于归了老富。   阳谋啊,老富也进步了。   老富也注意到了六子贤弟不怀好意的一瞥,微一思索,嘴角咧了咧,突然向前两步,掷地有声道:   “臣以为睿亲王倡谋出奇,攻城必克,野战必胜,正直无私,义无隐情,体国忠贞,乃当世诸王战功最赫者!故臣以为可由睿亲王挂帅领索伦健儿南征,为我大清荡平反贼,还宇内太平!”   此话一说,唰唰几百道眼光集体投向了一脸错愕的睿亲王。   贾六大怒:你们又他妈的看我干什么!大清除了我就没能打的吗!难道爱新觉罗就剩我一个了吗!   本能就要拒绝,因为他腿脚有病,不能骑马。   正要开口婉拒,老富那边搞起气氛组来了。   “是谁于乱军之中誓要杀身成仁!”   “是睿亲王!”   “是谁率健儿勇攀色当大碉!”   “是睿亲王!”   “是谁倡我八旗武道,领我八旗儿郎重振雄风!”   “是睿亲王!”   “是谁在运河畔披甲执锐,先登坚城!”   “是睿亲王!”   “……”   军机老富和兵部小富在那一唱一和,把贾六听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场景好熟悉。   “三省糜烂,非亲王出征不得挽回,也唯亲王出征才能振奋前线将士,使贼人闻风丧胆!”   判明连襟是真心借此弄走鬼子六的伊勒图大喜。   “睿亲王不出,天下不宁!”   奎尼振臂呼了一下,发现王爷脸色不太好看,赶紧闭口不语。   老富更进一步,直接跪在玉阶之下:“皇上,臣以为可授睿亲王为定西大将军节制诸军,即日出京奔赴湖广!”   “不!”   玉阶上的乾隆听了老富这个提议,竟是隆重走下玉阶对百官道:“睿亲王确系宗室良将,素有带兵才能,他若挂帅出征,朕可高枕无忧矣。”   言罢,面容一肃,当场颁诏:“传朕旨意,着睿亲王为抚远大将军,为朕的大将军王,出征之时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在京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大将军王出征!   ……大将军王于军前掌生杀重任,军务大小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朕当面训示无异。” #第七百二十九章 坏了,大将军王脚崴了   出征之时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什么意思?   就是以天子出征的规格。   当年十四爷胤禵,不就是以这个规格出征准噶尔的么!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满殿王公大臣都叫皇帝这个决定惊到,当事人贾六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好哇,怡亲王安排我住死过帽子王、死过太子的房子,老富给我的名字打叉,两家伙都巴不得我早点驾崩!你老四鬼子学什么不行,偏学他们也咒我不得好死!   不怪贾六生气,大清的大将军王真没好下场,大将军更没好下场。   老四鬼子明显玩的是二桃杀三士的诡计,通过提高贾六的政治待遇,让这个原本应该被老富和色大爷争相拉拢的存在,一下成了骑在他们头上的存在。   这样一来,不是两条狗咬一条,获胜的两条狗继续欺负他老四鬼子,而是三条狗彼此互咬,即便活下来的那条也是伤痕累累,成为一条将死之狗。   届时跳出棋盘的老四鬼子,就可以大摇大摆出来收拾残局。   如此阴谋算计忠于大清的股肱之臣,真是其心可诛。   当然,不排除老四鬼子是真心希望鬼子六能替大清把贼军平定,虽然这个真心的含金量较低。   不管怎么说,鬼子六都是满朝文武中唯一有不败之绩的名将。   就是这小子再狡猾,打仗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王杰揭发的那些不论真假,山东的教匪总是人家平定的,这点假不得。   那么放眼朝堂,除了鬼子六,还有谁能担当平乱重任?   可惜明亮、福康安、福长安他们死的太早,不然朕何以落得今日这种地步,大清又何以面临这社稷动摇之劫呢。   乾隆内心的痛楚又有几人知呢。   贾六这边已经注意到色大爷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不再是过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而是带了一丝警惕。   可能是害怕表侄就此倒向乾隆,毕竟人家给的太多了,他可给不出大将军王的筹码。   老富那边眼神叫人看着也有点害怕,还好不是看他六子贤弟,而是看那不知谁给的勇气乱点鸳鸯谱的老四鬼子。   贾六不禁为老四鬼子下朝后感到担忧,就老富的脾气回头不把你弘历打成猪头才怪。   大将军王都给了,还按天子出征规格送行,贾六怎么拒绝?   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自己过往的战绩都是假的,巴图鲁也是坑蒙拐骗得来的,自个纯粹就是王杰说的混账一个,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吧。   都到这份上了,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虎山行了。   “臣接旨!”   无奈跪下磕头谢恩。   接下来也不是继续搞票选帽子王了,武昌战役的大败搞的王公大臣都是人心惶惶,都有人嚷着迁都放弃关内了,还选什么选。   老富同色大爷商量了下,决定暂停票选帽子王,朝廷各大部委、各大机构,各大研究院所,以及全军各大单位的所有资源全部往平叛倾斜。   这也是应有之意,哪有国家即将动摇之时,朝廷还在这大搞名器封赏的呢。   色大爷到底是爱新觉罗子孙,在这国难当头之时,难得的同老富达成一致。   双方都认为安内必须先攘外。   要不然他俩不顾一切的在这斗,回头人家汉人的军队都开到京师门口,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   来京开会的督抚也即刻回返,在朝廷的统一安排下筹措钱粮,训练士卒,动员一切力量为平叛做贡献。   尤其是西北方面要征调绿营兵不低于万人投入湖广战场。   这个任务当然由陕甘总督勒尔谨来执行。   西北绿营自国初以来就是大清的强悍战力,曾出过赫赫有名“河西四汉将”,不管是扫平明朝南方势力,还是荡平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势力,或准噶尔、大小和卓这些叛乱势力,西北绿营一直是清军主力。   乾隆自是同意停止国议大会,在叮嘱了太子几句后,被迫返回永寿宫静养。   走的时候还有点不放心偷偷看了眼富哥,发现富哥在和兵部尚书伊勒图议事,这才悄悄的溜了。   大将军王出征,肯定不可能就带两营索伦兵,为此老富开诚布公的同色大爷谈了一个时辰,最终决定在二人掌握的禁旅八旗中各自抽调部分军队。   色大爷抽出的是正白旗护军3000人,虎枪、善扑二营抽调1500人,重建的健锐营4000人全部出动。   也就是安亲王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一次性调了七个团近9000人,负责人是自己的次子乌尔希巴兰。   老富这边也不能小气,将直属内务府包衣营全部调出,圆明园护军营也全部调出,由绥远驻防八旗改编的火器营也调出,共凑了八个团近10000人,负责人是内大臣钮伦保,也就是前西安驻防八旗副都统,是个会打仗的。   两万禁旅八旗人数是不少了,但战斗力老富和色大爷也清楚,于是商议了下,将由汉军八旗子弟组成的前锋营也调过去,这样加上鬼子六那小子自己手里的兵,陕甘方面的一万绿营,五六万大军不就凑出来了。   “出征之事由朝廷决定便是,我且先回去准备一下。”   贾六此时却是心情低迷,极度不开心,草草应付几句就出宫回家,走的很快,却是怕永恒等人过来跟他要钱。   刚到胡同口就见围了好多人,不由吓了一跳,不由问出什么事了。   “大人,您爹疯了!”   “您快进屋看看吧,迟了怕是贾老爷就过去了。”   “……”   吃瓜群众还不知道贾佳大人此时已经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在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贾六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爹疯了?真是双喜……怎么回事!”   情急之下冲进家中,正急得团团转的赵国栋见到六子回来了,赶紧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通。   “你是说我打我爹一巴掌,我爹就能醒?”   贾六一脸古怪看着在院中又蹦又跳的大全,寻思《儒林外史》这本书出来没有,要是出来了就把书给禁了。   “这……”   赵国栋哪敢保证,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沉吟半响,贾六决定试一试,于是让亲卫将大全抱住,尔后抬手就给了老子一巴掌。   伴随“叭”的一声,大全倒是叫打醒了,问题是他儿子用力过猛,导致脚下不稳,“哎呀”一声脚崴了。   脚崴了就不能带兵出征,这可怎么办! #第七百三十章 王爷,做大事吧!   噩耗很快传到军机处,原本应于五天后出征的大将军王脚崴,还崴的很严重,连门都不能出。   据说大将军王回到家后打了他爹一耳光,然后就崴了脚,之后卧床不起了。   迷信说法就是儿子打老子,遭报应了。   科学说法就是打的时候太用力,结果导致下盘不稳,左脚绊了右脚,崴了。   至于大将军王为什么要打他爹一耳光呢,小道消息说是他爹欢喜疯了。   这个小道消息还是比较准确的,一个游手好闲汉军出身袭了祖上五品云骑尉爵位的贰臣之后,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皇族,还他娘的腾云驾雾成了大将军王的阿玛,自个至少捞个固山贝子,是个人他都得疯!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大将军王的阿玛有没有醒不知道,反正大将军王的脚伤非常严重,躺在床上不能起,别说是骑马了,就是坐车都不利索。   这可如何是好?   用兵如救火啊!   军机处和兵部被这消息搞的措手不及,他们刚制定了大将军王的出征仪式,奉命南下平乱的各部队也都陆续收到调令,这会满城内外都在哭爹喊娘呢。   即将南下平乱的八旗儿郎在哭,武昌之役阵亡的八旗将士家眷们也在哭。   搞得原本喜气洋洋召开国议大会的京师,这会是家家披麻,户户戴孝,愁云密布,惶惶不可终日。   上一回京里如此景象,还是和通泊大败噩耗传回。   定西大将军丰升额的身后事定好了,就是图入紫光阁,赠太子太保,一等子爵,以其弟布彦达赉袭爵,另谥“诚武”,入祀昭忠祠。   这个身后待遇相对而言低很多,当年还是参赞大臣的福康安死时皇帝可是给他追封了一个多罗贝勒爵位,谥号“文襄”,配享太庙,入祀昭忠祠与贤良祠的。   当然,这与福小三子可能是皇上私生子有关。   不过同为定西大将军的明亮死后,朝廷追封的是三等襄勇侯,谥“文襄”。   入祀贤良祠和昭忠双祠。   轮到丰升额这边,只给了一个一等子爵,且是“诚武”谥号,显然与其生前定西大将军的身份不对等。   这个身后待遇不是乾隆给的,而是老富定的。   之所以定的这么差,可能是恨丰升额葬送大清最后的野战主力,使得自己原定用这支大军压倒政敌的计划破产有关吧。   京里再怎么哭嚎,南边的乱子总是要平的。   哪怕是富党中人,也都认为鬼子六是最好的平乱人选。   一来可以让此人彻底远离中枢,借机拿回直隶总督一职。   二来也能依靠此人的军事能力将叛军平定。   不管胜负对朝廷而言都是好事。   可现在鬼子六耍赖说脚崴了不能出远门,这就实在有点不要脸了。   军机大臣都是人精,都觉鬼子六的脚不可能崴了,要么是畏战不敢去,要么就是不想将直隶地盘交出来。   众说纷纭,一时也没个章程,只能速报富中堂处。   中堂大人哪去了?   去永寿宫见皇上了。   老富收到消息时正在活动双拳,不是准备开打,而是打完了。   生生捧了乾隆七拳。   乾隆这次倒也硬气,没求富哥少打他两拳,而是咬紧牙关默默受了,可能是知道自己对不住富哥的缘故。   “不是看在永璂的份上,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老富恨恨望了眼跃蹲在地上双手抱肩的弘历,“呸”了一声,拂袖而去,半道收到大将军王脚崴了的消息。   “脚崴了?”   老富怔住,旋即哼了一声:“又他娘的给我闹妖蛾子,别说脚崴了,就是吊崴了,他也得去!”   ……   大将军王府。   礼部尚书奎尼给大将军王带来了崭新的亲王服。   一共两件,一件是土黄色的朝服,上面绣的是盘龙,下摆碧波荡漾。   补服是石青色,前胸绣了条五爪金龙,前后正龙,两肩行龙。   朝冠、披领、补褂、朝带全拿来了,一样不落,亲自伺候王爷穿戴一新,再给王爷套上朝珠,穿上朝靴,别说,镜子都不用照,王爷那王霸气质一下就出来了,装都不用装。   “王爷真是英明神武,帅气逼人啊!”   奎尼由衷感慨。   “是么?”   贾六反复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越看也越觉欢喜,忍不住感慨一声:“当年我刚出道时以为中堂大人就是我的天花板了,没想到今日却能为大清的大将军王,真是造化弄人,老天待我不薄啊。”   “王爷,大将军王不是您的终点,天子才是啊!”   奎尼不许王爷小富即安,必须进谏,“不想当皇上的王爷,可不是好王爷啊。”   “有道理。”   贾六欣然点头时,老阿来了,却是听说王爷脚崴了,特意带了府上一棵百年老参赶来探望王爷的。   奎尼一脸鄙夷:“王爷是外伤,你弄棵人参过来有什么用?”   老阿知道是自己太过出色才引得奎尼妒忌,当下不理他,恭恭敬敬的将老人参奉上。   贾六接过闻了一闻,人参这东西他不太懂,便随手放下,上下蹲了蹲看看亲王这身行头合不合身,别动作大了开线裂缝啥的。   顺便跳了跳,踢了踢。   呃?   老阿恍然大悟,王爷这哪里是脚崴了,分明就是贪生怕死不想带兵南下。   当下关心道:“王爷要真不想去的话,大可寻个别的理由,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牺牲啊。”   贾六一脸烦燥:“还能有什么理由,我也想以守孝为由赖着不走,可我爹他不肯死啊。”   “咳咳……”   哼哈二将同时假装感冒以免王爷尴尬。   奎尼弱弱问道:“王爷是真不想带兵出征?”   “征他姥姥!给个大将军王的虚名就要让本王去卖命?他们想的美!”   贾六是真不想去,不是怕死亦或怕自己干不过兴汉军,而是担心自己这一走在直隶搞的新政,还有北洋通商大计都会受到影响。   老话说人走茶凉啊。   这一去谁知道是几个月还是几年。   “王爷,其实皇上封你做大将军王是好事,就算王爷不愿南征,也可借此名号拿了兵权做一番大事。”   奎尼说这话时还往窗户外看了眼,贼兮兮的。   贾六见状不由精神一振:“做什么大事?”   奎尼压低声音道:“效那北宋太祖旧事。”   “嗯?”   贾六的表情立时变得极为猥琐,老阿见状赶紧附和:“是啊,天冷了,王爷该加件衣服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宗室出征   “加件衣服?……难道你们是想让本王做见不得人的事?”   贾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土黄色盘龙亲王服,对于见不得人的事不由怦然心动。   毕竟,这种事他比较擅长。   也是他一直盼望着的。   眼下的局面,再结合他大将军王的封号,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啊。   难道东风真的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王爷,是时候王上加一白了!”   阿思哈给出肯定答案,利用大将军王的封号拿到京师兵权,然后于大军出京途中学那宋太祖陈桥兵变,就此开创新大清!   过程简单,跟把大象装进冰箱差不多。   “哼!”   奎尼微哼一声,深为阿思哈的马屁不耻,然考虑共同利益遂上前为阿思哈的马屁注解:“奴才记得初见王爷时,王爷头上就有一股白气融于紫光之中,郁郁不绝,如丝如缕,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当时奴才不觉什么,只以为王爷与众不同,英俊不凡……不过今日看来,这股白气其实就是王爷您的天子之气啊!……王上加一白,皇字啊,王爷,天命如此,干吧!”   “干吧,王爷!”   阿思哈的老脸胀得通红,他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已经迫不及待了。   如果不能做一个成功男人,那就做这个成功男人背后的人!   “真的吗?”   贾六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两位满洲爱将,感觉他们像是说相声的,一唱一和怪好听的。   王上加一白变成皇字,啧啧,亏他们想得出的。   不过却也叫二人说的心黑了,想到皇袍加身各国王室纷纷打来贺电的美好场景,便咬牙看向二人,道:“你们谁去弄死我爹?这样的话本王就能加冕白帽子,师出有名了!”   “啊?”   老阿和老奎双双向后跳了一步,俱是一脸惊恐:“奴才不敢!”   还算有理智,没叫猪油蒙了心。   在那都是心头打鼓,实是不明白王爷怎这么不待见他阿玛的,这已经不是王爷第一次说要弄死他阿玛了。   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是说王爷压根不是他阿玛亲生的?   “瞧你们俩怂包样,一点小事都不敢,还怎么跟本王做大事!”   贾六一脸扫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顶白帽子在头上好顺应天命。   毕竟,他这人有时也迷信。   “……”   老阿和老奎硬是不说话,生怕开腔了会被王爷强行指定去执行这一天下最难之事。   “这件事回头再议吧,你们先去弄件皇袍给我路上带着,万一真要走这一步,也不至于没有道具。”   贾六想认真考虑一下陈桥兵变的成功机率有多大,然后再决定是否加件衣服。   理论上是可行的。   具体操作起来却很麻烦。   首先要解决色大爷和老富那两系的军队控制权,也就是必须将这两支中央军完全抓在手中才能实现京师的变色。   问题是短时间能做到么?   肯定不能!   色大爷和老富敢把自己的兵交出来,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怕贾六夺他们的兵权。   不能搞定这两万中央军,光贾六自己手上的兵就想皇袍加身,虽不至于就此仆街,大概率也要农村包围城市了。   老阿和老奎刚走没多久,老富气势汹汹的来了大将军王府。   推开门就见贾六在那研究桌上的百年老参,时不时的还掐下一段在鼻间闻闻,又放进嘴里嚼嚼,挺悠闲的,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气得上前一把夺过老参,指着六子的鼻间道:“听说你吊崴了!”   “嗯?”   半响才回过神来的贾六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吊崴了,是脚崴了!”   “是么?”   老富强行拉起贾六,“我不信,走两步我看看。”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走。”   贾六懒得理他,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吊样。   老富气得肝火直冒:“我就知道你小子闹妖蛾子!别给我装,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准备南下。”   “不是。”   贾六悠悠侧过脸上下打量了眼老富:“我说富中堂,你见到本王是不是应该请个安?什么时候咱老满这么不讲规矩了?”   老富一滞,态度却是软了点:“好六子,别闹了,军情十万火急,你身上流着的也是爱新觉罗的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大清的天塌了吧!”   贾六不吱声,大清亡不亡关他吊事。   老富无奈,只好坐到对面,和声道:“说吧,你又想要什么?哥哥我能办的就给你办了,保证让你没遗憾的走,成吧?”   这个态度就对了。   贾六想了想也不拿架子了,说道:“我要带兵出征,是不是我的直隶总督就得给别人了?”   老富倒也不说假话,称的确如此,朝廷会重新选派直隶总督人选。   “噢。”   贾六点了点头,提议道:“我看就不劳朝廷商议了,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才堪大用,且曾做过直隶总督,不如就让杨景素复缺吧。”   老富脸色变化多端,阴沉不定,最终还是咬牙:“成!”   贾六又提议:“直隶布政使可由保定知府梵伟接任。”   老富一怔:“梵伟是哪个?”   “我亲信。”   “……成!”   老富破天荒的没讲价,一口应了,很是诚恳道:“这两件事我都答应你,你现在脚不崴了,可以带兵出征了吧?”   贾六微嗯一声:“脚是不崴了,不过老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问你,大军的钱粮开支在哪里?一文钱不给我,你叫我拿脑壳去打啊!”   这个问题的确是问题,老富表示:“钱粮的事朝廷正在想办法,你先带兵过去,回头老哥哥一定给你解决,肯定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替朝廷卖命!”   不是骗贾六,而是真的在想办法筹措。   贾六不屑一笑:“解决?你怎么解决?去当你的内裤还是去八大胡同卖?朝廷有没有钱,你没数么?”   老富叫这话气着,贾六这边话锋却一转,道:“算了,钱粮的事你慢慢想办法,不过爱新觉罗又不是只剩我一个,凭什么要我一个在外面打生打死的?老祖宗的江山人人有份,没道理我在外面流血牺牲,他们在京里吃喝玩乐。”   老富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贾六轻声一笑:“没什么意思,就是在京郡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的宗室子弟凡年满16岁的,人人都要出征!” #第七百三十二章 大清第八位皇帝   宗室子弟出征,不是贾六这个新任大将军王搞变法创新,而是恢复祖制。   我大清开国之初,凡用兵必为宗室领军。   也就是军队出征都是由爱新觉罗子弟担任主帅,太祖皇帝在白山黑水创业之时凡出征皆子侄为主帅,如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皇太极、阿巴泰等。   入关之后也是如此。   如多铎、豪格、阿济格、尼堪、济度、多尼等。   康熙年间亦继承了这一制度,如圣祖亲征葛尔丹,中路主帅是圣祖自己,左路则是兄长裕亲王福全,右路是弟弟恭亲王常宁。   平定三藩之乱的主帅也都是宗室,如安亲王岳乐,顺承郡王勒尔锦,简亲王喇布,康亲王杰书等。   康熙晚年,还任命了十四子胤禵出任大将军王,前往西北平叛。   到了雍正朝以后,宗室领军这一传统被打破,乾隆一朝紫光阁的功臣像更是没有一个宗室子弟。   原因是宗室子弟长久安逸生活,又大多长于妇人之手,再也不能像祖先一样勇武善战,甚至很多人连马都不会骑,弓更是拉不开。   如此哪里还能指望爱新觉罗子弟,如他们的祖辈一样为大清南征北战呢。   除宗室领军为主帅这一祖制外,宗室子弟也要出征。   太祖年间由于条件恶劣,12岁以上的宗室子弟就要随父兄征战。   太宗以后条件稍好些,但16岁以上的宗室子弟基本上都算战场老手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制度才保证了爱新觉罗子弟代代出名帅、代代出良将。   国家若遇大事,便不虞无将可派。   如今呢?   放眼朝堂内外,除了刚刚获封大将军王的睿亲王,还有哪个宗室子弟敢说自己能横刀立马!   没了,真没了!   有鉴宗室子弟人材凋零,根本无有后继,大将军王痛定思痛,为保爱新觉罗江山万万年,这才提出恢复宗室子弟出征的祖制!   纯纯的公心,不带有一点私心。   “国家走到今天,与我宗室子弟安于享乐,不思为国报效有极大关系,故本王决心重振先祖雄风,若要牺牲,以我觉罗为先!”   贾六态度坚决,老富不答应宗室出征,他马上就吊崴。   这个大将军王爱谁谁当,反正他不当!   老富其实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因为宗室子弟出征的话,一来可以改变他们腐朽面貌,恢复祖先的武勇;   二来可以提高皇族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壮大此次出征声势,有利团结震慑。   三来大量宗室子弟随军出征,也可以有效防止鬼子六这小子半道学那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   毕竟,宗室子弟可没有阿思哈和奎尼这种数典忘祖的败类,且大部分宗室是站在他富中堂一边的。   四来真的可以借此机会锻炼宗室子弟,为大清培养人材。   不说十个出一个,就是一百个出一个,于大清、于宗室,那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不过没有当场答应,而是回去和心腹连襟伊勒图、富明安、钟音、钮伦保、庆桂、袁守侗等人商议了下。   最终众人得出一致结论:“阔以,阔以!”   在正式以皇帝名义拟旨颁诏前,老富还是将此事通报了安亲王色大爷,色大爷听后觉得这个提议是不错,有助于恢复爱新觉罗子孙的血性和武勇,毕竟宗室子弟再这样荒废下去,将来这个国家谁还能来保卫。   但还是稍作调整了下。   就是多罗贝勒以下,奉恩将军以下宗室各家,不管是红带子还是黄带子,年满16岁,40岁以下的,家有二十子者出五子,家有十子者出三子,家有五子者出二子,家有两子者出一子。   独子不出。   宗室普遍能生,家有二十子者多不胜数,甚至还有三十子的。   色大爷他老太爷岳乐就二十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   根据宗人府的档案,真的全部动员的话,在京宗室子弟大约有近两万人出征。   这个数目极为庞大。   没办法,爱新觉罗实在太能生,比前明朱家还能生。   王爷比朱家多,子孙比朱家多,还不像前明一样到期转为平民,最低也是个奉恩将军,吃香的喝辣的,这大清能不亡么。   如此大规模动员宗室子弟出征,那难度,那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色大爷的方案将动员目标从郡王以下改为多罗贝勒以下,这就使得王爷们没有理由反对。   贝勒爷和贝子、国公、将军们再怎么反对,所形成的力量终归有限。   色大爷还特别强调长子必须从军,大概是想效仿蒙古人的长子西征,取个好兆头吧。   太子永璂对此事也十分重视,亲自替他皇阿玛在军机处拟定的诏书用印,旋即颁传各八旗都统衙门。   宗人府、兵部、顺天府联合行动,开展为期三天的宗室总动员。   脚崴了的大将军王也开始为出征做准备,行辕设在德胜门外大校场,也就是大将军王过去考拜唐阿所在的健锐营校场。   “所有从征红带子编为一军,用红旗示之以为区别!”   “所有从征黄带子编为一军,用黄旗示之以为区别!”   “红、黄两军为本王亲领,除本王以外任何人不得调动!”   “两军所用战马、军械、甲衣有自备者更好,无自备者联系兵部速速调拨,不够的话持本王军书往各都统衙门征用!”   积水潭边,贾六一边钓鱼一边往外发布大将军王令。   前总督办公室随员集体转为大将军王办公室人员,各在边上侯着。   保大队长则拿着刚刚发货过来的抚远大将军印不停的在各种文件上盖章。   大军出征,事涉万千,大到将领任命,小到棉衣棉裤,琐事一堆,还要同京里各大衙门交道,没一个有效工作班子肯定是不行的。   这边贾六随手一提,一条泛着金黄色的鲤鱼就跃出水面,在半空中直甩尾巴,喜得左右连忙恭贺王爷终是成功开出第一单,不枉在这坐了两个时辰。   将鱼从钩上解下,贾六随手抛给亲卫:“拿去抽筋红烧,中间鱼肚给我,其它的你们分了。”   正准备继续串蚯蚓,丁副主任来报说是宫中的侍卫过来了。   “让他们过来吧。”   贾六知道那帮侍卫是来给自己撑场面,就是充为大将军王仪仗队的。   “参见大将军王!”   上百名清一水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到来之后,直直拜倒在贾六面前,为首的两名头等侍卫手中高举的正是代表天子规格的正黄旗大纛。   在此之前,这面正黄旗大纛有过七位主人。   太祖皇帝奴尔哈赤、太宗皇帝洪太、世祖皇帝福临、成宗义皇帝多尔衮、圣祖皇帝康熙、世宗皇帝雍正,当今皇帝乾隆,另外一位是前任大将军王胤禵。   除去被打倒的胤禵,贾六,是这面正黄大纛的第八位主人!   也意味着,他有可能成为大清第八位皇帝。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朝中出了奸臣!   从征令一下,宗室炸锅了。   比当初造皇上反还要乱,比选帽子王还要激动。   去你娘的,啥玩意,叫爷们去打仗!   这是哪个秦桧想出来的混账主意!   那家伙,真是满大街的骂娘。   先骂的军机处诸公,话可难听了。   后来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出馊主意是那狗屁大将军王出的,顿时集体操起大将军王的祖上十八代来。   有的骂着骂着回过味来,这大将王要真是豫亲王多铎之后,那他们操来操去不是操的自个祖上么。   呸,晦气!   第一个接到征召令的是奉恩将军绵安。   奉恩将军是宗室爵位最低的一档,相当于四品武官,每年领俸银110两,禄米110斛。   加上旗田收入,祖上分的产业,跟其他宗室没的比,却比一般旗人强得多。   算是中产阶级,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   也是点子背,摊上爷爷出事,要不然绵安说不定还能混个郡王,再差也能混个固山贝子。   他爷爷就是康熙爷十子敦郡王胤礻我,后因党附八阿哥胤禩被雍正爷圈禁革爵。   乾隆爷登基后被释放,郡王肯定没的做了,只给了个辅国公品级,死时倒是照固山贝子礼下葬的。   可死尽哀荣跟儿孙就没关系了,绵安他阿玛弘晙排行老六,故没能直接继承他爹的六等辅国公爵位,只混了个十一等的奉国将军爵位。   轮到绵安这混得更差了,直接最低等的奉恩将军。   好在绵安这人知足,加上爷爷死后各房分家他爹得了不少,再分到他这孙子手里也算富裕。   瘦死骆驼比马大嘛。   要说这位奉恩将军除了爱花钱讲排面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甭管是去茶馆喝茶,还是去鸟市溜达,都是人未至先清亮而有腔有调的咳一声,使人一听就知道绵爷来了。   声音特别有辨识度。   绵爷也是爱讲究的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反正出来穿的衣服绝对不重样,还有一股香味。   不知道的人以为绵爷爱干净,知道的人却晓得那香味是当铺独有的。   无论冬夏,绵爷总提着两个鸟笼子,里面的鸟那也是隔三叉五的换,有时也提蛐蛐笼,打几年前一场蛐蛐斗下来输了半个家底后,绵爷就不碰这玩意了。   是个有节制的主。   要说绵爷平生最瞧不起的是什么人?   就是带兵打仗之人!   在他眼里那帮人纯属武夫,只晓得打打杀杀,不晓得享受人生,纯纯的上不得台面。   有好事的问绵爷能拉几石弓,能骑什么马,绵爷管保给人一大耳光。   可要问绵爷这鸟怎么养,那绵爷能跟你坐那唠一天。   绵爷还有个德性,就是除了爱去当铺,还喜欢在小饭馆赊账。   这不有话讲嘛,不赊东西,那能叫旗人?   不打白条,那能叫黄带子!   唯一能让绵爷害怕的就是债主。   除了债主,就是天皇老子他都不怕!   “嘿,怕爷们还不上?我可是爱新觉罗黄带子,康熙爷是我老太爷,先帝是我四大爷,皇上也得叫我一声大侄子!就我这身份,能欠着你们钱?   ……咋的,谁家没个困难时候,谁家没个短缺时?听爷们说,哥几个安心回去,等月头俸银俸米发下来,甭劳您大驾,爷自个给您送过去!”   多数时候这话是管用的,但也有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   好办!   绵爷就那么把身上衣服一脱,光着身子往人债主面前一趴。   要打要杀您看着办吧!   能打能杀?   不能啊,人家是黄带子!   只能留着,指着下月这位爷发了工资主动还钱。   这两年绵爷可能是真遇上金融海啸了,实在是混不起了,也没人再借钱给他,阿玛那里也叫他这个败家崽气的够呛,别说接济了,就是门都不让他进。   没办法,为了有口吃的,绵爷只能咬牙把满城的房子抵了出去,在外城租了个小房子做点小买卖。   可这买卖只能偷偷摸摸的,因为实是见不得人。   挑着担子出门吆喝时也会撞到熟人,绵爷就说:“嗨,闲着没事,来玩玩!”   这要熟人还不知趣走,绵爷就会把拨浪鼓朝人手里递:“这不是买卖,就是个玩意。要不,您也来吆喝两声?”   时日久了,也这样了。   八旗子弟相对于汉人而言是贵族,宗室子弟相对于八旗子弟那就是特权阶级,但特权阶级也分三六九等。   甭管在哪,什么类群,都有高下之分的。   如绵安这种祖上犯事的宗室,就属于宗室中的破落户。   除非变天,要不然他们家也就那样了。   这天绵爷挑着担子出去逛了两圈,卖了十来个铜子便心满意足回到租来的地,准备到边上小酒铺烫壶酒,要碟茴香豆,不想顺天府的衙差早等着他了,为首的客客气气将一道征召文书给绵爷递了过去。   根据朝廷规定,绵爷他阿玛弘晙有七个儿子,所以必须出两个从征,绵安这个长子跑都跑不掉。   听说绵爷他阿玛晓得朝廷征召宗室子弟出征,长子还必须去时,欢喜的就差一口气提不上来。   “爷,这文书您好生收着,明儿个自去德胜门校场报到,千万别误了时,不然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爷怕是不好交待!”   衙役头子说话很讲究,眼前这位再落魄都是黄带子,姓爱新觉罗,不是他们这帮人得罪起的。   要不是这个身份,这位爷的保护费早就收了。   “去他丫的,姥姥!”   绵安受过小学义务教育,认得些字,一看这从征令是让自己南下打仗,火冒三丈直跳脚,当街就骂了起来。   引来一群汉人邻居过来吃瓜。   “爷,您别为难小的们,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这文书您呐千万收好,有啥事您跟上头说!”   衙役们懒得跟这破落宗室闲扯,手头还有上百份文书要派送呢。   待衙役一走,有好事的就问了:“我说绵爷,这究竟出啥事了,把您老急够呛?”   “朝中出了奸臣,要把咱爱新觉罗往死里坑呐!”   绵安狠狠呸了一口唾沫,竟是把征召令撕得粉碎,来了个天女散花:“我去他姥姥,让我一卖糖葫芦的上阵跟贼人拼命,这他妈的不是让爷上茅房提灯笼找屎吗!” #第七百三十四章 鬼子六,你个活秦桧!   正阳门后金水胡同,原先叫阁老胡同,据说住过前明不少内阁学士。   大奸臣严嵩就住这胡同。   最后一位住在这胡同的大学士是崇祯朝最后一任内阁首辅魏藻德,此人擅长辞令,有辩才,且特别能揣摩崇祯帝的心思,故而38岁官至东阁大学士,成为大明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可惜魏藻德当上首辅没多久,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就逼近京师,为了筹集军饷,崇祯帝便号召百官捐钱助饷。   身为首相朝廷一把手的魏大学士,不仅分文不捐,还带头反对皇帝征饷,搞的此事草草了事。   眼看李自成就要打进北京,魏大学士却是任何事不做,朝会也不上,躲在家里静等农民军破城。   原因是他认为自己还年轻,没必要为明朝殉葬,而且他才高八斗,李自成手下皆是泥腿子,因此一定会重视他这个大明首辅,从而摇身一变成为大顺朝的内阁总理大臣。   李自成进京后果然召见魏藻德,问他为何不殉国。   魏大学士坦言:“臣正准备效力新朝,哪里敢去死呢。”   原以为定能为李自成所用,不想转头就被下入大狱,要求捐款助饷。   在被夹棍夹断十根手指头的情况下,魏大学士这才上交白银七万两。可人家不相信内阁首辅才七万两白银,继续用刑,最后在五天五夜酷刑下,魏大学士脑裂死于狱中,儿子也被处决。   大清入关后,金水胡同叫满洲王公贵族们直接圈了,魏大学士的宅子也叫饶余郡王阿巴泰占了。   久而久之,金水胡同便成了满城有名的带子胡同。   红带子,黄带子都有。   郡王一家,多罗贝勒住了三家,其他国公、将军不计其数。   都是爱新觉罗子弟,又都在一条胡同住,当然是打小一起玩,不可能跑出去跟普通旗人子弟玩,更别说和汉军八旗、城外汉人小孩玩了。   有凶些的带子阿哥天天带着小带子兄弟们出去欺负别的子弟,甚至比他们年纪大的也敢打。   周围的旗人小孩也怕他们,没办法,人家阿玛比他们阿玛官大,实在是得罪不起。   这不大早上,一帮七八岁的觉罗子弟就聚到胡同口玩,一开始玩的是旗人小孩最喜欢的嘎拉哈游戏,可玩着玩着,几个觉罗子弟就开始拼爹了。   一个叫永庆的入八分镇国公家的小阿哥一脸自豪对同伴说道:“你们知道吗?我阿玛有只白雀,那玩意可稀罕了,叫的可响,可脆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你们,我阿玛会唱戏,他一上台嗓子一开,下面叫的彩那叫排山倒海!”   说话的是个镇国将军家的小孩子,名安特儿。   一听这名就知道不是黄带子而是红带子。   两小孩的话惹得旁边一个叫绵求的小孩一脸不服,指着永庆道:“你阿玛养白雀的鸟笼子是我阿玛扎的!”   说完,又指着安特儿道:“你阿玛登台那回,是我阿玛带人去捧的场儿!”   绵求他阿玛爵位是辅国将军。   三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拼着爹,突然发现同伴小德子始终不说话,便好奇问他:“你阿玛会干嘛?”   小德子想了想,一脸骄傲:“我阿玛会说八角鼓!”   八角鼓跟汉人说的相声差不多。   “呀,你阿玛最牛!”   三个孩子一起竖起大拇指,纷纷嚷着要小德子带他们去听他阿玛说八角鼓,正闹着时,胡同口来了帮都统衙门的人。   好几拨,每拨人手中都拿着一堆文书,不知道干啥的,来了就往胡同钻,没一会就鸡飞狗跳。   一帮小孩在那看热闹,没片刻功夫永庆就看到自个大哥永灵跟人出来了。   再一瞧,不是自个走出来的,而是叫衙门的人拉出来的。   赶紧喊了声:“哥,干嘛去?”   “弟啊,他们叫哥去打仗!说是去荆州那地方,那地方能去嘛,东吴老惦记着了,关老爷都在那送了命,让我去,不是送死吗!”   永灵挣扎着怎么也不肯去,抱着胡同口的栓马石,任凭征召人员怎么劝说都不肯松手。   那边又陆续拉出来好多宗室子弟,还跟了好多阿玛和额娘出来,一个个哭鼻子喊天喊地的。   “哪个阿其那、塞思黑的给朝廷进的谗言,叫咱们这帮人上阵杀敌去!”   “活见鬼了,咱大清就没兵了,非要咱爱新觉罗去卖命!”   “我日他姥姥,谁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不知自个哪根葱了,叫咱们爱新觉罗上战场,这不是咒咱大清要亡吗!”   “……”   收到从征令的大小阿哥们那是一个比一个委屈,看到胡同口永灵在那顽强抵抗,顿时有样学样,纷纷抗拒出征,把个来征召的官员们都弄得急眼了。   “阿玛,额娘,孩儿不去,孩儿不能去啊!……武昌那边打的那么惨,咱荆州满城都叫汉人给屠了,想要打赢除非那檀道济再世才能反败为胜啊!”   “阿玛,你真让他们把我带走,你信不信我把自个摔死!”   一个红带子为躲避从征令,顺着墙头爬上院子旁的槐树,作势要跳。   吓得他阿玛急得直跺脚。   侧福晋见状赶紧说道:“贝勒爷,那咱们赶紧上折子保举檀道济带兵出征,别叫那狗屁大将军王再把咱孩子给坏了!”   “有理,有理!”   周边众人纷纷附和。   “哥几个,你们听我说,湖广闹得凶的贼兵压根就是小金川跑出来的,这些年朝廷派了多少兵,派了多少将去跟人家打,有赢过吗!”   “这回叫咱们去,分明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啊,哥几个听我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儿个咱说什么也不能去啊!”   永灵见大伙都闹着不肯去,顿时来了精神在那煽动。   “我说爷,千万别让孩子们去啊……前些年朝廷不是派兵打缅甸,结果没打过人家嘛,我寻思倒与其让咱们子弟上战场跟贼兵拼命,不如花点银子请人家缅甸出兵帮咱们大清平贼得喽,左右花点钱的事!”   “有理,有理!”   人群纷纷附和。   “都别闹了,这是大将军王的征召令,你们谁要不去,大将军王就饶不得谁!”   奉命过来征召的一名章京眼见宗室子弟都不肯去,没办法只好搬出新任大将军来镇一镇这帮子弟。   “什么狗屁大将军王,不就是那个西柳胡同的鬼子六嘛,爷打小揍这丫的长大的,啥时候这丫的成咱大将军王了!”   永灵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喊道:“走,跟我去德胜门,咱倒要看看究竟是他鬼子六姓爱新觉罗,还是咱爷们姓爱新觉罗!”   “对,朝中出秦桧了,要害咱们爱新觉罗,大伙可不能惯着他,是爷们的都去!”   “去就去,小爷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到地方看小爷骂不死他丫的!”   “……”   红带子、黄带子闹将起来,加上背后的阿玛额娘们撑腰,场面顿时失控,不知道哪家的苏喇包衣得了主子授意,竟然操起家伙朝那帮来征召的官吏打去,吓得官吏们连跑带跳逃之夭夭。   事情可没完,金水胡同一大帮子红带子、黄带子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那永灵带领下去德胜门校场了。   这边队伍刚出胡同,就和另外几支队伍碰上了,互相一问,都是要去骂死鬼子六那个活秦桧的。   人一多,胆更足,加上都是爱新觉罗,气场强大的要命。   越往德胜门,汇前来的队伍越多,浩浩荡荡,成了这满城靓丽的风景线。   德胜门大校场内,大将军王正在安排出征事项,就是开拨次序,粮草辎重军械补给安排诸事。   既然出征,就要有个出征样子,对得起大清才好。   正说着呢,营门就来报,说是有大量人群正向营门靠近。   未等贾六弄明白怎么回事,耳畔就传来万人大合唱:“鬼子六,我干你娘!” #第七百三十五章 谁能比我狠!   “禀大将军王,营外聚集人群大概三千多人!”   “禀大将军王,聚集人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初步估计不下万人!”   “禀大将军王,卑职爬上城头仔细数了,德胜门内外聚集人群已经超过两万人,部分激进人员已经突破警戒线了,正在向大营接近!”   “王爷,不好了,人全来了,全来了,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啊,王爷!”   “王爷,那帮人都是刁民,咱们得罪不起,又不能打更不能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实在不成就先跑吧!”   “……”   局面持续恶化之中。   京师震动,朝野震动,谁也没有想到宗室子弟从征令竟会导致京师大乱,不仅接到从征令的宗室子弟去德胜门大闹,那些没接到从征令的子弟也去大闹了。   不但这些宗室子弟闹,他们的阿玛、额娘甚至玛法也过去闹,各家跟去的苏喇包衣奴才更是数不胜数。   与此同时,更有大量八旗闲人跑去看热闹,结果导致德胜门一线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全部瘫痪。   据现场传回的画面显示,抗议人群十分激动,大骂鬼子六要做他阿玛的声音如同浪潮般,一波接一波,一波赛一波。   《大清日报》京师派驻组现场记者,实地采访了一名根本没有收到从征令的黄带子,好奇问他为何要来闹事。   “嘿,你小子说的这叫什么屁话,什么叫闹事?这不叫闹事,这叫维权,正当维权!”   黄带子唾沫星子喷了那记者一脸,朝那官兵组成的警戒人墙后的大营狠狠呸了一口:“我去他妈的鬼子六,什么玩意,一个野种还敢自称大将军王,他真当咱爱新觉罗没人了是吧!”   骂完,有些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你们哪个单位的?”   记者赶紧说了。   “报社?”   弄明白报社是什么单位,干的什么事后,黄带子突然脸色一肃,轻咳一声道:“那个你把刚才那句给我掐了。”   说完,一脸义正辞严看向远方:“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谁为我摇旗呐喊!”   ……   大营内。   大将军行辕工作人员都是神色慌张,焦急等待。   营外已经炸了,人多得一眼都望不到头,那帮不肯去打仗的宗室子弟聚集到一块,气焰十分嚣张,根本不将阻止他们闹腾的军警放在眼里。   若事态不能得到有效制止,恐酿难以收拾的祸事。   在场的除了大将军王本部工作人员外,还有兵部派来协助征召的侍郎纪昀,工部侍郎恩明,内务府大臣金简等人。   只这会,大将军王竟然如厕去了,真是懒人屎尿多啊,这节骨眼大将军王怎么拉得出来的。   无奈,只得干等着。   许久,但听茅房中传出长长的一声舒坦声,未过多久,就见大将军王提着裤子黑着脸走了出来:“谁把本王刚买的草纸给偷了!”   众人面面相窥,谁也不敢承认是自己偷拿公家东西。   见没人承认,贾六也不好大动干戈立案调查,只能进一步加强办公用品领取监督条例,避免此类恶性事件再次发生。   远处传来的咒骂声依旧高响清脆,真难为那帮爱新觉罗子弟,从一个时辰前骂到现在,竟是句句不重样!   “那个谁,外面现在有多少人了?”   贾六看向德胜门大营留守负责人安图尔呼拉,此人原先是健锐营的副翼长。   安图尔呼拉赶紧上前道:“禀大将军王,卑职估摸得好几万人了。”   内务府大臣金简急道:“王爷,您得赶紧拿个主意,不能再让他们闹下去了!”   “是啊,王爷,再让这帮宗室子弟闹下去,于王爷威名受损是小事,怕是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啊。”   工部侍郎恩明想的多一些。   纪昀也是这个意见,认为事情闹得这么大,背后没有人组织是不可能的。   因此建议迅速查明是谁在背后组织指使,尔后将人抓捕起来,这样那帮宗室子弟就跟没了头的蛇一样,很快就会散去的。   丁副主任也道:“王爷,当断则断!”   贾六朝营外黑压压的人群看了眼,问金简:“军机处怎么说?”   金简忙道:“军机处请大将军王妥善处理此事,尽可能安抚宗室子弟,实在不行,可对从征令稍作修整,避免事态恶化。”   “噢。”   贾六点了点头,又问事情发生后其他大佬都有什么意见,结果要么是同军机处说法一样,要么就是没有意见。   “现在好多人都在等着看我这个大将军王的笑话啊,刚上任就摊上这事,啧啧……”   在众人焦急目光中,大将军王却说他去见见那帮抗议从征的宗室子弟。   “王爷不能去,那帮子弟现在情绪极度不稳怕是劝不了……”   众人都是相劝大将军千万不要去和宗室子弟谈,实在不成可以先宣布从征令作废,待人群散了后再做相对部署。   可大将军王执意要去和宗室子弟见面,众人无奈只得陪着大将军王来到营门前。   此时约有千余宗室子弟已经冲破第一道警戒线,聚集在离营门只有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叫骂。   保大队长带领王爷忠心的亲兵营正在严阵以待,另外还有三百多留守的健锐营官兵也在组成人墙,防止宗室子弟的冲击。   除了这些部队外,现场再无其它部队。   贾六让安图尔呼拉去劝说那些突破警戒线的宗室子弟撤离此地,表示只要他们肯撤离,大将军王就会过去同他们协商。   安图尔呼拉过去后,那些宗室子弟还真给面子,竟然就此撤到后方。   贾六也不食言,在一众官员簇拥下来到人群前方,他的到来让叫骂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国难当头,本王与诸位都是爱新觉罗子孙……”   贾六很是平静的与激动的人群讲话,希望通过摆事实讲道理能够让这些爱新觉罗子弟同他一样,为大清流血牺牲。   可他的讲话并没有得到在场宗室子弟的认同,反而叫骂的更狠,贾六眉头皱了皱,正欲再次开口时,突然一名黄带子猛然朝他扑了过来,然后一把将贾六的帽子扯了下来。   幸亏卫队反应迅速,一把将那黄带子抱住叠了罗汉。   可此人的举动就跟信号似的,在场的宗室子弟不约而同朝贾六所在冲了过来,还有不少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砖头朝大将军所在砸去,场面顿时大乱。   被众亲卫团团保护的贾六见状,气得一咬牙,从兜中摸出刚才上茅房时用匕首翘出的半截砖头,狠狠朝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来了一下,顿时血流满面:“他妈的,跟我比狠,谁能比我狠!” #第七百三十六章 他们不知道王爷有多黑   “大将军王遇袭,大将军王遇袭!”   尖厉的警报声从德胜门大营拉响,响彻整个京师上空。   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急剧滑去,发展之迅速几乎就在眨眼间,任谁也想不到一场好端端的抗议闹事,突然就演变为袭击大将军王了。   袭击大将军王什么性质,等同造反!   皇上可是在乾清宫当着百官说见大将军王如见朕的!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几十名亲卫七手八脚的将血流满面的大将军王簇拥着往后方退去,与此同时几百张(杆)弓、铳同时对准那帮正在闹腾的宗室子弟。   “退后,否则格杀勿论!”   保柱右手持刀,表情狰狞,眼中闪烁的全是凶光。   只恨总统阁下没有下令,否则一轮齐射便能让眼前这帮王八羔子倒下一大片。   好叫这帮狗屁爱新觉罗晓得他保大队长的刀没生锈呢!   大将军王遇袭了?!   大营留守负责人安图尔呼兰叫这突如其来一幕惊住,掉头看向正被亲卫保护往后退的大将军王,发现大将军王果然满脸是血,甚至连王帽也丢了,震惊之下顾不得多想赶紧拔刀喝令部下官兵列阵,阻止人群再次冲击。   大将军王真要出了事,他安图尔呼兰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营中昨儿个过来的一帮充为仪仗队的御前侍卫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一看营门这情况,哪里敢迟疑纷纷拔刀上前,摆出一付忠心护主的架势。   “王爷,王爷!”   内务府大臣金简、工部侍郎恩明、兵部侍郎纪昀等人不约而同抢了过来,望着额头正在渗血的王爷都是愤怒万分。   恩明气急败坏:“宗室太不像话了,公然袭击大将军王,他们想干什么!”   “有胆袭击大将军王,却无胆替大清征讨贼兵,这帮人枉为爱新觉罗!”   纪昀也是义愤填膺,他知道宗室子弟不成器,只知胡搅蛮缠,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妄为到袭击大将军王,这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混账之事,非严办不足以震慑。   遇袭受伤的贾六愤怒远在他们之上,一边咬牙让亲卫替自己包扎,一边让丁庆取出大将军王印,“叭叭”现场盖了几道调兵令。   第一道命令是发给内大臣钮伦保的,命其火速调内务府包衣营、火器营赶至德胜门关闭城门,封锁现场。   第二道命令是给自己的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的,命其调正白旗护军、虎枪、善扑二营兵封锁安定门和西直门,确保参与闹事的人员一个不得走脱。   两道命令若能得到有效执行,今儿个聚集在德胜门这几万人,不管是贝勒爷还是看热闹的,一个都别想逃脱。   “告诉钮伦保、乌尔希巴兰,半个时辰兵马未至,本王定斩不赦!”   贾六不会让自己的鲜血白流,他要用自己的鲜血唤醒沉睡的爱新觉罗,让大清再次变得伟大。   纪昀闻言不由一震,低声道:“王爷这是要?”   “治乱世用重典,治乱军亦当用重典!……凡我爱新觉罗子弟,人人当以牺牲报国为己志,若不能以此为志向,国家还养着他们干什么!”   说话间,头裹白布的贾六缓缓站起,目光无比坚定。   微风带来积水潭边的马粪味,让人闻着无比上头。   这是要杀一批了?   纪昀怔住,然后悄悄的将王爷脚下带血的砖头揣进袖筒中。   凶器不可外泄。   ……   对面那帮官兵突然大喊什么大将军王遇袭,着实吓到了不少正闹的凶的宗室子弟们。   玩归玩,闹归闹,没人真敢袭击大将军王。   哪怕他们压根不承认鬼子六是什么大将军王。   但大将军王就是大将军王,这个事实否认不了。   他们没什么诉求,除了干鬼子六他娘外,就是希望这小子撤回从征令,除此,真的别无所求。   造反?   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身为大将军王的鬼子六真被袭击了,而且一头的血,不知死活。   再看对面的官兵张弓的张弓,举铳的举铳,眼神之中充满杀意,骚动的队伍瞬间静了下来。   有聪明些的宗室子弟意识到可能真出大事了,为防受池鱼之殃,本能向后退去,奈何后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导致他们退都没地退。   不仅如此,后面那帮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宗室们还叫嚷着往前冲,挤得前面的人不断朝前方已经箭枝上弦的卫队箭(铳)口上冲,骇得不少人鬼喊后面的别推了,再推他们就翻脸了。   只这声音才多大,后面的人压根听不见,跟打桩似的喊着号子往前撞。   那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本来也是,现场聚集的这几万人只怕九成九都是过来看热闹,所谓摇旗呐喊者。   当然,也真是为了争取自身合法利益。   但在后面摇旗呐喊和在前面冲锋陷阵,是两码事!   人群中刚才叫喊最凶的永灵眼皮打跳,爱新觉罗子弟的骨气他有,但要是白白送死却是不干的。   直觉告诉他可能要出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这次真的斗不过鬼子六,大不了偃旗息鼓,下次再重整旗鼓便是。   而且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就算鬼子六还想征召宗室子弟,怕是朝廷那边都不答应了。   舆论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今天,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永灵认为自己都赢了。   也有人心慌慌:“我说各位,鬼子六不会真把咱们当反贼,对咱们动手吧?”   说这话的是刚才不知哪来勇气突然上前抢夺鬼子六王帽的黄带子绵江,也正是绵江鲁莽的举动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这会绵江却是紧张的头皮发麻,因为他吃不准有没有人看见是他抢的大将军王帽子。   再见架势不对,有心想溜。   只是刚才他煽动的最狠,俨然众人心目中的领袖,这会要是认怂,以后就别在宗室混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脸丢不得。   局面僵持之中带有无奈。   前面的带子爷们不想把事闹大,后面的带子爷们却拼命推波助澜,那过来看热闹的旗人更是不断加油鼓劲,巴不得今天出一桩闻所未闻的大事来。   反正倒霉的也不是他们。   怎么办?   一般关键时候,总会有人不畏生死,振臂一呼,身先士卒,为了公理勇往直前。   就在前面这帮带子爷们死死顶着后面人时,一个勇敢的黄带子站出来了。   辅国将军永大。   人如其名,身材高大,一脸兜腮胡,不管是正面看还是背面看,都像极了猛张飞。   “大伙别怕,这大清是咱们爱新觉罗的,不是他鬼子六一人的!今儿个要是服了软,他鬼子六就得逼着咱们去送死!左右是个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永大说话间大步迈出,向着那一众举铳张弓对着宗室子弟的八旗兵喊道:“你们这帮狗奴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爷是谁!圣祖康熙爷是我太爷爷,你们有种就朝我爷这儿来!”   说完,猛的扯开上衣,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   对面的八旗兵好像被震住,真是没人敢放箭放铳。   这让永大和身后的宗室人群都是为之精神一振。   “鬼子六,你个不是人养的,别躲在后面,告诉你,别人怕你这个劳什子大将军王,小爷我不怕!”   永大如打鸡血,再次带头向前迈去。   所谓正义可以使人热血燃烧!   所谓热血可以使人忘记害怕!   “上啊!”   无数宗室子弟在永大的感召下集体向前,大义凛然,人人悍不畏死。   就连打了退堂鼓的永灵都随着人群勇敢向前。   因为,他们没有错,错的不是他们。   公道自在人心!   再看对面的兵不敢来真的,永灵一激动更是猛的快走几步,越到人群前头,朝边上的永大一点头,之后并排行在前面。   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今日之事,甭管是旗里还是宗室,哪个听了不得竖起大拇指叫声:“有种!”   名声打出去,往后他永灵在宗室也算是个人物了!   “这帮人真不怕死么?”   眼看人群又冲撞过来,恩明忍不住问了身边的金简一声。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宗室子弟连出征都不敢,却敢在大将军王面前如此放肆,甚至口出狂言。   金简苦笑一声:“这些爷是不知道咱大将军王有多黑,要知道的话管保跑的比兔子还快。”   “那是,这天下就没比咱王爷更黑的人了。”   恩明连连点头附和,这一点他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面的听着,再敢往前视同造反,格杀勿论!”   保柱迟迟没有得到总统阁下动手命令,甚是着急,不断朝后面受伤的总统阁下看。   他的喊话没能让汹涌而来的宗室子弟有半点迟顿,反而脚步更快了,望向保柱同他手下官兵的眼神也是极度鄙夷不屑,好像这些奴才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人心这东西是双向的。   再有人带头,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还是有宗室子弟心里发慌,毕竟眼前可是能要人命的火铳和强弓。   永大怕人群被吓住就此散了,忙高声呼道:“大伙不要怕,咱们可是姓爱新觉罗,这么多人在,就是皇上来了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大胆往前走,再借对面十个胆子也不敢放枪。   永灵也跟着给人群打气,同时想看看小时候经常被他带人堵在胡同打的鬼子六在哪,结果却被对面的兵遮挡,根本看不到。   有人打气就是不同,人群纷纷叫嚷,原本就不怕死的自然不怕,那些心存疑虑的听了他们的鼓动更加坚定信心,随着人群如滔天巨浪般向着营门压去。   鬼子六再跋扈,再无法无天,总不能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他们这些宗室子弟!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他们深信只要继续勇敢下去,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他们也必须勇敢。   因为,生命是宝贵的!   身为大清皇族子弟的他们,生来就应该是享受的,怎么能同普通人一样去和贼人拼命呢!   这大清,是他们的祖先打下来的,为了这汉人的花花江山,他们的祖先吃尽了世间的苦难。   为的不就是让儿孙永享富贵么。   如果让他们再去吃祖先受过的苦,那祖先的付出和所受的苦难,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就听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一个身影摇摇晃晃扑通倒地。   被溅了一脸血的永灵呆呆看着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永大,惊的魂都要飞了,然后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永灵,是你么?”   不是我,不是我……   永灵本能的将身子转向后面,耳畔却响起狂风暴雨般的铳响声、箭枝呼啸声。   当硝烟散去,永灵发现自己还站着,可身边的人群却如风吹麦浪般倒下一片。   方圆数丈,就他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站着。   好像一只雄鸡孤独的屹立在鸭群中。 #第七百三十七章 鬼子六杀人了   贾六很痛心。   痛心源自于他那善良的小枪,从未用过的小枪,装饰作用大于恐吓作用的小枪,今天竟然破戒打出善良的枪子了。   性质极其恶劣!   相当于守身如玉的六十年童子功一朝尽废!   为了修身养性,为了以礼服人,为了和平,大将军王可是有两年时间没和人动过武,也没和人动过嘴皮子,更休提打人黑枪了!(此处指赢了的,输了的不算。)   天地良心,对于和平的渴望,没有人赶得上贾六!   甚至于为了解决这个世上的一切分歧和争端,他亲自设计了一款名为“分歧终端机”的产品,只等登基之后就向全国、全世界推广。   不曾想,守了两年的杀戒今天就这么破了!   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可没办法,他不得不这样做。   爱新觉罗的那帮刁民不知好歹,一再冲击大将军王行辕,甚至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大将军王本人,造成大将军王颅骨骨折,若不是抢救及时,那一心为了大清,也是大清这会唯一的救星很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非常时机,行非常手段。   再任由爱新觉罗刁民继续闹下去,大清真是不毁于贼,而是毁于自家这帮不成器的子孙了。   所谓退无可退,勿须再退!   忍无可忍,勿须再忍!   为了挽救已经到处是窟窿的大清,为了重振爱新觉罗的武勇,贾六做出正确决定,所以他一枪干掉了那个长得跟张飞似的黄带子。   为什么要先打人家呢。   因为那位爷给人以一种十足压迫感。   好像一个能打八个。   不先把这位猛张飞干掉,万一对方擒贼先擒王拿住自己怎么办?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几乎可以忽略。   但小心谨慎,是贾六能够成功的先决条件。   他如今哪怕贵为大将军王,也从不单独一人上茅房。   哪怕肚子再急,也要等亲卫搜查过茅房再进去。   这就是专业素质,也是眼光格局。   普通人,做不到的。   可能是王冠加冕的因素,贾六神奇的一枪竟然打中了目标,这多多少少让他本人感到不可思议。   枪响过后,目光又捕捉到一个看着眼熟的家伙,一时记不起这家伙在哪见过,绞尽脑汁回想,终于想起来了:嘿,这不就是那位小时候常带人堵自己和老常的永灵么!   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来啊。   只念在小时候永灵被自己和老常推进粪坑的情份,回头人家尽管经常堵他,但总算没把他往死里揍,也没有以牙还牙,算是宗室大院子弟比较够意思的,所以贾六还是一时心软,没给这位小伙伴一枪。   寻思还是把这位小伙伴带到前线,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儿时伙伴的良苦用心。   “传本王军令,各部队及时封锁现场,对参加闹事的人群,不管是否宗室子弟一律先行扣押,若有反抗者要毫不迟疑的予以镇压……   不过人群中的妇女儿童须要妥善处理,要尽一切人道主义手段确保她们的安全……其他人等,非必要,不开枪……另外准备担架,通知郎中准备抢救,能救的尽量救,不能让人家说我这个大将军王同室操戈,外战外行,内战内行。”   贾六只是想震住这帮不成器的宗室子弟,并不想就此大开杀戒,因为除了他的本部军队外,色大爷和老富调拨给自己的那些八旗兵多半不肯这么做。   只要事件得以平息,只要宗室子弟们乖乖跟他去南方打仗,就算他这个大将军险些就此陨命,也没什么打紧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也是爱新觉罗一份子嘛。   再者,还是要给朝廷一个交待的。   哪有大清的大将军王没打死一个贼人,反倒把自家兄弟手足干倒一片的道理。   现场留给内务府大臣金简同兵部侍郎纪昀善后,大将军王本人暂时离场回去充充电。   这两天大将军王不管是钓鱼,还是吃饭睡觉,亦或上茅房,手里都捧着一本兵书。   大清国字版军事准教科书——《三国演义》。   目前,大将军王已经看到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暂未涉及大的军事战略以及战术。   所以大将军王要抓紧时间看,务求提高自己的战事指挥能力,从而能在出征之后再奏凯歌,捷报连连。   最终回到他忠实的紫禁城。   ……   营门枪响后,现场人群如石化般定格,沉寂。   凭良心说,除少数人外,现场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听不到如此密集的枪响。   初步估计,中枪中箭者不下百人,主要集中在一线。   也就是带头的那帮人。   枪打出头鸟便是这道理。   前面的都是宗室子弟无疑,目前并不清楚内中都是什么爵位,估计多是底层的什么奉恩、辅国将军,贝勒、贝子、国公这一级别应该没有。   红带子闲散宗室应该不少,因为这次从征令红带子也在应征之内,虽然都是宗室子弟,红带子们的福利相对黄带子无疑少了许多,甚至好多红带子混的跟普通旗人一个吊样。   福利没给多少,却要和黄带子们一起出征,能有几个红带子乐意?   因而看到黄带子们闹将起来,红带子们自然也跟着闹了。   人多力量大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法不责众。   都是爱新觉罗子弟,都是大清的根,朝廷难不成还敢自毁长城,挥刀自宫不成。   在这一理念的作用之下,结果就造成德胜门人山人海,几万人一起干大将军王他额娘的辉煌场景。   不知道大将军王他新额娘赵姨这会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当然,不排除人群中隐藏有多罗贝勒、固山贝子这种大鱼,甚至还有郡王这种大佬级别的黑手。   这么大场面,单靠几个热血冲动的宗室子弟领头能达成?   显然不能!   因此,为了查明此次宗室子弟抗拒从征令聚众闹事背后,是否系一起有阴谋的反朝廷反大清事件,就必须封锁各大交通路口,将现场人群全部扣押接受八旗内务部门的审查。   现场。   十几个呼吸,当硝烟散尽后,一个年轻的红带子捂着肚子在地上疼得不住打滚,嘴里是绝望而又恐惧的叫喊声:“阿玛救我,阿玛救我,孩儿叫枪子打着了,打着了!”   真打着了,如此近距离又没有甲衣护体,也没练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就是铁打的汉子他也得喊声疼。   其实叫箭枝射中倒也罢了,毕竟大将军王的卫队使用的是普通大箭,不是什么犬刺倒钩箭,中箭之后想要拔出箭头很难的那种。   除非射中要害,不然可以轻松拔出箭头,伤害自然会大大降低。   可叫枪子打中就真是倒霉了,那玩意一打就跟马蜂窝似的,铅子挑都挑不出来,而且铅子本身就有毒,中枪之人与其活活疼死,不如求个当场咽气。   中箭中铳也不是说死就死的,于是乎,现场哀嚎遍野,一个个受伤的在那疼的满地打滚。   “爷不行了,爷真的不行了,有没有人来拉爷一把,爷赏你个好玩意……”   “狗奴才都死哪去了,没见爷叫打着了嘛,快把爷抬回去啊!”   “来人,快帮爷止血啊,快啊!”   “妈呀,我身上怎么都是枪眼?妈呀,出血了,出血了!”   “杀人了,鬼子六杀人了!”   “……”   上百名中枪中箭的爱新觉罗子弟在地上不住哀嚎惨叫,吓得周围没叫打着的幸运人群本能的往后退。   太可怕了!   鬼子六疯了,他真敢下令杀咱爱新觉罗?!   有些打中要害的宗室子弟嚎了没一会就咽了气,那尸体不管是趴着还是躺着,都是不住的往外泛着血水,地上更是散落一滩滩的血迹,有的受伤之后撑着在那爬,结果周围的人群便看到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印……   死人,是人都看过。   可这么多死人,这么多将死之人突然出现在视线中,血淋淋的场面和那哀嚎的声音,给人生理和心理的冲击是巨大的。   更何况现场不管是宗室子弟还是苏拉包衣,都不曾上过战场,这就导致他们的惊惧更甚。   好多人浑身发痒,好像那枪子是打在他们身上,那箭枝是射在他们肉里。   享受三品武官待遇的黄带子、奉国将军广庆当场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嘴里还在不断的往外吐着苦水。   前方一尺见外,一起长大的发小水哥儿正趴在那里,身子不住抽搐着,两腿不住蹬着,两只眼睛有气无力看着广庆,嘴巴一合一张似想说什么话,可除了血水顺着嘴巴跟哈喇子似的流,愣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广庆同水哥儿都是黄带子,可他们的班辈又不同。   圣祖康熙爷那会,按汉人按辈分取名规矩给自己的儿子以“胤”字命名,孙辈以“弘”字命名,曾孙以“永”字命名,搁乾隆爷这会又有新一代,所以加了个“绵”字班辈。   不过这个班辈只限圣祖康熙爷直系后代才能用,其他宗室不可以用,有的是以保、广作为辈份命名,有的是随意取。   红带子那边更是起什么名的都有,好多甚至还取的老满名,为此没少叫人笑话。   水哥儿的惨样把个广庆吓得直接失禁,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若知道鬼子六真的会杀人,他是打死也不会听来趟这混水的。   出征就出征呗,了不起我躲后面还不成吗!   也不晓得那帮人闹什么闹,大清是咱爱新觉罗的,现在大清有了难,咱们爱新觉罗不上指着谁上!   永灵这会腿脚发软,站在一群中枪倒下的同伴之中,脸骇的白跟失血过多差不多,眼前到处是人,可耳朵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只在那不住的呢喃:“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远处腿上挨了一枪的绵求也在放声嚎哭,拼命的拖着那条中枪的腿想爬出这片血泊之中,可那腿却好像生锈般怎么也挪不动。   屁股下的黄白之物散发着恶臭,却怎么也盖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   永大还没死呢。   双目圆瞪,眼睛通红,射出的不是滔天的怒焰,而是惊恐欲绝的目光。   这位爷做梦也没想到,那鬼子六真敢打他的黑枪。   是愤怒还是恐惧,他也不知道,慢慢的只觉眼皮发黑,啥也看不见,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自己的老老太爷济尔哈朗正在朝他招手。   德胜门大营传出的枪响传到了德胜门,兵部侍郎富明安和御前大臣钟音正在此地密切关注局势发展。   由于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因此不管是领班富中堂还是太子殿下,亦或安亲王那边的意思都是安抚为主,必要时可以宣布撤消从征令,缓和事态。   毕竟,闹事的都是宗室子弟,总不能真的动用军队镇压吧。   富明安和钟音作为富中堂代表前来德胜门,主要是想研究一下如何说服人群撤离。   没想到正商量时,远处有枪声传出。   “放枪了?!”   富明安下意识站起,神情变得很紧张。   钟音不确定刚才听到的是否是枪声,赶紧让随从去查探,没一会准确消息传过来了,说是宗室子弟冲击大将军王行辕,导致大将军王受伤,所以行辕那边不得不鸣枪弹压。   “坏了,这下坏了!”   富明安大急,鬼子六那小子疯了不成,他怎么敢对宗室子弟下手的,这要引起众怒,王爷们都发起怒来,就是富中堂也压制不住啊。   “大将军王都叫打伤了,再不放枪弹压,难道让那帮混账把大将军王打死不成!”   钟音还是公正的,不管是大局还是小局,大将军王都不能有失。   富明安眉头皱了皱:“话是这么说,可这枪一放死了人,怎么跟宗室交待?”   “赶紧派人通知富中堂,眼下不管这边如何,都得把局面控制住,千万不能让事态再扩大……”   钟音正说着,内大臣钮伦保火急火了赶来,说是接到大将军王手令,要他带兵封锁德胜门。   待知行辕那边开枪了,钮伦保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急问:“二位老兄,现在怎么办?”   富明安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钟音却道:“执行大将军王军令,将此地围起来,天大的事,我去跟中堂大人说!”   不愧是做过闽浙总督,关键时候甚是果断。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一切以旨意为先   是任由事态扩大,还是迅速弹压将危害降到最低,身为大臣者还是晓得利害关系的。   现场聚集的宗室子弟连同八旗闲人可是有好几万,不管是鬼子六大开杀戒,还是几万人骚乱,都将造成大清开国以来最惨烈的祸事。   弄不好就是第二次满城不祥事件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事态压住,不能再开枪,更不能再死人,将损失降到最小,将影响降到最低。   说到底,闹事的是爱新觉罗子弟,而这帮人是大清的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以动用武力的。   什么情况是万不得已?   钟音、富明安、钮伦保三人谁也没说,但三人心中都有答案,无非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最终,在御前大臣钟音劝说下,内大臣钮伦保不再犹豫,迅速下令归其节制的内务府包衣营封锁德胜门及其周边交通要道,不许进出,但严命不得动用武力。   同时将此事通报军机处。   另一边总管銮仪卫大臣,正白旗护军总统大臣的乌尔希巴兰却是在接到其表弟军令后,第一时间下令正白旗护军封锁安定门,虎枪、善扑二营兵封锁西直门。   反应之快之果断,很像其表弟的作风。   原本主张安抚的安亲王听说表侄遇袭受伤,其次子已经领兵前往安定门后,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人带话给次子,要求“勿要流血”。   显然,安亲王也不愿同为爱新觉罗子弟的宗室们同室操戈。   毕竟,将来谋废乾隆需要得到大多数宗室的同意。   若此时对宗室做出过激行为,怕是将来这些人不肯支持他废除乾隆。   消息很快就传到军机处。   “大将军王遇袭?”   老富怀疑这个消息不太真实,他不相信鬼子六那种人会叫帮乌合之众袭击得手,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圈套。   真要如此大意,他早把这小子弄死了,何致于今日反受其制。   “这小子狠起来连自己都杀,别不是他自个给了自个一刀嫁祸于人吧?”   老富忍不住小声嘀咕。   但各处来报讯的人说的很肯定,有鼻子有眼睛的,这就让人不禁怀疑那帮闹事的宗室子弟是不是真的做了这胆大妄为之事。   公然袭击大将军王,可是形同造反啊!   汉军机大臣袁守侗怀疑是不是有王爷级别的人在背后操控此事,目的是不满鬼子六成为大清的大将军王,故而煽动宗室子弟闹事,好把这个刚刚获封的大将军王拉下马来。   这个可能性是相当大的,毕竟宗室这边对鬼子六怀有恨意的人不少。   当初宫乱和满城不祥事件,直接或间接死于鬼子六之手的宗室可是不少。   大部分宗室为何愿意和富中堂接近,而不愿意同鬼子六接近,原因就在这里。   “如果背后真是有人搞鬼,那朝廷就必须出重拳惩治,绝不能让事态恶化下去。”   满军机大臣索琳认为应当马上调兵配合大将军王平乱,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都要快刀斩乱麻。   并且坚决反对安抚宗室子弟,撤回从召令。   理由是宗室子弟通过闹事就可以不出征,那八旗子弟是不是可以有样学样,那帮绿旗子是不是也能学?   倘若个个畏死不愿为国效命,这大清,还有救么?   “攘外必先安内!”   索琳建议马上拟旨加盖皇帝宝印,着大将军王全权处置此次事件。   最反对鬼子六的兵部尚书伊勒图也是一反常态,表示道:“宗室从征乃朝中公议,既已明旨颁出,便当坚决执行。即便有反对者也当上折子,或递表通政使司代传,焉能不经朝廷而私下串连,煽动宗室子弟冲击大将军王行辕,以声势压迫朝廷?   倘若此举得逞,日后人人学之,但凡不合心意,便使人冲击官府朝廷,国家如何治理,朝廷又有何公信可言?”   朝令夕改,乃为政者最忌之事!   国防部长官出于大局考虑,出于维护朝廷颜面考虑,认同索琳建议。   就是不能姑息那帮不成器的宗室子弟。   身为太子且明年将得父皇禅位登基为新君的永璂,也认为宗室子弟这次实在过份,以前国家无事养着他们吃喝玩乐不打紧,如今国家有难,这些宗室子弟理应无条件站出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平乱,怎么可以因为贪生怕死而大闹呢。   永璂越说越气:“今日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荒唐至极,汉唐宋明未有之事竟于本朝发生,难道那帮人是想让我大清,让我爱新觉罗成为后世子孙口中的笑话吗!”   太子储君都这样说了,身为干爸爸的老富当然不能加以反对质疑,因为这会降低太子的权威性。   思索再三,让袁守侗立即拟旨,以皇帝名义斥责宗室子弟不思报效国家,叫他们立行散去。若不散去,则罪加一等,着交宗人府处置。   不过为了给宗室一个台阶下,旨意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大意是朝廷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但眼下国家的确危难,希望爱新觉罗子弟能体谅朝廷的苦衷,赤心为国,竭力尽心,以祖宗之社稷为重,以大清之基业为重,切勿尸禄保位,自甘堕落。   也就是只要闹事的宗室子弟主动散了,并且积极响应从征令,朝廷不会追究此事。   至于后续怎么个从征,实际上也可以谈。   让宗室从征出发点是好的,但要是宗室们都不肯去,那肯定也要考虑现实情况,在原有政策上再做进一步细化调整。   老富私下里认为宗室子弟不从征可以,但可以动员他们的家奴从征。   圣祖康熙爷那会,朝廷全力准备平三藩之乱时,蒙古的察哈尔王布尔尼乘机兴兵,京中无兵可派,当时的孝庄太皇太后不就是动员王公大臣家中的包衣苏拉出征,从而平定布尔尼之乱的么。   旨意拟好后,诸大佬同太子一起看了,遂请皇帝大宝用印,着即送往德胜门由御前大臣钟音宣读。   旨意送出未过多久,内大臣钮伦保遣人急报,已带兵封锁德胜门,请示军机处有无指示,若无指示自己便当执行大将军王的军令,毕竟他现在名义上归大将军王节制。   老富使章京前往德胜门告知钮伦保,一切以旨意为先。 #第七百三十九章 朕要让你们后悔   “开枪了?”   “真开枪了?”   “好像是!”   “我的娘哎,没命了,快跑啊!”   大将军王行辕营门处传出的枪声让现场的爱新觉罗慌了,却让不在现场但能听见动静的八旗闲人们乐了。   “大将军王不愧是大将军,娘的,真带种!”   “嗨,我就说嘛,能当大将军王的肯定没孬种!这玩意他是真敢干啊!”   “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说的就是咱大将军王啊,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嘿儿呀咿儿呀!”   “看到没,什么黄带子、红带子,枪声一响全他妈没软子!”   “……”   跑来看热闹的旗人大多本就是近乎于无赖地痞那种,这种人胆大的很,绝对称不上良民。   良民都是胆小怕事的,别说出头了,他们连摇旗呐喊的胆都没有,只知逆来顺受。   所以,良民自古也叫顺民。   明末很多贪生怕死的官员,顺来降顺,清来降清,一个个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这顺民,大抵也是如此。   历朝历代,甭管是汉人皇帝还是异族皇帝,都喜欢顺民。   八旗子弟到这会,顺民的数量也是多不胜数,尤其早先的汉军旗,那是真叫出旗就出旗,没一个敢闹的。   满蒙八旗也没好多少。   没了血性,自然就成了顺民。   无赖旗人更是没什么血性,来此看热闹的目的就是纯粹起哄。   吃瓜的不嫌事大。   爷们就是图一乐!   凑热闹的劲头那叫一个大,要不是官兵不让上城墙,估计城墙上都能挤得水泄不通。   难得碰上这么大的热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跟着在人群后头起个哄,起到的推波助澜作用都不小。   一来反正死的不是他们,这大清的天就算塌下来也跟他们没关系,爷又不姓爱新觉罗!   二来人家也有长远考虑,这鸟大将军王都动员宗室子弟上战场了,那他们这些八旗子弟不是更要上战场么。   所以,跟着过来闹,也是明哲保身的意思。   也带了另一层意思,就是看朝廷怎么处理这事。   这要宗室们一闹就可以不上战场,那咱们八旗子弟凭什么不能闹?   手心手背都是肉!   大清的江山社稷,也有他们祖上的一份功劳!   所以,必须过来给带子爷们撑个场子,这样轮到动员他们上战场时就有的说道了。   再说,又不是他们顶在一线,跟着吼几嗓子壮壮声势,何乐而不为?   往后也能对人吹嘘:“乾隆四十一年大闹德胜门那事你小子听说过没?嘿,爷当时就在现场,要不是哥几个死活抱着我,你信不信爷能把那大将军王的帽子扯来当夜壶……”   先前表现得最激动,骂声最响的那帮爱新觉罗子弟在枪声响起瞬间,胆气全消,或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地上的尸体不敢挪动,或是如鸟兽般惊叫四散而逃。   一个个抱头鼠窜,嘴里喊着杀人了,两腿飞快,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   人太多了,黑压压一片,不少地方更是挤满了人,导致不少带子爷都没地方下脚,只能骑在自家包衣奴才的肩膀上“作战”。   路边的树上也是爬满了人。   场面就如同一颗爆竹扔在密集的人群中般,鬼哭狼嚎,抱头鼠窜,现场一片混乱。   人多声势大得吓人,可以让人远远一瞧,就心生退意。可一旦遭遇突如其来又或是太叫人害怕的事情时,人多就成了最大的弊端。   尤其是德胜门外聚集的是帮乌合之众。   由于人群的拥挤推搡,很自然的发生了拥堵,继而发生严重的践踏事件。   先是几个倒霉蛋被人群挤倒在地,不等他们挣扎站起,身上就已经叠罗汉似的堆了一大片。   哭爹喊娘,被压在下面的人别说喊叫了,就连呼吸都是困难。   光天化日之下,大清的京师重地,竟然变成如此模样,怕是太祖太宗知道了都得从坟中惊坐而起,怒骂子孙不孝也不堪。   人群的大乱让奉大将军王之命准备善后的兵部侍郎纪昀、内务府大臣金简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第一念头不是驱散人群,而是要赶紧维持秩序,要不然任由人群这么乱下去,谁知道要被踩死多少人。   不管死多少人,这账都要算在大将军王头上的!   于是乎,大营官兵接到命令,赶紧出营维持秩序。   可大营官兵不到千人,现场人群几万,让他们用刀枪在这几万人砍出一条血路毫无问题,但让他们把几万人稳住,无疑天方夜谭。   正在进修兵法的贾六接到报告也是吓了一跳,来到营门爬上岗哨朝外一望,真是倒吸一口冷气,心底没来由一阵轻松:宗室不堪如此,试问这大清,还有谁能阻挡他进步的脚步!   只是贾六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在这个时候混水摸鱼!   最先身受其害的是辅国将军永全,这位爷见动静不对正准备往后逃时,就觉有人伸手在摸他腰间,等他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好家伙原本挂在那的香水荷包竟然神奇失踪了。   想找小偷在哪,可四下都是尖叫奔跑的人群,哪里去找小偷的身影?   钱财乃身外之物,偷就偷了吧,反正也就几两碎银子。   永全没想太多,此刻急于先离开此地,免得叫鬼子六的兵把他当贼人给轰了。   可跟着人群没跑多远,就听有人在喊偷东西。   四下里不住有人喊,不管是红带子还是黄带子,只要穿的体面一些的都会遭人下毒手。   有被发现的那直接是改偷为抢,一记老拳把带子爷打的晕头转眼,鼻血直喷。   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会被人抢。   一个因为义愤同几个儿子一起过来壮声势的入八分镇国公都叫抢了!   被抢的时候,他几个儿子都吓的不敢动,带来的几个包衣奴才也跟木头人似的,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抢。   谁抢的不用说了,铁定是八旗那帮无赖子!   永全大恨,这会也不是找那帮家伙算账的时候,回头跑出去再说。   便又随着人群乱跑,结果四面都发生践踏事件,人群被堵住跑不动,慌乱间,永全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   因为不止一双手在他身上摸索。   甚至有一双手还伸进了他衣服内摸索。   “看什么看?”   望着那个五大三粗的旗人闲汉,永全只好闭嘴不语,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同刚才破口大骂,甚至扬言要和鬼子六单挑的模样,判若两人。   永寿宫。   在宣布明年会禅位后,乾隆的生活待遇又得到了明显提高,就是可以在宫中放风。   当然,不能出永寿宫。   对此虽然不满,但也平静接受。   毕竟,他的生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局面,也在朝他有利的方向进展。   逛了一圈后,乾隆忽的抬头朝宫墙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走到那里假装打太极活动腿脚。   然后趁监管侍卫不注意,伸手拉动一根不为人注意的细线,之后一个东西便入了手。   看完之后,不由脸上浮现阴沉,进而陷入深思,继而露出微微笑容:“很好,朕要让你们后悔与朕生在同一个时代。” #第七百四十章 本王绝不投降!   “以旨意为先?这么说,我这个大将军王说话不算数?既然如此,朝廷何必要我出征,说什么军前掌生杀重任,军务大小巨细均应遵我指示!”   正准备带人维持秩序,避免人群发生重大伤亡的贾六刚准备出营,就被军机处传来的旨意给气着了。   按这道旨意精神办理的话,就是说只要这帮闹事的宗室子弟主动闪人,就可以不被追究任何律法责任。   玩呐?   大将军王的血白流了不成!   “烟没一条,酒没一瓶,连个水果都没有,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贾六很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   自己受点伤流点血其实没什么,问题是这回不追究,不严惩,下回呢!   “姑息就是养奸,养奸就是纵恶!这次本王命大没叫人家砸死,下回是不是本王叫这帮不成器的宗室子弟打死了,有人还要说本王死的安祥,情绪稳定!”   贾六越想越气,本来是想放过这帮人了,现在却觉不能放。   不但不能放,还要将此事当成典型来办。   严办特办!   “必须以铁与血的手腕来镇压这次宗室闹事,用鲜血唤醒深藏在每一个爱新觉罗子弟内心深处的祖魂!”   “必须让本王的名字成为每一个爱新觉罗子弟心中的噩梦,同时也成为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以及努力超越的目标!”   “我为大清,人人为我!”   贾六不再犹豫,决意动用最高武力解决事态,并对不法宗室严惩,绝不能姑息养奸。   要不然他这大将军王威严何在,权威何在!   “王爷息怒,下官等坚决拥护王爷指示!”   内务府大臣金简及时表态,兵部侍郎纪昀等人赶紧跟上,纷纷表示眼前局势只有大将军王才能乾坤独断,也只有在大将军王的领导下才能快速平息事态。   并且各位大员表示一定要对参与闹事的宗室子弟严惩,绝对不能给宗室们以任何愚蠢幻想。   至于那道旨意,乃是朝廷不明真相。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此可以不奉诏。   见此情景,贾六心情稍为愉悦,进而看向前来传旨的军机处汉章京孙绍基道:“回去告诉富中堂,此乱命也,本王不受!”   孙绍基怔住:“王爷难道想抗旨不成?”   “什么抗旨?”   贾六驴脸拉长,“本王再说一遍,此乱命也,本王不受!”   言罢,就命人将孙绍基赶出大营。   孙绍基还想说几句,却被亲兵直接往外拉。   “等一下!”   贾六忽的叫住,对那怔愕的汉军机章京道:“请告诉太子殿下,如果爱新觉罗子弟不再强大到可以浴血保卫自己的祖国,那他们就应当灭亡!”   “当此国家多难之秋,本王绝不允许爱新觉罗子弟躺平!他们必须追随本王与贼子血战到底!”   说完,挥手。   又命传德胜门、西直门、安定门各处八旗部队四品以上将领前来大营开会。   “不来大营者,一律视为叛贼军法从事!”   贾六杀气腾腾,这还没出去打仗就有人给自己拆台,是个人也没法忍受。   论起拖后腿的本事,他鬼子六称第一,这大清还有谁敢称第二。   今日之事,注定是新任大将军王浴血重生之时。   “本王打不过番贼,还打不过这帮乌合之众不成!”   贾六狠狠呸了一口。   “开会?”   工部侍郎恩明感到惊讶,这节骨眼王爷还有闲心开会?   “此事不仅关系宗室,关系此次出征大局,更关系我大清将来……”   贾六不瞒心腹们,他就是要通过这次事件全面理一理八旗出征将士的思想。   初步形成以大将军王为中心的格局。   翻译过来就是真要大开杀戒的话,也要人人参与。   “王爷英明!”   恩明由衷称赞。   命令很快发出。   半个时辰后,由大将军王亲自主持,内务府大臣金简、兵部侍郎纪昀,以及从德胜门赶来的御前大臣钟音、内大臣伦钮保、正白旗护军总统大臣乌尔希巴兰以下八旗官员两百余人参加的紧急会议召开。   “你们都看到了,事态已经恶化,这已经不仅仅是抗拒出征,而是对我大清江山社稷的一次阴谋颠覆事件!”   贾六定性,不等有人提出质疑,厉声喝道:“为了大清,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为了八旗的永远昌盛,所有人都要投入这次平乱,胆敢私纵偷放闹事者,以叛国论处!”   此言一出,令得前来开会的内大臣钮伦保和兵部侍郎富明安等人都是心惊,因为这与旨意精神不符,弄不好这德胜门前要血流成河。   只钮伦保刚要出班表达反对意见,就见大将军王朝他看来:“有意见可以,请先保留。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本王一力担之。若有人不愿执行本王军令,请自己摘下顶戴,免得本王命人剥了他的官服!”   这话一说,钮伦保立时不敢吱声。   体制内,大将军王有足够权力摘了他这内大臣的顶戴,毕竟皇上当众说见大将军王如见朕。   兵部侍郎富明安见状,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若强行弹压,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流血。”   “流血怎么了?”   贾六恨声说道:“不流血就没有大清,不流血就没有诸位的今天!”   众人闻言均是沉默。   “如果流血能唤醒这些沉睡的宗室子弟,唤醒我爱新觉罗的血性,那本王希望血流的越多越好。”   言罢,贾六不无深意对众人道,“只有今天会服从的人,明天才可以指挥。”   这时,内务府大臣金简出班说道:“王爷的军令一定要执行,必须百分百的执行,绝不能打折扣,但下官以为弹压之时也要注意手段,尽可能确保现场人员安全,事后各级官吏也要带着责任、带着感情、带着情怀,及时认真解决宗室子弟的诉求。合理的我们要听取,不合理的则要给予驳斥。”   这番发言很是老成恃重,引得不少官员点头。   御前大臣钟音补充道:“事后也要开展矛盾纠纷排查化解,切实把矛盾化解在基层,解决在萌芽状态……要深入开展专项打击行动,依法严厉打击各类宗室违法犯罪行为,切实维护宗室及八旗子弟的合法权益。”   “京师各大部门、各大都统衙门,包括宗人府、理藩院等各级机构,都要落实堂官负责制,主动将各类风险隐患一一排除,坚决维护大清的国家安全,社会安定……”   贾六听的一阵恍惚,考虑片刻原则上同意众大臣的补充意见,即时颁下大将军王令,着令内务府包衣营、正白旗护军等立即投入弹压行动。   各门值守官兵要确保现场无一人走脱,所有人等不论是否宗室子弟,尽行扣押。   有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嗻!”   众将领齐声应命,各自前往本部调集人马准备行动。   待人群散后,兵部侍郎纪昀一脸赞赏的凑到贾六身边:“王爷刚才动员所言充满力量,充满激情啊。”   “是么?嗯,你纪晓岚是识货的人。”   贾六欣然点头,“流干爱新觉罗最后一滴血之前,本王是绝不投降的!” #第七百四十一章 大清有我就够了   大将军行辕八旗将领紧急会议之时,聚集在德胜门外的几万人群依旧处于骚乱之中。   就是你闹你的,他开他的会。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说来也是奇怪,贾六忙于开会统一思想确定自己最高领导地位时,外边骚乱人群的践踏倒是得到了有效缓解。   原因是没有压力。   渡过初期恐慌后的人群开始了自我修复,尤其是人群发现并没有官兵再拿武器追赶他们,这个自我修复程序便启动的更快了。   只是人群中的偷抢行为仍在继续,不少八旗闲人瞅准时机对往日高高在上的带子爷们动手。   反正谁认识谁啊。   不少无赖子趁火打劫赚得盆满钵满,巴不得这样的好事天天有才好。   有些胆大的更过份,竟然将咸猪手伸向了人群中不多的宗室贵女。   什么郡主、县主、嫡福晋、侧福晋的,只要是个女人,甭管多大年纪,没一个不遭殃的。   幸运的是,都是叫人占占小便宜。   严重的也最多就是叫人拿指头捅一下,不疼不痒,就是太过丢人。   好在,人多,谁也没瞧见。   只能当哑巴亏了。   脑袋灵活一些的开始往城门跑,急着回家。   脑袋不灵活一些的却是跟大流似的在那继续观望。   渐渐的,人群开始恢复秩序,与此同时各种不法行为也消失。   好像之前的各种乱象都没发生。   有身份较高的宗室开始组织人群抢救那些被践踏受伤的子弟,这一波践踏事件是死人的。   起码上百人无法再呼吸,另有数百人因此受伤。   比大营那帮兵打死打伤的都多。   最近的德胜门城门领收到外面人群求救后,赶紧组织人手将伤者往城内抬。   事态缓和,气氛一松,有人就咬牙切齿骂了,骂那个胆敢下令朝宗室子弟开枪的鬼子六是大清的正宗活秦桧。   除了秦桧这种奸贼,谁还敢对大清的岳武穆们下如此毒手!   “什么活秦桧,他就是一活曹操!”   跺脚大骂的是奉恩镇国公弘相,就在刚才的大乱中,他老人家最喜爱的鼻烟壶叫人顺手抢了,到这会都在心疼。   “反了他天了!没天理了!大伙听我说,咱们去午门跪着,让皇上剐了这个活曹操!”   说这话的是镇国将军四保,六十多岁提着两鸟笼过来给要收到从征令的孙子站场子,结果两鸟笼叫人踩得稀巴兰,他老人家也被人群挤到水塘中,弄得全身都湿透,这会风一吹浑身直颤。   “对,去午门,让皇上给咱们做主!”   “我就不信皇上为了他鬼子六,不要咱们宗室了!”   “……”   有人带头,人群立时响起去午门的号召声。   “去午门?”   一身便衣混在人群中的工部侍郎富察善听到人群这么喊,眼睛透着无比的兴奋。   这时,却听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喊:“大将军王有令,所有人等原地跪倒,不跪者以反贼论!”   伴随叫喊声,是一队队从各处开来的八旗兵。   还有马蹄声迫近,却是紧急赶来的大将军王直属部队热河骑兵旅。   顿时,德胜门外上空充满马嘶声、脚步声、哭喊声、警笛声。   全面弹压行动开始。   德胜门、西直门、安定门三处主要城门全部在第一时间收到命令关闭,各大主要交通要道也全部被八旗官兵切断。   根据大将军王军令,现场被划分为四个片区,分别由正白旗护军营、内务府包衣营、虎枪、善扑及城门领处旗兵负责。   热河马队一进场,那声势就震住了现场人群。   望着那帮杀气腾腾的骑兵,人群腿软之余除了没头脑又开始乱跑的,基本都听话跪地。   爱新觉罗怎么了?   在强大的武力面前,膝盖也是软的!   管他红带子、黄带子什么爵位的,都是老实跪着,没一个敢大骂前来弹压的官兵,更没人再敢骂什么鬼子六活曹操了。   至于去午门的计划,也是瞬间胎死腹中。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如潮水般,又如风吹麦浪般,成片的人群跪倒在地。   一队队八旗官兵如无数溪流涌了过来,前面的拿着大棍在人群中狠狠击打那些认为身份高贵不肯下跪的带子爷们。   讨饶声,辩解声、哭泣声彼此起伏。   “放肆,我是贝勒爷!”   多罗贝勒广喜的心沉到了谷底,面色铁青,怒目看向骑在马上的热河副都统瑞林。   “贝勒爷?打的就是你这个贝勒爷!”   完全“贾化”的前京师绿营中军提督瑞林二话不说一鞭子抽下去,广贝勒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然后两腿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把个准备再挥鞭的瑞林弄得好不扫兴。   但人家跪了,就代表投降。   按规定,投降输一半,可以不打的。   各部中央军的入场,使得事态在小半个时辰内就得以平息,全程不发一枪,动用武器多为马鞭、刀鞘、大棍。   相当人道。   看起来大将军王听取了御前大臣钟音等人的意见,即在采取强力措施之余,尽可能的将矛盾淡化。   整个过程中,除一人被马鞭抽伤左眼,一人被刀鞘砸的右臂骨折,别无大的伤亡。   倒是因战马冲撞受到的骨折皮外伤,约有数百人之多。   由内务府大臣金简、御前大臣钟音领衔的善后组迅速进场,根据大将军王军令,现场所有人等都要接受审查。   在审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许回家。   大营已经圈出一块地方专门用于关押闹事人群,没有大将军王的批条,谁都不能擅自放人。   消息很快传到军机处。   老富勃然大怒,因为鬼子六对事件的处置完全与旨意不符,且势必会引起亲郡王们的抗议。   情急之下,亲自带人赶到行辕,不顾亲卫阻拦气冲冲闯进了大将军王的办公大帐。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老富当场呆住。   只见数十名明盔尖顶的八旗将领端坐在小板凳上,跟小学生似的正在认真听课。   在这些将领的前方帐幕上,赫然悬挂着一幅巨大地图——“湖广会战图”。   图上,代表清军的红色箭头和代表贼军的蓝色箭头清晰可见。   清军占领区用斜形描绘,代表贼军占领区则用横线表示。   势力对比,一目了然。   “此次会战,诸位要有成仁之决心,要有牺牲之决心,无有此决心,我军誓难取得胜利……”   正在纸上谈兵的贾六滔滔不绝时被突然闯进来的老富打断,不由感到不快,但还是压制心中不悦示意诸将先行退出,尔后命人给老富上壶茶,又给对方丢了一根烟,好奇询问这位朝廷一把手到他大营来干什么。   老富将烟卷朝贾六面上砸去,气急败坏:“鬼子六,你别装蒜,谁让你下令抗旨抓人的,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吧!赶紧把人都放了,王爷们再闹起来,就是我也压不住!”   “压不住?”   贾六鼻子抽了抽,“那就别压了,这大清有我爱新觉罗世凯一人就够了,反正这帮宗室也不肯替大清出力……富哥,别这么看我,兄弟我说真的,打起仗来我可是真不要命的。” #第七百四十二章 铁血大清   大营临时管制区域,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涉案人员的信息登记。   上头说这样做有助于专项打击宗室违法犯罪行为,更好的甄别哪些人是阴谋分子,哪些人是不明真相群众;哪些人需要重点打击,哪些人可以教育抢救。   类似这样的登记点一共40余处,每处都有二十名左右工作人员。   由于大营笔贴式、拜唐阿人手不足,所以紧急从八旗各部队及顺天府衙门抽来了一批识字人员,如此才保障了信息登记工作以及随后系列工作得以有序开展。   “下一个!”   刚刚被任命八旗内务委员会副主任的丁庆亲自主持登记工作,主任一职由大将军王亲自兼领。   机构为大将军王行辕下设机构,与京师各大衙门、八旗各都统衙门、内务府无关,为完全独立的机构,只对大将军王负责。   此举是保障该机构执法的完全公平公正,不受任何单位干扰。   在给朝廷的折子上,大将军王强调设立此机构意在整顿包括宗室子弟在内的八旗子弟,一改过去因为姑息乃至纵容导致的普遍奢靡怯战之风,从而提升八旗子弟武勇,使之重新成为国家倚靠重柱。   同时内务委员会也负责打击八旗内部的反清思想,肃清简、显、庄等亲郡王谋逆集团的遗毒,确保整个八旗能够凝聚成一股力量,坚定捍卫大清国土安全,保障社会稳定。   于战争之时,八旗内务委员会更担负监督作用,确保每一个爱新觉罗子弟都不会玷污祖上的光荣,必要时候可以对贪生怕死的宗室直接执行战场军纪。   折子被领班军机大臣当场撕毁,拒不承认这个八旗内务委员会的合法性。   但在大将军王的强令下,该机构仍在当天紧急成立,并且第一时间投入德胜门事件善后。   作为八旗内务委员会的实际负责人,前四川刑侦一把手的丁庆也参加登记审查工作,主要负责黄带子爵位高者。   很快,一名固山贝子被带了进来。   此人名禄穆布,为多罗贝勒海善之子,老太爷是恭亲王常宁。   也是现场被扣押的宗室子弟爵位较高者,仅次于多罗贝勒保泰。   “抗议,我抗议!”   禄穆布一进来就高喊起来,尔后瞬间又知趣闭嘴,原因是他发现所谓的登记人员一个个长得都是五大三粗,面带横肉。   帐内还有几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按刀执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味。   好汉不知眼前亏,想到先前被那帮旗兵跟拖死狗一样拉出来的惨状,禄穆布就变得很乖。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个他鬼子六人多势众,且忍他一口再说。   “姓名,年龄,籍贯,性别,面貌,家庭住址,家中几口人……”   丁庆机械的重复已经对若干人问过的问题。   禄穆布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姓名爱新觉罗禄穆布,四十三岁,祖籍赫图阿拉,性别男,面貌……固山贝子,家住正红旗下西屋里胡同,家里直系亲属52人,包衣奴才仆佣20人……”   边上有专人用笔登记,丁庆点了点头,与身边人低语几句,尔后对工作人员吩咐道:“记八十五分。”   之后让士兵将人带下去。   禄穆布听得一头雾水,在士兵要拉他走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八十五分是什么意思?”   丁庆未答,有临时帮办的笔帖式工作人员回道:“就是你的综合评估分为八十五,总分一百。”   又怕这位黄带子听不懂,解释说相当于考试甲等,乙等,丙等的意思。   “那八十五分是?”   禄穆布比较关心自己是几等。   工作人员回道:“甲等末,分数很高了。”   然后让士兵将人带下去,带下一个进来。   在被士兵带回去的路上,禄穆布趁人不备将贴身藏着的一张银票取了出来,不由分说塞到其中一名士兵手中,低声问道:“分数高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那士兵看了眼同伴,又四下看了眼将银票揣进兜中,朝贝子爷微“嗯”一声:“是能回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禄穆布心头大喜,也是如释重负,来时脚步沉重,这会却是无比轻快,可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怎么当兵的不是把他送出营,反而是把他带到积水潭边的。   隐约看着前方好像用布幔隔了好大一片区域,不时有胳膊上绑有白布的人员抬着担架进出。   感觉哪里不对。   下意识停下脚,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收了他银票的旗兵。   那旗兵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过去走个过场,很快就能回去了。”   然后手下一紧,将固山贝子爷往前推去。   禄穆布知道不好,但他哪是两个大汉的对手,生生被他们推进了用布幔圈起的场地内。   前方有一帮拿火铳的旗兵正在闲聊,有几个还悠闲的抽着烟袋。   而在这帮旗兵正前方一丈余处,站着几个人,均是双手反绑,脑袋耷拉。   这是行刑?!   禄穆布叫眼前这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喊叫冤枉,那几个正等待行刑的人员中突然有一人抬头朝他看了眼:“禄二,看什么看,就等你了。”   “过去!”   押解固山贝子过来的两名旗兵马甲兵凶相毕露,不由分说将腿脚都软了的贝子爷拖了过去。   尔后一人将行刑条递给负责行刑的一名参领,那人看过行刑条后又打量了眼禄穆布,上前大声宣布:“爱新觉罗保延、绵士、永海、四德、安尔瓜、禄穆布犯谋逆大罪,遵大将军王军令,就地正法!”   言罢,右手挥手:“预备!”   “冤枉,冤枉啊……”   禄穆布吓得大叫起来,可刚喊了两声冤枉,“砰砰”一阵枪响,胸前就传来巨疼感,定睛一看,胸前跟马蜂窝似的正在往外冒血。   身边其余几人也同时中枪,均在地上抽搐,嘴里发出哀嚎之声。   负责行刑的参领手一挥,几名手持长矛的士兵立时上前补矛。   疼得快要晕死的固山贝子停留在脑海中的最后一幕,就是一柄锋利的长矛洞穿了他的心窝。   根据大将军王军令,凡综合评估分大于八十者,一律正法。   是以铁与血的手段挽救最后的爱新觉罗。   铁血的宗室才能有铁血的大清,铁血的大清才能有铁血的王。 #第七百四十三章 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贾六不是胡乱杀人的人,他一向将律法精神置于最高处。   因此,特别制订了《宗室内部评分条例》。   通过多项科学数据来确定谁应该被正法,谁应该得到教育挽救机会。   根据条例规定,评分高于八十者,都是潜在的不可靠份子,也就是爱新觉罗的叛徒。   哪些数据能证明涉案人员应该被正法呢。   主要是家庭出身,其次是本人过往是否从军出征,是否对大清有过贡献。   家庭出身这一块,主要是看继承权排位。   排位越高,分数越高。   相对就是红带子普遍分数较低,黄带子普遍分数较高。   另外一条参考数据是涉案人员于近期是否有过反对大清言论,包括但不限于是不是要干大将军王的娘,扒大将军王的祖坟。   这条参考标准是贾六特别关心,也特别重视的。   为此要求对涉案人员审查时,一定要让涉案人员相互指认,不能凭空构陷。   为了体现自己对律法精神的重视,办公室内,贾六正在流水线作业——就是亲自加盖行刑条。   死刑权必须牢牢握住,绝不能胡乱下放,那样的话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所谓杀人容易救人难。   因此,贾六拒绝他人代劳,争取做到每一张行刑条都由他本人来盖章。   由于需要正法的阴谋分子太多,先前盖好的一百张行刑条已经不够用。   伴随“叭叭”盖印声,一张又一张行刑条迅速出炉。   行刑条格式很正规,一律是“枪毙”二字。   “任何事情都要讲科学,只有科学才能战胜一切敌人。好比那帮人骂我祖上十八代,还要干我娘,你们说这帮人是不是骨子里长反骨,天生的反贼?这种人不枪毙,留着继续祸害大清吗?”   手里活不停,嘴里话也不停。   在边上帮忙的内务府大臣金简赶紧说道:“王爷英明!”   顺手将刚刚叠好的一堆行刑条放到门口的竹筐。   “王爷所言的科学当是格物致知,所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兵部侍郎纪昀是高度近视,可能在千度以上,因此即便戴了水晶做的近视眼镜也常常难以看清。   官员中近视眼特别多,圣祖康熙爷、世宗雍正爷还有当今皇上乾隆爷都是高度近视,因此时常命两广地区向宫中进献水晶眼镜。   除了皇帝本人佩带外,这些眼镜大多赏于朝臣。   纪昀戴的这付就是夸他是“娼优之辈”的乾隆所赐。   “刚才富中堂来找本王,本王同他说了很多,现在跟你们也要说,这件事的处理原则,本王还是那句话,少杀慎杀,能不杀就不杀。”   说话间,贾六顺手从桌上铁盒取出一根烟卷,纪昀见状忙用打火机帮王爷点上。   “难怪人家说你纪晓岚是大才子,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贾六夸了两句,嘴里叼着烟,手里不停歇,“叭叭”的又是一通盖章。   没一会,办公桌上的死刑条又堆积成小山,金简赶紧上前帮忙整理。   但见到王爷还没有停手的意思,这位内务府大臣不禁有些犹豫,纪昀那边眉梢间也有愁意。   “本王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你们要知道,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来保护,那这个国家注定是脆弱的,迟早会被野蛮所征服。为了不让大清的文明被野蛮践踏,本王只有带领你们去斗争。”   说到这里,手盖的有些酸的贾六放下抚远大将军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有些唏嘘。   “自古以来斗争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敌人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要么我们踏着敌人的尸体过去。没有中间的选择,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纪昀赞道:“王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圣人式的哲学思维,让人茅塞顿开。”   贾六微微点头:“斗争分很多种形式,与外敌斗争的前提是我们的内部必须要团结一致,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内部相当的不稳,如果任由这些宗室中的阴谋分子继续煽风点火,本王哪里能安心平乱。”   “是,是,王爷英明!”   金简和纪昀双双点头,重复了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   贾六也觉这样没意思,便道:“不要老说本王英明,换个说法。”   金简赶紧道:“是,是,陛下圣明!”   “暧,这个好。”   贾六坦然受用。   “这次出征,是一次决战,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本王输了,大清也就输了。大清都没了,还要这帮爱新觉罗子弟干什么?”   说完,不无深意看向金简和纪昀:“本王知道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会受人非议,会有人记恨,但那又有什么呢?   ……我们也许会毁灭,但当我们毁灭时将会把整个旧大清捆在一起,一同跳入火坑,继而诞生新大清……那个怎么讲来着?”   纪昀不加思索:“陛下,是凤凰涅槃,浴血重生。”   “对,就是这个意思!”   贾六终是明白纪昀为何这么得乾隆欢喜了,那真是绝对的好捧哏啊,好多典故人家是张口就来,不像栓柱和梵伟他们每次都说不到自己心坎上。   事实证明,文化人还是有用处的。   “本王同富中堂说的明白,爱新觉罗子弟每一代人都要经历一场铁血战争,只有战争才能保持我们爱新觉罗血液中的祖魂……”   看到门口竹筐中的行刑条又空了后,贾六不禁又拿起大将军印,一边盖一边深沉道:“如果爱新觉罗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灭亡了,我不会哭,我会笑……那个效率要快,根据大数据显示,这次参加闹事的宗室子弟中至少有一成的人是想置本王于死地的,让下面手脚快些,争取今天傍晚以前处决这些人。”   “一成?”   金简头皮发麻,低声询问纪昀总共扣押了多少宗室子弟。   具体人数纪昀也不太确切,但保守估计至少有一万五千人。   “一成就是一千五百人?”   金简内心惊骇,看着一张又一张枪毙条在王爷手中快速出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纪昀知道事已至此他们也劝不动,便问其余人如何处置。   贾六淡淡道:“让他们交议罪银吧,闹出这么大事来,不罚款怎么行?”   这也是老富最终妥协的原因。   因为六子说罚款全部用于大军出征,也就是这次大将军王出征所需钱粮开支由大将军王行辕自筹自支,不要朝廷一分钱。   这对财政几乎破产的朝廷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利好消息。   也能让朝堂接受,毕竟宗室子弟太不成器了,既然不敢上前线打仗,那就出钱吧。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不是,我交了钱啊   被八旗各部队扣押的宗室子弟包括吃瓜群众多达三万余人,这些人除一半被扣押在大将军王行营,其余或扣押在健锐营马场,或扣押在积水潭边的慈恩寺、广福观。   看守极其严密,没有大将军王行辕开出的批条,任何人都不准回家。   新成立的八旗内务委员会也派出直属特务队在各处监督,倘若发现看守人员私下放人,一律按谋逆处置。   这些特务队成员一半是从大将军王的卫队调拨,一半是从各部抽调而来,另外还配了几十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胳膊上一律缠有“八旗内务”字样,配备长刀和手铳,站在那一个个面无表情,看着就叫人心生惧意。   原先人群聚集的现场正在清理,负责清理的是顺天府组织的衙役,以及各城门领护军。   几十辆从积水潭驶来的水车正在冲洗地面血迹,没一会功夫,现场就恢复了往日模样。   唯一能够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严重骚乱事件的,就是路边那些被折断的树树,以及遗落在草丛中的帽子、鞋子。   伤员都得到了及时救治,死难者的遗体则暂时由顺天府安置,弄明身份后通知家属领回。   至于事后是否会得到赔偿,那就是朝廷的事了。   消息现在已经传遍整个京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次冲击大将军王行辕事件。   除了宗室方面对此事件表示愤慨和强烈抗议外,百官和包括八旗子弟在内的百姓却是人人拍手叫好,为大将军王的果断处置喝彩。   从前被人为压制关于宗室子弟不成器、胡作非为的各种消息也被人不断深挖,进而放大传播,一时之间,爱新觉罗竟成了京师人人喊打的存在。   这当然是大将军王直属办公室文宣工作人员的功劳。   目的是引导舆论。   从而为这次清洗宗室事件披上律法和大义的双重保护伞,并拔高大将军王在百官百姓心目中的份量。   关于大将军王过去为国平乱的种种英雄事迹也不断出炉,在层层加工和刻意渲染之下,大将军王俨然已经成为大清英雄,成为大清未来的希望所在。   从“八旗英雄”到“大清英雄”,大将军王历时四年。   这四年,每一步他都走的那么艰难,又那么从容。   其实宗室内部也不都是一昧护短,只知安逸享乐之辈,有些人就认为朝廷的确要整顿宗室,因为宗室子弟这几十年来变得越来越不成器,越来越混账,真要再这样下去,将来爱新觉罗就再无一人可用。   所以他们不但不愿意参加宗室联名上书,反而支持大将军王对此次事件的处置,哪怕在此过程中确有宗室子弟遇难,但纠枉必须过正。   没有一次让人深刻的教训,这些不成器的宗室子弟还不知道要混蛋成什么样呢。   有些有远见的更是趁机提出,既然朝廷恢复宗室领军,宗室从征,那么应该更进一步给予宗室从政理政权。   就是从朝廷到地方,从军机处到各都统衙门,都应该给予宗室任职机会。   提出这一想法的是73岁的诚郡王弘暻,其阿玛是圣祖康熙爷七子胤祐。   为此弘暻特意让其长子永祜前往各王爷府商量此事,希望在京的各大亲郡王能够联合起来给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施压,争取皇族子弟在军机处至少有两个名额。   否则,王爷们将就德胜门发生的事件向朝廷施压,要求惩治新任大将军王,并保留进一步追究权力。   ……   扣押现场,由于人数太多,根本不可能有房间供这些人居住,所以除少数伤员外大部分都是被勒令坐在草地上。   天寒地冻,长时间养尊处优的带子爷们被冻得直发抖。   时间一长,有人受不住了,起身抗议要求看守人员放他们回家,哪怕不放他们回家,也应该给他们一些御寒衣物。   结果,自是遭到看守八旗官兵无情的毒打。   倘若这些红带子、黄带子是为其它事跟朝廷闹,八旗官兵可能高看他们一眼,但为了不去前线就来大将军王行辕闹,那真就是叫人十分的看不起。   难得大将军王顶着压力如此铁血惩治这帮不成器的宗室,下面的官兵自是坚决执行,并且执行力度比上面要求还狠了一些。   导致有几十个带子爷好好的进来,结果却是被当场抬去抢救。   等到开始登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带走,继而远处不断传来枪声后,爱新觉罗子弟心中最后的一丝高贵荡然无存,一个个变得十分乖巧,跟一群兔子似的老实坐在地上。   一个个都不冷了。   伴随锣声,一张张公告很快张贴在大营管制区域各处。   根据大将军王要求,凡涉案宗室子弟都可以通过交议罪银获得保释。   议罪银金额有定例,即多罗贝勒十万两,固山贝子五万两。   国公这一级别的,不管是镇国公还是辅国公,一律三万两。   不入八分的国公缴纳两万两。   镇国将军一万两,辅国将军八千两,奉国将军六千两,奉恩将军四千两。   没有爵位的闲散宗室,黄带子每人交保金为一千两,红带子为五百两。   其余涉案人员并非宗室的,只需交纳五两便可回家。   公告张贴之后,很快引起轩然大波。   几乎所有宗室子弟都不想掏这冤枉钱,很多人对于冲击大将军王行辕事件的严重性还搞不明白,因此幻想朝廷会派人前来“解救”他们。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爱新觉罗子弟。   但很快,宗室子弟们开始纷纷写信给他们的家人,要求立即拿钱来赎。   因为,大将军王那里又下发了最新公告,就是不肯交议罪银的将从严从重处置。   极大可能分数会被提高。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拉去打靶,不管什么带子都是慌的一逼。   那些只交五两就能回家的吃瓜郡众也是自认倒霉,身上有钱的赶紧交了走人,没钱只能跟周围人借。   结果有人趁机放起了利子,属于头脑非常灵活者。   镇国将军永珊家是第一个接到信,并且第一时间坐马车过来交钱的。   一万两对于闲散宗室是大数,很多人把家当卖光也凑不出来,对于永珊家却不是大事。   家人把钱交了后,收钱的笔帖式就给永珊开了一张释放条,拿到这条后永爷不禁松了口气,虽然肉疼那一万两,但相对于到前线送命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工作人员:“我现在能走了?”   “交了议罪银当然可以走了,从这里直走再右拐就能看到大门了。”   工作人员态度很好,还给永珊指了路。   带着忐忑和一丝没来由的激动,永珊赶紧往大门走,路上虽有许多官兵,但看到永珊手上的释放条无一例外放行。   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到了大门,永珊一眼就看到自家的管家带着两个包衣在侯着。   激动之下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回家洗洗再烫壶酒压压惊,未想人还没到自家马车前,几名胳膊系有红布的工作人员突然冒出截住了他。   “不是,爷我已经交保了,这是我的释放条。”   永珊赶紧将释放条递给那几名工作人员,对方领头的接过释放条认真看后,然后很是客气的将释放条还给镇国将军。   之后原地“叭”的一个立正,朝永珊客气的敬了个礼:“镇国将军永珊,奉大将军王令,您即刻从征入伍,这是您的从征令,请收好跟我来!”   言毕,一名工作人员将一张大红从征令递到一脸懵逼的永珊手中。 #第七百四十五章 以大将军王为榜样   “不是,我已经交过议罪银了,这是刚才给我开的释放条,他们说凭此条我就可以回家了啊……”   “放开我,我要回家,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我是黄带子,我是镇国将军,世祖皇帝是我老太爷,圣祖皇帝是我太爷,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我抗议,我要见大将军王,我要见皇上!”   “妈拉法克,你们这帮杀千刀的,你们知不知道爷是谁!”   “……”   永珊是被强行带走的,因为他拒不配合工作,并在此过程中对工作人员使用了一定武力。   考虑到镇国将军乃是一品武官,级别甚高,所以征兵处的工作人员面对永珊的袭击,基本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不断耐心对其讲解大将军王行辕下发的从征令相关政策。   “再跟你说一遍,你刚才交的议罪银只能用于对你参与冲击大将军王行辕的罪罚减免,本身相当于罚款。根据相关政策,罚款不可以二用,所以罚款并不能免去你的兵役……”   “如果你实在有异议,我个人建议你到营之后可向你的长官递交申诉状,尔后会由专人收取呈递,也会有专门的客服人员对你们的申诉进行汇总,按相关程序层层上递,原则上三十个工作日内一定会给你答复……听明白了吗?”   系红巾的几名工作人员严格执行微笑服务,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镇国将军冷言冷语,更是不断鼓励他入伍从征之后积极报效国家,不做辱没祖上的懦夫。   “别打,别打,明白了,明白了……”   看着对方又要打下来的大棍,永珊终是不敢再言,老老实实捂着已经青肿的脸颊跟他们去了所谓的黄带子军营。   军营就在积水潭边马场,远远看去,一面面正黄色的军旗在寒风中咧咧作响。   营门后,约两百名执刀的马甲在一名三品翼长的带领下正在等侯。   这些人就是黄带子营的军官团,是大将军王亲自从本部卫队及热河马队抽调而来。   翼长巴尔喇索伦出身,做过大将军王的贴身保镖,战功显赫,曾在山东临清枪打超勇亲王拉旺,宫乱之时刀劈过帽子王。   “巴大人,这是贵部第一名新兵,现向你部移交!”   征兵处工作人员按照行辕制度,将第一名从征服役的黄带子连同其身份户口一起向巴尔喇翼长作正式移交。   双方各自签名盖押,程序结束,征兵处工作人员不作停留,立即赶回营门继续新兵接引工作。   “镇国将军?”   巴尔喇打量了一眼正在打摆子的永珊,微哼一声,冷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大清的镇国将军,也不是什么黄带子宗室,而是我索伦之虎巴尔喇麾下的一名普通马甲兵!”   “我堂堂镇国将军……”   永珊那个气啊,更是大大的不服,他这个镇国将军可是相当于一品武官的,就算那狗屁大将军王要他出征去南方打仗,那也是应该相当于提督级别的大将,怎的就成了一名普通马甲兵的!   可刚喊了半句,“叭”的一声,翼长巴尔喇大人手中的鞭子就结实抽在了他身上,疼得他本能“哎吆”一声,屁股跟被棍子捅着似的窜得老高。   “记住,今后在营中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长官没有让你说话,你就不能说话!”   巴尔喇随手指了一名部下,“德尔塔,这个兵归你带,你现在带他去学学规矩。”   “嗻!”   那名叫德尔塔的军官也是索伦出身,出班上前将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来当兵还是来坐牢的镇国将军带到了一座大帐中。   “进去!”   永珊被德尔塔一把推进大帐中后,就发现帐中摆放着几具泥塑像。   看着眼熟。   未几,反应过来这些泥像不就是在太庙供奉的大清历代皇帝么。   德尔塔走到右手第一座塑像,也就是太祖高皇帝奴尔哈赤像前,指着太祖高皇帝手中捧着一块木板,问永珊上面写的是什么。   永珊凑近一看,小声回道说上面写的是“跃马纵身去,茂草覆东陵。”   “大声读出来!”   “跃马纵身去,茂草覆东陵!”   “嗯,太宗文皇帝手中写的是什么?”   “是,是……”   “大声点!”   “是!丢尺寸之土,减一分牌图,即非我爱新觉罗子孙!”   原来每位皇帝手中所捧木牌皆写有皇帝生前警句。   世祖顺治皇帝的警句为:“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   圣祖康熙皇帝的警句为:“挽弓策马论英雄,漫卷黄沙破帝宫。”   世宗宪皇帝雍正爷的警句为:“朕就是这样一条汉子,朕也希望宗室人人都是好汉子!”   “既不强取他国之寸土,亦不无故轻让我寸土于人。夫开边续武,朕所不为;而祖宗所有疆宇,不敢少亏尺寸。”   永珊大声诵读的这句是当今皇帝乾隆爷的。   可是乾隆爷边上还有一座泥人像,目视前方,一手执刀,一手拿枪,看着威风凛凛,好像是照关二爷像做的。   “此大将军王之像!”   德尔塔很是恭敬的在大将军王像前深深一鞠躬,尔后厉声问永珊大将军王所捧木牌上所写为何。   永珊赶紧喊道:“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   “不错,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昔年大将军王于金川身陷敌后,为万余敌军所困,突围无望之时写下这首绝命诗,乃是告诉我大清军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是不敢面对死亡……”   德尔塔动情的为永珊讲解大将军王的生平事迹,以及诸般赫赫武功。   这一讲就是小半个时辰。   讲完,再次看向永珊:“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大将军王是希望我们爱新觉罗子弟以列祖列宗为榜样,以他为榜样,人人都要勇当岳武穆,绝不能做那贪生怕死的懦夫!”   永珊反应速度比开始好多了,条理也变得清晰起来。   德尔塔听的不住点头,这黄带子水平比他还要高啊。   态度立时变得温和:“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不跟再废什么话了……此外,我营中只有一条铁律,那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若不服从,轻则杖责,重则杀头,记住没有!”   “记住了,服从服从再服从!”   永珊也是认命,看这架势不到南方去拼回命,怕是再也见不到他娇滴滴的福晋,也再见不到他可爱的儿女了。   只眼前,不配合立时就要挨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很好。”   巴尔喇虎满意点头,又带永珊去领从兵部武库发来的武器装备。   这边前脚刚出大帐,后脚大将军王手中的枪头就“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却是时间紧,任务重,西城的泥人张和徒弟们光顾着给太祖太宗、历代皇帝打磨仔细,对大将军王这里稍稍松懈了些。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将军王是同太祖太宗他们并排站的。 #第七百四十六章 八旗的最后一口气   大将军王日理万机,出征在即,自是没有空亲自去给带子兵们上课,做劳什子思想动员工作。   故充分放权给下面人,让他们自由发挥。   自古思想工作无非两个办法,一是耐心引导,二是棍棒教学。   从长远来看,耐心引导效果最好。   从短期来看,棍棒教学更胜一筹。   不过大将军王也注意到营中出现大量自己的泥塑,说是丁副主任的意思,用于加强包括宗室在内的八旗子弟爱国思想教育工作。   对此,贾六原则上是不同意的,他一直强调不要过于突出他,就是不允许搞他的个人崇拜。   “最近有人讲本王是大清英雄,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难道除了本王外,咱大清就没英雄了?”   “还有,你们把本王塑像同太祖太宗们并排放,这个会不会刺激到一些人?从而在本王出征以后在皇上那里进本王的谗言?然后搞什么十二道金牌把本王召回来?”   “……”   贾六有太多的顾虑。   “当今天下,试问何人能称英雄!”   “数风流人物,还看王爷啊!”   “皇上真要弄什么十二道金牌,我等就保着王爷杀进紫禁城!”   “江山轮流做,怎么着也要轮到王爷了!”   “没有王爷就没有我等今日,王爷真要不肯再进一步,那我等也只好把王爷架上去了!”   “……”   在众人诚意满满的反复劝说下,以及自己的确是大清唯一英雄的现实面前,再三思量之后,贾六终还是听从民意由他们去了。   只是强调不要太过份,不能因为抬高他就要贬低大清的列祖列宗。   因为他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法理上自己可能姓朱的依据。   所以,短期内,爱新觉罗的皮还是要披的。   至于什么言而无信,收钱不办人事的指责,王爷本人并不知情。   都是下面的人曲解王意。   再说,收上来的钱又不是王爷自个拿家用去,全是贴补在这次出征的。   别的不说,八旗将士的开拨银总要给吧。   虽说不多,一人只需五两,可这么多人下来,十几万两总是要的。   这钱朝廷是不给的,大将军王又不能自己出钱,所以只能宗室自筹了。   同时,王爷本人是坚决不允许反战、厌战情绪蔓延的,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这次出征事关大清存亡,不管是宗室子弟还是八旗子弟,人人都要争当岳武穆。   谁敢反战厌战,畏战怯战,谁就是大清的千古罪人!   内务委员会正在完善战场军纪条例,对于反战畏战的宗室子弟,轻则开除宗籍发四川劳役,重则就地枪毙。   为了表示自己与贼兵誓不两立的决心,贾六更是手书“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命人用长幡置于自己的正黄大纛边上。   不管他走到哪,正黄大纛就到哪,同时“精忠报国”的长幡也跟到哪。   不是“越是没有越要强调”的意思,而是真就是这样想,这样做的。   这些年来,朝廷虽然多次下旨降低岳武穆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将武圣改为关二爷,但在八旗子弟心目中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除了岳武穆爷爷,还真是没人能当得起。   政治层面上,岳武穆的后人岳钟琪身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一生战功显赫,在平定青海叛乱、逐准安藏及讨伐大小金川的过程中屡建大功,被乾隆誉为“三朝武臣巨擘。”   “终大清一世,汉大臣拜大将军,满洲士卒隶麾下受节制,钟琪一人而已。”   如此,大将军王以武穆为榜样,以“精忠报国”激励将士的行为,自然不会受到任何怀疑。   军费的着落有了,保守估计能通过议罪银收上不低于二百万两的军费,怎么着也够大军从卢沟桥走到长江边。   到时打还是不打,就看朝廷后续开不开支票了。   这一点,贾六与他的部下意见非常一致。   军粮这一块户部正在筹备。   相比军费,军粮这一块相对容易的很。   因为早在大清开国之初,朝廷就在京师、各省州县、八旗驻防区设立包括京通仓、各地官仓、常平仓、兵丁驻扎区的仓廒等在内系统完备的粮食储备体系,以确保军粮支出和国家的粮食供应安全。   户部负责军粮调拨的是侍郎和珅,为了东阁贤弟能够一举平贼,挟大胜之威扶保皇上,和珅这两天忙的连觉都没睡。   “部里已经给各地仓库发文,凡办理军需所需官兵口粮及马匹草豆,如有仓贮、厂贮未动者,一律拨来大军。”   和珅又说除了户部直辖管理的各地粮仓外,又发文给河南、陕西、四川、山西、直隶五省,让这五省为大军供应军粮,绝对保障出征将士不会饿着肚子打仗。   “东阁,留给皇上的时间不多了,一切都要看你了!”   和珅走时,鼻子很酸。   相比自己,东阁贤弟肩上的担子更重,承受的压力更是旁人难以想像的。   为了重振爱新觉罗子弟,重振八旗的武勇,他宁可得罪宗室也绝不妥协,单这独往也的精神,就是那帮尸位素餐的王爷们远不能及的!   “和兄放心,为了大清,为了皇上,我哪怕流尽爱新觉罗最后一滴鲜血,也绝不放弃!”   贾六神情坚定,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等了好久了。   军粮的事情是解决了,可眼下最让贾六头疼的其实不是粮草问题,而是如何筹措大军出征所需的火枪、火炮、甲衣军械、战马及其它军中耗材。   这次出征,仅从京师出发的部队就有正白旗护军、虎枪营、善扑营,还有重建的健锐营,内务府包衣营,火器营,圆明园护军营,总兵力差不多15个团近两万人。   贾六自己直属的亲卫部队、出来演习拉练的热河骑兵部队,这又是近五个团人马。   光是正规军总数就达到了两万五千人。   这边又妖蛾子似的非逼着人家宗室子弟从征,一个黄带子营,一个红带子营,两营加一起一万五千人肯定是有的。   出动战马七千余匹,拉车的驽马和驴、骡子、骆驼等牲畜近万头。   也就是说光从京师出发的部队就有四万人,且清一色八旗子弟,实是自和通泊之战后京师八旗的最大规模动员。   也有人说是八旗的最后一口气。   这话细细扳一扳的话,那真是一点也不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事。   人多是好,武器装备哪里来?   贾六十分头疼。 #第七百四十七章 打仗靠的是勇气!   武器装备理论上属国家的事,官兵出征国家给之,天经地义。   根本不劳贾六这个大将军王头疼发愁。   奈何,大清的国情比较复杂。   体制上,八旗军出征的武器分为官造、自造、饷造三部分。   官造主要指兵部和工部给发的武器装备。   自造和饷造则都属于自制兵器。   《大清会典》对此有明文规定,为“本身器械,或本人旧有军器。”   一般都是祖上留传下来的军械。   贾六家里就有贾老太爷留下的大弓。   也就是说旗兵出征,朝廷制度除特种武器,如火枪、火炮、药子外,其余马匹、盔甲、弓弩等军器,实际上是要自备的。   如果不够,需要旗兵本人自行花费购买。   这个制度搁在国初那会一点问题也没有,因为本质上八旗就是个抢劫团伙。   旗主就是抢劫集团的头脑。   针对明朝、蒙古、朝鲜的抢劫回报率极高,因此八旗官兵人人踊跃自带干粮出征。   大清入关后,在整个华北圈地,以满足八旗的基本土地需求。   顺治朝定制八旗兵可以世代传承的土地为30亩。   此外国家每年都要给八旗军人军饷,军饷高低根据满洲、蒙古、汉军来分。   一名底层满洲八旗前锋、护军、领催、马甲每人月饷银4两,外加一年46斛米,相当于七品知县一年工资。   而满洲八旗家庭的所有男丁都能享受“皇粮”,刚出生的婴儿也有,相对少一些。   高工资,加上基本土地,还有军功斩获奖励,以及过去抢劫所得,使得国初那会满洲军人哪怕是最底层的马甲收入都相当于中产阶级。   这样一来旗兵自备武器就没什么经济压力,得了战功还有前程和赏赐,为国出征的积极性不是一般的高。   问题是百年下来,八旗子弟从上到下全部腐朽,一个个就知道吃喝玩乐,马骑不得,弓拉不了的。   长期坐吃山空肯定会导致家道中落,因此不少八旗子弟的田产大多典当,成为无地户。   与之相反,八旗人口急速增长,这就使得八旗生计出现困难。   试问连一家老小都养活不了,还能指望八旗子弟能够养好战马,跟祖先一样精心养护军械,国家一旦需要就能立即披挂出征么。   显然不能!   朝廷这边情况也差不多。   当今皇上乾隆爷有名的败家子,为了削减国库开支,乾隆二十一年特意颁旨说“今后出征官兵的盔甲和其它军器理宜自备,使用到一定年限也当由持有人自行补造,这样较官制更为坚固。”   也就是打那年起,工部那边除了火枪火炮还在造之外,其余八旗官兵需用的盔甲、弓箭、撒袋、腰刀、枷棍、海螺等,都概行停造。   等到出征时,就连过去的官造装备,也得旗兵自行购买,无疑增加他们的负担。   当初贾六那帮拜唐阿出征能够得到发给的武器装备,主要是因为他们是八旗预备军官,且都是世爵子弟,并且人数不多。   真要去个上万人,怕是贾六得拉着家里那头老得走不动道的大黑马,背着他老太爷留下的大弓上战场。   现在连同宗室子弟八旗一次要出征四万人,吃的喝的还能凑凑解决,如此规模的铠甲武器搁哪弄?   难不成真要那帮八旗兵自个准备?   真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要知道大清家底子都烂成这样,贾六说什么也不当这个大将军王。   没办法,只好让工部侍郎恩明去军机处问老富,老富回答很干脆:“照过去定制办。”   过去定制就是官造的火枪火炮发下来,其他的自行解决。   贾六理解的意思只要能弄来武器装备,老富才不理他是杀人还是放火。   盔甲、刀矛这一块,实际八旗兵基本都有,差就差些,但其它耗材真就不多。   如安亲王色大爷的新编正白旗护军三千人,按制度要配备的弓弩至少千付,可实际这支部队装备的大弓连同弩箭不到三百架。   主要武器就是制式长刀和长矛,另外还有一些看上去比较吓人的仪仗武器。   火枪这一块,基本装备为零点零几。   火枪哪去了?   大半都叫贾六偷了。   当初满城不祥事件后,为了充分武装自己,并在天津建立军工产业园,大力发展新式火器,从而提高自己武装夺权的成功率。   贾六背着老富和色大爷悄悄下令,将原工部管辖西直门内大街火药库,虞衡清吏司下属的军器科、军器案房、军器算房库存火枪、炮子、铅子及收储废铁炮子的炮子库,另外还有养心殿造办处库存军械连同技术人员打包了八成到天津。   工部管的几处火药库和军器房被清理到什么程度呢,那真是废铜烂铁都没给工部留一块。   与此同时,还有大量武器装备被旗人私抢用于自卫。   结果就是朝廷回过神来时,大清几十年的军工库存就剩个裤衩了。   这两天工部拢共就往大营运了只够武装七千人左右的装备,内中不少都是当初贾六看不上的垃圾货。   这是贾六第一次真正统帅大军出征,上回山东平乱那次指挥权不太明朗,兵员也不算多。   因此,对于自己的出征处女秀,贾六不求最贵,也要求个最好。   起码,架势要有。   鲜衣怒马,明盔尖顶,战马奔腾,锦旗招展,刀枪林立才够排面。   所以,真心有点着急,把个工部派在行辕的联络员恩明骂得狗血淋头。   “王爷,下官亲自去看了若干库,能用的军械屈指可数,也就各都统衙门的铁器房还能勉强张罗一批。”   恩明不是不肯为王爷分忧,实是真的变不出来。   贾六揉了揉太阳穴,苦恼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发个文给途经各省,让他们将库中军械都移交过来。”   恩明却是摇头:“王爷,怕是难啊。”   贾六不解:“什么意思?”   恩明说十多年前老四鬼子下过旨意,就是要求各省“不准另开耗铅火工”,其余军费开支“均照京城制造药铅火绳工料办理”。   也就是说除了京师可以开工打造军械,各省地方严禁打造武器。凡有军器需要,一律奏请朝廷由兵部核实,工部拨给。   贾六傻眼:“照这么说,本王带着大军出征,连个像样的军械都没有了?”   “有倒是有一些。”   恩明不敢说没有。   告诉王爷他在内务府造办处的铁器房找到了一批火枪,有1600余杆,此外铁炮4门,药子万余斤。   “快枪?”   贾六注意到恩明使用了“快枪”这一说法,顿时大感兴趣,问是什么快枪。   恩明便叫人拿来两杆给王爷看。   贾六接过一眼就发现这枪竟然没有火绳,再看结构处,竟是他让人在天津正在研发生产的燧发枪。   不禁感到无比兴奋和稀奇,问恩明:“这枪是咱大清自个产的?”   恩明说不是,称自大清征缅战争后,不少参战的将领向朝廷上折子,说是缅人所用火枪不像大清兵所使鸟绳,于风雨之中依旧能使,且威力巨大,因此请求朝廷出重金购置仿制。   当时分管工部的军机大臣福隆安,便请朝廷拨款派员前往澳门购置了一批燧发快枪,交由内务府造办处仿制。   前后共仿制了两千余杆,但没有推广,除部分用于打猎外,余皆库封在内务府。   贾六听恩明说后,端起燧发快枪朝大帐外瞄来瞄去,想了想让人装填火药,之后接过扣动板机轰的打响。   果然发射速度比火绳枪快了数倍。   “这么好的枪,为何不在八旗、绿营推广?”   贾六心中其实有答案,但还是想从恩明这里得到确切答复。   “当初皇上旨意说咱大清军队乃以骑兵征服汉人,夺取天下,故而骑射才是大清根本……下官以为皇上本意八旗子弟不堪使用,若不能专心学习骑射,一昧依赖简便的火器,则更加不愿学习了……”   恩明给旧主子找了很好的理由。   贾六听后没说话,除了防汉以及强调骑射外,老四鬼子不将新式火器推广,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此时的大清国防环境比较安定,没有大的外部压力。   将枪丢给边上人,吩咐恩明:“这些燧发快枪你从账册上抹掉,就不发下去了,本王另有用处。”   “嗻!”   恩明也是办事利索,提笔就将账薄上的燧发枪全部用墨汁涂黑。   又报了些其它军械,还说另有一批历年战事淘汰下来的火枪,有的作了简单维护,有的则是准备回炉重造。   贾六随手递给恩明一根烟卷:“有多少?”   恩明瞄了眼账薄:“四千多杆。”   贾六听后毫不迟疑吩咐道:“把这批优质火枪全部装备黄带子营。”   闻言,恩明不禁一怔,小声提醒王爷这批火枪有严重的质量问题。   “质量问题?”   贾六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太祖皇帝当年仅以十三付盔甲就敢聚众冲击猛如老虎的明朝,并最终奠定我八旗强大的基础,也奠定我大清开国的根基!   此事说明什么,说明唯武器论使不得!   说明打仗靠的就是勇气!”   说到高兴处,贾六将腰间别着的两把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手枪拍在桌上:   “倘若武器真的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那就不会有今日的大清!   本王坚信,只要我爱新觉罗子弟人人奋勇当先,就一定能保清灭贼!” #第七百四十八章 八旗出征   在大将军王“勇气战胜一切”的指示下,各部门东拼西凑,总算给出征的八旗子弟配齐了基本武装。   出征日定在十月初二,这天《时宪书》上说宜开厕、安门、动土。   贾六觉得这日子不好,因此向老富和色大爷提议改在十月初三出征,因为初三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结果被老富以军情十万火急,安庆即将丢失,万不可封建迷信为由打回。   出征刻不容缓!   老富答应的也都兑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以“平定教匪、治水有功”得旨嘉奖,重新开复为直隶总督。   保定知府梵伟今年考核为吏部第一,经原直隶总督大将军王、直隶布政杨景素、吏部尚书阿思哈等人一致举荐,经军机处商议破格提拔为直隶布政使一职。   老杨接旨后第一时间写信给大将军王,请示关于直隶下一阶段工作如何开展。   贾六亲笔回复:“贾规杨随。”   这是“萧规曹随”的典故,意汉初臣相萧何创建规章制度,萧何死后曹参继任为相,仍遵萧何生前制度执行,不加以任何改变。   其实就是让老杨照他之前定下的制度办事,大的工程项目一如继往重点抓,绝不因为人事调动使这些利国利民的工程项目搁浅。   目前直隶开展的国家级重点项目主要有北洋通商、天津港营建、军工园、工业园,以及省(国)道项目。   这些国家级重点项目由老杨主抓,天津巡抚徐绩配合,必须举全省之力投入。   省级重点项目有永平地区开展的分田到户,山海关方面的“通关”,各地城市下水道卫生整顿,直隶银行建设、全省公务人员工资一体化等。   这些项目由新任布政使梵伟主抓,永平知府杨植大人予以配合。   其余贾六在任总督期间提出的府县级项目,由地方主官负责,省里负责监督。   军队方面,陆军由直隶提督万朝兴、天津总兵叶清、绥远总兵德木等照章办事。   由京师绿营改编的李弥第一团、刘禾易第二团不出征,仍执行就近监视京师任务,确保王爷出征之后京中的宵小不会有异动。   两团人马编制上不受直隶提督万朝兴节制,而是直属直隶总督衙门,也就是归老杨指挥的督标。   倘若真的发生不祥事件,这两个团就将承担第一波自卫反击任务,为直隶其它忠于大将军王的部队争取时间。   事态扩大,便是内战开始。   海军方面,由大沽口水营改编提格为镇一级的北洋水师,由大将军王最信得过的助手扎木尔指挥。   由于水师的军官多为士兵推选,加之从四川调来的500子弟充实,又经大练兵运动,水师整体面貌较从前大为改观,战斗力初步恢复到康熙年间水平。   就是能够出海打一打。   比先前只能在近海晃一晃要强得多。   天津三镇新兵招募基本完成,招来的新兵大多已经到营,现由天津总兵叶清代为管培。   三镇新兵营地就建在军工园附近的马厂河,此地位于大沽海防与天津城中间,系京津屏障,进能挡关,退可纵横,为兵家屯兵防御重地。   当地人又称此地为小站。   保定三镇新兵目前已经招募两镇,营地位于保定城外。营区部分为原督标营所,其余为保定知府梵伟奉命扩建。   六镇新兵的主官人选尚未落实。   六镇主官人选关系极大,因此贾六正在思考之中,待抵达湖广前线视诸将表现再定。   贾六的二姐夫高德禄经天津巡抚徐绩保荐,现升任天津道台,相当于省副级官员,替小舅子在天津港主抓相关工程项目。   商人出身的高德禄很是精明,没有正途官员的腐朽气,不管是同官员还是同商人、百姓、工人都能很好的打成一片,因此开展工作以来屡受小舅子好评。   将来只要不犯大的错误,一个国公怕是跑不掉。   出征前,为了提升军心士气,贾六命包括宗室子弟在内的所有出征八旗将士都给家里写下遗书。   是谓不破贼兵终不还,以绝对的牺牲精神换得绝对的胜利。   结果搞得出征八旗将士家里哀嚎一片,尤其是宗室家眷更是多方串连,希望朝廷能让她们的丈夫儿子回家。   搞得不少王爷和福晋都参与其中,甚至太子爷那边也有人前去求情。   同样安亲王色大爷那里也是门庭若市,一天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亲戚过来串门子,希望这位和硕安亲王能够批个条子让她们的亲人回家。   老富压力很大,诚郡王弘暻这个老不死的串连了一帮宗室给他施压,要求于军机处增加皇族子弟任职,不答应的话就要求军机处给大将军王施压,撤回宗室从征令。   先前同他关系较近的那几位王爷由于没能选上帽子王,虽知道不关富中堂的事,但难免对富有堂有些不满,便趁机也发牢骚。   更是借着这次德胜门弹压事件做文章,有些激进分子甚至提出宗室单干。   百般无奈之下,老富只能过来希望六子贤弟可以让一部分宗室回家,当然,主要是黄带子。   为此特意带了个名单过来,上面约有百余人,属于家里关系极硬,能跟亲郡王们搭上话的。   “大哥是知道我为人的,兄弟我做官以来从来不走后门,也从来不许人家走我后门!”   贾六非常反感老富这个行为,为官者若无原则,还做什么官!   老富也知道这事不好,但为了减轻身上的压力,还是希望六子能够通融一二,也不多放,就名单上这百多人就行了。   贾六瞥了眼名单,发现上面有些人早被他处决了,因此态度更是坚决,断然回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劳烦大哥告诉这些人的家人,就说他们都死了!”   老富一听这是什么话,也是来气:“你这不是让人家哭死么。”   “让她们哭,总好过让天下人哭!”   贾六当真是一点商量也没有,更是威胁老富再敢在这里搞什么人情事故,他就摞挑子不干。   这大清,谁有能耐谁就带兵南下去!   “算你狠!”   老富气的拂袖而去,有气没地方撒。   能怎么办?   鬼子六再坏,总比大清的天马上就要塌的好吧。   这节骨眼,除了这小子还真没人能统领大军出征。   安亲王倒是可以,问题是他敢把大军交到对方手中么。   同样安亲王也不敢把大军交到他富中堂党羽手中。   无奈之下,只得同王爷们商量,给出一两个军机大臣任职名额。   缓一缓事态再说。   不管怎么说,天大的事也都把南方的汉人平了再说。   届时真要闹将起来,肉也是烂在锅里的。   大将军王出征,以天子出征规格进行。   出征之日,在京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要送行。   根据这一规格,贾六出征那天,京师所有王公大臣都齐聚午门,尔后他在卫队簇拥下骑马出午门,一路黄马褂开道,甲仗鲜明来到德胜门,接受沿途文武百官和八旗子民的欢呼。   很明显,大将军王这次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欢呼,反而迎来不少咒骂的目光。   不过贾六对此并不介意,不遭人恨除了废物就没别人了。   德胜门外,数万出征八旗子弟分各式旗号站班,从东到西望去,一眼都望不到头。   不管这些八旗子弟是否愿意出征,真到了这一刻,往那一站,无形之中也自是有一股军威。   太子永璂没来送行,可能自觉储君缘故。   军机处同六部的堂官基本到齐。   三声炮响掠空而过。   号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声直刺京师内外。   刺眼阳光下,两面大旗在风中瑟瑟舞动,一面绣着:“抚远大将军”五个大字;一面绣着:“和硕睿亲王”五个大字。   代表天子规格的正黄王纛高高在上,边上绣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的长幡更是随风飘动。   安亲王色大爷亲自奉酒,礼部尚书奎尼高声宣读檄文。   吏部尚书阿思哈眼见王爷如此威风,不禁感慨道:“王爷,大丈夫沙场立功,若是奏捷凯旋还朝,皇上定有封赏。”   不等阿思哈说完,贾六就皱着眉头对他道:“你对我说这些话干什么?难道本王这次出征只是为了要皇上的封赏吗!”   阿思哈听后很是窘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贾六环顾一众送行的王公大臣,沉声说道:“本王自幼便立志为大清报效,这才参加朝廷举行的拜唐阿考试,发誓做一个八旗先锋官,做一个对大清有用的好男儿!   什么是好男儿?   好男儿就当战死在战场之上!   若是安稳于家中的床榻死去,被子孙用棺材埋葬,有什么意思?   诸位,本王认为用战马的皮革裹着好男儿的尸体回来安葬,这才是好男儿最值得自豪的事!”   话音一落,立时得到阿思哈、奎尼等党羽的称赞。   阿思哈表情更是夸张:“王爷真不愧是我大清第一好男儿啊!”   其他人出于面子需要,多多少少予以肯定,毕竟鬼子六这次出征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老富却感觉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的,半响明白过来,一脸别扭的偷偷拽了拽贾六:“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为何要说那东汉马援的话?你道百官都如你一样胸无点墨?”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因为马援说过马革裹尸,我就不能说了!你只能说马援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你不能说我在模仿他!”   贾六一脸没好气,马鞭一抽,吩咐前锋官:“开路!”   “大将军王有令,开……嗯?……大军出发!”   “大将军王有令,大军出发!”   “护军营,出发!”   “虎枪营,出发!”   “善扑营,出发!”   “包衣护军营,出发!”   “……”   伴随“咚咚”鼓声,一支支八旗队伍立时从德胜门向着远方前进。   人头攒动,马蹄阵阵。   刀枪如林,旌旗招展。   四十五年后,八旗子弟再一次大规模出征。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祖先奔赴的是遥远的漠北战场,这一次他们奔向的是南方。 #第七百四十九章 朱家做皇帝,王爷做什么?   满清大将军王爱新觉罗世凯率大军南下之时,远在几千里外的长江重镇安庆,安徽巡抚李质颖同总兵赵秉义正在商议一件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讨论一下是否继续满足围攻安庆的兴汉军索银要求。   九江、南昌相继失守之后,江西残余清军除一部分逃往赣州,另一部分三千多人在巡抚海成的带领下狼狈逃到安庆。   安庆乃安徽省会所在,又乃长江重镇,一旦失陷,不但安徽全省糜烂,南京门户也是洞开。   于东南而言绝不容有失。   因此安徽巡抚李质颖赶紧整合全省营兵交由总兵赵秉义坚守,同时八百里快马向朝廷告急。   朝廷第一时间命李质颖将海成锁拿解押递京问斩,同时命江宁将军嵩贵率领八旗驻防满军增援安庆。   长江下游战事总指挥由两江总督高晋统一负责。   参领额勒登保带领的1400余驻防旗兵就是江宁方面的第一拨援军,其抵达安庆时受到兴汉军的攻击,一度不支幸城中绿营兵出城接应,这才得已入城。   事后清点,死伤及失踪逃散者竟是多达一半,实际只有不到七百旗兵进入安庆城。   这让坚守半个多月的安庆守军大是惊恐,若来援的八旗兵都如此不济,这安庆哪里能守得住。   好在额勒登保带来了确切消息,江宁将军嵩贵统领的旗汉援军万余人已经在路上,最迟月底就能赶到。   这才稳定住军心。   连日来,兴汉军攻势甚猛,只昨日兴汉军方面攻势突然一缓,进而就有使者入城要求安庆方面给付白银三十万两,说什么只要安庆方面照数拨给,那围城的兴汉军就会解围撤走。   安徽总兵赵秉义于此事第一反应就是大怒:“那帮贼人太贪心了,上次已经给他们十万两,这才几天功夫又来要钱?……这般做事真是太不讲信用了,往后谁还敢跟他们打交道?”   “老夫所虑也是这个。”   李抚台苦恼的正是此事。   问题是人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就会留下把柄,这次贼兵敢跟他要三十万两,就是仗着他们上次给了十万两。   “……说什么要是不给,他们就将上回的事捅出来,到时不用他们动手,咱们的朝廷就会拿咱们开刀问斩……”   说话时,巡抚大人哀声叹气,悔不当初的样子。   良心话,上回真是危险,谁知道江西巡抚海成会弃城不守,且事先压根没向安徽方面示警,等到人家兴汉军顺江打到城下,安庆这才如梦初醒。   可当时城中守军就千余绿营兵和海成带来的三千多败卒,可以说军心士气全无。   眼看安庆就要失守,那贼军将领却突然派人来说索银十万,可缓攻城十日。   这么好的条件,不答应才是傻子呢。   不曾想,这还没到十日,对方又来要银子了。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但这样也好,说明那帮贼军也不是成器侯的所在,只要朝廷反应及时,各地督抚齐心协力,挽回局面只是时间多少的事。   李质颖本身是不通武备军事的,所以守城重任全数落在总兵赵秉义身上。   两人也都是汉军正白旗出身。   不过抚台大人是有真材实学的,早年乃是以承德文举第一人入仕,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   在做安徽巡抚之前,李大人更是当了七年两淮盐政,肥的不能再肥,传言其家产达千万之巨。   传闻是否属实,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有一点似乎能够印证这个传闻,就是李大人这个巡抚位子是他花七十万两,从前军机大臣于敏中那里买来的。   能花七十万两买个巡抚,家产没有千万之巨,几百万两怕是有的。   两淮盐政,那可是大清第一肥缺。   就是把个青天大老爷放在这个位子上,年入都得几十万两啊。   “老夫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果断斩杀贼使,平白答应他们做甚……今日被贼所挟,老夫真是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大清啊!”   说着说着,堂堂抚台大人竟然掩面落泪。   赵总兵赶紧宽慰几句,尔后思虑之后道:“大人莫要如此,照下官看不如给了,如此换他贼兵解围……等援军一到,自不必再怕他们。”   李抚台担心道:“万一贼人散播此事叫朝廷知道,你我二人不死于贼,也要死于国法啊!”   “无凭无据,全是挑拨离间!”   赵秉义认为守住安庆就是证明他们清白的最好证据。   “这倒也是。”   李抚台想到这里也觉宽心,心下意动。   三十万两是多,但安庆乃是省会所在,藩库存银不下百万两,还是能轻松拿出来的。   遂安慰自己若是花几十万两银子就能保安庆全城军民性命和财产安全,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划算的,纵是官声有损,起码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总比城破之后生灵涂炭的要好吧。   当下不再迟疑将此事交由赵秉义负责,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赵秉义一定要对贼使说清楚,就是这次给了银子别想他们再出银子。   “若贼人仍就贪婪愚蠢,以为本抚这里是沈万三的聚宝盆,那本抚就与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以报社稷,以报皇上恩情!”   抚台大人情绪有点不稳,话锋一转又叮嘱此事一定不可走漏消息,尤其是不能叫来援的八旗参领额勒登保知道。   赵秉义自是一一应下,拿着巡抚大人手令从藩库秘密取出三十万两白银装上马车运到自己控制的城门处。   但实际只往城外送了二十五万两。   另五万两是他赵总兵的辛苦费,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对面提出的。   上回十万两人家给了他两万两回扣。   这不算通敌,因为他赵总兵是忠于大清,也是实实在在带兵守护安庆这一方水土和百姓的。   结果对就行,过程不重要。   勒索安庆城的是兴汉军刚刚委任的第六军的军帅周林旺。   此人原是湖广绿营的千总,后来叛变降了兴汉军,助其攻城掠地,还曾领军参加攻打岳州、长沙之役,又带兵在降清的湖南巡抚巴延三带领下诈开九江城,论功行赏升任军帅。   由于作战勇敢,麾下兵马众多,因此成为兴汉军攻掠长江下游的先锋。   但即便自己麾下一半都是原湖广和江西、湖南的营兵,战斗力较高,但面对安庆这座重镇,周林旺打的也是十分吃力,接连十数日攻城不下,不得不向九江的顾少帅求援。   日前九江通知,巴经略即将率援军前来。   这个巴经略就是前湖南巡抚、满洲人巴延三。   在湖南被擒之后立即叛变,并为兴汉军出谋划策,先夺九江,再占南昌,江西一省几乎是这位巴经略一人拿下,所以在兴汉军那里地位节节拔高。   这次更是被兴汉军统帅顾师道授为长江经略,节制包括周林旺第六军在内的江西诸军,战略目的只有一个——拿下安庆,兵进南京。   得知巴经略要来,周林旺觉得自己怕是拖不下去了,却不是想着整顿所部投入随后的安庆大战,而是派人赶紧再去敲一笔银子。   如周林旺预料一般,安庆方面果是害怕东窗事发,乖乖的把银子送来了。   “军帅真是英明,那帮狗清官胆小如鼠……”   说话的是周林旺的部下师帅于正隆,原是湖广绿营参将郑德的亲兵队长,当日同周林旺一起叛变降贼,如今已然成为周手下的第一悍将,节制的兵马主要是湖南绿营的那帮降卒。   可正说着,却见周军帅突然板脸,然后一脸不高兴的对他斥责道:“什么军帅,叫我大人!”   于正隆怔了一下,旋即摆正态度,“叭叭”袖子一打恭声道:“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嗯。”   周林旺脸上露出满意神情,笑容再次扬起,额头纹都挤到一块去了。   这声总兵大人不是瞎叫的,而是有编制的。   会内传来的最新密函通知周林旺为安徽总兵官,相应任职手续只待大将军王率军赶到便行颁任。   “送来的银子留五万两给弟兄们分分,其余的千万不能动,要统一上交给贾大人……不对,应该叫王爷了。”   周林旺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对于正隆道:“钱这东西是挣不够的,别贪心,万一把饭碗摔碎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如今咱们捧着的可是铁饭碗,只要大清朝一天不亡,王爷就不会亏待咱们,那咱们这饭碗不仅端得结实,吃什么还都香。”   “那大清要是亡了呢?”   “咱们端的是王爷的饭碗,又不是大清的饭碗,大清不亡咱们有饭吃,大清亡了咱们也有饭吃,你滴明白?”   “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于正隆满脸堆笑,周千总都混成总兵官了,那他再差也能混个副将,将来再卖力一些,弄不好还真能封妻荫侯。   越想越美,干劲十足,哪朝哪代当叛徒的也没他们混得这么好的啊,真是赶上好年头喽!   突然想到一事,忙道:“大人,卑职听到风声,说陈辉祖找到一个叫朱绍功的朱明后人,准备劝说顾帅在武昌拥立这朱绍功为皇帝号令天下,这样一来,咱们王爷怎么办?” #第七百五十章 什么都可以谈   冬月十八,南阳府新野县。   历经一个月,南征大军终是走到这两省交汇之地,比原先拟定时间慢了三天。   总体合格。   由于风雪太大,前方报说道路积雪已经没膝,车马根本难以行进后,贾六遂传令各部暂缓前进,一部分往新野城中躲避风雪,一部分人在城外就地扎营。   为了不让八旗大兵扰民,贾六更是颁下严令:“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我们要以岳家军为榜样,发扬岳武穆精神,有敢扰民者,一律重惩!”   又命新野县及时组织民夫为大军输送烤火木材,最大程度保障官兵御寒,避免非战斗伤亡。   丁庆领导的八旗内务委员会下属的特务队临时充当宪兵队,于新野大小交通要口执勤,并以小队形式来回巡察,确保大将军王的军令能够得到有效执行。   原本贾六是准备在城外住宿的,他向来提倡官兵一致,可架不住左右劝说,都道王爷乃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这要是受风寒阳了,哪怕是无症状也是国家的重大损失。   是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贾六一想也是,自己一身系着大清的最后一口气,可不能马虎,便在文武劝说下入住新野城最大的酒店——文庙。   当地传言一百多年前明朝大寇李自成从西安败退撤往湖广时,曾在这文庙住过一夜,还题了一首诗。   诗云:“天下苍茫一时丢,暂居闯坪卧胆舒。   养气整军待机发,收复失地时铭腑。”   这首不怎么工整的诗是不是李自成写的,已经无从考究,贾六个人倾向不是,因为这首诗写的没他好。   不过结合当下形势,贾六认为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当然,他代入的不是李自成,而是多尔衮。   大将军王的入住,使得这座有四百年历史的文庙不仅迎来了第二位天子,更是一下成为举国关注所在,至少新野方圆五十里如此。   连日不断有消息送到。   陕甘总督勒尔谨送来公文,称已命陕西提督王德用领陕西绿营兵5000,甘肃绿营兵3000,另2000西安驻防八旗兵,计万余人连同民夫数千、马驼三千余,于本月初九日由西安南下。   预计下个月初就能和大将军王本部会师于襄阳府。   届时声威必壮。   “陕甘绿营自国初以来就为绿营之冠,今有万人前来助阵,于王爷而言如虎添翼啊。”   说话的是兵部侍郎纪昀,也是京中唯一前来大军听用的侍郎级高官,按惯例,称参赞大臣。   纪昀负责的主要是大将军王行辕同各地督抚、前线各部以及朝廷的公文往来,同时也要负责大军粮草调拨。   有点像后勤部长。   这也是朝廷制度,大将军王出征兵部须遣堂官随征。   贾六问纪昀王德用什么来头。   纪昀忙道王德用同王爷一样也是将门虎子,其祖父是康熙年间平定三藩的“河西四汉将”之一的王进宝,其父王国宾曾为御前二等侍卫,甘肃镇总兵,于征缅之役殉国。   听后,贾六点了点头,吩咐纪昀:“传本王军令给王德用,让他到襄阳后与云南提督常青共掌诸军,本王未至,不可动兵。”   纪昀应声记下,提醒王爷云南提督常青病重,根本难以领军,所以是不是另以良将代掌云南绿旗兵。   贾六却道等他到襄阳后视常青病情严重程度,再决定云南兵何人来领。   心中属意人选是祖大寿的灰孙子祖应元,因为这小子是目前为止除杨遇春外,他这个共进会名誉会长唯一能拿出手的将材了。   但祖应元内定为湖广提督,所以这个云南提督以谁任之倒是有些棘手。   且看常青是不是真的病的不能下床再说吧,真不行的话他贾六也不可能为难人家。   纪昀称是,展开下一份文报,扫了一眼后道:“王爷,四川总兵王福报称,自武昌一役失利后,武昌西线各部都在大规模退缩,荆州也得而再失,眼下军心士气都是低迷,人心惶惶,川军各将盼王爷之心如盼暖阳,请王爷速至主持大局。”   “本王也想早日抵达前线,奈何老天爷不许啊。”   贾六感慨一句,急于见老部下的心情其实也是迫切,但天时不对,途遇大雪,眼下只能在新野暂驻,待风雪停后再行启程。   反正也不急这么几天。   同样吩咐纪昀拟军令给王福等川军诸将,大意仍是大将军王未至不可草率动兵。   几天前,四川总督博老丈人、四川巡抚李会长都派员前来祝贺会长加冕为大将军王。   在表达誓死拥护大将军王之余,二人也提出不可再让兴汉军继续坐大,尤其是不能让他们顺江东下攻占南京,不然真是尾大难制,甚至会成为大将军王乃至共进会最大的敌人。   贾六对此还是警醒的,当年李成梁在辽东养寇为患,结果养出个大清朝。   他这边可不能真把明朝给养活了。   地盘越大,兵马越足,人心便会不古。   为了争取岳父顾师道和内侄顾安的合作,他已让人去保定请妻子媛媛带儿子克清前来军中,期以亲情打动已经从小作坊升级为大企业的顾氏集团。   在一个中国、一个皇帝前提下,什么都可以谈。   只是媛媛那边说克清染了风寒正在发烧,郎中说天寒地冻不宜远行,所以只能年后开春再前来湖广。   随手去翻看桌上另一堆公文密函,未几,眉头微皱,很是不快将手中密函丢给纪昀:“这个朱绍功是哪个?延恩侯又是什么东西?”   “朱绍功?延恩侯?”   纪昀不解,忙拿起密函来看,发现并没有落款人,也没有相关单位的公章,就是说不知道是从哪里发来的。   但密函上方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共”字铭记,猜测可能是会内消息来源。   半个月前,贾六在途经洛阳时亲自设坛接引纪昀加入共进会,这是继阿思哈、奎尼、金简、恩明之后又一位加入共进会的部级高官。   不知来源的密函内中说了一件事,前番降贼的湖广总督陈辉祖正在劝说贼军拥立一名叫朱绍功的后人,据说这朱绍功乃是朱明后裔,延恩侯一族的。   延恩侯是哪个,纪昀当然知道。   “王爷,这个延恩侯乃雍正朝所封一等侯,第一任延恩侯朱之琏为明太祖十三子代简王朱桂后裔,先帝为表示我大清的仁政和大度,特命朱之琏为延恩侯,负责明孝陵祭祀事宜,同曲阜的衍圣公一样都是世袭。”   纪昀还说这个朱之琏享受了抬旗的隆恩,由下五旗的镶白旗转入上三旗的正白旗。   现任延恩侯朱仪凤是朱之琏的重孙,父亲是朱绍美,所以根据密函内容推算,那个朱绍功可能是现任延恩侯朱仪凤的叔叔。   可能是嫡亲,也可能是旁系,究竟什么关系,还需再探。   贾六不太相信延恩侯真是朱明后人。   据他所知,康熙那会连个七十多岁的朱三太子都给砍了,搞得朱明后人纷纷改姓,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朱明后人,因为一暴露身份就会满门被抄斩,因此这个朱之琏弄不好是雍正捧出来迷惑人心的假朱明后人。   对此,纪昀也说不好,感觉应该是真的。   雍正爷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坦坦荡荡的好汉子,不会造假。   “王爷,若那边拥了这朱绍功为帝,于我大清,于王爷都是有弊无利啊,万一攻破安庆占了江宁……”   自古反贼成事前提,必是拥有大义,也就是能蛊惑人心。   兴汉军的底细实际是小金川的明朝遗民,这些人到如今还奉朱明为正统,因此不排除这帮人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   虽然大清开国已经百年,但朱明于百姓心目中的影响还是很重的,尤其是南方地区反清复明思想极其严重。   近些年来各地屡屡爆发的民乱,背后都有反清复明影子,如前番山东的教乱,如今台湾的战事。   小金川那边更是明朝最后的根据。   当初大军攻缅,也是因为缅甸军中有不少前明晋王李定国后人,这些人欲借助缅甸军力北伐中原,所以朝廷必须派军出国门讨伐。   故纪昀认为兴汉军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绝对能在南方掀起一股反清复明浪潮。   眼下前线吃紧,江西的丢失让长江下游的安徽直面贼军压力,且闻贼军已围安庆长达个把月,虽江宁将军嵩贵已经领军前往增援,但明眼人都知道安庆之战关系甚大,一旦失陷,意味南京那边再无兵可守。   态势一如国初海贼郑氏入寇长江。   万一贼军攻破安庆兵临南京,拜了孝陵,怕是长江以南尽要变色。   那个朱绍功于南京登基,不就是第二个朱元璋么。   因此纪昀建议应该立即给兴汉军方面发起外交照会,强烈抗议此事。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与本王争龙头棍了,哼,本王好不容易做起的嫁衣,总不能新郎不是我吧。”   贾六也甚是头疼,搓揉太阳穴后忽的问纪昀:“你说本王有没有可能也是朱明后人?”   “嗯?”   纪昀怔住。   “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荒唐,但世间事有哪桩不荒唐的……你纪昀是咱大清的头号笔杆子,可谓博学广闻,明史也是你们在修,我看你抽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查查明史……”   贾六是真心希望纪昀能够为他修改一下个人档案的。   他实不愿与兴汉军兵戎相见。   所以,有必要寻找两方之间的共同点。   你们尊明朝,我也可以尊明朝嘛。   如果有必要,我这个大将军王也可以学世祖顺治爷去崇祯坟前哭半天,喊崇祯一声大哥嘛。   “不要用这种异样眼光看本王,本王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要脸。”   贾六相当坦诚,示意纪昀将那不太友好的眼神收起。   “历来争权夺利,改朝换代,通常都要杀得人头滚滚,以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本王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对百姓的苦那真是看在眼里,疼在眼里……”   贾六指示纪昀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要做到合理可信,更要做到严缝丝合,绝不给任何人挑错的把柄。   “你好生想想,我去外面视察一下。”   丢下一脸懵逼心中泛苦水的纪昀后,贾六在一众亲卫簇拥下迈出文庙大酒店。   此时夜黑风高,雪花仍在不断飘落,哈出来的皆是白气,冻手冻脸的很。   保大队长担心王爷冻着,好心劝说:“王爷乃千金之躯,巡夜之事交给末将便是!”   “为帅者,最忌大小事务皆交下面人,因为这样容易被下面人欺瞒。”   贾六是怕冷,但他更关心这几万随他出征的八旗将士,于这风雪之中是否住得好,吃得好,又是否有足够衣物保暖,有足够木材生火驱寒。   保大队长见劝不动,只好保着王爷向前方街巷走去。   住在城中的官兵除了贾六本部军队,就是正白旗护军,其它部队都在城外扎营。   没办法,新野乃是小县城,城中空置房屋容纳不了大军入住,除非将百姓从家中驱赶出来。   出城之后先是来到内务府包衣营,贾六随意选了几座帐篷进去嘘寒问暖,甚至还将手伸进包衣被褥之中摸摸是否暖和。   一番家长里短,引得包衣们极是感动,纷纷都说大将军王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未几,贾六一行又去了黄带子营。   到了营门,保柱要去能知黄带子营的军官过来,贾六却说不必,径直来到营门前哨岗处。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让他大怒。   值守此地的几名黄带子兵竟然蜷缩在墙角,坐在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抱着火枪在睡觉。   还挺聪明,不知从哪找来几块木板用木棍顶着避风。   面前还有一滩正在燃烧的篝火。   当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警戒如此松懈,万一有贼兵来袭,岂不是就叫人家一锅端了吗!   “混蛋!”   保柱气愤上前就要用马鞭抽醒这帮偷懒的黄带子兵。   不想却被大将军王止住,然后就见大将军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一名正在酣睡的黄带子兵身上。 #第七百五十一章 杀我觉罗冒功不成!   爱新觉罗亮柱是半夜冻醒的,因为前面的木柴堆烧光了。   一点温度都没有,老话讲刨灰还发发热,这堆灰真是没热量。   冻醒之后的亮柱,第一时间将双手从两个合拢的袖兜中取出,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顿觉双手无比暖和,比在京里三九天泡澡堂子还舒服。   此取暖办法是他们的领队索伦人麻尔它教的,别看这法子糙,但在冰天雪地环境里,却是能最快让双手恢复知觉的办法。   双手取暖之余顺便抓了抓痒,然后想叫醒边上人去找些木材来,不然下半夜他们几个不被冻死也得脱层皮。   正要叫人时,神情突然一凝,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   亮柱祖上是裕亲王福全,圣祖康熙爷的亲哥哥,虽然自个比不得堂兄裕亲王亮焕,但也是个三等辅国将军,属于见多识广有些眼力界,因此一眼就瞧出这披风价值不菲,光那针工没个十两八两就拿不下。   再仔细瞧,心中更是震惊,原来那披风上竟然绣有五爪金龙,一看就是出自内务府,顿时内心恐怖如斯,因为这种规格的披风只有和硕亲王才敢披!   难道,天命在我?   瞬间,脑袋一片清明,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边,拿起披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之后整个人却怔在了那里。   随着镜头缓缓向前方移动,亮柱清晰可见一高大人影屹立在本应该他们站立的岗哨处。   是个雪人。   浑身浴雪的人。   但见这雪人一身盔甲,左手按着腰刀,右手握着一杆火枪。   就那么一动不动,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帽子、脸上、衣领间,任由狂风吹拂他伟岸的身姿。   目光无比坚定,恍若这世间万物于雪人眼中都不存在,有的只是责任——为了大清的责任!   他是谁?   为了谁?   亮柱看得呆了,一股羞愧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腾而起,让他的脸庞为之燥的通红。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妙,因为雪人不远处,站着几十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以及一众八旗高级将领。   其中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傻站在那,手中提着披风的亮柱。   霎那间,亮柱明白了一切,脑袋经过短暂空白之后,便不顾一切的朝那雪人奔了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2467参见大将军王!”   “2467”是亮焕在黄带子营中的编号,因为所有的兵都叫爱新觉罗,很多人的名字都带有同样的字,甚至还有雷同的,故而为了区分并且快速有效的指挥黄带子兵,上面特意使用编号来做区分。   没有别的含义。   “2467?”   雪人正是大清的第二任大将军王贾六,此时冻得直哆嗦的他内心正在骂娘。   原因是他让人把这帮家伙的篝火弄熄后,原以为他们最多十分钟就能醒,没想到硬是拖了半小时才被冻醒,结果害得他跟个电线杆子似的也矗了半小时,真正冻得够呛。   要不是为了博一个爱兵如子、兄恭弟谦,爱新觉罗一家亲的美名,他是万万不会如此作践自己的。   其余几名睡觉的黄带子也被动静惊到,等发现营门处一大帮子黄马褂,哪个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战战兢兢的奔了过来学着亮柱的样子跪倒。   编号各有不同。   一个个内心也是慌的一逼,他们这帮人睡觉,大将军王却替他们站哨,这是什么性质?   别这狗日的大将军王再拿他们树了典型,搞什么杀鸡儆猴的鬼把戏,那可就冤的很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上个月德胜门外,这鬼子六没少拿他们宗室子弟开刀啊。   心中一慌,牙齿都打颤。   然而并没有听到鬼子六在那怒骂连连,反而见这位明明是汉军旗崽子却不知为何跟他们成了同族的玩意,竟是很和气的询问亮柱的名字。   问话时,贾六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眼神一一从跪着的这几名黄带子身上扫过。   目光充满温柔。   “回大将军王话。”   亮柱不敢不答,老实说了姓名,但是个人都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发颤。   “亮柱?”   贾六回忆了下在宗人府学的家族史,“莫非是裕亲王之后?”   亮柱忙点头说他家祖上正是裕亲王福全。   “好嘛,裕亲王乃我大清不可多得的贤王,当年圣祖爷叫他为抚远大将军出击噶尔丹,乌兰布通一役大破噶尔丹,赫赫武功……”   高度评价了亮柱老太爷后,贾六不无高兴上前扶起福全的重孙子,“此次国家再次征召宗室子弟出征,你能主动应征,本王很高兴,也期盼你能同祖上一样为国争光,同本王一起并肩作战,为了咱们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黄带子营翼长巴尔喇带人赶了过来,待听保大队长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巴尔喇顿时眉头上扬,若不是碍于大将军王在场,定将亮柱这帮人打的屁滚尿流才好。   按剧情发展,这会亮柱只需配合大将军王说一些官方话语就可以做到皆大欢喜,万万没想到福全重孙子却觉自己若不争取这个能同大将军王说话的机会,可能就会永远错过。   于是,再三打鼓之后决定同大将军王说真话。   他硬着头皮道:“禀大将军王,我……我并非主动从征,实是被他们强行拉来的。”   “嗯?还有这事?”   贾六脸一沉,面色比较难看。   “禀大将军王,我等也是被强征过来的。”   “我都不在从征名单内,只因那日途经德胜门,就叫当兵的抓进营中……”   “……”   其他几人一看亮柱都这么说了,也是纷纷诉苦,说他们都是被人强行带来的,希望大将军王能够开恩放他们回去。   贾六听的脸色更黑,万万没想到下面人做事竟然会如此糊涂。   要是事情属实,叫贼兵听到不是笑掉大牙么!   堂堂爱新觉罗子孙竟然沦落到被人拉壮丁,简直是天大笑话!   “这件事本王会调查清楚的,如果确如你们所说,本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贾六当场表态要给亮柱等人一个公道,看到翼长巴尔喇来了,顿时铁青着脸负手走到他面前。   走了没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吩咐保柱将亮柱手中那件披风拿回来。   “巴尔喇!”   贾六极度不悦看着自己放出去独当一面的巴尔喇。   “末将在!”   巴尔喇满面通红。   贾六微哼一声:“刚才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巴尔喇一脸羞愧:“末将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此事是否属实你给我调查清楚!哼,今日我爱新觉罗子弟能叫人拉了壮丁,他日是不是要借他们脑袋跟朝廷邀取军功啊!”   正气愤说着,后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愣神之下回头一看,保柱同几名黄马褂御前侍卫正在擦拭长刀。   亮柱等人的无头尸首倒在正在凝结的血泊中。   “这……”   贾六半天才嘀咕一句:“好像问题总归解决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此子类我   从黄带子营离开后,贾六一直在骂保柱,因为对方在没有他授意的情况下就将人处死,这是严重的目无军纪行为。   尤为可恶的是,保柱的快刀斩乱麻完全打乱了总统阁下的台本,让他白受冻半小时。   早知道台下观众还没走出戏院就被嘣了,贾六打死也不会在那做什么风雪站哨人。   多么好的一个宣传机会啊,就这么叫保柱糟践了,要不是天冷鸡儿冻缩起来,贾六怎么也要拽出来给他一吊子。   “阁下,我没有错,我是完全执行阁下的命令!百分百的执行!”   保柱却是嘴犟,不肯承认错误,非说是得到了总统阁下的授意。   “你再说!嘿,我就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要你杀人了!”   贾六气的扬手就要给保柱来一记响的,可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后还是无力的垂落。   打在保柱身,疼在他心啊。   保柱见状心中不免一股暖意,但依旧觉得很委屈:“阁下不是让我将披风收回么?”   原来在他的理解中披风不仅是道具,更是总统阁下的雷霆雨露。   代表总统阁下的喜与恶。   总统阁下让他收回披风,说明包括亮柱在内的那帮带子在总统阁下心目中已经没有价值。   属于完全的恶。   而且当营值守期间公然偷赖睡觉,搁哪朝哪代的军法都是绝不轻饶的,再加上这帮人竟敢在总统阁下面前喊冤,保柱当然要替总统阁下解决麻烦。   “……”   贾六被保柱的强行解释搞的无语,幽幽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保柱,我怎么觉着你和我越行越远的,你这个保柱不是保卫我这个大清柱石,而是保卫栓柱的意思啊。”   保柱顿时喊冤:“阁下,我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可以质疑我的一片忠心!”   “少跟我来这套,去传我命令,让黄带子营、红带子营紧急集合,都给我出去跑十公里!”   贾六懒得理会保柱,亮柱等人杀就杀了吧,大不了下次有机会重新彩排,有必要的话给带子爷们吸一吸脓水都不是不可以。   只要目的达到,过程并不重要。   很快,睡梦中的红黄带子兵们听到了营中各处吹响的哨子声,十分的尖利。   结果自是咒骂四起,当然,咒骂只敢隐藏于心中。   那些大小领队的皮鞭大棍不是吃干饭的,是真敢把他们这些爱新觉罗子弟往死里打啊。   贾六这边没着急回去睡觉,而是在路边看带子兵们武装拉练。   想要带子兵们有战斗力,首先就得锻炼他们的意志。   还有什么训练能比得上冰天雪地跑十公里有效果?   看了一会,见效果还不错便准备回去歇着,这时却听远处有人在发牢骚:“他娘的,哪个龟孙子想出的主意,大半夜的叫爷们出来跑步!这龟孙子小爷咒他生儿子没匹眼……”   “三爷,少说两句吧,别再叫领队听见。”   “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话是这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   远处的牢骚无疑触动了贾六的神经,他可以允许任何人问侯他祖宗,问侯他爹,问侯他自己,但不允许问侯他儿子。   这是原则问题。   叫祸不株连子孙。   当即起身朝声音传来方向喝道:“是谁在骂我!”   一想不对,改为:“是谁在骂人!”   “哪个多管闲事的王八蛋?小爷我骂龟孙子关你屁事!”   随着队伍火光递近,是一群奔得面红气喘的红带子兵。   队伍拖拖拉拉的,显然是和大部队走散了的。   “我干你娘!”   贾六勃然大怒,这会他可不是在京师,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一下影响,而是真正掌军前生杀重任的。   保柱微哼一声,带了一帮黄马褂冲上前去就要拿人。   涌过来的那群红带子兵此时也看清前方是什么人了,一个个吓得都是色变。   那开口骂人的红带子更是瞬间变色,在那帮黄马褂还没有冲到队伍把自己提拎出来时,就已经从人群中快步奔出,二话不说就朝大将军王站立处跪下喊道:“王爷,您干我娘就是我亲爸爸,儿子给亲爸爸问安了!”   这一跪,这一喊,如晴天霹雳吓着了贾六,也令得在场所有人等都是震惊。   “嗯?”   保柱已经出鞘的长刀归了鞘,这么不要脸的红带子他也头回见,而且这么不要脸的回答也挺有乐子,依总统阁下的德性定然是欢喜无比的,所以这小子多半不会有性命之忧。   “参见大将军王!”   一众红带子兵纷纷跪倒在地,谁也不敢抬头。   各人面目表情各异,有真觉塔音布不要脸给宗室丢人的。   也有觉塔音布这是急智,不这么喊一声,那鬼子六能饶过他?   反应过来的贾六示意亲卫将火把靠近,仔细打量跪在地上喊他爸爸的这个红带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爸爸话,儿子叫塔音布!”   这塔音布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面像不算可恶,甚至隐隐还透着一股忠厚样。   “嗯。”   贾六微微点头,之后突然抬手一挥:“砍了!”   这一声令下把个塔音布骇得差点要晕死,赶紧哭喊:“爸爸,饶命……王爷,饶命啊,饶命……”   几名亲卫上前同时按住塔音布,未几一声惨叫传出,吓得那帮跪在地上的红带子都是哆嗦着不敢乱动。   保柱也是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总统阁下。   回去的路上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询问总统阁下为何要杀死那个塔音布,因为他觉得这小子一点骨气也没有,根本就不配成为总统阁下的敌人,甚至连当个奴才都没有资格。   所以这种没骨气的人按总统阁下的德性,不是应该当场给他一官做做么。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你不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贾六抬头看了眼还飘着雪花的夜空,“我从这小子身上看到了许多英雄人物的影子,这些人都是非常可怕的人,随便哪一个都胜过我若干啊。”   言罢,顿了顿,踌躇片刻,补了一句:“主要是这小子类我。” #第七百五十三章 爱新觉罗·某某   风雪次日便停了,为了尽快赶往襄阳坐镇指挥平乱大局,贾六下令领队大臣、内大臣钮伦保指挥内务府包衣营、圆明园护军营协同地方共同清理道路积雪,以便尽快打通道路。   本人则在纪昀、丁庆、孙承运等随员陪同下,秘密前往距离新野城有三十余里的泰山庙进香。   原因是贾六昨天晚上没睡好,天快亮时还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汗。   梦中依稀看到一个老头不断朝他招手,却是怎么也不说话。   鉴于这个梦比较诡异,贾六特意把纪昀找来让他解解。   听完王爷的基本叙述后,纪昀一时也不能解,便细问王爷梦中老头有什么显眼的相貌特征,又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   贾六冥思许久,一拍脑门:“对了,那老头肩膀上好像有一只乌鸦,临走时还呱呱了两声。”   “乌鸦?”   纪昀闻言精神一振,肯定道:“这个老头就是王爷的祖上太祖皇帝啊!”   “重八?”   贾六怔住,这么快太太太太太太老太爷就给自己托梦了?   这事闹的,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王爷,不是朱元璋,是努尔哈赤。”   说话时,纪昀老脸跟用电棒击打过似的,特别僵硬那种。   任他才高八斗,学贯古今,也实是不知如何才能将大清的和硕帽子王同那朱明皇族联系在一起。   为这事,他都愁的连肉都吃不下了。   贾六这边大是不解:“怎么就奴尔哈赤了?”   纪昀给出理由是老满传说太祖皇帝当年遇险之时,有神鸦拯救,所以大清开国百年以来一直将乌鸦视为神鸟。   然而仅凭一只乌鸦就认定老头是奴尔哈赤而非朱元璋,实在是有点牵强,所以贾六怀疑纪昀这个家伙是在糊弄他,便问奴尔哈赤找他想干什么。   “下官以为太祖皇帝乃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向王爷托梦!”   纪昀竟然解的头头是道。   说什么太祖皇帝朝王爷招手,说明王爷才是太祖事业的最好继承人。   其次太祖不言语,乃是说天下的事让王爷放手作为,无须在乎他人怎么说,更无须在乎爱新觉罗其他不肖子孙怎么看。   神鸟临走“呱呱”两声,其实就是恭贺王爷天命所归。   总之,在纪昀嘴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贾六被说的一愣一愣。   他怎么理解是自己老太爷叫自己过去,别在阳间瞎逗留的意思。   两相权衡,暂以纪昀解的为准。   事后思来想去不对,总觉可能是昨天晚上死去的亮柱、塔音布等人冤魂作祟,加上这几年自己手脚不太干净,欠了好多老满肉债,寻思还是找家寺庙净一下心灵的好。   就算不能化解那些阿飘的积怨,能稳住自己头顶的三昧真火就行。   于是通知下去自己要去新野最大的泰山庙进香。   由于是秘密进香,大将军行辕知道的人不多,仅通知了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   到了泰山庙,就见有不少香客正进出庙中,这些人看着有些奇怪,纪昀心生疑惑,遂低声道:“王爷,这些香客看起来不太对劲。”   贾六微一点头,将保柱叫过来,吩咐道:“纪先生说香客不太对劲,你抓几个盘问盘问,别是什么反清复明的汉奸。”   保柱听后却是一脸尴尬道:“阁下,那些都是卫队的人……是末将特意安排他们当香客的。”   “唔?”   贾六怔了一下,旋即面露赞赏,拍了拍保柱的肩膀,这小子越发进步,都无师自通了。   泰山庙占地甚大,建筑看着也不赖,比新野县城的县衙门和文庙都要好。   入得山门,就见大雄宝殿,殿前跟香案似的摆了个大铁炉供香客上香,边上还有一只硕大的箱子,乃是供香客捐香油钱的。   这是小额的,要是大额会有专门的知客僧带你单独登记。   捐的数目够大,庙里的相关领导也会跟你见面。   贾六一行虽然穿的是便服,但还是很体面的,因此一进庙就勾起了僧人的渴望之心,然等来等去也没见这帮人捐香油钱。   笑话,贾六怎么可能给和尚捐钱。   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愣是不理会僧人鄙夷目光,负手来到大殿,但见佛祖金身像好几尊,什么有求必应坚毅严肃身骑百象的普贤菩萨,什么聪明睿智笑容可掬跨着雄狮的文殊菩萨,一尊尊看着别提多有排面。   得益于保柱的安保工作,殿内除了贾六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香客,只两个坐在蒲团上敲击木鱼的僧人。   贾六四下扫视,准备出来时看到殿中有尊坦胸露腹的大肚弥勒佛,正在看着他憨笑。   不禁随口问边上的纪昀:“老纪,你说此佛为何见到我就发笑?”   纪昀从容答道:“此乃佛见佛笑。”   贾六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纪昀道:“王爷乃文殊菩萨转世,当今之活佛,今朝又来佛殿礼佛,所以说是佛见佛笑。”   贾六暗暗赞许好个马屁精,转身欲走,忽见大肚弥勒佛也正对纪昀笑,不由问道:“那佛看你纪大烟袋也笑,又是为何?”   纪昀赔笑道:“王爷,佛看下官笑,是笑下官不能成佛。”   “老纪,本王很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精神。”   贾六一脸佩服,难怪人家混得风生水起,真正就是有本事的。   “都是王爷栽培!”   纪昀不敢居功,讪笑一声。   贾六笑了笑,让人将主持叫过来,说是有桩生意要同对方谈一谈。   很快,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被带到了贾六面前,等到贾六亮明身份,这和尚吓得当场跪下磕了几个头。   贾六坦然受这住持的大礼,他是人间真佛,有资格受这帮佛在人间代言人的最高礼遇。   “你们庙里可以供奉死者牌位么?”   住持忙说可以。   寺里一直开展这业务,达官贵人想要条件好一点的,通常一年供奉费在五两左右。   普通百姓家供奉的没什么特殊要求的,供奉费一年十几文到几十文不等。   贾六听后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丁庆,后者忙将两本厚厚的名册捧到住持面前。   “这上面一共一万四千一百六十人,我按每人十文钱与你结算,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些,务必将所有人的牌位都制成……”   一万多人?   住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内心也是狂喜,这可真是大生意啊。   可翻了几页名册后发觉不对劲,下意识又翻到中间还是不对劲,再翻到最后一页更是不对劲。   因为两本名册上所有人的名字都叫爱新觉罗·某某。 #第七百五十四章 纪桑,你完了   打泰山庙出来后,贾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头也不疼了,心思也不重了,走路也不飘了,脚板底也不打滑了。   总之,就是吃嘛嘛香,干嘛嘛有劲。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一万多人一人十文钱不过十几万文,按汇率折算一年也就几百两银子。   为了让庙里和尚们上上心,贾六一次性付的是三年供奉费,另外加上小费一共给了一千两。   香油钱他是不捐的,小费可以。   两者性质不一样。   纪昀一开始没发现问题,等发现问题后贾六已经大方的跟庙里把账结了。   震惊之下赶紧追出,提醒王爷万不可操之过急,倘若此役令得随军从征宗室子弟全部殉国,王爷不仅再也得不到宗室拥戴,更会成为宗室的共敌,那样一来如何才能和平成为大清的皇帝。   哪怕王爷真要借兴汉军之手清洗爱新觉罗子弟,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过于刻意,死一半都说得过去,全死,那就是傻子也知道大将军王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为国征战,必有牺牲。提前供奉,只是有备无患,你不要多想,本王的名字也在其内。”   贾六没骗老纪,他的名字真在名单之内。   身为大军统帅,身为宗室子弟的榜样,他怎么可能不起带头作用。   今日泰山庙中之事传出,不亚于军前抬棺,定可激励三军士气,鼓舞爱新觉罗子弟奋勇杀敌。   没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这会他的画像还在紫光阁挂着,邻居清一色阿飘。   至于到底要牺牲多少爱新觉罗子弟,贾六个人心里也没底,因为他不知道南方是否接受自己的和平橄榄枝。   万一和谈因为野心家的存在而破裂,武力解决只能被迫提上议事日程。   为了保证南方能够接受自己的和谈条件,贾六已经动员一切力量,确保兴汉军无法攻克南京门户安庆。但同时也确保安庆方面的清军无法击溃兴汉军,从而造成一种僵局。   “原来王爷是这么考虑的,是下官肤浅了!”   纪昀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贾六随手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捏成一个雪球掷向远方,扭头问纪昀:“对了,我交待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纪昀怔了下竟摇头说毫无头绪。   “怎么毫无头绪?明太祖是朱重八,我可以是朱重六嘛!不行,小朱三太子,朱三太重孙什么的都可以……再不行,随便朱家哪个落难王爷的后人沦落民间为贾家收养什么的,你给我编就是,怎么就办不成的!”   真心来了气,纪昀这老小子连《明史》都敢乱修乱改,叫他给自己改个身份就那么难。   “我看你纪昀不是毫无头绪,而是对本王有抵触情绪!是了,乾隆对你不薄,你在搞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是吧!”   越看纪昀这个老色批,贾六越觉得老小子对自己不够绝对忠诚,竟是生出敲打之心。   果然,这番严厉的话语吓的纪昀赶紧为自己辩解,说给王爷家重新撰写祖谱的确太为难,因为他翻遍资料,也没发现贾家有哪一点能和朱明挂上钩。   “忠不忠,看行动!区区小事你都办不了,你就是对本王不忠!”   愤怒之下,贾六双拳猛一用劲,两只雪球顿时被他捏得粉碎。   可见掌力之猛。   纪昀慌得赶紧下跪:“王爷,下官对您可是愚忠一片啊!”   “愚忠?”   贾六怒哼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冷冷说了一句,“既然你纪晓岚自己说对本王一片愚忠,那本王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下官蒙王爷恩遇,待下官如国士……虽百死不足一报,唯王爷之命是从!”   纪昀态度非常端正,就是讲的有点违心,因为他是被迫上的这条贼船。   正在贾六以为老小子真个会去死时,纪昀话锋一转却一脸苦闷道:“可下官死不足惜,然王爷却会落个诛杀忠良的恶名,为王爷名声计,下官还是暂且偷生的好。”   贾六脸抽了抽:“老纪啊,本王看你越来越像我了。”   “全赖王爷栽培!”   纪昀挤出一丝干笑,跟着这位大将军王一个月来,算是摸透这位的脾气了,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待部下甚好,不是那种装的好,而是真心的好。   就是只要你真心替他干事,他就一定善待于你。   故而王爷不可能会要他死。   还真的叫纪昀猜中了,在盯着他看了又看后,贾六有些郁闷的上了马车回新野了。   眼看王爷上了马车,纪昀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要是老四鬼子乾隆,这会不知如何怒骂他呢。   不想,正庆幸时,主管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然后在他耳边叹口气道:“纪桑,你完了。”   另一边负责王爷安保工作的保大队长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看得纪昀没来由的一阵脖颈发凉。   ……   回到城后的贾六依如从前处理各地送上来的公文,如此两日后从新野启程向襄阳出发。   作为清军在湖广境内控制的最后一座重要大城市,襄阳更是抵御兴汉军攻入河南的最后一道门户,一旦此地被兴汉军攻占,则他们就能以襄阳为跳板攻入中原,届时是否攻夺南京就不那么重要了。   清军方面显然也知道襄阳的重要性,因此武昌之役后,湖广境内残于清军主力基本都退到了襄阳一带,主要是川军和滇军这两个主力,另外还有部分湖广绿营的残兵,江西绿营兵,总兵力大概三万人左右。   城中官职最大的是武昌之役逃脱的湖北巡抚郑大进,其次是病重的云南提督常青。   仅以品级论的话,四川总兵王福只在城中排第六,但王总兵在襄阳城中说话的份量却是最足的。   无它,城中川兵足有万余人。   不过湖北巡抚郑大进对川兵却不甚信任,原因是重庆副将马大元率部成建制叛变降贼,直接导致定西大将军丰升额战死殉国。   因此郑抚台对川兵怀有警惕之心,害怕悲剧重演,故而私下拉拢滇军将领以及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等,对川军的供应也多是不足。   对此,川军上下自是不满。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大人的牌位还管不管用!   不满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川军中有些激进将领要打巡抚的黑枪。   代表人物是成都镇的副将张大彪,成都镇的参将鲍国忠、游击安禄等人。   张大彪和鲍国忠都是共进会执委,二人不仅于四川绿营有影响力,于共进会中更是有很大的话语权,因此是否要做掉湖北巡抚的压力很快转到了四川绿营一把手总兵王福这里。   于是,王福只好召集在襄阳的主要骨干成员开会。   军事上,四川绿营是他总负责,但是否做掉湖北巡抚属于政治上的事,必须由四川绿营内部的共进会主要成员商议解决,实在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必须向更上一级请示。   也就是共进总会的执委会。   但那样一来一去显然太耽搁时间,所以张大彪和鲍国忠希望会上能够快速通过,以免打草惊蛇。   “郑大进这个胆小鬼,干啥啥不是,逃跑第一个,他有什么脸面在这对咱们指手划脚的!要我看,还议个屁,直接弄死他得了!你们不敢动手,我来!上头追究下来,一切后果我张大彪兜着!”   已经是从二品副将,相当于中将师长的张大彪还是几年前当旗兵的性子,就是听风就是雨,干啥都要抢第一。   成都镇的少将旅长(正三品参将)鲍国忠立时附和道:“我听人说丰升额被围的时候,这郑大进吓的都尿了裤子,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领导咱们!他妈的还给咱们弟兄小鞋穿,他怕是不知道丰升额究竟是叫谁打死的!”   “对,干掉郑大进,顺手把滇军和湖广绿营那帮丢盔弃甲的东西全收拾了,襄阳城咱们自个守!”   叫嚷把襄阳城内其它部队一起解决掉的是曾在贾大人身边当过亲兵队长的安禄,现任职从三品游击,相当于上校团长。   “弄死这家伙不难,难的是怎么向上面交待?”   说话的是四川绿营抚标副将索伦人玛德里,不过他不是来打仗的,而是奉四川巡抚李会长之命,给前线川军将士送军械的,主要是补充一批药子。   东西还在半路时就发生了武昌大败,不得已只好改道将东西送来襄阳,结果一到就听不少川军同僚发牢骚,说要把那个湖北巡抚郑大进做掉。   因为他也是共进会的执委,所以自是要出席这次秘密会议。   不过听玛德里语气并不支持对湖北巡抚使用武力解决方案,原因是顾虑太多,而且贾大人即将率大军前来襄阳,这节骨眼城内再闹出兵变,于贾大人那里也不好看。   万一贾大人误会是他的老部队在给他下马威,那后果就大大的严重了。   毕竟,伟大的贾大人离开他心爱的四川绿营已经两年多。   老话说,人走容易茶凉。   “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就说他们被贼军吓破了胆叛了大清,幸亏咱们发现及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再说弟兄们也有日子没军功了,割了他们的辫子正好向朝廷请功,这便宜不占是傻子!”   安禄是索伦出身,痴汉一个,没玛德里想的那么多,竟是打算“杀友冒功”!   别说,他这一提议还真让参加会议的不少军官动心,负责四川绿营后勤诸事的参将常秉忠就嘀咕了一句:“要这样的话,手脚得干净些,可不能留活口,要不然叫朝廷查出来大伙就难为情了。”   “难为情怕啥?他朝廷还敢动咱们不成?”   张大彪嘿了一声,“再说,咱们这也是在执行贾大人的一贯方针,谁是咱们的友军就坑谁嘛,都坑完了,这大清不就是咱们的了么。”   “好了,都少说几句,听听王总兵的意思吧。”   说话的是金川镇的参将崔恒友。   闻言,正在喝茶的王福轻条斯理放下茶缸,轻咳一声,看了眼坐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祖应元,轻笑一声道:“应元呐,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先说说。”   祖应元推辞道:“你是总兵大人,你不说我哪敢说。”   王福正色道:“会中无大小,会外立规矩。现在是军议,我这个总兵有权要求你这个副将先说。”   祖应元白了王福一眼,又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郑大人军务虽不堪,但治政还是有些本事的,其为官清廉,处处体恤民间疾苦,时常为民请命,为官多年来一直给百姓做实事,帮助地方发展,在我看来是个难得的好官……”   说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人家对咱们川军有意见就把人家做掉吧?要这样的话,咱们这些人以后不无法无天了?没人能约束咱们了?这不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看法,具体还是听听王总兵的意思。”   众人目光旋即射向王福。   王福微嗯一声,起身对众人说道:“我认同阿祖的意见,诸位,你们要牢记一点,我们是官军,不是强盗!就算是强盗,还盗亦有道呢。郑抚台贪生怕死不假,但人家的确是个对百姓好的好官,这种好官我们要是也杀,那我们真成什么了?”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做掉郑大进,全盘接管襄阳城。   “好官怎么了,好官他也不能骑在咱弟兄头上拉屎!”   鲍国忠不服,说郑大进摆明不信任他们,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万一这老家伙暗中联络帮人对他们下手,到时川军有了损失算谁的。   “可以不杀他,把人关着,等贾大人到再处置!”   张大彪提出中肯意见,就是折中,希望以此换得王福和祖应元的支持。   不想王、祖二人却还是不同意,结果两派人马发生争执。   可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什么,王福皱眉道:“那就执委表决?”   “表!”   张大彪他们同意。   争归争,吵归吵,一切还是在会规框架内进行。   王福和祖应元是执委,张大彪和鲍国忠也是执委,玛德里、常秉忠也是执委。   也就是说在座的共进执委有六人。   原本还有个马大元正好七人成单数,现在马大元到兴汉军发展,就成六人双数了。   表决结果很快出炉——三对三。   王福、祖应元、玛德里不同意做掉郑大进;张大虎、鲍国忠、常秉忠同意做掉郑大进。   表决也没结果,双方僵持不下,竟是又争吵起来。   张大彪是个急性子,怪王福不肯同意,竟是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王福虽是总兵,但身手有限,哪是张大彪的对手,情急之下冲进内屋取出一物举在脸前:“大人牌位在此,谁敢动手!”   众人定睛一瞧,均是凛住。   挡在王福脸上的竟是共进会创始人——贾大人的牌位!   专门用于新会员入会开坛接引时出场的镇会法器。   据说是取天山雪莲之水和南极玄铁之冰锻造而成,坚不可摧。 #第七百五十六章 异种也称王   前往襄阳的路上,纪昀心情不是太好。   在花了三百两后,他终是从丁副主任那里得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相——凡被王爷夸赞像他的,通常都死的很惨。   而他纪昀已经被王爷在多个场合,通过不同渠道夸了不低于三次,理论上,他的名字已经被朱批勾红,就看头顶的刀何时落下。   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和仕途,纪昀不得不放弃过去的作为,就是死也不再拍王爷的马屁。   路上看着很是高冷,王爷不问他不说话,王爷问了他也是礼节性的给予回答。   不掺杂一点个人感情,完全公事公办那种。   这让贾六很是奇怪,也是无趣,不知道纪大烟袋这个老色批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变了性子。   要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是享受的老四鬼子乾隆待遇。   电视剧和现实都有的那种。   甚至还想着没事时带着纪昀搞一搞微服私访什么的,玩弄良家妇女之余,也给后人留下一些精神食粮。   可惜,这马屁精突然正经了,搞得贾六有点不太适应。只暂时顾不上探索纪昀内心深处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因为他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首先就是襄阳方面急报请示,是否做掉湖北巡抚郑大进。   急报上是两种意见。   一种是王福的郑大进好官可留说;   一种是张大彪的好官办坏事说。   看过郑大进的档案,结合当下湖广实际战局发展,贾六倾向保留郑大进的湖北巡抚之职。   原因很简单,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不懂军事,但于民政却是精通的巡抚。   而且郑大进的确是一个好官,无论是治理地方,还是修河治水,亦或盘活地方经济都有一手,留着他对于战后湖北的民生恢复是很有好处的。   再说,湖广三位督抚,总督陈辉祖、湖南巡抚巴延三都降了敌并为敌张目,就余独苗郑大进,真把人家给咔擦了,大清在湖广的高级干部梯队就是全军覆没。   政治上,影响不太好。   老富他们没把郑大进下狱,大概也是出于此考虑。   只是郑大进于湖北当下局面也确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现在又对自己的老部队川军排斥,引得一干老部下极度不满,也不能不进行敲打,所以思考之后,贾六以大将军王身份上奏朝廷,降郑大进三级留用。   就是郑大进工作岗位仍是湖北巡抚,干的事也是巡抚的活,但只领取厅副工资,级别也是厅副。   这不是贾六的创新,而是大清官场用人惯例,说白了就是戴罪立功的意思。   老四鬼子就喜欢动不动给人降级留用。   政治和生活待遇降了,郑大进这个湖北巡抚含金量就大大不足,再有自己这个大将军王坐镇,便不虞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其次陕西提督王德用遣人快马来报,已率所部赶到襄阳府的谷城,也就是当年张献忠投降明朝被安置的地方。   王德用问陕甘兵是入驻襄阳,还是于谷城待命,又或进驻其它重要地区。   贾六让纪昀回文王德用,着陕甘绿营全部入驻襄阳城,统一接受大将军王行辕指挥。   又鉴于战事扩大,自己缺少类似萧何一样的大管家统筹各方各面,故而给阿思哈写了封信,让其花钱物色个御史向朝廷上书,提议改四川总督博清额为湖广总督。   理由是比较充分的,一是博清额曾为领队大臣;二是任过定西左副将军,不管是军事还是后勤方面,博总督都有经验。   而且湖广前线有不少军队是从金川调来的,由博清额出任湖广总督,可以更快更有效的整顿因为武昌之役失败而军心散乱的各部。   贾六相信老富和色大爷一定会同意这个上书,毕竟两人并不知道博清额是六子贤弟的老丈人。   即便过去有过交结,也只是正常的工作交往,没有结党营私之嫌。   其实纪昀这个家伙现在干的就是类似萧何的工作,但其毕竟不通武事,水平有限,工作上的事只能说中规中矩,遇到陡发之事难以处置。   插科打诨,风花雪月可以,军国大事,这家伙真就半点拿不出手。   一比较,还是博副会长更适合过来帮手。   老丈人来湖广当总督替女婿撑场子,其四川总督谁来干?   贾六倒是想推荐李世杰出任四川总督,可九大封疆必须由旗人担任,李世杰汉人身份注定无法升任总督。   自己若冒然向朝廷上书推荐人选,老富多半不会理睬,所以没打这四川总督主意。   听之由之。   就算老富调了他的人到四川,有李世杰在,这个新任总督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瑞林带着热河马队先行奔赴襄阳,是为大军做先导工作,就是同襄阳方面接洽大军过来后的吃住问题。   贾六再三叮嘱瑞林到了襄阳后,一定要向襄阳官员传达他的“三不准”精神。   一不准襄阳文武出城来接;   二不准动员百姓搞什么欢迎仪式;   三不准迎来送往,一切从简。   就这么一切安排妥当后,冬月二十六日,正白旗护军开道的数万八旗子弟终是抵达湖广最后一座重镇襄阳。   为了向百姓展示军威,同时展示自己大将军王的威风,贾六特意下令进行了浩大的入城式,要求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当然,主要是向老弟兄们炫耀的。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正白旗护军最先入城,其次是内务府包衣营、火器营,虎枪、善扑及圆明园护军营,红黄带子营……   各式旗帜,井然有序,鱼跃而入。   贾六本人坐为压轴嘉宾,肯定最后出场。   其坐着高头大马在一百多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簇拥下,威风凛凛(趾高气昂)进入襄阳城。   代表天子规模的正黄大纛差点没把襄阳城内的旗汉诸军眼给亮瞎了。   祖应元看到了于马上向他们缓缓驶来的鬼子六,见这小子几年功夫一晃竟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出场如此拉风,不禁有些眼红,呢喃一句:“果然,大丈夫当如是啊!”   边上的王福听见了忙轻轻拽了下他:“小声点,别叫鬼子六听见。”   尔后也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目泛精光,雄心勃勃:“彼可取而代之!”   “嗯?”   二人身后的常秉忠面露震惊,继而嘴巴微张说了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 #第七百五十七章 我们之间的友谊还纯洁嘛   入城仪式后,贾六并不曾立即召开襄阳文武军政大会,开始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磨刀霍霍,执行他早在京师就在各种公开场合宣讲的“湖广大会战”,而是先去探望病重的云南提督常青。   常青是满洲正蓝旗出身,早年在宁郡王府当过长史,后来随将军明瑞出征缅甸,战败之后任云南提督至今。   前几年围攻大小金川时,常青统领的云南绿营出力甚大,其本人也是继温福之后出任定西大将军一职的阿桂党羽。   阿桂谋逆被诛后,常青被审查了一段时间。   当时任四川总督一职的老富想把常青干掉,可又怕干掉常青后云南绿营不听他的话,甚至激起兵变,毕竟常青于滇军之中很有威望,所以考虑再三还是给了常青戴罪立功的机会。   后来定西左副将军舒景安统军入湖广追击番贼屡屡不能奏效,常青便带云南绿营也入湖广参战。   期间如救火队长似的疲于救援各部,一来二去加上水土不服就病了。   从生病开始到现在,这病情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及至如今已是卧床不起,连地也下不得了。   常青作为八旗的老前辈、老英雄,贾六这个大将军王当然要前往探视他的病情。   也可以看作是晚辈对前辈的尊重。   为此特意拎了两根在京时阿思哈送他的百年人参来到常青养病之处——位于襄阳城西北的广德寺。   此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初名云居禅寺,明代成化年间因明宪宗御笔亲赐“广德禅林”牌匾,遂改称“广德寺”。   得知大将军王来探望阿玛,常青的长子常喜明激动之下赶紧带人来庙门迎接。   “免礼!”   贾六亲自上前扶起常喜明,问他阿玛的病怎么样了。   “回王爷话,我阿玛他……”   说到阿玛的病情,常喜明一脸伤心状,话也说不利索,继而竟是“呜呜”哭了起来,看样子是常青命不久矣。   这是个孝子,我不及他。   贾六暗叹一声,甚是难受。   据他所知,常青这病完全是累出来的。   为什么累?   因为,这湖广前线,有人是真拼命,有人是假拼命,有人不仅不拼命还不断反水挖坑给自己人跳……   别说常青了,就是奴尔哈赤、皇太极复活,也拿此毫无办法。   而这一切的根本,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   也可以说是他间接累死了常青这个八旗老前辈。   安慰常喜明几句,稍后贾六便来到常青病房外。   因常青昏迷未醒,贾六便在外面等侯,随意跟常喜明了解了下云南绿营的情况。   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叛变袭杀玛尔占一役,云南绿营损失很大,原来马步兵有六千多人,如今只余不到一半。   很多辎重装备也都丢弃了,要不是同江西绿营合在一起互相抱暖,又有襄阳城可依,恐怕早就叫追击的贼军一锅端了。   湖北巡抚郑大进给云南绿营补了点军械,但军心士气显然不能再跟过去比。   便是常喜明言语中对贼军都有畏惧。   正说着,病房中的常青醒来,郎中给他吊了口药汤,使其稍有精气。   贾六在常喜明的陪同下轻步来到房中,发现病床上的常青看着很瘦,眼眶子都凹了下去,整个人跟皮包骨似的,五十岁的人跟个七八十岁差不多。   真就是油尽灯枯那种。   药石之力已是难救。   “常老将军,本王代表朝廷来看你了,别动,快躺着……”   贾六一只手握住常青伸在被窝外的右手,一只手示意常青不要挣扎起来,更不要行什么礼。   常喜明见状赶紧给王爷搬来凳子。   贾六坐了,两手合在一处包着常青枯瘦的右手,身子微微前倾,神情凝重,眼神满是来自上级的关爱。   “王爷,末将怕是不行了……末将死不足惜,只恨不能追随王爷杀贼……”   常青说话时断断续续,每一句似乎都在用尽全身之力,让人看着极是不忍。   贾六看着难过,劝慰道:“老将军,你不要再说了,歇着歇着,好生养病,待病好了再与本王杀贼去……”   常青却是微微摇头,虚弱的声音道自己怕是熬不过这两日,一直撑着这口气便是想等大将军王过来,好将自己关于平贼的建议奉上。   “要是这些方略能助王爷……助王爷剿平贼人,末将纵是死也含笑九泉……喜明。”   常青失去光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   常喜明忙将阿玛半月前口述让他代写的平贼方略拿了过来,贾六接过翻开细看,都是非常合理的建议。   从排兵到布阵,再到粮草运转,所写的每一条都是一个经年老将的心血。   不过最后一条有些蹊跷,常青竟是提醒大将军王要注意川军,因为他怀疑四川绿营有人同番贼一直秘密勾结。   前番重庆副将马大元降贼一时不是偶然,似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   贾六郑重的将方略收好,又问常青云南绿营哪些将领可用。   常青说了几个人名,贾六记在心中,又好生宽慰常青几句这才离开。   不想没走多远,就听后方传来哭声,竟是常青就此病死。   贾六长叹一声,吩咐丁庆:“你安排一下,给常提督买口上等的棺材,用我的专车运回京师……沿途一切开销都由大将军王行辕开支,另外以我私人名义奉五百两份子钱。”   吩咐完这些,贾六翻身上马,未几出现在四川绿营驻地。   王福、祖应元、常秉忠、张大彪、鲍国忠、安禄、玛德里……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看着那一双双泪水朦胧的眼睛,贾六的心都要化了。   “队长,您瘦了!”   王福的手同贾大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有些悲伤,因为队长看着比两年前圆了一圈不止。   故乡的水土养人啊。   “阿福,你也瘦了啊。”   贾六高兴的拍了拍王福无比结实的胸大肌,再瞧瞧等着自己握手的祖应元、老常他们,忽的脸一板,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我听说你们当中有人要取我而代之,说什么大丈夫当如是,还说什么异种也称王,这都是什么话!   ……这才短短两年,我们之间的友谊就不再牢不可破,成了一锅稀粥么!” #第七百五十八章 还是老满好啊   嗯?   王福同祖应元在队长话音未落时,就彼此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出卖我?   但两个人的眼神又明明白白告诉对方:不是我!   那是谁?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齐齐侧身,果然常秉忠憨憨朝他们一笑:没错,是我出卖的你们!   然而神情又瞬间变得很苦恼,因为不知道谁把他给卖了。   大彪还是安禄,还是玛德里?   看谁都像。   不过天地良心,他对六子那是忠心大大滴,两人之间好的穿同一条裤子,玩同一个女人,他能有今天包括他的性命都是六子给的,怎么可能反六子呢!   之所以说那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只是见六子好端端的从旗人突然成了爱新觉罗宗室,还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心里觉得怪别扭,这才有感而发。   真没别的意思。   而且这话也没什么不妥,同那帮爱新觉罗比起来,六子本就是异种啊!   “大丈夫当如是,这话是汉高祖刘邦说的,是咱中国第一黑话……阿祖,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生出野心,要学刘邦来造我反呢!”   贾六这边气乎乎的瞪着祖大寿灰孙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自个摸着胸口说,自打你我认识以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哪回分钱少了你,哪回有好处没想着你……你家里上上下下我又哪个没照顾?”   “那个,队长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   祖应元双手一摊,一脸无辜,“你是知道我为人的,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怎么可能会造你的反。”   “你都想做刘邦了,还说不想造我的反!”   贾六恨得牙痒痒,初听老常密报阿祖和阿福一个要当刘邦,一个要当项羽,气得寒毛都竖了,以为自己辛苦打造的创业团队就此分崩离析,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创业元老之间的内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于共进大业,对于篡清大业,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轻则亡会,重则亡国啊。   “你少污我清白!”   见鬼子六非赖他要造反,祖应元也气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是不是你自个说的!”   “这……”   贾六说过太多名言,一时不知道这句是不是出自他的口,感觉是像的,因为一般人说不出这种大道理的话。   “那这话是不是可以升华一下,不想当王爷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祖应元可不觉得自己错了,铮铮有词,说你贾队长当初带领大伙创建共建会,就是要让大家伙共同进步,那么他对自己严格要求,也想进步当王爷,有错么?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贾六轻咳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不要以为这个王爷是好当的……唉,不瞒你说,为了当上这个王爷,我连老太爷都不要了,付出的太多太多,内中的辛酸和委屈磬南山之竹都写不完啊……”   祖应元想进步,他是知道的,打认识这小子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小子想进步。   进步没有错,也是美德,更是工作的动力,但如何进步,进步到哪一步,就值得商榷了。   尤其这个进步不是所有人一起吃大锅饭的进步,而是有早有慢,有高有低的进步。   万事都要有个带头人,共同进步也不例外。   在不两极分化的前提下,还是要尊重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嘛。   就是不管这帮人怎么想,怎么要求进步,都不能否定贾六这个带头大哥的领导功能。   所以,彼可取而代之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也是非常危险的。   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露头就要打。   “当王爷这么累的话,那我们更应该替队长分忧了,队长你把抚远大将军给阿福,把睿亲王给我,然后你找一地方游山玩水,吃喝嫖赌,从此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不是挺好的么,何必受这罪。”   祖应元干笑一声。   贾六听得牙痒痒:“你还不如给我搞个牌位供那呢!”   “也不是不行。”   祖应元想到了王福手上那块刻有队长名字的“牌位”。   “嗯……”   张大彪和鲍国忠他们神情也变得古怪,因为无一例外都想到了那天王福高喊的“牌位”。   “……”   王福心下有些发虚,生怕这帮家伙把这事抖出来,那样的话队长肯定要跟他单独聊聊。   见众人表情不对劲,贾六不由气道:“你们翅膀硬了,不想跟我干了是吧!那好,这共进会留给你们自己干,我重头再来便是!”   见队长话说得这么重,王福慌了,赶紧道:“队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刚说两句,就被贾六气鼓鼓打断了:“祖家世代长反骨,他要有想法我可以理解,你怎么也公然说要取我而代之?”   “我……我……”   王福一连两个我,却是不知如何解释他其实就是应景那么一说,急中生智之下拳头猛的一挥,张口就喊:“我王福坚决拥护队长!誓死保卫队长!”   “啊,对,我们坚决拥护队长!誓死保卫队长!”   常秉忠拉着鲍国忠赶紧跟上。   其他人见状,哪个还敢犹豫纷纷振臂高呼,祖应元也跟着吼了两声,看神情很自然,没什么不情不愿的。   这让贾六好受许多,只要人心没散这队伍还能继续带下去。   正要继续借题发挥敲打他们,好让这帮与自己失散两年多的组织成员,尽快重新融入以自己为领导的平乱集团,然后赶紧把南方这摊子乱事给解决掉时,就见祖应元拽了下自己:   “行了,给你台阶下就下吧,你还真以为我们会造你反不成?我爹可是让我好生效忠于你,将来为咱家挣个世代公侯呢……真造你的反,我一家老小怎么办?”   他爹就是祖建昌,现在的汉军正蓝旗都统,八柱国之一。   “你爹比你有眼光,也比你会做人,你啊,没事跟你爹多学学,要不然开口老是得罪人,怎么当湖广提督?”   贾六没好气白了祖应元一眼。   “湖广提督?”   祖应元愣神间,贾六已经示意众人落座,随手摸了根烟卷:“现在的局面大伙都清楚,这次朝廷让我挂帅出征,就是不想南方再乱下去,所以过去的对敌方针要改变,不能一昧的再通敌纵敌资敌,而是要实实在在的卖国了。”   叼着烟在那等了半天,却是没人上来给他点火,心里不由有点空落落。   内心感慨还是老阿和老奎那帮老满更贴心一些。 #第七百五十九章 我也可以爱明朝!   没人点烟,贾六就自个点,毕竟他自个也有手。   在京里享受惯了被人伺候的领导干部滋味,突然间恢复常人的感觉,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烟卷点上,深深抽上一口,再轻轻吐出,消失许久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   “局面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小打小闹了。通敌也好,卖国也好,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诸位应该注意到,正是在襄阳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远有南宋军民于此阻击蒙古大军,近有李自成的大顺军于此奠定与明朝战略总决战的态势,今有我领大军至此,同样关系国家民族兴盛,所以能否尽快平定事态,需要诸位完全的配合!若不然,你我皆是国家之罪人!”   贾六缓缓环顾众将,眼神之中满是期待。   如果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们都不理解他,不愿支持他,那他真的就只能重启炉灶,带着阿思哈、奎尼、金简、恩明那帮老满找绿营来反对八旗,重建属于他的新大清了。   众将沉默片刻,鲍国忠开口问道:“不知队长要我们如何配合?”   “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我允许你们有意见,但意见必须保留,先无条件的执行我的军令!”   贾六措辞比较严厉。   这次挂帅属于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他打算一次性把问题解决,然后回去找老富、色大爷还有老四鬼子斗地主,争取在乾隆四十二年完成黄袍加身仪式。   这样从他参加工作算起来,就是整整五年。   用五年时间从一个事业编外人员完成向国字大佬的华丽转变,贾六觉得这份成就属于旷古烁今,蝎子粑粑独一份,历史上任何太祖太宗都比不上他,足以让他自豪一辈子。   现在,就要看这帮共进爱将们能不能坚定执行他的战略计划,能不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   问题是祖应元提出质疑:“队长,你都大将军王了,还卖国?”   言下之意你要点脸,做点与身份匹配的事情行不行,别糟蹋了大将军王这个大清仅次于皇帝的封号。   “是啊,还有什么能卖的?都三个省卖给他们了,总不能把紫禁城也卖给他们吧。”   王福他们也表示不解,不知道队长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以说大清一半军权如今都在队长手中,牛逼成这样了还要卖国,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讲道理,你这大将军王难道不应该带着他们大杀四方,然后挟大胜之威回京彻底淘汰满蒙八旗,从而实现你自己在金川许下的志向——让汉军再次伟大,让八旗成为汉军的八旗,让大清成为汉军的大清么!   玛德里也觉再这样混下去有点丢人,嘀咕道:“大人,我看能不卖就别不卖了,只要大人你发话,我们索伦替你打就是!”   贾六不悦:“打?你们很能打吗?你们有我能打吗!”   “肯定比大人带来的那帮八旗废物能打!”   玛德里不服气,他可是跟海兰察南征北战过的,手底下几百索伦劲儿都是一个能顶十个的,怎么就不能打了。   另一个索伦出身的将领安禄也有同感,说良心话贾大人对他们索伦好是够好了,但好的有点过份,好到让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那种。   再这样天天光吃饭不干活,安禄怀疑弄不好索伦人从此都不会打仗了。   “就知道打打打的,我跟你们从前是怎么讲的,能不打就不打,能谈就谈,都是中国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协商解决的?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只能从谈判桌上去谈,一昧喊打喊杀,到头了死的还不是百姓,还不是你们手底下的兵……”   贾六不理会叫嚷要打的玛德里,他还是坚持政治解决为先,武力解决为辅的既定总方针。   只有政治解决进入死胡同,才会将军事解决提上议事日程。   哪怕死胡同,他也要把墙砸个窟窿出来!   这才是合格的政治家,也是合格的领袖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王者的脚下,不一定是伏尸百万,也可以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中国千百年历史发展的教训告诉贾六,想要打破兴亡百姓皆苦的魔咒,他就得跳出这个王朝兴替的圈圈,尝试从来没有人敢做的事。   这是给兴汉军一个机会,也是给大清一个机会,更是给贾六一个自己机会。   他又不是中二青年,非要打内战来刷怪升级。   王福迟疑了下,道:“队长,就算要谈,也不能卖国啊……”   贾六解释:“我说的这个卖国不是纸面意义上的卖国,而是比较复杂具有深层次的卖国。广义上讲,这个卖国其实就是爱国的一种表现,只是表达方式和展现出来的效果不一样,但最终目的却是一样的……总之,卖国无罪!”   卖国其实就是爱国?   卖国无罪?!   队长的新鲜理论让众人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就是祖应元也跟不上趟了。   毕竟两年多没同鬼子六接触,思想水平确实落后退化许多。   常秉忠挠头:“六子,我们读书少,你不要忽悠我们。”   贾六怎么可能忽悠自己的爱将呢,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打和这帮人认识那天起,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祖应元问出关键:“那队长打算怎么爱国……怎么卖国呢?”   贾六坦然说道,就是通过一系列的条件换得兴汉军易帜,同共进会全面合流。   两家彻底变成一家。   目前有三个有利条件可以促成此事。   第一,兴汉军中坚骨干份子的家眷在贾六手中。   前不久乾清宫召开票选大会时,右都御史王杰弹劾贾六通敌的罪证中就有关于这条的。   第二,兴汉军中有至少三个军的武装力量是听命于共进会,也就是听命于贾六的;   代表人物有马大元、周林旺、郭广德。   三人现在都在兴汉军那里混成了军帅,其中周林旺还充当了兴汉军攻掠长江下游的先锋。   不过其却严格执行会中密令,在攻打下游重镇安庆时出工不出力,从而使得南京方面的清军及时赶到安庆,不然这会兴汉军恐怕已经兵临南京,形成当年郑成功入长江的声势。   那样的话,事情就没法收拾,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贾六对兴汉军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暗中开口,困在小金川长达百年的明朝遗民力量,怎么也不可能窜入湖广这片新天地的。   不过这一点只有兴汉军的统帅顾正道清楚,其余人只有极少数知情,大部分并不知情。   顾正道又是媛媛的父亲,是贾六的岳父,也是克清的外公,所以只要顾正道念着这份亲情和救命之恩,事情还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围绕这三个有利条件做文章,再给予一些诚意的妥协退让,宁汉合流未必就不能达成,届时有兴汉军的全力支持,贾六这个地主肯定能把老富、大爷、老四这三个农民斗到吐血。   王福听后却是摇头:“队长,今时不同往日,恐怕人家未必肯听咱们的。”   这也是事实,当初兴汉军从小金川突出来时,骨干力量不过三千人左右,可如今人家坐拥三省,兵马超十万,甚至在局部已经对清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说主客完全颠倒,指着那些家眷和救命之恩就能迫使兴汉军投降,恐怕有点痴人说梦。   而投过去的几营兵马,人家也不可能不提防,关键时候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在队长没来之前,王福他们分析过战事,都认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仅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暗中资助兴汉军、放水助其壮大,而是必须收网对兴汉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要不然没有人知道局势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形象比喻,兴汉军原本是一条急于求生的孤狼,如今却是摇身一变成了咬人的恶虎了。   由此张大彪他们才想做掉湖北巡抚郑大进,以便做到钱权军粮统合。   之前丰升额迟迟不能奏功的原因就是在共进会的影响下,参与围剿的清军各部各怀鬼胎,指挥权也不集中的缘故。   这个教训,不得不防。   “无妨,不谈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呢?兴汉军如今是风生水起,但他们底子薄弱,兵马虽较从前多了无数,但在我看来战斗力反不如从前……”   贾六心中对谈判成功给出的数值是五五开。   原因如他所说,兴汉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山头林立,而且他们虽占了三省地盘,但始终还是处于清军的包围之中,也没能建立稳固根据地,某种程度上和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很像。   就是看着很大很强,实际却是外强中干。   只要清军取得一次胜利,哪怕只是局部地区的小胜利,对于兴汉军而言,可能都是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只要贾六愿意伸出橄榄枝,愿意以某些代价换取和平以及双方的彻底合作,谈判就有一半成功机率。   哪怕只有两成机率,他也是要试一试的。   个人情感上,对于反清复明的力量,贾六不太愿意镇压。   目前为止,他所取得的成就完全是建立在八旗将士尸体之上的。   “我觉得队长有点一厢情愿了,现在的问题不是谈不谈,而是人家翅膀硬了,要建制开国了!”   祖应元说对面传来消息,兴汉军上层有意拥立朱明后人当皇帝,据说是个叫朱绍功的明桂王后人,降过去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为此正在游说兴汉军的各大军帅,十分积极。   陈辉祖和那个同样没骨气的湖南巡抚巴延三,还联络了一帮人向兴汉军统帅顾正道进言要求恢复明朝,集合主力沿江东下攻打南京。   此事刚传到襄阳这边时,众人无一不失声而笑,因为太荒唐了。   两个大清的督抚积极谋划明朝复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的是,这事不但发生了,而且看起来马上要成真。   背后原因其实不能猜测,开国功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大清的叛徒。   就跟当年洪承畴他们一样,想要洗涮自己叛徒的骂名,就得竭力帮助投靠的势力取得天下,取得正统。   只是恢复明朝这件事,和共进会的根本利益是相悖的。   说一千道一万,共进会是寄生在大清体制上的组织,它的发展与壮大离不开大清,真离开大清,这个组织恐怕就会面临水土不服的问题,弄不好能就此解体。   而骨干团伙大半都是旗人,尤其他们这些汉军旗子弟更是人家眼中的汉奸后人,道义上天然矮了人家一截,这怎么混一块?   “咱们虽帮了他们很多,但在他们眼中,咱们这些人都是鞑子啊,队长!”   王福一脸忧心,他本身就不擅长军事,而是擅长政治,对于兴汉军方面早就做过全方位的探讨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有彻底镇压一途,没有别的选择。   却不想队长不知道吃了什么错药,非要和兴汉军谈判,要搞什么政治解决,听队长意思甚至还要两家并一家,这怎么想都不现实啊。   “六子,您现在还是鞑子中的鞑子,人家反清反明了上百年,能服你这个鞑子?”   老常也泼了冷水。   “对,是这理。”   众人纷纷点头,都认为队长关于谈判解决纷争的想法有点太过儿戏。   “鞑子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坐下来谈,什么问题都可以谈嘛。”   贾六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姓朱,我也可以爱明朝嘛!”   “……”   众人叫贾六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个个都觉队长的不要脸已经到了一种无敌境界,以致于他们连试图站在道德层面加以嘲笑,乃至指责的机会都没有。   半响,祖应元幽幽盯着贾六道:“你怎么姓朱,怎么爱明朝?你知道人家喊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把咱们八旗赶出关内啊!”   “是么?”   贾六怔了下,旋即不当回事的摇了摇头:“那这样行不行,我们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就是咱们主动革自己的命,这辫子不要了行不行!”   说完,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拍在桌上的帽子,赫然粘着一根假辫子。 #第七百六十章 外务大臣   “大势所趋,守文因旧只会影响我们进步的脚步!”   “革命嘛,就是要有股子狠劲!对别人狠,对咱们自个更要狠!”   “你们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要拿出捅我三刀的精神来!”   “……”   贾六于革新的精神头子向来就很高昂,这次难得做老部下们的思想工作,一时上头多讲了几句。   “世间无百年成法,该变就要变,为了天下太平,为了百姓安康过日子,我这个大将军王可以带头蓄发!”   “总之,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勇气来进行一次主动滴、大胆滴,具有跨时代意义的重大革新!”   “不要怕别人指指点点,不要怕流言蜚语,不要怕反攻倒算,只要枪杆子在咱们手中,怎么变那就是咱们说了算!”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谁不愿意跟我干,我就盯着他干!”   贾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为了宁汉合流,他可以放弃大清“剃发易服”的雅政。   也就是在形式上迎合兴汉军那帮人反清的政治信仰需要。   一直以来,辫子就是大清的基本象征,割辫还是留辫也一直是民间反清的主线。   国初那会,不是讲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么。   既然明清双方对辫子看的这么重,那好,贾六作为大清新的掌舵人,带头不要这个辫子行不行?   思想上,不要辫子肯定是有难度的。   现实里,不要辫子的舆论氛围还是有的。   “叫魂”案的余毒到这会还没肃清呢。   别的地方贾六不知道,直隶境内他是晓得的,起码有几十万人偷偷割了辫子。   原因是他不仅没有打击割辫潮,反而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全民割辫。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共进会成员必须无条件支持并服从贾六指示,谁不跟他这个名誉会长保持步伐一致,谁就是全体会员共同的敌人。   还很贴心的指出今后愿意留辫子的可以继续留辫子,不愿意留辫子的就不留。   愿意穿旗袍马褂的也可以继续穿,愿意穿汉服的也可以穿汉服。   留与不留,听任自愿,朝廷不作任何强制。   “队长,真要这样干,怕是有不少八旗既得利益者希望您万劫不复啊!”   王福是支持队长进行伟大革新的,但不希望队长步子跨得这么大,而是希望队长能够慢慢走,免得步子跨得太大引起八旗内部的反弹。   而且这样做朝廷那里也交待不过去。   毕竟,你这大将军王是率军来平叛的,结果叛军没平成,反倒把大清的辫子给革没了,您这究竟是来平乱的,还是给大清添乱的?   “不打倒旧的利益集团,哪来新的利益集团?”   破斧沉舟的贾六叫来纪昀,将自己的辫子隆重交给他带到武昌,以表明他革新并真心与兴汉军方面和谈的决心。   同时任命纪昀为大将军行辕外务大臣,也就是和谈全权大使。   “你这次代表本王去武昌同他们谈,要尽最大能力争取和平!什么都可以谈,不要有框框条条,思想再解放一些,胆子再大一些,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撑着!”   为了让纪昀谈出成绩,贾六充分放权并给其打了强心针。   当然,这是一次秘密遣使。   目前对内对外都是保密的。   谈判出成果后,是不是立即宣布也要视情况决定。   “如果谈出成绩来,你纪昀就是大清的再造功臣,将来是要名垂青史的,我那皇陵都得给你留个办公室。”   具体方面,贾六指示纪昀与兴汉军谈判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名义归属;二是地盘整合;三是部队整编。   原则上兴汉军目前控制的三省地盘都要重新归于国家,军队也要接受改编,与清军一样为政府军。   军队番号上,贾六没有特别要求,说兴汉军可以叫八旗,也可以叫绿营,实在不行就叫汉军。   但中高级将领的任命必须得到他的同意,也就是军队的人事权这一块得由他这个大清的大将军王掌握。   可以给出三到五个镇的编制。   这个真就诚意很足了,毕竟他贾六自己在直隶练的新军也不过六个镇。   官员任命、地方治理、钱粮开支这一块,由纪昀同兴汉军方面细谈,其中的度由他自己掌握,在不违反统一的大原则下,可以适当的给予一些优惠。   “前番降过去的官员,如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南巡抚巴延三等人,朝廷可以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但不能再担任督抚一级要员。”   贾六想了想,补充一句,“你跟那边说,凡我朝降过去的府州以上级别官员,可以给他们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请他们下野。”   纪昀不解何为下野。   贾六解释就是退休养老的意思。   纪昀记下,整体上王爷给出的谈判条件是相当真诚,且极度具有诱惑力了,然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倒不是担心王爷这般追求形式统一会搞出新三藩来,因为他相信王爷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脑瓜一热,而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眼光。   据丁副主任透露,王爷在直隶老巢正在搞什么工业化,搞通商,练新军。   那些,才是王爷黄袍加身的硬件基础,其它的在王爷眼中,都是细枝末节。   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怪别扭的。   半响,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了。   反清啊!   人家兴汉军是以反清为己任,你这还叫人家承认大清,能行么!   “反清?”   贾六大手一挥,“那咱就不叫大清,换个国号,他们还反什么清。”   “……”   包括纪昀在内的众人一个个都想去茅房。   “不是,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有什么问题么?”   贾六还挺纳闷,“大清也好,大明也好,不过是个姓而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好比我从前姓贾,后来不也改姓贾佳,现在更是改姓爱新觉罗了么?……为了这个国家,我赵钱孙李都能姓得,让大清改个国号有什么不能的?   ……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接受我领导,而不是领导我?就是因为你们的思想觉悟太低,想事情,做事情,没有我这般高瞻远瞻、高屋建瓴!”   “嗯……”   众人沉默之后,发出前后不一的声音:“队长英明!” #第七百六十一章 心里有数就行   散会后,共进爱将们悄悄聚集到了王福的办公室。   因为他们觉得刚才的会开得实在是……   怎么说呢,就是云山雾绕。   跟梦游似的心慌慌,心里没底,脚下不踏实。   说好听点的是他们这帮老部下跟不上贾队长的思维,说难听点是贾队长飘了,跟跳大神似的开始作妖蛾子了。   改国号人家就没法反清了,亏他想得出来的!   玩呐!   大哥,这可是国家大事,不是抢几辆运钞车啊,失败了可以上山打游击那么简单的!   是真要出人命的。   “神神叨叨的,望之不似人君,就算龙椅叫他坐了,我怕屁股还没热又叫人家请下来了。”   祖应元熟练撬开王福办公室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包瓜子倒在桌上,然后自己捧了一把边嗑边道:“刚才我坐在那,就觉鬼子六可能疯了。”   王福有些心疼的看着众人瓜分自己的瓜子,轻叹一声:“不是疯了,是他脱离群众,不切实际了。”   安禄有些不解:“没这么严重吧,我怎么觉着贾大人的想法挺创新的,改国号真的是神来一笔,很是与时俱进啊。”   “改什么国号?怎么改?别人让他改吗?改了国号他就不是鞑子了?掩耳盗铃而矣。”   祖应元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他才不信改了国号兴汉军那帮人就真的服从于鬼子六,不搞什么反清复明了。   “也不能这样说,我觉得队长可能是想学那个北魏的孝文帝,要是成功的话,未必不能淡化旗汉矛盾,从根子上淡化汉人的反清复明思想,有利于国家整体向前进嘛。”   鲍国忠祖上是同范文程、宁完我齐名的大汉奸鲍承先,家学渊源,文化水平在众人当中是比较高的,讲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同意国忠的意见,贾大人的确不是凡人,他走的路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英雄都不曾走过的道路……我以为贾大人不是不能像那些人一样杀伐果断,大开大合成就帝王之业,而是真心不愿百姓受苦受难,这才勇于尝试,单这一点,便能当一代雄主之称,也值得我们誓死追随。”   说话的是崔恒友,讲到这看向坐在那嗑瓜子的常秉忠,“老常,你要如实向贾大人汇报,别添油加醋,断章取义啊。”   “嗯哪……嗯?”   常秉忠抬头看众人:“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我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吗!我还怀疑你们当中有人打我小报告呢!”   鲍国忠笑了笑,转头看向祖应元:“祖二,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贾大人,但不能否认的是,正是在贾大人的带领下才有了我们的今日……   再说,我们在座的谁比得上贾大人?给你两年时间不用弟兄们帮忙,就能威震京师,成为咱大清的大将军王,你祖二良心自问能做到?”   “……”   祖应元有些无力辩驳,事实上鬼子六那小子真的挺牛逼,这一点他不服也得服。   “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何不堂堂正正的带领咱们平叛?非要搞什么和谈,搞的连脸都不要。”   心里兀自有些不服。   不能怪他憋屈,自从带兵来了湖广后,他就一次发挥机会都没有,净做运输大队长了。   身为军人,却不能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是个人都窝火的很。   哪怕鬼子六马上要提拔他为湖广提督,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崔恒友认真说道:“我分析吧,贾大人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良苦用心,只是我们这些人眼光见识不及他,所以GAI不到那个点。”   “行了,你们少给他脸上贴金,你们有没有想过鬼子六压根就不会打仗?”   祖应元提出一个可能最符合真相的真相。   “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据他们了解,鬼子六在金川时就真正带兵打过一次仗,结果几千人被人家几十个番贼撵得漫山遍野。   除此以外,他打过什么仗?   所谓的敌后游击、荒野求生,哪一桩不是他不要脸跟人家谈出来的。   鲍国忠皱了皱眉头:“就是说贾大人是不会打仗所以才要和人家谈?”   “多半是这样。”   王福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看法,“队长的政策我觉得用绥靖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   安禄不解:“什么意思?”   王福解释道:“就是对反清分子不加抵制,姑息纵容,退让屈服,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同反清分子勾结和妥协的政策。”   安禄听的头大:“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就是队长不是假卖国,而是真卖国,因为他比反清分子更反清……你们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队长是不是一直就在蛊惑我们反清?”   王福觉得这可能才是真相。   “大清不亡,贾大人和我们这些人就是大清的罪人。大清要亡了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是新朝功臣……原来贾大人心里装的一直是咱们这些人的将来啊。”   鲍国忠算是明白队长的良苦用心了,甚是感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大清要亡也得亡在咱们手里,亡在兴汉军那帮人手里算什么?而且那帮人现在压根不会听鬼子六的,他就是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屁股,弄得不好别说什么和谈了,叫人家背后捅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祖应元气得牙痒痒,反清他不反对,换个国号也不反对,鬼子六当皇帝他也没意见,但主动权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昧讨好敌人,以大幅度的退让妥协换取所谓形式上的统一,埋下的不是和平的种子,而是更大的隐患。   安禄深以为然:“对,得提醒大人不能一昧绥靖,要不然容易被人家卖了。”   “算了吧,鬼子六已经沉迷于他那一套歪理论中了,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祖应元觉得鬼子六不撞南墙是不可能回头的,认为纪昀和兴汉军不可能谈出什么结果,所以他们还是应该加紧战备,一旦和谈破裂就要立即投入战斗,叫兴汉军知道清军不是不能打,也叫鬼子六知道他不能打不代表手底下的人也不能打。   众人纷纷附和。   会议记录原封不动的摆到了贾六桌上,是王福亲自整理上报的。   “这种正常的交流不必专门向我报告。”   嘴里这么说着,贾六还是认真将会议备忘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合上会议记录,有些不高兴道:“他们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会打仗,不敢打仗?”   一气之下拿笔将记录他不会打仗的相关言语用墨涂掉,叮嘱王福:“以后这种对我形象有损的话不要记录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第七百六十二章 西线无战事   贾六从不搞言禁,支持的、反对的,他都不禁。   一面倒的支持和一面倒的反对,都是祸乱的根源。   这点已经为人类历史所证明。   因为,圣人也无法获得百分百的支持。   所以,贾六只需要过半的支持便可以了。   一直以来,他都鼓励部下畅所欲言,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可以说。   也就是努力在身边打造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   说起来,贾六很有点像未当皇帝前的刘邦、赵匡胤、朱元璋,就是从不摆架子,平易近人四个字就跟用油墨印在他脸上似的。   承认错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甚至于唾面自干也是常有的事。   这就胜过无数开国之君了。   故而,部下们在背后的议论,哪怕有很多是对自己这个领导的不满、质疑,贾六依旧一笑了之,不会与他们计较。   在他眼里,这些部下都是毛头小子,一帮娃娃懂个什么。   “他们说我不会打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要不会打仗,朝堂诸公和皇上是瞎了眼封我为大将军王?把咱大清最后的军队交给我统率?”   贾六不屑得强调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本事,自己的履历有多么多么的辉煌。   因为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强调。   再说,能力和学历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好比他贾六虽然一天军校没上过,但依旧能拿下整个大清,乃至整个亚州,让世界匍匐在他脚下发出销魂的声音。   这叫格局压倒一切。   同这些比起来,亲自带兵在战场上打个有来有回的冲锋,就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贾六自诩为帅,而非为将。   “军人嘛,就是要打仗,有些主战的声音再所难免,但阿福啊,你要晓得一个道理,敢于和谈的人比敢于言战的人具有更大的勇气……国家到了今日,能保一点元气是一点,万不可因为所谓的功绩名声而使无辜丧命,使沃野变成荒田,使良宅变成废墟。”   语重心长示意王福坐下,贾六亲手为他泡了壶茶,又给其递了烟。   能够享受这个待遇的,目前为止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这让王福颇是受宠若惊,屁股一抬就要说话。   “坐,坐。”   贾六把人重新按坐,对这个最先提出“共进会”概念,并且直接完善了共进会纲领,架构了共进会组织体系的第一心腹,他是非常重视也是非常信任的。   之所以提拔王福为四川总兵,而不是让更能打的祖应元成为四川绿营一把手,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一个懂得组织的人材,比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将领,更适合共进会的发展。   “你不过来我也打算找你聊一聊的,有些事情也应该跟你们透个底了。”   一根烟抽完后,贾六告诉了王福一个惊天秘密,那就是兴汉军统帅顾正道的女儿一直在他身边当人质,由于长时间接触两人产生了男女之情,所以这个反贼的女儿又为他生下了儿子。   这个秘密惊的王福半天没回过神来,半响呢喃一句:“难怪大人执意和谈,原来根子在这里。”   贾六摆了摆手:“咱们中国人,讲的就是人情事故,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哪有做女婿的非要跟丈人往死里干的,再怎么讲也要先礼后兵的。”   王福点头:“有这层关系在,和谈成功把握更大一些。”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我老丈人,而是我老丈人下面的人。”   贾六指的是兴汉军中的野心份子,或者说是那些以为有了点地盘,有了点人马就真的能问鼎中原的少壮派们。   “如果这些人看不清局面,非要愚蠢的螳臂当车,阻挡历史的滚滚洪流,那么,我将向他们展示真正的力量。”   说话间,一份名为《陆军本部武卫新军编成计划书》的纲领从抽屉中来到王福的面前。   准确说,是直隶新军编成计划书。   这是一支从未有过的新式军队,无论是编制还是装备,亦或训练、作战思想,都不同于现在的八旗绿营,并且新军还大量延请了西洋教官,主打火炮和火器。   士兵采取招募制,选拔标准较以往更为严格,对年龄、体格和教育程度都有明文规定。   新军设有步兵、炮兵、骑兵、工程兵四个军种,并配备随军救护所等机构。   显然,贾六所指真正的力量便是这支名为武卫军的新式军队。   为了使武卫军尽快练成形成战斗力,贾六准备从各部抽调1000名基层军官充实其中。   同时也需要一个优秀人材前往直隶为自己统筹练兵,争取在明年下半年前让武卫军从纸面存在变成可以决定胜负的一支战略力量。   “若论军事能力,祖二实乃我共进会第一军事人材……”   王福不加思索推荐祖应元前往直隶练兵,因为这小子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一个。   贾六却说祖应元要出任湖广提督,所以他想让王福前往直隶练兵,同时协办保定陆军讲武堂,从而可以源源不断为武卫军提供优秀的军事人材和基层军官队伍。   “这……”   王福对此有些犹豫,毕竟他擅长的是政工组织方面,于军事这一块有些短板。   但贾六看中的就是王福组织方面的经验,当下便定了此事,以王福忠贞性厚,才堪大用请晋为直隶提督;建议现直隶提督万朝兴赐双眼孔雀翎,晋为荆州将军,率部前来襄阳听侯使用。   次日,又向朝廷上书,“湖广绿营接统乏人,臣等共同商酌,查有军务处差委、金川镇副将祖应元,朴实勇敢,畅晓戎机,保举为湖广提督。”   祖应元出任湖广提督后,以四川绿营的金川镇同湖广绿营、云南绿营的残部重整为新的湖广绿营。   王福前往直隶练兵留下的四川总兵一职,由成都镇副将张大彪接任。   同时又有其它一系列人事调动,涉及的不仅是绿营,还有八旗各部,以及从陕西赶来的陕甘绿营。   部队调动也是频繁,看着大刀阔斧,似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整个西线自大将军王抵达之日起,并无任何战事发生。   要钱要粮要东西的折子,却是两天一小发,三天一大发,跟雪花似的往京中急递。   对大将军王按兵不动的行为,清军内部肯定有不同声音。   但没人敢问,问了就是一切都在掌握中。 #第 七百六十二章 王爷,准备斗争吧   说贾六按兵不动显然冤枉他了,因为事实上进入腊月后,他就进行了新的军事部署。   新的军事部署相对一开始比较保守的部署而言,无疑是积极的,充满进取精神的。   首先,内大臣钮伦保提出贼军可能偷袭武胜关,兵进信阳的可能。   如果这件事发生,那么云集于襄阳的清军主力就将面临粮道被断的危险。   要是河南大部沦陷,襄阳的清军主力弄不好就会成为孤军,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在仔细察看地图,听取细作密报,并综合听取部将们的意见后,贾六不排除兴汉军中有激进分子想干场大的,就是把他这个大将军王也给端了的可怕想法。   为了防止自己为王先驱,落个反派的下场,贾六立即发出大将军王令,命新上任的湖广提督祖应元率部前往德安府随州坐镇指挥,同时加强武胜关的兵备。   为了加强祖部实力,更是将从京中带来的一千多杆燧发火铳派发过去,另外又调了20门大炮给湖广绿营。   同时为让祖应元意识到武胜关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贾六更是亲笔给其写了一封信。   大意是威胁祖应元要是敢把武胜关丢了,让人家兴汉军窜入河南抄了大军后路,那大将军王为了全体将士性命计,只得原地易帜掉转枪头宣布共和了。   那样你祖应元不仅是大清的罪人,更是共进会的罪人,同时也是整个汉军八旗的罪人。   又命陕西提督王德用率陕甘绿营主力从襄阳的天保寨,一路向前进抵当面荆门州的南襄堡,从而对荆门和宜昌的兴汉军形成威胁姿态。   陕甘绿营的名头还是比较响亮的,当面兴汉军显然也知道了陕甘绿营进入湖北战场,所以在王德用领兵出发后,当面的兴汉军就开始收缩兵力,放弃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城镇。   贾六又让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率部向安陆府机动,散布清军即将组织第二次对武昌攻势的谣言。   这几条措施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襄阳压力,算是给主战派们一个交待。   可朝廷那边显然不接受这个交待。   先是兵部不断发函来问何时能发起攻势,接着就是老富以乾隆名义接连派发圣旨催兵,要求六子贤弟在春节前完成对武昌的总包围。   要是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在武昌城内吃年夜饭。   这让贾六十分愤怒,因为这种话很不吉利。   有些迷信的他私下吩咐今年的年夜饭不要等到年三十再吃,可以提前到腊月二十。   “催催催,他们难道不知道明亡之教训吗!”   为了让襄阳城的文武知道催兵的后果,贾六索性将京里发来的催兵公文让他们自己看。   并以史为鉴,要求文武百官同自己保持统一阵线,绝不可因为朝廷催逼过急而自乱阵脚,从而给贼军可趁之机。   因为催兵后果是极其恶劣的,轻则全军覆没,重则改朝换代。   明末那会,洪承畴率明军出关于松山对决清军,就是因为崇祯性急不断让兵部尚书陈新甲飞马传书催战,又派两名文官张若麟、马绍愉到前线不断刁难洪承畴,狠命催战,遂有松山之惨败。   关内战线的孙传庭同样也是被崇祯屡下手敕催战,结果就是“传庭死,明朝亡。”   贾六可不想后世在看这段历史时,弄个“东阁死,大清亡”的答案出来。   所以根本不理会京师的催兵,反而继续给朝廷上各种要东西的折子。   就是朝廷催的越急,他要的越狠。   对此,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他们都是深感忧虑,一方面有感于朝廷催逼甚急,容易让大将军王做出错误判断;   另一方面又觉大将军王似在消极怠战。   不过相比这些急于剿平贼军的大臣,出征的八旗子弟却是巴不得西线一直没有战事才好。   这些八旗子弟的到来,竟让襄阳市井变得比以往更加繁荣,很多襄阳百姓足不出户就能品尝到遥远京师的小吃,不得不说也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好处。   随着时间推移,年前决战的声音越来越小。   中国人传统的新春佳节即将到来。   战争,不能影响人类过年。   这几乎是敌我双方的潜规则。   腊月十三,从直隶提督任上调为荆州将军的万朝兴赶到了襄阳,他和贾六一样都是汉军旗人,这次出任荆州将军无疑是他人生履历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章。   万朝兴带来的3000直隶绿营兵,都是随贾六打过教匪的,忠诚和战斗力都靠得住。   另一边,朝廷通过了博清额由四川总督改任湖广总督,其已经动身前来湖北,大概七天后就能抵达襄阳。   万朝兴了解了大将军王的处境后,提出是不是可以由他带兵打一打,先取得一两场胜利,斩个百八十级的,这样不仅能给朝廷一个交待,也能提高军心士气,更是对外界质疑王爷消极怠战的一个有力回应。   同时也是对和谈的一种保障,毕竟纪侍郎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谈出个结果。   以打促谈?   贾六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最后议了议,决定可以向安陆府的首府钟祥城发起一次中等规模的攻势。   盯着地图左看右看,问边上的丁庆守钟祥的是谁。   丁庆查了一下,说是湖北民间社团组织成员丘八,此人曾帮助兴汉军击败荆州水师,攻入荆州城,现为兴汉军第三军的军帅,麾下有马步兵一万三千余人,成员基本都是湖北当地的反清份子,其中不少还是矿工和渔民。   “矿工和渔民?”   贾六眉头顿时皱起,这两股人都是不好对付的。   思虑片刻,吩咐丁庆:“你派人去同丘八谈一谈,能不能我出钱请他们让出钟祥。”   “啊?”   丁庆同万朝兴他们都是怔住:这样也行?   “谈谈看,要是不行的话咱们再打也不迟。”   贾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避免流血的机会,正要让丁庆派人过去谈,纪昀回来了。   悄悄回来的,很是狼狈的样子,因为王爷提出的和谈条件人家不仅一个不接受,反而提出了一个王爷也没法接受的条件。   “什么条件?”   贾六有点焦急,只要不是让他去做人质就行。   “王爷,他们要求我们交出皇上!”   纪昀苦笑一声,“王爷,听下官一句劝,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吧,只有枪杆子才能出政权,江山社稷怎么可能是谈出来的啊!” #第七百六十三章 要打   纪昀实际并没有见到正主,也就是贾六的丈人、兴汉军统帅顾师道,而是见的顾师道的侄子顾明远。   此人是顾师道兄长顾师文之子,与媛媛是嫡叔伯兄妹。   换言之,就是贾六的大舅子,其子克清的舅舅。   不过这个大舅子很有些本事,在兴汉军内部隐然就是二代领袖,极得那帮从金川冲出来的明朝遗民支持。   当初兴汉军在重庆云门取得的大捷就是顾明远在一线指挥。   后来冲出四川攻入湖广,也一直是顾明远率部冲杀在前,并且其非常注重和湖广民间社团分子的联系。   攻掠湖广期间,往往兴汉军的人马还在百里之外,他们的使者却已经和当地的社团分子取得联系,于暗杀、策反、内应这一块很有成效。   在社团分子丘八等人的建议下,顾明远大力招募长江沿岸的渔民组编兴汉军的水师,为后来攻破荆州满城奠定了基础。   夺取武昌后,顾师道放手让侄子明远建设兴汉军水师,在顾明远的主持下,兴汉军的水师如今拥有大小战船四百多艘,兵员多达两万余,俨然已经是长江中游一霸。   当然,这其中的功劳除了顾明远重视水师发展外,也与清军的洞庭湖水师集体降敌有关。   顾家第三代顾安率部攻掠湖南得手后,顾明远的建议叔父顾师道整编了兴汉军各部,组建了十二个军。   此外二线部队(地方守备)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十几个师近三万人,这些二线部队战斗力不高,兵员素质参差不齐,很多都是本地的乡勇团练,甚至是道门和土匪,但胜在人多,对于兴汉军的地方统治起到了不小臂助。   主力部队的兵员每军在八千到一万三之间不等,战斗力各有不同,其中第二军、第四军、第六军,第十军包括水师部队,大约七万余人在顾师道侄孙顾安、经略巴延三指挥下正在攻打安庆。   第一、第三、第五、第七、第八、第九六个军则于湖北抵御清军。   第十一、第十二两个军在湖南、江西机动,两个军除了肃清湘西部分残余清军外,主要是承担对赣州的作战任务。   除第六军的周林旺、第七军的马大元、第九军的郭广德外,其余九个军的军帅都是兴汉军的嫡系,包括驻防安陆的丘八第三军。   军队的整编使得兴汉军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台阶,加之阵斩了清定西将军丰升额,取得了第二次武昌大捷,一时之间兴汉军的势头很是高涨。   降过去的原清湖广总督陈辉祖更是献策挥师东下夺取南京,祭拜孝陵,仿当年明太祖挥师北伐,这无疑让兴汉军内部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不少人已经忘记他们是怎么被清军围着打了百年,一心只想光复汉室江山,并对此持积极乐观姿态。   如此,一心抛出橄榄枝的贾六自是不受人家待见。   对此,贾六其实是有点数的,但他没想到大舅子顾明远竟然不许他的使者前往武昌会见他的叔父顾师道。   换言之,这个大舅子有点自作主张,架空了贾六的岳父,并且将与妹夫之间的联系一刀给斩断了。   有点六亲不认的感觉。   顾明远本人对于清廷无疑是十分痛恨仇视的,除了金川明朝遗民同满清百年血仇有关外,也与顾家世代抗清、满门忠烈有很大关系。   不过,最终促使顾明远拒绝同“妹夫”和谈的关键原因在于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贾六的老熟人吕元广。   当年的吕千总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兴汉军第一军的军帅。   也正是在吕元广的劝说下,顾明远没有允许妹夫的使者去武昌,并提出一个妹夫那边根本不能接受的条件——交出乾隆。   吕元广为何不想同大清的大将军王谈?   原因是他晓得这个大将军王水份太大,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而且压根不会打仗,属于完完全全的一个废物。   既然如此,何必谈?   清军有本事打过来便是!   没本事打,你拿什么同咱们谈?   “他们说只要王爷交出皇上,那边可以给王爷一个安乐侯的待遇。”   纪昀说这话时偷偷在看王爷的神情,果然,王爷脸上顿时出现愤怒、不甘、痛恨,以及委屈的神情。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在大清都是大将军王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着,投过去反倒只是个侯爷?”   贾六真是气得牙痒痒,大舅子但凡说给他个王爷待遇,他都不带这么气的。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愤怒之下,贾六一拳拍断了用来练跆拳道的几块木板,和谈看样子真的没法继续了,因为老富和色大爷不可能同意把乾隆交出去的。   而且,交出乾隆意味着贾六将失去皇袍加身的机会,彻底臣服于兴汉军方面,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压力完全到了贾六这一边。   于是,在纪昀的提议下召开共进会军前扩大会议。   凡在襄阳的四品以上共进会骨干成员都来参加会议。   人很快齐了,除了带兵去加强武胜关守备的湖广提督祖应元,去直隶练兵的王福外,其他人都在。   看着一大帮子部将,贾六倒也实诚,开门见山道:“和谈破裂了,人家根本不领我的情,所以把你们叫来就是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顿了顿,脸颊抽了抽,有些艰难道:“当然,执意和谈的是我,在这件事上我可能犯了很大的错误,有点自以为是了,所以我们也要批评与自我批评。”   常秉忠听了这话,不由好奇:“队长,先批评谁?”   贾六轻叹一声:“先批评我吧,毕竟,这件事我的责任很大。”   扫视众人:“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在你们这里我都听不到真话,我还能在哪听到真话?”   “那好,我先带个头!”   张大彪气呼呼的起身,“我早就觉得大人办事太不牢靠了,想法太儿戏了,就算真的要谈,也得先打了再说啊!哪有打都不打就求着人家谈的!这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闻言,贾六眉头挑了挑:“大彪,是对我的批评。”   “我正在批评大人啊。”   张大彪一脸恨铁不成钢,“大人这次给我的感觉就是太幼稚了,弟兄们早就看不惯了。”   “我让你们不要有顾忌,但你们也不要毫无顾忌嘛……好了,批评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一些,谈一谈怎么打吧。”   贾六轻咳一声,示意边上记录的书记员将刚才那段掐了不要播。   会议风向顿时有了变化,围绕怎么打,众人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最终得出结论,要打,狠狠打,大打特打。 #第七百六十四章 贾六的螃蟹攻势   如何打,怎么打,众将领自是纷纷表达意见,有说要全面攻击,有说要重点攻击。   整体倾向支持“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挥师直取武昌的将领比较多。   代表人物有荆州将军万朝兴、热河副都统瑞林、四川总兵张大彪等。   万朝兴他们希望直捣黄龙的原因是,他们认为清军在兵力上占有很大优势。   情报显示,虽然兴汉军经过整军于湖北境内有六个军的主力部队,另外还有部分地方部队,总兵力达到了近十万人,但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战斗力,兴汉军相较清军而言其实都有很大程度的不足。   张大彪分析兴汉军这十万人马,真正能打的也就三四万,且他们的第七军和第九军实际是己方部队成建制降过去的,因此只要贾大人下定决心打,这两个军完全可以宣布易帜反正,动摇兴汉军的军心士气。   也可以在关键时候捅兴汉军一刀,就跟当初对付丰升额差不多。   不管这两个军采取什么行动,对兴汉军都是致命打击,弄不好能在春节前结束战事,全军将士在武昌好生吃顿年夜饭。   副都统瑞林也认为一旦开打,清军可能会取得重大进展。   毕竟前番兴汉军之所以取得系列战役胜利,根本原因不在于兴汉军有多么能打,而在于清军有多么无能。   这个无能主要集中在“内部”。   也就是清军内部的放水才导致如今的局面,一旦清军不再放水,真的要和兴汉军硬碰硬,进行战略上的决战,缺乏稳定根据地兴汉军实际是处于劣势的。   反观清军,京营八旗的到来使得云集在襄阳周边的清军主力,破天荒的达到了八万余人。   其中还包括从未投入战场的索伦精兵,以及从陕西赶到的陕甘绿营。   兵力规模比丰升额在时还要可观,且至少四分之一部队是真能打的。   人员装备以及军械后勤这一块,清军的优势也很明显。   所以态势上完全可以决战。   没必要自己把自己的手脚给捆住。   真的拿下武昌,兴汉军的残部不和谈也得和谈了。   但究竟怎么打,还是需要贾六这个大将军王拍板。   可能部下们对贾六这个带头大哥的军事指挥能力有质疑,但不可否认的是,贾六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战略天才。   在仔细研究地图并结合双方军事动态后,贾六提出重点进攻——“螃蟹攻势”这一概念。   其认为兴汉军如今虽有三省之地,但核心之地一为武昌周边,二为九江周边。   也就是这两个地方聚集了兴汉军重兵集团,只要瓦解了这两股兴汉军,其它地方的兴汉军便不足为虑。   因此,必须“犁庭扫穴,切实攻占”。   具体战略为首先集中力量收复荆州,肃清武昌以西兴汉军势力,确保与四川、陕西的联系。   拿下荆州后立即攻占武昌,摧毁兴汉军的政军指挥中心,以“动摇其军心,瓦解其意示,削弱其地位”。   其次,长江下游的清军也要在安庆发起反击,牵制江西境内的兴汉军集团,使他们根本无法回援武昌。   “螃蟹攻势”的战役部署得到了与会将领的一致同意,纷纷称颂贾大人用兵如神,是当世武穆。   “武昌是大城,也是湖广的政治中心,兴汉军得到了它,就一定要守住它,这样,武昌于兴汉军而言就是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只要我们好好打几个胜仗,不仅武昌要重新回到我们手里,岳州、长沙、九江、南昌也会回到我们手里!”   贾六信心非常饱满。   具体用兵为三路进军。   湖广提督祖应元部为左路;   陕甘提督王德用部为右路;   贾六亲率八旗军主力五万为中路。   三路兵马中路为主力,是谓最大的拳头。   左右二路为钳子,这样态势看上去就像螃蟹挥舞双钳一样向武昌夹去。   当然,光依赖军事进攻肯定不是上策,贾六又提出政治攻势,首次提出“三爱主义”,即爱国、爱民,爱敌。   “爱国”自是爱大清,“爱民”自是爱百姓,“爱敌”则指要善待敌军俘虏。   “敌军俘虏及来降来归者,我军一律要予以善待,不得残杀俘虏,对于愿意归顺的敌军我们要予以妥善安置,不愿继续从军的要给予路费遣散回乡……”   贾六希望能在政治层面上更多瓦解兴汉军的斗志,从而减少人员财产的损失。   优待俘虏能起到的政治效果,已经被历史所证明。   会议结束之后,将举行大将军王行辕军事会议。   这次会议不仅仅有共进会的将领参加,也有此次出征的清军其他官员出席,如内大臣钮伦保、护军管理大臣乌尔希巴兰、湖北巡抚郑大进等。   在正式全面军议之前,纪昀悄悄打了小报告,说刚才会议上四川总兵张大彪对王爷有怨意,并且对王爷极度轻视,说什么王爷太过幼稚,此非人臣所为。   贾六合上自己新谱的准备用于新军军歌的《王爷练兵歌》文稿,问纪昀:“你知道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   纪昀思索了下:“视尊严为无物?”   “肤浅!”   贾六不悦,告诉纪昀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足够坦荡的胸襟,以及能够接受一切批评的良好态度。   “良药苦口,有些话听着是刺耳,但越是刺耳,说明人家越说的对。”   贾六承认自己对于和谈的不切实际幻想是错误的,那么当然不会因为部下指出自己的错误而记恨在心。   “你收拾收拾,准备同本王亲征。”   “王爷要亲征?”   纪昀愣住。   “出京之时我便说过咱大清的军人人人都要做岳武穆,人人都要精忠报国,因此本王当然要身先士卒了。”   贾六不是吹牛逼要亲征,而是真的要亲自指挥钟祥之战。   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战无不胜的巴图鲁绝不是虚名,贾六要求纪昀去钟祥同兴汉军将领丘八密谈,愿以十万两换取对方主动撤退。   这叫以礼服人。   如此不仅能不费一兵一卒攻占钟祥,也能很好的在宣传上为自己这个大将军王造势,让一切怀疑自己不会打仗的谣言,甚至消极怠战的指责烟消云散。   然而,丘八这个民间社团反清分子有点冥顽不灵,竟然拒绝拿钱走人,反而对使者叫嚷他要将大清的大将军王脑袋拿来当球踢。   这让贾六非常不高兴,发脾气道:“买不通丘八,就买下面的张三李四,我就不信本王的钱还花不出去不成!” #第七百六十五章 重金之下必有懦夫   “我们讲造反也好,起义也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也好,本质上都是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只要资源能在宏观层面上满足百姓需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反不反清,复不复明,杀不杀鞑子都不重要。”   贾六是无神论者,所以他不信邪,也就是坚决不相信只用不到两年时间滚雪球壮大的兴汉军,会是一支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的新兴革命队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贾六还打个屁,直接回京办个功德林,代表爱新觉罗接受改造好了。   谈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落个紫禁城之主的强宣称。   谈不好,大不了回赫图阿拉老家带着老婆孩子种地好了。   起码,关外三陵是他贾六祖产吧。   没钱了进去拿点,太祖太宗敢说个不字,当场就把他们扬了。   当然,贾六也相信兴汉军内部存在一个有信仰的集团,但这个集团相对于兴汉军整体而言,其实是个少数派。   这个集团之所以存在,不过与其岳父顾师道一样,源于对衣冠的坚持。   源于明清的百年世仇。   这个坚持和仇恨导致这帮子明朝遗民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同大金川的高原人互相勾结,甚至不排除他们与缅甸方面的反清势力也有联系。   这就是历史的复杂性。   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也没有绝对的黑与白。   放在贾六身上,他对大清究竟是好还是坏?   说他是好人,肯定抬举他了,也违背客观事实。   因为大清今天的多灾多难完全是他一手造成!   要不是他为了一己私利,把大清能征善战的将领们坑光,大清这会怕是早就平定大小金川,明天会更好了。   但要说他是坏人,那肯定也不符合事实。   毕竟,大清的天现在是他在扛着。   为了大清,他累的都胖了一圈了。   那么,在实际斗争中,贾六就要注意区分谁是敌人。   或者说,谁是真正的敌人。   只有区分出真正的敌人,才能对症下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战争的胜利。   显然,不肯合作的民间社团反清分子丘八属于敌人,但丘八手底下的人未必统统就是敌人。   肯定能有被争取的。   贾六要求纪昀开动脑筋,通过各种途径弄明白那些参加兴汉军抗清的人员诉求是什么。   “我看无外乎三种人。”   贾六认为第一种人就是如他大舅子顾明远、丘八这种一心反清,油盐不进,非要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恢复中华的。   这种人,贾六不吝英雄义士的夸赞,对这种人也是打心眼里敬佩。   因为这种人才是中国历史的推动者与创造者,也是民族精神的守护者。   但是对于这种人,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了,只能打。   第二种人则是原则上反清,但对于局面有客观认知,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不一定非要让鞑子亡国灭种的。   代表人物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相比小明王的龙凤政权,陈友谅的天完政权,明朝政权在对待蒙古胡虏这一块,无疑要友善的多。   于这类人而言,只要能恢复衣冠,使汉人与旗人一样平等,他们也不一定非要认个朱皇帝,也不一定非要和清军斗个两败俱伤。   兴汉军内部,这种人基数不小,大概率占据了中层的一多半。   第三种人就是顺大流分子,就是压根不知道诉求是什么,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种人也就是底层份子,有盲目跟随的,有投机取巧的,有单单为了混口饭吃的。   事实上,第三种人才是时代的主流,也是兴汉军“沉默”的大多数。   贾六要求纪昀的统战主要针对第二种人和第三种人,尤其是第二种人,要不惜代价予以收买拉拢,从而在根本上起到瓦解削弱分化兴汉军的战略目的。   “王爷,这样能行?”   纪昀对此表示疑虑,要是拿钱就能摆平对手,那千百年来还打什么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尽管拿钱去谈,谈成功了最好,谈不成功咱们再打也不迟。”   贾六眼界肯定比纪昀看得远,知道的也多,据他所知历史上有人就是靠钱摆平所有竞争对手,要不是出了一个元婴级的高手,多半也是个太祖评价。   “武穆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但没说武官不能爱钱,不可好色。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次兵伐交,最后没办法了才动武。若是能不损一兵一卒,只用些金钱就能取得动武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贾六相信他的决定是明智的,因为相比交战导致的巨额军费开支,拿钱收买的资金只是小头。   好比想要平定湖广这场乱事需要花银上亿,但他现在只需拿几百万两出来就能起到同样效果,那干嘛要花上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战争,不就是要将敌人弄得少少,将朋友弄得多多么。   拿什么弄?   钱呗。   世上有几个人不爱钱?   “你不要以为这种做法是愚蠢的,恰恰相反,这种做法是目前最符合我军利益的。”   为了让纪昀更好执行自己的政策,不要有什么顾虑,贾六对其一阵鼓励:“你大胆的去接触,去跟那帮人谈。要钱给钱,要房子给房子,要地给地,要官给官,要女人……只要不是要我的女人,都可以谈。”   并当场挂牌成立大将军王行辕统战办公室,由纪昀这个兵部侍郎挂职担任主任。   首批经费三十万两当场予以拨付,办公室需要的人手由纪昀从各个单位抽调。   条件就一个,就是能说会道,且能忍别人所不能忍。   “另外就是要会喝酒,跟人家谈要注意不能空谈干谈,最好是在酒桌上谈,这样成功的机率要大很多。”   贾六这也是经验之谈了,可以说是手把手的在教纪大烟袋如何去收买人。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道理相同,重金之下必有懦夫!钟祥作为试点,一定要旗开得胜,向世人证明本王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一激动,贾六将十个指头捏的“霹雳叭拉”响。   他这两手,硬的很。   对付兴汉军这种农民起义组织,当真是绰绰有余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旗开得胜   纪昀受命前往安陆做兴汉军丘八部思想工作后,首先去的是一个叫龚家集的地方。   此地只是个小集镇,人口万余,但地处要冲,为钟祥城的门户,此地若失则钟祥就失去外围屏障,跟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似的,那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同时,总觉处处漏风。   因此,驻防钟祥的兴汉军第三军军帅丘八让手下悍将王大纪于此驻守。   这个王大纪原是荆州煤矿的矿工,为人豪爽讲义气,于矿工之中极有威望,据说和当地白莲教关系也非常密切。   矿上一般遇着什么事,矿主通常都是先找王大纪商量解决方案。   周围乡农闹事,矿上一般也让王大纪出面去谈,谈不拢也由王大纪带矿工同乡农檄斗,手里有好几条人命,属于当地好勇斗狠之辈。   兴汉军攻破荆州后,为了壮大队伍大量招募兵员,尤其是湖北当地的社团组织成员更是被优先照顾,只要愿意参加兴汉军一般都能得到重用,带头过来的拉来多少人就给多大的官,不带半点讨价还价的。   原因是在兴汉军眼中,这些民间反清组织是天然的盟友,比之投降的绿营、乡勇更值得信任。   事实也证明湖广当地的反清组织在兴汉军崛起过程中,的确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很多县城包括几座府城,都是城内社团分子内应帮助打开的。   如果说兴汉军是一个大型反清社团,那么他的内部实际就是由若干字头组成。   以前在长江上讨生活的丘八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字头,此人从前和王大纪有过接触,晓得矿上那批人很能打也敢打,因此第一时间便派人到矿上邀请王大纪投军。   见这帮从四川冲出来的“汉奸”队伍连清朝的满城都给屠了,王大纪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之白莲教的教义一直鼓动信众对抗满清,所以接到丘八的信后王大纪也不含糊,当即带领300多矿工加入了兴汉军,此后就在丘八手下当旅帅,一直跟着丘八和湖北当地的绿营作战。   大小战斗十几次,次次都是大获全胜,其部下的矿工也从早初的300多人扩编到了2000多人,是丘八手下数得着的精锐之师。   前番兴汉军整编,丘八这一支被升格为军,王大纪的地位自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旅帅升为了师帅。   按清廷这边的制度,师帅相当于副将,也算是高级将领了。   纪昀选择从王大纪下手,便是看准此人并非金川老遗民,而且过去和官府有一定的关系,要不然不会手上沾了人命还能在矿上安稳过日子的。   也就是说王大纪就是王爷说的可以谈的那种人,甚至本质上就是一个投机份子。   先前朝廷没给机会这种人,这种人当然要跟着兴汉军同朝廷作对到底,可一旦有了机会,这种人就会第一个动摇。   由于现在是战事期间,湖广当地的客商往来基本都断了,所以纪昀想要顺利在龚家集出现有一定难度。   好在,共进会在兴汉军这边一直有工作,就是内线不少。   所以,纪昀有惊无险的来到了龚家集,到了之后就下塌于镇上的八仙饭店,在内线的介绍下很快就和驻守此地的一批兴汉军的军官相识。   按照王爷吩咐,纪昀将打麻将、推牌九作为联络收买兴汉军的一种手段,故而在八仙饭店设局豪赌。   每场输赢都在几千两,纪昀如果赢了钱,就拿出50两作为酒宴开支和赏钱,其余的钱全部退还。   如果输了就自掏腰包。   如此一来,自是赢得人傻钱多的美名,不少兴汉军的军官见到纪昀都亲热的不行,一口一个“纪爷”叫着。   眼看时机成熟,在中间人的引见下纪昀如愿见到了王大纪,随后就在八仙饭店摆了几桌酒席宴请王大纪。   饭后照例打麻将。   但纪昀在每张麻将桌的4个抽屉里各放了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以此给众人作赌资,输赢不计。   如此作风,是个人都知道纪昀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几圈过后,王大纪终是忍不住询问纪昀究竟是什么人,来此有什么目的。   在中间人眼神示意下,纪昀也不瞒,坦言说自己乃大清从二品兵部侍郎,今奉大将军王之命前来劝说各位好汉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只要老兄弃暗投明,王爷便委以重任,另给老兄和弟兄们安家费十万两。”   说话间,纪昀直接将十万两银票放在桌上,都是面值五百两,足足两百张,摞在那里很厚,也很晃人眼睛。   “我家王爷还说要是钟祥易帜,丘八落网,王爷额外还给银三万两用于犒劳弟兄们。”   说完,纪昀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厚厚一叠空白委任状。   只要王大纪点头,那么他这个兵部侍郎兼统战办公室主任就现场制作官凭告身,让这帮反贼摇身一变统统成为大清的公务员。   十万两?!   银票给人的冲击无疑是直观且强烈的,包括王大纪在内一帮兴汉军将领都是震惊不已。   好几个人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桌上那摞银票。   十万两什么概念,好几千万呢!   想王大纪等人过去当矿工时,一个月不过几百块收入,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千块,一家老小日子过的是紧巴巴,一个月能吃到两顿肉都算打牙祭了。   逢年过节扯点布做套新衣服都难。   参加兴汉军后,虽然战场上多有缴获,收入拿从前当矿工时比要高很多,但算下来一人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块钱。   这个收入是高于清军绿营工资的,比当矿工肯定也好很多,但面对几千万的巨款,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清军那边还给了政治待遇,就是他们只要降过去就能有大清的正式编制。   往后不是什么贼兵贼将,而是大清正儿八经的官了。   于开国百年的大清相比,兴汉军这边更像是个草台班子,且谁也不知道这个草台班子能走多远,是不是真如上面说的那般成功恢复中华,再造盛世中华。   所以,在虚无的未来和实打实的前程面前,人心思动。   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有。   纪昀笑眯眯的佯装喝茶,实际观察王大纪和手下们的神情反应。   如果十万两不够,没关系,他还可以再加码。   只要王大纪开出价来,他是断然不会皱一点眉头的。   反正钱又不用他出。   而且把账细算算还真是挺划算。   王大纪部下有兵3000人,听说战斗力不低,所以王爷要是强攻的话,至少要损失上千人马。   不谈将士阵亡抚恤金,就这上千人马损失就得几十万两以上了,打赢了还好说些,要是打输了那更是亏得一塌糊涂。   花个十万两就把这三千人马拿下,一来一回血赚几百万两的买卖,傻子才不干呢。   现在就要看王大纪这个草莽英雄能不能抓住王爷给出的稻草了。   “老兄是湖北本地人,都说人重乡梓之情,难道老兄忍心见百姓乡亲受战火荼毒,流离失所么?”   摆事实讲道理之余,纪昀也是要晓之厉害的。   就是恐吓。   无外乎朝廷这次派大将军王前来平乱,光八旗大兵就来了十几万,火炮多的长江都装不下,别说你小小钟祥了,就是武昌也是指日可下。   “话,纪某能说的都说了,老兄要是愿意投诚,就收下这十万两,往后与纪某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若是不愿意,大可拿纪某脑袋去邀功。”   纪昀竟然也有几分亡命徒的架势。   也是没办法,谁让他倒霉催的领了这份差事呢。   王大纪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看一众矿工部下,结果众人的眼神都是坚定。   沉默半响后,带头瓜分了桌上那厚厚一摞银票。   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 #第七百六十七章 勤劳朴素贾王爷   在金钱和官位诱惑下,王大纪等人遂密谋抓捕军帅丘八降清。   纪昀从中参谋,提出光是抓捕丘八不够,还需要将整个第三军拉出来。   如此王大纪他们在睿亲王眼中份量会更足,今后的政治待遇也会更高。   是谓功名富贵险中求也。   王大纪等人深以为然,为防夜长梦多,当日就以当面出现清军先头部队为由带人前往钟祥城“求援”,同时暗中联络城中担任旅帅的结义弟兄顾四同一块起事。   丘八不疑王大纪叛变,听了王大纪禀报后,立即召集城中将领商议如何应对清军大举来攻,定下“坚守钟祥,以待援军”的策略。   为保钟祥不失,丘八更是决意主动出击,挫一挫清军锐气。   然而当夜,被王大纪说动的顾四同就带着所部300余人冲进了丘八住处,不等丘八的亲兵反应过来就大肆砍杀,可怜那些亲兵不少人死时还以为是清军冲进了城中。   睡梦中的丘八闻讯披衣出来时,其部下亲兵已被叛军解决大半,望着手执火把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王大纪、顾四等人,丘八不由大怒,怒斥他们忘恩负义,好好的汉人不做要做那鞑子的走狗。   “事已至此,还请丘帅为弟兄们谋个活路!”   王大纪心中尚存良知,知此事对不住丘八,因此任凭丘八如何唾骂都不吭声。   “丘帅,睿亲王托我们给你带句话,只要丘帅能够易帜归顺朝廷,王爷不但不追究丘帅从前造反之罪,还保丘帅一个总兵之位,将来封侯拜相亦未可知……若丘帅冥顽不灵,执意与朝廷对抗到底,那就莫怪我等多有得罪了!”   顾四同原是荆门州的衙役,因为带人将逃跑的知州老爷绑了送给丘八,这才得了丘八重用。   但此人品性不端,极为好色,做了旅帅之后曾因抢了某大户家媳妇遭丘八训斥过,对丘八早就是怀恨在心,因此并不想真心劝降丘八,只想哄丘八弃檄之后将其一刀斩了了事。   “丘帅待我们不薄,今日我等降清乃时势所迫,若丘帅愿意与我等一起,万不可害了他性命。”   王大纪却是真心想劝说丘八与他一同降清,不愿伤了丘八性命。   只丘八真是好汉,根本不为王大纪所动,反不住咒骂王大纪和顾四同乃反复小人,背信弃义,为人所不容。   “说我们是反复小人?”   顾四同闻言冷笑,反唇相讥:“难道你丘八不是反复小人!别忘了,在矿上时你丘八也是官府的狗腿子!”   此话令丘八为之一滞,内心不由懊悔,因为他在矿上时为了生计的确帮着官府欺压过乡农。   “丘帅,睿亲王乃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更是识英雄重英雄,只要丘帅能与我等一起归顺过去,睿亲王绝计不会亏待你的……”   王大纪再次劝说丘八归降,说大清的睿亲王武功盖世,麾下马步兵数十万,今番大举来征,兴汉军断然是难以支撑的。与其弟兄们在这钟祥血流成河,不如由丘帅领头给大伙寻个活路。   “糊涂,荆州几万鞑子叫咱杀了,他鞑子的鸟王爷能饶过我等!”   丘八仍是不肯降,并说王大纪他们就算降了清军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纵是清军眼下不杀他们,将来也一定会秋后算账。   这话让王大纪不由犯了嘀咕,不禁担心自己降了后那大清的睿亲王会说话不算数。   “大哥,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想的!难道咱们还能就此罢手不成!”   见状,顾四同心下一凛,怕王大纪再有反复,索性命人朝丘八等人放箭。之后更是提刀冲上欲要置丘八于死地。   丘八身边亲兵只十数人,面对数百叛军自是难以回天,转眼间亲兵纷纷中箭倒地。   丘八本人也是身中三箭,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求饶,只将大环刀不断挥舞,死时呼号顾帅定会为他报仇云云。   顾四同亲自上前砍下丘八首级。   事已至此,王大纪也没什么好想的,让人将丘八首级用盒子装了送给睿亲王,又与顾四同带人分头安抚城中兵马。   丘八一死,钟祥城中的兴汉军群龙无首,很快王大纪与顾四同就控制了城中局面,并将数十名忠于丘八的军官处决,全面接管了第三军。   ……   离钟祥城几十里外的白兆山曾是当年诗仙李白隐居之地,千古绝句《蜀道难》、《送孟浩然之广陵》等佳作便是李白在此地书写而成。   山上更有太白池、太白林等风景名胜。   此时山脚下已被清军严密封控,只因大将军王在山上赏雪看景。   前天一场大雪让整个白兆山如银妆素裹,分外妖娆,贾六虽军务繁忙,但丝毫不耽误他寻访古迹,感受这风雪变化之景。   他认为适当的放松能够更好的提高工作效率,而且大战在即摆出如此轻松姿态,也有助于提高军心士气,给大军上下一种王爷成竹在胸的感觉。   由于爬山缘故,贾六不曾穿戎装,一身普通人便服,看着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色。   同王爷相同穿着的还有十几名亲兵,无一不是体态外貌与王爷相似之人。   远远看去,不是极为熟悉之人根本难以分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王爷。   走到近头,却是一眼就能看出。   原因是王爷屁股上的两个大补丁特别显目,一块是用红布缝的,一块是用蓝布缝的。   看着就是那种特别朴素,特别节俭的。   贾六希望此举能够让部下们懂得勤俭,从而能够更好的艰苦奋斗。   很明显,这个做法的效果非常显著。   陪同大将军王的文武官员几乎清一色都是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有的补丁看着还特别新。   比如八旗内务委员会副主任丁庆的膝盖上就是补丁打补丁,好端端的一件裤子硬是叫针线缝的跟百家衣差不多。   附近方圆十里的成衣铺生意也是极好,很多旧衣服都被当官的买走,以致当铺的旧衣服价格飙升,甚至比新衣服还要贵,严重影响了民间穷人正常典赊衣服。   当然,这些是贾六无法知道的。   就算知道,也只会感慨一句纠枉必须过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哪怕形式主义,总好过官僚主义吧。 #第七百六十八章 无辫为难民,有辫为良民   其实,贾六最是痛恨形式主义。   但那是他没有当官前。   真等当了官,当了大官,他才晓得国家想要发展就离不开形式主义。   因为形式主义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让官员把表面文章做好,如果当官的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那对于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灾难。   形式主义还有一种好处,就是可以短期内有效形成一种套路,便于后来者学习和跟进。   贾六要治国,就离不开官僚队伍。   如何才能让官僚队伍始终跟着他的脚步前进,根据他的指示办事呢。   这就需要形式主义了。   上行下效,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好比贾六要办工业,要搞通商,那下面的官员肯定会不遗余力朝这两个方向钻营。   因为这决定他们是否能更进一步。   至于他们懂不懂,明白不明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面喜欢。   再简单一些,好比府里有官员要到县里检查,那么县里会提前两天安排人给沿街商户打招呼,说把你们门口卫生弄一弄。   于商户而言,自是乐意配合的,毕竟谁都想生活营商环境干净舒适。   在这两天内,县里还会专门安排人员在大街小巷做清道夫,保证市面上一点垃圾也看不见。   那么,这个形式主义好还是不好呢?   答案,还真不好说。   没当上大将军王之前,贾六对这一现象肯定是破口就骂,但真当上高级领导后,他觉得这个现象有存在的一定道理。   其实就跟人所站的高度决定人所能看到的风景一样。   当然,贾六晓得任由形式主义蔓延发展下去,其祸害比官僚主义还要严重。   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没有一支得力的、真正具有进步性的干部队伍来执行他的理念。   所谓共进会,本质上就是贪官污吏的集合体。   指着共进会篡夺大清的江山容易,指着共进会将中国发展为列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就真的是高看共进会了。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用来形容共进会再合适不过。   但贾六现在还是得依靠现有的公务员体系办事,依靠共进会来将他脑海中的规划实现。   那么,这个形式主义就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因为形式主义有一个最重要的根——领导喜好。   为此,贾六只能让自己变成那个他曾经痛骂的存在。   这也是一种政治智慧。   为了明天会更好,他也只能忍痛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太阳出来爬山坡,爬到山顶想唱歌,歌声飘给妹妹听,妹妹听了笑呵呵……”   在当年李太白洗澡的池边,贾六情不自禁吟了几句,惊得随行文武刮目相看,纷纷称赞王爷不仅文武双全,更是智勇兼备,真乃不世出的雄主。   不少人看王爷的眼神都变了。   夸张之中带有真诚的那种。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在拍本王的马屁,本王差点以为自己能赛过李太白了。”   贾六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文采断然不可能和李白、杜甫相比,但跟老四鬼子还是能比一比的。   数量不及,质量肯定不落下风。   就刚才这首四言诗,高低也是个榜眼水平。   随手从兜中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在石头上碰下,于手中那么一转蛋壳便掉落一地,结果刚要把鸡蛋放进嘴里,手一滑鸡蛋却掉落在地,顺着台阶滚了好几尺远。   这个当然不是贾六设计的桥段,而是真的失手。   然而让众人想不到的是,王爷竟然手脚并用跟兔子似的一下跳到鸡蛋边,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灰,丝毫不介意的就一口咬了下去。   “王爷!”   随行文武大眼看小眼,俱是叫王爷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懵逼。   “脏了就擦掉,又不是不能吃,扔掉算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吃的喝的都是民脂民膏,都是百姓的血汗,就拿这小小鸡蛋来说,你们可知有多少百姓吃不起这鸡蛋!所以,绝不能浪费,浪费就是对百姓的犯罪!”   讲完之后,贾六扭头问随军的《大清日报》报道组副组长赖秀才记下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鸡蛋一口吞下。   结果差点被噎着,灌了几口茅台才把这鸡蛋顺进了肚子。   见左侧有一处巨石可登高眺远,不由兴致上来试图攀爬上去。   结果爬了几次都不曾上去,反而累的气喘吁吁,气得拍了拍有些突出的肚子,警醒自己不能再胡吃海喝、大鱼大肉下去,要不然可能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三高而驾崩的皇帝。   而且就现在这体格,万一真碰上什么事,上山打游击怕都困难。   别最后在深山老林熬不住跑下山偷老乡的鸡叫人抓住,那就丢老大脸了。   最后还是保柱叫了两人搭成人梯供王爷爬了上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站在巨石之上任由寒风吹拂心境,贾六感觉自己整个人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眼前景色是那么的美,天上的白云也是那么的白,脚下的大地也是那么的坚实。   仿佛大清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中,仿佛世界的未来就在他的手中。   许久之后,问下面人:“钟祥城位于何方?”   保柱赶紧看了看地图,又拿指南针笔划了一番,问了随行的两个向导,之后指了一个方向肯定道:“王爷,这个方向!”   “噢?”   贾六弯腰接过石头下保柱递来的千里镜,半蹲于地认真朝钟祥方向看去。   只是,除了眼前的白雪皑皑,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蹲在那认真远眺,时不时换个姿势,一脸凝重模样。   丁庆大是稀奇,忍不住在下面弱弱询问王爷看到了什么。   贾六一脸深沉:“我看到的是希望,胜利的希望!”   “噢?”   丁庆等人往钟祥城方向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要是能看到,还要本王干什么?”   贾六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把千里镜放下从巨石上跳下,结果刚落地好消息就传来了——钟祥易帜。   “看,这就是本王所说的希望!”   贾六大喜过望,喜的不仅是旗开得胜拿下了钟祥城,更喜一下收得近万精兵,从而打开了通往武昌的胜利之路。   当下传令卤薄仪仗向钟祥城进发,并传令左翼总管大臣、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率正白旗护军先行接管钟祥城。   到得城下就见城门洞开,城上原先飘扬的兴汉军旗清一色换成了大清的龙旗。   王大纪、顾四同等兴汉军降将齐齐出城,跪迎大清抚远大将军、和硕睿亲王驾到。   这帮人降的比较干脆,早就把本来已经留下的长发剃掉,清一色光秃秃脑袋,后面吊着一根辫子。   贾六在马上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很快,装在盒子中的贼将丘八首级被呈了过来。   贾六不曾打开,只问了纪昀关于丘八之死的详情,继而叹息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尔后沉吟片刻,吩咐道:“将丘八的首级缝合到尸身上,用上好的黄绢裹身,盛殓起来,在城外找一块风水较佳之地下葬,另外为丘八立一块墓碑。”   听了这话,跪着的一众降将都有些不安,不知睿亲王这是何意。   贾六却没再说什么,示意左右随他进城。   刚到城门,二表哥乌尔希巴兰过来说城中不少百姓都割了辫子,按大清律割辫形同造反,因此询问表弟是否按律处置城中百姓。   “不可屠城!”   纪昀闻言一惊,因为这样的话钟祥城中的百姓恐怕十不存一了。   “无辫为难民,有辫为良民,皆是大清子民,不可胡乱杀害。”   贾六自是不会同意二表哥大开杀戒,一来百姓何辜之有要受刀剑加脖之苦;二来钟祥屠城势必会让其它城池负隅顽抗,不利收复。   乌尔希巴兰却想屠城以刺激八旗绿营将士积极进取,毕竟国初大清能得这汉人江山,靠的就是纵兵屠城,从而使得归降的明军不仅士气高昂,忠心也愈发稳固。   现在虽然成功收复钟祥城,但靠的不是实打实的本事,而是靠的策反守军,于军心士气并无显著提高,因此有必要于钟祥屠城,起码能让那些归顺贼军的城池不敢闭门拒守。   贾六依旧不同意二表哥的建议,还好内大臣钮伦保和赶来的湖北安抚郑大进也坚绝不同意屠城,乌尔希巴兰见自己的提议得不到支持,也就讪讪不提。   入城之后,贾六来到知州衙门,问王大纪等人丘八是否是在这里被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脸色有些阴沉,怔怔看着地上尚未完全拖干净的血迹。   就在众降将忐忑不安时,耳畔却听到大清睿亲王爽朗笑声,继而一声令下,一只只银箱便被抬了进来。   足足三万两现银。   贾六没有食言,完全兑现了他的承诺。   授王大纪为记名总兵,顾四同为记名副将,原兴汉军第三军成建制转隶湖北绿营,自总兵以下官兵人等皆赏银五两,猪肉三斤。   并颁大将军王令通谕四方,今后凡主动来降者,官兵皆有封赏;凡战而不敌而降者,不纳。   并要各地广贴张榜,安抚贼军控制区内的百姓士绅,言大清兵到秋毫无犯,绝不因有辫无辫治百姓之罪。   又让王大纪等降将动员军中部属给相熟的亲朋近邻写信,要他们主动来归,即便不归也当主动散去归乡。   朝廷绝不秋后算账。   如此大规模政治攻势面前,各地果有大量兴汉军将士来投,一时多达十数州县集体易帜,喜迎大清天兵,瞬间动摇了兴汉军于湖北的统治基础。   前番投降兴汉军的湖广总督陈辉祖听闻睿亲王举措后,不禁失声对左右随员道:“不杀睿亲王,我等恐无葬身之地。” #第七百六十九章 那么,谁才是反贼?   武昌。   自兴汉军举义攻占武昌以来,叫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最凶的其实是一个降官。   此人就是最早投降兴汉军的宜昌学政王昂。   自降兴汉军以来,王昂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大义,正统。   其认为满清入关以来屠我赤手百姓,改我衣冠,断我文明,使我华夏大族沦为奴隶愚昧之人,因此必须从根本上推翻清廷的政策,从而唤醒广大愚昧无知的百姓起来共同推翻清廷。   由于王昂是第一个主动归降的清廷官员,因此被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委任为湖北布政使。   可能也是千金马骨的意思。   王昂上任之后,立即在湖北动员百姓割辫蓄发,另外推行汉服汉冠,以此标明兴汉政权的正统性。   为此湖北布政衙门颁布了《汉人冠服制》、《汉人冠服图》,要求各级官员主动带头穿戴汉官服饰,并恢复从前汉人礼仪,将清廷加之给汉人的诸多陋习一一摒弃,并焚毁大量清代编撰的史料书籍。   为此有些走火入魔,连清廷给各地童生的教材《弟子规》都给禁了,《康熙字典》也改名为《洪武字典》。   更规定各级衙门公文凡出现清廷字眼,一律用“鞑子”、“胡虏”代替,同清廷的文狱完全相反,不知是王布政曾受文狱之苦,还是纠枉过正。   然而由于满清占领中国长达百年之久,百姓莫说知道汉服了,就是连前明知道的都不多,因此尽管兴汉军本身是明朝遗民组织,对明朝时期的汉人衣冠文明保存完整,但由于清廷的“汉奸”妖魔化宣传,使得湖北百姓除了少数社团分子、投机分子对兴汉军亲近外,大多持怀疑抵触态度。   同时由于湖北之地数十年未有战火,虽吏治腐败,但百姓尚能温饱,如此自是没有推翻清廷的动力。   所以,王昂推行的恢复衣冠新政在民间并未引起大的共鸣,仅武昌等大城市的街面上有汉服重现景象,其余地方依旧是过去穿戴。   倒是强制割辫蓄发取得不少成效。   为了让百姓主动割辫,王昂竟是下了严令,命人于各地广贴布告,称“满虏窃国,易吾冠裳,强行编发之制,悉从腥膻之俗。……今者清廷大势已去,复汉即将成功,凡我同胞,允宜涤旧染之污,作新朝之民。   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尽,有不遵者同满洲鞑虏,必置重罪。”   只是布告张贴开始,效果不甚好。   原因是百姓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若割辫乃是对父母不孝。   另外就是很多百姓认为留着辫子虽然丑,但要是把辫子割了自个就成大光头,那样看起来更丑。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清廷统治百年,辫子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认为自有人类之始便有辫子传承,今若割去乃是毁损祖宗传承。   加上有一些不看好兴汉军的乡绅暗中散布谣言,说要是割了辫子大清兵再来,就会统统砍头,结果自是令得百姓响应割辫者屈指可数。   针对这一情况,王昂一开始采取的是利诱手段,即在各地交通要道、城门关卡处设下免费饭菜,只要百姓愿意割辫,就能凭借割下的辫子享受免费饭菜,另外还可以领三文钱。   这个办法有一定效果,不少穷人为了这免费的饭菜真的来割辫,可不少人是一边吃饭一边哭的,并且在走时死活要把自己辫子带回去,说什么这样就算自己将来死了,也能让亲人在自己入殓时将其放入。   各地关于割辫的信息反馈到武昌这边后,王昂立时知道光是利诱不行,于是请求军队协助强制割辫。   “今湖广光复已数月有余,辫子仍未除净,而百姓尚有心怀犹豫,踌躇不剪者,是满贼之丑俗犹存,于我汉人声威有损。”   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当即下令各部配合地方剪辫,在军队介入下,各地这才开始大规模剪辫。   毕竟跟命比起来,辫子也不是太重要。   但不少地方士绅尽管被强制割辫蓄发,也仍以“长毛”诅咒兴汉军,说“长毛”断然长久不了。   不过随着兴汉军势力越来越大,连大清的定西大将军都给打死后,士绅们态度明显有了一些松动。   不少人私下说到“长毛”时,不再如开始那般恶毒攻击,反而会感慨几句,说什么昔年我汉人不尽是长毛?   割辫的成功让王昂信心大增,为了捞取功绩,在兴汉军站稳脚步,他又建议兴汉军高层前往显陵祭拜,以表明兴汉军政权乃明朝后续,为华夏正统所在。   显陵乃前明嘉靖皇帝生父朱祐杬的陵墓,初以亲王规制葬于松林山,嘉靖时改制升格,山称“纯德山”,陵曰“显陵”,庙号睿宗献皇帝。   也是除两京外唯一的一座明帝陵。   此次拜谒活动是明朝遗民百年以来第一次祭祀前明皇陵,因此上下十分重视。   王昂以顾师道名义撰写《祭明显陵文》,写道:“……满清乘间入据中夏,嗟我帮人诸夫兄弟,迭起迭碚,至于百年有余……”   该文将清廷统治百年时期称为华夏亡国年代,意在告诫世人,汉人重新掌权,恢复中华,就像当年朱元璋消灭元朝建立明朝一样。   清湖广总督陈辉祖归降之后也提出了系列建议。   首先就是提议整顿军队,将原来各成营头的兴汉军整编为主力十二军,同时建议理清财政,强军养兵以备北伐。   财政问题是目前兴汉军最大的难题。   原先兴汉军主力只有不到四千人,征战以缴获为主,如今却扩充为十余万,且据有三省之地,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攻占一地即行抄抢藩库用以养兵,反而要进行地方的实际治理,故而随着军队人数的暴涨,弹械饷粮两方面都支绌,军火缺乏,军饷不足。   此外由于战事原因,导致商业阻滞,居民受困,市面萧条,如此环境一旦外部压力过大,极容易从内部崩塌。   诚如陈辉祖所言:“钱粮处理不好,兵必反而为贼,民必起而为匪。”   顾师道过去只在金川领导遗民抗清,论地盘不过一县长,论兵员不过一参将,气节堪称天下无双,然于实际治政经验几近于无。   因此对于做过湖广总督的陈辉祖,顾师道极为礼遇厚待,仍命陈辉祖为湖广总督,又以另一降官湖南巡抚巴延三为长江经略。   也就是以陈辉祖帮助兴汉军建立政权,进行地方实际治理;   以巴延三为兴汉军攻略长江下游。   陈辉祖上任之后想方设法对兴汉军官兵厚给钱粮,确保军心士气,同时针对过去的弊政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即大规模缩减地方开支,裁撤地方无用人士。   同时在武昌设立类似筹饷的单位,称“助饷局”。   筹集的办法是派员调查,挨户劝捐,认明数目,填写捐册。   湖广境内大小商号、地方乡绅,富裕大户都在助饷之列。   重点是那些做过清朝大官的致仕官员。   如前刑部侍郎郭某被陈辉祖亲自上门劝捐,面对陈辉祖灭族的恐吓,郭某不得已捐了30万两。   不过主动给兴汉军捐钱的也不乏其人。   曾做过苏松道的荆州人刘某就主动给兴汉军捐银10万两,并对陈辉祖道如果兴汉军不对民间骚扰,不对湖广境内的退休官员迫害,他还可出面劝捐。   并劝说兴汉军万不可如当年李自成般对士绅大行拷掠,那样的话,汉室复兴恐成昙花一现。   这个刘某倒是有点真心光复汉室的想法,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便也不敢如陈辉祖这般公开归降。   陈辉祖也不难为刘某,同意其的要求,再三要求驻防荆州的兴汉军不可扰动士绅。   于是在刘某的奔走下,荆州的清廷退休官员和地方士绅一共为兴汉军捐了白银158万两,粮食万石,另筹集棉衣万余件。   除劝饷外,陈辉祖又重建了府、州、县三级衙门,还劝说了不少避祸的清朝官员出来做官,加上清点藩库,统计缴获,又得银数百余万两。   其它钱粮照常征解,土膏照捐照常开办,厘税盐税一律照旧征收,所有各处公款公产,一律清查,随时提用。   种种政策配以兴汉军的强力手段,真就半年时间理清了兴汉军的财政难题,虽各处钱粮支应仍嫌不足,但足以支撑战事所需。   令得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对陈辉祖刮目相看,称:“得辉祖一人,如得半壁。”   解决钱粮问题同时,陈辉祖又力谏整顿军纪。   由于前番兴汉军扩充太快,人员组成复杂,有大量降兵散勇、地痞流氓充塞其中,因此除精锐核心外,其余各部军纪堪忧,时常发生士兵哗变、抢劫等恶性事件,引起百姓对兴汉军的不满。   如归降的黄州绿营兵四百多人于校场点名时,兵士竟然强索军饷,武昌方面任命的黄州知州没有答应降兵无理要求,于是降兵哗变四出抢劫,事后清点经此兵乱,黄州损失多达三十余万两。   兵变发生后的第四天即被兴汉军镇压,为首者数十人被正法。   其实军纪问题最早在兴汉军攻占荆州时就已经出现,当时兴汉军主力进城后,仓促间只注意满城八旗,不暇他顾,结果新加入的几千新兵趁机在外城抢劫,城内无业游民也跟着趁火打劫,导致外城市面两天没有安静过。   大半商铺皆遭抢劫,损失最大的一家当天就被抢走现银七万余两。   后续加入补充新兵很多,然秩序不整,兵不用令,纪律性差,很难指挥。   毕竟时间有限,哪怕兴汉军方面意识到军纪问题,也做了不少针对性措施,还是难以短期内将十余万人马整合完善。   能做到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兵力上,兴汉军十几万主力相对于清军是丝毫不落下风的,因此只要能够继续创造胜绩,内部的种种不足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局面走势也确如陈辉祖所料,清军节节败退,江西一省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兴汉军的大举压境下,长江下游的安徽、江苏清军都调到了安庆,看起来安庆好似硬骨头难以啃下,但只要兴汉军能够不惜代价攻克安庆,安徽、江苏变天就是时间长短的事。   有了长江下游的钱粮支撑,再复洪武北伐盛景就不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陈辉祖力谏于上游以守为主,集中钱粮资源和精锐兵力攻打下游。   此外不断建议改兴汉军这一称号,正式以明军为号,并早日拥戴朱明后人为帝,在大势上彻底压过满清。   顾师道和其侄子顾明远等兴汉军高层同意攻掠长江下游的战略计划,并准备从湖北再调两个军参加安庆会战,只是对于是否立即拥立朱明后人为帝,顾师道同其侄子顾明远意见相左。   顾师道以明朝遗民自居,自是愿意恢复明朝,成为徐达、常遇春这样留芳千古的名臣。   顾明远却不同意拥立朱明后人为帝,说陈辉祖找来的那个朱明后人是真是假都不能确定,于大明复国更是没有半点功绩,怎么可以让这么一个人来当皇帝呢。   兴汉军其他不少将领也不同意拥立那个朱绍功为帝,第一军的军帅吕元广更是认为如果非要登基称帝,国号可用明朝,但皇帝未必就姓朱了。   言下之意以顾明代朱明。   如果顾明代朱明,顾师道无子,太子之位必是其侄顾明远。   纵是顾明远并无当皇帝野心,面对唾手可得的天子宝座,内心亦不免有些遐想。   顾师道思索再三,暂时搁置是否拥立朱明后人为帝的争执,只叫人善待那个朱绍功,并召集军议称恢复大明乃他夙愿,只需攻克南京方能祭拜孝陵,正式复国。   这也是个持重稳妥的法子,至少眼下可以团结兴汉军上下,使兴汉军集中力量进取。   只是就在顾明远计划调两个军加入下游战场时,清军有了大动作。   和硕睿亲王爱新觉罗世凯被乾隆封为大将军王,领京营数万八旗子弟南下湖广。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这个爱新觉罗世凯是哪座庙的神仙,等到后续情报打听出来,这个爱新觉罗竟是贾佳世凯后,兴汉军内部知道此人底细的,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都沉默了。   “这龟儿子,怎么混的?”   吕元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道理来,倒是脑海中始终闪烁着那个指着自己脸,一脸贱兮兮,右臂上绑个白布条的八旗子弟。   “清军之中像我这种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不多吧?”   “朝廷要是重用我,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难道不是么?”   “……”   正琢磨呢,那小子的使者来了,竟是要和他们谈一谈。   “谈他个鸟!”   吕元广不同意顾明远同那小子谈,因为他觉得那小子根本就是个废物,他一个能打他十个。   为了防止顾帅同意和这小子谈,吕元广更是劝说顾明远不要将此事上报。   毕竟,那小子是顾帅的女婿。   为了让顾明远相信贾佳世凯就是个大水货,压根就是来送人头的,吕元广更是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之后,原本要调到下游的两个军也不调了,在顾明远指挥下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但女婿带兵前来湖广的消息还是被顾师道知道了,然顾师道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质问侄儿为何隐瞒于他,反而让侄子全权指挥与清军的战斗。   可让兴汉军方面没想到的是,清军此后并没有大的动作,看样子是准备过完年再向武昌发起进攻。   等到钟祥失守,第三军的军帅丘八被手下人叛乱杀害的消息传到武昌后,兴汉军方面自是震动。   很快,又传来多地守军被清军策反的消息。   深知银弹攻势之恐怖的陈辉祖向顾帅提出派人刺杀睿亲王的建议,认为只要睿亲王一死,清军就群龙无首了。   其指出兴汉军兵员本就复杂,半数以上都是清军降兵及地方乡勇,这些人抗清意志不坚定,极易被收买。   若只是个别将领被收买过去于大局可能无大影响,但要是成片成片的降,哪怕只是地方的二线部队,也会动摇兴汉军的统治基础。   另外,兴汉军中可是有大量成建制降过来的清军部队,万一这些部队再被清军收买过去,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兴汉军的财政压根不能和清廷比,所以不可能清军出一百两,他们出二百两,用金钱对抗金钱的。   要么立即组织大规模攻势,要么就是擒贼先擒王。   组织大规模攻势倒是可以,问题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部队被清军收买,万一有些部队在调动时哗变作乱,怕是连收拾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只有擒贼先擒王一策。   除掉那个睿亲王,清军不战自溃。   可是,这个建议却没有得到顾帅的同意,甚至顾帅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   这让陈辉祖很是不解,再看吕军帅脸上也很别扭,心下更是困惑。   “那个贾佳世凯……是我妹夫,从前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我们能有今天,都是我那妹夫的功劳。”   顾明远说这话时脸色很古怪,但事实这一块他不否认。   没有这个妹夫,他们可能早就在小金川为大明殉国了。   “嗯?”   陈辉祖怔住,事情要是这样的话,那么问题来了,谁是反贼?   总不能是他陈辉祖吧。   他顶天就是个叛徒。 #第七百七十章 别了,爱新觉罗   钟祥城知州衙门,清抚远大将军、和硕睿亲王行辕临时所在之一。   另一处行辕是城外的东门校场,还有一处行辕是城中的报恩寺。   三处行辕基本配置一样,安保等级也一样,没有内线的话,外人根本不知道睿亲王晚上究竟睡在哪里。   就算内线把情报递出去,刺客也不会得手。   因为,贾六晚上根本不住在这三处行辕,而是同他的保安大队长保柱睡在一起。   就睡在卫队。   亲临一线的贾六对安保工作的重视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好比他那三辆规格一模一样的马车,自运来湖北后就压根没有被真正的主人坐过。   这就叫专业。   锦衣卫、血滴子来了也得掩面而走。   小小的钟祥城,如今俨然就是大清的最高军政指挥中心,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内心。   身为大清最后的守护者,贾六这段时间很忙,主要是在采购各式年货,这样进了武昌城之后就不用再大肆搜刮,可以和部下们热热闹闹的过个大年了。   当然,主职工作之余,军事和政治上的事情,他也是过问的,不是完全当甩手掌柜。   入驻钟祥次日,贾六就听降将王大纪说年初开春时,兴汉军高层曾集体前来钟祥祭拜显陵,还写了个什么祭显陵文,把大清说得一塌糊涂,号召天下人起来驱逐满洲。   “政治这个东西,我们不用,人家就用,看来这个显陵本王有必要去一趟,所谓寇可往,我亦可往嘛。”   贾六兴致高昂,准备也拎几段纸钱给嘉靖他爹上个坟,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在嘉靖他爹坟前来个哭坟小曲,学世祖顺治爷喊崇祯为大哥——叫嘉靖他爹为老老老太爷啥的。   只要是为了国家好,为了百姓好,个人尊严这一块从来不是阻碍贾六进步的绊脚石。   “王爷要去显陵的话,下官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不想,纪昀反应激烈,拼死阻拦,说什么也不让王爷去,哪怕王爷扬鞭要抽死他,都不肯松手。   “政治,你的明白不明白!治理国家,七分政治,两分智慧,一分军事,懂不懂!”   贾六不满纪昀的愚昧保守,认为此人眼界太过肤浅,不足以与之计较,所以生气的一脚将他踹开,让丁庆他们到城中寿衣店买花圈、纸钱什么的。   可那纪昀却跟狗皮膏药似的死死抱住他的双腿,任贾六怎么踹,这个好色的大胖子就是不松手。   你拉我扯间,纪昀一个不小心竟是把王爷屁股上的补丁给扯了一块下来。   补丁下面却不是窟窿,也没有任何磨损,王爷的裤子完好无损,跟皇帝的新衣似的。   “嗯?”   纪昀内心一颤,甚是头疼嘀咕一句:“王爷,你这分明是在搞形式主义啊。”   “你懂什么,没有形式,哪来的内容!”   贾六恼羞成怒,再次将纪昀一脚踹到边上,然后叫人拿来针线,现场脱下裤子认真缝补起来。   伴随银针拽着金丝线一进一出,蓝色补丁被贾六认真的重新缝上,最后打个结用牙一咬。   提起细细打量,针工不比内务府的织工差,这才心满意足重新穿上。   扭头看跟小媳妇似委屈巴巴的纪昀,不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没本事给本王编故事,本王自个认个祖宗碍你事了!”   纪昀抬头愤而说道:“王爷纵是真要乱认祖宗,也当认明太祖啊,岂能自降身份认这兴献王。”   “这个……”   贾六歪头思考了下,意识到纪昀是对的,嘉靖他爹的逼格实在是太低了,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   “那个谁。”   贾六招手让丁庆代表他去显陵走一趟,来都来了,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   丁庆问:“那要不要也写个祭文?”   “写那个东西干什么,不实惠,你多拉几车纸钱过去烧一烧就好。”   贾六挥手让丁庆去忙,自个走到办公室内让纪昀帮他磨墨。   之后提起一尺长的毛笔就下笔了。   在边上伺候的纪昀好奇问道:“王爷在写什么?”   贾六头也不回道:“广告。”   “广告?”   纪昀一脸无知。   “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贾六提笔在宣纸上首“叭叭”写下一行大字——《告兴汉军官兵书》。   “……尔等于政治无知,不明国内外之趋势,今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意图颠覆大清江山,岂知我大清入主中国百年有余,早已根深蒂固,上下齐心,旗汉团结……负隅顽抗之下,终必众叛亲离,招致最后灭亡之命运。”   写完,问纪昀这个大教授写的如何。   纪昀忙点头道:“王爷文采斐然,斐然,下官是断然写不出这等文章的!”   “听你们马屁拍多了,搞得本王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是贾六目前最麻烦的事,但不影响他继续写这广告。   凝神想了想,提笔继续写道:“我大将军王文成武德,先定金川,再定山东,京畿平叛,挥师南征,战无不胜,威名赫赫……此皆天命在清,确非偶然之现象。   尔兴汉军纯属乌合之众,装备不及大清兵优良,兵力不及大清兵众,粮秣弹药之储存更不敷会战之用……   厌恶战斗,斗志消沉,遂有大量来降之人,此皆人心所向,更乃大清睿亲王宽大政策,深入军心……螳臂挡车,亦不过稍延时日,势难挽回全歼之命运。   倘若认知错误主动来归,一律谅解,不咎既往。   或于战场起义,或早日退出归乡,纵属迫于环境,无法自主,亦望及时放下武器,不作绝望之抵抗,致遭无谓之牺牲。   由是缩短战争之时日,减少百姓之灾难,则君等勒马悬崖,尚非为晚;为民立功,有志竟成。   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机者非明哲,何去何从,愿君等自择。谨布区区,敬祈鉴纳。”   最后又说自己言行一致,决非欺骗。   归降官兵,俱本宽大政策,愿留者不吝封赏,愿去者欢送,分别予以合情合理之处置。   “这个广告差不多吧?”   “效果应该不错。”   “好,那就下发印刷广而告之吧。”   贾六点了点头,让纪昀将这份《告兴汉军官兵书》拿去加印,自己则重新拿起一张白纸“叭叭”又写了一行大字。   纪昀定睛一看,好家伙,标题竟是《别了,爱新觉罗!》   “本王做事向来习惯两手抓,两手准备,于成败也看得极淡……成功固然好,但失败也不可耻,只要我们有了准备,失败也可以变为成功,失败不就是成功之母嘛……”   贾六不理会纪昀那惊如天人的目光,自顾自的书写《别了,爱新觉罗》一文。   但愿用不到这份文章,毕竟这份文章要是发布,意味他可能要下野了。   写到一半时,发现纪昀还没走,想到什么,不由吩咐对方:“对了,你派人带句话给老吕,告诉他我还是当初的老话,大清重用我,对他们是有好处滴,所以和谈的大门本王并没有完全关上。” #第七百七十一章 老陈,龙头棍在我这   形势发展超出想象的好。   钟祥王大纪、顾四同等率第三军起义后,于兴汉军内部引发骨牌似的效应,短短十余日,陆续反正来投的兴汉军多达十余股,多则千余,少则数百。   两座州城,十三座县城未用清军一兵一卒就宣布反正。   这些表明兴汉政权统治的虚弱性和薄弱性,也直接证明贾六的金钱攻势比之军事攻势更具效果。   但在纪昀看来,实际是兴汉军自身并没有锻炼出官僚队伍,核心力量太少,故而所用地方官员大多都是降官,以及当地略有名声的士绅。   诸如兴汉军任命的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布政王昂就是降官。   省级官员都是降官充任,下面府州县的官员成份更是可想而知了。   而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心怀大清的,也就是王爷常挂在嘴边的“投机份子”、“动摇份子”。   之所以在兴汉军政权任职,无外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此纪昀建议加大对这些兴汉军任命的地方官员“统战”,只要朝廷不追究他们降贼的罪行,哪怕投过来后夺职罢官,这些人也会趋之若鹜。   前番殉国的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就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对于降贼的官员一经捕捉即行重典,导致不少降贼的官员明明根本不愿意和大清兵为敌,偏是为了自家性命不得已替兴汉军卖命,结果自是让清军的军事行动屡屡受挫。   最典型的就是丰升额在时,曾调集万余人马围攻荆门州城,而兴汉军任命的荆门知州原是被俘的当阳知县宋奎,城内守军也多是原荆门当地的驻防营兵和乡勇。   所以只要丰升额能赦免宋奎等人罪行,荆门州城便能轻易而下。   偏丰升额要拿荆门当典型,意图重兵破之斩杀一干降贼官员,从而震慑那些为兴汉军做事的降官。   结果,清军围攻三月有余,硬是没有拿下只有三千来人拒守的荆门州,自身反而折损数千人马。   现在睿亲王改变过去的政策,以怀柔安抚取代从前的严刑重典,无疑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也极大缩短王爷距离皇位的距离。   不得不说,王爷的英明是又高又硬。   不过为了防止王爷说自己类他,纪昀始终不曾将这心理话透露出来。   但对于陈辉祖、王昂、巴延三之辈,纪昀认为不能怀柔。   据他近期了解,这些原来朝廷的大员投过去后着实给兴汉军帮了大忙,诸如陈辉祖就一手帮助武昌方面建立了湖广基层政权统治。   虽然薄弱,根基不稳,但毕竟实实在在的构建了治理体系,并源源不断的给兴汉军提供了钱粮。   所以,对这些于兴汉军发展起到大作用的降官,还是应当捕之即杀的。   故而,纪昀针对性的提议王爷是不是可以组建“锄奸队”,就是通过精干的小分队潜入贼占区,通过刺杀帮助贼军发展的降官来削弱贼军的控制能力。   “嗯?”   纪昀的这个提议让贾六眼前一亮,因为觉得十分耳熟。   纪昀见王爷有兴趣,更加来劲了,继而追加一句:“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能除去贼军统帅顾师道等人,擒贼先擒王嘛。”   不想王爷听后却是勃然大怒:“混账!你这是要陷本王于不忠不孝嘛!本王可不想落个铁木真的下场!”   “什么?”   纪昀一头雾水,这事怎么跟成吉思汗扯上关系了,怎么就不忠不孝了?   “老纪,你不懂政治。”   丁副主任有点同情的拍了拍纪主任的肩膀,“悄悄告诉你个秘密,那个顾师道是王爷的岳父,而且人家女儿给王爷生了个儿子,将来说不定是王爷的接班人,你我的主上……你让王爷派人刺杀岳父,不是存心让王爷家宅不宁么。”   “……”   纪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半响嘀咕一句:“大清有王爷,真好。”   问题来了,既然是一家人,那干嘛还要打生打死,直接谈就是嘛。   如果兴汉军真的是王爷的另一份家业,属于一个单位挂两块牌子,那就彻底合并,然后白衣白甲挥师北伐,替崇祯皇帝报仇便是。   “老纪,说你不懂政治吧,你还真就不懂。”   丁副主任摇了摇头,“这件事很复杂,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明白。”   “有什么难以解释的?”   贾六讪讪一声,“不就是本王养寇自重,结果把个寇养得比本王还肥了么。”   这个解释就比较形象了,纪昀用了半柱香时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无外乎队伍大了,人心不好带。   “亲戚归亲戚,国事归国事,一码归一码,该打就要打,该谈就要谈,没什么好想的。”   贾六虽然没有彻底关闭和谈大门,但他也清楚自己与岳父之间必然会有终极对决。   因为,这是信仰决定的。   他那岳父本质上与他这个女婿就不是一路人,虽然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但一个是向左走,一个是向右走,很难走到一起的。   “自古大员降贼,危害最重,不过能做工作还是要做工作的。”   贾六认同纪昀的分析,巴延三和那个王昂他不甚了解,但陈辉祖这个家伙却是有点熟悉的。   原因是这个贰姓家奴不仅父子都做过大清的总督,且还是互助会成员。   当然,已经被前龙头老富给除名了。   问题是,好像互助会现在的总主持是他爱新觉罗世凯啊。   所以,前任的决策完全可以被推翻。   就是可以给老陈平反,恢复他的名誉和会中地位。   想了想,贾六提笔给陈辉祖写了一封信,不是以大清和硕睿亲王身份写的这封信,而是以互助会现任总主持身份写的信。   信中内容也很简单,就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老陈,龙头棍和账薄在我这。”   第二句话是:“我在京里给你买套别墅,另外再给你十万两,你能帮着做做工作么。”   写完,也没避着纪昀,让他拿信封密封,走特殊渠道给陈辉祖送去。   纪昀接过看了下,皱眉头道:“王爷,怎么是大白话?”   “废话,就我这水平能写出什么文绉绉的话来?”   贾六刚端起茶杯,湖北巡抚郑大进来了。   老郑气乎乎的来的,原因是各地纷纷叫苦,说是归降的兴汉军军纪极差,到处打家劫舍,严重败坏大清兵的名声。 #第七百七十二章 这是回礼   睿亲王的银弹攻势太狠,尤其睿亲王还给正式编制。   就是不做一杆子买卖,而是长期合作。   自古以来公务员就是世上最吃香的工作,能吃上皇粮于普通人而言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甚至可以说是阶级的一大跨越。   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吃不上皇粮的人,那都是没本事的。   再说,造反最好的结局不就是招安么。   《水浒传》为什么好,好就好在投降主义。   一份吃皇粮的工作,还有一份稳定的薪水,傻子才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反清复明呢。   更何况睿亲王还赦免从前一切罪过,哪怕之前杀害过大清要员、满洲国人都不予追究,这就导致大量兴汉军中的投机动摇份子纷纷来投。   那场面,就差锣鼓喧天,呼朋唤友,红旗招展了。   等《告兴汉军官兵书》发布后,整个湖北地区掀起了反正归清的高潮,已经归降的根据睿亲王要求写信给兴汉军中的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再拉亲朋好友,投降跟睿亲王混俨然已经发展为人传人的现象。   短期内兴汉军不能做出有效应对,这个现象很快就会蔓延,向湖南、江西传播。   到时动摇的可就不是兴汉军的统治基础,而是要他们命了。   至腊月十五,湖北全境宣布完全易帜归清的县城增加到了29座,涉及安陆府、郧阳府、宜昌府、施南府、荆州府、德安府等区域。   形势不是小好,是真正的大好。   也就是说贾六小小的一个广告,就瓦解了兴汉军一年多来的地方建设,摧毁了他们的统治基础,使其控制的湖北地盘从原先的百分之九十,下降到了如今的百分之四十不到。   仅湖北一地,现还能有效为兴汉军提供钱粮的丁口锐减为三百万不到,主要集中在武昌周边。   前番武昌大捷阵斩定西将军丰升额的战果,可以说在银弹攻势面前完全化为乌有。   贾六这人不喜欢高调,曾多次对《大清日报》报道组强调不要过于突出他个人,一个星期给他出一份报道,半个月来个号外,一个月来个特刊就可以。   但在实打实的战绩、政绩面前,他还是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并且认为可以适当的宣传。   一来打消世人对他的怀疑;   二来坚定朝野平乱的决心;   于是,不仅《大清日报》连篇累牍,爆炸式集中报道大将军王于湖广前线的丰功伟绩,各种关于大将军王征战的小人书也纷纷加班加点印刷。   先前不断往京中发去的要钱要粮折子,更是清一色变成了报捷文书。   哪怕收复一座小镇,贾六都要郑重往京里报个捷。   他个人不觉得这是在向朝廷邀功,或者说强行往脸上贴金,而是为了安定朝堂人心。   本质上,是为了大清好的。   结果就是报捷的文书真就跟雪花似的漫天飞扬,以致在军机处实习的礼部尚书奎尼对屋中的太子储君殿下感慨道:“大清若早用睿亲王,何至于屡战屡败,丧师失地,军威不振,国威不显。”   安陆、郧阳二府兴汉军任命的知府带着城中军民反正,让这波气氛又涨了一波。   驻防荆门州远安、当阳二县的兴汉军则是继钟祥第三军后,又一成建制向清军投降的师级部队。   湖北巡抚衙门初步统计,各地陆续归降的贼军总数约有三到四万,除于钟祥归降的第三军外,其余部队多是兴汉政权的二线部队。   这本来是好事,表明睿亲王攻心为上的战略取得了成功,无论是兴汉军的地方统治,还是他们的兵马人数都被极大削弱。   有乐观的官员甚至认为最多三个月,大将军王就可以完全平定湖广,将那贼首押往北京凌迟。   然而归降的兴汉军越多,出现的问题也就越多。   招抚这一块主要是大将军王行辕的统战办公室负责,这个办公室的负责人是兵部侍郎纪昀。   成绩是显著的,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问题是纪主任管头不管尾,也就是只管洒钱把人招降过来,后续如何安置全推给了湖北巡抚衙门。   结果导致被降五级留任的湖北巡抚郑大进,险些被降兵给气晕过去。   一开始只是个别现象,但随着事态进展,个别现象已经演变为普遍现象,甚至有可能出现反复。   为此,郑大进不得不向大将军王亲自陈述。   据他讲,那些归降的贼军兵员素质极低,要么就是原地方乡勇、衙兵,要么就是道门武装力量,甚至不乏土匪强盗。   如在郧阳房县降清的兴汉军就是当地强人宋兴威逼百姓拉起来的队伍,宋兴从前就以开赌开窑为生,陡遇乱世带着身边一帮打手帮闲攻占了县衙,城门插旗摇身一变就成了义军,之后被兴汉军招安委以旅帅之职仍镇房县。   这宋兴倒也古怪,成为贼军之后虽说也渔肉百姓,但多少有个度,不敢做得太过。   可接受清军招安成为大清房县守备后,宋兴却变本加厉荼毒百姓,不是叫百姓交这个税就是交那个钱,稍遇不从就使手下士卒将人绑到县衙大肆用刑,为此枉死的人命多达七八条。   荼毒百姓之余,宋兴更是不理湖北巡抚衙门派来的“工作组”对其种种要求,只知跟“工作组”要饷银,要粮草,要军械,且谎报其部名额,明明只有1200人偏报3000人,想从中吃占空饷。   “工作组”成员都是巡抚衙门派来的精干人员,自不是傻子,不肯答应宋兴要求,只愿按实额为其部兵员上报请饷。   宋兴不干了,动辄拿睿亲王优待说事,大有你湖北巡抚衙门不满足我的要求,就是跟睿亲王做对!   是破坏睿亲王统一战线的罪魁祸首!   这就搞得“工作组”很被动,完全满足宋兴的要求,省里拿不出这钱来,而且也会滋长宋兴的胃口。   不满足宋兴要求吧,人家拿睿亲王说事,甚至扬言大不了再割回辫子,这问题就严重了。   真把宋兴逼反,睿亲王还不要他们工作组这帮人的脑袋!   没办法,“工作组”只得硬着头皮筹借钱粮供宋兴部花销,结果房县的收复不仅没有让百姓减轻负担,反而让百姓苦难加重。   那些被宋兴残害的苦主更是无处喊冤。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毕竟名义上土地是收复了的。   很多地方,是直接大打出手,降了又叛。   打起来的原因是清军正规军看不上这些来降的贼兵。   如陕西提督王德用部很是就看不上归降的兴汉军,尽管王德用本人以大局为重,尽最大能力予降将降兵妥善安置,可下面的人却是看不惯这帮降兵。   双方互生龃龉,大起暴动,几至开战,使得王德用部不仅无法做到有效威胁荆州,反而被归降的上万降军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分出重兵严防死守。   那感觉就跟喉咙里卡了根刺似的。   除与清军正规军有冲突外,降军与当地的地主武装力量也有冲突。   随州有乡绅董某招募的乡勇千余人抵御兴汉军,坚持斗争了快一年,期间给来平乱的清军提供过很大帮助,与随州驻防的兴汉军也打过几场,双方死伤都不小。   结果随州城内的兴汉军突然易帜降清,不仅得到了睿亲王给予的正规军编制,贼首们还摇身一变成了都司、守备、千总,成了压在董某头上的“官”。   有了官身之后,随州城内的降军变得很是嘚瑟,耀武扬威,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   不少降将认为自己过去当贼军时被武昌约束,现在当了官军之后还要被约束,那他们这官军还不如不当呢。   “世上哪有官军不抢劫的,我等没有杀良冒功就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睿亲王了!”   好家伙,在这帮降军眼中,大清的官兵天然具有抢劫的合法性、正义性。   由于过去的仇恨,随州的降军突袭了董某的乡勇队伍,董某本人及子侄十数人皆被他们杀害,乡勇数百人被降军坑杀。   此事传出,随州士绅群情愤慨,纷纷往巡抚衙门临时驻地襄阳告状,说巡抚大人不为随州百姓做主,那随州百姓只得自发组织起来从此不再为大清子民,搞得湖北巡抚郑大进头疼不已。   派兵镇压吧,那帮降军是睿亲王优待招过来的,睿亲王不发兵,他哪有兵发?   不派兵镇压吧,这降军披着官兵的衣服,行的却是贼军的事,坏的是大清的根啊。   期间更是发生两起重案。   一为兴汉军旅帅马国荃枪杀湖北巡抚衙门派来的知县宋景亚;   原因是马国荃手下皆是悍兵,归降之后因为时效原因,湖北巡抚衙门没有第一时间派员来接收安置,那马国荃竟寻思临了捞最后一笔,所以强令当地巨商富户认捐,稍不遂意就加以杀害。   前后敲诈勒索白银近二十万两,残害性命十余条。   宋景亚奉命前往马国荃部开展安置工作时得知马国荃所为,义愤之下将此事揭发。   没等湖北巡抚衙门对此事件做出反应,宋知县就被马国荃枪杀,上报说是失足溺水。   二是降将秦某公然殴打当地官员,强索豪取,更让所部打着大清官军的名号到乡野强征暴敛,惹得民怨沸腾,百姓不甘受苦纷纷揭竿而起。   “王爷可知百姓说什么?他们说官兵猛如虎啊!”   郑大进真的很气愤,睿亲王招抚贼军他不反对,但也不能这么一窝蜂的什么人都招啊。   起码甄别一下,对于本性不佳之辈即便不杀,也不能给其官做。   结果泥沙俱下,不仅搞得清军被动,百姓也跟着遭殃。   “还有这种事?”   贾六也是懵逼,如果郑大进所说属实,他这不是招安,而是藏污纳垢,毁了百姓对大清最后的一点幻想,间接帮助兴汉军清洁队伍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不堪的降军要是生起乱子来,他的银弹攻势就要变成笑话了。   “近查不少归降士兵一到夜里就潜回其家,以致战斗员减少,无从查实。”   “另有不少游兵及给予遣送费用的军士穿戴我大清兵服逗留各处,这些人多为游手好闲者,沉迷娼赌,借势招摇,作奸犯科……”   “有一般散兵不归队伍,在外勾结流痞,恶诈横行,动辄三五成群出入茶馆、酒肆,任意挥霍……或诬害良善,勒索钱文,或宿娼聚赌,以为利薮,种种恶迹,难以枚举……”   郑大进越说越激动。   “王爷优待这些降兵,可这些降兵却不识王爷之心,投来之后擅入民房抢劫,破坏军纪,坏我大清名声,也坏了王爷名声啊!”   听了郑大进所说种种,贾六摸了摸脑门,自言自语道:“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觉得本王钱多人傻?”   “……”   左右包括郑大进都不敢言,不过大抵上跟事实很接近。   “开会吧。”   每遇大事,贾六必开会。   这次开的不是大清军政联席会议,也不是共进会特别会议,而是将前番陆续归降的降将召集起来的会议。   为此让纪昀派发通知,让降将们五天内赶到钟祥。   “肯来开会的,本王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不肯来开会的。”   贾六没说,但他真的很长时间没有杀人了。   武昌城,黄鹤楼。   此楼历史上不下十次重建,或毁于兵火,或毁于雷击,现在这座楼是乾隆元年湖广总督史贻直重修。   今日黄鹤楼之上也来了一位湖广总督,却是那陈辉祖。   陪同陈辉祖登楼的武昌知府汪文元。   二人一年多前都是大清的官员,这个汪文元还是老陈一手提拔出来的官员,也是其亲自写信劝降的。   来到楼顶,二人远眺,俱是神情沉重。   只因当下局面对兴汉军明显不利。   半响,老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给汪文元。   汪文元疑惑接过,看完愣神:“什么龙头棍?”   “大概是说互助会的大印。”   老陈也不确定睿亲王说的龙头棍是不是指会里的大印,感觉应该是。   “互助会?”   汪文元从前级别不够,因此对于互助会这个大清督抚自发组织的秘密社团闻所未闻。   老陈迟疑了下,将互助会的纲领和成立动机简单说了一下。   汪文元听后犹豫了一下:“制台大人也是互助会员?”   “从前是。”   老陈脸色有些落寞,算起来他是互助会第一批成员,不想今日却是被开除出会了。   汪文元听后联想到信中所言十万两之事,不禁“咯噔”一下,低声道:“制台莫非有重归大清之意?”   “不是重归大清,是重归会中。”   老陈内心经过天人交战后,吩咐汪文元:“你在库中提三十万两白银与我秘密送于睿亲王,切记,此事万不得为第三人所知。”   “这……”   汪文元怔了一下,有些不解道:“大人,不是睿亲王送你十万两么?”   老陈微微摇头:“王爷送是王爷送,我送是我送,此乃回礼,不能糊涂。” #第七百七十三章 本王的钱去哪了?   行辕财务处。   气氛庄严肃穆之余又特别紧张。   原因是睿亲王在盘账。   几十个从钟祥城临时雇来的账房先生们正在“霹雳叭拉”打着算盘,一张张数据条不断递到总管财务工作的湖北左参政李安全手中,之后又汇总到睿亲王处。   这个李安全是四川巡抚李世杰的族侄,经李世杰推荐给时任四川提督的贾六处任职中军官,从五品,负责四川绿营钱粮事。   后来贾六回京任职将这李安全带了过去,一直负责财务方面的工作,算是他的私人总账会计,并在直隶总督衙门挂了个从四品参议官衔。   如今升任从三品的湖北左参政,相对于连秀才功名也没有的李安全而言,算是人生的一大重要转折,真就是熬出头。   对比王爷家奴出身的栓柱老爷才正四品的知府,李安全很是心满意足。   今后的工作若能一如继往得到睿亲王赞赏,将来未必不能出任督抚重臣了。   大清用人,是看本事,不看学历的。   要看学历的话,当年的直隶总督李卫和现在的睿亲王,可能一个在家里继续当富二代,一个不知在哪疙瘩装神弄鬼呢。   而王爷用人,更是不拘一格,御下又极是宽松,使人不亲近都难。   但今日盘账,不管是王爷本人还是李安全,都是神色凝重,气氛很是紧张。   因为盘账关系到的不仅仅是账目开支问题,还关系王爷的政治攻势能否继续。   历来招安,必给所招之人足够钱粮开支,使其政治待遇、生活待遇相对从前要高一到两个等级,如此所招之人才能心甘情愿为朝廷卖命。   好比造反时人家一个月挣两千块,结果招安后一个月也拿两千块,甚至还没有两千块,那被招的肯定要跳脚骂娘,继而操起家伙跟你拼命了。   当年明朝招安大寇张献忠不就如此么。   兴汉军的基本盘太小也太弱,所以贾六的政治攻势是对的,然而政治攻势的前提是有足够的钞票。   抱歉的是,贾六刚刚被告知他的钞票就要见底了。   这就让贾六很郁闷了,他在京里可是狠生敲了带子爷们两百多万两钞票的,这才信心满满南下讨贼,怎的这才刚刚开始大展拳脚,底气却没了呢。   因此,必须盘账。   他不想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他就想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没的。   下面在算这两个月的开支,这边纪昀在总结湖广情况。   “王爷,湖广绿营寻常饷银开支,马兵月支银二两,战兵月支银一两五钱,守兵月支银一两,三者均每月支米三斗。支米按夏、冬两季支放,俱由各部造册送部核给……”   不过正常情况下,不管马兵还是战兵,亦或守兵,一年实际只有12两饷钱,约450斤粮食。   守兵可能大致是这个数,战兵和马兵的钱肯定不止,哪里去了?   无外乎层层盘剥,以各种名目克扣。   按银子的实际购买力,12两银子大概就是六七千块钱,再加几百斤米,顶了天也就一万块。   一万块钱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绿营官兵的工资真的很低,这一点贾六在四川当提督时就清楚的很,因此提出旗汉同饷制,并给自己的嫡系四川绿营金川镇、重庆镇、成都镇开了双饷,几管齐下,约摸保证四川绿营普通士兵年收入在三万块左右,是过去工资的三倍。   军官的工资更是翻了五倍有余。   如此才将四川绿营牢牢捏在手中,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只知贾大人而不知大清。   保障忠心同时,更极大提高了四川绿营的战斗力。   钱是人的胆,这话搁哪都错不了。   只不过贾六在四川搞的同工同酬的资金来源不是户部,也不是兵部,而是他与四川巡抚李世杰私人筹措的款项。   包括但不局限于贪污挪用。   本质上钱还是朝廷的,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钱就姓了贾。   除四川绿营外,贾六在直隶拉起来的队伍基本也是参照这一模式,用于厚养这些队伍的资金来源除了直隶财政外,就是圣祖康熙爷和世宗雍正爷的私人财产。   这些资金都是贾六通过各种方式盘活的,所以贾六除了具有政治智慧、军事指挥能力外,商业头脑也是高度发达的。   用全才来形容他,大抵是客观的。   只是除了本部嫡系部队以外,清军的现状就比较惨了。   就湖广绿营这个工资水平根本无法养活一家老小,这才出现兴汉军入湖广后,本地绿营几乎是一触即溃,继而成片降贼。   而湖广绿营原先定的兵员是27500人,以基本工资一年十二两计算,一年财政需支付33万两白银。   这不包括军官工资、盐菜服装费、兵器军械费、后勤保障费,通讯联络费,社会交际费、烟酒招待费、迎来送往费……   所以,大账湖广绿营一年军饷开支是158万两。   而湖广实际是两个省,湖南和湖北。   一年财政总收入不到四百万两。   光是绿营军饷开支就占了三分之一多,还不计荆州驻防八旗,全省公务员工资。   杂七杂八算起来,湖广财政也就勉强做到持平,就是不需要朝廷通过转移支付的办法来补湖广的亏空,但湖广也没有能力向朝廷上交更多的赋税帮助比他更穷困的地方发展经济。   现在问题来了,湖北糜烂了快两年,如今虽然收复了三分之二的地盘,但财政收入约等于零。   即使去掉了荆州驻防八旗这个大包袱,湖广绿营本身在这两年战事中损失惨重,实有兵员从过去的两万多降到了不到五千人,湖广的财政依旧是大大的赤字。   这两年要不是户部大量拨款,加上兄弟省份四川、河南、陕西等地的支援,别说湖广残余清军能不能存在,就是丰升额指挥的平乱大军也得因为贫穷而散伙。   户部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老富都默认六子贤弟扒康熙爷的坟了,还能指什么。   “千总每月仅二两银,把总每月仅一两五钱银,均无米石。一份官粮中,扣除盘银、小月银外,仅敷一家吃饭之用。妻儿饥寒,岂能无怨。如不破格施恩,则民心难安,焉能保其无叛逃助敌者?”   纪昀虽是个半吊子国防部副部长,但掌握的情况比之下面还是要详实的,给出的数据都是最真实的。   “购买柴草所需银两,若以每日三分计算,即用去饷银之半。抚养武弁之家口乃合于情理。再调往剿御者,米无所余,银虽有半,但买柴草料做饭尚需银两,此项亦按每日三分计算,至此饷银用尽。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花销,途中粮米何所余?盐菜何所得?服装兵器又何所出?……”   贾六听得头大,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就给我说说如今本王究竟要多少钱才能把局面维持住。”   “嗯……”   纪昀反问王爷这个账是按过去的标准算,还是按优待办法算。   贾六当然按优待算了,就是工资翻倍。   原湖广绿营余部和新降的兴汉军,包括在湖广境内归他大将军王节制的陕甘绿营、云南绿营、江西绿营。   京里过来的八旗兵除了本部嫡系外,其余的仍按从前标准,但这个标准相对绿营可是高了数倍。   纪昀表示明白,然后把账本扒了扒,拿算盘算了算。   分几部分给王爷算了算开支。   第一,八旗兵这块。   根据《钦定户部则例兵饷》规定,八旗前锋、护军、领催、每月均给饷银4两,马甲月给银3两,年支米48斛,出征时另给行粮开拨费用。   大致就是八旗普通士卒每月工资五千块,一年六万,此外还有杂项福利,如果不出征,八旗普通兵一年收入在十万块左右。   出征的话,要翻倍。   另外就是军功前程。   整体八旗工资水平是绿营的五到六倍。   随贾六到湖广前线的建制中央八旗兵约19000余人,如果这19000人在湖广打上一年,不算其它,仅算工资和出征加班费的话,一年需要两百万两左右。   算上其它各式开销,光这19000名中央军一年就要花费350万两左右。   第二,王爷自己的嫡系兵。   热河马队、索伦兵、护军、亲卫加一块有七千人左右,这些都是参照八旗工资翻倍给予的,连同装备、战马等一年开支至少250万两。   第三,归王爷节制的各部队,因为基础工资少,即使翻倍给予,也用不了一百万两。   第四,就是归降的兴汉军。   总人数近四万,按王爷双倍工资优待办法,那么一人一年至少要给到25两到30两,连同装备粮草,至少要银200万两。   这些都是仅计算官兵开支,不包括将领军官。   还没有计算红带带子营这上万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按普通士卒供给,花销很低。   乱七八糟一算,纪昀得出的结论是维持目前十万大军开支,一年最低得1100万两。   这个数字惊得贾六出了一身冷汗:“你再算算。”   “好。”   纪昀重新算,不知怎么的就算到了1200万两。   却是增加了民夫开支费用,阵亡抚恤及赏功费用。   “本王总算是明白老四鬼子的不容易了。”   贾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账呢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原先听说老四鬼子为了打两个县的大小金川耗银七八千万两,乐得不行,认为是金川军前那帮大清的将领将金川当成了提款机。   但事情临到自个面前,这才意识到战争真就是个无底洞。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真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实实在在。   一年开支上千万两,这仗怎么打?   好在这才两个月,开支不是很大。   李会计那边将账一一报了上来,账目显示睿亲王在京中出征时随军带的现银是256万两,大半都是收缴的议罪银,小半是户部给的开拨费。   “京中开拨时王爷给每人十两费用,这就去了差不多三十万两,另外沿途各部损耗约十万两……按优待办法先期预支半年饷银,共需拨银一百一十余万两,另外拨银重建地方需三十余万两,采办肉食盐菜开支十七万两,马料八万余两,给王大纪等十万两……”   李安全将账目一一报出,最后告诉王爷账上现在只剩五万四千二百零三两。   “这么精确的?”   贾六深深看了眼李安全,怀疑这个总账会计是不是贪污自己钱了。   见状,李安全赶紧说道:“王爷若是不信下官,可请第三方介入重新审计。”   “咳咳。”   贾六手随意一摆,“老李,我要信不过你,会让你当我的户部尚书?你放心做事,我信得过你。”   侧脸问纪昀,按优待办法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这五万两能撑多久。   “王爷,不是能撑多久,就算一个降兵给支半年饷银,这五万两最多也只能招抚四千降兵。”   纪昀称就现在的局面,大概三两天王爷就无力支银继续,更休提重金招降兴汉军高层了。   “恐怖如斯!”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问纪昀湖北巡抚衙门能挤出多少钱供大将军王行辕开销。   答案是零。   具体情况纪昀都懒得解释。   李安全也说湖北安抚郑大进穷得要死,不仅没能力支援行辕,还想跟行辕要钱。   原因是王爷这里把安置任务都压在了湖北地方身上,除了优待给的钱外一毛不拔,这让地方怎么做事?   安置降军可不光是给发半年工资这么简单的,还要给油盐米饭,给衣服,帮着安置家眷呢。   没钱,怎么弄。   不想贾六脸当场黑了下来:“这不行,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叫郑大进上折子跟朝廷要去,跟我要算哪门子事!我又不是真的人傻钱多。”   纪昀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道:“王爷,据下官所知,王爷临出京时可是跟太子殿下、富中堂、安亲王打了包票的。”   贾六一怔:“什么包票?”   纪昀道:“王爷说此次出征除粮草外,余都由王爷自筹解决,不要朝廷一个大子。”   贾六一脸好笑:“我说说而矣,他们还能当真?这大清又不是本王的大清,凭什么要本王自掏腰包帮大清做事?”   不是贾六不认账,实是他没想到开销竟然这么大。   纪昀和李会计都不吭声。   气氛逐渐无敌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四章 王爷,金凤送喜来啊   留给贾六的选择不多。   要么自食其言收回自己夸下的海口,继续跟财政伸手,以各种名目要钱,没钱到账这工他就坚决不开。   反正军权在他手中,他真彻底摆烂,老富和色大爷还能再立个大将军王出来不成。   要么就是自掏腰包垫付项目工程款,让进场的各大工程队先干起来。   目前来看,这个工程款一旦垫进去,基本上就没有回收的可能。   自古兵灾胜似天灾。   湖广之地经兴汉军这么一闹,没个十年八年元气都恢复不了。   贾六为何一心要和平解决事端,就是深知百姓无法承受兵灾之苦。   尽管兴汉军窜入湖广以来总体不曾对民间造成太大破坏,可因兵乱而死的百姓也多达数十万人,损失的财产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不是你顾师道一句话能约束的,也不是贾六一句话能改变的。   不和平解决,一昧使用武力,贾六相信以他多年部署纵是不能短期剿灭兴汉军,但半年时间也足够恢复地方秩序了。   但那样一来,代价就是至少百万军民的损失,以及赤地数百里的下场。   直接经济损失可能高达千亿不止。   因为打急了,谁还管军纪,谁还管扰民,谁还管百姓死活,谁还管城市有没有将来。   自个命要紧。   投过来的降兵现在的种种不堪事迹,已经说明这个事实。   清军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贾六压着,他二表哥乌尔希巴兰都要大规模屠城了。   这次出征湖广,贾六不以自己名利得失为评判标准,而是以百姓存亡为恢复大计。   他区别于这个时代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心里始终放着百姓,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百姓角度考虑,而不是站在自己角度。   要自私的话,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生命换取自己皇袍加身,贾六也就说干就干的事。   反正大清现在有三亿多人口,死个上千万不过零头而矣。   两世为人以来,贾六害过很多人,唯独没祸害过百姓!   甭管到哪,都是一口标准普通话:“老乡!”   随身也总是带着一把糖果。   有鉴于此,政治解决天然优于军事解决。   可政治解决的前提是钞票。   贾六没这么大笔款子。   他真能一次性拿出上千万两钞票,说明他早就羽翼丰满,工业化、海贸取得实质突破了,何至于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忙活。   老纪和李会计不吭声的原因在于,他们都认为王爷可能选择躺平。   就是朝廷不给钱,这仗他就不打了。   果然,王爷在沉思半响后,慢吞吞说道:“出征之前,本王就和相关工作人员制定了一个湖广会战的军事方案,该方案提出三个阶段……就是平叛要分三步走,现在看来,第一步的目标不仅已经达成,甚至还超额完成,所以……本王觉得就这么着吧,有什么等过完年再说。”   言下之意老纪这边的工作先暂停,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继续。   反正自个已经替大清收复29座县城了,就这功绩,紫光阁内的那些画像主人的功绩,有几个赶得上他了?   排名前三的傅恒、兆惠、班第,可能还能打一些,下面的基本不够看。   当然,贾六这样考虑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快过年了,等过完年大清就进入新的财年,到时各省赋税上交,老富手头就活动了。   与其让新财年的财政资金叫老富挥霍,不如要过来喂饱自个。   当下之大清,还有什么比平乱更重要的事么。   “敢问王爷第一步的具体内容是?”   老纪不知道这个湖广会战的军事方案,身为兵部侍郎兼统战办公室主任的他,有必要仔细了解一下。   贾六随口道:“就是先立于不败之地。”   “噢?”   老纪似乎明白了什么,弱弱的问道:“不赌就是不输?”   贾六欣然赞道:“是这个道理,到底读书人,文化水平就是高,理解能力也到位。”   “王爷英明!”   老纪和李会计对视一眼:我就说吧,王爷又不要脸了。   不打,当然就不会败了!   贾六这边第六感比较强烈,不禁狐疑看着二人:“我怎么觉着你们俩有点口是心非,嘴里面说本王英明,心里面却在骂本王不要脸呢?”   “这……”   老纪和李会计还是那句老话:“王爷英明!”   “嗯?”   贾六高兴也不是,骂也不是,半响讪讪一句:“不是我不要脸,老话讲皇帝不差饿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都没钱了,还打什么仗?”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老纪觉得王爷选择躺平不是好事,眼下局面正是大好之时,不趁热打铁拿下武昌恐怕夜长梦多。   虽说是翁婿之间的内战,但老丈人太强势对女婿可不是什么好事。   纵是双方将来还是要坐到一起谈的,也得把老丈人的牙敲掉几颗才行嘛。   为此,请王爷三思。   “三思?五思六思都没用,要做事就得有钱,没钱做什么事!你让我三思,不如你三思,好好想办法给本王解决这个没钱的大难题。”   贾六不高兴老纪的思想无法跟他保持一致,都说近墨者黑,可怎么看老纪这个老色批还没黑到位。   老纪却说法子不是没有,就看王爷肯不肯了。   贾六闷声道:“只要不是让本王卖身,一切都好说。”   老纪说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湖广开大捐。   开大捐的基础是有的,一来朝廷历来缺钱用都会开捐卖官;二来经兴汉军这么一闹,湖广公务员队伍减员百分之八十。   保守估计,至少三十个省级官员、两百个厅级官员、一千个处级官员、一万个科级官员、十万个股级干部空缺。   拿湖北来说,一省二把手布政使就缺着,下面的两参政李会计兼了一个,还有个右参政空缺。   参政下面的参议都缺额,按察使司、学政衙门等省级单位普遍缺额六成以上。   府州县这一块就更加不用说了。   湖南一省更是重灾区,上至巡抚,下至保甲长,没一个大清的,属于全盘贼化了。   两省最高领导衙门湖广总督公署这边,除了在路上的博总督外,下面的大小班子连个鬼影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放开大捐,拿出有实权的省、府、州、县官缺来卖,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此时开大捐也能卖出好价钱,毕竟在王爷的亲自指导下,大清兵收复了29座县城,取得了贼乱以来的最好局面,极大鼓舞了湖广境内的士绅富户和土豪们。   “纪主任这个办法好,能解王爷的燃眉之急啊!”   李会计支持卖官的提议,毕竟这事王爷在京里干过,具体执行也是他在办,门路熟的很。   只要王爷松口,他立马就能操办起来。   到时一手交钱一手拿委任状,几百万两根本不在话下,自个也能从中捞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不想王爷却是摇头:“不好,本王这么做的话跟乾隆有什么区别?”   老纪一怔,心道王爷你都把吏部的官卖到乾隆五十八年了,这会倒装起来了。   迎来的是王爷质责的目光:“以后对本王不满的话最好挂在嘴边,闷在心里算怎么回事?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办你?”   “……”   纪昀保持沉默。   其实老纪误会王爷了,他在吏部卖的那些官本质上都不是实权官,而且很多都是权啊委啊的,基本集中在五六七品小官,实权官压根没几个。   所以就算卖到乾隆五十八年,损失的也不过是大清未来卖官的收入,对于地方百姓没有什么伤害。   可要按老纪说的把湖广实权官拿出来卖,省级、府级、州县一揽子全拿出拍卖,那性质就严重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百姓刚经兵灾,很快就要经官祸。   花钱买官,不得把投资赚回去?   都一穷二白了,还不使劲盘剥百姓么。   因此,不可取。   而且,贾六还想将湖广打造为继四川、直隶之后的又一贾家大省,哪里能这么胡来呢。   正犹豫着呢,老陈的人来了。   不是空手人来的,还给睿亲王带来了三十万两白银。   贾六不禁感到震惊:“老陈这么讲究的?好端端的给我送二十万两干什么?”   李会计纠正:“王爷,人家送的是三十万两。”   “我不是送他十万两么,一减一扣,不就二十万两?”   贾六心想你这个会计会不会算账。   李会计一脸无语:“王爷,你那十万两只是个空头支票,我这边还没有走账呢。”   “是么?”   贾六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让李会计把账走一下,就见老纪“哎呀”一声,猛的一拍脑门,好像发现美州新大陆似的两眼冒光:“王爷,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一惊一咋的。”   贾六被老纪搞得有点冒火。   老纪赶紧道:“王爷,下官是说我们过去的工作方式不对!大大滴不对啊!”   “嗯?”   贾六不解,“老纪,你把话讲明白些。”   “王爷,下官的意思是说如今这局面不应该王爷洒钱出去,而是应该王爷这里财源广进才对啊!”   老纪一脸兴奋的样子。 #第七百七十五章 造反,有证么?   老纪啥意思呢?   就是说连陈辉祖这种大叛徒都自觉主动给王爷送钱留后路,那其他人是不是应该紧跟呢?   据不完全统计,贼军窜搅湖广以来,湖北、湖北、江西三省降贼官员以数千计。   上到省级官员天花板的总督,下到不入流的训科、典科、驿丞、大使,基本囊括大清在这三个省的完整公务员体系。   兴汉军对三省的政权控制主要就是依赖这些降官。   那么,如今大清在睿亲王的带领下强势回归,这些降贼的官员们如果个个都跟陈辉祖一样,想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么,是不是应该向老陈学习呢。   老陈作为降贼的最高官员奉上三十万两,下面的巡抚、布政、按察、学政、总兵、副将一人十万两不过份吧?   知府、知州一人五万两也不过份,层层推算,乖几,王爷啥都没干,坐这就能净赚上千万两啊。   这钱挣的还不带费一点脑细胞,真正是政策一放,王爷坐那屙泡屎的功夫都能进账大几百两啊。   有钱了,还怕平不了反贼?   老纪笃定愿意花钱买大清原谅的官员绝对是一窝又一窝,因为从前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拿钱赎降贼造反的罪,现在有人给他们机会,那还不个个把握得死死。   这好事,真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啊!   当下拿起算盘珠子三上五下二的拨了拨,说王爷只要放权给他这个统战主任,军饷的事就包给他了。   “王爷要是信不过下官,下官可以承包这一工作,比如王爷定个数……如五百万两,下官只要完成这个数,多余的就归下官自个……”   老纪美其名曰这个办法叫“包银制”,当然,他不是想吃这个政策的红利,主要是提高一下自己和下面人干活的积极性。   人人都有积极性,这世间还有什么困难不好解决。   “那个,财务上的事,纪主任你不在行,不懂,这样吧,大方向你来把握,具体方面我来办。”   李会计明显也嗅到了其中的铜臭味,所以不畏困难想要分一杯羹。   贾六看看老纪,看看李会计,若有所悟:“本王是不是平时跟你们太过于嘻皮笑脸,导致你们觉得本王有点提不动刀了?   是不是非要让本王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王八之气,你们才能在思想上得到提高,政治上得到升华,眼界和三观也能变得正能量?”   说完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确认贾特林小枪在枪盒里。   这个动作立时让老纪和李会计意识到他们的确太过放肆,赶紧躬身表态:“王爷英明!”   “英不英明我自个知道,不必你们天天挂在嘴里。”   贾六微哼一声,进而若有所思,“老纪的意思是说让那帮降贼的官员交议罪银?”   “王爷,不能叫议罪银,得叫赎罪银。”   老纪纠正王爷的用语,因为议罪银是用于预防犯罪的,赎罪银才是用于犯罪后罚款的。   至于为什么让官员提前交纳预防犯罪的款子,而不相信官员们有基本廉洁的自觉性,这就要问被困在宫中的老四鬼子了。   “那这钱是归大清呢,还是归本王自个呢?”   贾六很是心动,因为他想到自个曾在临清让那帮参加常胜军的农民主动来降,然后给他们路费回家,结果这么好的政策却没吸引多少农民过来。   之后转变思路让农民交钱回家,结果来得人运河都装不下。   同样的事,不同的思路,取得的却是天地之别的效果。   由此可见,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老纪的思路明显就是套了他在临清的模版。   只不过针对的目标不同。   一个是针对普通农民,一个是针对公务员。   大体算是临清套路的升级版。   “当然是归王爷了!”   老纪和李会计不约而同给出答案,理由是这些降官交钱之后得到的宽恕原谅来自于睿亲王,而不是来自于朝廷。   再实在一点的话,就是县官不如现管。   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可睿亲王就在你们面前啊。   “这样做的话,搞得本王好像开当铺似的,只认票子不认人啊。”   贾六有些踌躇,根据大清公务员的一惯德性和他们的气节,可以肯定只要他睿亲王松口给降官们一个赎罪机会,真就金凤送喜来,老板发大财了。   问题是,谁敢保证这些降官不会和先前归降的那帮兴汉军二线部队一样,仗着获得王爷的原谅就肆无忌惮,搞最后的疯狂?   那样,不就是间接害了百姓?   老纪不这样想,他道:“王爷不妨换个角度,之前咱们给钱让那帮兴汉军来降,结果这帮人不懂感恩,不晓得王爷爱好和平的良苦用心,仗着王爷给他们的编制胡作非为……   现在却是让那帮降官给钱王爷,从而获得王爷的原谅,那么这一份原谅本身就价值千金了,他们不可能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此,不就晓得好歹了?”   贾六听后面露欣赏:“老纪,你很懂政治啊。”   老纪有点飘:“王爷,这不是政治,这是逻辑。”   贾六当即挂脸:“你现在又不懂政治了。”   “嗯?”   老纪一凛,旋即醒悟自己又犯错了,赶紧躬身道:“王爷英明!”   “法子是个好法子,但不能叫议罪银,也不能叫赎罪银,不管哪个都与朝廷的大政不符。”   贾六不同意议罪赎罪这个说法,认真想了一根烟功夫,道:“我看就叫特许经营费吧。”   “特许经营?”   老杨和李会计双双懵逼,这是啥意思。   “就是本王特许那帮人身在贼营心在清,并且允许他们交了特许费后可以继续留在贼营效力,不必立即归队。”   贾六如此解释特许经营的意思,用大白话讲,就是你们这帮降官只要向睿亲王交了钱,那在大清这边属于留职停薪,制度上叫有证经营,将来可以重新回到单位上班。   反之,不肯交特许经营费的,那就视为无证经营,当真反贼处置,不管是共进会还是互助会,人人都要喊打。   也就是大清内外,再无你这反贼的存生之地。   笑话,没有睿亲王的允许你就敢投降,敢造反,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才老纪提出承包制概念,贾六很喜欢,当下给老纪定了要求,就是必须在一个月内确保兴汉政权两成官员向睿亲王交纳特许费,两个月内这个比例要达到五成,三个月要达到八成。   “最好是百分百,就是除贼首身边一小撮人以外,所有的官员都能得到本王的特许,那边的人事任免调动本王也要说了算。”   考虑保密性,不禁叮嘱老纪和李会计一定要悄悄的干,绝不能大张旗鼓,因为特许和先前的优待是两码事。   从哪里下手呢,当然是老陈了。   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对老纪和李会计道:“你们俩好生配合,把事情办好了,办成了,本王按百分之一给你们提成。”   “喔?”   老纪和李会计精神不由一振,一百两分一两,一百万两分一万两,一千万两就能分十万两。   积极性立时大大提高。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本王不高兴   特许经营,持证上岗,是贾六对于大清和平发展的又一重大政策贡献。   此政策区别于过去的养寇为患(兴汉军),也区别于直接煽风点火(杨遇春),更有别于短暂政治合作(富哥、色爷),是贾六个人的又一次创新式搞法。   如果这个政策能够得到诸多降官的欢迎与支持,那么,和平解决湖广争端将变得明朗化。   理论上,可行。   实际,也可行。   因为,兴汉政权的官员队伍几乎保留了八成大清公务员体系。   架空了这个伪公务员体系,等同摧毁兴汉军的统治基础。   没有地方基础,兴汉军就跟无根的浮萍般,长久不了。   对于降官,贾六是不带有色眼镜看待的,就是不歧视。   因为他个人在困难时,对于是否投降,也有过若干次动摇。   所以,永远不要低估大清知识分子的道德底线,也永远不要低估大清当官的要脸程度。   好在,贾六从不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他只认为自己是个官。   相对要好很多。   很快,又到睿亲王最喜欢的开会时间了。   开会,是睿亲王平生三大爱好之一。   这一次来钟祥大将军王行辕开会的,主要是各地军队系统五品以上的降将,不论是实授还是记名,都收到了行辕办公厅发去的开会通知。   会议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区分哪些人是可以挽救的,哪些人是不可以挽救的。   来与不来,就是区分的标准。   负责会议召集并主持的八旗内务委员会副主任丁庆报告:“王爷,此次会议应到135人,实到126人,缺席9人。”   “缺了哪九人?”   贾六随手丢给丁副主任一根烟卷,自个却没抽,而是从小盒中抹了点猪油在嘴巴上。   昨天晚上加班赶制烟卷,搞得今天嘴唇有点苦涩,也有点干,再加上最近天冷,所以明显有点裂皮、脱皮。   为此,只能使用唇膏。   猪油抹上去后,睿亲王看着明显比刚才容光焕发,更有王者气质。   丁庆看了下名单,说没来的有房县守备宋兴、随州都司马云龙、守备郭一魁、当阳守备马国荃、归州都司陆雄等人。   九人无一例外都是劣迹斑斑之辈,因此不敢来开会。   当然,九人也象征性的给行辕发来了请假条,有说生病,有说坠马,有说家里老人去世的,有说快过年忙着办年货的。   总之,不肯更新的理由五花八门。   “自绝于朝廷,自绝于本王,真当本王是傻白甜么!”   贾六微哼一声,示意丁庆同他去开会,不想袖中掉了块金锭出来,丁庆见状赶紧去捡,等到直起腰来时,王爷竟然走了。   前方,安保大队长保柱友情提醒总统阁下刚才掉了几千块。   贾六微嗯一声:“我知道……不过我刚出台了新政策,分分钟就是几万块进项,弯曲去捡那块金子,对我个人而言其实是亏钱的,所以没必要捡。”   “嗯?”   保大队长一头雾水,王爷明明掉了块金子,怎么反过来搞得好像赚大发了似的。   “你不懂经济,跟你讲你也听不懂,对了,我叫你读书认字,你现在百家姓学会多少了?”   保柱有些不好意思道:“阁下,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已经会写了。”   “嗯?”   贾六刮目相看,赞道:“进步很明显嘛,要得,继续保持下去,将来你是要做大官的,不识字怎么能行。”   说话间,到了会场。   就是知州衙门的大堂。   堂内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就设了个主席台,下面清一色小板凳。   朴实之中又透着奢华。   奢华源于能够坐在小板凳上的都是官。   “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两面大旗在门口高耸入云间。   主席台后方原本挂着的“明镜高悬”变成了“精忠报国”。   上百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入场将会场气氛推到了最高。   出席会议的高级官员还有在钟祥的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健锐营管理大臣塞班、虎枪营总统大臣西凌阿,圆明园护军管理大臣佛喜保。   此外是贾六的嫡系心腹荆州将军万朝兴、热河副都统瑞林、四川总兵张大彪、副将常秉忠、索伦参领石尔泰、康果礼等。   “大将军王到!”   伴随御前侍卫由远及的传递声,会场内立时响起“全体起立”的声音,瞬间,主动的、被动的,上百名降将齐致站立。   在捡到金锭的丁副主任等人簇拥下,贾六迈入会场,先是在门口缓缓扫视一众降将后,这才前往主席台就座。   主席台就设一张椅子,桌子也不大,上面摆了一碗茶,以及文房四宝,布置非常简单。   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等人在下方第一排就座。   这个座位安排没有问题,因为在场官员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同大将军王并排而座。   丁副主任眼神询问王爷是否可以开始,得到肯定回复后,当即上前清呼一声:“坐下!”   众人这才“唰唰”落座。   见过睿亲王的王大纪、顾四同等人此时有的是敬畏感,其他降将都是第一次看到睿亲王,敬畏之余新鲜感也很足。   毕竟,他们这些人要不是参加兴汉军造大清的反,别说这辈子,就是再来八辈子,也别想看到活着的亲王。   尤其睿亲王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军统帅,更是让降将们感到好奇。   好奇之余,更多的却是提心吊胆,因为他们不知道睿亲王把他们召到钟祥来的目的是什么。   万一这个大清年轻的王爷翻脸不认人,让刀斧手将他们架出去砍了,那未免就有些冤枉了。   实际很多降将在接到开会通知时,第一念头就是不去开这个会。   原因就在于他们认为这个会可能是个鸿门宴。   然而,经过心理斗争后,大多数人还是来参会了。   有自个想通的,有部下劝说的。   好不容易得来的编制要是因为不敢去开会给丢了,也是冤的很。   众降将正胡思乱想时,就见台上的睿亲王摘下帽子,脱下手中的白手套,之后猛的拍了下桌子,操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怒道:“你们肯弃暗投明归降朝廷,本王是高兴的,但你们现在的所做所为,对得起本王,对得起朝廷吗!” #第七百七十七章 王爷,千古人杰也   “你猜王爷会不会让他们退钱,然后。”   会场角落里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悄悄拽了拽退下来的丁副主任,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果王爷的确要这么干的话,那保柱等会就有的忙了。   会场外面,埋伏的不仅是五百刀斧手,还有五百枪手,管保一个都逃不出去。   至于那些降将带来的亲卫,也都叫安排得妥妥的。   “不会的。”   丁副主任却是摇头:“王爷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诚实守信,我看王爷不会砸自个招牌,多半是吓唬吓唬他们。”   “倒也是。”   保柱不吭声了,总统阁下在守信这一块要说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当天下第一了。   总统名言可是“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这是什么境界?   非圣人不能比肩也。   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丁副主任:“丁主任,你学问大,知道拾金不昧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嗯?”   丁副主任略有深意打量了保大队长一眼,脸颊不由自主抽搐了下,“小保,你现在说话很有学问嘛。”   “久在王爷身边,要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不是给王爷拖后腿了……多谢主任!”   保柱笑容满面从丁副主任手中接过两块银锭,随手放进兜中。   按银行兑换比例,差不多一块金锭换四块银锭,丁副主任还是公道的。   不过丁副主任也不敢保证王爷会不会拿一两个降将做典型,毕竟有些人做的是有些过份了。   因此让保大队长准备一下,王爷那边要拿人的话得第一时间把人擒住,避免发生意外。   “放心,这帮人的佩刀佩枪都上交了,王爷也穿避弹衣了,万事俱备,就等王爷摔碗了。”   话是这么说,保柱还是将警戒状态拉满,双眼如利箭般在一众降将脸上瞄来瞄去,最后死死盯着王爷面前的成化大公鸡碗。   这只碗上有个豁口,讲起来是有历史的。   这碗是王爷的家传宝物,当年王爷虎落金川时遗落,后来四川总督博清额花重金从小金川那里赎回,又派人八百里快马给王爷送了过来。   打这以后,王爷不管是吃饭还是喝茶,便都用这碗了。   《大清日报》还有过专门报道,文章叫《贾佳大人的碗》。   作者另辟蹊径将碗拟人化,通过这只碗的视角,详细描绘了贾佳大人在金川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场景,体现贾佳大人的艰苦朴素,爱兵如子的精神。   市场上,成化公鸡碗行情价在六百两左右,大概是一名普通绿营兵近四十年工资。   虽然这只大公鸡碗豁了口成了残次品,但由于是睿亲王祖传宝贝,文物价值很大,因此这只碗的行情已经高达上万两。   吏部尚书阿思哈更是愿意出两万两求购这只碗,但却被睿亲王果断拒绝,说是要留给太子、太孙用,好将他的精神代代相传。   所以,这只碗属于有钱都买不到。   精品中的精品。   然而即便这只破碗价值千金,关键时候王爷说摔也是摔了。   对此,保柱十分清楚。   丁副主任也保持专注,扫了眼那帮降将,越看越不待见,不由微哼一声:“这帮家伙表面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不值得信任。”   保柱点头道:“我也这么觉着,最好是把他们都做掉,不然将来难保不出乱子。”   丁副主任微微摇头:“都做掉不现实,怎么说也是王爷招安来的,花的真金白银,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真要把这帮家伙做掉,以后那边谁还敢来投王爷?真要一座城一座寨的啃下去,得牺牲多少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丁主任,你敢保证这帮家伙日后不会造王爷的反?”   保柱对此持保留意见。   “只要王爷真心待他们,这些人应该不会造王爷的反,毕竟他们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这年头,做什么事有做官来的滋润?”   说话间,丁副主任将手中的公文包夹到腋下,随手将搁在耳朵上的烟卷拿下夹在手中。   这根烟是王爷刚才赏他的,没来得及抽。   也不舍得抽,想留着慢慢品鉴。   保柱犹豫了下,低声道:“丁主任,我知道你有学问,讲话都有道理,可是皇上待王爷好像也不错,王爷不照样想把皇上弄死……”   “嗯?”   丁副主任一个激灵,差点没把烟卷给掐断,定了定心神四下看了眼,做出噤声动作,埋怨道:“小保,这种不利团结的话你说给我听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叫王爷知道不好……还有以后千万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你知道的,我如今是内务委员会的人,不能知情不报。”   “嗯。”   保柱赶紧点头,又见没外人,丁副主任同他关系不错,便还是大着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帮降将尝到了招安的甜头,且手下那帮兵也是唯他们之令是从,如今纵使归了朝廷,但一个个还是牢牢掌着兵权,手底下那帮兵只知道他们而不知王爷。   这样下去的话,纵是王爷能够平定湖广,可一旦王爷班师回朝,这帮子降将会不会再闹出妖蛾子呢。   “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说明你是真进步了,不过不必担心,我相信王爷的智慧远在你我之上。”   夹着公文包的丁副主任一付指点江山的派头,“我估计,王爷下一步肯定是着手解决你所提出的担心,办法无外乎控制钱粮,收其精兵,将财政、军政大权收归行辕。”   “这帮人会答应?”   保柱对此不太乐观。   “这就要看王爷的手段了。”   丁副主任摸出打火机点着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王爷乃千年一出的人杰,能与这样的人杰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是你我的福气。我相信以王爷的智慧,再大的困难也难不住他,我们这些人只要认真执行王爷的指示就好。”   “对,对,我们想的再多也不及王爷一个念头。”   保柱深以为然,目光再次回到主席台上。   ……   中央主席台上,睿亲王很不高兴。   时而拍桌怒斥,时而叉腰指点,时而将王帽在桌上甩来甩去,极为愤慨。   为何不高兴?   肯定是有原因的。   具体原因由湖北巡抚郑大进起身给全体与会降将做情况通报。   通报可谓是触目惊心,骇人听闻,一桩桩罪行令人发指。   巡抚衙门的相关工作人员也将打印好的内部文件一一分发下去,上面详细记载了近期各地降将扰民害民,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目无朝廷法纪的违法犯罪行为。   不过内部文件发下去后认真看的降将并不多,原因是他们大多数不识字。   会议进行到这一步,是个人都晓得睿亲王把他们叫来的原因。   一些降将屁股都坐不住了,因为通报的情况中有一些就是他们做的。   这让这帮降将不止是提心吊胆,而是寒毛倒竖,再看会场四周执刀按枪的御前侍卫,一个个神情大变,后悔不应该为了编制来开这个会。   个别人小腿肚子都抽筋了。   为啥?   害怕被睿亲王命人拖出去砍了呗。   一个个也都大为后悔,不应该进门时交出武器的,这下好了,真有什么不对,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台上的睿亲王并没有掀了桌子叫拿人,反而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环顾一众降将,淡淡道:“郑大人说的这些,可有半点冤枉你们?”   没人敢说话。   谁敢这时候接话?   这不打自招么。   “不说话,代表郑大人没有冤枉你们!”   贾六神情冷峻,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面色也是铁青,“这次本王率师南征,不愿生灵涂炭,不愿百姓受这兵灾之苦,因此才顶着朝廷压力力主招抚尔等,并优待尔等,更信守承诺予尔等高官厚禄,让尔等光宗耀祖,可尔等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台下依旧一片沉默。   “朝廷接连发文要本王给个交待,这个交待本王怎么给!你们都是本王招抚的人,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本王的人,如今你们不成器,既祸害了百姓,又连累了本王,是不是你们也要给本王一个交待!”   “你们不给本王交待,是不是要本王向皇上负荆请罪,说本王瞎了眼才把你们这帮人招安!是不是要本王跟朝廷说本王优待你们是错的,不该给你们机会,而是要将你们斩草除根!”   贾六一连两个质问,台下依旧一片寂静。   肯定不能冷场。   于是,贾六视线落在第一个归降的王大纪身上:“王总兵,你是最早归顺本王的,不如你来说说本王要如何跟朝廷解释你们这些人的所做所为。”   王大纪没想睿亲王点自个名,愣愣站起实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一咬牙:“末将什么也不懂,悉听王爷处置!”   “全凭本王处置?”   贾六冷哼一声,“那本王问你,那个宋兴和你什么关系?”   “宋兴?”   王大纪怔住,不知是否如实回答宋兴是他结义兄弟。   正犹豫着,睿亲王开口了。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那个宋兴过去跟你在一个矿上干过,你们焚香结社,叫什么十三太保是不是?你王大纪是大太保,那个宋兴是七太保,你们十三太保当中有六个太保降了本王,还有七个太保在为贼军卖命,是还是不是!”   贾六面无表情。   事实上除了十三太保外,这帮贼兵还有四大金刚、五虎上将、六小鬼、北斗七星、八虎骑、龙九子……等杂七杂八的外号,更有四大天王,八彪骑、十六天将等乱七八糟的绰号,一个赛一个,跟明末农民起义军各大当家似的,当真是天王多如狗,龙虎满地走。   好似不弄这些个听起来很牛逼的外号,这帮贼兵贼将就不敢造大清反似的。   造反起外号,就跟造反不用真名差不多,这个贾六可以理解。   但是这么没文化的外号,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哪像他睿亲王外号“鬼子六”这么有水准。   一见睿亲王连他们结义兄弟的十三太保都知道,王大纪哪还敢瞒,当下老实承认宋兴是他的结义兄弟,但解释道:“王爷,那都是外人胡乱编排的,末将自始至终也不曾将这十三太保当一回事,都是闲人肆意编排……”   正说着,却被睿亲王打断。   “过去的事本王不计较,也不想知道……既然宋兴是你结义兄弟,此人又干犯王法,渔肉百姓,残害百姓性命,这次又不敢来见本王,分明就是不愿真心归顺,如此,本王也不能由着这等败类坏了我大清官军的名声,坏了朝廷的纲纪!”   说到这,贾六直接一挥手,对王大纪道:“宋兴你去搞定,本王对朝廷、对百姓要负责,你们也要对本王负责!……搞不定宋兴,你王大纪这个记名总兵就不要做了,本王给你路费回家种田好了。”   “王爷。”   王大纪心中惊骇,可面显迟疑,因为他们十三太保当初焚香结义时可是发过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的。   这要是他带兵去解决宋兴,叫其他兄弟怎么看。   在外人看来也是没义气的啊。   为了富贵杀害兄弟,叫他王大纪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正犹豫时,睿亲王却有些不耐烦道:“你要下不了手,本王派其他人去做,你收拾收拾回乡好了,念在你首义之功,本王可赐你良田百亩,往后做个富家翁即是。”   语气不容质疑。   闻言,王大纪不禁一凛,把心一横,咬牙道:“王爷放心,末将马上带人去房县将宋兴脑袋摘下!”   “拿来再与本王说话。”   贾六视线落在其他降将脸上,缓缓起身:“你们能来开会,本王很高兴,说明你们是真心愿意归顺本王的,但本王今天也要把话跟你们讲开,尔等不披大清这身官服,本王什么话也不讲,但尔等既然披了大清的官服,就得知道朝廷的法纪!”   稍顿。   “之前的事,本王念在尔等初降本性未改可以予以宽恕,但今后谁再敢纵兵劫掠,勒索百姓,本王不仅要摘他顶戴,更要灭他满门!” #第七百七十八章 新建陆军   会议以睿亲王的铁腕宣言结束。   相关整顿行动由湖北巡抚郑大进统一主持。   根据睿亲王的要求,降兵乱纪问题应在内部处置。   即相邻驻防区的降将负责解决不肯来开会的同僚,附近地区的八旗和绿营予以配合封锁,但不直接参加行动。   一来给予来开会的降将立功机会,二来也是提高凝聚力和忠诚值,三来也看看这些降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   需要执行军纪的降将主要有房县守备宋兴、随州都司马云龙、守备郭一魁、当阳守备马国荃、归州都司陆雄等人。   这些人兵多的有近两千人,兵少的只有三四百人。   在分片包干,四面封锁原则下,只要动作够快,这帮人基本没有负隅顽抗的机会。   如果负责行动的降军无法第一时间予以清剿,周边绿营就会立即介入。   相关命令已经通报到湖广提督祖应元、陕西提督王德用处。   郑大进要求对九名降将的部下采取断然措施,即军官一律处死,士兵有恶行予以正法,情节一般者就地遣散。   大势面前,与会降将立场一致,表示服从睿亲王的相关安排,从今而后坚决服从睿亲王领导,遵纪守法,绝不渔肉百姓,同时彼此监督,确保地区稳定和治安维护,为实现湖广地区的重新一统贡献力量。   整体上,会议做到了团结。   部署相关工作后,老郑便准备去向睿亲王汇报,看看哪里还需要补充,哪里需要特别注意的,如果没有,则请睿亲王用印颁发,途中遇到内大臣钮伦保。   后者将郑巡抚拉到一边,眉头微皱道:“睿亲王刚才在会上的说辞不妥。”   “不妥?”   老郑不知内大臣意指何处不妥。   钮伦保低声道:“贼将来投的乃是朝廷,不是睿亲王,何时睿亲王能代表朝廷了?”   “这?”   老郑心下一紧,也意识到睿亲王刚才在会场所说的确有问题,叫有心之人传回朝廷,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睿亲王还是年纪太轻,不知轻重,你我身为朝廷大臣还是要多担当些,有什么事还是要多向朝廷汇报才好,否则将来有什么事,你我怕是难善其身。”   钮伦保的神情看着颇是有味道。   老郑明年就七十岁了,打乾隆元年中进士后做过县令,做过知州,做过知府,做过按察,做过布政,可谓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官员,岂会不知内大臣所言什么意思。   不由暗叹一声。   本朝大将军王前后不过两人,上任大将军王十四爷下场可悲,却不知这一任大将军王将来如何个境地。   但此时重要的是乃是迅速平息湖广贼乱,睿亲王的优待招抚办法很有成效,虽然来降的贼军素质参差不齐,但毕竟有效瓦解了贼军统治,打击了他们嚣张气焰,为下一步战略进攻奠定基础。   因此,睿亲王此时出事,跟自毁长城差不多。   故而对内大臣的提醒有点不以为然,也没有深想拿着文件赶去睿亲王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睿亲王正坐在那里吃饭,同桌的都是王爷的亲卫。   一帮人或端着饭碗吃饭,或在那大口喝汤,看上去哪有半点等级尊卑,好似过年走亲戚般。   “老郑,吃了吗?来坐,一块吃点。”   贾六很自然的吩咐保柱去给巡抚大人盛碗饭。   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   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大肠、一碗红烧青鱼、一盆辣子鸡。   汤是青菜豆腐汤。   连菜加汤,按钟祥这里的物价不到200文。   对比大将军王的身份,可以说极为朴素了。   老郑却是有点融入不到这种场面,站在那颇是尴尬。   贾六见状也不为难这位巡抚大人,丢下碗起身随手拿毛巾擦了擦嘴,走到办公桌边示意老郑坐下说话。   “王爷面前,哪有下官的座。”   老郑是典型文官,很守规矩。   “论身份,我是王爷,你是巡抚,自有尊卑。论实际情况,你我一个锅中搅马勺的战友,倘然这次本王平叛吃了败仗,亦或身死前线,你老郑这颗脑袋怕也保不柱。”   贾六从抽屉中摸出一包茶叶,捏了些泡进茶壶,尔后亲自给郑大进倒了一碗茶。   “其实本王不说你老郑也当明白,你还能继续当巡抚,是本王在朝廷那里替你说了话。”   这可是实话,老郑赶紧躬身说了一番感谢睿亲王的话。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百姓,如果不是百姓说你郑大进是好官,本王跟你无亲无故的,吃饱了撑的要保你?”   贾六笑眯眯的将茶碗递到老郑面前,“坐下说话吧,毕竟快七十的人了,本王可不忍心你老人家就这么站着。”   眼见王爷都说到这份上了,郑大进自是不好推脱,缓缓落座,之后打开公文包将文件递了过去。   贾六扫视一眼,基本满意,点头道:“这件事就这么办吧,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乱世用重典嘛。”   说完,又从另一边抽屉取出自己的大将军王印,“叭叭”盖了上去。   开会、盖章、签名,此上位者最爱,贾六亦不例外。   将睿亲王盖过章的文件收好后,郑大进犹豫了下,还是提出了一些看法。   还是降军的问题。   湖北巡抚认为纵是这帮降将今后不再胡作非为,但其本身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战斗力低下,实在是难堪大用。   大的违法犯罪行为可能不敢干了,但偷鸡摸狗扰民的事是禁绝不了的。   贾六听后点头道:“自古行伍,号令不行,溃散之由也。历久生懈,废弛之基也。姑息情面,军家之忌也……这样吧,本王会再颁一道军令,凡勇丁扰害乡闾,允许地方百姓指认该勇号衣,据实控诉,或扭送来辕,以凭查办。若有包藏隐瞒者,罪加一等。”   这里却是连八旗、绿营都包括进去了。   郑大进闻听此言顿时放下心来,眼前这位睿亲王诚如内大臣钮伦保所言年纪轻轻,但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起码能够听得进谏言,能够吸取教训,能够真心为百姓着想,也能大刀阔斧下狠手整治,仅此,便足以胜任大将军王一职了。   这时又见对面年纪轻轻的王爷有些许自责道:“前番诸多劣事,降将降兵故当受其责,本王也有看管不到位之处,亦当自罚其身……这样吧,本王自罚俸禄十分之一,交行辕营务处,以儆全军。”   “王爷!”   郑大进深受感动,下意识起身就要称赞睿亲王,却被贾六制止,带有征询意味道:“即便如此,也是治标不治本,故本王思来想去,准备将这帮降军整编为新建陆军,不知老郑意下如何?” #第七百七十九章 本王个人赞助,别多想   “新建陆军?”   郑巡抚表示不太明白睿亲王的用意。   睿亲王便给他解释如今湖北绿营名存实亡,虽有残兵几千人,但老弱病残充斥其间,战斗力严重不足,因此必须予以整顿。   反观来降贼军那边,总数近四万之众,不仅战斗力低下,人员素质也是参差不齐,因此有必要加以集中整治,去其老弱,选其精锐,同湖北绿营合组为新建陆军。   这样一来能够提高清军战斗力,二来也能从根本上解决降兵为乱的隐患。   郑大进疑惑道:“王爷的意思是将降军同我湖北绿营合组新建陆军?”   “不错。”   贾六端起茶碗,“新建陆军正式说法应该叫湖北新建陆军,不过战事当头,故由本王行辕直接指挥,但事涉地方,你这个湖北巡抚也要兼任新建陆军的帮办大臣。”   郑大进基本听明白了,整顿降军合组重编是好事,却不知睿亲王怎么个整编法。   “这份方案你看一下。”   贾六从抽屉扒了扒,取出一份名为《新建陆军筹备方案》的材料丢在郑大进面前。   郑大进赶紧拿起,认真翻看。   按这份方案,大将军王行辕将成立新建陆军的指挥机构———两处四局。   两处分别为督练处,教习处。   督练处顾名思义,即督促练兵处。   此处由大将军王本人亲任督练官,同时兼新建陆军总统之职。   督练处下设稽查司、参谋司、营务司、执法司。   各司官长都是正二品总兵衔。   此外还设粮饷局,军械局,军医局,辎重局。   各局官长为正三品参将衔。   教习处主要为整编训练机构,此处方案上给出的负责人就是郑大进这个湖北巡抚。   下设教员司、训练司等专职机构。   “过去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军制都比较紊乱,马步炮辎分责不明,各营兵有多有少,有堪战有不堪战,官制也乱,彼此不协调,以致遇上战事常指挥不灵,营兵各自为战……故本王意将新建陆军整合为步、炮、马工四个兵种……”   按贾六的意思,新建陆军不再以过去绿营兵制为基本编练,而是以镇为最高级单位。   下设协、团、营、队、哨、什。   一什为十人,三什为一哨;三哨为一队,三队为一营;三营为一团,三团为一协;三协为一镇。   除此以外,每个镇还配署一个炮兵团,一个骑兵团,一个镇直属工兵营。   就是将过去单独成编的炮兵、骑兵合组进镇这一个编制内,并且提出工兵的概念。   工兵实际就是铺桥搭路的部队,看上去属于二线部队,但在战事期间道路抢修却是十分重要的任务,有一支专门部队承担这一任务,无疑能减少战斗部队的非战斗任务。   根据方案,一个镇的官兵定额为10500人。   镇的最高军事长官称统制,协的最高军事长官称标统,团称管带,营称营长,队称队长,哨称哨长,什为什长。   “镇协?”   郑大进有些诧异,八旗过去是以佐领、参领为编制,绿营是以营为最高编制,从未闻有镇、协、团编制的。   且王爷这里一个镇兵员定额达到万人,同兴汉贼军的一个军大抵差不多了。   “本王意整编湖北新建陆军三个镇,平乱时期这三个镇归本王节制指挥,平乱之后交由你湖北地方……”   按贾六的计划,不止湖北要编新建陆军,湖南也要,江西也要……只要他睿亲王驾临的地方都要编练新军,最后同他的直隶新军统一组成为忠诚于贾大人的庞大军事集团。   新建陆军军饷由大将军王行辕直接拨付,无论是官、兵、书办饷银制度化,精确到每一职位,每一个人,甚至炮兵的擦炮油由,步兵的袜子,战马的喂养粮都有定额。   正兵每月给支饷银4.5两,什长每月5.5两,哨长每月10两,队长每月20两,另给公费银10两;   营长每月给40两,公费银20两;团管带每月给80两,公费银40两,协长每月给150两,公费银80两;统制每月给300两,公费银150两。   这样算起来,一个正兵年工资在不计养廉银的情况下赶得上一个知县了。   各级副职的饷银为正职的四分之三,营以上文书按哨官给饷,营以下按副什长给饷。   炮队为技术兵种,官兵饷银较步兵提高三分之一。   马兵饷银又在炮兵基础上再增加三分之一。   工兵由于任务重,按炮队饷银给付。   “湖北绿营现有兵员要裁撤一半,我看选2000人即可,归降各部统一精选,原兵额裁撤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裁下来的人每人给予30两遣散银归乡,余皆入新建陆军……”   贾六初算过,按此办法最终能选出三个镇的实兵来,加以整训,配以装备,不出半年就是一支支能战之师。   就是花钱太多。   一个正兵每月4.5两,年饷54两。   不计官饷,光一个镇每年需正兵饷54万两余,若连官饷、装备辎重、粮菜米油、兵服生活物资、战马喂养费等,年预算开支为120万两左右。   这个数据跟贾六在直隶练的六镇新军相差一半,主要是直隶六镇兵定额是6500人。   但这六镇新兵是完全按新式军队训练的,装备也将是最好的,因此战斗力比之万人镇要高,是贾六心目中皇家近卫军的雏形。   湖北三镇兵一理整编完成,年开支就是360万两。   这个数目贾六觉得自己是可以承担的,因为他马上就要财源滚滚。   有钱就好办事。   一听整编新军钱粮开支不须湖北地方承担,郑大进当然是乐意,询问睿亲王准备何时开始新建陆军整编。   “正月初八吧。”   贾六给出时间节点,并说行辕将成立军官教导团,凡降将七品以上皆轮流至行辕受训,届时他睿亲王将亲自授训,以求降军彻底为大清所用。   具体,方案中其实都有,在最后一页,只不过郑大进没有看到。   不过巡抚大人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新建陆军一事是否要征得朝廷同意。   “原则上当然要朝廷同意,这件事本王也是先跟你通个气,打个招呼,你要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贾六突然从抽屉中拿出一叠银票递到郑大进面前,“这十万两是本王个人赞助你这个巡抚大人的,少是少了些,但是本王的一片心意,你且收好,不要乱想,本王只是想让你更好的为朝廷分忧。” #第七百八十章 本官不是那种人   十万两不是公款,真是贾六个人存款,也可以说是贾六祖上的遗产。   是景陵圣祖康熙三爹爹留下的。   虽然不是一个支系,理论上只要康熙三爹爹绝后,那他老人家的遗产当然由其他侄子后人继承。   中国有句老话,侄儿门前站,就没有绝户之说嘛。   站十个女婿都没用,还就得侄儿。   镜头转到办公室。   大是大非面前,睿亲王不喜欢假公济私。   挪用公款和动用个人存款,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给老郑十万两,原则上也不是收买这位年近七旬的巡抚大人,因为这位还真是个好官,清官。   官场风评和百姓舆论都是极好滴,是贾六出仕以来难得碰上的好官。   所以,就是单纯的慰问。   希望郑大人有了这笔钱后,可以更好的为大清效命,为百姓服务。   没其它意思。   老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当官的也是一样。   湖北财政收入基本为零,这十万两对于囊中羞涩的巡抚大人而言,还真是雪中送炭。   巡抚大人拿这笔钱去基层慰问也好,拿去发公务员工资也好,或者是用于其它灾后民生建设,找技师捏脚也好,都由巡抚大人自个做主。   睿亲王不会去查人家的账。   这就是和硕亲王的度量和胸怀。   就是巡抚大人在这笔巨款面前明显有点惊愕,继而推辞不收。   这惹得睿亲王有些不高兴:“老郑,你是不是看不起本王?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本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亦或是个没本事的纨绔子弟?”   这话有点重,搞得老郑赶紧表态:“王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本王都说了这十万两是本王个人赞助你湖北巡抚衙门的,又不是给你老郑的,你这般推脱,难不成以为本王给你钱有什么目的?是想和你这个湖北巡抚拉帮结派,背着朝廷另立山头,结党营私吗?”   睿亲王语气明显不开心,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不肯收他钱的。   原则上不肯收他钱的,统统死啦死啦滴。   只是,睿亲王有着最低的道德底线。   真正的清官、好官,他还是尊重并予以重用的,任凭谁吹风都没用。   那位在朝堂上两次揭他短的都御史王杰,不就幸运的躲过杀身之祸,也避开牢狱之灾么。   咎其根本原因,就是睿亲王有着最低的道德底线。   郑巡抚没想到睿亲王说话这么直白,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收着吧,湖北这两年贼乱闹的严重,地方残破,百姓受灾,省里面更是捉襟见肘,你这个巡抚大人当的不容易……这些本王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急,只一时半会这贼兵也平不了,只能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你拿这钱好生给百姓办点实事,就算对得起本王了……”   贾六将厚厚一叠银票轻轻推在老郑面前,见他的茶碗里的茶凉了,忙又起身给对方续上热的。   坐下之后,轻叹一声:“过去说湖广熟,天下足,未想今天湖广这般境界。”   顿了顿,再次深情看向老郑。   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带着极大的诚意。   老郑这边极度犹豫,欲言又止,可每次想说点什么都被睿亲王真诚的眼神阻止。   半响之后,年近七旬的巡抚大人起身代表湖北官民向睿亲王表示感谢,之后将银票默默收下。   他这会也真是缺钱用。   下面的不说了,就巡抚衙门这边都半年没开工资了。   跟着他的那帮书办幕僚全是他拿自个的私房钱在开支。   贾六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微微点头。   慰问之余,又提出湖北吏治问题。   鉴于湖北公务员系统基本瘫痪,且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大多存在失节问题,因此睿亲王表态希望郑巡抚能够抓一抓吏治问题。   就是对湖北公务员系统进行整治,谁能用,谁不能用,原则上都由郑巡抚决定。   睿亲王这边原则上不干予。   “湖北这次闹贼乱,于百姓固然不是好事,但于吏治而言其实倒是好事。过去吏治问题老是说,老是没用,原因就在于根深蒂固,官官相护,搞得官场是乌烟瘴气……”   “朝廷年年讲要整顿吏治,要打击贪官污吏,可年年还是这个样子。抓一批,杀一批都不济事,那贪官污吏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前赴后续,络驿不绝,莫说你一个巡抚了,就是本王这个和硕亲王都拿此没有办法……”   “俗话说打扫屋子好接客,官场就跟屋子一样,这要到处都是灰尘,客人来了如何下脚,如何安座?   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你老郑不妨借这次机会,好生整顿一下吏治,把能干事、干实事、干好事的官员提拔上来,用在实处,把不能干事的那帮人扫地出门,如此一来,这湖北的官场才能焕然一新啊。”   贾六说话间端起茶碗咪了一口,“用百姓的话说房子烂了,那就推倒重来。”   话还是有点收住,没说实在不行另起炉灶。   睿亲王希望郑巡抚能够好生把握这次机会,给全国督抚打个样。   “本王带着大军平乱,你巡抚大人则抓紧官场重建,如此乱事平定之后,官场也能重新焕发生机,让百姓切切实实实的感受到新的变化……百姓觉得当官的好,这江山社稷还不是稳如泰山?   你大胆放手干,无论涉及到谁,都不要有顾虑,天塌下来本王给你顶着!”   说到动情处,贾六脸上亦是一片唏嘘。   “……本王带兵打仗看起来难,实际却容易。但吏治整治看起来容易,实际却难。   你老郑这次要是能把湖北的吏治整顿好,官有官样,吏有吏样,上下和谐,你老郑的功劳就比本王还要大,是真正的活菩萨,本王为你请功,将来也绘像紫光阁,百年之后朝廷不给你个文正,本王替你要!……”   睿亲王讲话一套又一套,跟要去国子监考研究生一样。   搞得人家湖北巡抚很是动容,亦很激动。   良心话,自打乾隆元年步入官场以来,郑大人也是几十没见过这样为百姓、为江山考虑的王爷。   心下不禁暗道内大臣真是敌我不分,无中生有妄自诽谤睿亲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皇上跟睿亲王比起来,都是远远不如啊。   要是睿亲王这等英杰能为天下之主,才是大清江山社稷的福气。   嗯,我怎么能这么想?   老郑一个激灵,赶紧让作者别乱写。   他不是那种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老陈,你要把握机会   睿亲王的思想工作做得极好,湖北巡抚拿银票走人时,无疑思想得到了升华,认知也得到了极大提高,整个人变得很正能量,好像年轻了十岁。   走路时腰杆都直了。   也是,对于好官而言,最大的动力不是来自百姓的夸赞,而是来自上头的支持。   没有上头的支持,再好的官也无法开展工作。   这回有睿亲王撑他,湖北的吏治真就有救了。   百姓,也有希望了。   他老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开手脚大胆革新、整顿吏治,非如此,对不住睿亲王对他信任和支持啊。   “王爷精神!”   保大队长和丁副主任第一时间给王爷发来贺电,庆祝王爷成功拿下又一省巡抚,搞得王爷好像在澳门把把一把过似的。   贾六也下意识的摸口袋要给弟兄们打一圈,却发现自己兜中空空,遂作罢。   来到饭桌前继续吃饭。   刚才老郑来的时候他才吃一半,虽说米饭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很有胃口。   端起碗却发现保柱面前有好几粒饭粒,不由生气拿起筷子在保柱头上敲了一下,告诉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道理。   “浪费就是犯罪,你吃的每一粒米都是百姓辛苦劳作的成果,哼,你要不捡起来我就让你选两个地方出差,一个是宁古塔,一个是伊犁。”   贾六真的很冒火,长这么大他就见不得有人浪费粮食。   “柱子不能离开王爷,就跟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河南必须得到青岛这个出海口,三十晚上不能没有烟花一样……阁下,我错了!”   保柱无奈,只得哭丧着脸把桌上的米粒捡起丢进嘴里,其他亲卫见状赶紧在桌前仔细查看有无掉米粒,唯恐跟大队长一样被王爷敲打。   一个亲卫还将刚啃过的骨头捡起重新啃了一遍。   榜样的力量,真是无穷的。   “王爷高风亮节,这个老郑就跟孙猴子似的翻不出王爷的五指山,有了老郑,湖北以后就是王爷的了。”   丁副主任说话有水平,间接形容王爷就是如来佛祖,并为王爷走高层路线的政治智慧深深折服。   搞定老郑这个一把手,就是搞定湖北整个官场。   “不要这样说,老郑是个好官,对于好官,本王一向是予以敬重的。吏冶问题也一直是我所牵挂并担心的,正好借这个机会让老郑搞一搞,如果湖北能成为全国官场典范,将来本王登基以后也有参照嘛。”   贾六油脸点头,继而放下碗一脸深沉状。   “当官的,无非三种人。   一种是要钱的,对这种人,那就银票开道,让他开心;   第二种是喜欢女人的,对这种人,就更好办了,给他安排就是;   第三种人就是要名的,这种人就是我们常说的好官,也是想干事的。对这种人,便要投其所好,帮他达成目的……没什么不对的,毕竟有利百姓。”   丁副主任放下汤勺,点头道:“这么看来,在王爷心中,这个郑大人就是第三种人了。”   “我倒是希望这种人越多越好,要不然我怕哪天睡醒之后被百姓拉到断头台上噢。”   贾六笑了笑,夹了块豆腐放在碗中。   正如豆腐一样,他为人也是清清白白的。   保柱犹豫了一下,提出问题:“王爷,要是这个当官的又不爱钱,又不爱女人,还不好名,怎么办?”   “一个人如果一点爱好都没有,怎么指望他爱朝廷,爱本王,爱百姓?”   贾六摸了摸胡子,“这种人留不得,原则上要做掉。”   “噢。”   保大队长点头,又问如果一个官员既爱钱,又爱女人,还爱名,那怎么办?   “栓柱,是你么?”   贾六疑惑,怀疑保柱是不是被栓柱附体了。   想了想,还是给出答案:“三样都爱,这种人也要做掉,因为这种人胃口太大,不容易喂饱,弄不好有一天会惦记本王的龙椅。”   “唉呀!”   保柱听后突然失声,继而脸色大变,赶紧低头假装咆饭,实际碗里一粒米都没有。   “嗯?”   搞得贾六很是狐疑。   丁副主任见状赶紧打岔:“王爷,老郑要是整顿吏治,那些降官怎么办?”   目前湖北除襄阳、恩施以外,大多都是新归附的州县,而这些州县的领导阶层也基本上是降官。   所以王爷要是任由老郑整顿吏治,那帮降官估计得被下掉九成,这样做的话,一来显得王爷言而无信,二来容易让未归降的官员心生动摇。   毕竟,在这些官员眼中,编制跟性命是同等重要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秀才造反十年不行,这文官造反,我看三天都不行。”   贾六自信一笑,湖北新建陆军除了收夺兵权外,就是刨那帮降官的根。   只要安抚住带兵的将领,那帮没骨气的降官就跟腊月的猪一样,还不是说绑就绑了。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让老郑把降官都撸了,原则上不干予,但省级以上的重点官员还是要打打招呼的。   比如那个被老富开除出共进会的老陈。   ……   武昌。   正在吃饭的伪湖广总督听到下人禀报后,赶紧放下饭碗来到书房。   原因是,大清的睿亲王派人过来了。   是走的秘密渠道。   除了老陈的个别亲信外,总督府的人员都不知道家里进贼了。   来人看到总督大人后,也不通名报姓,直接将藏在鞋底的秘密材料取出。   “嗯?”   老陈疑惑接过打开来看后,不禁脸色一变。   却是一张盖有互助会大印的特别会员证,以及两张特别委任状。   一张是互助会湖广分会会长委任状,上面除互助会大印外,还有总主持睿亲王的个人小章。   另一张是大清湖广总督委任状,上面盖有睿亲王的大将军王印。   委任状和用印都很讲究。   官服和湖广总督大印没有送来,原因是都在老陈手里。   “这……”   老陈小心肝狂跳,左眼皮也是不住的跳动,内心震惊和欢喜难以用语言形容。   “大人,王爷说了,组织上让你重新入会,一来念在大人过去的功劳,也是对富中堂错误的纠正;二来是希望大人能够戴罪立功,好生为王爷办差……”   来人说到这里,深深躬身,“机会来之不易,还望大人好生把握,莫要辜负王爷。” #第七百八十二章 王爷原来也不是好鸟   “大清有救了,湖广有救了,百姓有救了!天将降大任于王爷也!”   睿亲王的满满诚意深深打动了老陈,他很感动,同时觉得自己很庆幸。   本来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现在竟然多了一个岔路口可以让他走回正道,让他重新成为大清的忠臣良官,让他不用背负失节叛徒的骂名,当真是命运如此多舛,又是如此颠沛,曲折离奇,却是不能舍弃,让他又爱又恨。   可以肯定,只要睿亲王的诚意不打折扣完全兑现,他陈辉祖就将成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位奇人。   奇在何处?   没投降贼军前是湖广总督,投降之后还是湖广总督,如今幡然悔悟重归大清依旧是湖广总督。   历史上还有哪位有他老陈这么离奇?   大起大落都没这么刺激。   一激动,立时表态:“感谢朝廷,感谢睿亲王,感谢……嗯?”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细一想清廷那边不是调四川总督博清额任湖广总督了么,那他这个湖广总督算怎么回事?   难道睿亲王是在忽悠他,功成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卸磨杀驴?   心中不由一个“咯噔”,总觉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轻易落他头上。   历朝历代降贼官员再反正倒不是没有,可没有官复原职的啊,总得有个贬职过程。   尤其是总督这一级别的重臣。   纵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可能大度到让一个失节的总督继续留任的。   若睿亲王许他老陈反正不杀,或者是降几级,倒是实在,可仍就复任总督,看着总不那么塌实。   有点虚。   如此一想,手中的委任状顿时不香了,总觉这是睿亲王的阴谋。   还是小心为妙,别叫睿亲王给坑了。   “博制台只是来过个渡,待乱事平定之后必然是要高升入京的,届时总督之位非大人莫属,毕竟大人对于湖广的情况比较熟悉,很多事情没有大人在的话不好办。”   来使似是早就知道陈大人会有这个疑虑,迅速又从另一只鞋底取下睿亲王的给总督大人的亲笔信。   “噢,睿亲王的亲笔信?”   老陈赶紧接过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大字——“鼎之轻重,本王能问乎?若能问,总督可愿助乎?”   这一行大字先是让老陈大吃一惊,脸色疾变,继而如吃定心丸般喜笑颜开,脑门上的抬头纹都少了几条。   “原来睿亲王也不是好鸟……不想王爷志存高远,有鸿鹄之志,真是大清之幸,百姓之幸,亦是本官之幸啊……”   老陈真的很开心,原以为只有自己这种人才会当叛徒,万万没想到浓眉大眼、根正苗红的和硕睿亲王比他这个叛徒还要坏,竟然有那谋朝篡位之心,真是可喜可贺。   这事稳了!   一个叛徒,一个贼王,王八对绿豆。   真是天不生睿亲王,万古如长夜啊。   霎那间,陈辉祖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一心一意跟着睿亲王干,管保错不了!   反正,他也没什么骨气可言。   “承蒙王爷不弃,我陈辉祖愿为王爷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大义凛然中,老陈小心翼翼将此信收好揣在怀中,似乎此信比免死铁券还要贵重万分。   “能为王爷笑死,真是下官的荣幸啊!”   密信收进怀中,老陈的神色也是一下轻松许多,不仅心滚热,人也觉得塌实无比,热情邀请来使坐下喝茶,并客气详问姓名。   执礼甚恭,没有半点总督大人的架子。   毕竟,于那一心想要推翻鞑虏、恢复中华的布政王昂相比,他陈辉祖当日投降只是单纯为求一个活路,后来为了这个活路不得不为兴汉政权出谋划策,但内心里还是有着不甘的。   一来是觉得兴汉军不太有可能推翻大清,二来也是觉得纵是兴汉军夺取了天下,他陈辉祖将来怕也落个贰臣的下场。   洪承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人活要脸,人死要名。   活着,他脸没了。   总不能死了,还要背个骂名叫千夫所指吧。   现在老天爷垂青,将天大的机会降临到他头上,他可得好生把握。   使者就是王爷的代表,所以尊重他就是尊重王爷。   大是大非这一块,他老陈拿捏得很稳。   来使自称丁九真,一直在睿亲王帐下奔走,如今奉王爷之命来武昌充当特派员。   特派员就是特派员的意思。   莫要小看这个特派员,根据行辕特派制度,丁特派员可是直接向睿亲王负责,不受其它任何单位监督,也不受任何官员节制。   跟御史巡按一样,属于位小权重。   作为沟通睿亲王和陈总督之间的桥梁,要是这个丁特派员在睿亲王那里讲些陈总督的坏话,那就很要命了,弄不好会把陈总督重新做人的机会掐死在摇蓝之中。   这个道理,老陈混迹官场多年,哪里不知。   很是客气的给丁特派员倒了一碗茶后,老陈很有活力的主动询问:“那么,王爷打算让我怎么干?”   积极性很高,一看就是定心丸的药效发作了。   “如果王爷要我立即反正的话。”   老陈表示他是绝对愿意的,但是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拉拢旧部,最好是多带些人和地盘投过去,这样一来算是戴罪立功,二来也能帮王爷再削弱兴汉军的力量。   却是没说可以动员人手袭击武昌城中的顾大帅,原因自是不必多说。   翁婿相争,他这个外人最好不要往死里弄,否则睿亲王那边顾帅的女儿把个枕边风一吹,能有他陈辉祖的好。   丁特派员忙将王爷的意思说了。   就是希望陈大人可以继续在这边任职,并利用总督身份全方位、立体式的向下渗透,将为贼军效命的官员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的意思是将所有降官全部拉进互助会这个组织,从而在根本上架空兴汉政权,使之成为无根之萍,为彻底消灭兴汉军奠定夯实基础。   丁特派员进一步解释道:“大人可能也知道王爷与这边的关系,所以王爷也不忍相残,这才提出和平新思维的概念,即既要消灭兴汉军,又不伤及地方元气,从而实现湖广的最终和平。”   原则上,县级以上官员都要渗透发展为互助会员,县级以下官员视具体情况办理。   这也是睿亲王就任互助会总主持的新政策,即将以前的走高层路线调整为走全面路线。   通过互助会这张大网将省府州县各级官员全部网织进去,再通过这些网进去的官员将互助会做大,做强。   “就是让我互助会成为可以辅佐王爷问鼎的力量?”   这句话是老陈说的。   显然,这位伪湖广总督从王爷的新政策中嗅到了政治上的力量。   丁特派员微微点头:“王爷希望将来能够得到大清所有官员的拥护。”   老陈面容耸动,毅然说道:“请特派员回复王爷,我陈辉祖愿率湖广全体官员将王爷抬进紫禁城中!”   “不过,王爷另外指示。”   什么指示?   就是老陈发展下线也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有的。   “对,当然得有条件,要不然阿猫阿狗都混进来了。”   老陈认为理当如此,忙问什么条件。   丁特派员将自己学习的相关特许经营概念给总督大人做了详细介绍。   “交钱入会,换取王爷的特许?”   “是这个意思。”   丁特派员希望陈大人能够将这个特许费在湖广降官中大力推广,好为王爷军事平乱和灾后重建筹集资金。   老陈心里嘀咕了下什么特许费,不就是赎罪银么。   但不禁感慨睿亲王果然是大英雄,大人杰,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战略眼光和政治智慧。   在大清依旧拥有绝对优势面前,投降兴汉军的降官最怕的是什么?   还不是兴汉军完蛋,自个人头落地么。   现在好了,睿亲王想他们之所想,以特许名义宽恕他们降贼的罪孽,并给予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么好的政策不用他这个总督大人卖力推广,也必然会获得广大降官的一致好评。   “妙,妙,妙!”   一连三个妙后,总督大人与特派员就细节方面开始磋商。   下午,就在总督府后衙某房间召开了秘密会议。   出席会议的除了武昌知府汪文元外,还有七八名府厅级官员,都是老陈的亲信。   一个个也都手握实权,实际负责兴汉政权武昌地区的钱粮开支,包括总督衙门的运转。   众亲信官员对坐在总督大人身边的丁特派员都是眼生,不由露出疑惑目光。   武昌知府汪文元小心翼翼询问道:“大人,这位是?”   老陈忙起身为众人介绍:“这位是睿亲王的特派员丁大人。”   “特派员?”   众官员对这一职务表示迷茫。   老陈进一步解释就是睿亲王的使者,直接负责他这边同睿亲王的大小事务勾通。   “噢?”   汪知府眼神一亮,赶紧上前执下礼,很是客气的唤了一声:“下官汪文元参见丁特派员!”   其他人见状,竟没一个惊讶于大清睿亲王的使者出现在总督大人的秘密会议上,反而学着汪文元的样子纷纷上前给丁特派员行礼。   脸上表情都是既郑重又殷勤。   丁特派员这边也不端着架子,一一回礼并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丁某此次前来纯为公务,事了便回行辕交差。”   “坐,都坐。”   陈辉祖笑呵呵的示意丁特派员和众亲信落座,然后很自豪的表示自己蒙睿亲王慧眼识珠,已然弃暗投明,重新成为大清的一份子,并在睿亲王的器重下主持互助会湖广分会事务。   汪知府起身将互助会简单同众人介绍了一下。   闻听大清竟有督抚级别的秘密社团组织,且是由睿亲王担任主持,众官员不由羡慕,纷纷遗憾自己级别不够,无法加入组织学习进步。   待听总督大人表示互助会湖广分会作为睿亲王试点,将全面接纳各级官员加入,众官员不由都是精神一振,倍感荣焉。   “你们是本官器重之人,也是心腹之人,这次互助会扩招就从你们先开始。”   老陈轻咳一声,看了眼丁特派员,待对方微微点头后,便将特许费一事说出。   当然,比较委婉。   主要是希望众人能够为睿亲王分忧解难。   一听交钱入会才能获得睿亲王的宽恕,有几个官员不由露出为难之色。   却不是不肯交钱,而是不知道要交多少钱。   “诸位。”   丁特派员起身,“作为王爷的特别代表,我希望诸位能够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么好的政策可是王爷顶着巨大压力为各位争取来的,也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创新,所以我希望诸位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万不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根据特许经营条例,省级官员特许费统一为十五万两;府级官员特许费统一为十万两;县级官员特许费为五万两。   县级以下官员统一标准为三千两。   这是文官的,武官那边对照此条例酌情办理。   “这么多?”   一听府级官员竟要一次交纳十万两才能入会,湖北布政使司右参政施朝轩不禁露出心疼之色,他三年前才从知州任上升迁为右参政,没一年就碰上贼乱,所以在参政任上捞的不多,连上过去的收入全部家当也才十几万两。   这要一下子拿出十万两入会,心理上还真没法接受。   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弱弱起身,询问丁特派员这个特许费用是不是可以适当减免一些。   “现在什么情况,诸位心里其实都有数……说实在的,现在是朝廷难,睿亲王更难,不过王爷知道你们也难,所以这才替你们争取来这么好的政策,给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个人作为王爷的特派代表,是必须坚决贯彻王爷指示的,对此,我只能说希望诸位能够体谅王爷的难处,能够积极主动的为王爷分忧解难,如此,才不枉王爷对你们厚望。”   丁特派员这里显然是不同意减免的。   特许费用交纳是行辕纪主任根据市场行情研究出来的,基本符合大清官员收入,就是这些降官大多是能拿出来的。   心疼是心疼,但相比于编制和性命,还是再想想的好。   这时,就见武昌汪知府不高兴了,起身不快道:“施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的!你不愿交,我可是愿意的!”   说完,朝总督大人和丁特派员一躬身:“下官书读得少,但下官懂一个道理,就是只要凝聚意志,保卫睿亲王,全心全意为睿亲王分忧解难,咱大清的天就塌不下来!”   言罢,下意识的想要甩一下辫子,却发现脑后空落落的。   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伪官。   辫子早割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本王又进步了   由于睿亲王创新式提出解决湖广问题要用“和平新思维”概念,使得腊月以来,整个湖北战场保持稳定状态。   就是双方都没有大的攻势,只有局部地区的小摩擦。   前阵关于睿亲王畏战怠战,消极作战的种种谣言,在清军利好的现实局面下,早已荡然无存。   舆论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大将军王行辕所办《前线报》上所宣称的。   就是大清官军在睿亲王的英明指挥下相继收复若干重镇,并招抚若干降军,极大打击了贼军嚣张气焰,迫使贼军不得不收缩战线,龟缩于武昌一线不敢轻举妄动,已成困兽之势。   该报道还说根据目前态势,明年三月应该可以全境收复湖北,届时大清英勇的官军就能在睿亲王的指挥下,向盘距在湖南、江西的匪帮展开最后的攻势同,从而完成大清的再一次大一统。   《前线报》是大将军王行辕的特别报纸,发行量不大只有千余份,主要是供内部参考。   原则上不对外发行,报纸也只下发到武官千总一级,文官知县一级,另外就是各部的文职人员,以及地方有影响力的士绅。   关于为何要在行辕办一份报纸,行辕给出的公开说法是为了让官兵更详细的了解当前战况,知道高层决策,从而知道为什么打,怎么打,以及我们打到哪一步了。   这无疑是历代军队从未有过的重大革新,也是睿亲王推行新政的一有力举措。   报纸发行以后,极受军官欢迎。   据说,睿亲王本意是希望士卒都能看报,可因为官军识字率稳定维持在百分之三,导致这一想法不得不胎死腹中。   为了解决士兵识字难的问题,行辕最近又成立了一个“识字办”,负责在各部队推广快速识字法。   从小做起,从易做起。   睿亲王指示,争取让每一个士兵每天学会一个字,一年以后能读懂《百家姓》。   因此,这个工程又被称为“三个一”工程。   行辕为此拨款五万两用以“三个一”工程。   不过因为资金有限,教材教员力量有限,“三个一”工程目前只在绿营部队及降军三镇推广,待后续资金充足才会向八旗部队推广。   相对于《前线报》的说法,另一种说法是贼军正在蓄力,暗中调动部队,准备于春节后发起一场大的攻势,可能会集中重兵直接与睿亲王领导的中路军决一死战。   可信的说法是,贼军在战前会大量散布烟雾弹,其目标根本不是睿亲王指挥的中路八旗军,而是陕西提督王德用部。   这样一来可以消灭陕甘精兵,断睿亲王一臂,二来是可以从侧面切断睿亲王大军与四川、陕西的粮草通道,迫使睿亲王不得不分兵抵御,这样就会影响大清军的战略态势。   这种说法主要来自民间小道消息,以及各种谣言,还有各地读书人的议兵之策,目前没有得到官方证明。   就是睿亲王本人屡次在军议中强调不能犯过去的错误,什么错误?   明末杨镐督军四路攻打大清龙兴之地赫图阿拉的错误。   具体到当下战局,就是要提防贼军“任你三路来,我只一路去”。   为此,大量特务间谋活跃在各地,内线外线一起行动,以求将贼军动向第一时间呈递到睿亲王案头之上。   但不管哪种说法,睿亲王卓越的指挥才能和取得的功绩都是不可否认的。   有鉴睿亲王的重大功绩,在礼部尚书兼军机处行走的奎尼,吏部尚书阿思哈等重臣强烈抗议下,老富领导的朝廷也不得不做出了相应表示。   腊月二十一日,一份来自京师的旨意快马送到钟祥。   旨意除对南征将士给予嘉奖外,命睿亲王总理湖北、湖南、江西三省军务,叙功议诏增依仗一倍,另加议政大臣,总理营田水利,领虎枪营禁军。   仪仗加一倍属于荣誉,实际好处不大。   就是将睿亲王现有仪仗队人数从120人提升到240人,虽然事实上睿亲王出行卫队绝不会少于500人。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份荣誉。   总理营田水利的意思,就是让睿亲王在征战之余,也要负责战区的土地整理、水利建设事项。   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地方巡抚督办的事。   领虎枪营禁军倒是有意思,众所周知这个虎枪营禁军是属于安亲王色大爷一系的。   老富却公然在旨意上将这个虎枪营直接归属给六子贤弟,分明就是在挖安亲王的墙角,挑动群众斗群众。   “京中的斗争已经开始了,富中堂这是明着暗着逼我站队啊。”   贾六微哼一声,他才不会上老富的当要了这个虎枪营。   血缘关系上,他姓贾的话,色大爷是他嫡亲表大爷。   他要姓爱的话,色大爷跟他也是未出五服的亲戚。   你章佳老富既没把闺女嫁给我,又没把孙女许给我,凭什么要我同亲戚翻脸呢。   所以派人通知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就是这个虎枪营名义上归他睿亲王提调的亲兵,实际指挥权还是二表哥的。   以上种种对贾六都不实惠,唯一让他眼前一亮的就是那个议政大臣的加衔了。   因为议政大臣在国初乃位高权重之职,也是臣子的最高荣誉,当年圣祖康熙朝时,鳌拜等便是以议政大臣身份辅政,从而跋扈不可一世。   不过圣祖康熙爷亲政后,议政大臣只在名义上存在,实际权力已经转到内大臣和御前大臣手上,雍正以后则是归到军机大臣处。   康熙后所谓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本质上根本不存在议政王一说,就是一定品级以上官员和议政大臣参加的大朝会。   贾六前番倡议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提出的与会人员就是尚书侍郎、总督巡抚、都统大臣什么的。   乾隆朝以来有不少重臣加过议政大臣衔,但却没有给过宗室亲王。   故而,睿亲王获议政大臣加衔,对睿亲王本身而言真正是极大荣耀,也使其政治地位进一步得到了提高,因为从此便能以议政王自居。   根据开国百年的约定习俗,亲王最贵乃摄政,次之议政,再次之和硕、多罗。   至于大将军王不过是特别环境下产生的特别任职,非常例。   目前也就两个而矣,属于用完就撤的职务,不是正经公务员。   那么,放眼大清,除睿亲王外,大清还有哪位议政王?   “没有!”   纪主任很实诚的给予肯定。   贾六顿时心花怒放,很高兴的对左右说道:“这么看来,我已经不是主席台就座这么简单,按法理,按伦序,按公理、按人心,储君是不是也得排在我后面?”   看似在问左右,实际左右却是听出王爷的语气是肯定式,而不是征询式。   所以异口同声道:“王爷英明!”   其实贾六的理解有一定道理。   首先,理论上老四鬼子乾隆这个傀儡皇帝还是老大,但贾六这个议政王就是老二了,太子储君呢则是老三。   实际上,老四鬼子老大,贾六老二,色大爷和富大哥并列老三。   原因是色大爷只是和硕安亲王,不是和硕安亲议政王。   老富这边虽然是领班军机大臣,实际爵位连个伯都不是。   论兵权,两个人加起来的筹码都不够贾六一把梭哈的。   要不是怕跟袁世凯似的现在篡位当皇帝,搞得南北督抚蜂涌反对,导致内战,使国家元气大伤,百姓流离失所,贾六早把乾隆踢出董事会,自个当法人代表了。   想到一事,问纪昀:“老纪,你是大教授,学问大,知道的多,你说说这个议政王有没有一票否决权?”   纪昀不解:“何为一票否决权?”   贾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道:“就是皇上有什么想法,本王说不行就不行。”   “嗯……原则上是没有问题。”   纪昀给出的回答有点模拟两可。   “原则上没有问题,那不原则上呢?”   贾六有万般不好,独好一样,那就是遇事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   体制上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   老纪目光闪动,似在沉思什么,最后索性直言道:“王爷今为大将军议政王,论地盘实据四川、直隶,若再有湖北,则内地十八省已有其三。”   贾六不知道纪昀想说什么,但必须纠正他道:“不是三个,是八个。”   纪昀一愣,不知道哪来八个的。   “山东巡抚国泰和提督惟一是我铁哥们,山东营兵得我恩情甚重……陕甘总督勒尔谨和陕西巡抚毕沅跟我关系也硬的很,甘肃巡抚王廷赞、浙江巡抚王亶望是会里的人,天津巡抚徐绩跟我烧过黄纸……”   贾六不无自豪,他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朋友多。   这八个省的一二把手,要么是共进会员,要么是互助会员,要么是双面会员。   只要贾六手握重兵,率先动手推翻朝廷,八省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伟大的世凯皇帝发来贺电,并通电全国予以响应。   “唔……”   老纪跟打了鸡血似的面潮,“照这样说,就不是八个,而是十个!”   这下贾六不解了,目前他只发展了八省啊,哪来十省的。   老纪提醒贾六不要忘了被兴汉军占领的湖南和江西二省。   贾六摇头:“我那岳父人有些保守,不定答应我姓朱的。”   “那也不要紧,”   老纪眼珠子一转,“王爷今握内地十八省之八,俨然半壁江山,又拥精兵数万,鼎新之气已盈海内,威望更达极点……然自古专制国之大臣,立不世之功,结果只有两路可走:一为岳武穆,身死而国危;一为曹孟德,风利而不得泊也。此二者非君杀臣,则臣杀君,将何以处王爷乎?”   贾六听得头大:“老纪,你跟我讲白话,你又不是不晓得本王只上过旗学三年。”   老纪忙道:“下官的意思是王爷不如与那顾帅讲明王爷的志向,若能合兵一处回师京师夺定大宝自是更好,若不能合兵,也请顾帅能隔岸观火……待王爷成为天下之主后,是战是和总能一票而决之。”   “老纪啊,你总是能撩动我的心弦,”   贾六一脸沉思,顺手拿起京中的特别旨意,见最后还有一行话,细看却是“祖宗社稷今全赖睿亲王,睿王之文治武功当能佐朕治平天下,感谓圣王贤臣之相遇数千百载而一见,今且于睿亲王与朕之间得之。”   “这话什么意思?”   随手让老纪翻译一下。   “王爷,皇上的意思是您是当今天下第一贤王,他希望王爷能够好好的辅佐于他,成就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哎,不对啊?”   是不对。   老纪想到了不对,贾六也想到了不对。   就是这份旨意到底是老富写的,还是老四鬼子写的。   如果是老富写的,给些虚假荣誉就算了,没头没尾的写什么君臣相得的鬼话做什么,而且老富不可能说他贾六是天下第一贤王。   因为,贾六是什么德性,天下人都蒙在骨里,人老富也是门清。   但如果是老四鬼子写的,那问题就来了。   老富怎么会允许老四鬼子未经他的许可,就将红头文件随意下发呢?   “老富跟老四鬼子同流合污了?”   贾六眉头深皱,半响摇头,觉得不可能。   老富和老四鬼子那可是有夺妻之恨的。   纪昀提出另一个猜测:“王爷,莫不成是安亲王同老四鬼子又好上了?”   “嗯?”   贾六觉得也不可能,因为老四鬼子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色大爷中途反水出卖了他。   当日宫变,要不是色大爷的镶黄旗禁军集体反水,就算他贾六带兵冲进宫怕也没这么容易拽老四鬼子下台。   这可是比夺妻之恨还要可恶的深仇大恨啊。   “王爷,您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纪昀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王爷,“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不对,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坐在边上椅子上打盹的保柱这时也醒了,听了纪主任的话,撇了撇嘴:“阁下,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老四鬼子背着你做了什么思想工作,把富中堂和安亲王都拉过去呢?” #第七百八十四章 王爷,事情不好办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四鬼子没这能耐,他要有这能耐,本王早被他扬的灰都不剩了,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贾六觉得保柱异想天开,要是老四鬼子精起来搞定色大爷和富大哥中的一个,他倒觉得不是没这可能。   世上的事,无外乎开价嘛。   所谓一文铜板我装疯,一两银子我不要,十两银子开始笑,百两银子我要抱,千两银子衣脱掉,万两银子随你搞。   价到位,万事皆有可能。   老话讲,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今天的敌人过去未必不是朋友,今天的朋友过去未必不是敌人。   所以,敌我区分不必太过教条。   关键是我方利益需要哪边而矣。   贾六寻思老四鬼子真要拉拢老富全盘倒向他,无外乎大打感情牌,利用太子永璂哄得老富心花怒放。   前一阵在京里开大会时,老四鬼子一招以退为进,不就弄得老富很愉悦,就差在风中摇摆了么。   主持礼部工作的奎尼密信中说,老富已经督促礼部提前筹备明年的禅位大典了。   猴急得不得了。   基本可以断定,老四鬼子真禅位给永璂,老富铁定不会为难太上皇。   而且老四鬼子把自个弄成大将军王,除了捧杀之外,也是给老富制造压力。   毕竟,三巨头中,老富的军事实力是最弱的。   他也得提防六子贤弟倒向安亲王,把他和永璂踢出局。   所以,老富是有被老四鬼子拉拢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老四鬼子都占着大义、正统的名份,且全国还有很多督抚、将军、都统、大臣是他忠心的部属。   色大爷这边,贾六估摸小打小闹入不了这位表大爷眼,但老四鬼子要是一咬牙弄个多尔衮的摄政王待遇出来,估计色大爷也能小心肝乱跳,犹豫不定了。   只要老四鬼子肯放下身段,真心给大爷和大哥舔,贾六估摸这两个当中弄不好真要出一个叛徒。   但同时搞定两个,贾六认为不现实。   朝廷的最高权力只能有一个,给了老富就没色大爷的份,给了色大爷就没老富的份。   鱼与熊掌如何兼得?   更何况色大爷那边都准备废掉永璂,另立新皇。   这和老富是有根本性且不可调和矛盾的。   如此一来,两人怎么可能同时和老四鬼子勾搭起来。   “王爷的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下官以为保大队长讲的也并非没道理。”   到底是老四鬼子亲口夸赞的娼优之辈,老纪说话就是有水平,两边都不得罪。   问题是睿亲王何许人也?   立即表示不快:“老纪,这种刀削豆腐两面光的话以后少在本王面前讲……我把你当刘伯温看,你好歹给本王一点干货吧?再这样水下去,你信不信本王把你这个侍郎一撸到底。”   “王爷息怒!”   老纪赶紧调整状态,再次重读圣旨,联系逼宫三巨头之间的过往,以及当下朝堂格局,最终得出一个很是大胆的想法。   “能导致京里团结起来对付王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爷暴露了!”   “暴露了?怎么会呢,本王对大清忠心耿耿,为了大清的繁荣昌盛、为了我爱新觉罗家的万世基业,本王是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就差把一颗心都交给大清了,这次本王还不费一兵一卒替大清收复这么多县城,说我暴露几个意思?难不成本王做了这么多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个叛徒吗……等等,”   贾六突然眉头大皱,因为他发现老纪可能说的在理。   就是他隐密而伟大的身份属性真的暴露了。   因为,老富知道他干过什么。   心里不由“扑扑”起来。   “老纪,我有个朋友,此人和我一样都是汉军旗出身,但打小就厌恶大清,也特别厌恶脑后的辫子,虽然祖上是汉奸,但不知怎的就一门心思想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做个再做华夏的英雄……   所以我这个朋友暗地里杀害了很多大清的忠臣良将,比如两任定西大将军温福和明亮……   不过我这个朋友尽管行事缜密,但所做所为却还是被富中堂知道了,但不知为何两人狼狈为奸,本着共同利益互相包庇,互相帮助……”   “等等,”   老纪及时打断,“王爷,说您自个就自个吧,非要说您的朋友,有意思么?”   “嗯?”   贾六油脸一红,颇是尴尬,讪讪道:“你就当是本王吧……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富中堂官做大了觉得本王可能是警方的卧底,因此想同社团的另外几位元老一起出手,就是跟安亲王一起想把本王给做掉呢?”   老纪一开始听得还比较心惊肉颤,明知睿亲王不是好鸟,不想睿亲王竟然这般不是东西。   可怜那温福、明亮、福家几子以及若干阵亡在金川的八旗优秀子弟了。   沉思片刻,道:“下官有事不解。”   贾六手一挥:“讲嘛。”   纪昀不解:“若说王爷从前是汉军贾太保后人,下官尚可理解,毕竟汉军本系汉人,可王爷如今是豫亲王之后,爱新觉罗子弟,正宗老满,为何还要如此待大清呢?”   贾六晒笑一声:“我还说你老纪是刘伯温呢。”   “难道?”   纪昀脑中闪过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可能。   贾六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过多解释,便道:“本王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国泰民安。”   “对滴,总统阁下姓什么都可以,不然为何要推广三个一工程?不过不管总统姓赵,姓钱,姓孙,姓李,还是姓什么,总统都是保柱最崇敬的人!”   保柱从椅子上跳起,“叭”的原地立正,腰杆笔直的给总统阁下敬了个标准军礼。   就是总统阁下过去给那些八旗官员盖旗时敬的礼。   纪昀能说什么,很是无语。   感觉睿亲王同乾隆比起来,道德底线真的很差劲,甚至连街面上的地痞无赖都不如了。   但是,他又好喜欢的感觉。   这种人,就该成大事啊。   于是,重新理顺思路,凝声说道:“如果富中堂将王爷过去的作做所为透露给安亲王知晓,那安亲王必然不会再支持王爷,也必然会短暂同老四鬼子联合起来对付王爷,毕竟王爷才是大清最大的敌人。”   贾六点了点头,就色大爷和老富手里的兵,他俩不敢明着和自己撕破脸。   想要赢他,就得把老四鬼子再架起来,然后背着他联络忠于大清的官员,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给他来上一刀。   “索滴思乃。”   如果事实真如纪昀所想,那京里的情报工作就相当落后了。   不过这么重要的阴谋,老富和色大爷肯定也会高度重视,他俩都知道奎尼和阿思哈是自己的党羽,因此不可能透露给这两人知道。   其他人?   贾六心一突,内务府大臣金简和工部侍郎恩明作为富党骨干,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递过来的。   难道这两个家伙又当叛徒了?   保柱的一句话让贾六也是失语。   保柱说的是:“如果我是富中堂或安亲王的话,那么任何与王爷有过工作上交集的官员,都不能引入最核心的阴谋集团。”   “为什么?”   捧哏的是纪昀。   保柱深深看了一眼王爷:“因为,王爷的魅力是任何官员都无法抗拒的。”   “我说过没外人在场的话,不要吹捧我,也不要过于突出我,一切要实事求是。”   贾六摸了摸刚剔的脑袋,“有这个可能,老富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有钱从来不过夜的。”   旋即又觉不对,就是如果老四鬼子、老富、色大爷三人一致对外要搞他,干嘛还给他加议政衔,还让他提领虎枪营禁军,依仗队翻倍呢。   这个问题涉及到前沿物理学,刚上幼儿园的保柱肯定无法给予解答。   好在,有个院士在。   老纪微哼一声:“那是他们将王爷当成年羹尧来办了。”   “年羹尧,什么意思?”   贾六随手打开烟盒,自己点了一根,给老纪和保柱各丢一根。   老纪和保柱互相给对方点上。   抽了一口,老纪立时晓得这烟叶是他最喜欢的黄山方印,不由运气“嗤溜”深吸一口,烟卷一下就到烟屁股了。   没办法,见这老色批烟瘾这么大,贾六只好又从盒中给他摸了一根。   接过烟,老纪上下看了看,将手里剩下的烟屁股接了上去,如此就能多吸一口。   这样不浪费。   是个好烟民。   又深吸了一口,纪昀这才开讲,说当年雍正在铲除年羹尧之前,也是不断为其加官晋爵,宠信异常。   如年羹尧不断以军功名义要求朝廷为他保荐的人员封官,对此雍正满口答应,吏部还专门为年羹尧开一档,谓之“年选”。   年羹尧在四川、陕西随意解职当地官员,雍正也完全默认。   “罗卜藏丹津之乱平息后,年羹尧曾以自己视力不好、写奏折需要戴眼镜以及心脏不好等身体健康方面的理由,请求交出兵权,调他回京。   雍正一面强调自己是如何心疼,给药给方,让年羹尧好好调养身体,一面要求年羹尧留任,以免外界猜测君臣不和,说什么当做一个千古奇榜样与人看方好……”   据老纪讲年羹尧进京后,雍正那是高度重视,专门让礼部拟定仪注。结果礼部侍郎所拟仪注让雍正帝不满意,当即被降一级,可谓给足了年羹尧面子。   “……当日年羹尧进京陛见,沿途垫道叠桥,铺面俱令关闭,陕西巡抚范时捷、直隶巡抚李维钧跪地迎送,年从广安门进京,王公大臣亦跪接于广宁门外,年羹尧策马而过,毫不动容。王公下马问候他,他也只略点头而已……”   除了这些,雍正还赏年羹尧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物,完全是王爷级别的厚待礼遇。   可谁曾想,也就个把月时间,雍正就发起了对年羹尧的大批判运动。   之后,谁都知道。   “欲扬先抑……不对,是欲抑先扬,嗯,看起来倒是有点像。”   京里三位大好佬真的勾结起来,那今天快马过来的旨意还真是把他贾六当成年羹尧来对付了。   “欲使人亡,必先使人狂啊。”   贾六冷笑一声,“要是他们真把我当年羹尧办,那本王也不能负了他们,这样,老纪,你拟个百人名单出来,都要忠心可靠,最好是共进会出身,由我向朝廷举荐为官。”   老纪立时明白:“王爷是想试试他们?”   贾六点头,要是京里一股脑照单全收,那真就是没鬼也有鬼了。   纪昀有些忧心:“王爷,万一事情真是如此,王爷打算如何处之?”   保柱不待总统阁下开口,抢先振臂:“当然是提兵北上打倒乾隆了!”   说完,觉得气势不够,又加了一句:“忠诚!”   纪昀忙指出兴汉军这边尚未完全解决,王爷要是提兵北上,可就腹背皆敌了。   “怕什么,王爷武功赫赫,天下英雄无不久仰,只需登高一呼,天下响应……”   贾六气得就要一巴掌呼过去:“混蛋!两线作战,小胡子都搞不定的事,我能成!”   “小胡子是谁?”   纪主任和保大队长同时露出疑惑神情。   贾六没理他们,自顾自的在办公室内转了几个圈,尔后将烟头狠狠踩在地上,说了一句:“攘外必先安内!”   纪昀忙问:“王爷的意思是?”   “我身边有坏人啊,”   贾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要忘记,人家在我身边安了十几个团兵力呢,不把这些解决,如何能一致对外。”   怎么解决身边的中央军,是个系统性工程,一时没有妥善计划。   便让老纪先下去,按响办公桌上的电铃,让进来的侍从官通知八旗内务委员的丁副主任,将最近表现优秀的宗室子弟带来。   这是几天前就确定的工作安排。   由于睿亲王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所以很多工作比如人员接见,都得提前一星期安排。   被大将军王接见的优秀宗室子弟共二十人,红带子、黄带子各十人。   均是在营中表现优秀,得到各级官长一致认可的优秀子弟。   为了鼓舞宗室子弟发扬祖上艰苦奋斗精神,更好报效大清,贾六有必要树一批典型出来。   通过榜样的力量带动近乎残废的宗室子弟于这湖广前线,敢打敢拼,为大清,为爱新觉罗流尽最后一滴血。   接见会就在贾六的办公室,一开始气氛严肃,但随着睿亲王的欢声笑语和对优秀子弟的肯定,气氛很快就融洽起来。   在子弟代表发言过后,贾六做总结性讲话。   主要讲了三大点,六小点,最后补充三点。   会议圆满结束。   目送优秀宗室子弟离开后,贾六习惯性的摸烟盒,却发现兜中没有,想起好像扔在桌上了,赶紧到桌上拿,结果还是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赶紧打电话给丁副主任,让他问问刚才谁拿了睿亲王的烟盒。   电话打过去没多久,贾六却在桌子底下看到了烟盒,原来是刚才讲话时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捡起之后便打电话给丁庆,让他不要问了。   电话那头传来丁副主任疑惑的声音:“啊?不对吧,王爷,我审过了,有好几个人招供是他们偷了王爷的烟盒,王爷怎么可能找到呢?”   “嗯?娘希匹,活见鬼了!”   贾六叫惊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忙问那些人怎么招的供,叫丁庆把人带过来他要亲自问问。   “王爷,迟了,这些人下官已经将他们法办了。”   电话那头,八旗内务委员的副主任表示事情不好办。 #第七百八十五章 大过年的,别给王爷添堵   事情是有些不好办,因为王爷发火了。   内务委员会简直是无法无天!   向来遵纪守法,以青天自诩的贾六不容许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还他么的是在他眼皮底下,受害人更是他刚刚亲自接见并重点表扬的优秀宗室子弟!   性质很严重,非常严重,如果不加以纠正整顿,这个委员会就完全偏离正确方向,正确道路,成为他睿亲王进步的一大绊脚石。   毕竟,他睿亲王想要成为八旗共主,是需要得到八旗一致拥护的。   不管是满洲,还是蒙古,亦或汉军,少一个都不行!   那么,内务委员会对优秀宗室子弟未经律法许可的残杀行为,必然会给睿亲王的进步事业蒙上一层阴影。   此事如果传出,马上就会在带子营掀起不利睿亲王的舆论风波,进而导致一系列影响军心士气,破坏和平大局的不良事件发生。   甚至会导致满蒙八旗包括广大爱新觉罗亲戚,对睿亲王发起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弹劾抵制运动!   这是贾六不能容忍的。   他爱大清,也爱八旗,这是群众看在眼里的。   因此,对于丁庆领导的八旗内务委员会不法行径,必须予以坚决打击,绝不能使之野蛮发展下去,严重伤害八旗子弟的感情。   “我给你一根烟时间,一根烟后你丁庆要是还没有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让你丁庆从我眼前彻底消失!”   贾六余怒未消,气乎乎的摸了根烟叼在嘴上,目光朝边上的保柱看去,意思你小子还不给我点烟。   “王爷,我鞋带散了,我先系一下鞋带。”   保柱说话间蹲了下去双手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他穿的明明是王爷给军官特别配发的皮靴,哪有什么鞋带一说。   贾六知道保柱和丁庆、栓柱还有梵伟都有一腿,微哼一声转身看向纪昀。   不知几时纪主任已经坐到桌子边,开始认真写材料了。   这架势分明是和丁庆也搞小山头了!   当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社团,有社团的地方就有字头……   贾六忍着怒气上前探头看去,继而怒色在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和欣慰。   作为《大清日报》的特约评论员,以及《前线报》的主编,同时还是负责大军钱粮以及同兵部协调的侍郎,并兼统战招抚工作副主任,纪昀最近工作任务是比较重。   眼下就是在给《前线报》写一篇特别报道,文章名为《睿亲王的光辉指引十万将士向前进》。   下一期《前线报》发行日就是正月初一,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也是乾隆四十三年的开端,所以必须有重磅文章出炉。   “文章尽量用朴实易懂,就是多用白话,少用文言,形式更不可八股,不但要让当官的懂,百姓也要一听就明白……”   贾六指导了几句自个摸打火机,可找了半天才找到打火机,结果这打火机有点不好使,又费了半天功夫才给点着。   这一切,保大队长和纪主任其实都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有了底。   ……   那边,一听王爷语气很严厉,还说一根烟见不到他就让人滚蛋消失,丁庆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赶紧往王爷办公室赶。   到地之后,却是没急着进王爷办公室,而是先给外面的侍从室人员塞了红包,美其名曰快过年了,多少打赏一些,弟兄们也好嗨皮开心一下。   实际呢就是想探探口风,结果被那帮侍从官告知王爷非常生气,已经问过两次丁主任有没有到了。   “呀!”   丁庆一惊,不敢耽搁,怀着忐忑心情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报告!”   “进来!”   进去之后,没等丁庆立定,一本书就朝他砸了过来。   正是王爷平日用于学习兵法的《三国演义》。   厚厚一本,很是结实的砸在了丁副主任胸口前,让他不由咧嘴“哎吆”一声。   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满,第一时间端正态度,上半身向前微微倾斜,很是老实的站在那。   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睛更不敢抬,只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看。   整体造型大致是45度鞠躬状。   然而这个造型并没有让睿亲王怒气稍缓,反而拍桌大骂:“好你个丁庆,竟敢背着我刑讯逼供,草菅人命,你胆子够大的啊,翅膀硬了是吧……说,你是想当厂公还是想当九千岁,本王现在就成全了你!”   丁庆哪敢选,不管是厂公还是九千岁,都是要掉零件的。   保柱眼瞄了瞄,虽然听不懂总统阁下讲的厂公和九千岁是啥意思,但觉得肯定是厉害至极的人物。   要不然总统阁下不会单独拿出来说。   “王爷息怒,丁主任是有错,但他对王爷忠心耿耿,为了王爷的大业,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就差把一颗心都交给王爷了……”   纪主任是个会做人的,赶紧放下笔上前劝说,顺便将王爷丢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这家伙看起来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老纪,你莫要替他讲话!”   贾六气鼓鼓同时,觉得纪昀这话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那啥,丁主任,还不给王爷赔个罪道个不是!”   纪主任悄悄拽了下丁主任,意思让丁主任给王爷一个台阶下,毕竟这事他老丁干的不地道。   说话间无意瞄到手中摊开的书,不禁怔了下:怎么这一页的回目是李瓶姐墙头密约,迎春儿隙底私窥的?   这是《三国演义》?   博学广闻,公认为大清第一教授也是第一大才子的纪昀有点迷糊,悄悄将书合上,封面上的确是《三国志通俗演义》,作者罗贯中。   一点不假。   嗯?   王爷是个有学问的人啊。   纪主任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对的神情,老老实实的将书重新放回王爷的办公桌上。   同时心里寻思他家里可是珍藏了不少市面上都找不到的孤本,等回京之后得整理一批孝敬给王爷才是。   保柱这时也替丁庆说话了,但不是帮着向总统阁下求情,而是有些埋怨道:“老丁,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对,你怎么可以在未经王爷批准的情况下动用私刑,还把人给正法了呢?   你这个错误犯的太幼稚了,组织程序还要不要了?王爷还要不要了?……你好歹给王爷打个报告啊,哪有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道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王爷赔个不是,自我批评,好生承认错误……大过年的,别给王爷添堵!”   “是啊,保大队长说的没错,只要丁主任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反省,王爷肯定是会给丁主任一个机会的,毕竟丁主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纪这是要把和事佬当到底,先是对着丁庆说了一通,转而面向王爷赔笑道:“以下官看不如让丁主任回去写一份检讨书,深刻反省这一次的错误,保证下回不再犯,下官以人格担保丁主任一定会吸取这次教训……”   话音未落,就见一直低着头的丁主任突然直起身,一脸不服且激动的喊了一句:“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检讨!”   “老丁,你疯了!”   这个反应吓到了边上的保柱,有心想上前捂住丁庆的嘴巴,又怕王爷说自己和丁庆有一腿,只好憋着不敢动。   “丁主任,怎么说话呢?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怎么可以公然和组织对抗,和王爷对抗呢!”   老纪也是急得不行,眼睛不断朝丁庆挤,希望这个呆子不要激怒王爷,自毁前程。   “你们都不要说话,本王看丁主任有话要讲嘛,让他讲!本王不会随随便便杀害一个坏人,更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一个好人!不过他丁庆要是讲不出道理来,那就莫怪本王不念这些年的情份了!”   贾六也是叫气着了,丁庆要是主动认识错误,积极整改,他怎么可能把人一撸到底呢。   最多扣他三个月工资而矣。   一直以来,作为上级领导,贾六对下面人始终秉持的就是一个原则——不抛弃,不放弃。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则,他贾六才能在众人的拥护下走到今天。   相辅相成。   可看丁庆这架势,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就让贾六很不高兴了。   要是丁庆冥顽不灵,拒绝沟通,那也只能忍痛斩马谡了!   纪昀和保柱听了王爷这话,都是吓的不轻,不断给丁庆发消息,可丁庆却是拒收。   就跟无法理解王爷的良苦用心般,还在那梗着脖子一脸激动的嚷道:“王爷,下官真没有错,如果说下官有错,那首先错的是王爷!”   “好嘛,搞半天还是本王错了!”   贾六当真是气得牙痒痒,怒而拍桌,指着丁庆恨声道:“娘希匹,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王让你马上投胎去!”   丁庆却是一脸无惧,迎着王爷的目光坦荡说道:“王爷,消灭满蒙八旗的优秀分子,是您几年前就定下的大政方针,那么下官坚定执行王爷的方针有什么错!如果这样也有错,那王爷您杀了丁庆吧!”   “……”   贾六被丁庆这番话滞得一脸无语。   脑中思索:好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半响,幽幽一句:“老丁啊,过去的政策是过去的政策,随着事情的变化,有些政策可能就不太适合社会的发展,所以做些适当的调整是有必要的,这样也会更有利于时代的发展,你不要抱着老一套不放嘛。”   语气明显缓和许多。   纪昀听后心中洞然,帮腔道:“丁主任糊涂了不是,八旗内务委员会的成立初衷,是王爷希望包括宗室子弟在内的八旗子弟能够更好的学习,更好的进步,更好的为大清报效……   这次选出优秀宗室子弟,王爷也是希望这些人能够为八旗子弟做榜样,你倒好,不问原由,不分清红皂白把人给杀了,你这不是让王爷的形式主义沦为无用功,心血付诸东流了么。”   “王爷的初衷是什么,下官不知道!但下官知道八旗内务委员会不是一个教育八旗子弟上进的道德学校,而是一个忠诚于王爷的组织!   自它诞生之日起,就身负全面监视整顿八旗子弟,并消灭任何不忠、不利于王爷的八旗子弟重任!   除此以外,八旗内务委员会不具备,也不承担其它任何使命!”   丁庆义正言辞。   “呃……”   老纪也失语了,他没想到丁庆竟然把八旗内务委员会当成锦衣卫、东厂来办了。   保柱的脑袋无法消化太多,但政治嗅觉告诉他有必要讲两句,所以看看老丁,看看王爷,最后又重新看向老丁,冒出一句话来:“老丁,你不要怕,你有理怕啥。”   丁副主任嗯了一声,勇敢直面王爷:“王爷,您说下官有没有理?如果八旗内务委员会不能以下官的思路开展工作,那下官这就请辞,任由王爷发落。”   “唔……”   贾六吱唔时,纪主任开口了。   “丁主任刚才说的太好了,下官完全认同丁主任关于八旗内务委员会工作职责的定性,毕竟王爷已经今非昔比,不管是朝廷还是八旗,都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任意践踏王爷的主张,并任意质疑王爷的权威!由此,加强对八旗,对朝廷的监视整顿势在必行!”   “你们都进步了,本王却依旧在原地打转,”   贾六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丁庆面前仔细打量其坚毅而忠诚的脸庞,“是本王错了,也是本王错怪你了,你干的很好,非常好,八旗内务委员会就按照你的思路开展工作……不过你丁庆要记住一点,八旗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不是为了本王,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   “嗻!”   丁庆深深拜伏。   “那二十人本王会发调令到带子营,日后给他们分别安排殉国,具体老纪来办。”   丁主任同纪主任听后表示明白。   但丁主任却提出一个疑惑:“王爷,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贾六挥手:“讲。”   “我共进会事业正如日中天,大可将工作直接在湖广铺开,使湖北、湖南二省成为我共进会控制的第三、第四大省,却不知王爷为何要那陈辉祖在湖广发展互助会?”   丁庆对此是不理解的。   不但他丁副主任不理解,纪副主任同样也不理解。   ……   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春节期间更新会极度不稳定,初六之前可能会动用大量请假条。   在此骨头也希望各位大哥过年期间不要看什么小说,多玩玩,喝喝酒啊,斗斗小牛啊,唱唱歌啊,亲朋聚一聚,亲戚家走一走,烟花放一放,妹子相一相……   一年到头就这么个最隆重的节日,不要一个人闷着。   真的,人生能有多少个春节呢?   过一个,少一个。 #第七百八十六章 王爷真是千古一帝   常识理解,当然是共进会控制大清所有省份最有利于王爷的进步事业。   因为,共进会是王爷在金川的小黑屋中一手创建的!   不仅是创始人,更是镇派老祖,精神与实质上的双偶象。   然而面对湖北、湖南这两座因为贼乱导致权力出现真空的大省,王爷竟然不趁机引入他最忠诚的共进会开展全面组织工作,将这两个省彻底变成全盘支持王爷的大省,反而让一个相对落后的互助会侵占本属于共进会的市场份额,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王爷,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纪副主任同丁副主任都是了解互助会的,虽说王爷现在是互助会的总主持,但任期只有十年,因此十年之后换了一个主持上台,试问,王爷对互助会的影响力还能有多少?   两位副主任的担心是有道理滴。   人走茶凉,才是这人世间的常态,尤其是涉及到权力斗争,那真就是爹娘老子,兄弟手足都得靠边站。   历史就不谈了,就本朝老四鬼子上台,作为亲儿子的他可是一天也没歇,立马就把老子雍正的政策全盘推翻的。   亲儿子都这样,那下任主持还不得把王爷这个前任按在地上摩擦啊。   毕竟,互助会同共进会完全姓贾不同,这个组织内部山头林立,不仅组织纲领不明确,组织工作也极度散乱,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目标,说是一个督抚合作自保的组织才更准确些。   也就是这个组织没有谁是明确的老大,或者说谁都可以有机会当老大。   所以,要是互助会在王爷任期内不断壮大,成为可以和共进会分庭抗礼的存在,将来弄不好就会成为王爷称帝的最大反对派。   因为今日人家总督、巡抚可以和王爷您称兄道弟,但明日未必愿意管王爷您叫一声皇上啊!   山东一砣,陕西一砣,湖北一砣的,谁能服谁呢。   再说湖广可是大省,也是出了名的粮仓,如此重地落在互助会手中,对于共进会的发展,对于王爷的称帝大业,也是隐患极大。   权力只有掌握在最忠诚的部属手中,才能确保王爷将来可以升天。   两位副主任希望王爷能够再考虑一下对于湖广工作的安排,且那个陈辉祖一肚子坏水,为官名声极差,气节更是半点都无,这么一个人来主持湖南、湖北,怎么看都是不太适合的。   诚然现在的工作需要陈辉祖这根马骨,局面定了之后这根马骨最好是搁起来,免得把个湖广弄得乌烟瘴气。   “你们能够想到这一点,说明你们的政治觉悟都提高了,对于形势发展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本王对此是感到欣慰的。”   贾六鼓励部下提出意见,提出疑惑,甚至对他本人提出批评,因为这是一个班子能不能团结,能不能良性发展下去的基础。   为此,他需要给疑惑的部下给出官方解释。   解释的理由是什么呢,那就是社团里不能由一个人独大,这样不利于整个社团的和谐发展,因为一个人独大极容易世袭专制,使社团成为一家一姓之社团,而不是全体社员之社团。   看上去,天下都是共进会的,那天下也必然是名誉会长的。   事实上也是这样。   问题是,这有利于贾六,却不利于百姓。   因为这会使得未来的新朝从建立之初就不存在优良的政治生态环境。   重走封建王朝老路——一个领导带领小弟组成社团打下江山,然后这帮小弟成为世袭权贵,子孙后代成为高高在上,脱离百姓的存在……直到又一次农民起义爆发。   竞争,良性的竞争,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所在。   想要不让一池潭水成为死水,就得引入新的水源。   互助会,就是贾六给未来新朝的政治格局做的引流。   共进会,互助会,这两个组织虽然政治纲领不同,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两个组织都是往“虚君”方向靠拢并为之努力的。   共进会的终极目标是贾氏代清,虚他爱新觉罗的清。   互助会的目标是督抚自保,架空朝廷,虚的也是爱新觉罗的清。   有了共通点,即便两个组织本身有若干毛病,当前却是助推伟大的睿亲王再进一步的有力道具。   所以,贾六两边都要抓,两边也都要硬。   再往后呢。   他贾太祖荣登仙班后,留下的这两个组织会干嘛?   必然是会争。   彼此都不会允许对方一家独大。   高层政治架构上只要确保这个会争是在某个框架内,政治生态就会始终保持活力。   这就是贾六几次在茅房中思量后的决定,他要打破王朝历史周期性,让自己,也让自个的子孙能有一个体面的下场,更让这个国家的子民能有政治上不设障碍的上升通道。   共进不要爷,爷就入互助。   这个政治架构于将来必然会将贾六的子孙圈起来,也就是所谓的皇权受限,这是任何一个有志于国家建设的皇帝都无法容忍的。   但是贾六就希望这样。   他可不敢说自个的孙子、重孙、玄孙里不会出一个傻子,一个暴君,或者一个自大狂,进而连累整个家族被人家连根拔起。   引入互助会介入湖广,并刻意扶持互助会成为抗衡共进会的另一大组织,就是他为包括自己儿孙在内的后人加的一个保险。   两个社团在一个国家的基础上,彼此竞争,好比四川是你共进会的,那湖北就是互助会的。   依次类推。   谁想得到龙头棍成为朝廷话事人,就必须得到社团以外的百姓支持。   拿票说话。   丁副主任听的算是半知半解,因为王爷的好多名词他不太懂,反正就知道王爷是想让共进会和互助会竞争。   一个左手,一个右手的意思。   纪副主任却是听的很明白,悄悄对丁副主任说:“王爷这是在学前朝嘉靖呢。”   丁副主任不解:“什么意思?”   “下面人不内斗,王爷怎么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老纪赞道:“这就是帝王权术啊,王爷年纪轻轻就精通此道,将来不为千古一帝群众都不答应。” #第七百八十七章 终于能做一回庄了   共进和互助,在纪副主任理解中,就是严嵩和徐阶。   一个严党,一个徐党。   而王爷就是将那两党当猴耍的嘉靖。   也可以理解为圣祖康熙朝的明珠党和索额图党,本朝的鄂尔泰党、张廷玉党……   眼下的富党、贾党、色党……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不管说法怎么变,万变还是不离其宗。   下面不斗、不乱,上面就不重要。   只有下面斗,上面的才能一锤定音。   君不见京师那边本来互斗的富色二党和那老四鬼子,有可能又勾搭上了么。   他们真要不斗了,谁倒霉?   不就是王爷么!   所以,王爷的理论真就是帝王学的精髓。   朝堂一家独大,绝对不利皇权。   必须引进竞争者彼此展开竞争。   今儿互助上台,明儿共进掌权,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谁得利?   当然,是眼前这位了。   可王爷明明只有旗学三年水平,何以如此充满政治智慧呢?   纪副主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纳于王爷天资聪慧,是千年一出的人物,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比肩的。   殊不知他纪副主任的理解太过于肤浅了,完全不能和睿智的王爷所构思的宏图相提并论,甚至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贾六设计的这套政治格局图来源于明中后期的党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内阁负责制都是对国家最好制度,几百年后各国玩的党争老祖宗就在中国。   只是受时代局限,明代的党争唯上不唯下,也就是参与党争的大部分官员,骨子里都没有为民请命的想法,因为,是士大夫与君王共天下,而非与百姓共天下。   即便有的官员真有为民请命的想法,到了一定位置上,他首先考虑的也不会是百姓利益,而是所在的党派利益。   为了保住所在派别的利益,这些官员往往不择手段,甚至拆国家的台。   这就注定明代的党争以悲剧结尾,直接葬送了这个王朝。   喜欢拿来主义的贾六当然要避免自己搞的这个新党争,重走明代老路。   为此,必然要设计出若干框框,将这个党争往良性方向引领。   任重而道远啊。   好在,以他如今的年纪,位列仙班之前绝对是可以完成这个神圣使命的。   前提是,他先得皇袍加身,成为大清最后一个皇帝。   “王爷志向真是高大,高大啊!”   纪副主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俗套的讴歌一下王爷了。   “王爷是千古一帝,万古长青,后步宽宏……”   丁副主任文化知识没有纪副主任高,将过去扫墓时看到的一些词汇拿出来说了。   原则上,这些其实也是好词。   听得贾六连连点头,能够得到两位副主任的理解与支持,下面的工作就好办了。   可两位副主任没意见了,大保镖却站出来说王爷想法是好的,可不管是共进会还是互助会,都不是好鸟。   这两家将来轮流在朝堂执政,不就是让这两家轮流中饱私囊,渔肉百姓么。   保柱说这话时腰杆子很硬,因为他既不是共进会员,也不是互助会员。   类似的领导还有直隶布政梵伟梵大人,永平知府杨植栓柱大人……   所以,共进会的龌龊事和互助会的腌臜事,与他们无关。   这是,第三种力量。   也是贾六特意保留的力量——直属于皇权的力量。   睿智宽宏如他,也得提防将来出一个万年一出的人杰,把他的儿孙嘎了。   因此,皇室还是需要强大的外围力量的。   保大队长提出的问题,两位副主任就不好开口了。   因为,他们底子不干净。   纪副主任出了名的贪财好色,这个就不需特别强调。   丁副主任在四川当大队长时,也收过不少礼。没办法,他不收,上面的官员怎么收。一个个都不收,朝廷怎么办?   “这些不是你保柱该操心的,我心中有数。”   贾六本不想多说,但想了想还是给他们讲了西洋一个小朝廷的故事。   就是这小朝廷的捕役贪污横行,于是这个小朝廷就搞了一个专门整治捕役的机构,那捕役们肯定不干,于是联合起来和这个机构做对。   最后,没办法了,这个小朝廷就采取中庸之道,以律法形式保证不再追究这些捕役过去的非法行为,也不收缴这些捕役过去的非法所得,换得这些捕役彻底放弃黑色收入,转而真正执行小朝廷的律法。   贾六讲的这个故事原型自然是那个叫廉政公署的存在。   这个公署能够成立并健康运作下去,就是赦免了从前所有黑警的罪行,换取这些黑警收手。   一个很好的创新。   也是一个不错且现实的点子,贾六也打算这么干。   时间就在他登基后。   该捞的捞了,该饱的饱了,再贪下去,就是不给他这个太祖皇帝面子了。   “陛下能这么想,实在是臣等的福气!”   纪副主任动容,不由分说非要给王爷磕一个,起身时打定主意趁王爷没登基,赶紧捞他个百八十万两先。   似心有灵犀般,丁副主任嘴角也歪了歪。   就是实诚的保柱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状。   贾六见状,心知不妙,他不应该提前透露政策的。   这下好了,三个家伙摆明是想吃政策红利了。   不过只要不是太过份,他原则上不会过多干涉。   “老纪,那百人名单你要尽快拟出来,如果京师真的出现了一个阴谋推翻本王,推翻大清的小集团,我们就要承担起拯救大清的重任,绝不能让这个阴谋小集团毁了太祖太宗的心血,毁了我大清百年基业!”   情况如果进一步恶化,贾六不排除采取最后武力解决方案,正说着,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   “报告!”   “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侍从官笔直“叭”的一个立正:“禀报王爷,丁特派回来了!”   贾六眉头一挑,略有激动:“丁特派是空手人回来的,还是大包小包回来的?”   “禀王爷,丁特派员带来了现银152万两,银票240余万两,现正在李大人处入库……”   侍从官话还没说完,就见王爷长出一口气,继而一脸开心:“这下好了,本王终于能过一个好年,肥年,能做一回庄了。”   伴随爽朗笑声,画面似乎切到了前世。   大年初一那晚,贾副主任往桌上丢了一个打火机,之后满脸沮丧喊了一声:“都有,都有,别急,别急。” #第七百八十八章 集中财富做大事   睿亲王平生最喜欢两种声音,一种是你好大噢,一种是你好有钱噢。   前面那种声音听得腻了不得劲,因为,睿亲王不是那种容易骄傲自满的人,对于善意的批评通常是不放在心上的。   后面这个声音却是百听不腻,因为,睿亲王喜欢那种有钱的感觉。   丁特派打武昌那边弄来的银子正一车车的入着库,光盘账对账就用时近半个时辰。   一百多万现银,大车小车上百辆,来自不同地区、不同领导处,工作量很大。   会计处几乎全员出动,数银子声、打算盘声、报账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也叫贾六听得十分悦耳。   睿亲王是百忙之中特意抽空前来会计处慰问的,为了不让人觉得他这个大将军王高高在上,特意叫保柱搬了只小凳子就坐在总管李会计边上,手里端着泡好的人参枸杞茶,嘴里叼着根黄山红方印,就那么聚精会神的看着银箱入库。   不时微微点头,露出愉悦神情。   纪副主任见状,微微思索片刻后,悄悄凑到李会计处低语几句。   “嗯?”   听了纪副主任的提醒,李会计顿时精神一凛,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赶紧将刚才已经数过的厚厚两大叠银票又从保险柜中拿出,然后恭恭敬敬奉到王爷面前,说是这边实在忙不过来,请王爷帮着数一数。   “数一数?啊,好,好,本王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支持一下你们的工作。”   贾六赶紧放下手中的人参枸杞茶,将半根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随手接过银票,习惯性的两根指头往嘴边那么一抹,继而认真的数了起来。   “哗哗的”,食指拇指并用,那速度,那架势,一看就是经常坐庄通赔的。   一叠数完,恰好一百万两。   再数另一叠,也是一百万两。   余下还有一小叠,大概四十来万两的样子。   账目和丁特派的报账是对得上的。   据丁特派说,这些款子主要是陈会长发动湖北省府级官员缴纳的特许费,是头批,后面还有。   从上到下,一级级划溜,一级级动员。   光湖北全省保守估计,可以收得特许经营费八百万两左右。   “八百万两?好家伙!”   保柱惊得目瞪口呆:这当官的这么有钱?   主持特许经营的纪副主任却是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要不是王爷给定了档,不给他老纪发挥的机会,这个数字翻一番都不是问题。   都是官场混的,谁不知道谁啊。   保柱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好奇问道:“纪主任,湖北过去一年财政收入是多少?”   这个问题比较专业,应该问湖北巡抚郑大进的。   不过郑大人不在,忙着替大将军王筹组湖北新军呢。   好在纪副主任最近也研究了湖广地区财政问题,所以给了保大队长一个大概数字,就是湖北省一年财政收入目前排在大清第五名,约240万余两。   前四名是江苏、浙江、广东、直隶。   江浙富庶甲天下自不必多言,可以说江南漕粮占了大清半壁天下。   漕运若断,大清就跟被抽了筋似的不死也要瘫。   直隶乃第一大省,虽田赋极少,但其它方面进项较各省为多,毕竟地盘够大,人口也较多。   广东排在直隶前面的原因就是广东有一口通商,每年海贸收入极大。   也正因为广东财税可观,朝廷这才在广东设了两广总督,并派了常驻海关监督。   就这,广东每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也不过是海商们的零头。   十三行每年净入五千万两,户部这边每年才收不到六百万两。   由此也促使朝廷一把手老富同意六子贤弟在天津开口通商,是谓南北洋并举。   湖北这边以年入240余万两排名户部年统计表第五,是符合事实的。   毕竟隔壁大户四川年入还不到一百万两。   湖南那边也是一百多万两。   湖广合在一起,才能和直隶拼一下。   但这是两年前的数据,现在嘛,湖北财政收入全国倒数第一算不上,倒数第三应该是稳的。   “一年才收两百多万两,这帮失节官员一次就能交八百多万两,这……”   保柱不敢想象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往大了说就是湖北地区的官员整整贪了一省财政的将近四倍。   再往大了算,朝廷年入几千万两,那被官员们贪掉的有多少?   这大清,真是富的流油啊!   怎么总统阁下这边经常嘀咕什么煤山上那位天子穷得叮当响呢。   问题出在哪里?   “保队长有所不知,”   纪副主任解释说,这次特许费涉及湖北降官中省级官员24人,府级官员126人,州县官员540余人,七品以下千人。   也就是王爷的政策是针对所有背节官员,一个都不能少的。   “若摊在每名官员身上,约4000两左右。如果连不入流八九品的也算,那人均缴纳更是不足2000两。”   纪副主任不觉得有多大问题,大头主要是集中省府州县官员身上,这些人哪个没有十万八万身家。   尤其府级以上,一年没有几万两,都不好意思说自个是当官的。   贾六顺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瞄了眼一脸震惊状的保柱:“大惊小怪的,湖北全省2700万余人口,这点钱摊在全省也不过一人三钱银子,至于你恐怖如斯么。”   一两银子民间兑换的市场价格约在800到1200文之间,三钱银子就也三四百文。   纪副主任的前期调查研究表明,湖北地区贫农年入在二两左右,也就是一年收入两千文左右。   比例大概是百分之八十五。   中农年入六两左右。   富农以地主以上年均收入三十到五十两。   贾六是认可老纪调查结果的,因为他在直隶时就调查过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在沧州考察期间,贾六认识一个短工叫唐文聚,在一个郑姓地主家做帮工,包吃包住,一年拿2500文左右工资,就是二两三四钱左右。   家里妻儿种几亩薄地,只能供温饱,没有多余收入。   所以一年下来,这户家庭的总收入就是唐文聚给地主打工得的2500文。   收入是非常低的,家里日子过的也很困难。   没病没灾罢了,有个小病小灾的,那就真的是一年白干。   为此,贾六在沧州时号召全省官员提高百姓收入,怎么提高?   封建化的生产方式肯定没有办法给百姓带来多少收入,因为生产资料和生产方式已经限定。   那就只有工业化一途了。   贾六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通过大量工程来带动百姓致富。   如天津港建设,天津海贸、海关、市场等工程,工业园区、军工园区、省级道路、府县道路工程,各地的城市维修等等……   目前来看,效果显著。   尤其是省级大工程周边百姓的收入,跟芝麻开花似的节节提高。   大量工程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不过说到底,这些百姓挣的不是朝廷的钱,也不是什么大户的钱,挣的其实是贾六的私人存款。   直隶目前所有的工程项目几乎都是贾六一力补贴,为此不得不向四川的李会长求援,获得了李会长特批的四百万两高息贷款……   伟大的睿亲王是以一人之力在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啊。   可歌,可泣,可敬!   如果明年天津海贸还开不了,贾六年三十晚上可能就要出去躲债。   没钱,寸步难行。   所以,他喜欢钱。   正规途径弄不来钱,只能走偏门了。   挖人祖坟,卖官受贿,扫皇打非,收钱宽过……   只要能弄来钱,贾六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包括这次给失节官员争取来的利好政策。   听总统阁下这么一人均,保柱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细想不对啊,不禁提醒道:“阁下这样,似乎有失体面。”   “有什么不对?取之于官,用之于民啊。”   贾六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因为这是实际调研得出的最好办法。   保柱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道:“阁下,这些钱不是取之于官,而是取之于民啊。”   贾六不以为然:“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取之于官,还是取之于民,最后我是不是都用之于民了?”   “也对。”   保柱细想真是这个道理,总统阁下这些年来挣的钱几乎没落进家里一文,全散出去了。   贾六其实知道保柱真正想说的意思,无非那帮官员这头交钱给他这大清王爷,那头想办法从百姓身上弥补回来。   但这事,眼下就是个死结。   “保柱,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嗯,这个道理怎么讲呢,比如我和你,还有纪主任、李会计四人在一起推牌九,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百两银子,但我有个大工程需要四百两来搞,所以,我就必须把你们三的钱赢过来,这样我就可以把工程搞起来。”   贾六指出,他这个四百两的工程一旦搞成功,产值就会达到四千两,到时就能给三位输钱的一人发二百两红利。   但他要是赢不到这钱,搞不成工程,那他们四人的钱加一起还是四百两,永远也不会变多。   “任何时期一个国家想要快速发展,那么它就必须有一个原始财富的积累过程,这个过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否则,财富怎么集中?财富不集中,怎么集中力量办大事?大事办不了,怎么快速发展?没有发展,百姓怎么得利?”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贾六希望大家都能明白。 #第七百八十九章 睿亲王捉逃兵   腊月二十九日,乾隆四十一年除夕夜前一天。   和硕睿亲王、抚远将军、议政王大臣爱新觉罗·世凯,顶着寒风冒雪赶到了天门。   此地为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所在,睿亲王前来是特意出席建军礼,并做重要讲话的。   路上心情很是不好,不是因为湖北陆军第一镇整编过程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后院起火。   随他出征的爱新觉罗子弟竟在年关将至之时,自发形成了一股逃兵潮。   一开始只是几个宗室子弟悄悄离营潜逃,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等到贾六接报时,宗室子弟北逃者竟多达千人,占了随军总数的十分之一!   情况非常紧急,性质非常恶劣。   气得贾六将负责黄带子营的翼长巴尔喇、负责红带子营的翼长管效忠各抽了三十鞭子。   是真抽。   三十鞭子下去,两位翼长连路都走不了,直接叫抬走的。   负责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庆也难辞其咎,在两位翼长被打之后,主动请求愿领五十鞭子。   贾六微哼一声,命亲卫行刑。   五十鞭子抽下去后,丁副主任脸都绿了。   恨得那个叫冒烟。   不是恨王爷无情,而是恨那帮宗室逃兵牵连了自己,更恨内务委员会工作严重失查,没有将逃兵潮扼杀在摇蓝之中,以致三天时间跑了上千人!   “王爷息怒,依下官来看,这些子弟不过是从未离家,打小又娇生惯养,突然随军来到这陌生的南方,又值年关将近,故而生出思乡之情……”   纪副主任出于某种目的,希望王爷不要大动干戈,毕竟宗室子弟份量不比一般旗人。   而且,这帮宗室子弟也实是不怎么堪用,叫他们出出操,列列队,摇摇旗倒是有个样子,真叫他们上战场杀敌,莫说敌军那边了,就是自家这边都悬着。   于其如此,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反正王爷要淘汰的是宗室优秀子弟,不是这帮子废物子弟。   这帮人如此胆小,如此不成器,将来也不可能碍了王爷黄袍加身的大业。   所以,纪副主任的意思是王爷如果大度一些的话,甚至可以给朝廷上一道折子,以“恩恤体谅”为名,遣送一批宗室子弟归京。   如此一来能够淡化“逃兵潮”的影响,二来也能获得京中宗室的感恩和支持,对于粉碎有可能存在的“弘、色、富”反动集团具有一定的作用。   可王爷不答应!   就见王爷一把将面前的八仙桌掀翻在地,骂道:“当兵的人,哪个不想家!怎的,他爱新觉罗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了!他姥姥的,本王都没回家过年,他们怎敢回家!”   怒火之下,贾六决定严惩,为此以大将军王名义颁布《湖广前线特别缉捕逃兵法》。   此法规定于大将军王行辕成立专门缉捕逃兵机构,名督捕处。   置督捕郎五名,督捕官百名。   从各处抽调千名精悍官兵隶督捕处,皆配快马。   此外,又规定各地于道口关隘派员设卡,专门捕抓逃兵。   每拿到一名,该卡守员赏50两,余众赏5两。   凡逃兵抓回,一律以军法从严惩办,即立行斩毙,无论何人,无论是否有爵位。   同时行文湖北、陕西、河南、直隶等处,命各省奉遵《缉捕逃兵法》,于境内各处同样设员盘查,一旦发现有从湖广前线潜来逃兵就地拘捕,移送大将军王行辕。   纪副主任见王爷心意已决,不好再劝,但就这个《缉捕逃兵法》是否符合程序,以及是否为全国性律法做了些司法解释。   就是好像不太合法。   因为大将军王的职责是于军前掌生杀重任,军务大小巨细事项,纵使刚刚加了议政王大臣衔,也没有权力在不通知朝廷的情况下擅自出台《缉捕逃兵法》。   为了规避朝中有可能的指责,纪副主任建议将缉捕逃兵法改成行辕特别令。   “就是有你们这帮老官僚搅混水,和稀泥,才使大清每况愈下,吏治腐败,军纪不严!”   贾六果断拒绝老纪的提议。   用印之后便行颁令各省、各处。   督捕处也立时行动起来,同时丁庆负责的八旗内务委员会也全部发动,一时之间,湖北各地风声鹤唳,到处都是设卡抓捕北逃宗室子弟的人员。   效果显著,三日之内就捕回158人,验明正身之后全部正法。   很快,各处督捕人员传回消息,就是很多逃跑宗室子弟发现关卡严密,遂就地掩藏。   掩藏他们的或是地方士绅,或是地方官员,或是贪图钱财之人。   这些人给出的理由要么就是不知情,要么就是旗人有命不敢不从。   深入调查下去,就会发现窝藏者多与京中有关系,或为日后考虑,为想搭上宗室的线……   总之,一切皆为利。   为利而不惧睿亲王之法度。   “宗室子弟为我大清宗庙后继,也是我国家栋梁,不论出外还是在内,俱是国家最后支柱。然今子弟随军出征不思为国报效,反而逃亡日众,十不获一,究其缘由,奸民窝隐,是以立法不得不严。若谓法严则国家苦,然法不严,则窝者无忌,逃者愈多!   今逃宗室,明逃八旗,后逃绿营?养兵何赖?独宗室苦,而我旗汉各军不苦乎?”   面对窝藏现象,以及京中即将到来的压力,贾六亲自上书朝廷,对严惩北逃宗室子弟做出官方解释。   为防前线有人为北逃宗室子弟进言,如内大臣钮伦保、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等,贾六又再颁一道大将军王令。   内中说:“有为逃兵事俱疏者,皆斩之,本不许封进!”   腊月二十四日,督捕处新抓回北逃宗室35人。   为表明自己严惩之决心,贾六将行辕及周边驻军满汉四品以上官员皆叫来,当众下令将35名逃跑宗室子弟首级全部砍下来。   内中爵位最高的有镇国将军。   行刑之后,将皇帝亲赐遏必隆宝刀展示,称:“不遵王令者,必为此刀下鬼魂!”   如此重压之下,前线满洲将领无人再敢进言劝说。   各地也不敢再怠慢逃兵一事,但凡境内发现有操京片子口音之人,无论是否北逃旗人,一律捕了解往大将军王行辕。   有窝藏者,不论何由,也一律捕了送去。   如此,竟是抓了数百窝藏者,解去行辕之后,竟是全部处死。   人头一砍一大片,直骇得各地再也无人敢藏那想要回家过年的旗人老爷。   涉案官员级别最高的就是襄阳知府王绍功,此人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擅自窝藏了几名主子家的亲戚。   结果风声太紧,那几名北逃宗室子弟很快被人告发,王绍功眼见大将军王立法森严,不管什么人抓住就斩,竟是吓得畏罪自杀了。   各地关卡也是层层收紧,数天功夫便遏住了逃兵潮,尚未逃跑却已动心思的那些红带子、黄带子看到逃跑的下场,真个就是谁也不敢再提回家的事,个个噤言寒颤,都说那鬼子六这次又玩真的了。   铁血王爷之名,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为夕阳西下的大清平添一抹靓丽的风景线。 #第七百九十章 无向湖广浪死歌   “王爷的缉捕逃兵法怎么看着倒是跟当年的逃人法差不多?”   提出这一疑问的是最近忙于筹备整编湖北新建陆军的巡抚大人郑大进,这位湖北一把手对于睿亲王缉拿北逃宗室子弟是坚决支持的,因为宗室子弟代表的不仅是爱新觉罗皇族,更是大清的基础核心。   宗室烂了,大清如何不烂?   逃跑现象,极为恶劣。   诚如睿亲王所言,若宗室北逃不加过问,何以严治八旗、绿营。   宗室不肯为国报效,大清又指何人卖命?   为此,郑巡抚除将《湖广前线特别缉捕逃兵法》刊发各级单位,还以巡抚名义行文各府州县,要求各级单位积极配合行辕督捕处工作,对于督捕工作消极怠慢的,一经发现,立即解职。情况严重的,报经大将军王行辕依法重办,绝不姑息。   有了湖北巡抚的大力支持,这才使得逃兵潮在未完全扩散前被有效遏制,没有蔓延成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只渐渐的,郑大人发现味道有点不对。   就是这个特别缉捕逃兵法以及配套的相关措施,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的。   等到襄阳知府王绍功因窝藏逃兵畏罪自杀后,郑大人这才恍然大悟,缉捕逃兵法不就是当年的逃人法么,两法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所谓逃人法是指当年大清在与明朝军队争战中,为了解决兵源不足、粮饷不济的问题,便一次次突破明军长城防线进入关内,大肆掳掠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汉人精壮人口用于充实关外。   前后总数高达三百余万众,被掳去的汉人除了替满洲耕种之外,就是充为奴仆随军以补充八旗军力短缺问题。   大清入关后,又将京畿五百里范围内所有良田均划旗田,强迫数以百万计的汉人为旗下农奴。   沦为农奴的俘虏和汉人不仅遭到残酷剥削,而且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妻女贞节都无法保柱,因此大量逃亡南方。   为此,多尔衮颁布逃人法,不仅对逃人严厉惩罚,对窝藏逃奴的人,本人处死,财产没收。同时还要株连邻居和地方官员。   仅处罚结果来看,逃人法与逃兵法就是孪生兄弟。   逃人法当年执行力度空前强大,逃兵法执行力度更是前所未有。   二者区别在于,当年摄政睿亲王多尔衮颁令的逃人法是针对汉人逃奴;现在的议政睿亲王颁令的逃兵法是针对爱新觉罗。   一个是奴,一个是主。   “若仅是严办北逃之人,朝廷尚可接受,若是连窝藏帮助之人也尽行株连,牵连必众,且能助宗室北逃者或是旗人,或是达官显贵……”   郑巡抚对大将军王是敬佩的,知这位年轻王爷是真心要为大清办实事的,可却担心按缉捕逃兵法的力度再执行下去,恐怕不仅会让王爷背上恶人骂名,更会给王爷平空增添更多敌人。   毕竟,北逃旗人多为宗室子弟,背后能量很大。   有识之士皆知王爷此举乃是痛定思痛之举,可在那帮宗室看来,却分明就是针对他们。   说句良心话,大将军王的封号本就不吉利,难有善终,这要是再把宗室和满洲的达官显贵都得罪了,睿亲王的将来真就堪忧。   故而,郑大人希望在王爷身边充当参赞大臣的纪侍郎能够规劝一二。   在不违背大的原则下,是不是可以有一些小小变化,或者说小小松动。   至少,不应该牵连过广,尤其是对窝藏北逃宗室者,能够以教育罚款为主,而不是按现在的条例规定尽行抄杀。   “当年睿亲王带领我大清成功入主中国,靠的便是严法峻刑。今日国家之局面虽远不及国初之坏,但中国老话讲,乱世必用重典……王爷有句话说的好,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从身边做起,此话引申开来,国家之事,当从八旗做起,从宗室做起,从皇族做起,如此,国家才有未来啊。”   纪昀说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睿亲王打的什么吊主意,他心里能没数。   别说开个口子松动松动了,能保持现在的执法原则就不错了。   看着吧,下一步王爷管保将这吊逃兵法全面铺开,成为包括爱新觉罗子弟在内所有八旗子弟的梦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纪大人,这法例毕竟只是行辕颁布……”   郑大人绕来绕去说了一通,无非缉捕逃兵法只能算是地方性条例,根据上位法原则,这个法例某种程度上是错误的,是非法的,是没有经过大清最高司法机关用印的临时条例,在湖北这边搞搞可以,推广全国困难很大,面临的压力也很大。   纪昀慢悠悠的一边喝茶一边道:“郑大人考虑的本官也都想过,不过现在看来,缉捕逃兵法是符合大清法治精神的,也是有例可循的。”   放下茶碗说道当年圣祖康熙朝时,改三次逃人处死为发宁古塔穷兵为奴,后于三十八年裁撤兵部督捕衙门,将督捕逃人事宜并刑部处理。   “……雍正年间,又逐步减轻刑罚。不过本官记得乾隆八年,大学士徐本奏准刊布《督捕则例》,将督捕汉奴改为督捕八旗兵丁逃旗,此例如今尚未被废除,因此王爷所颁缉捕逃兵法与《督捕则例》精神一致,朝中若有反对声音,可以则例说话。”   “督捕则例?”   听纪侍郎这么一说,郑巡抚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督捕则例在,还是当今皇上亲自批准的全国性法案。   此法案出炉原因是当今皇帝登基后锐意进取,一心整顿京营八旗,所以将部分京营八旗迁回关外,或迁往西北屯垦。   在此过程中,自是遭到京营八旗抵制,很多回屯的旗丁大量逃亡,闹的很是轰动。   由此《督捕则例》改为重点监抓八旗逃丁。   作为全国性法案,这个则例完全可以作为缉捕逃兵法的上位指导法,因此,律法程序上,睿亲王颁令的逃兵法是完全没有任何法律问题的。   这是纪昀在翻烂了各种律法后给逃兵法做的最好注解。   同一时间,刚刚抵达天门的睿亲王并没有第一时间校阅新军官兵,而是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然后命人于八旗各部广泛推广。   诗名《无向湖广浪死歌》。   贾六指示:“要用八旗的矛去戳八旗的盾。”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两个大清   历史告诉贾六,只有想人所想,急人所急,才能顺应时代潮流,成为顶天立地的弄潮儿。   所以,应新形势下新发展需要,他于百忙之中创作了一首典型反动诗歌——《无向湖广浪死歌》。   这是一首取材于真实故事的文艺作品,也是贾六创作的第365首反动诗歌。   全诗十六句,可谓句句是珠玑,卷卷有爷名。   诗歌大致内容就是一句话——“八旗将士们,与其在南方白白送死掉脑袋,不如大家伙抱成团,结成伙,你扛枪来我提刀,一起回故乡,打破一切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索,同一切罪恶战斗到底!”   诗中“痛杀怀中三岁子,也随阿母作忠魂”这两句,是专门讲述荆州满城被屠的,看着令人动容。   诗中还有三处出现“恶魔”字眼,这个“恶魔”指的是谁,保柱不太理解,所以好奇询问总统阁下。   “是老四鬼子,”   贾六挖了挖鼻孔,“就是乾隆。”   “皇……老四鬼子怎么是恶魔呢?”   保柱表示不理解。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皇帝。”   贾六给出的答案很干脆。   “为什么呢?”   保柱愈加疑惑。   “因为这些。”   贾六从抽屉中取出一叠材料丢在保柱面前。   这些材料是远在几千里外在永平当知府的栓柱给他送来的。   “阁下,您知道的,我不太识字。”   保柱为人实诚,坦然自己目前只学到了“蒋沈韩扬”,也就是半年时间才掌握了16个汉字。   一旁的丁副主任则拿起材料细看,结果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保密级档案,而是一堆书目。   “王爷,这是?”   丁副主任想让王爷说明白些。   “这些书都是禁书,因为这些书说老四鬼子不是满洲人,更不是爱新觉罗,而是汉人。”   贾六表情平静,他承认这些书中有一半是出于他的推理,但另一半那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严丝合缝的推理,绝对是让人惊叹的。   根据栓柱的说法,是他从民间秘密搜罗的。   不少书写的已经不是以假乱真,而是比国史馆、宗人府、内务府的档案还要真。   “咦?”   丁副主任发现有些书似乎两年前就出土了,并引发了轩然大波,直接导致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的发生。   而这些事件的最终受益者,就是眼前的大清议政睿亲王阁下。   “王爷难道是想翻案?”   丁副主任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准确判断。   “不错,要翻案!”   贾六点头,如果不是栓柱提醒,他是不会想到吃回锅饭的,因为这些档案在乾隆前往泰陵“滴血验亲”后,已经被刻意封存。   原本以为这些档案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是形势发展太快,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启动对当年旧案的重新调查。   真的,他现在压力很大。   内务府大臣金简通过秘密渠道发来绝密电报,说安亲王色痕图曾秘密前往宗人府调取睿亲王档案,之后更是将睿亲王已经“认祖归宗”的相关材料全部提走。   也就是理论上,贾六作为豫亲王多铎后人,作为睿亲王爵位继承者,他的户口和身份证却被人注销了。   堂堂大将军王,成了一个没有国籍,甚至连护照都没有的编外人士。   与此同时,原拟授给贾六他爹贾大全的多罗贝勒爵位也被程序性中止,对外说法是待睿亲王凯旋归来依功加赠。   具体原因,只有当事人心中有数了。   结合前段时间纪副主任提出的王爷可能暴露了的猜测,贾六不得不加快篡位夺权的步伐。   为了确保篡位过程的顺利,或者说减少最小的阻力,深思熟虑之后,贾六采纳栓柱建议,即以八旗的矛去戳八旗的盾。   大白话,八旗造大清的反。   怎么才能让八旗造反呢,栓柱给出可行性建议,就是重启乾隆身世调查。   于是乎,有了反动诗歌《无向湖广浪死歌》,有了被尘封已久的档案再次问世。   “真相是不能被有心之人掩盖滴!”   过去的档案见过的人不少,这次重新拿出来说事杀伤力不会太大,因此在栓柱方案前提之上,贾六给出新的线索。   保柱迫不及待问:“阁下,什么线索?”   丁副主任也是一脸好奇。   “你们还记得老四鬼子滴血验亲时,我曾经让人去浙江海宁盗了陈阁老墓么。”   贾六点起一根烟卷,深深吸了一口。   时隔两年多,陈家人一直在苦寻的陈阁老遗骸,实际早被大清睿亲王命人烧了。   为什么要烧,因为毁尸灭迹。   为什么要毁尸灭迹,因为绝不能让真相被人挖出。   “下官明白了,民间流传老四鬼子是陈阁老私生子,而老四鬼子去泰陵滴血验亲时,陈阁老的坟却被人盗了,遗骸至今不知下落,那么是不是说……”   从事刑侦工作十多年的丁副主任顺着思路一直往下推,最终深吸一口气:“吆西!”   “如果老四鬼子这个皇帝根本不是满洲人,那就可以理解他登基后的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了,包括今天让王爷为大将军王,又默许王爷强征宗室子弟出征……”   保柱的脑子也转过来了。   皇帝是汉人,八旗将士还在湖广卖什么命!   赶紧杀回京师清君侧,剿灭乱党,正本清源,匡扶社稷的好。   丁副主任道:“如果舆论起来,下官以为就当有组织,有引导性的煽动八旗官兵打回京师了。”   “今后,要有指导性的宣传两个大清,一个是汉人的大清,一个是满人的大清。”   贾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满人,所以我代表的才是真大清,乾隆和他的同党代表的是假大清,这一点不能搞错。”   “嗻!”   丁副主任和保大队长同时应命,二人于宣传方面不擅长,但架不住行辕有以从前“贾办”班底组建的特殊部门,他们只需将王爷指示精神贯彻下去就行。   “不过,”   丁副主任临走时面有豫色,“这样一来,王爷您可真成满洲人了。”   保柱一拍脑袋:“对啊,万一老四鬼子狠起来真说自己是汉人,领着天下汉人打王爷,王爷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第七百九十二章 王爷,您全家被端了   保柱提出的问题不是问题。   因为,乾隆不可能跟六子妹夫一样,连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及道德底线都不要的。   对此,贾六本人是深信不疑的。   一信乾隆要脸;   二信自己不要脸。   “老四鬼子真敢自称是汉人,不是王爷不答应,而是富中堂和安亲王不答应!”   职业官僚出身的丁副主任相比职业士兵出身的保柱,明显具有更多一些的政治智慧。   丁副主任认为,不管京中是否发生变化,王爷过去的朋友和敌人又是否穿一条裤衩,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促使王爷的朋友和敌人坐在一起的关键只有一点。   那就是满洲的根本利益!   所以,除非乾隆能奇迹般的上演宫廷政变,一举端掉富、色同盟,重新掌控包括京师在内的北方局面,否则,他就不可能自认什么汉人。   因为,富、色二党是目前最坚定的满洲同盟党。   维护满洲利益的需求和坚定,远胜披了层满洲皮的王爷。   乾隆敢称汉人,两位大佬绝对第一时间勒死他,然后合拥太子登基。   目前基于可能性猜测,也就是基于王爷暴露了的最坏情况推理——京师形成了一个反对王爷的小集团。   那么,想要破解这个小集团,并从中获取最大利益,王爷就必须以谣制谣。   你们说我是假冒满洲人,那我就说你们的皇上是汉人。   好处有二。   一是通过重启老四鬼子身世调查分裂京中的反动小集团,哪怕分裂不了,也会让这个小集团内部变得不稳,人心不齐。   团结就是力量。   不团结,就等着被分而治之。   二是掌握八旗外围,即通过大量不明真相的八旗群众反推老四鬼子这个名义上的八旗共主。   进而将富、色二党打成谋逆集团,大清上下人人共诛之。   也为大将军王的清君侧行动套上正义光环,扫平一切律法上的障碍。   “真到了兵临京师那一天,你们不要急着拥我进紫禁城,事先找几个御史文官到城门请我先去祭拜一下孝陵,切记!”   贾六喝了口茶,吐出几片茶叶。   觉得味道太淡,又撅着打着红蓝补丁的屁股,从不舍得喝的茶包里捏了几片丢进去。   对于仪式感,他向来注重。   这个孝陵可不是南京的朱元璋墓,而是大清入关始皇帝世祖顺治爷的坟。   由于技术条件和时间不具备,孝陵目前保存完好。   礼部尚书奎尼曾经提出对孝陵进行考古,因为奎大人怀疑孝陵地宫中埋葬的不是世祖爷真身。   原因是传闻世祖爷在五台山出家了。   对此,贾六给出的批语是——“知道了。”   确定了事情走向的基本脉落,贾六做了两点相关指示。   第一点就是丁副主任提出的引导。   即组织人员大面积造谣,并推动湖广前线八旗官兵的反战之心,进而引导他们向罪恶打响正义的枪声。   要求是可控。   工作主要在不属于王爷嫡系的中央军内部开展。   多达二十个团的中央军是贾六心头大患,一日不消灭这支大清最后的武装力量,他一日都难以安心入睡。   “必要时候,做掉钮伦保,还有我老表。”   说到老表时,贾六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痛心之状。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亲戚。   他姓贾也好,姓爱也好,乌尔希巴兰都是他亲戚啊。   但为了国家的将来,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第二点是要将缉捕逃兵法向全国铺开。   这和第一点似乎有点冲突。   丁副主任不是太理解,这边都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引导八旗官兵打回老家去了,怎的王爷还要大肆捕拿逃兵呢。   不应该是鼓励逃跑现象么。   逃跑的人越多,思乡的人才越多;思乡的人越多,反对乾隆的人才越多;反对乾隆的人越多,支持王爷拨乱反正的人才越多啊。   贾六摇了摇头,很有深意道:“这是八旗内乱,不是本王造反。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本王都只能代表正义的一方,代表多数人,而不是代表邪恶与少数。”   “如果八旗内乱,一致要求打回京师,王爷便是顺水推舟,放眼北方无人可当王爷一击……是时候为王爷准备皇袍了。”   丁副主任眼中满是期盼且激动的目光,但还是没明白都要北伐皇袍加身了,您搁这还抓什么逃兵啊。   贾六没有解释,而是神情凝重转身看向身后的巨幅地图。   地图上赫然有27处打叉所在。   分别是江宁、西安、太原、德州、杭州、福州、开封、成都……   其中一处又被加了圈,却是荆州。   根据八旗军队编制显示,目前为止,除京师、荆州以外,大清在全国各地有26处满城,共驻有八旗官兵55000人。   这些地方分设将军、副都统、城守尉负责。   “关内八旗共有三条防线,第一条由德州经开封至西安和杭州的黄河、运河驻防线;第二条是由江宁经荆州至成都的长江驻防线;第三条是由杭州经福州至广州的东南沿海驻防线。”   贾六指出,夺取京师容易,但如何拔掉这26处满城不容易。   所以,他需要借助缉捕逃兵法一一渗透这26座满城,只有完全掌控这些满城及驻防八旗后,他才能安心的在紫禁城睡觉。   除26座满城外,关外还有近四万人的驻防八旗兵,由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分别指挥。   不过只要完全控制关内,关外的八旗军对关内是形成不了威胁的。   毕竟,今日之大清,不是昨日之大明。   成都和西安的满城规模较大,成都那边目前好解决,因为四川全省完全是共进之天下。   西安这边也好办,陕甘总督勒尔谨和陕西巡抚毕沅是互助会的人,让他们消灭满城不可能,但让他们把满城内忠于乾隆的将领换成忠于睿亲王的人,几乎没有难度。   德州满城的驻防八旗兵大多损失在清水教乱,山东巡抚国泰和提督惟一又是和贾六烧黄纸的好兄弟,搞定德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除南方以外,目前北方能够对贾六构成威胁的满城主要是两座,一是太原满城,二是开封满城。   二者都在京畿外围,若有异动,是能影响局面的。   所以,贾六需要缉捕逃兵法在各地完全铺开,借助缉捕逃兵这一理由,削弱这些满城的力量。   手段其实就是效仿他名义上的老祖宗多尔衮。   当年受逃人法影响最大的并不是地方,而是汉军八旗。   因为,大量逃人都被汉军八旗给收容了。   这些逃人壮大了汉军八旗的力量,自是引得清廷不安。   结果就是三顺王之一的耿家被吓得畏罪自杀,其余汉军八旗再也不敢私藏逃人。   贾六的意思很简单,八旗内乱归内乱,整顿归整顿。   但这些阴谋式的手段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也起不到最终决定性作用的。   因此,枪杆子建设一刻不容拖延。   稍作休息之后,贾六准备前往校阅新组建的湖北陆军第一镇。   该镇统制是他的心腹张大彪。   正要出发时,一道八百里加急密递呈了上来。   陪同前往校阅官兵的纪副主任赶紧根据制度拆阅,看后面色大变,失声对正在披甲的大将军王道:“王爷,坏了,您全家被一锅端了!”   “嗯?”   贾六也是一惊,接过密递扫了一遍,怔了几个呼吸后,默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见状,纪副主任赶紧宽慰:“王爷,您别难过……”   贾六抽了抽鼻子,将白帕塞进袖中,摇头道:“本王没有难过,本王是欢喜的落泪。”   “呀?”   纪副主任不明所以。   贾六是真欢喜。   老四鬼子四天前降下恩旨,于畅春园赐宅为睿亲王府邸,占地极大,原先供幼年皇子居住的观德处、承露轩等建筑均被划为睿亲王府邸。   且在同日,贾六他爹大全、他后妈赵姨、他兄弟宝玉就被内务府接入畅春园享福了。   这是好事,难过什么?   不知道老纪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七百九十三章 领王爷赏,卖王爷命   前往天门大校场的路上,保柱几次悄悄偷看身边的总统大阁下。   跟他娘做贼似的。   惹得贾六很不高兴,马鞭一抬,不快道:“你要看就看,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保柱立时“叭”的一个立正,有些惶恐道:“阁下,根据爱因思坦的哲学定律,您现在的心情应当是难过且愤怒的,不应该是现在这幅阳光灿烂,好像技师愿意下班之后跟你开房间还不要钱的样子!”   “八嘎!保桑,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么?”   贾六大奇,勒马伸手要过镜子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发现并不像保柱说的那般,不由感到不高兴,闷哼一声:“你不要瞎说,好端端的我为何要难过!”   “阁下,您爹,您娘,您大兄弟,都被反动集团一锅端了啊!”   保柱情绪有点激动。   是个率性boy,符合世人对索伦的一贯认知。   “胡说什么,什么叫一锅端?明明是一家团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贾六不喜欢“一锅端”这个说法,因为不符合事实。   他老婆孩子明明都在保定,且受到了严格保护,别说老四鬼子这个傀儡了,就是老富和色大爷想派兵抓她们,也得问问直隶军政各大单位答不答应。   老婆孩子真叫掳进京中,他鬼子六还能叫鬼子六么。   所以,“一锅端”的说法不准确,顶多算是半锅端。   而且,从目前状况来讲,大全三口子也不是被人一锅端,而是去畅春园享福的。   虽然本人不在京师,但贾六坚信已经入住畅春园的大全这会肯定是眉飞色舞,飘飘然的。   “你们这些人就好键政,总是喜欢曲解朝廷的政策,好的被你们说成坏的,坏的被你们说成好的。国家的事情,往往就坏在你们这帮人手中!”   瞪了眼保柱后,贾六懒得与他啰嗦,打马继续往大校场赶。   奔了几十丈,突然又勒马,喊了声:“那个谁,”   纪副主任赶紧策马向前,一脸恭听状:“下官在!”   “通知老阿和老奎,”   贾六若有所思状。   搞得纪副主任很是不解:“王爷要通知什么?”   半响之后,贾六淡淡开口:“如果反动势力拿不定决心与我撕破脸皮,就请老阿和老奎帮他们下定决心。”   “嗯?”   纪副主任不解,“王爷能否说明白一些。”   “就是赶紧劝反动派把我爹、我后妈,还有我兄弟杀了,省得我自个动手……他娘的,要不是世俗压力,我还能叫外人代劳不成!”   有些悲愤的贾六情不自禁又掏出白手帕擦了擦眼角,风大,最近有点沙眼。   心情是澎湃的。   毕竟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   风中凌乱的纪副主任许久才撇了撇嘴,嘟囔一句:“你姥姥的。”   ……   天门东城大校场,旌旗林立,上万湖北新军将士枕戈待旦,翘首以盼大将军王。   校场中央上空除一面黄龙军旗外,还立有一面绣有“新军第一镇”的长幡。   根据大将军王行辕特别军令,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成军典礼于今日召开。   第一镇主要以降军组成,士兵比例约占全镇官兵总数七成,军官比例约占六成。   其余由大将军王从各部抽调而来。   镇最高指挥官为重庆镇副将张大彪,副统制为前番来降贼帅王大纪。   全镇由步、炮、马、工程、辎重等兵种组种,军用器械,皆为大将军王行辕调拨,仅火炮就有136门,战马2800匹。   整编由湖北巡抚郑大进具体负责,镇统制为从二品总兵衔,协标统为正三品副将衔,团管带为从三品都司衔、营官为正四品守备衔,以下队哨什六品以上不等。   根据大将军王“选优选精”要求,第一镇官兵主要从六部降军、行辕卫队、热河马队精选而出,以大将军王亲自拟定的《练兵要则》、《新建陆军营制》、《新建陆军饷章》、《新建陆军火力配备条例》等规范性文件为指导,以“练精兵、打硬仗”为要求进行彻底整顿的精锐部队。   也是湖北绿营脱胎换骨的开始。   第一镇成军之后,就将进行第二镇、第三镇的整顿。   名义上,湖北新建陆军三镇统归湖广提督祖应元指挥,实际由于战事需要,现由大将军王行辕直接调拨。   已经接到校阅通知的第一镇统制张大彪,携副统制王大纪以下上百名军官,个个甲衣齐整,昂首挺胸,静侯大将军王驾到。   不久,快马到来。   马上骑士绕校场三圈大呼:“大将军王到,大将军王到!”   未几,数百名御前侍卫组成的前锋仪仗开入场中,随后马步精骑上千开入校场。   号角声、战鼓声,不约而同响起,为天门上空带来一丝肃杀气息。   代表天子的正黄大纛出现在校场官兵视线后,上万将士齐致跪地,齐呼:“恭迎大将军王!”   万人齐呼声惊得左近山林鸟雀都不敢落地。   一身明甲尖盔外罩和硕亲王服的贾六于白马之上缓缓入场,目光所及,无一不是敬服。   翻身下马,又是环顾校场一圈,这才在文武簇拥之下上得事先搭建好的高台之上。   照例讲话。   “蒙皇上圣恩,本王率军南征,今日校阅尔等,一为皇恩浩荡,二为鼓励三军……”   睿亲王指示,要为大清操练出一支新式陆军。凡新式陆军官兵人等,不问过去,只看将来。   “诸位,新建陆军乃我大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举措,本王希望各位能够珍惜此次机会……新建陆军也是诸位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本王希望诸位和本王精诚合作,为大清的繁荣昌盛,为天下的长治久安……”   大将军王每说一句,台下的数百侍卫就同时复诵,确保校场内上万官兵人人都能知道大将军王说了什么。   说了一通纪副主任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后,贾六意犹未尽,总觉老纪的讲话稿太过官方,不怎么接地气。   于是,往前三步,大手那么一挥,扬声道:“今日为新建陆军第一镇成军之日,本王对此十分关心,但本王知道无论是官还是兵,最关心的是军饷!”   台下官兵听在耳中,人人侧目,进而皆是聚精会神。   甭管是当兵还是打工,拿多少工资才是最实在的。   台上的睿亲王却是说了一通朝廷的难度,什么国库空虚,南征钱粮不济,听得台下官兵们一阵没意思。   就在此时,睿亲王突然话锋突然一转,掷地有声:“不过再苦也不能苦了新军将士,本王哪怕砸锅卖铁,也要确保新军将士拿足饷,食足粮!”   话音刚落,便令宣读新军饷章。   即新建陆军官兵正饷为每月4.5两,年饷54两,乃是从前绿营官兵的两到三倍。   军官工资也是大幅度提高,同等品级下,新军工资是绿营工资的三倍。   之前,官兵工资是严格保密的,因此这是第一镇官兵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工资条。   瞬间,群情激动。   不是愤慨,而是兴奋。   原因无它,睿亲王给的实在太多了!   台上的大将军王此时又挥了挥手,扬声道:“今日乃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成军典礼,本王身为大将军王,见面礼姑且是少不得的,且于今日现场派赏,无论官兵,一人五两!”   稍顿,“五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不过是本王的一片心意,诸位千万别嫌少!”   啥事都没干,往校场一站一人就是五两,一镇就是几万两,睿亲王真是大方,豪气可见一斑。   官兵士气大振,忠诚血条嗖嗖拉满。   不知是谁带的头,全镇将士竟是齐呼:“老板精神!”   “嗯!”   贾六满意点头,他不是空口白话,手一挥,一辆辆装满银子的马车立时开进校场。   派赏之前,却道:“饷,本王是给足了,赏,本王也是给足了,下面就得讲讲丑话了!”   什么丑话?   就见贾六取出一把宝刀问台下大小将领:“诸位可有知道此刀来历的?”   统制张大彪立时上前:“回王爷话,此刀乃遏必隆宝刀!”   边上,纪副主任悄悄对保大队长道:“王爷拿出此刀,意思乃说打今儿起,王爷才是这新军第一镇的主子。”   保大队长顿时明白,不迭点头:“理解,理解。”   台上总统阁下猛的拔出宝刀。   “本王治军既宽也严,所谓身怀利器,慎而重之,新军第一镇的将士是本王精选,视为股肱,视为子弟,视为希望所在,故本王不想此刀染血。”   台下顿时一片肃静。   纪副主任解释说王爷的意思是别挑战他的权威,挑战他就等于挑战整个大清,到时他手中的遏必隆宝刀肯定会饮血。   “讲了这么多,大伙怕是也嫌烦了,本王再讲最后一句。”   贾六将出鞘的遏必隆宝刀重新插刀刀鞘,深情环顾校场上的官兵:“新军上下,皆本王兄弟手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听王爷说到这了,保柱赶紧给台下的张大彪打信号。   后者见状立即高呼:“领大将军王赏,吃大将军王饭,为大将军王卖命!”   或有意识,或无意识,校场上空顿时响起:“领大将军王赏,吃大将军王饭,为大将军王卖命!”的齐呼声。   齐呼声中,大将军王步下高台,竟是不用他人代劳,要自个亲自发赏。   看得纪副主任他们眉头直皱,上万官兵一一派赏,至少两个时辰,不把你大将军王累趴才怪。   军官们也是诧异,这大将军王是吃得多饱要做这闲事。   奈何大将军王真的亲自派赏,只能商量了下,各自轮流带队领赏。   眼看王爷都发了一个时辰,腿也酸了,胳膊也直了,神情也萎了,保柱有心上前劝说总统阁下休息一会。   可总统阁下却是白了他一眼:“谁说我累了?谁说我不耐烦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第七百九十四章 朝廷不地道   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成军典礼后,贾六便赶往襄阳迎接从四川前来赴任的湖广总督博清额。   真是大过年的一日不得闲。   按组织程序以及领导级别,贾六的议政大将军王级别已经是国字号顶尖,理论上甚至高于太子仅次于皇帝,而博清额顶多算是省级顶尖。   且大将军王权摄军前一切事宜,并节制一品以下官员。   那么,程序上应该是博清额这个总督前来拜见大将军王才是。   所以,纪副主任对王爷亲往襄阳接迎博总督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   知道内幕的丁副主任悄悄透露:“老纪你有所不知,博大人除了湖广总督外,还是王爷的老丈人。”   “噢?”   纪副主任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同博总督在金川时已经勾搭成奸,难怪暗箱操作把博总督从四川调来。   原先还担心博清额到任之后会对王爷有所掣肘,现在看来简直是助推王爷登基的加速火箭啊。   湖广三巨头之首的总督是自己人,湖北安抚郑大进离自己人还差临门一脚,湖南巡抚空缺,理论上只要博清额紧跟王爷步伐,湖广就是姓王爷的了。   “国家大事,瞎扯什么裙带关系?我与博大人之间素来坦荡,一心为公,你们不要无端污我们的清白。”   贾六颇是不快的看了眼丁庆,转头对纪副主任道:“对了,博大人除了是我老丈人外,还是我们共进会的常务副会长,另外,他和本王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拜把子兄弟,同时也是本王进步事业道路上紧密团结的好战友。”   “噢?”   纪副主任脸上难掩惊讶之色:真他娘的乱!   “那个谁,”   贾六转身叫来负责行辕办公厅事务的汪成儒,让他到街上买二斤点心,四斤水果、八斤猪皮,顺便买些酒、茶叶什么的。   “大过年的,女婿见丈人能空着手么?咱们中国为何被称为华夏,概礼仪之邦也!”   说完,贾六顺手从纪副主任手中接过一道公文。   公文上是关于新建陆军“两处四局”主官的人事任命。   经湖北巡抚郑大进推荐,大将军王行辕审定,拟任命鲍国忠为督练处长官,常秉忠为教习处长官。   以下各司各局负责人选皆优中选优,非共进会员不得担任。   “唰唰”签上自己大名,并加盖大将军王印后,贾六将公文交给纪副主任,命即刻发布。   两处四局办公地点暂定在襄阳城,隶属大将军王行辕,办公人员及机构所需资金暂由湖北巡抚衙门垫付,尔后凭发票在行辕财务处报销。   这是避免有人说大将军王绕过朝廷练私兵。   临出发前往襄阳城,贾六又交待财务处在天门就近采购一批猪羊肉、瓜果蔬菜供给第一镇。   明儿就是年三十了,怎么的也得让将士们过个丰盛的大年嘛。   天门离襄阳有点距离,一直骑马的话累的慌。   所以贾六坐的是自己从未坐过的特种用车——三辆一模一样,并且配备防弹设备的马车。   “王爷,您坐哪一辆?”   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过来询问。   贾六扫了一眼,上了第三辆马车。   就是那辆贴有“财源滚滚通四海、生意兴隆旺九州”对联的丙字号专车。   原因是三号车上贴的对联喜气。   此行,对外统一口径是前往襄阳主持乾隆四十二年剿匪大会。   小道消息说大将军王拟将贼乱地区划分为三个战区。   一为襄阳剿总;二为九江剿总;三为长沙剿总。   分片包干,统一指挥。   三处剿总由何人负责,暂时不知。朝廷是否允许将长江下游的安徽、江苏统一归为大将军王指挥,暂也不可知。   专列出发后,沿途早已戒备森严,均为王爷嫡系部队负责关卡要道。   并有热河骑兵不间断在官道巡逻,遇上闲杂人等皆行扣留,待王爷专列通过之后才予放行。   安保等级根据行辕规定,是与皇帝出行安保等级一样的特字号级别。   四天后,也就是大年初三,贾六抵达襄阳,再次见到了阔别近三年的亲密战友博清额。   “阿玛!”   “贤弟!”   两双大手在襄阳城门前紧紧握在一起。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因为女婿不仅发达了,还成了大清的和硕亲王。   贤弟看哥哥,也是越看越高兴,因为哥哥看他的眼神跟当年一样满是亲切。   翁婿二人旋即在襄阳城中的岳王庙展开会谈。   “精忠报国”四个雄而有力的大字下,基于形势发展,博清额代表共进会全体同僚提出武装夺取大清政权的可能性。   “李会长的意思是朝廷如果真的不听话,那咱们就不要再扛着朝廷的虎皮,直接单干就好了,只要拿下京城,其余各地驻防八旗不足为虑。”   博总督表示成都驻防八旗在他与李会长的双重作用下,佐领以上军官基本都换上了自己人,只要女婿这边揭竿,成都驻防八旗官兵第一个响应。   “武装夺权政权的可行性,我这边已经论证过数次,论证结果都是鼓舞人的,但基于各地驻防八旗成份复杂,内战的可能性较以往大大提高,所以我这边还是想走农村包围城市道路……”   贾六告诉大哥兼老丈人的博清额,所谓农村包围城市,就是将各地满城都变成共进会的满城,将各地驻防八旗官兵全部集中到自己麾下,进而将全国各省、各将军驻防区都变成自己的势力所在。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免大规模内战,还能使得人心更加凝聚……”   贾六说着让人取来地图,准备与老丈人研究一下如何借助缉捕逃兵法先行撬开西安、潼关、开封、太原这四座围绕京畿的满城时,一个突发情况出现了。   在武胜关驻扎以防止兴汉军突入河南的湖广提督祖应元秘密赶来襄阳城。   其带来了一个让贾六同老丈人始料未及的消息。   三天前,在没有知会大将军王的情况下,朝廷直接给湖广提督祖应元下了道圣旨,命他为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同时加兵部侍郎。 #第七百九十五章 慢慢走,等等看   “朝廷太不像话了,明知应元是你睿亲王一手提拔之人,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授他为湖南巡抚?让你这堂堂大将军王如何自处!”   博总督甚是恼怒,一掌拍在桌上,掌风雄而有力,女婿打天门给他拎来的茶叶、烟叶、酒啊、瓜子点心都被震得掀翻在地。   边上女婿看在眼里,心生感慨:阿玛这几年在四川为国效力,殚精竭虑瘦得不仅连下巴都看不到了,掌被也看不到掌心了。   “王爷,朝廷这是明目张胆挑拨王爷和祖提督的关系啊!”   纪副主任有心提醒王爷要处理好此事,但见祖提督就在边上站着,有些话就不好说的太白。   博老丈人心中也有这层想法,既然朝廷绕过女婿提拔他手下的大将,那为了长远考量,就得给祖家这小子一个敲打,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是怎么有的今天。   不想女婿却是摇头道:“我和阿祖的关系,如同千年寒铁没有任何缝隙。我二人的生死友谊更是坚不可摧,重如万金,朝廷纵是使出十八般手段,也休想动摇我二人的感情……阿祖,是这么个情况吧?”   说到这,贾六下意识看向祖大寿的灰孙子,说起来这小子家传手艺比他家还要熟练一些,属于元婴级别的,而他贾家最多就是个筑基。   所以,别打了一辈子鹰,临了叫鹰啄了。   这年头,当叛徒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鬼子六当年要不是选择通敌卖国,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嗯?……你阴嗖嗖的盯着我看干什么?我真要有别的念头,至于到襄阳来向你汇报么!”   祖应元可能还是不太习惯当年的“鬼子六”摇身一变成了和硕睿亲王,所以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但不影响他释放自己的不满情绪。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王爷。”   贾六微叹一声,继而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便你吧,我允许你继续叫我一声六子,将来你儿子叫我一声六爷,你孙子叫我一声六爷爷。”   纪副主任闻言心中一凛:原来祖提督在王爷心中份量如此之重,那可得小心说话,莫让王爷觉得他纪晓岚乃挑拨离间的小人了。   博老丈人没有吭声,他知道女婿未发达前依仗的就是眼前这祖家小子,二人过去的确是生死之交。   当年女婿进京后,替他主持四川绿营的就是祖家小子,这小子真要有贰心,今天的局面也不是这样了。   因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是正道。   “别介,我还是叫你一声王爷吧。”   祖应元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瓜子,起身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旁若无人的嗑了起来。   朝廷这次绕过鬼子六授他为湖南巡抚,还加了兵部侍郎衔,不可谓不用心了。   从品级上来看,他原先担任的湖广提督是从一品武官,但清承明制,他这从一品武官在从二品巡抚面前根本不够看,甚至还要听命于巡抚。   现在却是直接文武兼任,当的还不是一般的从二品巡抚,是加了兵部侍郎衔的正二品巡抚,严格来说他已经是大清的封疆大吏。   于共进会中乃是第四位出任督抚要职的成员。   某种程度上,与会长李世杰也是不分上下的。   这搁一般人身上,肯定要飘飘然,纵还是忠诚于鬼子六,也不敢说没一点想法。   可祖应元真就没想法,收到旨意后二话不说就赶来襄阳,甚至连朝廷给他的湖南巡抚大印都带来了。   鬼子六不同意,他就上折子请辞。   原因在于他深知朝廷无利不起早,如此重用自己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更在于他明白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鬼子六一手提携。   关键更在于,他所指挥的部队由上而下的军官九成都是共进会员,他们可以服从共进会,但绝不会服从于他祖应元。   打共进会成立并打造第一支部队四川绿营开始,会指挥刀,就是军队组织工作的核心。   真要听朝廷的哄暗地里背水,他祖应元最多拉走自己的直属卫队几百号人,其它部队哪个肯跟他走?   算来算去,大清亡也好,不亡也好,都轮不到他做皇帝。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门心思跟鬼子六走到底,将来怎么也能封个国公吧。   反水跟朝廷走,大清还能给他封个异姓王不成。   “德性。”   祖应元这付样子,反让贾六心算是彻底放下。   这边纪副主任仔细揣磨圣旨,发现字迹并非老四鬼子亲笔,而是军机处满大臣索琳的字迹,因此推算这道圣旨是索琳秉承富勒浑之意拟写的。   除授祖应元为湖广提督外,旨意上还要求祖应元同内大臣钮伦保配合,正月拿下黄州全境,切断九江同武昌之间的水陆通道。   通读全文,纪副主任总结了一点,就是朝廷就差说王爷不可靠了。   博总督眉头微皱:“这么说来,钮伦保那边也应该接到密旨了。”   贾六轻笑一声:“怕是除了密旨,弄不好还有什么除奸密诏。”   “还好王爷对此有心理准备,”   纪副主任将王爷准备煽动八旗官兵讨伐罪恶的行动简单说了。   尔后突然躬身道:“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老话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啊!”   竟是不太同意王爷农村包围城市套路,而是想着利用这次朝廷不地道,直接蛊惑王爷挥师北进直捣黄龙的。   多多少少是有点书生意气。   激进派代表。   “对,壮志饥餐胡虏肉……”   博总督听了纪侍郎的话也下意识起身,但又迅速坐下,原因是他发现岳武穆的这首诗不太合适从他嘴里冒出来。   毕竟,他可是真满。   “你看,朝廷一点小伎俩就让你老纪沉不住气了,真要来个大招,你老纪还不得直接把我灌醉,架着我军中登基!”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纪昀一眼。   对面坐着的祖应元将手中瓜子放下:“将来的事两说,这会我是配合还是不配合呢?”   贾六思虑片刻:“旨意当然得遵,不遵旨意你祖大人在朝廷那里就不吃香了。”   “王爷的意思让我带兵真打下黄州?”   祖应元需要确认一下,免得回头鬼子六说他胡来。   “打是要打的,不过嘛,”   贾六双手摩挲,定格之时吐出六个字来:“慢慢走,等等看。” #第七百九十六章 十二道金牌算个球!   慢慢走,等等看。   六字真言尽显睿亲王的军事与政治智慧。   至于祖大人能够领会多少,完全看他个人修为了。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不客气说祖大人要是完全领会,将来必定位列三公,成为新朝炙手可热的存在。   只领会一半,一个侯爷多半也跑不了,不说权倾朝野吧,威震一方也是可以的。   可要是不能领会,或者领会不到家,甚至出了错,祖大人将来多半就是领份死工资,没什么前途了。   “那个谁,”   既然阿祖大老远来了,作为仅比同道中人差一级的好战友,又大过年的,贾六肯定要招待一下。   当下命人准备酒菜,要求不要过于丰盛,也不要过于寒碜。   这可把负责大将军王生活的办公室主任孙承运给为难住了,再三琢磨,最终决定按四菜一汤标准置办。   总共二十道菜。   王爷四道、王爷他老丈人四道,新任湖南巡抚祖大人四道,坐陪的纪、丁二位副主任四道。   加一起二十道。   另外不算主菜的冷菜来八碟,饭后甜点按一人一道标准上,米饭、面条管够。   这样既不违反王爷不得铺张浪费的要求,也不显得过于寒碜,算是个比较稳妥的方案。   回头跟总督大人身边人商量一下,这账就挂在总督衙门,到时走朝廷公账不必王爷掏一文钱,想来王爷那里会更舒服。   “祖大人,前些日子有些公文不知道你这边看了没有,王爷提出的三个一工程首先就要在湖广绿营推行,新建湖北陆军的事您这位提督大人也得给些意见才是……”   擅于察言观色的纪副主任拉着祖巡抚去喝茶,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请教一二。   此外,最近的各方动向,以及贼情贼报,负责行辕统战及情报、后勤事务工作的纪副主任也要向祖巡抚通报。   祖巡抚这边肯定也要将自己的意见与行辕做一次深入的交流,这样工作上才不会产生误会,不致军令不畅,便起身同纪副主任到隔壁细谈。   没了外人,翁婿二人自是放开。   一个解了解腰带,原因是这两年肚子过于肥硕,腰带系着勒得很。   一个则是脱下靴子旁若无人的在椅子上敲了敲,从中掉出一个小碎石子,却是刚才进城时不小心蹦进靴子的。   翁婿二人各自调整到最佳状态后,彼此对视一眼,俱是露出肯定的神情。   是亲情,是战友情,更是兄弟情。   “阿玛,喝茶!”   作为晚辈,贾六十分恭敬的拿起茶壶给老丈人续了个大杯。   “嗯,这茶叶不错,要是阿玛没猜错,怕是毛尖吧?”   博总督表情很自然,对于女婿的“阿玛”一称非常坦然。   他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女婿归女婿,贤弟归贤弟,不可能弄混,更不可能因为女婿发达了就反过来给女婿磕一个,叫声主子的。   那样,对女婿不好,要天打雷劈的。   不过女婿真要皇袍加身,成了天下之主,该跪的时候他老人家也不会含糊。   这就是官员的基本素质。   “阿玛一张口,就知有没有!”   贾六十分佩服博丈人,他要有这品茶本领,就是不做这大将军王,到哪也能混碗饭吃,被人尊称一声“先生”的。   喝了会茶,博总督轻咳一声,问起女儿近况,待知与女婿正妻等都安置在保定,且有重兵保护,不由放下心来。   继而以长辈口吻有些不高兴道:“贤婿啊,为何这都两三年了,我那闺女肚子不见大的?你阿玛我也快奔六的人了,你总得让阿玛抱上外孙吧。”   “阿玛,您不是不知道小婿这两年忙得跟大禹似的,真就是三顾家门而不入,哪有时间造人……哪有时间享那夫妻之乐,传宗接代啊。”   这话贾六说的不假,他现在可不就是为了大家舍了小家嘛。   男人有几个不喜欢朝女人肚皮上趴的?   有几个不喜欢给自己孩子找娘的?   问题是大清正值多难之秋,上上下下全靠他一人撑着,每天忙得连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都不足,哪有心思想女人啊。   真就有需要了,也不过是自我安慰一下。   好在媛媛过了元宵节就带儿子克清过来了,且再忍忍,到时把媛媛往天上顶,好生喂饱就是。   其实,贾六是完全可以把小老婆吴卿怜、春花带在身边的。   可他严格要求自己,认为自个身为大军统帅带个女人在身边太不像话,因此这才强忍需要,做那每天撞钟的和尚。   真带了女人在军中,下面人怎么看?   怎的,就你睿亲王有需求,下面人就没需求了?   “真是难为贤弟了。”   博总督感同身受,他这两年在四川可没闲着,可是给女婿又找了四个后丈母娘。   然而让总督大人郁闷的是,四个娘们连个蛋都没下得出来,搞得他是好不扫兴。   “春花虽是嫁过人,但无论是姿色还是性子,都遗传了阿玛的优点,回头你多用点心,多使点劲,哪天春花肚子大了,阿玛纵是闭了眼都欢喜啊……”   老博这话有点私心成份在内。   就是他一心想让女儿替贤弟生个儿子出来,到时夺嫡便有望。   毕竟,他这外公可是实权在握,最近同京里的奎部堂、阿部堂也是书信频繁。   四川李会长与他也是交好,政府这一块交好大员众多,军队这一块,绿营也好,八旗也好,他的人脉也很广。   所以,将来未必不能助外孙争那太子之位。   “阿玛放心好了,将来肯定有人给您老打幡摔盆!”   贾六这里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中,他这人要么不许诺,许了诺就一定信守。   “嗯,好,好!”   老博心情大好,经两年实践表明他这辈子可能真的没儿子,灰心之余也只能盼着女儿们给他多生点外孙了。   妻子那边提出过继一个外孙跟他姓,老博对此是动心的,但绝不会是过继春花的孩子。   因为那孩子,将来富贵不可言啊。   继续喝茶,翁婿二人交换了彼此情报,说了番天下大势后,老博很是感慨道:“为了大清,贤弟连祖宗都不要了,这份精神为兄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也是误打正着,不过这会怕是京里已经怀疑了。”   贾六将自己有可能暴露的事情告诉老博。   老博听后眉头深皱,继而却是冷笑一声:“他们就算知道又如何?是有钱还是有兵还是有人?真有动你的心思,直接一道圣旨让你归京就是,何必学雍正对付年羹尧将你捧杀。”   按老博的说法,京师纵然已经形成“弘、色、富”反动小集团,短时间内这个小集团也是没什么作为的,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顶多就是使使小手段,比如刚刚绕过贾六提拔他的属下为湖南巡抚,好削弱贾六的势力。   “且把心放宽,只要有贼军,京里就不敢动你。”   “阿玛所言甚是,小婿也是这想法,不过小婿这人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   贾六指出煽动湖广前线八旗官兵思乡北归,进而鼓动他们“兵谏”,就是对京中小集团实施的反制措施。   不管京中小集团是否能安全过这一关,瓦解的都是他们的力量。   所谓以八旗之矛戳八旗之盾也。   “你做事,阿玛向来是放心的,多余的话阿玛就不说了,贤婿只需谨记一条,那就是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哪怕我那亲家公叫他们抓了、杀了,贤婿都不可孤身回京!”   这一条,老博必须郑重警告女婿。   自古以来,多少豪杰就是命丧于此。   说话间,神情凝重看着身后的岳飞像,一脸唏嘘:“贤婿万万不能重蹈岳武穆的前车之鉴,唉,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让我回京,莫说十二道金牌了,就是他们威胁把我爹烹了,小婿也绝不孤身回京!”   贾六同样看着岳武穆的塑像,忽的心念一动,继而身后无形之中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瞬间,于襄阳城上空形成四个金色大字——“精忠报国!”   这正是爱新觉罗·贾佳·百家姓·世凯一生之写照,也是他为大清奉献的最好表彰。 #第七百九十七章 敌在紫禁城   气氛就是这么个气氛。   岳爷爷庙中,不精忠报国任谁都说不过去。   尤其正宗老满都喜欢岳爷爷。   包括贾六这个伪老满。   要不是怕疼,而且文身是不良青年的象征,估摸早就绣上狼烟起,江山北望了。   即便朝廷这些年将岳爷爷迁出武庙,可在老满心中,天下第一武圣还是岳爷爷,关二爷远远的不够格。   就是当今圣上也曾公祭岳飞,赞曰:“惟尔公忠秉性,智勇超伦。”并赐金匾:“伟烈纯忠”。   因此,各地这才保留了许多岳王庙,不然统统拆得干净,毕竟破坏团结。   “对,打死也不回!为了国家,莫说爹了,就是祖宗又算什么!”   老博就喜欢女婿这种不要脸的精神。   不要脸才能得天下。   要脸,尸骨无存也!   好比太祖皇帝若要脸的话,岂有后来的建州?   太宗皇帝若要脸的话,哪来的大清!   孝庄太后若要脸的话,宗庙便没世祖顺治爷了。   他博清额要脸的话,今日湖广总督便不是他,更不会收得如此优秀的女婿,他日有望与佟家般权倾朝野!   “祖宗这种不便之物岂能枷索小婿大鹏展翅的决心,只要是为了国家,莫说祖宗了,就是亲爹随时都能换!”   说完,贾六觉得味道不对,赶紧补了一句:“独阿玛不可换!”   “阿玛老了,大清的未来还要看你们年轻人,你睿亲王才是大清唯一的太阳啊,与贤弟相比,阿玛顶多就是个月亮。”   说到这,看着女婿年轻的脸庞,老博不禁一脸感慨,回想过去人生,忍不住喃喃数语:“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贾六大奇:“阿玛也去日本留过学?”   “人类的情绪是大同小异的,不说这些,”   老博深遂的目光射向遥远的北方,轻拍女婿厚实的龙背,“贤弟一定要记住,敌在紫禁城!”   “敌在紫禁城!”   贾六坚决回应,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否则也不会第一次进入紫禁城,就在红墙下尿一泡作个记号了。   “定大势吧,所谓欲争天下,必取陕甘;欲取陕甘,先下西安……西安那边,贤弟打算是文攻还是武斗?”   翻译官出身的老博张嘴就来,却是说在点子上。   女婿想以地方倒逼朝廷,以农村包围城市,那么想要实现这个大战略,首先就得控制天下满城。   是谓剪除朝廷羽翼,赢取天下八旗之心。   从哪座满城先开始?   当然是具有战略价值,具有不可撼动地位的!   镜头迅速推向早就铺开的巨幅地图上。   翁婿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地图上的西安满城。   天下满城共27座,西北有七处。   分别为西安满城、宁夏满城、凉州满城、潼关满城、庄浪满城、伊梨满城、归化满城。   此七处满城之中,位于陕甘境内有五座,陕西两座、甘肃三座。   陕西境内的两座满城一就是省会西安之满城,二是潼关县城之满城。   潼关小小县城也设一满城,自是与其战略地位有关。   而西北七座满城最重要的一座无疑就是西安满城,其乃驻防八旗三道防线中黄河防线最重要的一环,也是大清控制西北区域最关键的一链。   拿下西安满城,就等于获得打开西北门户的钥匙。   西安此地,更是多少王朝兴盛定都所在,远的汉唐不说,近的李自成大顺不过百年。   圣祖康熙朝闹“三藩之乱”时,西北的王辅臣就对西安形成了威胁,要不是朝廷采取政治手段瓦解拉拢于王辅臣,但叫这个马鹞子下了西安,则大清不亡也得亡。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平定三藩的主力就是西北清军精锐——陕甘绿营。   试想,若西安失守,大清还有陕甘绿营可用么。   老丈人的意思很明显,先拿西安满城开刀,拔掉朝廷在西北的这根大钉子。   根据相关制度,省会满城一般都设将军(从一品)或副都统(正二品)管辖,非省会满城则通常由正三品的城守尉负责。   现西安满城将军傅良乃满洲镶黄旗出身,前大学士马齐之子,也是前大学士傅恒的堂兄。   这个出身注定傅良对老四鬼子的忠诚值拉满。   而西安满城内的驻防八旗兵国初那会就号称“五千铁甲”,时隔百年可称披甲人的不下两万,连同家眷近二十万众。   不管是对直隶还是对四川、湖广,这支驻防八旗军都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威胁。   如何解决这个潜在的威胁呢?   当然是把傅良做掉,把西安满城佐领以上军官挨个清洗一遍。   “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巡抚王廷赞皆是互助会骨干成员……”   贾六的意思是文攻,就是政治解决这个从一品的西安将军。   但做掉傅良不能由他这个大将军王动手,必须由陕甘总督勒尔谨动手。   一是看看他们的能力,二是让勒尔谨纳个投名状。   西北那帮家伙别总想着利用主持,也是时候给主持分分忧了,要不然督抚自保岂不成了一纸空白文书。   纵是老富那里清楚勒尔谨是互助会的人,做掉傅良有可能是得了六子贤弟这个总主持的授意,但起码证据链不足以指证六子贤弟。   问题是傅良乃从一品的西安将军,是可以和勒尔谨分庭对抗的存在,麾下更有西安八旗劲旅,怎么可能轻易束手就缚呢。   要知道陕甘绿营主力这会可是在提督王得用带领下在湖北呢。   武斗的话,勒尔谨根本没有力量攻进满城。   这就需要系列配套设施了。   贾六很自然的提笔写公文。   老博在边上磨墨伺候,见女婿写完后不禁失声:“傅良为官素有原则,他怎么可能窝藏逃兵呢?”   “说他有,他就有,实在不成莫须有嘛。”   贾六唤来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副主任,将公文郑重交于他,命其发督捕官兵火速入西安城,持公文拜见总督勒尔谨。   之后的事情,就要看勒尔谨对于督抚自保这个理念理解有多深了,对于大将军王的忠诚又有几分了。   丁副主任持公文前往落实后,贾六忽的感到燥热,也不知从哪摸了把扇子在那轻轻扇风。   老丈人看着怪别扭,忍不住道:“贤弟,大冬天的,你不怕冻着?”   “对啊,我扇什么风啊?”   贾六也是怔住,手一颤将扇子猛的朝地上扔去,嘀咕一句:“姓甚都好,就是不能姓秦啊。” #第七百九十八章 谁给钱,谁是老大   西安城,不愧是西北第一大城,真是大大的厉害。   因为陕甘总督衙门、陕西巡抚衙门、西安将军衙门全集中在此城。   天下之大,只有两广总督驻地、广东巡抚驻地、广州将军衙门所在的广州城能与其一比。   纵是江宁城都差了些。   此城只有两江总督和江宁将军,江苏巡抚衙门在苏州。   不过最近汉军机大臣袁守侗上书朝廷,提请将陕甘总督衙门迁往兰州。   原因是兰州左近回民时常叛乱,近来又有河州回黄国其、王伏林为乱,且新老教皆不安份守己,易酿成教乱。   “若新老教众皆乱,则兰州、宁夏必乱,恐隔断归化、伊梨,重现唐时西域孤悬之景。”   袁守侗的奏折得到了主政的首席军机富勒浑支持,富中堂也认为仅凭甘肃一省之力难以承担大规模平乱所需,毕竟甘肃名为一省,实则宁夏、兰州、河州三府之力。   于是“奏请”皇帝后,重设甘肃巡抚一职,由现任布政使王廷赞接任。   同时不断吹风,要将陕甘总督衙门从西安移到兰州,如此不仅能使兰州成为西北军政中心,也能集中资源开发兰州、宁夏二府,巩固朝廷在那里的统治。   这个做法其实是对的。   自古想要发展一个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行政中心迁到这个地方。   兰州真要成为陕甘总督驻地,最多二十年,此地就能兴盛起来,不敢说能和西安比,起码比现在要强数倍。   可陕甘总督勒尔谨对此坚决反对,因为跟西安比起来,兰州那地方真就能称得上苦寒之地,不仅繁华不及,气侯也是不及。   因此,就算朝廷真要迁总督衙门到兰州,勒尔谨也希望是他的继任者过去,而不是自己。   可他又不便出面上书反对,便授意亲密战友陕西巡抚毕沅上书,又密告甘肃巡抚王廷赞速速镇压河州回,将乱事压下来。   如此朝廷多半就不急着迁移总督衙门了。   忙于平定河州回同时,勒总督也在大力支持湖广前线的平乱。   除调拨陕甘万余绿营精兵交陕甘提督王德用入湖广剿匪外,还承担了前线不少钱粮开支。   部分是照朝廷调度划拨,部分则是应互助会主持睿亲王要求。   这也是“督抚互保”条约内容之一。   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来助。   今天总主持在湖广讨贼差点钱,你勒总督积极支持,他日你勒总督有什么事,总主持也必定带领全会同僚与你肝胆相照。   了不起,提着西瓜刀过来替你撑个场子!   “大伙抱成团,谁有事咱们就帮谁出头!上奏折没用,就用刀枪同朝廷说话!”   总主持的余音隔了几个月,还始终在勒制台耳畔回绕。   别说,这话白天想,夜里回味,就一个字——得劲!   能跟朝廷亮亮胸大肌,争夺话语权,是多少当官的毕生夙愿啊。   为了落实“督抚互保”理念,勒总督即刻开始对陕甘官场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改革主要内容就是将瞧着怪碍眼的官员或调离,或贬撤,从上到下有组织、有计划的换成靠得住的人。   什么人靠得住?   当然是肯花钱孝敬总督大人的人。   你连钱都舍不得给总督大人花,总督大人凭什么相信你?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几个月下来,陕甘官场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百分之八十官员都叫总督大人拿捏得死死,余下百分之二十基本靠边站。   不是没有官员想往上反应情况,可天杀的总督大人串连各级官员把驿道关卡给卡得死死。   甚至连有密奏权的官员都安排人七十二小时紧盯。   隔三叉五就有越级尚访的官员被总督府工作人员解到总督大人面前。   好在总督大人也是讲究人,对这些想进京告他黑状的官员留了点情面,不是一昧要给人家定罪名,扣帽子,而是先关他个三五天,饿他个七八顿。   回头再提来问话。   结果多半就老实了。   刁民安份,刁官也老实,陕甘官场吏治自是一片清明。   上下和谐的很。   尤其甘肃那边,全省官员都唯总督大人马首是瞻,那官场和谐劲放眼全国,你愣是找不到第二个来!   当然,这主要是前甘肃布政使王亶望经营有方的缘故。   总督大人这边不过是前人栽树,他坐着乘荫而矣。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腊月,离过年没几天了。   这段时间总督大人也没怎么闲着,主要忙于一件事,那就是打算过完年跟陕甘全境士绅、富户借钱。   为什么要借钱?   因为要发展当地经济,活跃市场,提高百姓收入水平,改善百姓生活,同时加强军队训练,提高军队战斗力……   借多少?   先期借款是五百万两。   这是总督大人结合全省实际情况做出的数据。   数目不算多,因为远在浙江的王亶望书信中说他一上任就开始向富户借钱,三个月不到就借了九百多万两。   钱不是白借的,有利息。   你说好端端的巡抚大人借什么钱呢?   这就是互助会总主持睿亲王的经济头脑了。   前番在京师吃散伙饭时,睿亲王无意跟王巡抚提到浙江是个风调雨顺的地方,没什么大的灾害,所以你老王过去在甘肃谎报灾情的手段肯定不灵,且容易被人发现,必须换个法子捞钱。   老王一想也对,知道睿亲王有经济头脑,便虚心讨教。   睿亲王也没藏着噎着,醉熏熏的将自己在京里搞的“保龙工程”换了个包装方式兜售给了老王。   说白了,就是让王亶望到浙江后厚着脸皮用各种名目,许以高额利息跟当地士绅借钱。   “你是巡抚,代表的是朝廷,只要你借,那帮有钱人他就不敢不借!”   睿亲王对此十分笃定。   “钱借来之后,本金留下,每年给他们利息便是,别担心还不上钱,你只要年年借,就能年年拿后面人的借款还前面人的利息……只要咱大清不亡,只要你老王还是浙江巡抚,你就甭怕这买卖黄了。”   “王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当官就是为了捞钱的王亶望将此办法当作至宝,上任后就开始运作,许的利息还吓人,直接年息百分之二十。   由于王亶望是浙江巡抚,士绅们不敢得罪他,加上不怕朝廷还不上这钱,就大把大把往外借银子。   三个月不到,王亶望在浙江就借到了九百多万两。   相当于浙江全省两年财政收入。   骗局还在继续运作。   老王的最终借款数目是五千万两,最低也得四千万两。   浙江有钱人多,不怕他们没有。   诚如睿亲王所言只要大清一日不亡,只要他王亶望一日还是浙江巡抚,这个业务就能干到死。   可王亶望不知道,睿亲王教他的这个办法压根就没安好心。   因为他这样干法,看上去赚得盆满钵满,没有任何损失,但大清的信誉却被他无形之中败的光光。   真借个几千万两出来,那利息就会高到他根本还不上的地步。   最后拿不出钱来还,怎么办?   借钱的士绅从你王亶望这里拿不到钱,他们就会把怨意撒在朝廷头上,无形之中会让大清在浙江的人心尽失。   勒尔谨其实也知道这种借钱法不好,压根是拿大清的将来做抵押,可架不住诱惑太大。   陕甘不及浙江肥,全省借一圈下来千万两银子还是有的吧。   当年王亶望用三千两就把他买得死死的,况千万两巨资诱惑。   所以一咬牙,还是把PPT给做了出来,并交由心腹陕西巡抚毕沅落实。   毕大人总归是状元郎出身,贪是贪了点,可也没贪千万两的胆子,再者这种借钱法得罪的是全省士绅,万一惹出民变来怕是不好收场。   “怕个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勒制台一脸贪婪,“甭想太多,先把银子弄来再说,真还不上让他们跟朝廷要去。”   这就是将来打官腔了。   毕巡抚一脸担忧:“朝廷能认这账?”   “朝廷要不认这账,咱们就不认朝廷……谁愿意替咱们还这钱,咱们就拥戴他。反之,咱们就反对他!”   嗯,制台大人这小九九打的还挺不错。   有理有据。   看上去,似乎在算计某人。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认账?弄死他!   总督大人的话让巡抚大人手中的绣帕微微抖了下,一脸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主持……大将军王?”   “秋帆,你还看不出来么?”   总督大人端起心爱的茶壶,淡淡看了眼昨天刚剃了胡须的状元郎,瞅着还挺英俊,可惜便宜了李桂官那小子。   就是不知道行周公之礼时,是那李桂官在上,还是状元郎在上。   萁实状元郎的表字是“纕蘅”,但那是外人叫的。   熟悉的人叫的是状元郎另一个小字——“秋帆”。   这个“秋帆”是应对巡抚夫人“桂官”的。   可见夫妻情深。   可惜李桂官上个月去广东进货了,要不然总督大人怎么也要请人家吃个饭,看个戏啥的。   能约就约,不能约就算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俗就是大雅嘛。   “恕下官愚钝,不知大人意指何处?”   毕抚台其实已经猜到什么,却明智的装糊涂。   不管怎么说,总主持是正宗老满,眼前这位制台大人也是正宗老满。   所以,有些话不是他这个汉人能随便说的。   “你啊,明知故问。”   总督大人轻笑一声,细细品了一口茶,“不错,这账得他鬼子六来认,谁让这主意是他出的呢。”   “鬼子六……睿亲王怎么肯认这账呢?”   毕抚台想想也不可能,你勒尔谨狮子大开口跟陕西、甘肃士绅一借就是五百万两,人家睿亲王是脑子抽疯了还是猪油吃多了替你背这个债。   又不是几万几十万两。   这要是浙江老王那边也是这想法,就是把鬼子六卖了他也还不上啊。   两边加起来,可是差不多大清整整大半年财政收入呢。   聪明人,谁接这烂摊子。   “说你傻吧,你偏是精明着。说你精明着吧,你偏又犯傻,真不知你这巡抚大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个文章读多了把个脑袋读迂了。”   总督大人放下茶碗,冷笑一声:“秋帆,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他鬼子六想当皇上?”   “这!”   毕抚台当场惊住,因为他真没往这方面想。   是,鬼子六是有野心,但那是出于自保故而才想联合督抚自保,对抗朝廷,免得将来叫朝廷当肥猪杀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纵是他毕沅一想到自己贪了这么多钱,也怕将来朝廷跟他秋后算账,因此才加入互助会。   后面跟着总督大人一起力挺鬼子六当主持,还助其竞争帽子王,为的不就是将来有什么事鬼子六能够替他们扛么。   有个帽子王在前头顶着,再不济总能遮些风雪嘛。   但他怎么也看不出鬼子六竟有不臣之心,妄想皇袍加身篡夺大清皇位。   所以,总督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呢?   “你这个状元郎,文学水平是高,莫说老夫这个总督不及你,就是鬼子六那个和硕亲王也不及你,可政治嗅觉这一块,你太迟钝了,没有老夫替你遮风挡雨,将来你是要出大问题滴。”   说话间,总督大人拿着烟袋,状元郎见了赶紧上前给他装了一锅,顺手给点了。   老满都好这一口,打国初传下来,算是满洲传统习俗。   康熙朝、雍正朝都禁过烟,架不住反对声音太大,所以乾隆朝彻底放开了。   爱抽就抽吧。   结果京师那片包括太监、宫里的京营禁军都是烟杆在手,“并无忌惮,公开吸之”。   身边的人都在吸,皇帝自然也不能幸免。   乾隆没做皇帝前就染上了烟瘾,闲暇时常吞云吐雾,悠然自得,好不快活。   后来当了皇帝,每次上朝议政时,也总让太监拿着一套齐全的烟具在一旁侍候着。   朝中都说纪晓岚是大烟鬼,其实皇帝何尝不是。   不过听说广东那边的驻防八旗都不抽烟叶,改抽什么阿芙蓉了。   那玩意比烟叶带劲。   两广总督李仕尧年年往宫中孝敬阿芙蓉,不少娘娘和各王府的老福晋们都好这一口。   乾隆抽没抽,外界就不太晓得了。   “吧嗒”一口下去,总督大人满脸惬意,开始指点江山了。   “……从一开始,鬼子六就没安好心,不过当初老夫也没多想,只以为这小子是想往上爬。可是直到他开始挑动咱们群众斗群众,搞什么督抚自保用刀把子跟朝廷说话,老夫才晓得他竟是个二五仔……”   “嗯?”   毕抚台这边细细一寻思,总督大人说的好像没错,鬼子六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叛徒。   “你再仔细想想,鬼子六那小子自打从四川进京后,京师发生了哪些事,这些事中又哪桩没有鬼子六的身影,还有这小子在咱们互助会内部会议时都说了些什么。”   顺着总督大人的指引,毕抚台将桩桩事情同种种线索结合在一起,得出一个惊人结论——鬼子六有篡位之心。   “这小子现在手握兵权,又是咱大清的议政大将军王,你说他想不想再进一步?要想的话,他是不是得倚重咱们?他要倚重咱们,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坐地开价了?”   总督大人干笑一声,露出得意之色。   “咱们陕甘虽穷,可贵在兵精地广。他鬼子六想要篡夺皇位,就离不开咱们的支持。所以,状元郎把心放进肚子里,把银子给我往多了借,只要他鬼子六还指着咱们陕甘拱他一把,保他一保,这账他就得认!”   毕抚台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鬼子六哪怕权倾天下,只要陕甘方面不支持他,就有的他受。   如此一来,鬼子六必然认账。   他一认账,快活的就是眼前的总督大人和他这位巡抚大人了。   兴奋之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禁犹豫道:“大人,我说万一的话,就是万一鬼子六他不认账呢?”   “姥姥!”   总督大人“叭”的一声把烟枪拍在桌上,“他敢不认账,我恁死他娃个瓜皮!”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来报,说是大将军王行辕发来一道紧急公文,须立即呈总督大人阅览。   公文递过来后,毕抚台赶紧接过转交给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看后,目露深遂,一脸沉思状,几个呼吸后视线落在状元郎脸上,眉头深锁:“情况不太妙,瓜娃要咱们弄死傅良当林冲咧。” #第八百章 老夫是来开会的!   “过去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就是叫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今傅良便是鬼子六叫我们纳的投名状,不过其醉翁之意并不在傅良,而在西安满城,这点你我要心里有数。”   制台大人不愧是翻译官出身,见多识广,一语就点破其中厉害关系。   “下官明白!”   毕抚台对此没有异意,他再傻也明白鬼子六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干掉傅良,其目的除了逼迫总督大人与他这个巡抚纳份投名状,就是想控制西安满城的数千八旗将士。   众所周知,西安将军傅良可是当今皇上的叔伯大舅子,他鬼子六真要篡位,傅良绝对不会答应。   西安满城驻有上万八旗将士,再不堪用凑个三五千骑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届时铁甲东征勤王救驾,他鬼子六怕是怎么也睡不着觉。   所以为了将来考虑,这西安满城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如何拿,自是寄希望于厅中这两位督抚了。   那么这投名状交还是不交呢?   总督大人和抚台大人都陷入沉思。   此时此刻,恰如命运的抉择,须得万分慎重,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都决定他二人的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   交了,可就成为鬼子六拿捏他们的把柄了。   不交,鬼子六那边必然不再信任他们。   这都不信任了,还怎么认陕甘这千万两巨款的账?   并且,也会导致互助会的实质破裂。   没了互助会这个平台,仅凭陕甘自身实力,勒尔谨他们可不敢公然和掌握朝廷的老富叫板。   不过做掉傅良好处很大,因为这个西安将军和总督巡抚尿不到一个壶子里。   由于八旗驻防体系的特殊性,勒尔谨这个陕甘总督节制不了西安将军,满城内和满城外是两个体系。   如同陆军马鹿和海军马鹿的区别。   因此就算鬼子六不逼着他们动手,将来他们和朝廷有什么事,眼皮底下的西安将军都是个大患。   弄不好互助会的督抚联军尚未赶到,他勒尔谨和毕巡抚就叫驻防将军给拿住了。   而且傅良仗着出身高贵,对勒尔谨这个翻译官出身的总督很是不放在眼中,前年还上折子指责勒尔谨观望失机,险些害得勒尔谨被夺官。   故而总督大人对于除掉傅良是有那么一丢丢动心的。   问题在于傅良是西安将军,和他这个陕甘总督是平级,而且傅良麾下有上万八旗兵,他这个总督大人的嫡系部队却调到湖广平乱。   武装力量不足以支撑他对傅良下手,强行干的话,怕是总督府能被将军府的人给掀了。   再者,他一个总督以什么名义去做掉将军呢?   名义,毕抚台给出精选答案。   但听状元郎道:“杀傅良者,非大人也,而是大将军王。”   总督大人不解:“什么意思?”   状元郎提醒:“大人莫非忘了皇上于大殿亲口说大将军王用正黄旗之纛,于军前掌生杀重任,军务大小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   言罢,提醒总督大人陕西也属军前,因为陕甘绿营主力正在大将军王指挥下平乱,且陕西方面承担了大军四分之一的钱粮开支。   无论是陕甘总督还是陕西巡抚,理论上都听命于大将军王行辕。   总督大人立时明白状元郎的意思,却苦恼说鬼子六那小子只是给了他一份关于西安将军私藏北逃宗室的情况说明,并没有给他明确擒获傅良的公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毕抚台俊俏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冷,“擒住傅良,怎么说都行。事后下官亲自带人接管满城,叫那协领、佐领都到将军府,可用者予以提拔,不可用者自是那傅良党羽了。”   “嗯?”   总督大人眼前一亮,听小毕的意思所有污名和责任都是鬼子六的,好处却是他们的。   那小子一心想要控制西安满城,且让他如愿,只不过那小子是名义上控制,实际控制人却是他陕甘总督勒尔谨。   有了满城的八旗兵,再有陕甘绿营,将来还怕鬼子六翻脸不认人,不乖乖把账认了去?   所谓富贵险中求,为将来,为眼下,傅良这个投名状都得交出去。   左右陕甘方面是奉大将军王令行事,有什么官司朝廷和鬼子六打去!   稳妥起见,自是不能大动干戈,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还是状元郎脑子转得快,说河州近报撒拉族谋反,可以军情紧急需调八旗前往平乱为由,请傅良来总督府商议。   “……届时备下人马直接擒住便是,傅良束手,他那帮部下群龙无首,能有什么作为,再有大将军王的文书,总督大人的威名震慑,满城唾手可得。”   毕沅能做巡抚,不单单是文采了得,关键时候也是有八分本事的。   几句话,就将善后事宜说了个大概。   “就依秋帆之见!”   总督大人也不婆婆妈妈,当下召来心腹参将葛彪命其准备,又使人去请西安将军傅良前来总督府开会。   去请之人尚在途中时,将军府内也在开会。   却是西安将军傅良召集满城主要将领就落实缉捕逃兵法做的督促会议。   远在湖北的贾六万万没想到,傅良这个老四鬼子的大舅子是最坚定支持他缉捕逃兵法的。   原因是傅良行伍一生,出任西安将军前,任过绥远将军、吉林将军,久在边关故深知八旗之积弊,早年间更是请旨于伯都设了一座专门关押八旗子弟的监狱。   对于八旗子弟的不堪,傅良比任何人都要痛恨。   因此收到大将军王行辕发来的缉捕逃兵法后,这位老将军二话不说就命人执行,并严命潼关城守尉不许私放一个北逃子弟出关,若违令立斩不赦。   会议结束时,总督府的工作人员也到了。   得知撒拉人谋反,河州告急,72岁的傅良没有多想,忙令人备轿前往总督衙门。   到得总督府,一切如常。   随同亲卫皆依规矩于总督府二门暂侯。   另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将军大人到会议厅,说是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以及其他相关大人都已到了,就等将军大人了。   傅良微微点头,让工作人员前头带路。   刚转了两个弯,还没到会议厅,突然出来几名携带武器的卫兵,随傅良前来开会的两名将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们擒住。   继而又有一队军士冲出,将手无寸铁的西安将军围在当中,之后两名军士不由分说便将傅良双手按住,使其不得动弹。   陡发情况令得这位老将军一时未明白过来,待明白发生什么事后,立时愤怒咆哮道:“你们干什么,老夫是来开会的,为何拿老夫!” #第八百零一章 你先拿去用   完全无备的西安将军就这么被拿下,一点波澜和曲折都没有,甚至连戏剧化的效果也没有。   由此可见,如玄武门之变这种大戏,也就千年才出一次。   正常情况,就这么个情况。   不是吃饭时掀了桌子,就是开会时叫人阴了,最多在茅房被人敲一棍子。   所谓的权谋诡计,不过是文人的艺术加工,顺便添上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而矣。   总督府内,被军士死死按住的西安将军傅良想破脑袋,也断不会想到勒尔谨有胆量算计于他,也想不到勒尔谨这个猪一样的人怎么会算计于他!   不禁后悔不应该草率前来总督府,哪怕多带一些人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然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   傅良倒是想和勒尔谨当面对质,问问这个与他品级相同的总督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勒尔谨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任他如何叫骂都不露面。   执行抓人任务的参将葛彪也算客气,等西安将军吼累了,骂够了,才出示抓捕文书,当众宣读。   大意是傅良窝藏北逃旗丁,且与降贼的前湖广总督陈辉祖暗通书信,通敌证据确凿,故奉大将军王军令,特将傅良拿下,稍后报朝廷明正典刑。   “到底是大将军王要拿我,还是勒尔谨个鼠辈害我!”   傅良根本不相信远在湖广的大将军王会特意遣人来拿他,所以害他的就是勒尔谨这个小人。   气愤之下,却是不怒反笑,朝着会议厅方向怒吼道:“勒尔谨,你个小人,你个狗奴才,老夫一生为人光明磊落,对大清更是忠心耿耿,你安敢陷害于我!”   吼声再响,传得再远,也是没有回应。   葛彪不语,只给部下使了眼色,顿时一条麻绳将西安将军给捆得结结实实。   二门处,得了信号的卫队也同时动手,将随傅良前来的卫队成员俱数拿下。   这些将军府的卫队成员都是傅良的嫡系亲信,一旦被擒,断然是没有活路的。   整个抓捕行动从部署到执行,不过半个时辰。   可谓高效。   跟当年鳌拜入宫被擒有的一比。   “虎,虎,虎!”   行动成功的电报很快报到正焦急等侯的总督大人这边,但见总督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继而一脸轻松的在毕抚台陪同下来到会议厅前的院子里。   空气似乎比先前更新鲜,阳光也比先前更暖和了。   虽说做了万全准备,也吃准傅良不可能看破阴谋,总督大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这是对手握重兵的将军下手。   他也好,毕抚台也好,可都没这方面的经验。   奇怪,去京里开了一次会,这胆子怎么就变这么大了呢?   真是时势造英雄啊。   远处傅良怒吼声不断传来,间中夹杂叫总督大人皱眉的话语。   可能是心有愧疚,总督大人只作未闻,可脸上明显还是有点心虚的。   良知作祟。   毕抚台却是面不改色,浑无半点不好意思,上前轻声提醒总督大人道:“既然捉了傅良,下官这就前往将军府善后,至于傅良,大人千万不可心软……”   状元郎意思是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速速送这位西安将军上路的好。   不然若是消息走漏,忠于傅良的八旗将领多半要生事。   真叫那帮八旗兵闹将起来围了总督府,可就功亏一筹了。   总督大人微一点头,却有些犹豫道:“傅良毕竟是从一品大员,又是二等伯,就这么处死是不是有些过份?”   言下之意不是要把傅良的罪状报到朝廷,请来圣旨再杀,而是想给傅良一点体面。   怎么说,也是从一品大员嘛。   毕抚台自是顺着总督大人的意思,提议用弓弦勒死傅良,这样落个全尸,也不见血,皆大欢喜。   “好,就这么办!”   总督大人深以为然,叫来工作人员低语几句,后者即刻前去落实。   等侯下一步指令的参将葛彪立时按照总督大人要求,将西安将军带入一密室,之后用一张大弓活活勒死了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军。   老将军尸首被抬出去时,负责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惊讶发现地上满是指甲印。   且有一个大大的“冤”字。   叫人看着是触目惊心。   毕沅不是孤身前往将军府的,而是带了参将葛彪指挥的数百总督卫队。   事发突然,满城内的八旗官兵个个一头雾水,哪里会拦巡抚大人的队伍。   毕沅一路无阻带队抵达将军府,先是控制府外卫兵,之后让葛彪带队入府控制傅良家眷,尔后擂鼓召集城中佐领以上军官前来军议。   西安满城虽有披甲八旗兵丁过万,实际编制仍是国初的马甲5000名,其余旗兵多是步甲、小甲、炮手、无米养余兵等,总人数约14000余人。   此外还有世袭爵位旗人家的苏拉数千。   连同女眷,整个满城人口约八万余,比之荆州满城足足多了一倍。   花名册上,西安驻防八旗有协领8人,佐领40人,佐领以下防御40人,骁骑校40人,领催40人。   这些军官构成了西安驻防八旗中坚,理论上只要控制住这168人中的多数,或者一半,西安满城便能全盘掌握。   军令擂鼓必到,傅良平日治军又甚严,因此鼓响三通,城中各处的大小军官就齐齐赶到了将军府。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将军傅良,而是手捧大将军王军令的陕西巡抚毕沅。   与此同时,湖北襄阳,与老丈人博清额草草吃过饭后,贾六一边抹嘴一边说他得去一趟荆门州。   “荆门州?”   老博不知女婿去荆门干什么。   纪副主任忙说陕甘提督王德用指挥的陕甘绿营就驻在荆门。   老博面容一动:“贤弟是打算?”   “嗯。”   贾六点了点头,将抹过嘴的毛巾随手扔在桌上,“勒尔谨未经旨意擅杀西安将军傅良,我得去问问陕甘绿营的将士,是跟他勒尔谨走,还是跟朝廷走。”   “不错,此事关系甚大,贤弟是要亲自去一趟,该花就花,不要舍不得银子。”   老博说话间想都没想,就从公文包中抓了一叠银票递在女婿面前,“为兄这有点私房钱,你先拿去用。”   大概有三四十万两左右,都是老博这两年在四川做工程挣下的。   辛苦钱。 #第八百零二章 谁能比我忠!   老博的慷慨解囊令得贾六十分感动。   六十分感动,还有四十分觉得是应该的。   你老博左右没儿子,家财万贯又带不进地里去,不给女婿用给谁用?   别说死了都是儿孙的。   这话贾六不爱听。   女婿需要钱的时候,你这老丈人不往外拿,等女婿不需要钱的时候,你就是留下个天来,也没情份可讲。   再说了,老丈人往外拿的这笔钱亏么?   就女婿现在这行情,多少人想投资都没门路呢!   大话不讲,只要贾六开口,多的借不来,三五千万两还是能借到的吧。   不借?   你真当大将军王爱民如子么!   实话与你们这帮刁民讲,大将军王那是混社团起家的。   所以,贾六看重的不是老丈人往外拿的几十万两银子,看重的是老丈人对他这个女婿的赤诚拥戴之心。   某种程度上,老博有点像吕后她爹老吕。   老吕把女儿投资给了刘邦,老博不仅投资了一个女儿,还真金白银赞助了女婿不少,另外还拉了一大批满蒙八旗子弟加入共进会,又替女婿扛着一方天地,真就属于是开创元老级别。   将来篡权成功后,人老博一个革命功勋肯定是没跑的。   加之无子,无法形成威胁皇权的外戚势力,贾六便内定了老博一个三公之位,心情好的话给个郡王也不是不可以。   翁婿感情能一直保持下去,将来追封个亲王也就是烧张纸的事。   女婿这边去荆门拉拢陕甘绿营,那边军政大小事务当然就由老丈人这个湖广总督掌总了。   名义上,湖广总督就是二把手。   老博也干脆,萧规曹随。   女婿之前定下的诸项政事、军事,一概不动,甚至于各地发到襄阳的大小公文也是一律转送女婿处。   看都不看。   贾六不由感慨,特意对前来转送公文的表舅子观音保道:“在我还是六子的时候,阿玛就与我情投意合,助我甚多,可谓我人生道路的领路人;   如今我虽贵为大将军王,但在我心中,阿玛始终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也是最可爱的人,所以他办事,我是放心的,今后大小公文不必尽送我这,阿玛斟酌办理便可。”   听了表侄转述,老博不禁泪流满面,继而一脸愧疚:“贤婿如此高度评价于我,我却舍不得倾囊相助,总想留着点棺材本,真是小人也。”   遂又取昔年在四川所贪工程款一百二十万两命表侄火速送去。   又密信京中老妻,给租他家地的佃户们加一成租子。   ……   陕甘绿营,贾六是必须拿下的。   无它,精兵耳。   当今天下之兵,若说八旗为中央军,绿营为杂牌军,那这陕甘绿营就是个异数。   打成军之日起,就是顶着杂牌之名行着中央军之实。   哪里有硬仗,哪里就有陕甘绿营。   无论是国初征战南明,还是三藩之时力挽狂澜,又或西北鏖战准噶尔,陕甘绿营都是响当当的王牌军。   前后诞生过总督3名,巡抚9名,提督14名,总兵38名,以下将佐多达上千。   如果不是绿营出身限制,陕甘绿营绝对是清廷的八旗中央军王牌主力。   时至今日,由于清军总体战斗力下降,导致陕甘绿营同几十年前相比也有所退步,但再如何退法,都是八旗中央军拍马不及的。   也是索伦劲旅无法相提并论的,因为陕甘绿营常年编制近三万,能够出动的野战主力始终保持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整个索伦凑一块也达不到这个数。   陕甘总督勒尔谨的判断没有出错,鬼子六是想借助除掉西安将军傅良将势力伸进陕甘,但目标不是西安满城的那五千铁甲八旗兵,而是就在他眼皮底下的陕甘绿营。   只要控制住这支在湖北的陕甘绿营野战主力,贾六根本不在意西安满城的驻防八旗兵听不听勒尔谨的。   在他眼里,八旗,已经是落后的代名词,随时淘汰的存在。   理论上可以称为偷家战术。   你惦记大将军王的八旗,大将军王却是馋你的绿营。   对于陕甘绿营这支可以列为清军前三的王牌部队,共进会的渗透其实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开始。   第一批加入共进会的成员名单中没有陕甘绿营的人,但第二批名单中却有。   代表人物是陕西绿营兴汉镇外委把总曹大华,连同曹在内,共有6名陕西绿营的低级军官加入共进会。   由于平定阿桂叛乱有功,曹大华后升任千总,之后两年间在四川总督博清额的大力举荐,以及共进会的“升官金援”下,加之本身在金川取得的若干“战绩”,曹大华如今已经升任兴汉镇副将。   陕甘绿营主力共有三镇,分别为延绥镇、兴汉镇、陕安镇。   三镇主力约有17000人,其余驻防营兵不等,人数大抵和主力三镇相等。   曹大华升任兴汉镇副将,成为兴汉镇的二把手,权力大了,活动能力自然也大。   根据会中指示,曹一直在兴汉镇秘密发展会员,落实对兴汉镇的全盘渗透任务。   全镇把总以上军官共126人,现有39人秘密加入共进会,约占全镇军官三分之一多。   此次随提督王德用入湖广的兴汉镇官兵有4000余人,曹大华能直接掌握的部队约有1500人。   也就是大将军王若是想用武力瓦解陕甘绿营这支王牌军,曹大华就会在内部打响第一枪。   问题是大将军王是要完整的陕甘绿营。   要想完全控制陕甘绿营为己所用,第一步当然是得拉拢住这个王牌军的军长——陕甘提督王德用。   此人曾祖父就是赫赫有名的河西四汉将之一的王进宝,其父王用宾官至甘肃总兵,袭二等子爵。   爵位比起贾家早年继承的云骑尉要高了好几个等级。   根据曹大华的密报,王德用这人不好色,不贪财,虽是世袭子爵,但出人意料的竟是个不怕死的主,每有战事必亲临一线,甚至有一回还亲自带着亲兵披甲冲锋。   是清军将领中的一股清流,不愧是将门虎子,跟其曾祖父王进宝有的一拼。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这就不好办了。”   陪同前往荆门的纪副主任觉得拉拢王德用的成功性不是太大,因为这种人骨子里效忠的是朝廷。   “有什么不好办的,他曾祖父王进宝能背叛明朝,他这个重孙子就能背叛清廷,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嘛,本王不信他王德用对朝廷的忠还能胜过我不成!”   贾六不喜欢老纪这种谈都没谈就产生消极悲观的看法。 #第八百零三章 王爷,人家不鸟你   事情最终还是由老纪去谈,毕竟是兵部侍郎,体制上比大将军王更能代表朝廷。   按世俗看法,老纪实际也是朝廷放在大将军王身边的耳目。   事实上也差不多。   就是京里的富中堂万万没想到,老纪这个娼优之辈继背叛乾隆之后,又一次背叛他当上了光荣的叛徒,白瞎了富中堂的提携之恩。   所以说,大清文人这玩意,跟尿壶没多大区别。   带着睿亲王的六点指示、十二点精神、二十四点原则,四十八项注意,老纪同陕甘提督王德用进行了一次实质性会晤。   贾六对此次会晤是寄予厚望的,要求一定要积极,只要王德用肯听命于他,纪副主任这边便能代表大将军王给予一些实质些的让利。   比如,可以保举王德用为陕西巡抚,甚至直接顶替勒尔谨为陕甘总督也不是不行。   级别上,陕甘提督和陕甘总督是平级的。   王德用祖上王进宝又被圣祖康熙爷抬进汉军旗,所以王德用旗人身份完全够格当总督。   可是会晤结果并不如王爷所期盼那样,甚至很不乐观。   双方未能深入交流,只是充分交换了一下意见,事后各自感到遗憾。   原因是王德用不相信总督大人会杀害与他同级的西安将军,所以在具体消息没有过来之前,他无权代表陕甘绿营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即便消息属实,王德用也表示一切听从朝廷指令,没有朝廷旨意,他这个提督也无权对总督采取措施。   这是官方表述。   私底下的表述应该是老纪的原话:“王爷,王德用不吊你啊,他心里只有勒尔谨一个太阳!”   “那就召开御前……军前扩大会议吧,让陕甘绿营全体将士来表决他们的命运,不能让一个人误了所有人。”   贾六也不为难王德用,以大将军王身份下令正月初十于当阳召开左路军集团会议。   与会人员为四品以上军官。   接到大将军王军令后,虽然疑惑为何不是提督大人下发公文召集开会,而是大将军王绕过提督大人发来通知,但包括延绥镇、兴汉镇、陕安镇三镇在内的陕甘绿营主要军事将领,还是风尘仆仆赶到当阳出席会议。   毕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将军王。   激动之余也有些惶恐,担心大将军王此次来左路军是不是要列几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   三镇一把手全部到齐。   分别为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兴汉镇总兵张大经、陕安镇总兵保宁。   何元卿汉人出身,张大经汉军正红旗出身,保宁蒙古镶白旗出身。   三位总兵官出身各不相同。   当阳知县衙门已然部署一新,会议就在县衙大堂举行。   一条由四张八仙桌拼凑的长桌,顶端“明镜高悬”下自是大将军王的主座。   这几乎已经成了行辕办公会议标配。   会议桌两侧为副将以上军官,各自根据品级落座。   正对大将军王的那一面自是要空着的。   放眼天下,能和大将军王对面而座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其余三镇军官分别在两侧列席参加会议。   会议主办方是大将军王行辕,会场纪律自也由行辕办公室和保卫处负责。   根据军制,不管是总兵还是守备,觐见大将军王都不得携带武器,也不能穿戴甲衣,除本人外卫兵一律外面侯着。   经过几道安检程序后,48名陕甘绿营四品(上校级)以上军官陆续抵达会场,并在工作人员安排下各自就座。   此时大将军王尚未来到,众将分驻各处,难得齐聚,自是议论了一番。   陕安镇总兵保宁第一个发现提督大人还没到,便问对面的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可知提督大人几时到。   何总兵估摸提督大人许是在和大将军王说事,稍后怕是一起过来。   保宁一想也是,便未多问,转而同何总兵分析起当下战事,俱是认为开春之后是大军发起攻势的有利时机。   正讨论着,伴随“大将军王到!”的喝喊声,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王贾百姓一身戎装,在兵部侍郎纪昀、护军营副总管大臣丁庆等人簇拥下闪亮登场。   “参见大将军王!”   陕甘绿营全体将领慌忙离座,“叭叭”甩袖齐致参拜睿亲王。   “平……免礼!”   贾六缓缓扫视众将,目中露出欣赏之色,继而越过跪着的众人来到他的位置,双手抬起示意诸将坐下。   众将领忙依次而座,各个都显得有些拘束。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大清开国以来不算最年轻,但绝对是权势最大的王爷之一。   开场之前,贾六先问纪副主任:“人到齐了么?”   纪副主任核验点名册,点头道:“回王爷,除陕甘提督王德用外,三镇主要将领皆已到齐。”   众人闻言,这才发现会场并无提督大人身影。   “到齐了,就开始吧。”   贾六喜欢开会,但不喜欢长篇累牍,更不喜欢讲废话。   一般会前,他都会将要讲的主要内容概括为几点,这样省得下面人理会不到要点。   只是今日会议临时召开,尚未来得及让秘书处准备讲话稿。   好在,今天这会就一件事,不必担心讲话时遗漏什么。   “诸位,静一静!”   纪副主任上前讲话,却是通报一桩骇人听闻的大事。   便是陕甘总督勒尔谨未经旨意,擅自捕杀西安将军傅良。   此消息让在场的陕甘绿营将领都是变色,实不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导致总督和将军干了起来。   “此事自有朝廷处置,不过大将军王想知道陕甘绿营是忠于朝廷,还是忠于他勒尔谨。”   纪副主任写文章有水平,讲话也有水平。   寥寥一语,便道出今日左路军会议的重点。   众将此时皆是惶恐,因为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叫人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纪副主任这边却说不急着表态,走到门口与工作人员低语几句,继而就见工作人员抬着竹筐进入会议厅。   众将赫然发现,筐中尽是实心金条。   十几筐金条跟走马观花似的抬入会议厅,然后“哗拉拉”的直接倒在长条会议桌上。   堆得跟小金山似的,亮得一众将领都觉刺眼。   兴汉镇总兵张大经赶紧往眼中滴了几滴去清复明眼药水,这才镇住了金光。 #第八百零四章 末将还是用行动表示吧   很明显,睿亲王又当散财童子了。   也就是继续百试不爽的妙招——金元攻势。   期以瓦解陕甘绿营对勒尔谨的忠心,并彻底成为他睿亲王的鹰犬部队。   套路俗是俗了点,问题真他娘的有用,搞的睿亲王都没心思搞什么B方案了。   也是,要是没用的话,睿亲王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30万两银子48人分,平均每人6000多两。   折算国际通用货币,大概一人200万人民币左右。   根据大清军队饷银制度,完全实发状况下,四品军官年饷只有七十多两,并且不像文官一样有养廉银。   即便算上克扣吃空饷,贪污等灰色收入,一个校级军官年收入最多30万。   睿亲王这边实在,见面礼就是一个上校军官六年纯收入,不可谓不诚意满满。   诚如睿亲王对纪副主任说的那句话:“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不是钱解决不了的,真有,就加钱。”   那么,好端端的开会,往桌上堆金条什么意思?   在场陕甘绿营将领们也不是傻子,立时得出两个结果。   第一个结果是这钱是睿亲王代表朝廷安抚他们,确保他们不会跟着勒尔谨造朝廷反。   第二个结果是这钱是睿亲王个人拉拢他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唯睿亲王马首是瞻。   由此推论,说总督大人未经旨意擅杀西安将军,可能就不一定符合客观事实了。   阴谋论观点,睿亲王才有问题,有大问题。   两个结果代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区别很大。   除非,“睿亲王=朝廷”这道公式成立,否则不能合为一谈。   大概有30人想到的是第一个结果,只有18人想到的是第二个结果。   这18人中有3名共进会员,为首者自是兴汉镇副将曹大华。   非共进会员持第二个想法的,多是聪明人。   见众人看着桌上的“金山”发呆,不少人更是满脸震惊状,贾六心里有一种满足感。   他这人是见不得钱,但更喜欢瞧别人见不得钱的样子。   小手那么轻轻一摆:“这里是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金条,大伙拿去分了,多余的话本王就不说了。”   此话一出,纵是知道大将军王是在拿钱收买他们,一众陕甘绿营的将领们也是心头小鹿狂跳。   哪怕是总督大人一手提拔的几名重要将领也是如此。   只是,气氛并没有如贾六所想迅速来到高潮,上演一出众人纷纷抛弃勒尔谨,改投睿亲王麾下的和谐场景。   冷场。   48人没一人往桌上伸手。   “怎么,诸位是嫌本王的金子脏呢,还是说诸位是想同那勒尔谨一起对抗组织……对抗朝廷,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贾六有点不高兴,面上虽然没有显露,话音之中表漏无遗。   纪副主任不动声色的上前为王爷添茶,顺便将王爷的大公鸡茶碗往他面前挪了挪。   好方便王爷能够轻松给外面的刀斧手打出信号。   “末将绝不敢对抗朝廷!只是,”   打破冷场的是兴汉镇总兵张大经,但见他一脸为难道:“只是这么大的事,还是由提督大人拿主意的好。”   根据曹大华提供的情报,张大经并非勒尔谨嫡系,三镇总兵只有陕安镇总兵保宁是勒尔谨一手提拔上来的。   但张大经显然是推辞,无非上面领导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因为在没有彻底证实此事之前,谁敢保证睿亲王不是在忽悠他们。   领导和领导的斗争,他们这些下面人最好别掺和。   延绥镇总兵何元卿、陕安镇总兵保宁听了张大经的话,均是表示附和。   三位镇领导表态了,下面人当然不作声。   曹大华寻思这样不行,正准备开口时,却被纪副主任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你是说王德用吗?”   贾六“噢”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就有工作人员上前将陕甘提督王德用的首级放在了“金山”上。   从首级新鲜度判断,至少割下有好几天了。   没有血迹,因为都凝结了。   首级表面整体泛黑,没有任何水份,看着也很狰狞。   厅内响起陕甘绿营众将的一片惊呼声,好几个吓得倒吸冷气,浑身颤抖。   陕安镇总兵保宁左眼皮跳的厉害,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遂立即起身抱拳道:“王爷,末将要赶回去处理一桩要紧的军务,还请王爷允许末将先行回去。”   说完,好像欠缺了什么,赶紧抬手又道:“首先,末将要表明立场,那就是我陕安镇官兵是坚决拥护朝廷的,但是,王爷的钱我保宁是分文都不会要的!”   纪副主任微哼一声,心想保宁这人好不识抬举,王爷连提督都做掉了,还能留着你一个总兵坏事不成!   未想,王爷却是愉快点头,对保宁道:“既有要紧军务,那你就先回去吧。”   保宁怔了一下,有些紧张道:“那末将这就回去了,不过王爷放心,末将随传随到!”   说完,小心翼翼离开座位往会场外走去。   保宁这一带头,陕安镇的一众将领自是也想走人。   这时,就见兴汉镇副将曹大华突然起身,朝众人看了一眼后,最后视线落在睿亲王脸上,抱拳大声说道:“说什么随传随到都是假的,只有拿这些金条才是真正支持王爷,才是真正心向朝廷的!不拿,哼,我看他分明就是勒尔谨、王德用的同党!”   说完,双手袖子一撸,直接将面前一大堆金条扒拉到自己面前,还拿起一根金条用牙咬了下,对一众看着他的将领“嘿嘿”一声:“各位,有想跟老曹一起忠于朝廷、忠于王爷的,赶紧啊,别客气!”   “我也分一份!”   “算我一份!”   两名兴汉镇的共进会员双双起身,学着曹副将的样子各自扒拉了一堆金条到面前。   这把兴汉镇总兵张大经给架在火上烤了,但这位张总兵也没迟疑多长时间就咬牙弯腰将一堆金条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没办法,手下副将都拿了,他这总兵不拿恐怕就叫副将顶了。   总兵和副将带头,其余兴汉镇的将领自是不甘落后,争先恐后从椅子上站起挤到长桌前争抢金条。   延绥镇那边一瞧,在总兵何元卿还没拿定主意时,几名校官就凑了上去。   结果在部下们的带动下,何总兵官也只好扒拉起金条来。   剩下那帮陕安镇的将领,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哄而上。   场面很是热闹,争抢中不断有金条落地,由于没带包来,众将领只好把衣服下摆提起来打个结用以兜金条。   贾六见状十分满意,除了陕安镇总兵保宁个人原则十分强之外,其余陕甘绿营将领都是懂政治的。   正要开口讲几句,刚才说有要事要先回去的陕安镇总兵保宁突然又出现在厅门口,眼前三镇将领争抢金条的场景让这位蒙八旗的总兵官很不是滋味,再瞧睿亲王正看着自己,忙将面容一肃,铁骨铮铮道:   “王爷,刚才末将出去时突然想到就这么先回去,弄不好王爷和大伙对末将会有怀疑,所以末将还是用行动来表示对王爷、对朝廷的忠心吧!”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扑到长桌上,将那为数不多的金条统统扒拉到面前。 #第八百零五章 王爷就是朝廷!   保宁弃暗投明,幡然悔悟毅然决然重新投回朝廷的怀抱。   原因有二。   一是睿亲王待人真诚,给的够多;   二是他发现自己的门禁条刷不开安保森严的几道门卡。   事实就是保宁提心吊胆打会议厅出来准备回到驻地,甚至打算连夜飞奔回西安向总督大人密报时,有名军官带领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直接问了他一句:“总兵大人难道真要自绝于朝廷吗!”   看了看四下的刀斧手,保宁立时想明白了,于是赶紧回来向睿亲王表示他拥戴朝廷的真心以及决心。   无关于气节,也无关于背叛,就是个审时度势的选择。   总督大人对他再有大恩,在小命不保面前,他保宁有点私心也很正常。   四十八人都拿钱了。   一切,皆大欢喜。   整个会场内外洋溢着快活、团结的气息。   “散财真君”贾六很满意这种和谐气氛,他就不喜欢打打杀杀,要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和谐,大清的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诚如他多次对左右工作人员强调的:“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钱是个好东西,但不流通出去,就不是个东西。   三十万两收买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再拿十万两安抚住校级以下军官,二十万两恩赏下基层士兵,今后陕甘绿营工资也对等湖北新军,同时大力开展共进会活动,不着声色的进行军官轮调轮训,几板斧下来,大清绿营第一王牌军不姓贾,也得姓贾。   相关配套方案都已出台,就等下一步落实。   光给钱是不足以统一陕甘绿营思想基础的,也不足以让这支王牌军成为继索伦之后的又一打手急先锋。   会议继续。   在纪副主任引导性的主持下,一个问题摆在了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面前。   那就是陕甘总督同抚远大将军王谁更能代表朝廷。   答案是异口同声的。   当然是睿亲王代表朝廷了。   “末将以为忠于睿亲王就是忠于朝廷!”   兴汉镇副将曹大华的总结简短却充满力量,将这句话再浓缩一下,便是睿亲王等于朝廷。   进而往深层次方向推演——反对睿亲王就是反对大清!   “对,忠于王爷就是忠于朝廷!”   在三名共进会成员的带领下,陕甘绿营众多将佐齐致起立,向年轻的睿亲王投以最忠诚的目光。   会议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初步达到了贾六的预期。   不管这帮人中有多少人口是心非,起码形式上完成了统一。   如果连形式都没有,何谈实质内容呢。   “既然尔等对此有清晰认识,那本王就讲几句,”   心情大好的贾六准备进一步统一思想,并落实陕甘绿营整顿工作发表几点意见,这时那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却突然举手报告:“王爷,末将要揭发检举!”   “噢?”   贾六眉头一挑,“揭发何人,检举何人?”   “末将揭发的正是那不忠不孝、大奸似忠的陕甘总督勒尔谨!”   但听何总兵义愤填膺说那勒尔谨曾在三年前挪用延绥镇饷银四万余两,目的只是为了重修那骊山华清池,修好之后也不对外开放,完全作为他总督大人私人享乐所在。   “挪用军费,他勒尔谨好大的胆子!”   贾六有些激动,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挪用军饷之人。   这种人上对不起朝廷,中对不起官兵,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当下表示此事他一定要上折子弹劾。   没想到何元卿还要继续揭发,说那勒尔谨在担任陕甘总督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多次为其亲戚谋取利益,并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   延绥镇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几乎都落在他勒尔谨的亲戚手中。   “不仅报价比市场价高出一大半,工程质量也是极差,以次充好……本镇官兵采购的棉衣里根本不是棉花,就是芦苇花子,为此去年冬天我镇官兵冻死六人,冻伤数十人……”   何元卿越说越气,称自己曾多次找到勒尔谨反应情况,可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当真是上告无门。   听得睿亲王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原以为勒尔谨只是跋扈贪财,未想此人竟然可以目无王法到这种程度,当真是该杀!”   不想这掌力道过大,导致大公鸡碗“吱溜”一下滚落地面。   把个边上紧盯的纪副主任眼都看直了。   还好,这碗质量结实。   落地之后竟是没有破碎,只在那转了几圈。   贾六也是一惊,下意识伸出左脚用脚尖将大公鸡碗给踩住。   这边兴汉镇总兵张大经见何元卿揭发总督,心中顿明姓何的是在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寻思总督大人的大腿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大将军王的腰,所以赶紧也跟着开炮。   说勒尔谨滥用职权,致使朝廷利益受到重大损失,比如兴汉镇官兵使用的火铳质量堪忧,直接导致官兵在金川与番贼对敌时屡屡发生炸铳事件。   又说前年勒尔谨向他私人索要白银七千两,他本人迫于无奈,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满足勒尔谨的贪欲胃口。   说到这,张大经面上有愧疚之意,显然是对自己没能坚持原则感到不好意思。   好在睿亲王对此事感同身受,摆手道:“此事非你之错,无须自责,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两位总兵大人带头检举揭发总督,下面人跟得到信号似的,纷纷述说这几年勒尔谨任职总督期间干的贪赃枉法之事。   延绥镇副将马三更说勒尔谨公然包庇前甘肃布政使王亶望,而那王亶望在甘肃一直向朝廷谎报灾情,明明境内雨水充足,偏说久旱无雨,借此骗取朝廷财政救灾款,还在甘肃大肆卖捐什么的。   贾六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轻咳一声问那马三更:“甘肃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回王爷话,末将老家就是兰州的,对那帮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末将是知道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马三更一脸痛恨状。   边上纪副主任见状,随口说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报?又为何不告?”   “报?”   马三更苦笑一声:“纪大人,末将只是区区副将,往哪里报,又往哪里告。”   “睿亲王爱民如子,最是痛恨贪官污吏,你马三更若真有为民请命的胆量,王爷当为你做主。”   纪副主任心想你这傻子,眼前唯一能代表朝廷的睿亲王不在这么!   你还等什么?   赶紧告啊!   正好让王爷顺着这条线把甘肃官场连带陕西官场一窝端,彻底摆平西北。   贾六朝多嘴的老纪看了眼,真想一吊子把他抽死:干你娘,甘肃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是老子教他们干的么! #第八百零六章 自绝于大清!   甘肃的事情,虽说马三更讲的很吓人,但实际情况贾六还是有数的。   远远谈不上祸国殃民,最多就是一个欺骗朝廷。   说起来,他个人比较欣赏前甘肃布政、现浙江巡抚王亶望,一来这人够坦率,第一次见面就道出“做官就是做生意”的真谛。   搁一般省级官员,哪个敢把这真话讲出来?   其次,老王干的那些事跟祸害百姓没有关系,就是有,也不多。   诚如当年酒席上老王那句大实话:“穷人,能有几个钱?从他们身上榨油水,一挣不到几个,二来还落个骂名,实在是不值当。所以我做官就一个原则,要弄就弄有钱人的。”   在这一原则下,老王在甘肃从事的买卖主要针对的就是有钱人,或者说有需求的客户。   搞有钱人风险比搞穷人要小的多,因为有钱人顾虑太多,他们对于官员的畏惧远比穷人要大的多。   哪怕受了骗,挨了欺负,也是能忍就忍,不到破家灭门,他们多半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咱们当官的宁得罪百个富人,莫得罪一个穷人。”   王亶望总结出来的这个道理,贾六认为应该归纳于真理一类。   当官的但凡能把这个真理完全领会,那他再差也是个青天老爷。   可惜,世上当官的往往领悟不了这个道理,反其道而行之,结果就是丢官去命。   贾六庆幸自己是完全掌握这个真理的,所以他才能有今天的高位。   马三更反应的情况无非是甘肃米捐和谎报灾情。   捐监说白了就是批发文凭。   手上有两钱,又想镀个金的,便到王大人这里买文凭,本质上各取所需,没什么好诟病的。   后世不也有好多有钱的土包子跑名牌大学上个培训班,拿个商学院毕业证书么。   在职的大小干部也弄个函授文凭呢。   课也不上,文凭怎么来的?   上下五千年,一个道理。   往大了说,这也是大清国策,朝廷自个光明正大的卖官卖爵,凭什么不许下面人也卖呢。   别的不说,要是批判老王卖文凭,那公然和吏部尚书阿思哈勾结,把大清官都卖到乾隆五十六年的睿亲王,又是什么货色?   作为一丘之貉,贾六当然不能因为马三更的告状,就要启动对甘肃官场的大调查。   一来,他才刚刚对陕甘绿营动手,哪有时间和精力把手伸到甘肃去。   二来,王亶望这个浙江巡抚是目前贾六在东南的唯一合作伙伴。   所以甘肃的案子要是事发,必然牵连这个东南小伙伴。   还指着老王在杭州发出响应睿亲王篡位的艳电,怎么可能把人给拱了呢。   至于王亶望谎报灾情骗取户部补助款,也是可大可小。   你不骗,这补助款照样也用不到实处去。   没甘肃,就没山西、福建、江苏了?   大清就一个王亶望?   纪副主任完全不了解背后的隐情,张口就来,竟想借机掀起大案,良心大大滴坏了。   还真有点坏。   纪副主任觉得自己这个兵部侍郎完全有资格接替勒尔谨,成为大清的督抚重臣,这样一来能更好的为王爷服务,二来也能光宗耀祖嘛。   真叫他如了愿,湖广总督加陕甘总督、直隶总督,天下九大封疆三分之一都甘愿拜在睿亲王裤衩下,也是盛景一桩。   只是进步的心是好的,就是没用在对的地方。   尤其是他压根没做过调查研究,这下好了,一下就从王爷心目中的内廷股肱重新变回了娼优之辈。   察觉到王爷似乎对他有所不满,纪副主任不禁暗凛,细细挼了挼,却没发现自己哪里说错了,不禁狐疑难道王爷在甘肃有亲戚朋友涉案了?   不应该吧,从王爷的履历上来看,他老人家并没有在陕甘为官的经历,因此纪副主任排除这个选项。   但怎么也琢磨不到正确答案,不禁有些心急,担心因此事失宠。   这边马三更得了纪大人提示,真就跪下请睿亲王为甘肃百姓做主。   “你放心,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当着这么多人面,贾六当然得摆出高姿态,说此事他一定会向朝廷奏明,请朝廷派出专案组前往甘肃彻查。   专案组何时启程,那就是朝廷的事了。   毕竟,他睿亲王是专管军务的大将军王,又不是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待马三更起身后,贾六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陕安镇总兵保宁脸上。   他好像没听到保宁对勒尔谨进行有效揭发。   收了自己的钱,还想当香蕉人,那就是不把王爷当干部看了。   好在保宁省悟得快,立时情绪激动的叫道:“王爷,末将也要检举勒尔谨!”   态度对了。   贾六微微点头,让保宁检举。   保宁深呼吸一口,知道自己由于是勒尔谨一手提拔缘故,很难得到睿亲王的真正赏识与信任,要是勒尔谨真的因为擅杀西安将军被朝廷罢官,他的下场多半和王德用一样,因此现在就是他保宁最后的机会。   不亚于最后一根稻草啊,失去了这根稻草,他纵是能保住性命,前途也会尽毁。   念及于此,心一横,牙一咬,上前跪到睿亲王面前“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尔后暴出一桩令在场所有人都骇然变色的大事来。   “王爷,勒尔谨的辫子是假的!……前年西安城内有妖人闹喊魂,勒尔谨深信不疑,害怕被妖人作法害死,便偷偷将其辫子剪了!”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睿亲王失声站起:“你在说一遍,勒尔谨的辫子是假的?!”   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正宗老满出身的陕甘总督竟然剪断自己的辫子,这简直就是耸人听闻,骇人至极!   “他勒尔谨是要自绝于大清吗!”   愤怒之下,贾六又是重重一记老拳砸在桌上,恨声道:“荒唐,太荒唐了!堂堂总督……”   正说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   面前一众陕甘绿营将领,包括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保宁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好像睿亲王身后站着黑白无常似的。   就连旁边的纪副主任都张大着嘴巴,怔怔望着王爷,当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嗯?   贾六奇怪,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也惊得他是当场去了三魂。   椅子上,缠着一根贾六很熟悉的辫子。   而他的脑后,啥都没有。 #第八百零七章 呀,睿亲王震惊了   元宵节刚过,怎这么热的?   在一众陕甘绿营将领面前,贾六口干舌燥,太丢人,也太荒唐了。   堂堂正宗老满,还是嫡嫡亲亲的爱新觉罗,咋的也是根假辫子呢?   那场面,那滋味,就跟在朝堂上露出黄马褂改装大裤衩似的。   气氛先是很惊悚,继而又多了那么一丢丢尴尬。   鸦雀无声,形容的就是这个时候。   解铃还需系铃人。   贾六知道这个时候他绝不能露出马脚,更不能怂,否则有可能要加钱才能摆平这事。   加多少?   根据问题严重程度判断,没个三五百万两怕是结不了案。   倒不是心疼钱,问题是这笔款子超出年度开支预算了,国会要是不通过,可能导致行辕停摆。   为了省下这笔不必要的开支,强装镇定的贾六数个呼吸后,很自然的捡起椅子上那根辫子,挤出一丝笑容对与会人员道:“本王要是对你们说,由于工作需要,本王的辫子留在了京里,你们信么?”   “嗯?”   与会官员表情各异,会场气氛在尴尬之余,又多了一丢丢的暧昧。   根据官大一级压死人原则,睿亲王的说法是绝对可信,并且也会得到与会官员一致表决认可的。   这也是贾六希望的事情发展走向。   当然,想要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不致于睿亲王多花钱,还需要一个人来带个头。   纪副主任这下聪明了,不等王爷发短信给他就当仁不让接过这个重任,站起表示他这个兵部侍郎可以做证,王爷的辫子的确因为工作原因留在了京城。   到底什么原因,不便透露,因为朝廷有保密制度,即使大将军王也不能违反这一制度。   “原来如此!”   与会官员集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依旧鸦雀无声,但会场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纪大人多此一举,王爷说的我等怎么可能不信呢!末将刚才就说了,对王爷质疑,就是对朝廷质疑!对王爷不忠,就是对朝廷不忠!谁敢反对王爷,我第一个不饶他!”   共进会成员、副将曹大华不迭充当起捧哏角色,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年睿亲王借钱之恩,他老曹可是铭记在心的。   与会官员听了曹大华发言,立时察觉风向有变,真心也好,违心也好,纷纷表态王爷的辫子问题事关大清命运,也事关天下苍生,所以他们这帮人根本没有资格探寻事情背后的真相。   官方表述就是绝对不能破坏保密法。   “坚决拥护王爷!”   兴汉镇的另一名共进会员都司蒋某振臂高呼,其他人见状,只好也跟着高呼起来。   场面一下变得热烈了。   “不管王爷有没有辫子,他都是咱大清的大将军王,也是咱大清唯一的太阳!”   真情流露,眼眶通红的是在场陕甘绿营第三名共进会员周某,要不是离王爷兼终身名誉会长的王爷有点远,周某必然是想冲上来抱住王爷痛哭的。   一点不虚伪。   如果不是王爷创建的共进会,他一个不入流连大字也不认识一个的哨官能成为正四品的守备么。   “忠诚!”   会场上空响起一片乌拉声,使得气氛达到云端。   纪副主任满意点头,朝正带兵探头朝会场看的保大队长打了一个悄悄手势。   一场喋血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睿亲王的辫子也将成为大清历史上的又一桩悬案。   足以媲美爸爸去哪儿(顺治)、爷爷怎么死的(康熙)、阿玛的头还在不在(雍正)、我爹是哪个(乾隆)这四桩惊天悬案。   然而,有个耿直的男孩打破了会场和谐团结的气息,公然漠视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的原则,悍然起身,无比愤慨的指责一帮同僚:“你们胡说什么,什么王爷的辫子断了,王爷的辫子压根就没断,明明好好的,你们眼都瞎了么!”   “嗯?!”   一道精光从贾六目中“嗖”的一下射入那名从三品的游击男孩胸膛,不无振奋指了指这人,和蔼问道:“你哪个单位的?”   王爷金口所问令得这名耿直男孩也是无比激动,慌忙上前:“回王爷话,末将延绥镇协防营游击汪进忠!”   “你是懂政治,也是懂本王的,更是懂大清的,嗯,”   贾六连连点头,朝延绥镇总兵何元卿看了眼,“汪进忠文武双全,才堪大用,回头参将有缺,你这个总兵大人是不是可以举荐一下?”   “呃……”   何总兵脑中闪过一百八十个念头,最终汇聚为一个词语。   “哈依!”   “过德!”   贾六心情大好,不禁吟诗一首:“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好,好,小小的陕甘绿营,竟是藏龙卧虎,倒让本王大开眼界,大清中兴就在眼前了!”   那汪进忠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是说了句公道话就官升一级,欢喜的就差跳起来,琢磨着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得给王爷立个牌位,早晚三柱香供着才行。   “辫子,只是个形式,”   都到这地步了,贾六必须要做收尾性总结,免得这根假辫子牵扯太多时间与精力。   然而,又有人打断了他。   “不错,辫子只是个形式,有没有辫子并非是考验我等对朝廷忠心的唯一标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忠诚!”   在睿亲王嘴成“o”形时,陕安镇总兵保宁已经将自己的辫子一把从脑后拽到了前面,然后二话不说就用牙朝辫子狠狠咬去。   为什么咬呢?   几道安保程序下来,总兵大人身上哪有利器。   发现一下咬不断辫子,这位蒙八旗出身的总兵大人迅速改换战法,竟将自己的牙当成锯子,把那辫子在牙口上不断拉拽,如此拉拽几十下,那条满是猪油的辫子才赫然锯断。   残留的辫子也一下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变得无比狂放,散落在光秃秃的脑袋后。   真就是长毛造型。   在睿亲王、纪侍郎以及一众陕甘绿营同僚诧异、震惊、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保宁毫不犹豫捧着自己的断辫再一次跪倒在睿亲王面前,斩钉截铁道:   “王爷无辫,末将也无辫!但末将脑后虽无辫子,辫子却永远在末将心中!” #第八百零八章 辫子乃不便之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纪副主任,第一意识这个蒙八旗出身的陕安镇总兵深藏不露,别看长得跟大老粗似的,骨子里却是个无比聪明的猴精。   难怪勒尔谨能青睐于他,三年时间把这小子从八旗的六品防御生生提拔到了绿营正二品总兵官。   这是真有本事啊!   心下不禁暗叹,他纵是博士生导师,大清翰林院的首席专家,国史馆的镇馆长老,皇帝的御用笔杆子,却也不能小瞧天下英雄。   反观睿亲王这边,则是哑口无言。   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说不上一句话来。   语言这种凡人交际用的道具,完全无法体现王爷此时心中翻江倒海的波澜壮景。   非要逼王爷嘣几句,大概、可能、也许就三个字——“法克油!”   因为王爷从保宁身上看到了如朝阳般的锐气,如泰山般的稳重,如大地般的胸怀,如长江黄河般的……   会场上也是一片倒抽空气的唏嘘声。   不少将领只恨自己文化水平低,事到临头除了卧操,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象样的话来。   也有不少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贼他娘,我怎么就想不起来紧跟王爷的呢!   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同兴汉镇总兵张大经对视一眼,双双感到无奈。   实是没想到保宁会不要脸到这地步啊。   镜头在导演指挥下再次切向会场主角——睿亲王阁下。   望着人保宁亲手呈上的断辫,以及那张坚定不移的黑脸,不管贾六心中如何想,此时也只能伸出双手激动并哆嗦的接过。   有句话保宁说的太对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就是忠诚么。   “头上无辫,心中有辫。”   细细品味这话,越品越上头,竟是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一级棒的总结。   形式决定一切!   区区六个字点出了官场奥秘。   大俗之中透着大雅,大雅之中又透着大简。   返璞归真,大抵就这么个意思。   “王爷的辫子是假的,咱们的辫子怎么能是真的呢?紧跟王爷,就是检验我们是否忠于朝廷的唯一标准。”   刚刚获得保举参将资格的游击汪进忠觉得自己跟保总兵比的话,还是太弱了,以后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学习,确保自己能够永远紧随领导步伐。   “保总兵这根辫子可比杀一百个过路旅客当投名状还要厉害,真正是说到王爷心坎,也做到王爷内心深处了。”   会场外维持秩序的保大队长也朝陕安镇总兵多瞧了几眼,认定这家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只要忠于朝廷,忠于本王,有没有这根辫子不重要!”   贾六一高兴,扭头喊了声:“那个谁,”   “王爷,下官在呢!”   纪副主任迅速上前作俯耳恭听状。   贾六“嗯”了一声,吩咐道:“你老纪是兵部左侍郎,军队这一块的人事你有很大发言权,回头就由你给朝廷上个折子,说陕甘提督王德用不幸染疾身亡,正值平乱关键时期,陕甘提督作为方面军事主官关系重大,所以可由陕安镇总兵保宁接任提督一职。”   说完,顿了一顿,“鉴于时间紧,任务重,会后陕甘提督大印先交给保宁掌管,兵部正式委任下来你代表本王在陕甘绿营召开一次任命大会。”   “嗻!”   纪副主任掏出工作笔记,认真的将王爷指示记录在案,稍后便予以落实。   一点不敢怠慢。   “王爷!”   此时的保总兵就跟中了五百万两银票似的,激动的都要抽风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王爷在深情扶住并稳住他的同时,轻声说了一句:“不要说出来,放在心上。”   “嗻……嗻!”   保提督除了重重点头还是重重点头,没有其它动作能够让他更好的释放情绪了。   待发现睿亲王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脸上挪到其他人脸上后,内心这才暗松下来,欢喜之余知道自己这次豁出去不要脸的举动赌对了。   属于他保宁的春天来到了。   贾六的视线的确落在一众正傻眼看着他的与会官员脸上,淡淡说了句:“你们,”   本是想说你们要多向保提督学习,不料兴汉镇总兵张大经却给王爷来了一嗓子。   “岂能让辫子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束缚我们的思想!”   二话不说,学着刚才保宁的样子也拿牙来“锯”自己那根藏了一窝跳蚤的大粗辫子。   “头上无辫,心中有辫!”   延绥镇总兵何元卿眼看保宁因为不要脸得了睿亲王赏识,从同事一跃成为自己的领导,眼红妒忌之余知道自己千万不能犯路线错误。   一激动,直接硬拽自个的辫子,奈何质量太好没拽断,只得讪讪也开始锯起来。   “王爷有辫我有辫,王爷无辫我无辫!”   曹大华竟是一把捏碎了面前的茶碗,取了一块碎瓷开始切割自己的辫子。   这个聪明举动立时成了众人效仿对象。   转眼间,数十名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集体割起辫子来。   除了正在拿牙咬的何、张二位总兵官。   以及脸上已然非常平静的保提督。   何、张二位总兵官越“锯”越痛苦,可又有点骑虎难下,这时再去找瓷片来割,明显有些不尊重大将军王了。   结果二位总兵官锯着锯着,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保宁。   保提督不解,上前悄悄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回答提督大人的是两口三字——“干你娘!”   很快,陕甘绿营中高级将领的辫子全部与身体脱离,他们以实际形动表达紧随睿亲王的决心与意志。   贾六老怀欣慰,侧脸瞬间不禁怔了一下。   纪副主任也成了长毛。   “你?”   贾六很是意外,老纪主动断辫让他对其刮目相看。   “王爷,去辫乃新朝雅政,下官当身体力行,以为世人表率。”   纪副主任回答的冠冕堂皇,也是时代潮流的走向。   今日不割了这辫子,明日还是要割。   与其被动割,不如主动一些的好。   “你……很好。”   贾六点了点头。   纪副主任受宠若惊,立时过去收辫子。   这些辫子将作为呈堂铁证永远保存于大将军王行辕。   收到保宁面前时,纪副主任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位新晋提督大人,低声道:“提督是懂政治的。”   “咦!……恁说的是啥话,俺不是懂政治,俺是懂王爷!”   提督大人一脸怪骄傲的。   得,在河南留过学。 #第八百零九章 没有辫子的清军   为了同睿亲王心连心,陕甘绿营中高级将领集体去了辫,形式上同睿亲王代表的朝廷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充分表明陕甘绿营是大清最值得信任的一支强军。   新的问题很快出现。   如果说王爷的辫子是忠诚的,那总督大人的辫子就不是忠诚的了?   同样是辫子,同样是断了的,哪条比哪条更忠诚?   还有,陕甘绿营集体向睿亲王效忠,下一步是不是秘密开回西安,活捉勒尔谨?   答案在新任陕甘提督保宁这里出炉。   “王爷是大忠,勒尔谨是假忠!”   这句回答了第一个疑问。   众人一致通过。   “陕甘绿营唯睿亲王之命是从,其它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   这句回答了第二个疑问。   会场上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停歇之后,出人意料的是,睿亲王竟表示眼下不是活捉勒尔谨的时候。   原因有二。   一是朝廷还没有正式旨意;   二是出于治病救人目的,王爷想给勒尔谨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私底下的说法是:“只要老勒没有跟本王抢龙头棍的心思,还是可以听其言,观其行,给他一个机会的,毕竟人家帮咱做掉了傅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爷叫我们忠于朝廷,我们就忠于朝廷;王爷叫我们忠于勒尔谨,我们就忠于勒尔谨!王爷叫咱们通敌咱们就通敌,王爷叫咱们卖国咱们就……嗯?”   曹大华事先得到过纪副主任关于此次会议主要内容,以及王爷希望陕甘绿营如何的提点,因此再次将众人的疑惑总结成一句精炼的话。   “就是这个意思,谁反对,谁赞成!”   保宁昂首挺胸环顾一众部下。   自是没有异议。   会议就此圆满结束。   本次当阳会议,除了统一陕甘绿营思想外,就是两项主要人事调整。   一是陕安镇总兵保宁接替因病身亡的王德用为陕甘提督;   二是兴汉镇副将曹大华接替保宁出任陕安镇总兵。   此外,关于陕甘绿营的军官轮训问题,以及具体人事调整问题,需要分三步走,急不得。   会后,睿亲王安排与会官员用餐。   其则与纪副主任一起详细翻看会议纪录。   从中发现一个不妥。   就是辫子乃是大清的象征,能说去就去?   要知道当年为了强迫汉人留辫,那可是一座城一座城屠过去的。   老话讲“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现在咱大清人人脑后留的这根辫子,是那几千万汉人用鲜血替咱后人保留下来的。   也是咱大清列祖列宗的武德证明!   这才百年时光,国策就不讲了?   祖宗的武德不提了?   没有胡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男人,没有辫子的大清还是大清么?   这又是一个令人深思的哲学问题。   涉及到政治、军事、人文、经济、伦理、家庭、生育等等。   系统而又复杂。   不解决这个问题,是要出大问题滴!   贾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将这个问题丢给老纪。   理由是老纪书读得多,脑子活,理论知识扎实。   自打栓柱老爷去永平当知府,狗头梵军师主政直隶后,某方面,逼上梁山的纪副主任接替了二人角色,充当了大将军王身边唯一政策顾问一角。   “其实嘛,以王爷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及军民万众一心的支持与拥戴,留不留辫子,讲不讲国策,并不重要。”   纪副主任坦白讲,王爷如今已经掌握陕甘绿营这支大清王牌军,再有湖广、直隶,四川等部队,别说割辫子了,就是把老四鬼子的鸟割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反正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嘛。   按传统讲,纪副主任还是想王爷走老式武装夺权道路,而不是现在这种悄悄进村,打枪不要的和平道路。   因为前者更正大光明,后者有点拿不上台面。   这就是思想局限。   作为传统官僚,纪副主任多多少少有些不把百姓的命当人命看了。   火枪一响,反旗一竖,再怎么控制,没个千万人为之送命,怎么能叫武装夺权?   就现在全国大半满城未下的现实状态,只怕一场波及全国范围的内战不可避免。   而王爷这边,无论是街边的乞丐,还是胡同的姑娘,统统都是他的心头肉、座上宾。   当真是能少死一个是一个,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国家长远利益,百姓切身利益,永远都是贾六最重视的所在。   这就是格局,决定地位的格局。   “果然,自古投降派是最可怕的。”   身为上位者,贾六目光是聚集在全国这一盘大棋上的,不像老纪始终盯着紫禁城看。   总以为登上那座龙椅就是胜利,为之忽略龙椅以外的一切,包括百姓的生命。   他认为国策还是要讲一讲的,但辫子也是要正大光明去的。   因为,他打算借保宁刮起来的这股歪风邪气,顺势将陕甘绿营打造为全国第一支无辫军。   犹记得民国以后,那张勋张辫帅带着帮辫子兵进京保小皇帝复辟。   那么,必然要有支无辫军进京帮着睿亲王篡位。   这才符合历史嘛。   要不然,太无趣了些。   要想事情变得有趣,就得给去辫打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至少,要对朝廷有所交待。   “交待?”   纪副主任心想你个不要脸的好意思说这个词的。   交待?   你他娘的给谁交待?   给你自个么。   摄于王爷虎威,还是绞尽脑汁从大清开国历史,以及发展境况、当前困境寻找破局答案。   半响,一拍脑袋:“有了!”   贾六大喜,忙问老纪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纪副主任问道:“王爷,皇上……老四鬼子是不是在国丧期间把辫子剪了?”   “嗯?”   贾六甩了甩手中的辫子,“有这么回事,当时因这事还生了很大风波,最后是本王力挽狂澜带兵救驾,要不然大清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呢。”   纪副主任听后,小声嘀咕了三个字,抬头又问:“那老四鬼子是不是汉人?”   “不要明知故问。”   贾六两手猛的一扯,软绵绵的辫子立即变成了可以勒死人的辫子。   硬的很。   “是,是。”   纪副主任赶紧赔笑,讲出自己的意思。   就是王爷通过《无向湖广浪死歌》来煽动南下出征的八旗官兵打回京师,讨伐万恶的老四鬼子,那么,为了配合这场声势浩大的归乡行动,是不是需要一支部队北上勤王呢。   总不能你大将军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八旗北返吧?   “有辫子的反对老四鬼子,没有辫子的当然要支持老四鬼子了。”   贾六目露狐疑:“你的意思人是我,鬼也是我?”   “王爷英明!”   纪副主任脸上的敬仰不是一般人能表达出来的。   贾六陷入沉思。   老纪的逻辑是建立在乾隆是汉人基础上的。   因为乾隆是汉人,所以八旗官兵要打倒他。   也因为乾隆是汉人,所以陕甘绿营要支持他。   环环相扣,彼此之间又有紧密联系。   而这一切的钮带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   “回头你给行辕传达一下,从各府州县再抽五百人充实文宣机构,务必要让皇上是汉人的事实深入田间地头,我大清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八岁孩童,都要知道这件事。”   “下官办事,王爷尽管放心。”   纪副主任满口答应,进而提出另一个致命问题。   大清的大将军王煽动军队哗变,进而又利用这个机会将直属于自己的部队陆续北调,集中力量清洗反对派,包括那20个团的中央八旗军,从而完成包围京师、架空朝廷战略计划的最后一环。   想法很好,但是兴汉军那边答不答应呢?   要是兴汉军也利用这个机会大举来攻,王爷的这个战略计划弄不好就会破产。   “……一个不慎,王爷或许就成了华容道上的曹孟德,滑铁卢上的拿破伦啊。”   说完,纪副主任“咯噔”一下:拿破伦是谁?滑铁卢又是什么东西?我脑中怎么会出现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见鬼!   “你只管执行本王交待你的事情,其它事情不必多问,本王自有安排。”   贾六下意识看了看手腕,想知道几点钟,结果手腕上并没有表,只好转身看向老富送给他的那口西洋大钟。   这口钟是他和老富战友情、兄弟情的见证。   不到万不得已,贾六是真不想和老富划清界线。   可是世事往往由不得他,根据京中传来的种种消息表明,老富有可能真的在暗中串连想给六子贤弟一个突然袭击。   唉。   贾六深深体会到争权夺利的路上有多么的不太平了。   尔虞我诈的,就没个真心人。   针表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八分。   外面有工作人员过来请王爷前去用餐。   “知道了。”   开了一上午会,贾六肚子也有点饿,稍作收拾便去吃饭,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对跟在后面的老纪道:“有件事你知道也无妨,本王夫人已经于三天前带着我儿子去武昌了。”   闻言,纪副主任大吃一惊:“王爷真是好狠啊!”   “狠?”   贾六不明所以,他媳妇带儿子去给外公和舅舅拜个年,怎么就狠了?   纪副主任这边却是四下看了眼,进而低声道:“王爷是准备让王妃同世子留在那边做人质?” #第八百一十章 协办大学士   “老纪,在你眼中,本王难道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无情之人!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不成!”   贾六真的发火了,他没想到纪昀这个老色批把他想的这么不堪。   天地良心,媛媛同克清去武昌是真给外公和舅舅拜个晚年的。   没有任何政治目的。   就算有,也不过是亲情的呼唤。   可以理解为正常的亲戚走动。   跟充当人质有什么关系?   政治立场不同归政治立场,亲戚关系和血缘钮带是永远不变的。   这一点,贾六看得很清楚,并认为血缘关系不当受到政治影响。   哪怕双方打红眼了,该走动还是要走动。   这才叫公私分明。   所以,他贾百姓就是山穷水尽了,也不可能让老婆孩子成为政治交换的筹码。   更休提将老婆孩子送给那边做人质,以换取所谓的旗汉二次合作。   “王爷息怒,下官口不择言,该死,该死!”   纪副主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见王爷脸黑的吓人,慌的赶紧原地“叭”的一下,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你老纪样样好,就是有时候看问题肤浅了些,实话与你说,本王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卖老婆孩子,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底线!”   贾六拂袖气呼呼的去吃饭,留下一脸惶恐的纪副主任。   望着王爷远去的背影,纪副主任四下看了眼,突然抬头“呸”了一口:“装什么装,你娃连爹都不要,还在乎老婆孩子!”   前方正走着的贾六心神一动,步伐立时滞住,狐疑看向身后的老纪。   视线中,老纪一切正常,依旧九十度鞠着躬,似乎自己不离开,他那老腰就永远不会直起来。   “老纪这人有点不对劲,”   贾六扭头准备吩咐保柱暗中监视纪昀,并搜集他的黑材料,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询问。   “保柱,你说如果我把夫人和克清留在武昌当人质,我那老泰山和大舅子会不会就能和我握手言欢?”   “这……”   保柱侧脸想了又想,无法给总统阁下一个明确的回复。   因为他又不是总统阁下的老丈人和大舅子。   “我就知道问你也白问。”   贾六摇了摇头,朝原地不动的老纪看了看,思索再三抬手召来传令兵,命立即往襄阳发一道紧急公文。   ……   大将军王前往当阳后,新任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即从襄阳返回武胜关。   果然,祖应元回到武胜关还没两天,内大臣钮伦保就找到代理军政事务的湖广总督博清额,说兵部有指示,由他指挥内务府包衣营、圆明园护军营、火器营以及湖广绿营向黄州发起进攻。   “皇上有旨意,军前事务皆由大将军王定夺,莫说兵部不能干涉,就是军机处也无权过问,是否对黄州发起攻势,我看内大臣最好请示一下大将军王。”   博总督当然不会同意钮伦保“独走”,但言辞不是太激烈,因为明面上他这个湖广总督并不是睿亲王一派的,甚至对睿亲王还是起牵制作用的。   “王爷去了当阳,所谓战机转瞬即逝,一来一回禀明势必耽误战机……”   钮伦保称据可靠情报,黄州境内的贼军不过万余人,且要把守数座城池,兵力极其分散,此时又是年节,贼军守卫松懈,正是用兵的最好时机。   只要各部齐心协力,动作神速,半个月内就能攻下黄州,届时不仅可以切断武昌同湖南、江西贼军的联络,还能配合大将军王的“春季攻势”。   就是态度坚决,一定要发起这次攻势。   见此情形,博清额只好打出官腔,提醒内大臣未有大将军王之命擅自调动部队的后果很严重。   言下之意他这个湖广总督到任不过数日,实是不愿承担因此事引发的任何责任。   钮伦保也知道博清额是个“老油条”,当下也不多话,直接出示一道来自京中的密旨。   旨意竟是授钮伦保为协办大学士,赐双眼花翎,专理军机。   协办大学士为乾隆四年方设,定额满汉各一人,从一品高官。   此职犹如宋之参知政事,为军机处大学士副职,规定只能从六部尚书或总督、内大臣、御前大臣选任。   自乾隆十三年以来,凡协办大学士基本是一方“诸侯”,兆惠、傅恒等皆被授予过。   协办大学士只向朝廷负责,因此哪怕钮伦保按制归大将军王节制,其也有独断专行,事后再禀的特权。   哪怕是与大将军王有冲突,也能上书陈款,由皇帝决断。   理论上,博清额这个湖广总督也是要听命于协办大学士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加之钮伦保又持有兵部公文,博清额只好默许钮伦保调兵遣将,并按本份为其部兵马提供钱粮军需。   并无克扣,更无搪塞,一切秉公而行。   得到湖广总督的钱粮支持后,钮伦保第一时间就以协办大学士身份传命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要求其部湖广绿营配合八旗军向黄州发起攻势。   祖应元这边也没有拒绝协办大学士的要求,调集归他指挥的湖广绿营准备配合钮伦保攻打黄州。   湖广绿营现有兵员一万四千余人,主力是原四川绿营的金川镇,此外就是原湖广绿营残兵,包括部分乡勇团练。   全军被整编为三镇,三镇总兵由玛德里、新达苏、崔恒友担任。   三人也皆是共进会员。   全军约三人配备一杆火铳,战马1400余匹,火炮160余门,经祖应元重新整顿,战斗力可观。   一直驻防在德安、汉阳北部,承担防御兴汉军由此攻入河南的重任。   驻防期间与兴汉军发生过几次小规模战事,胜多负少。   后因兴汉军内部发生大规模叛降事件,武昌方面不得不收缩兵力屯集于武昌、荆州、黄州一线,因此祖部自腊月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兴汉军交过手。   由于大将军王指示“慢慢走,等等看”,因此湖广绿营表面进行了动员,并向黄州方向机动前进,但各镇行动缓慢。   原因五花八门,或是贼兵袭扰,或是道路化冰泥泞,或是军中水土不服……   结果就是协办大学士钮伦保要求湖广绿营主力,五天内必须抵达黄州的黄安、桃花镇一线,实际上最先到达黄安的湖广绿营用了九天时间。   超时整整四天。 #第八百一十一章 睿亲王是个贼   超时是超时了,但看起来似乎比中央军要好一些。   因为中央军那里仅仅是开拨就出现了问题。   内务府包衣营有队士兵拒绝出征,在上官威逼之时竟一哄而散弃营而出。   事后统计,逃走士兵多达百人,仅仅抓回了十三人。   虽然此事被钮伦保压住不报,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还是传到了祖应元这边。   对此,他只是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鬼子六的黑手已经启动了。   关于清军即将大举进攻黄州的消息其实早在湖广绿营开拨第一天就走漏了,因此祖应元估计黄州境内的兴汉军必定会以黄安城为中心,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阻击战。   要知道黄安可是黄州城最北端的门户,清军一旦占领此地,既可以南下直接进攻黄州城,也可以东进扫荡黄州府辖各县,完全孤立黄州城。   理论上,哪怕攻不下黄州城,只要能压得城中守军不敢出来,也变相达到了切断武昌同黄州以及东边九江的联系。   故而,祖应元估摸一场恶战避免不了。   如何在这场恶战中保存实力,尽可能的把“友军”一一送走,是个不小的工程。   可让祖应元没想到的是,黄安竟是一座空城!   兴汉军完全放弃了这座城池。   虽不知道兴汉军为何不守黄安,祖应元还是让士兵在城外放了一通火铳,并打了几炮,然后象模象样的向协办大学士报捷。   得知黄安已下,钮伦保喜出望外,亲自带领归其指挥的圆明园护军营赶到黄安,两天后另两支八旗中央军也陆续抵达黄安一线。   一支是4000人的内务府包衣营,一支是3000人的火器营。   内务府包衣旗又称“上三旗包衣护军营”,虽是包衣出身,但同样隶属八旗中央军,营兵于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马甲选拔。   标准除了能骑马拉弓外,就是必须乃“辽人”。   也就是营兵祖上只能是太祖太宗时期就归顺大清的汉人。   此类汉人在清廷眼中的忠诚值甚至在蒙八旗之上,故而乾隆裁撤汉军八旗时也要求先裁“本系汉人”,“辽人且后”。   内务府管辖的“辽人”后裔地位也较汉军、蒙古为高,甚至下五旗满洲也有所不及。   自圣祖康熙朝以来,包衣出身的重臣督抚约占五分之一,可见朝廷对“辽人”的重视。   指挥内务府包衣营的满洲正黄旗出身的护军统领巴达玛,此人曾祖父便是满洲第一状元,曾做过两江总督的麻勒吉。   火器营前身是驻防绥延的八旗兵,后奉密旨进京平乱,在时任九门提督的睿亲王撮合下获得入京编制,整营改编为火器营。   管理大臣是原绥远驻防八旗参领伊尔登。   各部清军陆续抵达集结地后,钮伦保以专理军机的协办大学士身份召开军前会议。   会议内容主要是围绕如何攻取黄州城。   祖应元提出兵分两路,一路攻击麻城后向罗田进军,之后转向西南攻打黄州城。   一路由黄安直接南下攻打黄州。   如此部署,一是可以分散黄州境内的贼军;二是可以东西合围黄州,减少攻城难度。   圆明园护军总统大臣索诺木策凌却认为应当先攻取麻城,因为据细作探明麻城驻有贼军一个师并一个旅,有贼三五千人,是黄州境内仅次于黄州城的重镇。   若不能一举拔除,麻城以东的贼军各部必然蜂涌而至,届时不仅会让清军困顿于麻城,也会对南下攻击黄州的清军构成侧翼危胁。   巴达玛同伊尔登对如何打没有明确意见,反正执行军令就是。   最终,钮伦保采纳了索诺木策凌的意见,命索诺木策凌指挥圆明园护军,巴达玛指挥包衣营,并同湖广绿营主力将近两万兵马进攻麻城。   火器营则屯于桃花镇一线,防止黄州贼军来援麻城,同时保障清军粮道安全。   许是湖广绿营前番进展缓慢惹得协办大学士不满,竟是亲自坐镇湖广绿营督促进军。   对于这位好像空降般骑在自己头上的协办大学士,祖应元暗地里自是不服,但明面上也不得不做出服从的样子,调集新达苏同玛德里的两镇主力配合八旗中央军向麻城发起攻势。   守卫麻城的兴汉军面对清军的大举来攻,并没有同放弃黄安一样轻易弃守,而是凭借前番缴获的清军火炮凭城坚守。   战事异常激烈,清军各部轮番猛攻都没能拿下,就是湖广绿营也折损了两百多人。   从前番出城逃难百姓口中得知,守卫麻城的贼军主将名江庆安,并非湖北本地人,而是打小金川跑出来的贼将。   江庆安麾下有四千余众,其中最能打的是一支名为忠贞营的部队,战兵只有六百余人,但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有金川遗孤,也有江庆安入湖广后收养的孤儿。   “忠贞营?”   祖应元眉头皱了皱,小时候他在家看过一些关于明朝的书籍,其中有一本讲到过李自成的余部后来归降明朝组建为忠贞营,一直同大清兵对着干,直到康熙三年这支明军余部才彻底被剿灭。   显然,麻城内那个叫江庆安的贼将将亲兵营取名为“忠贞营”,多少与那明军忠贞营有些关系。   念及于此,祖应元便有心劝降江庆安,好能够保存这支反清力量。   毕竟城中守军只有四千人,而围城清军是他们的五倍还多,并且火器远胜城中。   别看现在城中守得坚强,屡屡击退清军的进攻,但只要没有援军,清军破城是迟早的事。   正愁如何劝降时,内务府包衣护军大臣巴达玛却抢先一步,向协办大学士建议可以招降城内。   巴达玛的意思只要城中的贼将肯降,可以给予其参将以上职务,其部下精兵也可以保留。   大概是受到大将军王前阵推行的和平政策影响。   祖应元趁势也道:“下官也有此意,若大学士同意劝降,下官可派人入城劝说。”   其他将领也是纷纷附和,倒不是同祖应元一样爱惜人材,也不是想保存什么反清力量,而是实是叫城中贼兵打得头疼。   所以,能不打最好别打。   未想,协办大学士却是勃然变色,怒喝一声:“你们懂什么!降者,安可信也!贼兵者,天性狡诈,作恶多端,皆是反复之辈,今日降我多半迫于劣势,他日劣势不在必然会再次叛我,此类恶贼当尽诛之,焉能给其反复机会!”   钮伦保不同意劝降贼兵,并以当年定西大将军温福为番人降贼所害为例,述说降贼的危害性,坚持攻进麻城尽屠贼兵,以振军威。   这话祖应元不爱听了,因为他知道降番作乱固然是木果木大营瓦解的原因之一,但温福之死绝对怪不到人降番头上。   而且对方虽是协办大学士,但他也是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所以你个协办大学士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咋咋呼呼的。   给面子叫声大学士,不给面子叫你声掉毛,你能奈我如何?   当然,祖大寿这个灰孙子也是懂讲话技巧的,没有当面顶撞协办大学士,只是委婉表述前番由于大将军王推行的和平政策,不仅让兴汉军内部分崩离析,来降者络绎不绝,也让大清不费吹灰之力收复若干收地。   言下之意,劝降好处大大滴。   您老别把路走绝了。   协办大学士突然冷笑一声:“据本官所知,睿亲王之所以极力招纳贼兵,不过惺惺相惜耳。”   嗯?   军帐内众将领一致心跳:几个意思? #第八百一十二章 贾世凯反大清小团伙   什么叫与贼兵惺惺相惜?   祖应元也是“咯噔”一下,心中打突,怎么这协办大学士讲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   谁给他的胆量?   隐约意识到这次会议不对劲,可却难以抽身离开,只得见机行事。   好在亲卫人员就在帐外,湖广绿营的中军营兵也驻在离会场不到一里处,真要有事只要打出信号弹须臾即至,倒也不怕他钮伦保敢下黑手。   与会的湖广绿营另两位总兵官玛德里和新达苏二人也察觉有异,看了眼提督大人后,均是不动声色。   其余人等也皆是困顿,不解协办大学士何以公然指大将军王与贼相惜?   总不成大清的大将军王和贼人是一伙的吧?   一时间,众人脑中各有猜想,神情也是各异,军帐内安静无比。   这个时候不管是支持协办大学士还是不支持,都后患无穷。   明智的选择是保持沉默,别稀里糊涂掺和进这场内斗之中。   钮伦保却无半点顾虑,竟是在那继续大放厥词道:“人人都道睿亲王武功赫赫,于我大清有诸多功绩,不过在本官看来,这个睿亲王并无什么本事,既不读书,也不看文章,历来统军作战败多胜少,靠着瞒报朝廷步步高升,真不知何以厚颜自称为大清第一人。”   此言一出,满帐皆哗。   此时纵是政治嗅觉再迟钝,也知道要发生大事。   协办大学士这是要批斗和硕睿亲王啊!   搞不好,是要把大将军王打成反朝廷的大土匪、大军阀。   祖应元更是知道不妙,本能就要跃起冲出,可未等有所动作,军帐内突然涌进一帮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瞬间就将场面控制住。   一人都不得出去。   四名御前侍卫同时上前将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围住,另一边新达苏和玛德里二人也被严密监管。   三人的佩刀双双被下,身上也被侍卫们严密搜查,瞬间成了手无寸铁之人。   “钮大人,这是何意?”   祖应元心中惊慌同时,悔恨自己未听鬼子六忠言——“除了我的会,别人的会你能不去就不去,非要去的话,须带不低于百人的卫队,实在不成,贾特林小枪也要在腰里别两把。”   这下好了,叫人家弄了,连信号都发不出去。   新达苏和玛德里更是色变,他二人虽是索伦出身,能以一敌五,可面对如此局面,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钮伦保并不答话,而是朝帐门处恭声道:“王爷!”   众人闻声朝帐门看去,奉旨出继和硕履懿亲王允裪为后的履亲王永珹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人也就是当今皇上乾隆爷的四子。   也是乾隆爷最年长的儿子。   “参见王爷!”   履亲王的出现令帐内旗汉众将领不约而同跪拜行礼。   被控制住的祖应元三人也被御前侍卫强按下去。   永珹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钮伦保脸上,后者微微点头后,这位和硕履亲王当即走到账中,抬手道:“请旨!”   “嗻!”   一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头等侍卫立时上前将一长盒取出,尔后从中取出一道圣旨,当众宣读起来。   众人跪在地上每听一句,都是骇然失色。   侍卫所宣圣旨竟然是那大将军王的大罪八十八款,包括盗冒宗室之罪三、欺君罔上罪七、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   “贾世凯逆意坚定,以未遂平日之大愿,恚恨益深,且自知从前所为,获罪之处万无可赦之理……因而以毒忍之心肆其桀骜之行,扰乱国政,颠倒纪纲,甚至在大庭广众之前诅朕躬,及于宗社。   此廷臣所共见,人人无不发指者!   及朕深恩,忍于背负,胸怀不轨,几欲叛逆。其贪酷狂肆之罪,经大臣等参奏八十八条,揆以国法,应置极刑。   朕犹念其金川、山东之功,从宽令其自尽;其父弟俱未处分,其妻子俱不发遣。”   旨意不知是出自乾隆之手,还是出自军机处哪位中堂之手,字字诛心。   旨意最后,乃是命皇四子永珹接任抚远大将军,凡军前旗汉各军俱遵新任大将军王令,且立行捕拿贾世凯及其党羽。   也就是说,现在湖广前线的最高领导人是刚刚从京中秘密赶来的和硕履亲王永珹,前领导人鬼子六不仅不再是大清的大将军王,还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事到如今,祖应元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阴谋集团向大清的架海紫金梁迫不及待的伸出了魔爪!   所谓黄州攻势根本就是个幌子。   全是朝廷为了对付鬼子六设下的圈套,目的只不过是让钮伦保从行辕带走兵马,并借着黄州攻势为名将湖广绿营控制住。   等于将鬼子六的左膀右臂削掉了一支。   想到鬼子六此时怕是不知变故已生,祖应元心中不禁焦虑万分。   耳畔响起新任大将军王永珹的声音:“皇上的旨意,尔等听明白了?”   “明白!”   众旗汉将领声音不一,有前有后,却是仍沉浸在这惊天变故之中。   永珹微微点头,侧身吩咐协办大学士钮伦保将旨意公布全军,务使湖广前线每一名官兵都知道他贾世凯的阴毒无耻,知道朝廷除奸之决心。   临了又补一句,“传本王令,生擒贾世凯者,授一等子爵,官晋三级,赏金千两。”   “嗻!”   钮伦保重重答应,召来随员笔贴式,命立即制文颁布全军。   永珹又转身看向被控制的湖广绿营三人,道:“本王临来之时,皇上特意对本王说,贾世凯一人之罪不涉他人,不管你们当中是否有与其交往过密的,只要往后忠于皇上,前番一切皆可赦免。”   言罢,目光落在脸色铁青的祖应元脸上,“祖家世代忠良,皇上说当年若非你祖上,大清怕是难以入关,更难以平定明朝,因而祖家于大清功劳甚巨……那么,祖巡抚是要学祖上效忠大清呢,还是效忠那奸贼贾世凯呢?” #第八百一十三章 大清临时政府   麻城事件发生时,睿亲王刚从当阳出发前往宜昌城。   此地驻扎着陕甘绿营三镇之一的陕安镇。   贾六来此目的除了帮助新任陕安镇总兵曹大华整顿控制陕安镇这支精兵外,也是要在陕安镇推行“去辫化工程”,从而打造大清第一支无辫军,进而带动全军向不合时代潮流的辫子挥手说一声拜拜。   工程从立项到敲定只用了半天时间,然而时间虽短,工程意义却是重大。   很有可能成为改变大清命运的里程碑,甚至是贾六留给后人最大的财富。   精神上的财富。   对此,他是十分重视的。   关于辫子对于百姓的长远危害就不提了,仅眼下如果清军能够主动放弃辫子这一“陋俗”,势必会让执意“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兴汉军高层为之触动,淡化清军所代表的“胡虏”印象。   贾六这边再以清廷实际控制人身份给予系列承诺,签订一系列卖国条约,甚至不排除自个革自个的命,直接宣布光荣起义,那么,这场关于夷夏之争的战争,有可能会以和平方式落幕。   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当然,公开宣称辫子是跟祖宗一样的不便之物,进而说不要就不要,显然也不太合适。   不管怎么说,他贾六眼下都是正宗老满,还是大清帽子王,总要考虑一下满洲同胞的感情。   所以,贾六给“去辫化工程”弄了一个包装,叫“新生活运动。”   途中让老纪以兵部侍郎的身份给《前线报》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说辫子原是百年前关外满洲习俗,原因是满洲人以打猎为生,常年在林中穿梭,所以要是像汉人一样将头发高高束起,就极容易被树林缠绕牵挂,不利捕猎。   因此,满洲人将头发剃光,只在脑后留下一根只能串过铜钱眼的小辫子,这样方便行动。   然而时隔百年,如今大清国民的辫子比国初不仅要长也要粗,每次军民洗头都要将辫子解开再重新扎起,如此不仅耗时还耗力,往往耽搁事。   尤其在军中,无战事则罢,一有战事,士兵们为了避免麻烦,常常几个月洗一次辫子。   结果这辫子自是肮脏无比,生满虱子跳蚤,不仅让士兵身心为之折磨,还会影响战斗力,且易滋生病菌,引起军中瘟疫。   所以为了军队健康运转,为了士兵不受辫子折磨,就有必要对辫子进行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   就是不要了。   文章还从满汉之争阐述了去辫意义所在。   无非是大清立国百年,朝廷一直讲满汉一家,希望汉人把自己同满洲紧密联系在一起,不要把满洲当成外来侵略者。   可一直以来收效甚微,大清建国以来年年爆发反清起义,查其根源总是绕不开辫子。   大将军王痛定思痛,决意将满汉一家的政策真正落实到位,让天下百姓无论满人还是汉人,都能沐浴在大清和谐的阳光下。   故而顶着压力在湖广军前推行去辫政策,此政策的落实将使满汉之间的隔阂彻底被打破,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文章整体写得非常好,有理有据,并结合事实讲明去辫的诸多好处,内中有些总结更是深得贾六欢喜,一高兴让保柱扛了半口肥猪送给老纪。   陪同前往宜昌的随行人员除行辕工作人员外,就是原陕安镇总兵、现陕甘绿营提督保宁;原兴安镇副将、现陕安镇总兵曹大华,以及众多陕安镇前往当阳开会的校级军官。   大将军王有令不许惊扰地方,所以宜昌当地的政府官员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到了宜昌后,保宁立即召集全镇官兵于校场集中。   兵部侍郎纪昀代表大将军王宣读曹大华的总兵任命状,之后由曹总兵下令全镇去辫,以响应大将军王提出的新生活运动,将陕安镇打造为一支健康向上、充满朝气并对大将军王无比忠诚的强军。   为此,专门准备了一个仪式。   就是请大将军王为陕安镇第一个上台的士兵剪辫。   在军官带领之下,陕安镇官兵纷纷剪辫,只不过内心深处对剪辫还是感到不解和疑惑的。   但当大将军宣布发赏,以及今后陕甘绿营军饷工资提高三倍发放后,官兵心中的疑惑顿时一扫而空。   接下来,在陕甘提督保宁的配合下,曹大华按照大将军王指示,对陕安镇进行了初步调整。   调整力度不大,只涉及了三名将领任职,然而却要选出50名四品以下军官前往行辕受训。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殊荣的事情。   因此军官纷纷报名,私下人情往来不断。   谁都希望能在大将军王手里受训。   纪副主任总结的好:“天子门生,谁个不想做?”   去辫仪式后,贾六接见了闻讯赶来的宜昌知府等官员,对他们表明朝廷平乱之决心同时,也阐述了陕安镇官兵去辫的目的和意义,免得这帮子文官胡思乱想,以为睿亲王要反了。   “此次新生活运动是本王对军中做的一次改革,可以说是尝试,也可以说是目标,当然,任何改革都会遇到阻力,比如这次去辫,朝廷那边必然会有人质疑本王的改革,进而污蔑本王……”   贾六正说着,传达室门卫老张轻步过来,一脸急色的将一份刚收到的公文交到保大队长手中。   保大队长见公文上插着一根鸡毛,立知是大事,不敢怠慢赶紧来到王爷身边低声道:“王爷,急电!”   “哪里来的急电?”   贾六伸手接过电文,扫了一眼,若无其事放在桌上。   不是正面放,而是反放。   可能是怕叫宜昌知府等人看到。   又详细说了一番去辫意义,问了问宜昌民生恢复情况后,贾六结束会谈,匆匆回到住处。   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紧急公文,好似上面写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进屋前,贾六突然转身吩咐保柱:“对了,你拿我护照去买张直飞缅甸的机票,我们有可能要去那里组建大清临时政府。”   嗯?   保柱听得一头雾水,但从总统阁下眉宇间却准确判断出,一定是发生了一件让总统阁下十分尿急的大事。 #第八百一十四章 绿营坚决跟王爷走!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革命也好,夺权也好,篡位也好,走议会道路也好,贾六都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缅甸就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就是情况不对劲的话,他多半会拍拍屁股直奔缅甸,然后在那建立爱新觉罗临时政府,继续跟老四鬼子干到底。   为何是缅甸呢?   原因是缅甸目前是大清周边唯一能和清军抗衡的强国。   征缅之役的失败,使得大清没有力量干涉缅甸内政,也就是不可能用武力逼迫缅甸政府将流亡的睿亲王移交回去。   所以事情真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理论上贾六作为叛国者,是会受到缅甸政府欢迎的。   每个月领几百块维持临时政府运作是没有问题的。   大不了少吃一点,少喝一点。   这也是贾六大亚洲观以及乡土观作祟。   就是死也要死在亚洲这片热土之上。   不然,多半就是将澳门作为偷渡的第一站,进而买船票去欧罗巴各国传播新上帝教,看看有没有可能竞选教皇了。   当然,事情没到那一步。   形势只是小坏,而不是大坏。   虽然突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总体可控。   现在就看哪方最先胡牌了。   纪副主任说的很好:“王爷,怕什么?咱们也有兵啊!大不了王爷现在就登基,另立朝廷跟他们干到底!”   说着说着就上头了,拉着一众工作人员就要给王爷跪下劝进,然后由他老纪组阁军机处,帮着王爷出谋划策扫清一切牛鬼蛇神。   “胡闹!本王死也不会做分裂大清的千古罪人!”   贾六态度坚绝的否定纪昀这个老色批的妄议。   另立大清弊大于利,智者所不为。   边上的保柱挠了挠脑袋,看着手中飞往缅甸的船票,不禁陷入深思:这都要去国外组建流亡政府了,还搁这立贞节牌坊?   “王爷,当下必须搞清楚京师发生了什么情况,到底是安亲王睡了富中堂,还是皇上勾搭了富中堂,又或是三人狼狈为奸睡到了一块!”   说这话的是随行的热河副都统瑞林。   论起来,皇上还是瑞副都统的姑爸爸呢。   但是姑爸爸再大也不及贾总统大。   因为满城不祥事件一旦秋后算账,他瑞林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他姑爸爸砍的。   但瑞林话糙理不糙,当前首先问题的确是要弄清京里是否同流合污,这样就可以明白此次麻城事件到底是有人在独走,还是反动集团彻底同贾总统摊牌了。   如果是前者,以总统大人的大将军王身份,完全可以在体制内调动一切资源予以镇压。   合情合理。   如果是后者,失去大将军王这个最高领导身份,即使能够调动忠心部队进行镇压,困难也是重重的。   毕竟,大义不在。   “下官以为京里多半是同流合污了,否则四阿哥不可能来前线,钮伦保也没那个胆量敢夺湖广绿营的兵权。”   纪副主任眉头满是忧色。   电报内容说祖提督同麾下三大总兵官都被履亲王永珹控制住了,所以湖广绿营上万将士是不是还忠诚于王爷就成了一个问号。   尤其是……   思来想去,纪副主任还是小声提醒王爷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祖提督等人或许已经被杀,湖广绿营上万将士从忠于王爷的正义之师变成了忠于朝廷的鹰犬部队。   “也有可能祖大人他们当了叛徒。”   被杀也好,当了叛徒也好,结局都是非常不利的。   要知道王爷当初在湖广前线名义上指挥十万大军,实际嫡系亲信部队除了湖广绿营14000人外,就是四川绿营成都镇的5000官兵,另外就是从直隶调来的3000卫队,以及瑞副都统指挥的3000多骑兵。   总兵力加一起才25000余人。   当然,外围兵力还有投到兴汉军的重庆镇等,约有两万人左右。   问题是现在不可能调动外围兵力解决这次事变,那样就是告诉天下人睿亲王真是大清的叛贼了。   说不定反动集团那边巴不得睿亲王这么做。   这也是为何王爷要亲自来陕甘绿营做工作的原因,他需要掌握更多的精锐部队。   至于湖北新建陆军,除第一镇外,其余两镇尚未整编完毕,真要调动出来,也就第一镇能打一打,其它两镇多半拉夸的很。   而且湖北新建陆军三镇名义上是归湖北巡抚郑大进领导的,这位郑抚台是听命于被罢官夺职的贾世凯,还是听命于皇帝之子履亲王呢。   形势虽没崩坏,总是不太乐观。   要是湖广绿营真的倒戈,纪副主任个人建议要么就此同兴汉军合流,要么就退到四川,让兴汉军同朝廷的鹰犬们狗咬狗。   “慌什么,一个湖广绿营难道就成了压死本王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成!”   贾六是信任祖应元的,也信任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达苏、玛德里、崔恒友等人。   但他也清楚,此时湖广绿营的领导层多半已经瘫痪,纵是不被杀肯定也被控制住。   因此,眼面前是指不上湖广绿营了。   然而,现在夺权的反动分子并没有调集兵马前来抓捕自己,而是到处派发电报说他鬼子六是冒充宗室的奸贼,皇帝已经下旨革除其睿亲王爵位,朝廷已派履亲王出任抚远大将军,说明这帮人也知道他鬼子六在军队中经营已久,湖广前线错综复杂,根本不可能以武力解决鬼子六。   而且武力解决便宜的绝不是朝廷,而是比鬼子六还要可怕的兴汉军。   一旦清军发生内战,兴汉军不可能不渔翁得利,趁机发起反攻。   纪副主任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对付王爷只能靠大义?”   贾六点了点头:“既是靠大义,那咱们也靠大义,你马上替本王拟文书快马送传各地,问问各地是认新来的大将军王,还是认本王这个大将军王。”   言罢,命人将陕甘提督保宁、陕安镇总兵曹大华等在宜昌的将领叫来。   众人到后见王爷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不禁愕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叫你们过来也没什么事,这里本王刚刚收到一份文书,你们看一下。”   贾六让保柱将收到的那份急电交给保宁等人传阅。   自己神色如常。   “什么?”   “王爷被革职了?”   “朝廷要杀王爷!”   “……”   保宁同陕安镇一众将领看过电报内容,都是吃惊万分。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大将军王的军令明后天就会送到宜昌,到时候你们陕甘绿营是奉旨呢,还是不奉旨呢?”   望着一众惊疑的绿营将领,贾六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爷,”   刚刚升任陕安镇总兵的曹大华立时就要表明拥护态度,不想前边的提督大人又抢在他前头,义正辞严道:“王爷,此乱诏,陕甘绿营拒不奉命!”   言罢,觉得味道不够,又面红耳赤道:“八旗不跟王爷走,我们绿营跟王爷走!” #第八百一十五章 希望双方保持克制   “国家每遇危难之际,总有忠臣良将挺身而出,舍己为国,九死未悔!今日保宁便是此类者,愿我大清军民人人都学保宁,人人都做保宁!”   贾六真的被保宁的态度感动了,毫不吝啬给了这位蒙八旗出身的陕甘提督个人从官以来的最高评价。   同时打消去缅甸避难的念头,高兴之余问老纪他这个议政大将军王,是否有权限册封将士巴图鲁封号。   回答是肯定的。   因为大将军王代表皇帝,于军前行使的也是天子职责。   黄州方面虽然擅自宣称废除睿亲王的抚远大将军职位,并将睿亲王开革出宗室,还称睿亲王是大清的千古罪人,罗列网织了八十八条大罪……   但是,目前睿亲王这边并没有收到相关圣旨,一切都是听说。   既是听说,就不排除所谓的旨意是乱诏,甚至是伪诏的可能。   所以,在相关组织程序启动之前,新老岗位交接之前,甭管黄州怎么叫嚷,睿亲王仍是大清唯一合法的大将军王。   贾六一听有理,当下赐保宁“劲勇”巴图鲁封号,命其即刻调动陕甘绿营的陕安镇、延绥镇、兴汉镇三镇主力,由现驻地宜昌、荆门向安陆集结,全军将士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宜昌、荆门两地防务暂交由地方团练乡勇负责,只在重要关卡留驻少量营兵。   “王爷放心,陕甘绿营誓死保卫王爷!”   保宁心情比较激动,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本人以及陕甘绿营官兵已经被睿亲王的人格深深折服,因此必须坚定站在睿亲王这一边,除此别无选择。   “这次黄州发生的事件,未必是皇上的意思,许是朝中奸臣所为,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挽回地步,本王也只能行使议政王职权,率领尔等忠于大清的将士进京清君侧!”   在保宁回去准备全军动员之时,贾六给他透了底。   就是如果他这个被革大将军王无法恢复政治待遇,就必须和北方的朝廷做一次正面对决。   闻言,保宁目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扑通”跪地:“末将愿率陕甘绿营上万将士为王爷先锋,出潼关,奔京师!”   “好,好!”   贾六将保宁扶起,仔细打量一二,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事成,保你子孙与国同休!”   ……   刚领了大将军王赏,工资水平又提高三倍的陕甘绿营官兵,听闻大将军王遭受朝中奸小迫害,不禁群情愤慨,纷纷表示誓死捍卫大将军王。   在相关人员引导下,陕安镇、延绥镇、兴汉镇陆续组织了数场声讨大会,矛头一致对准胆敢矫诏窃夺大将军王兵权的,以履亲王永珹为首的阴谋反动集团。   纪副主任、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副主任代表大将军王各自出席声讨大会,会上声情并茂回顾了大将军王的一生,以及他为大清立下的诸多汗马功劳,坚绝反对阴谋集团强加给大将军王的种种不公,以及各种栽赃陷害。   “大将军王就是我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没有大将军王就没有大清!”   纪副主任挺着肥胖的肚子在台上激动高呼。   台下的延绥镇总兵何元卿赶紧带头高呼:“谁敢与大将军王做对,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声讨大会立即演变为动员大会,号角声中,来自西北的上万绿营精兵从各自驻防营地开出,浩浩荡荡杀向东方开始保卫大将军王的军事行动。   行动代号“霸王”。   驻防在天门的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张大彪是最先接到行辕电报的,之后二话不说召集副统制、降将王大纪,直接扔给对方一句话:   “有人跟朝廷说你们这些降将不可信,都是天性狡诈反复之辈,说大将军王招抚你们没安好心,所以要把你们同大将军王统统除掉,结果朝廷信了这奸贼的狗言,派了个什么履亲王过来要杀大将军王,你说怎么办吧?”   说完,将电报内容让王大纪自己看。   后者看完,哼了一声将电报撕得粉碎,斩钉截铁道:“老子先把这狗屁履亲王宰了再说!”   张大彪点了点头,叫来军中负责文书工作的书记官:“拟!我湖北陆军第一镇即刻通电全国:朝廷乱诏绝不奉命,第一镇全体将士只承认睿亲王是我大清唯一大将军王,并誓死捍卫之!”   德安,四川绿营驻防地。   接替王福担任四川绿营的总兵鲍国忠接到电报后,把成都镇副将安禄叫了过来。   安禄看完报文,不禁“咯噔”一下:“老祖他们怎么回事,就这么叫人家弄了?一万多人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鲍国忠苦笑一声:“谁知道老祖他们怎么回事,得了,现在指不上老祖那边了,你马上召集队伍待命,真打起来的话咱们四川绿营作为王爷的老部队,可不能跟湖广绿营一样成了笑话。”   “好,我这就去安排!”   安禄二话不说就去落实,他是王爷亲兵出身,这节骨眼能叫王爷犯愁么。   王爷真倒了,他安禄能留条命回关外老家打狍子就算朝廷开恩了。   与此同时,驻防在枣阳的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驻防在勋阳的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驻防在汉阳义堂镇的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以及驻防在襄阳等地忠于大将军王的各路兵马均是接到紧急军令。   甚至连以宗室子弟组成的红、黄带子营也接到了相关命令。   军令内容有二。   一是全军提升战斗等级,封锁关卡要隘,随时准备对“来犯之敌”展开汹猛回击。   二是各部队立即进行思想统一工作,坚定官兵对大将军王的拥护之心,同时要通过各种形式对乱诏、伪诏进行批判。   各部队严格执行了大将军王军令,一时之间,湖北清军各防区纷纷上演坚决拥护睿亲王的誓师大会。   哪怕是对鬼子六恨透了的红黄带子营的宗室子弟们,也不得不违心的上台讲话表明宗室对睿亲王的拥护与爱戴。   没办法,他们不讲,边上拿鞭子和棍子的军官们就得跟他们讲讲军法了。   “我那贤婿还是比较理智的,当前事态不打比打要好。”   湖广总督博清额在接到女婿书信后,不须多作分析就知道贤婿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大义支持。   因此第一时间给黄州的伪大将军王行辕发去公文,称湖广方面不承认此行辕合法性,要求该行辕自行解散,否则湖广总督将行使一切必要权力对该行辕进行制裁。   公文发去同时,博清额指令各地不得再向黄州方面的伪行辕提供钱粮。   荆州将军万朝兴也公开发表通电,表示对朝廷强加给睿亲王的八十八款罪名有异议,认为皆是莫须有,乃奸臣贼子蓄意谋害于国有功的睿亲王,若阴谋得逞,不亚当年宋高宗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武穆。   作为荆州将军,万朝兴态度鲜明,不承认临阵换帅的乱诏,希望朝廷能够悬崖勒马,及时纠正错误。   同时对相关人员要依律严惩。   通电发出后,万朝兴即秘密下令他的直属部队准备战斗。   宜城,湖北巡抚衙门临时驻地。   同一天,一前一后两份大将军王的文书送达。   两份文书内容截然不同,都指对方是非法,要求湖北地方旗帜鲜明表明态度,这可把湖北巡抚郑大进犯了难。   要说黄州大将军王行辕发来的公文不合法吧,显然不对,因为那边真的有旨意。   他这个湖北巡抚不承认旨意,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但要承认黄州方面为合法行辕,那睿亲王那边自然就是不合法的存在。   可是,大清真能离得开睿亲王?   履亲王根本没有领军经验,甚至连战场都没上过,由这种人来指挥大军平乱,跟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有什么区别?   湖北地方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收复了不少失地,眼下军政团结,齐心协力准备春季攻势,好端端的大军统帅突然被朝廷打下十八层地狱,搁谁都适应不了,无法理解。   一众幕僚也是没主意,有说承认履亲王的,有说承认睿亲王的,有说再等等看,别急着站队。   “够了,出去,统统出去!”   郑抚台叫幕僚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脑袋都大了,也是烦恼,索性把人都轰了出去,在办公室内坐了一下午。   出来时,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抚台大人!”   众幕僚见巡抚大人出来,赶紧上前询问如何回复那两个行辕。   郑抚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花圃处,盯着花圃上那几条还没有绽放才刚刚结朵的花朵看了许久,终是拿定主意转身对一众幕僚道:“记!”   顿时有书办拿毛笔准备记录。   “湖北巡抚衙门呼吁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并希望双方能够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化解矛盾分歧,恢复地区稳定,共同平乱。”   说完,跟被抽了筋似的,抚台大人的身子一下变得无比绵软,缓缓坐在花圃边的石砖上。 #第八百一十六章 你个汉人神气什么!   黄州府黄安县桃花镇,自履亲王秘密抵达前线并就任抚远大将军后,此地即作为新任大将军王行辕临时所在。   之所以选择桃花镇为行辕临时所在,一是此地位于黄州西北,距离贼军较远;   二是此地乃交通要道,北上即可进入河南境内,西边是汉阳北部,往东则与安徽相连,行辕驻于此地可起居中效果,方便公文往来,也方便指挥各地兵马。   履亲王永珹不是一个人前来湖广,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兵部满侍郎福僧额、内务府大臣徐嗣曾,满洲镶黄旗护军统领爱星阿。   福僧额其实就是永珹的岳父,其女伊尔根觉罗便是永珹的嫡福晋,此前以副都统之职在伊犁驻扎,两个月前调京出任蒙古正白旗都统,现以办事大臣身份随女婿前来湖广。   徐嗣曾是镶黄旗包衣出身,曾在云南、福建任过道台,后一直任江宁织造。年初内务府大臣空缺,不知徐嗣曾走了谁的路子被调回京中充任内务府大臣。   分管织造处、养心殿办事处,武英殿修书处等单位。   镶黄旗护军统领爱星阿任职护军统领前是马兰镇总兵官,此人名字与大清开国之初的大功臣、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生擒南明永历帝的爱星阿同名。   颇有些勇武之名。   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一名汉官。   此人就是乾隆三十年会试名列一甲第三,得中探花,却被皇帝以大臣之子为由改为二甲第一,作金殿传胪的董诰。   看上去董诰丢掉了探花美名,可是朝堂内外都知道皇上这是太过宠爱董诰,所以才将其改为二甲第一,是谓形降实升。   果不其然,董诰后来官运亨通,在礼部、工部、户部、吏部、刑部都当过侍郎,现为《四库全书》副总裁,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处章京。   排名更在章京处位列第一,不出意外,今明两年董诰就会出任军机处大臣。   反观当年的探花郎,如今还只是个从五品知州,今生无望进入朝廷。   四大臣中,满洲一名,蒙古一名,汉军一名,汉官一名。   两文两武,无论是官职还是品级,都是高配,由此可见履亲王此次南下任务的重要性。   不过起初,福僧额四人对于南下夺权都不乐观,甚至都很悲观。   因为据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示,奸贼鬼子六早年就在四川经营班底,结成了小团伙,现湖广前线绿营将领很多出于他的提拔,且其收买拉拢了原属九门提督衙门的京师绿营马步兵,又在湖广前线大量招安贼兵,使得其周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   因此,光靠圣旨直接于军中强行夺权难度极大,弄不好还会导致任务失败。   董诰遂献策以在黄州方面发起攻势配合鬼子六的“春季攻势”为由,将内大臣钮伦保指挥的八旗军从鬼子六眼皮底下调离,继而再控制湖广绿营,削弱鬼子六的力量。   行动相当成功。   湖广提督祖应元等人毫无防备,束手就擒。   群龙无首的湖广绿营也没有发生哗变,而是乖乖的按照履亲王的命令分驻各地。   只是按董诰的意思,祖应元等鬼子六提拔的湖广绿营将领不能留,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护军统领爱星阿也同意斩草除根,奈何履亲王却不采纳,只是命侍卫将祖应元、玛德里等17名湖广绿营高级将领囚于行辕,每日照给饮食,但不许与外界联络。   原因便是湖广绿营很多官兵其实都是汉军八旗出身,而京师那边汉军八旗受鬼子六蛊惑抱成一团,还通过非法手段雀占鸠巢窃取了前锋营这一中央军编制。   在未能肃清富勒浑一党余毒之前,皇上有意安抚汉军八旗,如此永珹自是不能对湖广绿营进行大清洗,否则不但但是违了皇阿玛的意愿,也会令京中汉军八旗铤而走险,再一次发生满城不祥事件。   这个后果可不是他永珹一个出继皇子能承担的,而且也会彻底断送他归宗的机会。   皇阿玛如今只余三子,十二弟永璂和富勒浑那个奸贼走的太近,虽说眼下还担着太子之名,但永珹深知十二弟的太子之位迟早不保。   十五弟永琰年龄尚小,其母令贵妃又已去世,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永珹才是储君最好的人选。   这一次皇阿玛派他来湖广未必不是一次考验。   要是他能圆满完成皇阿玛的任务,说不定真能归宗,从而成为储君强有力的竞争者。   有此念头,永珹自是十分积极。   正常程序,鬼子六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一半,朝廷又已公布鬼子六八十八款大罪,且以履亲王出任抚远大将军,那么湖广前线文武都当识时务为俊杰,纷纷与鬼子六划清界线,使其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才是。   相关公文和圣旨内容已经发到各处,行辕这边已经做好鬼子六成擒之后的善后准备。   然而让永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湖广二把手、总督博清额竟然拒不奉旨,还宣称他履亲王的大将军王行辕为非法组织,隶属听命于该行辕的官军为叛军,且切断了对黄州两万清军的粮草供应,这让永珹等人都是大怒。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气得要上书朝廷罢去博清额的总督之位,将其在京家眷全部下狱问处。   “这么做,不是让博清额彻底倒向鬼子六么?”   董诰反对将矛头对准博清额,认为此人有可能是看不清形势,或是被鬼子六蒙蔽。   因此提议派人携王爷亲笔书信再往襄阳,务必要让这位湖广总督迷途知返,回到朝廷的怀抱。   既是要以大义将鬼子六压死,湖广总督的态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永珹同意董诰说法,亲笔给襄阳的博清额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去。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永珹有点坐不住了。   首先是鬼子六在湖北背着朝廷编练的新军第一镇统制通电支持鬼子六,其次是四川总兵鲍国忠、热河副都统瑞林、护军管理大臣李弥等人纷纷通电,皆称朝廷开革鬼子六问罪的旨意为乱诏,他们拒不奉命。   爱星阿统计了一下,这些鬼子六的心腹大概掌握两万兵力。   不过那个人数最多的新军第一镇是以降兵编练而成,对鬼子六的忠心以及战斗力不会太高。   倒是四川总兵鲍国忠指挥的几千绿营兵,还有瑞林指挥的骑兵有些威胁。   好在这些部队兵马并不多,拢共不过万人左右。   但很快,陕甘绿营提督保宁通电全国,旗帜鲜明反对朝廷乱诏。   这让桃花镇行辕文武感受到了压力。   一万多陕甘绿营精兵可是他们无法抵御的。   陕甘提督王德用身故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到底是因病而亡还是被谋害,答案自是不必猜测。   坏消息接踵而来。   荆州将军万朝兴通电为鬼子六叫冤,胡说朝廷出了大奸臣,把个鬼子六说成是大清的岳武穆,气得履亲王永珹恨不得把万朝兴砍成八块。   形势骤变。   现通电支持鬼子六的清军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比桃花镇这边听命于履亲王这个抚远大将军的部队多了一倍。   焦点聚集到了双方以外的另一个集团——乌尔希巴兰集团。   该集团由正白旗护军、虎枪营、善扑营、健锐营组成,虽然只有七个团不到万人兵力,但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是超过钮伦保指挥的包衣营和圆明园护军的。   更重要的是,该集团是京中安亲王的部队,他们要是倒向鬼子六,说明安亲王对皇上的忠心依旧存疑。   “湖北巡抚郑大进怎么说?”   湖广总督博清额的二次通电尚没有出来,永珹现在迫切想知道湖北地方的意见。   也就是湖北巡抚郑大进是什么态度。   如果郑大进表态支持他履亲王,那么就可以将归其指挥的部分军队拉过来,同时也能争取湖北官场、地方士绅的支持。   莫要小看湖北的地方士绅,在与兴汉贼军的战斗过程中,地方团练可是占了极大比重的。   很快,湖北巡抚郑大进的电文紧急呈了上来。   “……呼吁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并希望双方能够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化解矛盾分歧,恢复地区稳定,共同平乱?”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看着手中的电文,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爱星阿气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他郑大进是想两边都不得罪!”   董诰却摇头道:“不,郑大进是支持鬼子六的。”   钮伦保眉头微皱:“何以见得?”   董诰冷笑一声:“不支持朝廷,不支持王爷,不是支持鬼子六又是支持什么?”   “如果总督和巡抚都不听王爷的,那?”   内务府大臣徐嗣曾面有忧色,原先设想圣旨一下,各方响应,以大义完全压死鬼六子,并彻底孤立他,最终将其逼上绝路,现在看来,鬼子六不仅在军队中经营已深,对于湖广官场的渗透也是早就开始。   计划要有所调整了。   “他们不听本王的,难道还能不听皇上的吗!”   永珹阴沉着脸,准备给皇阿玛上折子,调离湖广总督博清额同湖北巡抚郑大进,除非他二人铁了心的要跟鬼子六反对朝廷,否则只能离开湖北。   正欲命人磨墨,外面有侍卫匆匆来报。   “何事?”   “回王爷,睿亲……贾贼世凯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指明要王爷亲启。”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万没想到鬼子六还有胆量派人送信来。   永珹沉声命侍卫将信拿来。   侍卫忙将信递了上去,永珹却未接,而是让其岳父福僧额开启。   福僧额打开书信便要递给女婿。   女婿却让他直接读。   福僧额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女婿此时不当与鬼子六有任何书信往来,不管信中写的什么都要坦荡公之于众。   当下展开书信认真看起来,结果脸色大变。   永珹见状不禁疑惑:“信中说什么?”   “王爷,”   福僧额面有难色,目中也是甚急。   这让边上的爱星阿、董诰、钮伦保等大臣都是好奇。   “直说无妨,无非是些粗俗文字。”   永珹摆了摆手,不管鬼子六信中如何骂他父子,他都不会当真。   “这……”   福僧额却是有些难以启齿,迟迟不肯读出,惹得女婿有些不快,再次催促了他。   无奈,福僧额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贾贼说……”   又顿住了。   “到底说什么?”   永珹也是急了。   “他说……他说皇上是……是汉人,所以汉人之子怎么能为大清的大将军王呢?”   言罢,福僧额慌忙将信塞在女婿手中,好像那张薄纸无比烫人般。 #第八百一十七章 老阿,你辛苦了   返回襄阳途中,忠于睿亲王的各路将领就纷纷将伪行辕发给他们的军令,原封不动的送了过来。   如果说首轮交锋,由于湖广绿营的麻痹大意,领导层被人家突袭一锅端,导致一枪一弹未发的情况下便让贾六折损了一支精锐王牌军。   颇是有点措手不及。   形势小坏。   那么,第二轮交锋,贾六是占了很大优势的。   首先,统一思想的陕甘绿营“霸王”东进行动,确保了贾六拥有对抗伪行辕的军事实力,并在力量对比上以绝对优势压倒伪行辕。   也就是说如果贾六决意采用武力解决方案,那么忠于他的部队将在半个月内完全解决此次事变。   只是,这样做有扩大进而导致内战的风险。   不到最后关头,贾六是不愿开启内战。   其次,湖广总督博清额、荆州将军万朝兴这两位湖北军政高级领导的表态,彻底粉碎了伪行辕欲在政治上孤立贾六的阴谋。   美中不足的是,湖北巡抚郑大进并没有旗帜鲜明站在贾六这边,当然这位抚台大人同样也没有表态支持新任大将军王永珹。   纪副主任分析郑大进就是首鼠两端的墙头草。   本质上,属于老油条,不可重用。   “不,郑大进对本王是百分百支持滴。”   坐在防弹车内的贾六一边批阅各地公文,一边随口对老纪道:“你要明白,永珹毕竟是皇子,又持有旨意,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人家都代表朝廷,代表皇上……   作为湖北巡抚,郑大进却呼吁我们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恶化,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电对本王落井下石……   个中意味,你老纪好好品一品,仔细品一品,他郑大进到底是支持朝廷呢,还是支持本王呢?”   “听王爷这么说,郑抚台倒是没有辜负王爷对他的器重与厚爱。”   纪副主任恍然大悟,“吧嗒”几口,车厢内顿时弥漫呛人的烟雾。   就连贾六也被呛得咳嗽起来。   好在,很快就适应下来。   “王爷这次悍然出手,直接戳破陈氏父子纸老虎的真面目,下官以为此做法不亚百万雄师啊。”   纪副主任显然是指王爷直接写信给黄州方面,揭露乾隆父子乃汉人的真面目。   可以肯定,此事将在黄州伪行辕掀起滔天巨浪,也会让远在京师的老四鬼子坐立难安。   “他陈氏父子不是要以大义压我么,本王当然要以大义回击,我倒要看看天下人是支持他们父子,还是支持我这个正宗老满!”   贾六哼了一声,面有得色,“跟我玩大义,别说他陈永珹了,就是陈永仁来了也得跪下。”   言罢继续给陕西、甘肃、河南、山东、山西、浙江、安徽、江西、福建等地派发互助秘文。   这些省份都有一个鲜明特征,那就是一把手或二把手是互助会员。   陕西方面接收秘文的自是陕西巡抚毕沅、甘肃方面则是巡抚王廷赞、山东是巡抚国泰、浙江是巡抚王亶望、安徽是巡抚闵鹗元、河南那边是巡抚何裕成、山西那边是巡抚鄂宝、福建那边是布政使伍拉纳……   江西这边前巡抚海成因弃守南昌下狱,朝议把退休的前任巡抚郝硕又给“返聘”了。   郝硕是互助会员。   总督一级,据当年贾六从老富那里了解的情况,连同老富在内九大封疆有六人是互助会员。   就是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   如今仍在任的是陕甘总督勒尔谨、直隶总督杨景素、两广总督李侍尧。   湖广总督陈辉祖因为降敌被大清除名,也被老富从互助会开除,但却被贾六这个新任主持恢复了待遇,并继续主持湖广互助会。   闽浙总督雅德年纪大了已经退休,接任其总督之位的是满洲人德保,此人跟互助会没有关系。   福建一省如今只布政使伍拉纳这么一个活宝。   勒尔谨和杨景素自有秘文派去,对于是否给两广总督李侍尧派发秘文,贾六有些拿不定主意。   据了解,这个李侍尧是开国大汉奸李永芳的后代,属于老辽人体系,因此对清廷的忠诚度较关内汉奸后代要高。   故而贾六怕这李侍尧不肯通电响应,不过李侍尧的弟弟李奉尧现在是汉军正黄旗的代言人,政治立场上是倾向于自己的,因此思来想去,贾六还是给李侍尧发去秘电。   如果李侍尧不肯通电响应,那就按组织程序开除其互助会员身份,列为乾隆逆党成员加以清算。   直隶和四川自是早就送去密信,除通电响应这一基本要求外,就是要求直隶和四川进行总动员,以应对有可能爆发的战事。   四川这边,贾六要求会长李世杰三个月内编练不低于三万人的新军,随时出川入陕。   直隶这边,要求总督杨景素、布政梵伟全面抓牢地方政权,不给朝廷任何渗透机会。   同时要求直隶提督并兼新军指挥使的王福整合直隶陆海军力量,对京师形成重点包围同时,要确保天津这座贾六付诸无比心血的军工贸易基地不被反动集团颠覆。   纪副主任补充说道,王爷是不是以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身份,给全国其余各省的总督、巡抚、将军、提督、总兵、都统、办事大臣发去电文。   这么做,可以知道各省高官对于睿亲王遭到污蔑打击所持的政治立场,进而可以甄别出谁可以拉拢,谁要被打击。   “不错,就让这次事件成为全国官员的试金石。”   贾六欣然采纳,让老纪替他给各地官员发文,自己则亲笔给大姨兄江宁将军嵩椿写了一封信。   写好密封命人发出,正欲赶老纪下车,好休息一会,车队突然停住。   “怎么停了?”   贾六从车窗探出脑袋。   “王爷,我到前面看看!”   保柱打马朝前面奔去,未几,却是带着一如同乞丐的人火急火了的赶了回来。   贾六还没看清那叫饭花子是谁时,那人已经奔到防弹车前,“扑通”给他跪下了,泣不成声喊道:“王爷,是奴才阿思哈啊!” #第八百一十八章 史上第一政变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阿思哈一边啃着大饼,一边流着泪叙说一个多月前京中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政变事件。   “如实说即可,不要艺术加工。”   贾六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让老阿捡重点说。   “是,王爷!”   一身褴褛的阿思哈赶紧理了理思路,同时咽了咽喉咙,待那口大饼和着唾液咽进肚后,再次艰难说道:“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叫你照实说,不要加工!你是吏部尚书,不是说评书写小说的,搞那么多水份干什么,上干货,上干货啊!”   贾六急眼了,上前双手抱住老阿的肩膀,猛烈摇晃,声嘶力吼:“你就跟我说那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反动派怎么就胜利了,咱大清的天怎么就变了!”   “是,是,”   阿思哈被摇得七荤八素,缓过神来不忘再啃一口大饼,天地良心,自打从京中逃出来后,他可是有日子没吃过饱饭了。   途中为了躲避追兵,他不得不化装为乞丐一路乞讨,途中几次支撑不下去,要不是心中坚定的信仰支撑着他,恐怕再也见不到朝思暮想的王爷了。   贾六也意识到自己动作过于粗暴,很容易让身体极度虚脱的老阿昏过去,遂赶紧住手,并叫人拿来一根人参让老阿嚼一嚼,好补充一下维生素。   嚼过自己送过王爷的百年人参后,老阿果然精神了许多,面红耳赤的重新理了理思路,回忆瞬间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事情是这样的。   就是宣称今年将退位的老四鬼子趁着富中堂、安亲王麻痹之时,突然咸鱼翻身,不仅拿下了政府一把手老富,重新控制朝政,还逼得安亲王色痕图不得不表态欢迎皇上咸鱼翻身。   之后的事情就是现在的事情。   “你是说富中堂跟鳌拜一样,被老四鬼子阴了?”   贾六眉头大皱,老四鬼子明明被隔绝在永寿宫,就算老小子仍有和外界秘密联系的渠道,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把老富掀翻,逼得色大爷委屈求全的啊。   那两位手中可是有兵的啊!   念及此处,不禁喝问:“是谁动手抓的富中堂!”   不想老阿恨恨说道:“王爷,富中堂是被索琳、袁守侗、梁国治三个奸贼给害了的!”   “他们?”   贾六目露阴沉,事实上他一直知道索琳、袁守侗、梁国治对老富不够绝对忠诚,因为这三人都是“保隆”项目的客户,但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将这一内参泄露给老富。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私心却导致老富就这么垮了台,进而导致朝廷格局大变。   要说后悔,是有点后悔。   毕竟,他和老富之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感情的。   内心深处还寻思篡位成功后,让老富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呢,没想到篡位尚未成功,老富就已黯然下台。   真是时也,命也。   纪副主任诧异道:“他们从哪调的兵?”   这个问题问的好,索琳三人虽是军机大臣,但主要职责是分管各部工作,并没有实际掌握禁军的任何一支部队。   所以他们三人想要颠覆朝政,没有军队支持是不可能的。   理论上,能够发动如此规模政变,京师除了安亲王外,就是老富手下的第一大将——九门提督玛尔沁。   这个位置很要命的。   当年隆科多正是凭借此位保了先帝登基,后来贾六也是凭了此位逼得乾隆下野。   因此,玛尔沁要是被老四鬼子的人收买,他也是可以重演隆科多、贾六故事的。   答案却让贾六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阿说,索琳三人是仅凭自身能力于军机处合力擒住的富中堂,没有依靠军队,甚至连军机处打杂的笔贴式都没有界入。   56、62、49对55。   就是三个年龄加起来将近170岁的军机大臣趁着55岁的首席军机大臣正在喝茶时,一个上前勒住其脖子,一个抱住其双手,一个按住其双腿。   富中堂抵抗片刻后,承认失败。   然后,三人挟领班以命诸臣,假传老富之命调动部队来到永寿宫,堂而皇之的将被囚在此处一年多的乾隆重新迎到了乾清宫。   之后敲响朝会钟声。   接下来场面同前明的夺门之变差不多。   三位忠于乾隆的军机大臣通过若干手段夺取了听命于老富的部队指挥权,并且安抚住了老富手下的大将玛尔沁和王进泰,进而通过皇帝的大义以及军队逼得安亲王不敢妄动。   从而在朝中形成了新势力,新格局。   “这个……还能这么玩?”   贾六有点难以置信。   从古至今任何一场政变与一个多月前发生的这次政变相比,都显得太可笑了。   如果用后世话形容,就是三个在科室上班的科员联合起来把副科长干了。   尔后将病假中的科长请回单位主持大局。   很糙,比圣祖康熙爷对付鳌拜还要糙。   问题是,效果显著。   事情还真就叫他们办成了!   乾隆咸鱼翻身后,立时开始对忠于老富的党羽以及忠于小六的爪牙进行抓捕。   “王爷您不知道啊,那两天,京城内是一片白色恐怖啊,人人自危,奴才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只怕就……就……”   情到深处,老阿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纪副主任赶紧问富中堂是否被杀。   老阿说他急着逃出京城,并不知富中堂是否被杀,反正知道老四鬼子派人到处抓人。   贾六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么说来,奎部堂他,他凶多吉少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照老四鬼子的德性,奎尼铁定好不了。   因为朝中都晓得阿思哈和奎尼是他鬼子六的“哼哈二将”。   就是可惜自己的玉儿姐了。   原是想给她一场富贵,安享晚年,不想造化弄人,竟成了犯官之妇。   运气好一点的话,发宁古塔叫披甲人骑。   运气不好的话,怕是跟着丈夫人头落地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的痛苦更是难以抑止,不禁仰天长呼:“老奎啊,是朕对不住你,是朕误了你啊!”   余音正绕着防弹车扩散时,耳畔响起老阿弱弱的声音:“王爷,据奴才所知,奎部堂他……他……可能叛变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狱中的好大人   “奎尼与本王乃同道中人,他怎么会背叛我呢?本王相信敌人再如何对他严刑拷打,他都不会变节辜负本王!”   贾六不相信奎尼会背叛他,甚至怀疑阿思哈是趁此机会在自己面前上奎尼的眼药水。   毕竟,奎阿之争由来已久。   二人都想做自己的“布特哈拜唐阿”,也就是首席狗腿子。   官方说法叫功勋之首。   所以彼此都瞧对方不顺眼。   阿思哈却是认定奎尼叛变,肯定道:“王爷,是真的,奴才逃出来前曾看到奎尼带兵去了崇文门!”   “嗯?”   贾六不禁眉心一跳,崇文门那里不仅有共进会京师分会,还有名义上隶属京师分会,实际却是由自己这个名誉会长直接指挥的特务处。   如果奎尼真的经不住敌人的严刑逼供充当了会内第一叛徒,那么京师分会连同特务处必定会被敌人一锅端。   这个损失就大了。   敌人顺藤摸瓜的话,那些潜伏在京营八旗以及宫禁各大侍卫处的同志们就会完全暴露!   到时候,谁给自己开门呢?   贾六心中凛然,结合近来始终收不到京师特务处发来的一手消息,不禁怀疑奎尼这个王八蛋真的叛变了。   纪副主任也是心慌,赶紧道:“王爷,有必要让直隶方面立即出动精干力量界入,如果京师分会被端,应当在直隶重建京师分会,并想方设法解救被捕的同志们。”   说完,心底在寻思要不要给直隶总督杨景素派发一份私人电报,请他帮忙将自己在京的妻妾们转移到保定,尤其是自己最心爱的明轩小妞。   毕竟自己帮着鬼子六干了不少坏事,又没有第一时间脱离他跑到黄州支持履亲王,在朝廷那边多半已经上了黑名单。   “王爷,为了避免奎尼叛变给会内带来更大的损失,奴才建议立即派出武装工作组,对其执行会纪!”   阿思哈这是唯恐奎尼不死。   “要相信我们的会员,要相信我们志同道合的战友!”   贾六这边纵是忐忑,但在事情没调查清楚前,他也不会就此认定奎尼当了叛徒,更不会听信阿思哈派出杀手解决奎尼。   万一人家老奎没有叛变,或是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呢?   退一万步,京师共进会的相关机构真被老四鬼子端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好比老富这个政府一把手,由于过份轻信自己拉拢的三个走狗,结果在自己以为绝对安全的办公室内被三个老家伙不讲武德偷袭,只能宣告他灿烂而光辉的拳王生涯到此结束。   搁贾六这里,京师势力全盘瓦解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不起他就地挥师北伐,逐鹿中原,问鼎轻重。   不过通过阿思哈的叙说,贾六也掌握两个情况。   第一就是安亲王色大爷只是摄于潜在的军事冲突,暂时服从于老四鬼子,或者说正在观望事态,并没有明确重新投入老四鬼子的怀抱。   如何确定色大爷没有投敌,势必就要同二表哥乌尔希巴兰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会谈了。   如果能争取表大爷对自己的完全支持,贾六认为老四鬼子这次的政变依旧是一汪潭水中的小波澜,翻不了天。   当前事态进展也说明老四鬼子并没有完全掌握京师,或者说老四鬼子也没有底气公开弄自己。   要不然就不会派四儿子过来秘密夺权,搞什么大义压人了。   第二,就是必须正式同老四鬼子宣战。   不是武斗,而是文斗。   代表爱新觉罗的睿亲王同汉人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正面对决。   有鉴于此,他做了如下三个安排。   第一,命直隶方面派出精干情报人员潜入京师,查明事态。   主要内容有三,一是查明富中堂生死;二是查明奎部堂是否叛变;三是查明京师共进会损失情况。   具体行动由直隶布政使梵伟主持,若有可能,当设法营救被捕同志。如果富中堂没有被杀,也当设法营救。   原因是富中堂作为首席领班军机大臣,对于乾隆乃汉人陈氏之子这个事实真相更有发言权。   如果有可能,还需要请富中堂发表一篇论文,题目最好是《谒陵真相考》。   第二,立即在《大清日报》、《前线报》这两份官方报纸上全文刊发关于乾隆乃是汉人的报道。   同时,将此爆炸性消息派发全国各督抚、各将军,各办事大臣。   从而掀起舆论高潮,将此次黄州夺权事件上升为汉人小集团对大清彻底颠覆的高度。   第三,通电全国,邀请包括爱新觉罗人士在内的各方代表前来襄阳,共同商议如何应对以窃国大盗陈家洛为首的反动集团。   行动整体依旧围绕大义、围绕法统作文章。   毕竟,优势在六子嘛。   经老阿提醒,贾六又给浙江巡抚王亶望写了一封信。   信中除通报相关情况,并出示若干乾隆是海宁陈氏子的相关证据外,就是请浙江巡抚即刻派人到海宁“邀请”陈氏族人召开新闻发布会。   从而在法统、大义上彻底锤死乾隆。   纪副主任如实记录相关安排后,忍不住出言道:“王爷,是不是派人营救一下太上皇?”   “大全么?”   贾六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爹不会有事的,只要本王一日没倒台,老四鬼子就不敢杀他!”   安排这一切后,贾六马不停蹄赶往襄阳,途中派人前往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处,邀请其来襄阳就当前形势进行友好协商,交换一下彼此对于事态进展的看法。   此时几千里外的京师刑部大牢。   礼部尚书奎尼正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刚刚被抬进来的富中堂。   在地上躺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的富中堂一屁股坐起,默默坐在那揉着自己的胸膛。   刚才他可是活活被老四鬼子打了几十拳。   好在他身体够结实,老四鬼子这两年也叫饿得不轻,出手没什么力道,不然多半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正揉着,眼角余光发现对面的奎尼正在看他,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是幸灾乐祸,不由大怒,拿手指着奎尼喝道:“你瞅啥?”   “嘿!”   奎尼心想你富勒浑都混成这样了还敢在老子面前摆架子,真当老子怕你呢!   遂不甘示弱的回击:“老东西,瞅你咋滴!”   “姥姥!我收拾不了皇上,还收拾不了你!”   “有本事你过来!”   “有本事你过来!”   “……”   狱卒进来时,就发现领班富中堂同礼部的奎部堂隔着栅栏在对掐,你呸一口我唾一口的,那架势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才好。   狱卒大乐,寻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两位重臣如何掐架,就上前将二人牢房的铁锁打开。   之后,空气一片安静。   首席军机大臣同礼部堂官不约而同转过身,很自然的原地卧倒在干草上,闭目养神。 #第八百二十章 皇上口谕,好生伺候   朝廷重臣岂会在小小狱卒面前丢人现眼!   二位大人是有原则滴。   玩归玩,闹归闹,重臣的体面还是要的。   当然,主要是二位大人都琢磨自己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   尤其是富中堂,虽动辄以拳臣自居,向来不把奎尼这条哈巴狗放在眼里,奈何刚刚被老四鬼子当人体沙包揍得差点吐血,就现在这身子状态,实是不宜暴露锋芒。   姑且,休战。   “二位大人这是何苦来哉,安安静静的呆着多好。”   狱卒没乐子看,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对二人如何。   原因他们都是人精。   前朝不提了,打本朝开始,有多少中堂和部堂在刑部大牢出过差?   有几位真叫皇上砍了头?   万一人两位大人明儿个就官复原职呢?   所以,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把事给做绝了。   “喏,皇上差人给中堂大人送的药酒,中堂最好擦一擦,不然淤血化不去,可就麻烦了。”   狱卒上前将太医送来的一瓶云南白药摆在富中堂牢门口,走时连门也没关,直接回了值班房。   倒不是跟两位大人有一腿,或者得了什么钱财,实是不信两个老菜梆子能联手越狱,杀出这天下第一大牢!   潮湿的地面上,瓷瓶装的跌打药水,由里向外散发着莫名的温馨。   空气里弥漫的除了霉味外,却又多了一丝呛人的火药味。   当远处铁门落下的声音传来时,但见富中堂和奎部堂同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步冲到牢门处,没有任何迟疑就将狱卒没有锁上的铁门又给锁了。   各自还将铁链在牢门上缠了三道,最后不忘拨拨铁锁,确认合上之后才松了口气。   之后,隔着栅栏彼此大眼瞪着小眼。   这回却没有谩骂,也没有挑衅,有的只是彼此之间的同情。   “富中堂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今天吧?”   奎部堂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老富叫人突然袭击导致局面陡转,他何以身陷囹圄,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当真是造化弄人。   一想到远在湖广的王爷不知道为自己哭成什么样,奎部堂心中就越发不好受。   “百密一疏,败了就是败了,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一条老命而矣。”   富中堂倒是看得洒脱,解开袍带,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将那瓶老四鬼子特意差人送来的跌打药水在胸口均匀搓揉着。   “四鬼子到底打了你多少拳?”   奎部堂叫富中堂胸口的淤青看呆了,那真是青一片、红一片,没一处皮肤是正常的。   “没多少,七八十拳吧,就老夫这身板,再让他弘历打个几十拳,老夫都不带皱眉头的。”   话音刚落,眉头不由皱起,发出小声的“哎吆”声。   “都这地步了,中堂还是别强撑了。”   都是阶下囚,大哥不说二哥,从前的恩怨还能带到菜市口去不成,便心存和解之意。   富中堂那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衣服合上,之后怔怔抱膝坐在干草上,一言不发。   许久,有些好奇的抬头看向奎尼:“你不是逃了么,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唉,”   奎尼苦笑一声,说原本是逃到崇文门了,可突然想起自己的夫人还在家中,实是不忍留下,这才折返回来欲将夫人一起带上,哪曾想人刚到家,来抓他的兵就堵了大门。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为了一个续弦,值么?”   富中堂有点不理解奎尼这条哈巴狗了,按此人性子莫说续弦娶的老婆,就是原配怕也不会冒险回去,怎的老了老了就变糊涂了呢。   “事已如此,还谈什么值不值。”   奎尼摇了摇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转而问富中堂如何看现在的形势。   富中堂微哼一声:“你是在问老夫鬼子六会不会带兵来救你?”   奎尼摇头道:“王爷若能果断挥军北上最好,纵是救不了我,我也死而无憾。”   富中堂嘴撇了撇:“这话不像你奎尼能说出来的。”   奎部堂不快活了:“中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中堂以为奎尼是那种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苟且之徒不成!”   “不是么?”   富中堂露出讥讽,“你若不是这种人,鬼子六怎么会用你。”   “中堂,过份了啊!”   奎尼火气腾腾往外冒,要不是牢门被自个锁了,肯定要和老富单挑一下。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铁门重启的声音。   二位大人立时原地躺下,如同两条死鱼般,屁股朝外,一动不动。   来的脚步声很多,也很杂。   至少十来个人。   未几,脚步声在牢门前嘎然而止,然后二位大人就听到一个声音:“带奎尼出来!”   这声音奎尼不熟,富勒浑却熟,乃是原领班军机大臣刘统勋之子,现为内阁学士兼刑部侍郎的刘墉。   说起来,刘墉还是他富中堂提拔上来的呢。   “嗻!”   狱卒上前就要拉开奎尼的牢门,结果发现牢门竟是锁的,不禁心中纳闷,但也没有多想,迅速取出钥匙打开铁锁,尔后进去将装死的奎尼强行架起往外拖。   装不下去的奎部堂只好怒眼看着刘墉:“要拿本官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刘墉冷笑一声,一挥手两名御前侍卫上前从狱卒手中接过奎尼,二话不说架了出去。   奎尼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结束辉煌的一生了,不禁胆从心来,怒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了大清,奎某甘洒热血谱春秋!”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捂住,直接拖走。   侍卫们动作十分粗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纵是在那装死的富中堂瞧着也是不禁腿哆嗦了一下。   估计奎尼是先去一步了。   刚哆嗦完,耳畔响起刘墉的声音:“进去请富大人出来。”   狱卒忙打开牢门又将首席军机大臣架了出来,同样两名御前侍卫将富中堂架了起来。   富中堂倒也干脆,看着那刘墉冷哼一声:“纵是皇上要杀老夫,这断头饭总要给一顿吧。”   “皇上可没说要杀中堂大人,只是让下官过来给中堂大人补补身子,”   说话间,刘墉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然后一名侍卫提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过来。   刘墉一清嗓子:“皇上口谕,瞧着富勒浑吃光为止。”   说完,一名侍卫就将富中堂的嘴强行扳开,另一名侍卫抓了两颗鸡蛋,互相一碰,手中一捏,顿时带着腥味的蛋清和蛋黄就落在了富中堂口中,咽都不用咽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   两颗鸡蛋一前一后进了富中堂的肚子,搞得他老人家还打了一个饱嗝。   然后,一篮鸡蛋提了上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别打了,我招!   奎尼没有被带到刑场,也没有被带到刑部大堂搞什么三法司会审,而是被带到了刑部大牢的用刑室。   一进去,各式刑具跟菜市场的货物一样琳琅满目,不少刑具上还血迹斑斑,看着就阴森可怖,饶是奎尼做好殉会、殉王爷的思想准备,还是叫眼前这一幕骇了一跳。   脑瓜子嗡嗡的同时,头皮也是紧得很。   “禀大人,犯官带到!”   将人押进去后,执行任务的侍卫便在外面侯着。   刑室内,是四个用刑手以及一个刑部方面的专家,另外一个则是身着黄马褂的御前头等侍卫和隆武。   此人也是这次问讯的负责人,满洲镶蓝旗出身,原先一直在侍卫处任职,宫变发生后被解职发回旗下。   这次皇帝咸鱼翻身,自是重用和隆武等被安亲王、富勒浑排挤的官员,由此和隆武遂从二等侍卫升为头等侍卫。   “跪下!”   不待奎尼站定,适应屋中昏暗的光线,两名用刑手就上前将他强行按跪在地。   “大人!”   刑部方面的专家只是个主事,在和隆武这个头等侍卫面前毕恭毕敬,可不敢自作主张。   和隆武微微点头,坐在椅子上很是盛气凌人问跪着的奎尼:“奎尼,你可知罪!”   “本官有什么罪!”   奎尼牙关紧咬,断然不肯承认自己有罪。   左右一死,认罪不认罪有什么区别?   老四鬼子为人阴狠,他就是认了罪,老四鬼子还能饶得过他?   与其死前落个叛徒名声,不如就此壮烈,将来王爷念着情份,总能给其子孙一个富贵!   总结起来,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没指望。   “嘴还硬!”   和隆武拍了桌子,起身喝道:“奎尼,你欺君罔上,同贾贼世凯勾结欺瞒朝廷,阴谋造反,罪证确凿,还敢狡辩不成!”   “罪证确凿?”   奎尼笑了起来,说什么睿亲王乃皇上钦命抚远大将军王,更是和硕帽子王,大清一等一的忠臣,浑不知睿亲王怎么成了反贼,他奎尼一个礼部尚书又如何成了与睿亲王勾结的反朝廷小集团分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奎尼豁出去了,打死也不招。   见状,和隆武眉头微皱,想了想,道:“皇上口谕,只要奎尼能够揭发贾贼世凯罪状,坦白从宽,就可从轻发落。”   “坦白从宽?”   奎尼死鸭子嘴犟,“我奎尼是爱国爱大清的,对皇上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实不知这坦白一说从何说起!”   “奎尼,你不要不识好歹!皇上的政策是宽大的,机会也只有一次,你莫要冥顽不灵,自绝于朝廷,自绝于皇上!”   和隆武气不打一处来,喝问奎尼老实招供,大抵是京中有多少同党,都是哪些人,只要奎尼把这些人的名单供出来,那么皇帝一定会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阴谋造反?”   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的奎尼哈哈长笑,继而仰天长呼,说什么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   似乎他就是六百年前的岳武穆。   “八嘎!”   和隆武也是动了三昧真火,气急败坏下令用刑,今日非要撬开奎尼的嘴!   用刑手顿时将各式刑具摆出,最终和侍卫选择以烙铁之刑对付这个冥顽不灵,且嘴比死鸭子还犟的礼部堂官。   炉子早已升起,放置在炭火之上的烙铁更是早就通红。   “绑上!”   “嗻!”   一众刑手上前将礼部堂官拽到架子前,几道绳子一捆,愣是叫礼部堂官动弹不得。   “招还是不招!”   气急败坏的和隆武亲自用刑,将通红的烙铁对准礼部堂官的胸膛。   “无罪,如何招!”   奎尼大义凛然将头侧到一边,并大声呼喊:“狗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这是真心求死。   潜意识大概是求个痛快吧。   “狗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和隆武最是看不得奎尼这奸贼模样。   奎尼怒掷一声:“我是爱国的,我是忠于大清的,尔等狗贼残害忠良,天理难容!”   继而又说什么历史会给他奎尼一个公道。   总之,乱七八糟,反正铁了心要跟朝廷对抗到底!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奎尼有多爱大清!”   和隆武一挥手,两名刑手上前一把扯开奎尼的胸膛,结果均是愣在那里。   纵是和隆武也叫眼前一幕惊呆。   原来奎尼胸口赫然刻着四个大字——“我爱大清!”   “无耻,无耻!”   和隆武气得将手中的烙铁狠狠推向奎尼胸膛,但听“噗嗤”一声,奎尼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继而空气中弥温着一股焦臭味。   胸前如同猪皮般被烫得焦黑。   “我爱大清”也被烫成了“我大清”,独少了一个爱字。   “招不招!”   和隆武面目狰狞,将烙铁在礼部堂官胸前用力顶着,疼得礼部堂官五官都扭曲了。   “啊!”   奎尼此时疼得已经难以启齿,胸前传来的钻心巨痛让他直想一死了之,可偏偏死不了。   真正是活受罪。   眼看那和隆武气急败坏的又换了一柄烫红烙铁,心中顿时闪出若干念头,下意识的喃喃一句:“别烫了,招,我招……”   正要招时,外面却传来鸡犬不宁的声音,甚是着急。   “出什么事了?”   和隆武将烙铁随手放下,走到门口叫住一名惊慌失措的狱卒。   那狱卒也是一脸着急道:“大人,牢里出事了,说是富中堂生鸡蛋吃多了,又吐又泄,怕是不行了!”   闻言,和隆武也是大吃一惊,因为皇上说了绝不能让富贼轻易死去,这要是富贼就此吃不住死了,他多半也要受牵连。   遂赶紧带人到地牢查看富贼情况。   几名用刑手见和大人走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选择到外面抽根烟。   此时,那名刑部专家却突然走到已然没了半条命的礼部堂官面前,将脑袋凑在其耳畔轻声道:“大人忠于大清,忠于王爷,下官自愧不如!”   半晕的奎部堂听到这话,挣扎抬头,有些迷芒的看着这个刑部专家,不知道此人是谁。   迷迷糊糊的艰难开口:“你是?”   那人却摇头道:“大人不要问我是谁,下官只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因为,王爷曾说坚持就是胜利!” #第八百二十二章 鬼子六,你混蛋!   紫禁城,重华宫,朗朗笑声正从宫中传来。   笑声的主人是咸鱼翻身重获自由,再一次执掌朝政的大清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重华宫原是明代的乾西五所之二所,雍正五年乾隆从毓庆宫奉旨迁到此处居住,同年在这里举行在婚,迎娶了嫡福晋富察氏,即后来的孝贤皇后。   夫妇二人在此住了九年,因而此地不仅是乾隆的潜邸,对于乾隆的人生意义也很重大,尤其年纪越大越是思念故人。   每每想到自己一生挚爱,且无比贤惠的富察皇后,乾隆内心都有一股莫名痛楚。   夫妻二人感情实是深厚。   今日在养心殿狠狠收拾了富贼勒浑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后,不知为何,乾隆内心竟是变得极度空虚,也很失落,放眼左右竟无一人可以倾吐,神伤之下特意摆驾前来重华宫。   可能是心情太好,乾隆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令得重华宫中可谓是如沐春风。   要知道宫变以来,这还是宫中第一次传出皇帝如此开心的笑声,令得不少经历宫变的太监宫人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已经65岁的乾隆皇帝看着除了有些清瘦,其它一切都好,不仅健谈,而且步履稳重,精气神说是个四十岁的人也不为过。   陪同人员有军机大臣索琳、袁守侗,内阁学士明德等人。   索琳和袁守侗是“智擒”奸贼富勒浑的功臣,同另一功臣梁国治一起被乾隆赐予双眼花翎。   加索琳为銮仪卫管事大臣、补授内大臣,并兼满洲镶黄旗都统;   加袁守侗为御前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上房书总师傅,并赐紫禁城骑马特权;   加梁国治为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同赐紫禁城骑马。   并任索琳为首席军机大臣,革去原礼部尚书、军机处行走的奎尼;革去“未有功勋”的庆桂。   引户部侍郎和珅入军机处,补授前番开革内务府大臣一职;   旨意开革归乡的原右都御史王杰为文华殿大学士,着即刻进京入军机处见值。   乾隆原意要对整个朝堂进行大清洗,但却被索琳、梁国治等人劝住,说富贼及其骨干虽被控制,可朝廷上下仍有他许多党羽,皇上要是大动干戈,这些人必定会铤而走险。   尤其那贾贼世凯在外手握军权,万一京中处事不密,激起动荡,须提防贾贼世凯借机提兵进京,效那前明靖难旧事。   梁国治建议缓图缓取,对奸党采取“内紧外松”之策。   一方面“不计前罪”以安抚京师内外奸党成员,另一方面则以皇四子履亲王秘密前往前线,“和平”接管大军指挥权,争取前线文武支持,使那贾贼世凯完全孤立,如此,才可以雷霆手段将其一举解决。   民间的话讲,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更何况,京师之内还卧着安亲王这只老虎。   皇上这会对朝堂内外不遗余力清洗,那安亲王能睡得着觉,能坐得住?   终究是做了四十多年皇帝,乾隆也知事有轻急缓重,遂采纳索琳、梁国治等人建议,缓图缓取。   只是让索琳等人意外的是,对于罪魁祸首富贼勒浑,皇上竟然没有下令处死他,而是将他关押在刑部大牢,甚至每隔两天就让侍卫将其带入宫中谈话,之后原样送回。   这就令得不少大臣心存疑虑了。   见皇上心情颇好,陪同的军机大臣梁国治便想再次提出将富贼勒浑明正典型。   这也是“只诛首恶,余者不究”的政策体现。   不把富勒浑狗贼杀了,如何解释发生在军机处的三大臣政变事件?   如何为此次政变夺取事件定性?   富贼不死,他手下那帮党羽是否又心存指望?   可正要上前进言时,皇上却问左右道:“李玉去哪了?”   “回主子话,李总管他……他不在了。”   回话的是一个叫鄂罗里的太监,此人听名字似乎是满洲人,实际却是个汉人,只因进宫后仰幕满洲,私下便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李玉他遇害了?”   乾隆怔在那里,问鄂罗里到底怎么回事。   鄂罗里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见状,陪同的内阁学士明德上前悄悄向皇帝透露了李玉之死的真相。   据明德说,李总管是被色痕图党羽用麻袋套住活活打死的,死后尸体被用马车送到了京外的乱葬岗,多半是尸骨无存了。   “李玉,”   乾隆黯然许久,最终轻叹一声,默默向他和富察皇后的居住走去。   实际上明德没给讲明白,就是李玉死后,色痕图使人抄了他在宫外的私宅,缴获大量古董珍玩,仅金银就有上百坛之多,连同房产店铺、京外土地,老家私产,李总管个人存款有一百六十多个亿。   在其家还抄出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了包括封疆大吏在内的158名官员向其行贿。   原浙江巡抚三宝更是在信中肉麻的叫李总管为“义阿玛”。   在自己与富察皇后一同居住了九年的寝室内,乾隆如同考古之人般仔细抚摸着一切。   陪同官员们皆在外不敢入内惊扰,许久,但见皇帝从屋中走出,对在场众人道:“朕躬揽万几,勤劳宵旰,宫中大小事务当年全系孝贤皇后打理,劳苦甚高,办事也是轻重得体,朕与皇后更是感情至深……”   说到最后,乾隆忽下旨要礼部给去世多年的孝贤皇后加谥,这让在场的大臣们都是一惊。   无不想到了被被皇上当众册立为太子储君的十二阿哥。   “着办吧。”   乾隆并不在意大臣们怎么想,摆了摆手命摆驾乾清宫,又叫召和珅来见。   銮驾遂从重华宫前往乾清宫。   这是重获自由以来,乾隆第一次来乾清宫。   来到大殿后,乾隆突然要官员们皆出去,尔后叫太监鄂罗里搬来梯子,将他放置于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密盒取下。   鄂罗里抬头朝匾额看去,心下奇怪,皇上何时在这里藏了东西的。   手脚不敢迟钝,梯子取来后立即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果是在匾额后摸到一只密盒,拿在手里赶紧下来。   “主子!”   鄂罗里将满是灰尘的密盒恭恭敬敬的递到皇帝面前。   乾隆看了眼盒子:“你们都出去。”   “嗻!”   鄂罗里等太监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迅速退出。   殿内一片安静。   仔细审视着那密盒有几个呼吸后,乾隆伸手触摸机关,“吧嗒”一声,盒子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道黄布。   望着自己亲手放置写有继承人名字的黄布,乾隆内心有些激动,但又隐约觉得不放心,遂拿起黄布摊开来看,结果勃然变色:“鬼子六,我日你八辈祖宗!” #第八百二十三章 小心鬼子六当吴三桂啊   乾隆不能不怒,因为鬼子六篡改了他秘密立储的继承人名字。   竟然把他钦定的储君十五阿哥永琰的名字改成了十二阿哥永璂!   为掩人耳目,还配上满洲、蒙古双语。   这已经不是欺君罔上,而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大逆不道,无君无父,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为什么乾隆这么肯定是鬼子六篡改的秘诏,而不是富贼勒浑呢?   因为,秘密立储这件事乾隆只跟鬼子六一人讲过!   现在看来,乾隆觉得他在景陵时的怀疑是正确的。   鬼子六早就叛变了,这个人看着大忠,实是大奸大恶,甚至比富贼勒浑还要奸诈万分!   亏朕当初那么信任他,将他从一个小小前锋校提拔为御前头等侍卫,还封他为巴图鲁,将信王府格格下嫁于他,其后更是极力栽培,令其专办旗员游击事,后更是提拔他为四川提督……   想到自己对鬼子六的种种好,再想对方的背叛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后果,以及永寿宫墙中留下的代表自己被打拳数的一道道划痕,乾隆的肝火再是抑制不住的上涌。   黄布上那个大大的叉字更是刺痛他的双眼,怒不可遏之下,用力撕扯立储黄布,结果质量太好竟是没能一把扯碎。   气急败坏之下将黄布扔在脚下猛跺,之后朝殿外怒吼:“来人,来人!”   十几名忠于皇帝的御前侍卫蜂涌而入,军机大臣索琳和内阁学士明德他们也闻讯冲了进来。   视线中,正大光明匾额下的皇帝可以说是暴跳如雷的状态。   眼尖的明德还注意到皇帝脚下有一张黄布,龙椅上还放着一只盒子。   索琳也看到了,二人第一时间均是联想到秘密立储这一雍正爷创下的制度。   这件事在朝堂并不是秘密,因为皇帝早年曾两次秘密立储,所立皆是富察皇后所生皇子,可惜皆是早早夭折。   此后三十年,朝臣便再未闻皇上有立储,且皇上看着身体很好,故而也没有人往那方面想。   不想皇上却是还是进行了秘密立储。   好奇心不约而同在两位大臣脑海中浮出,均是想知道皇上是何时秘密立的储君,这个人又是谁?   都没往十二阿哥永璂那边想,因为谁都知道要不是富贼勒浑,永璂这个连爵位也没有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成为太子。   谁让他的母亲是皇帝最为痛恨,且命人将其活活饿死的那拉废后呢。   鉴于宫变之后几位皇子相继遇害去世,皇上如今仅存三位皇子,排除十二阿哥永璂,只有四阿哥永珹和十五阿哥永琰可以选择。   这两位阿哥各有优点。   永琰的母亲是令皇贵妃,出身比四阿哥永珹高贵,且永珹已经出继给履亲王允裪为后,法理上失去了继承本家家业的权力。   可是永珹又是最年长的皇子,如今更是奉旨前往湖广接任大将军王,承担解决贾贼世凯的重任。   也难说不是皇上为了让永珹回归本宗的安排。   所以,究竟谁能成为大清下一任皇帝,索琳和明德都没数。   反正,可以排除十二阿哥永璂。   毕竟,皇上重获自由后下的第一个谕令就是命将永璂圈禁在阿哥府。   虽没有公开降旨废除永璂的太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知道随着富贼倒台,这位十二阿哥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   正浮想联翩时,耳畔响起皇上的吼声:“去,马上去畅春园把贾贼的父兄都给朕抓了,所有和贾贼有关系的人,朕都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索琳和明德等人叫皇帝这道命令吓了一跳,他们早就劝过皇上千万不要在贾贼未亡之前动他的家人,那样会让其成为第二个吴三桂的!   当年李自成招降吴三桂进展顺利,后来那吴三桂不就是因为听说李自成的大将刘宗敏霸占了他的小妾陈圆圆,又听说李自成派人抄了吴家,杀了其父吴襄,这才带领山海关军民投奔大清,从而为大清入关创造了千载难逢机会么。   所以,在贾贼羽翼尚未剪除干净,湖广前线军队没有肃清贾贼余毒,贾贼本人也没有束手就擒之前,绝不能动他在京的家人。   否则,缓图缓取的计策必定会失败。   想到这里,索琳、明德等人便准备上前劝谏,此时一个焦虑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此事万万做不得,万万做不得啊!”   声音的主人是皇帝以前和现在都最宠爱的大臣和珅。   和珅也是刚到的,人还没进大殿就听到皇帝的咆哮声,心急之下奔了进来,甚至没留意脚下的门槛,险些被绊倒在地。   和珅的出现并没有让乾隆要杀尽贾家人的念头为之打消,反而厉声喝问和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鬼子六说好话吗,还信他鬼子六是朕的大忠臣吗!若不是你和珅,朕岂能容这贼子欺瞒!”   这话说的也对,鬼子六的发迹同和珅在乾隆身边替其说好话离不开关系。   和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上前“扑通”跪倒在地,称自己从前是被贾贼欺骗,但现在已然看清其真实为人,今后与此贼誓不两立。   说话间,不住拿脑袋磕地,诚惶诚恐。   看着和珅清秀的面庞和那额头的青红之色,乾隆顿时心软,语气稍稍缓和,微哼一声:“和珅呐,你既知道鬼子六对朕不忠,乃咱大清一等一的祸害,为何还要拦朕……莫非你和珅对他鬼子六还有旧情,抱有幻想不成?”   “皇上,奴才并不是对鬼子六抱有幻想,而是不想大清就此亡国啊!”   和珅此言不仅让殿中的索琳等人一惊,也让殿上的乾隆怔了一怔。   沉默片刻:“何出此言?”   和珅抬头看向乾隆:“皇上,您还记得当年吴三桂造反后,吴军势如破竹打到长江,却在过江与不过江之间徘徊犹豫,最终让我大清得以喘息,圣祖康熙爷全力调遣精兵良将,最终灭了那吴三桂的叛军么?”   乾隆眉头微皱:“和珅,你是想告诉朕什么?”   和珅道:“皇上,当年吴三桂优柔寡断的原因就在于其担心京中儿孙被朝廷处斩啊!”   “皇上,和大人说的没错……”   明白和珅意思的索琳赶紧上前发言,大意是皇上这会把贾贼的父亲和他那还不到一岁的弟弟,以及在京的贾氏族人,包括其大姐一家杀了,贾贼必定再无顾忌铤而走险举兵北上,要是再和那复明的汉奸军队合流,大清危矣!   内阁学士明德也道:“皇上,有贾大全在,贾贼投鼠忌器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才能让履亲王有可为之机啊。”   殿上的乾隆此时已经息了要杀尽贾家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臣子们说的对。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杀几个囊中之物的贾家人,而是要把鬼子六一步步困死,让其作茧自缚。   只要鬼子六顾虑京中亲人安危,他就断然不会做出自绝于朝廷,害死亲人的举动。   到那时,必定如吴三桂般错失宝贵的战略时间。   念及于此,心中的怒火便压了下去,且容那鬼子六的父兄多活一些日子,待鬼子六束手就擒之时,让他们一家好生团圆。   见皇上平静了下来,众大臣心中也定了下来。   眼下局面朝廷虽然不能完全整合力量,便仍是占着极大优势的,尤其是大义在朝廷这边,只要皇上能耐住性子,用不了多久湖广那边一定会专来喜报的。   “你们且下去吧,和珅留下。”   乾隆朝和珅招了招手,示意他随自己同边上的暖阁谈话。   和珅赶紧起身随皇上到了暖阁。   进入暖阁,乾隆习惯性的坐到炕上,和珅见了忙上前为皇上脱鞋,之后见皇上神态有点疲倦,忙站在边上轻轻为他捏着肩膀。   乾隆神情安祥,闭目享受着和珅的手法。   小半柱香后,乾隆睁开眼睛,问和珅事情查出结果没有。   和珅奉命查的事情是三名贵人的失踪案。   一是宫中的舒妃叶赫那拉氏;   二是顺贵人钮祜禄氏;   三是令皇贵妃所生、嫁于功臣兆惠之子札木泰为妻的九公主殿下。   舒妃曾祖父是康熙朝的权臣纳兰明珠,其为皇上诞下皇十子,后早殇。当初皇上去景陵谒陵时,舒妃就是途中陪伴照顾之人。   顺贵人是总督爱必达之女,孝昭仁皇后侄孙女,进宫之后虽没有得到皇上太多宠爱,但年节时例也有赏赐,东巡、南巡也都带过。   可是舒妃和顺贵人却都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生是死。   有人说顺贵人是在宫变之时叫贼人害死。   然而宫变时,虽说宫中遇难的宫人、太监很多,皇子大臣也有不少,但不管是皇子还是下人,他们的尸体都在。   就是这顺贵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舒妃这边失踪得更是诡异,其在陪皇上谒陵归来后没几天就从宫中神奇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娘娘去了哪里,在皇上被囚禁时间内,这位娘娘甚至像是凭空蒸发般,宫中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位娘娘。   另外,九公主府也上报说格格失踪一年多。   两个老婆加一个女儿的失踪,自是让重掌朝政的乾隆极为关心,第一时间便秘令和珅启动调查程序。   和珅在查的结果是顺贵人和九格格失踪的时间差不多是同时,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段,皇帝的女人和女儿各自失去了下落。   舒妃那边差不多是在之后一个月。   “奴才以为两位娘娘和格格的失踪绝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劫去了两位娘娘和格格,但到底是何人劫去,又为何劫去两位娘娘,奴才这边暂时没有线索,也实是费解……”   和珅说话时注意着皇上的神情。   “和珅呐,你就直说有人想给朕戴绿帽子,想拿朕的女儿出气便是,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乾隆脸上恨意明显,“如果朕没猜错,能干出这事的无非三人,要么是富贼,要么是色贼,要么是贾贼!   不过色贼外厉内荏,他没这个胆量。富贼有心无力,除了贾贼鬼子六,朕不作第二人想!” #第八百二十四章 老表,你顶不顶我?   紫禁城中的乾隆冤枉一颗红心向大清的贾百姓偷他老婆女儿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徽太平府大信口码头,一支八旗军正在军官带领下依次下船,准备在大信口稍事休整后再启程前往上游的安庆。   这也是年后第三支从下游前往安庆增援的部队。   前面两支部队一是打吴淞口来的水营部队,一支是奉两江总督高晋之命打徐州过来的营兵。   岸上的百姓和江上的渔民不知道八旗有什么区别,都以为这些八旗大兵也是打下游南京城来的,却不知这些八旗兵其实是打镇江来的。   镇江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国初为拱卫江宁八旗,加强东南地区海防,朝廷就在镇江的京口设立了驻防八旗营。   不过开始京口八旗兵乃以汉军八旗为主,主要兵员为从龙入关的石廷柱和刘之源率领的原明朝降军。   兵员也不多,只有三千余人。   百年下来,镇江汉军八旗人口扩充到了数万,也都同满蒙八旗一样享受八旗的一切福利待遇。   原以为好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不想当今皇上乾隆爷登基后,竟下令对八旗进行清退。   清退方式有很多,有一次性买断兵龄的,有介绍到其它单位的,有与地方协商就地兵转民的……   总之,乾隆皇帝铁了心的要裁撤八旗。   但又不能一视同仁,搞出“首崇满洲”、“先清京外”两大原则,根据这两大原则,汉军八旗首当其冲。   汉军八旗在外的驻防兵更是受到冲击的第一波,且在外汉军不管是否“辽人”,一律就地裁撤。   结果就是镇江京口八旗被就地解散,全部还归汉民。   政策不可谓不严厉,为了防止京口汉军闹事,当时负责裁撤的两江总督还调集了绿营和江宁满兵维持秩序。   必要时,甚至密令可以动用武力抓捕首倡作恶分子。   好在,汉军胆小,见朝廷政策无法改变,也只能乖乖出营当回汉人。   只是两江地区的官员都以为京口八旗这一编制也会被裁掉,两江地区从此只设江宁驻防八旗一个单位,未想两江官员费了好大劲才把几万汉军八旗“撵走”,朝廷后脚又从京中调来三千八旗蒙古兵及万余家眷入驻京口,成为镇江新的驻防八旗官兵。   至此,两江地区的官员才晓得皇帝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不少汉军出身的官员对此也是感到寒心,什么牢骚话都有,无非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类。   敢怒不敢言。   从京中开来镇江的蒙八旗兵,大来自于国初最初编立的八旗蒙古后裔,以察哈尔、喀喇沁、内喀尔喀五部来归人丁为主,但将领及军官还是以满洲出身为主。   现任京口八旗掌印副都统的乃是原江西绿营副将福庆。   此人出身显赫,先祖乃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曾祖是康熙朝权臣遏必隆,祖父也是出任过领侍卫内大臣的尹德,姑祖母乃是康熙皇帝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皇后!   父亲是做过多地总督的爱必达,伯父则是曾统领大军征剿金川的讷亲,叔父是被皇上称为大清猛将的阿里衮。   前番在湖广为国捐躯的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则是福庆的堂弟!   除了这些显赫家世外,福庆更是当今皇上的大舅子,因为他的妹妹就是宫中的顺贵人。   熟悉宫中内情的人都知道,那位出身名门的顺贵人差点成为乾隆爷的第三任皇后!   当年那拉后被废死后,太后想立一名族之女为后,宫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家世显赫的顺贵人。   然而皇帝却想立令贵妃为后,结果和太后意见相左,母子未能达成一致,导致中宫空悬多年。   这也让顺贵人错失成为皇后的机会,如今依旧只是个贵人。   宫中嫔妃共分八等,贵人只是第五等,下面为常在和答应。   然而地位再低,贵人也是皇帝的女人。   所以福庆这个皇帝的舅子自是得到了两江官场的照顾,加之其身世显赫,这些年来官运不可谓不亨通。   以致于其随巡抚海成弃守南昌之罪不仅没被追究,反而被两江总督高晋保举为京口八旗副都统。   副都统乃是正二品大员,又是旗员,自是比从二品的绿营副将高贵许多,也威风许多。   镇江也是富庶之地,油水比之南昌要多许多,是个养人的地方。   只是福庆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从江西“虎口脱险”,上任不到半个月就又接到兵部紧急公文,命他率部前往安庆御贼。   这可把福庆急得直跺脚,奈何军令如山,不敢不遵。   只得带着1600名蒙八旗官兵硬着头皮坐船赶往安庆,途中磨磨蹭蹭,走了几天才到太平府。   照这速度下去,至少还得七八天才能到安庆。   部下军官担心如此行军,上头必会怪罪。   福庆对此却不担心,理由早在出发时就想好了,大抵是北兵不习舟船,故而军士晕船者甚多,这才拖延进军速度。   上岸之后,将安顿部队的工作交给部下,自去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同一众心腹酒足饭饱之后,福庆抹了抹嘴便上了楼,临走时给了负责后勤工作的协领巴尔达一个眼神,后者自是领会,叫来掌柜耳语几句。   那掌柜连声答应,又叫来伙计又是耳语几句,不一会伙计便去将镇上做半掩门生意的妇人马氏给带了过来。   可马氏刚要上楼做生意时,却有人抢先一步见到了福副都统。   “你是?”   望着卫兵带来的这个自称是委补前锋校的旗人,福庆有些疑惑,因为从前并未见过此人,瞧着也是眼生的很。   那旗人“叭叭”上前打千,依足规矩行礼后,轻声道:“回都统话,奴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   “什么?”   福庆好奇朝那旗人手中看去,旋即目光为之一紧,因为此人奉上的竟是妹妹云英的贴身玉佩。   云英,就是宫中的顺贵人。   同样的玉佩有两枚,是当年福庆阿玛爱必达重金给两个女儿打造的,一枚上刻英字,一枚上刻光字。   “这枚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福庆面色凝重,自京中发生乱事后,妹妹云英同他在京中的弟弟妹妹就离奇失踪了。   他托人找了很久也没有弟弟妹妹们的下落,内务府、宗人府、顺天府等相关单位也都找过,可始终没能查出福庆一家失踪的线索。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各部门突然停止了对顺贵人及其家人的寻找,此案被密封,成为乾隆四十一年的一桩悬案。   身为兄长的福庆并不知此事,仍旧花重金请人四处奔波,只为寻找亲人下落。   当真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   只内心深处,福庆也有了弟妹多半在宫乱之时遇害的思想准备,如今的寻访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未想时隔一年多,妹妹的贴身之物竟然再次出现。   这让福庆心神为之一紧,也甚为担心。   来人似乎看出这位福副都统的心思,便道:“好叫都统大人知道,令妹与令弟一切都好,我家主人特意叫人照顾着,尤其是顺贵人,我家主人更是格外宠爱……”   此话令福庆眉头顿时一皱,因为这话释放的信号太多,也太强烈。   来人却不理会福副都统的反应,说自己是奉主人之命给福都统捎句话的。   “什么话?”   福庆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是狂跳,甚至都有了杀意。   “我家主人说,自古郎舅一家亲。”   来人就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下文。   福庆却从这简单几个字研判出若干信息,强行压住心中的波涛,故作镇定问来人:“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没有隐瞒,坦然说道:“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便是我家主人。”   “什么?!”   福庆惊立当场。   安庆城中,江宁将军嵩椿也接到了一封家书。   信中只有区区一行字——“老表,你帮不帮我?” #第八百二十五章 大人要不要跑路   什么老表帮不帮我?   嵩椿看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那都算远亲的老表几个意思。   答疑解惑的人很快到了——新任江西巡抚郝硕。   就跟掐着点似的,嵩椿前脚收到远房老表的家书,后脚郝抚台就来到了将军大人的办公室。   此公出身汉军镶黄旗,父亲是前两江总督郝玉麟,世袭骑都尉世职。今年尚年轻,才38岁,然而两年前却以36岁高龄提前退休了。   原因是御史多次弹劾郝硕,说他任职江西巡抚期间贪婪成性,每次出行都要向属员索要贿赂以治“行李”。   乾隆看过折子后给出批语,谓:“郝硕罪同国泰,然国泰小有才,地方事尚知料事,可观后效。郝硕巡抚赣省多年,朕问以对方事,却不知所对,实难堪用,着令辞官。”   并不是以贪污索贿为由罢了郝硕的官,而是因为郝硕奏对不合心意命其提前退休。   另一位同郝硕一起被御史弹劾的山东巡抚国泰,则因为地方料事还行给了个挽救机会。   由此看来,官员是否贪污受贿,是否廉洁奉公,并不是大清考核官员的首要条件。   只乾隆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他点名要求提前退休的郝硕因为江西战事的崩盘,被军机处以“熟悉赣省”为由给返聘了回来。   事实上,除了郝硕任江西巡抚多年,的确知晓赣省人情事故、地理风情、兵备军要外,也是因为郝硕的父亲郝玉麟早年任刑部右侍郎时,向朝廷推荐一个叫富勒浑的内阁中书到户部任职郎中,然后这个小中书就此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坐上了大清帝国首席军机大臣的高位。   所以,再次出任江西巡抚的郝硕非常感激他爹当年随手一个小小善举,并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大恩人富中堂写信表示坚决拥护,坚决捍卫。   同时附上白银三百两。   抠是抠了点,可谁让郝抚台对自己也抠呢。   抠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一碗茶必须泡过三壶水后才能倒掉。   家里一切开支也必须精确到小数位才行。   以前郝大人当江西巡抚时一切开支都是挂在公账上,连家里用的厕纸都是以办公用纸名义走的公账。   也就是南昌没他郝大人的地,要不然放个屁都得兜着跑到自家地里挥发才好。   巡抚乃一省最高领导,十足封疆大吏。   只是官复原职的郝抚台这个巡抚做的有名无实,因为江西全省除了赣州外皆已沦陷,而赣州他又不敢去,所以上任之后只能把江西巡抚衙门的牌子临时挂在了安庆城中。   班子运转所需资金也是厚着脸皮跟人安徽要。   要不是安徽巡抚闵鹗元跟他是一个组织的,怕是都不带搭理他的。   安庆这边,由于两江总督高晋的调遣,大量八旗兵和地方绿营赶到,极大充实了安庆城防力量,使得本来摇摇欲坠的形势变得有点固若金汤。   这从围城的贼军近来都没大的攻势就能看出。   亲自赶到安庆坐镇指挥八旗兵的江宁将军嵩椿给城中两位巡抚分析,认为贼军多半已是强弩之末,安庆之围最多一个月就能解,届时各方用力夺回南昌、九江,不是什么难事。   为此,还给两江总督高晋去信,要求后方务必保证前线钱粮供给,绝不能因为粮草问题导致贻误战机。   形势相对很乐观。   嵩椿也是真心要替大清平定叛乱,毕竟他也是爱新觉罗子孙,虽不是太祖子孙,而是太祖之弟舒尔哈齐后人,但怎么也不可能看着那兴汉贼军把大清给亡了的。   不过最近有件事把江宁将军闹的不轻。   就是好端端的远房老表贾家的小六子不仅突然成了豫亲王多铎之后,皇帝还降旨让他承袭了开国摄政王多尔衮的睿亲王之位,接着又让这个贾老表做了抚远大将军,带着京营八旗和宗室子弟浩荡南下平叛,成了大清第二位大将军王!   真就是莫名其妙,也让人疑惑不解的很。   这件事别说嵩椿了,全国各地没有前往京师出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督抚、将军、办事大臣们在收到朝廷公文后都表示了不可思议。   好在不管是贾家后人还是多铎后人,老表六子都是他的亲戚,这一点是跑不掉的。   血缘摆在这呢。   关系嘛,说近不近,毕竟都第三代了。   说远,那也不远,自家奶奶怎么也是人家姑奶奶嘛。   而且贾家老表几年前同信王府格格成婚时,就给自己捎了家书,他当时还特地让在京的长子保柱代表自己给表大爷送去贺仪五百两。   之后,六子老表同自个这个老哥哥走动就近了。   逢年过节,清明、中秋、七月半,嵩椿都能收到六子表弟的书信,随信不是送些地方特产,就是送些实用的物件。   信中也多是些家常话。   这两年,还送了不少珍玩给他,每样都价值连城。   就是这些珍玩嵩椿根本不敢拿出来,原因是他手下一个幕僚发现这些宝贝似乎在内务府出品的一份册子上出现过。   那本册子叫《大行皇帝陪陵清单》。   在嵩椿的猜测中,可能是六子表弟在陪皇帝去景陵谒陵时,不小心把先帝的东西拿回了自己家中。   留下吧,总觉不对。   不留吧,又有些不舍。   经过几天的心理斗争,嵩椿还是将东西留了下来。   一是实在舍不得这些好东西;   二是抱有侥幸心理。   毕竟他收到的消息表明,六子表弟现在是红得发紫,尤其六子表弟突然成为大将军王后,当表哥的更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私藏的先帝宝贝会出事了。   当大将军王的表弟在湖北主持大局,且负责解决贼军主力。   当表哥的江宁将军在下游,自是不能拖表弟后腿。   嵩椿很是期盼能在夺回九江后同表弟在武昌会师,痛饮庆功酒。   可表弟突然使人送来的这封家书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是江西巡抚求见。   江西巡抚是从二品官,江宁将军是从一品大员,汉人巡抚见旗人将军当然得求见了。   嵩椿忙令人请江西巡抚前来办公室。   对于郝硕,嵩椿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此人是前两江总督郝玉麟之子,后来犯事被皇上给革了职,今番因为战事需要叫朝廷重新启复了。   那江西郝巡抚一入将军大人的办公室,便四下看了眼。   嵩椿疑惑,但还是命工作人员退下。   待人走后,郝巡抚立时变了脸色,上前压低声音道:“皇上派来抓将军的人正在路上,若是将军打算跑路,下官可以帮忙买票。若将军想去襄阳参加睿亲王召集的宗室百官大会,那下官愿意与将军同去。” #第八百二十六章 窃国大盗陈家洛   江西巡抚说的可瘆人了。   把个江宁将军惊得险些汗毛倒竖。   不是,几个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就皇上派人抓我来了?   我一从一品的江宁将军,怎么就要买票跑路了?   还有,襄阳的百官宗室大会又是什么情况?   一连三个疑问充斥着嵩椿的大脑,由于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他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怎么?”   郝抚台也是愣住了,甚是诧异:“将军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什么风声?”   嵩椿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神情绝不做作。   真是一头雾水。   “不应该啊,”   郝抚台一脸惊讶,继而在嵩椿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将他收到的消息简单说了。   大意就是半个月前皇帝秘密派遣皇四子履亲王永珹秘密前往湖广前线,除接替和硕睿亲王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外,还秘密于军中宣布睿亲王八十八条大罪,其中有一条罪名就是睿亲王假冒宗室,意图谋反。   “假冒宗室,意图谋反?”   嵩椿叫这消息听得目瞪口呆,急问郝抚台这个消息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郝抚台说此事乃是从贼军那里传来的。   “贼军?”   嵩椿眉头顿时皱住,本能想到这怕是贼军的挑拨离间之计。   然而郝抚台接下来向他出示一份公文表明,此事绝不是贼军奸计,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   公文是两江总督高晋发出的,收件人是安徽巡抚闵鹗元。   内容要求安徽巡抚闵鹗元配合京师派遣两江地区工作组,将江宁将军嵩椿的人身控制住,并协助工作组安抚安庆城中的驻防八旗官兵,秘密缉捕嵩椿党羽,从而不酿事端,给贼军可趁之机。   这份公文让嵩椿不由又是吃了一惊,继而面露狐疑之色。   原因是两江总督给安徽巡抚的公文,怎么会在你这江西巡抚手中。   郝抚台指了指公文,告诉江宁将军这份公文是抄件。   嵩椿细看,发现上面果然没有两江总督的印章,确系抄写副本。   不禁沉默,竟没有问郝硕此副本由来详情。   这是官场潜规矩。   也是官员随从幕僚捞偏门的一个常规手法。   就是有很多人通过私下行贿官员幕僚,从而获取第一手信息,进而趋利避害。   所谓第一手消息不重要的是口传,重要的都是抄本。   这个“很多人”也包括官场下属和平级同事。   显然,江西巡抚在安徽巡抚衙门有人,在此秘文尚未公布之前,就向江西巡抚暗中泄露了。   公文的另一层含义是朝廷已经给两江总督高晋打了招呼,而高晋也同意对江宁将军嵩椿采取有力措施,并责令其属官安徽巡抚具体办理。   这让嵩椿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   理论上,两江总督是安徽、江苏、江西三省的最高军政长官,能够指挥的绿营军队数量比江宁将军节制的八旗兵还要多。   且驻防八旗兵的实际调动权在兵部,江宁将军自身是没有权力调动驻防旗兵的。   加上又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一般人眼中两江总督虽与江宁将军平级,但实权大于江宁将军。   但涉及大事,两江总督必须与江宁将军联名上书,根据雍正年间制度要求,联名上书时江宁将军排名在两江总督之前。   所以哪怕实际权力江宁将军并不及两江总督,但根据排名制度,江宁将军才是名义上的两江地区一把手,两江总督只是二把手。   现任两江总督高晋是汉军包衣出身,其叔父高斌官至吏部尚书、直隶总督、文渊阁大学士,其堂姐更是当今皇帝乾隆爷的首任皇贵妃慧贤皇贵妃,也就是皇帝的叔伯小舅子。   论与皇帝的亲近关系,高晋显然比远支宗室出身的嵩椿更近。   这也解释了为何皇帝密令高晋这个两江地区二把手,秘密协助工作组抓捕一把手江宁将军的原因。   理清了这层关系,嵩椿更加惶恐。   他深知以皇帝的为人,自己一旦被捕,绝对没有好下场,当真是骇得额头都快渗出汗水了。   定了定心神,看向偷偷向自己报讯的江西巡抚,凝声道:“这么大的事,郝大人何以泄露于我?”   “下官就知道将军会有此一问,”   郝硕轻叹一声,将京中发生的另一件事告诉面前的江宁将军。   就是军机处的领班军机大臣富中堂已被皇上秘密下狱,与此同时被抓的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礼部尚书奎尼等十数名朝中重臣。   虽然没有公开报道,皇上也没有给各地督抚打招呼,但是消息灵通人士早已知晓。   这个消息灵通人士包括他郝抚台。   但郝大人没有告诉将军大人,他的消息不是打京师得来,而是从湖北得来的。   两天前,他的邮箱收到了一封襄阳拍来的绝密电报。   发件人是互助会主持人和硕睿亲王。   对于这个新任总主持,郝大人其实不太认可,因为他是坚决拥护前任主持富中堂的。   奈何,富中堂的倒台让他不得不改变拥护对象,否则,作为富勒浑党羽的他,必定会被皇上抽得体无完肤。   这一次,可不是提前退休这么简单了。   无奈之下,为了身家性命,只得贯彻会中指示前来做江宁将军的思想工作。   这边,江宁将军陷入沉思。   如果江西巡抚说的属实,他这个从一品大员实际上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至于皇帝为何要动他,原因都不用屁股想也能知道。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隔代老表么。   造反是夷九族的大罪,凡男子16岁以上皆斩立决,财产入官。女子皆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不分首从,只要是认定共谋者,均处凌迟极刑。   所谓“九族”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父族四指姑姑的子女(表亲),姐妹子女(外甥)、女儿子女(外孙)、本族之人(父母、兄弟、姐妹、儿女);   母族三指外祖一系,外祖母一系、舅舅一系;   妻族指岳父、岳母一系。   如果六子老表真的犯了假冒宗室,意图造反的大罪,那根据《大清律》,嵩椿的母亲虽不是六子的姑姑,但他的奶奶乃六子老表的嫡亲姑奶奶,断然是要受到牵连的。   纵然不会被满门抄斩,家族也会遭到堪比灭门的打击。   最重要的是,他嵩椿作为六子老表的隔代表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驻防江宁的八旗将军,两江地区名义上的一把手。   两江地区又是大清财政赋税重地,如此一来,皇上能信他?   不用说,他这个江宁将军必然是上了黑名单的,且在名单排名一定是前五位。   下场绝好不了。   为了彻底做通江宁将军的思想工作,郝抚台这边将当今皇上乾隆登基以来的诸桩旧事一一搬了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乾隆刻薄寡恩。   说了三个人举例。   一是田文镜、二是李卫、三是鄂尔泰。   三人乃先帝朝有名的三大封疆,也都是先帝无比信任与倚重的心腹,然而先帝一驾崩,这三位重臣却都成了当今皇上的肉中刺、眼中钉。   三人中,田文镜算是最幸运,也是最倒霉的。   幸运指他死的早,雍正十年就去世了先帝伤痛不已,为其上谥号“端肃”,并专门在河南给他立祠。   倒霉的是,田文镜死后坟被当今皇上给平了,跟挫骨扬灰没什么区别。   以致如今田文镜连个坟头都没有。   “那李卫作为先帝心腹,不但手握重权还在民间极有声望,可皇上下江南游玩时不是一道旨意把西湖的李卫祠堂与塑像都给拆了么?”   “鄂尔泰是满洲出身,最后落了什么好?当年鄂党大案,不知牵连了多少人。”   “帝师张廷玉又如何?还不是叫皇上给抄了家!”   郝抚台的嘴跟机关枪似的不断往外喷着唾沫星子,说当今皇上登基以来,除了自己亲手提拔的官员,其他人都没有好下场。   为了打击异己,更是掀起文字大狱,而文字大狱一起,无论旗汉要员,是否皇亲宗室,哪个能逃脱?   “皇上御极四十载以来,倒行逆施,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英武,富中堂为国家忠心耿耿,如今也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   郝抚台越说越是激动,除了指责皇帝施政无法,贪奢享乐外,又说皇帝好大喜功,登基以来前后用银数亿两,导致国库空虚,不得不开捐卖官,搞得吏治败坏。   如今又激起湖广事变,糜烂三省,为了平定兴汉贼军,各地纷纷加饷,民怨沸腾。   说到痛心处,这个连放屁都想兜回自家地里的抚台大人一脸悲愤莫名状。   嵩椿默然,江西巡抚说的的确是事实,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六子老表怎么就假冒宗室,意图谋反了?   他好端端的江宁将军怎么就要被抓了!   答案,郝抚台已经准备好了,但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冒出一张报纸来。   “将军心中的疑惑,都在这份报纸上!”   “报纸?”   嵩椿惊疑接过江西巡抚所说的报纸,展开一看,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但见那报纸上方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 #第八百二十七章 老表为天子   《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是一篇爆炸性的文章。   非常毁大清军民三观。   爆炸点有三。   第一,文章公开揭露乾隆并非先帝之子,实是前文华殿大学士陈元龙之子,本名家洛的事实;   第二,这篇文章发表在官方报纸——由直隶总督衙门主办的《大清日报》上面;   第三,这篇文章的作者为吏部尚书阿思哈、直隶总督杨景素、兵部侍郎纪昀。   属于联合创作。   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再加一个总督,份量堪比一个亲王。   也足以证明文章所言属实——大清亿万军民共主乾隆根本就是窃夺皇位的大盗!   冲击力比老表被乾隆宣布为假亲王还要震撼!   嵩椿真的叫惊住了。   先是跟个木头人似的呆立当场,完全石化。   后是目不转睛死死看着报纸上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也是揉了一遍又一遍。   郝硕统计的数据是江宁将军大概看了四遍。   一遍比一遍仔细,一遍比一遍震惊。   一遍一遍之后,根据心理学,表明江宁将军是相信这篇文章真实性的。   此时气氛刚好,抚台大人便不急于推进,默默等侯将军大人发表自己的读后感。   半响,就见将军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喘着粗气的同时,神情也是阴晴不定,继而突然又神经质的站起,沉声道:“这么说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皇上……乾隆他真是汉人?”   抚台大人立时微微点头:“从这篇文章来看,八成就是事实。”   “汉贼安敢辱我大清!”   嵩椿一拳头砸在桌上,额头青筋在灯火照映下突起。   心中的愤怒值已经拉满。   如何能不怒!   身为爱新觉罗子弟,某一天突然被告知皇位那个人根本不是爱新觉罗,而是一个汉人,任谁都无法接受。   其实不需要江西巡抚点头确认,这件事也已经明了。   吏部尚书、兵部侍郎、直隶总督能信口开河,撒下弥天大谎?   必然是铁证如山。   官方报纸全文刊登,也表明大清的忠臣义士们已经挺身而出,要与窃国大盗陈家洛作殊死搏斗!   至少,直隶这一大省在总督杨景素的带领下,已经走在了全国督抚前面!   随着文章传播,以及直隶方面的政治、军事动向,可以肯定,全国各地将有越来越多的省份响应文章号召——“集全国军民之力讨伐窃国大盗乾隆,还大清朗朗乾坤!”   往事一桩桩浮上嵩椿脑海。   是啊,我说怎么乾隆登基之后,关于他身世的谣言就层出不穷,四十余年一直没有停歇过,甚至还导致了两年前的宫乱事件,原来,乾隆他真的不是先帝之子!   嵩椿大恨,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个真相的。   无风,不起浪啊!   文章中说乾隆为了掩盖自己是陈元龙之子的事实真相,竟使人远赴浙江盗取已故多年的生父遗体,给王公大臣,给天下军民来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   浙江方面传出的消息表明,已故大学士陈元龙的坟墓的确在两年前被人盗挖,陈阁老遗骸至今下落不明。   如果文章属实,乾隆犯下的就不仅仅是窃夺大清的罪行,更是不孝大罪!   “将军,事实已经很明显,窃国大盗乾隆从未忠于大清和百姓,此人品行卑劣,为使自己实为汉人的真相不被暴露,公然诬陷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睿亲王假冒宗室,以及为大清任劳任怨的富中堂……”   郝抚台趁热打铁,希望江宁将军能带领两江军民通电全国,响应睿亲王于襄阳召开的百官宗室大会,同时代表两江军民与窃国大盗陈家洛划清界线,并坚决讨伐之。   “这……”   未想,嵩椿竟是对此十分犹豫。   原因在于他虽贵为江宁将军,跟六子也是老表,没理由不站在他那一边讨伐乾隆,问题在于两江的实权在总督高晋手中,因此就算他肯通电响应,两江军民愿意跟他走的也不会太多。   且弄不好通电刚发出,自己就会被高晋调集绿营抓捕。   须知,如今的八旗大兵可不是国初那会了。   双方真打起来,嵩椿认为自己麾下的八旗兵没有多大胜算。   尤其是安庆外面还有几万贼军虎视眈眈呢。   “只要将军愿意为两江军民总代表,下官代表江西军民全力支持将军!”   郝抚台态度鲜明。   只是嵩椿还是迟疑拿不定态度。   因为江西巡抚的表态跟没表态没啥区别。   这位压根就是一空壳巡抚,手下能调集的江西营兵不过两三千人,如何支持于他。   见状,郝抚台给出了一个绝对可行的方案。   就是把总督大人诱到安庆城,然后在城中解决他。   如此一来,江宁将军就是两江地位的最高官员,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都要听命于他。   方案非常不错,但是安庆是安徽巡抚闵鹗元的地盘,城中上万绿营兵都听命于闵鹗元。在人家地盘把人家的上官给拿了,这不是让人家难堪么!   闵大人要是发起狂来,调兵把屋内这两位剁了都不是事。   郝抚台立时说闵抚台那边的工作由他去做,并表示只要将军大人愿意带头,闵抚台那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让嵩椿大为心动,既想干,又不敢干。   与其先祖舒尔哈齐、济尔哈朗、尚善等人的果绝完全不沾边。   郝抚台无奈,便又给嵩椿讲了一个中国历史上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战国时期的“沙丘之乱”。   “那公子成和李兑为何非要逼死赵武灵王?不就是怕那赵武灵王回头夷他们九族么。”   言下之意,不须郝抚台多言了。   你嵩椿今天不顶老表,将来必定夷族!   谁让你是已经公开与乾隆决裂的睿亲王老表呢。   嵩椿意识到这一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选择余地,思虑许久,终是同意郝抚台的计划,先解决高晋再带领两江军民通电响应老表,并以两江军民总代表身份前往襄阳出席大会。   郝抚台大为高兴,不禁称赞将军大人真乃大清热血之人,总之,把嵩椿夸上了天。   之后,话锋一转扔给将军大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窃国大盗陈家洛为天下军民所唾弃,不日将自绝于大清,届时何人能为天下新主?   “这?……”   嵩椿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这边,但见江西巡抚目光炽热,不禁一个“咯噔”:“我老表?” #第八百二十八章 讨逆一事,全仗诸君   山东济南,巡抚国泰先后收到两份公文。   一份发件人是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   一份发件人是互助会总主持。   两份公文内容其实是一样的,却分别以不同渠道向山东派发,说明发件人是比较讲究的一个人。   公是公、私是私,程序不能乱。   这是贾六一惯做事风格。   归纳起来,两份公文的内容就是十万火急四个字。   扩展开来,就是一句话——“世凯待诸位不薄,如今有难,诸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隐含的另一层意思是——“老子倒了,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与此同时,山东方面接到直隶紧急通知,除告知皇帝乾隆乃窃国大盗外,直隶方面同时要求山东、河南两省响应睿亲王号召,即刻与直隶共建“讨逆军”,做好武装斗争准备。   除直隶总督杨景素外,直隶布政使梵伟、天津巡抚徐绩、绥远总兵德木、天津总兵叶清、水师管带扎木尔等直隶军政要员也纷纷响应。   据说直隶驻军已奉总督之命,切断了京师对外的通讯驿道。   只许进,不许出。   也就是京师的伪朝廷现在只能收发电文,无法派发电文。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国泰立即召集山东军政主要官员开会磋商。   出席会议的有负责山东民政事务的布政使于易简,此人胞兄就是前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   不过他能由济南知府晋升为山东布政,却非胞兄出力,而是巡抚国泰一力提携。   故而对国泰,于易简比走狗还要走狗,在国泰这个巡抚面前毕恭毕敬,比孙子还孙子。   除于易简外,政府体系参会的官员还有山东按察使蒋万全、济南知府甘国壁、登莱青道员仇远。   三人都是国泰任职山东巡抚后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其中仇远还是汉军正黄旗出身。   军队方面来开会的是三人。   一是获封绿营第一巴图鲁勇号,授云骑尉世袭爵位、赏黄马褂、赐双眼花翎的山东提督惟一。   二是山东总兵颜庆。   其任都司时曾率部平定作乱的热河八旗兵,并亲手斩下十三颗叛军首级,被时任兵部侍郎兼平乱总指挥的贾大人授予“绿营硬骨头”的光荣称号。   后暗箱操作积功迁升总兵。   三是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赫图。   此人原是青州八旗参领,随大学士舒赫德北上后意外归贾大人指挥,后因平乱有功被提拔为青州副都统。   青州也是山东驻防八旗兵唯一保存建制的部队,有前锋校十六名,前锋一百八十四名,炮领催八名,鸟枪领催四十八名,马甲八百七十二名,鸟枪马甲七百五十二名,炮马甲八十名,总兵力2150人。   另一八旗驻山东的部队是德州驻防八旗,可惜因为清水教乱,德州驻防八旗成建制被歼。   这就使青州驻防八旗成了山东境内八旗驻防兵的独苗苗。   人员到齐后,抚台大人即向众人出示电文内容,并告知直隶动向。   当那刊登《三评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报纸被众人一一看过之后,山东军政要员无不震惊万分,继而群情激昂,纷纷要求巡抚大人立即通电响应。   这时,登莱青道员仇远却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何为通电。   登莱青道员为山东省副级高官,类似前明布政使司属官左右参政,于省内政治地位极高。   加之登莱青三府较为富庶,人口较多,因此仇远这个道员比省会济南知府甘国壁还有发言权。   国泰也不太清楚为何睿亲王那边使用“通电”二字,结合实际情况猜测这个所谓“通电”,可能是指向朝廷及各省、各边区公开发表站队宣言的表态。   明白什么意思后,惟一当即起身表态:“既然如此,我山东当即刻通电全国,响应睿亲王号召!并立即派人前往襄阳参加百官宗室大会!”   这就是无条件支持了。   也是患难见深情,日久知马力。   惟一,果是满洲好汉子,没有辜负睿亲王对他的栽培和厚爱。   当然,众所周知,乾隆女婿札木泰是被惟一砍去脑袋的。   “我山东八旗坚决支持睿亲王,与那窃国大盗陈家洛不共戴天!”   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赫图继提督惟一后,第二个起身表明态度。   所谓唇亡齿寒,他赫图能从参领一跃而为山东八旗部队的总指挥,可是全赖睿亲王提携。   睿亲王要是倒了台,他赫图能有好?   山东总兵颜庆更是没话说,情绪激动的表示愿马上率兵北上讨逆!   军方三大员的表态让国泰吃了定心丸,他的态度自是不用多说,当年要不是睿亲王他国泰早被王法所杀!   论起来,人睿亲王可是救了他国泰三次!   这人情,他这辈子都还不清啊!   更何况,朝中御史老是弹劾他,乾隆个老东西也老想拿他开刀!   形势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他乾隆!   不过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看向自己的亲密副手于易简,问政府方面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武人动枪容易,可没有文人们在后面筹措钱粮供给,武人那枪就动得不利索。   因此,山东全省官员态度必须一致,绝对不能出现不同意见,那样轻则导致山东陷于被动,重则会让山东全省陷入内讧。   于易简挼须将当前局势细细整理了下,又同边上的济南知府甘国壁、登莱青道员仇远等嘀咕了一阵,最后代表政府方面起身道:“我省可以通电响应,此番讨逆胜算极大!”   国泰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直隶已经公开通电,我山东紧跟其后,再有四川、山西、河南、湖广、陕西、甘肃……全国一半省份通电响应睿亲王……”   于布政是互助会员,自然知道河南、山西两省一把手是互助会成员,而直隶总督杨景素更是互助会的开创元老,如今也是第一个通电响应睿亲王,并公开发表反对乾隆窃国的封疆。   有直隶带头,再有总主持睿亲王的武力为后盾,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诸省同时通电全国,已经从事实上彻底包围并孤立京师。   因此,于易简甚至认为此次讨逆甚至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宣告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政治生命结束。   如此,山东当然不能做缩头乌龟,坐视其它省份抢了这正本清源、匡扶大清的大功。   傻子都知道,乾隆这次倒台,朝堂内外必将迎来新一轮权力大清洗。   谁上,谁下,全系这次了。   “那好,请于大人代本抚发表通电,山东全省军民响应睿亲王号召,即刻组织讨逆军!”   国泰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起身看向提督惟一三人,竟是以巡抚身份朝三位深深一鞠躬:“讨逆一事,全仗诸位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皇上,你又成主角了   京师。   可能是在永寿宫住了一年多,乾隆竟是对此宫生出许多感情来,舍不得走了。   所以重获自由之后,乾隆没有回到养心殿居住,而是仍住永寿宫,生活方面也由为其诞下皇十女的惇妃汪氏继续照顾着。   除了宫禁侍卫进行了调整,其它都跟从前没有区别。   期间乾隆倒是想去圆明园住些日子,军机处众大臣却是无一支持,原因是圆明园在城外不太安全。   毕竟,不管是贾贼世凯,还是富贼勒浑,在外党羽都是众多。   万一有人铤而走险调兵包围圆明园,皇上这边就很被动了。   可靠情报表明,贾贼世凯在直隶结党营私,其亲信已经掌握直隶驻军。   在没有彻底解决贾贼前,皇上是哪里也不能去的。   说一千道一万,别看乾隆咸鱼翻身再临朝堂,可京师内外真正听命于他的部队并不多。   就是那暂时被安抚住的九门提督玛尔沁也不能尽信之。   更何况,京中还盘着安亲王色痕图这头恶狼,另外下五旗满洲因为当年的宫乱事件,对重新临朝的皇帝抱有很大戒备之心,不排除下五旗满洲在有心之人煽动下对皇帝安全造成威胁。   蒙八旗和汉军八旗那里,也都不可靠。   看起来皇帝重掌朝政,奸贼之首的富勒浑也已成功拿下,军机处同六部九卿主官相继由忠于皇帝的大臣出任,但局面并不比当年宫乱时好多少。   历史遗留原因太过复杂,根本不是大刀阔斧就能加以解决的。   “缓图缓取”之策,也是无奈之下的集体决策。   不过众大臣包括乾隆自身也认为,只要能够解决贾贼鬼子六,成功接管湖广前线大军的兵权,这些眼下令得皇帝十分困扰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包括在皇帝卧榻之侧盘着的安亲王这只恶狼。   有鉴于此,除了开始抓捕了一批富、贾二贼党羽外,政治上乾隆并没有采取更多手段,对安亲王色痕图等宗室诸王也是极力释放善意。   汉军机大臣袁守侗更是私下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说可以摄政王之位换取安亲王同皇上站在一起,共同对付贾贼世凯。事成之后,待皇权稳固,再着手解决安亲王也不迟。   乾隆对此是心动的,但又不愿现在就将底牌亮出,因此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加封色痕图为议政大臣,也就是同之前的贾贼一样也成了大清的议政王。   色痕图那边接旨之后立即上表恭谢皇恩,但却不肯进宫谢恩,也不参加朝堂任何会议。   就跟只武装到牙齿般的刺猬样,盘在那里,静静看着。   这招“以静制动”还真让乾隆拿他没办法,当下也只能隐忍不发。   两天前,乾隆做了两件事。   一是给内务府下了道秘旨,将一年前由富贼勒浑提议修建的那拉后陵寝停建,并取消之前恢复那拉后皇后待遇的系列措施。   与此同时,派内侍鄂罗里至圈禁十二阿哥处,宣口谕:“尔从前不曾读书,今日当多读书,少与外界走动。”   虽是口谕,知道的人也甚少,却让永璂原本抱有一点希望的内心彻底堕入深渊,接谕之后沉默寡言,当天滴米未进。   除了对那拉母子进行“政治打击”,乾隆也想到因自己而死的容妃,特意传旨命寻容妃遗骨,由礼部负责安葬于纯惠皇贵妃的园寝。   当日容妃是被安亲王色痕图的外甥锡贵带人勒死的,现如今皇帝要寻容妃遗骸,当然得从安亲王这边打听消息。   可谁都知道安亲王只是明面服从皇帝,实际却是拥兵自重,不知道是暗中和贾贼勾结有心异动,还是想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总之,皇帝不信安亲王,安亲王也不信皇帝。   局面,很诡异。   军机大臣索琳认为色痕图是在等。   等什么?   同朝廷一样在等湖广的消息。   如果贾贼被诛,大军兵权平稳过渡,色痕图多半就会服软,通过某些条件比如皇帝不秋后算账换取他对皇帝的支持。   如果四阿哥履亲王无法解决贾贼,贾贼又挥兵北上,那色痕图多半就会蠢蠢欲动。   不管是帮哪一边,他这个安亲王都有谈判资格。   关于容妃下落,可能安亲王认为不是多大的事,也可能是想缓和自己和皇帝之间紧张的关系,便让人将容妃下落透露给了内务府,说是在某处水井之中。   内务府的人赶紧去打捞,结果容妃娘娘的尸体早被泡毁,勉强拼凑才收敛。   乾隆好生叹惜,让礼部好生安葬容妃于已故纯惠皇贵妃圆寝。   安排了这两件事后,乾隆如释重负,眼下已经开春,温度正在逐步回升,永寿宫中的小花园已经有个别密蜂在飞舞。   乾隆便带着已经三岁的十格格在小花园玩耍。   十格格的额娘惇妃汪氏也陪着父女俩,只是惇妃似乎走路不便,且隐隐看着比从前好像圆润了些。   一家三口在小花园中倒也其乐融融。   一名小太监还捉了只密蜂拔了刺供小格格玩耍。   难得的天伦之乐,让乾隆卸下了许多疲惫,精神也很是放松,便叫惇妃取来烟袋烧一锅。   惇妃刚将烟袋装满烟丝,粘竿处管理大臣海康就入内通禀,说是军机大臣索琳等人入宫求见,似有急事。   海康之前是色痕图安排在永寿宫监视乾隆的,但此人乃宗室子弟,监视期间对乾隆多有照顾,并帮助其秘密往外传了几次消息,还偷偷从宫中带进吃食供皇帝和惇妃享用,让乾隆在被囚期间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真情。   一次乾隆甚至对惇妃说:“这个海康就是朕的袁彬啊。”   袁彬何许人也?   前明英宗时期的锦衣卫校尉,英宗被瓦剌俘虏后,独袁彬和哈铭跟随英宗寸步不离、吃饭穿衣、行走睡觉,对英宗照料无微不至。   甚至在英宗被冷风冻得难以入睡时,袁彬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英宗冻僵的双脚裹入取暖。   后英宗夺门成功,袁彬被大用,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乾隆如此评价海康,因此军机三大臣政变成功后,海康这个负责监视皇帝的“特务”自是被乾隆重用,将其从二等侍卫一下提拔为粘竿处管理大臣。   军机大臣求见,乾隆自是要见,当下让海康将人带来。   “嗻!”   海康扭头时,目光同惇妃却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之后目光又在惇妃肚子上扫了眼,旋即收回,转身离去。   望着海康的背影,惇妃心绪却是难宁,面上平静如水的她,想到了那冷风刺骨的夜晚,一双熊而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抱住她,让久未尝人事的她重新感受到了男人的滋味。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每当皇上熟睡时,她都会悄悄来到熬药房,让这个男人尽情享用她。   然而现在……   惇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怀孕了。   海康再一次回到惇妃视线时,眼前多了几位重臣,为首的就是帮助皇上脱享囚笼生涯的首席军机大臣索琳。   然而,包括索中堂在内,众大臣无不面色慌张,似有大事发生。   “怎么?”   乾隆也注意到了几位军机大臣脸上的异样,眉头不由微皱,示意索琳说事。   “皇上,”   索琳定了定心神,上前将刚刚收到的一份报纸呈到了皇帝面前。   乾隆接过一看,顿时勃然变色,龙颜大怒:“混蛋!他们怎么又开始造朕的谣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暴怒声中,报纸被撕得粉粹,如同天女散花般飘落在众人脚下。   包括正和情郎偷偷对视的惇妃娘娘。 #第八百三十章 弘历,你个狗汉奸!   夜幕降临之后,刑部大牢静的有些吓人。   其实设在前明锦衣卫官署之上的刑部有两处大牢,一是衙门西南的甲所;二是衙门西北的乙所。   二所又被外界称为南北所。   甲所关押的犯人以犯事官员为主,乙所关押的犯人则以刑审秋决死刑犯为主。   领班军机大臣富贼勒浑作为前政府一把手,自然是被关押在甲所。   与富贼一同关押于甲所的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礼部尚书奎尼、兵部满侍郎富明安、御前大臣钟音、工部侍郎恩明等十三名当朝重臣。   狱卒作为底层连吏都算不上的公务人员,并不清楚这些重臣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而下狱,刑部的官员对此却是一肚子数。   如今的刑部官员,从上到下换了有一半之多。   原堂官色克锡自己上书请辞,皇上允准之后命经筵讲官总理国子监、镶白旗汉军副都统观保接替色克锡担任刑部主官。   观保是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出身,属于皇帝的家奴,此人接任刑部尚书自是带着任务的。   果然,观保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刑部大换血,将原先满尚书色克锡提拔上来的一众官员或贬或迁,各司各处主要负责人几乎换了一半,之后就是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了三个专案组。   第一专案组以刑部右侍郎刘墉为组长,成员多达28人,但只招呼富贼勒浑一人。   就是务必撬开富贼勒浑的嘴,让他供出自己的党羽还有多少未落网,之前又背着皇上做了哪些对不起大清的罪行。   根据皇上指示,重点是深挖富贼之前在四川与贾贼世凯之间是否有结党事实。   第二专案组以刑部左侍郎承保为组长,成员36人,负责招呼御前大臣钟音、兵部侍郎富明安等一众落网的富贼骨干成员。   任务大抵同第一专案组相同,就是深挖富党尚未暴露的成员,另外就是让这些富党骨干成员书写认罪书、坦白状。   第三专案组以皇上钦派的御前头等侍卫和隆武为组长,成员25人,跟第一工作组一样,只招呼礼部尚书奎尼一人。   因为奎尼目前是贾贼世凯在京党羽落网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另一贾贼心腹骨干吏部尚书阿思哈案发之时携款潜逃,目前缉捕公书已经发至各地,但并无阿思哈落网消息。   专案组成员猜测阿思哈很有可能潜逃到了湖广贾贼军中,因此建议将阿思哈扔在京中的妻儿老小抓起来,从他们身上寻找相关线索。   此项建议被工作组长和隆武否决,原因是上头希望对富党、贾党成员的调查秘密进行,不宜扩大,更不宜把动静闹的太大。   毕竟,眼下京师局面看似稳定,实则依旧不太平。   平静的湖水下面,暗藏着汹涌波涛。   真要冒然掀起大案,极有可能会引发不可收拾后果。   截至目前为止,三个专案组进展不一。   刘墉负责的第一专案组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原因是富贼勒浑骨头极硬,哪怕刘墉拿其妻儿性命威胁,富贼都拒不招供,还厚颜无耻说自己是大清第一忠臣什么的,气得刘墉都想活活掐死这老贼。   皇上又要求不可使富贼轻易而死,所以面对富贼这个硬骨头,刘墉不敢轻易用刑,结果导致对富贼的审讯工作迟迟取不得突破。   这几天,刘侍郎当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承保负责的第二专案组有一些进展,但收获并不大,只是挖出了一些小鱼小虾,没有大鱼落网。   和隆武负责的第三专案组也没有进展,即便其接连提审奎尼三次,用刑三次,那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礼部堂官也坚称自己并未与睿亲王结党营私。   让和隆武更来气的是,奎尼每次提审完毕时,都会撑着最后一点精气,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上一个大大的“冤”字。   好像他奎尼真就是被冤枉似的。   奎尼不肯招,和隆武又想利用这案子在皇上面前露个大脸,因此思来想去,准备让人将关押在北所的奎尼夫人押过来。   意欲让奎尼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受辱,从而让其作为男人的尊严彻底崩溃,如此,或许还能有一线突破机会。   然而此事却被其手下一名三等侍卫劝住,那侍卫偷偷告诉和大人,说奎尼的妻子虽是续弦,但却是贾贼世凯的表姐。   而现在贾贼世凯并未落网,依旧手握大军,所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所以和大人要是拿贾贼的表姐做法,万一那贾贼并未就此倒台,反而提兵北上,到时和大人如何自处呢?   一整夜,和隆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也迟迟拿不定主意,因为那侍卫说的有道理。   审讯奎尼,他和隆武是奉命而为,乃是公事。   但要是将奎尼夫人牵涉进来,可就不是公事这么简单了。   一时有些心烦,来到办公室外做了下满洲伸展运动,却无意看到远处有盏灯笼正在前往甲所。   隐约看着似有几个人影。   有些好奇,挥手叫来值守卫兵,问刚才是谁去甲所了。   卫兵回说好像是刘墉刘大人。   “这么晚了,刘大人不歇着,还忙着提审富贼?”   和隆武有些自愧不如,也佩服刘墉那老小子的坚韧劲。   感慨一番,只觉凉气逼人,还是回屋去了。   刚刚提着灯笼过去的人的确是侍郎刘墉,但其并非一人前往甲所,身后还有两人。   如果和隆武跟过来看的话,就会赫然发现刘墉身后两人竟是当今皇上乾隆,以及他最宠爱的大臣和珅。   深更半夜皇上突然来到刑部,并说要亲审富贼,这让刘墉心中也是一肚子疑惑。   大清开国百年以来,可还没有过皇帝亲自来刑部大牢审问犯官的!   带着疑惑,赶紧来到甲监大牢,叫来相关人员吩咐几句后,君臣一行三人就沿着石梯下到了刑部大牢深处。   由于大牢深处味道难闻,刘墉要命人将富贼提到此处值房,不想皇上却说不必,只带了和珅一人前往关押富贼的牢房,并吩咐刘墉留在值房未得宣召不得过去。   皇帝如此行事,更让刘墉一头雾水,心中好奇更甚,很想知道皇上到底要问富贼什么。   奈何离的远,压根听不见。   只见皇上在牢门外与富贼说了几句后,那富贼突然激动站起,一手抓着栅栏,一手指着皇上怒吼道:   “朕朕朕,什么狗脚朕,你陈家洛有什么资格称朕!你个狗汉奸迟早要被我八旗军民吊死在城门上!” #第八百三十一章 鬼子六也不是好鸟   贾王爷于襄阳通电全国贤达:“诸君,本王黄袍加身尚缺一些订阅和月票支持,看在本王为大清累死累活的份上,诸君就松一松裤腰带子吧!实在没有,赏两个也成咧。”   ……   乾隆来之前,老富和老奎这两个落难的狱友正在隔栅唠嗑。   老富精神状态不行,前几天鸡蛋清喝多了,结果搞得虚火太旺,身子受不住,又拉又吐,差点没当场去见被他弄死的阿桂。   在那时不时的咳两声,叫人看着怪可怜的。   老奎这边精神头子还算不错,就是身体状况不太乐观。   原因是在审讯时受了刑,导致身体有不少外伤。   主要集中在烫伤上。   仅胸口烫伤面积就有一个巴掌大。   除此之外,还受了杖刑、夹刑、鞭刑……   肉眼观察,浑身上下受刑面积多达百分之七十三,属于相当严重的那种。   要不是每次受完刑就有郎中为其上药包扎,怕是老奎就要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王爷挥手说拜拜,坐下一班飞机重新跳了。   由于地牢环境潮湿,搞得老奎身上的伤口无法结疤,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还有血水泛出,看得对面的富中堂心生同情,忍不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难不成你真要为那小子坚持到最后不成?”   听了这话,对面的老奎叹了一声道:“中堂大人以为奎尼真是铁打的汉子不成?”   “那是为何?”   老富真是不解奎尼这条哈巴狗怎么就成了宁死不招的好汉。   据他所知,鬼子六那小子是个比谁都怕死的家伙。   出来开会,就差裤裆也要用铁片兜着。   所以,不存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说法。   那么,奎尼身上出现的强大物理变化,就无法用科学解释。   “唉,”   老奎这边苦笑一声,此处没有外人,自个估计也撑不了太久,索性不瞒与他同病相怜的富中堂,坦率说道:   “中堂有所不知,上面用刑的人中有咱共进会特务处的人,我要是招了只怕当场就得被人家弄死……所以,我还不如死撑到底呢。”   “嗯?……嗯……共进会?”   老富怔了片刻,撇了撇嘴,有些自嘲的也苦笑一声,“没想到鬼子六那小子竟在老夫眼皮底下不动声色的搞了个大炮仗,当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王爷虽然年轻,但无论见识还是才华,又或临阵应变能力,均是咱大清一等一的存在……”   奎尼寻思可能坚持不到王爷带兵来救,索性将共进会的事情简单跟富中堂讲了讲。   “……据我所知,内务府大臣金简、工部侍郎恩明,还有被中堂您从翰林学士提拔为兵部侍郎的纪昀,都是共进会成员。”   “这些个无耻叛徒!”   纵是身陷囹圄,老富还是叫奎尼透露的这些情报气的一拳打在草堆上。   没往地上打。   怕疼。   奎尼随手拿起郎中给的药酒“咕嘟”喝了一口,又爆了个惊人猛料:“听说金简和恩明还代表朝廷把圆明园抵押给了王爷,”   “什么!”   要不是身子虚的很,老富此时爆发出来的能量必将面前的牢门一举击破。   “都这份了,中堂还有什么好气的,那圆明园又不是中堂您的……”   奎尼正好心劝着,耳畔突然传来开启铁门的声音,继而传来人的脚步声,立时下意识往边上的干草堆上一倒,一动不动,跟死了没两样。   动作挺熟练,应该是习惯了的。   “……”   老富见状也想躺下装死,奈何来人是冲他来的。   还是他想千刀万剐的老四鬼子!   乾隆径直来到老富牢门前,和珅在边上一动不动站着,视线却是落在装死的奎尼身上。   “什么风把皇上您吹到臣这边来了?”   老富正襟端坐,嘴角露着不屑,甭管乾隆怎么对他,他都不可能向其屈服。   了不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面装死的奎尼则是心头纳闷,大半夜的老四鬼子不睡觉跑大牢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心头狂跳的话。   “富卿,你要是肯归顺于朕,从此一心效忠于朕,朕现在就可以放你出狱,且叫你继续领导军机处。”   乾隆的声音很平静,看样子是下定决心的。   “皇上要放我出去,还让我继续做军机大臣?”   老富颇感意外,继而莞尔一笑,“看样子皇上您是碰到了天大难事,不得不来求臣了。”   “朕不是求你,”   乾隆表情依旧平静,“朕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你富勒浑这些年来对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顿了顿,坦承富勒浑这两年领导政府做事还是有功绩的,他乾隆也不是否定一切的君主。   “皇上莫要与臣说这些,臣听着怪可笑的,不过臣有一事不解,还望皇上为臣解惑?”   “但问无妨。”   老富冷笑一声,问乾隆他何罪之有。   “不团结的话就不要讲了。”   乾隆强忍心头怒火,朝边上的和珅微微看了眼。   后者立时上前对牢内的富勒浑道:“富中堂,皇上宽宏大量,给你自赎自救机会,还望中堂大人莫要辜负皇上的苦心。”   “皇上若是有求于臣,但说无妨,不必弄这些弯弯绕绕。”   老富压根不正眼瞧和珅,视线直直落在强忍心头怒火的乾隆脸上,嘴角微微翘起:“要是臣高兴的话,说不定就答应皇上了。”   “你,”   乾隆实是受不了富勒浑的眼神,将身子侧了过去。   和珅替他开口,就是希望富中堂出去之后能够代表他的党羽向皇上表示绝对的忠心,同时通电全国指出皇上并非先帝之子一事实属谣言。   唔?   对面的奎尼一个激灵,耳朵竖得高高。   这边老富听了和珅的话也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是鬼子六翻案了?”   和珅轻咳一声:“中堂大人不必揣着明白当糊涂。”   富勒浑笑了笑,缓缓起身走到栅栏边,对背侧对向他的乾隆道:“皇上要我通电全国也行,不过臣有一个小小要求,还请皇上能够答应。”   闻言,和珅面上一喜:“富中堂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皇上能够答应的必然答应于你。”   乾隆身子未动,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显然是默许。   “既然如此,那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请皇上给臣磕一个吧。”   老富一脸的戏谑。   和珅眉头微皱,正要劝富勒浑不要不识抬举时,皇上已经动了肝火,猛的转身怒道:“富勒浑,你太放肆了,你难道真要逼朕杀你不成!”   未想富勒浑的反应比他这个皇上还要激烈。   “朕朕朕,什么狗脚朕,你陈家洛有什么资格称朕!”   “你个狗汉奸迟早要被我八旗军民吊死在城门上!”   “老夫宁死也不为你这狗汉奸所用!”   “……”   大牢深处,老富的咆哮和狂笑声刺耳万分。   “你!”   乾隆气得拂袖而去,脸色黑的吓人。   和珅急得一跺脚,赶紧追上劝慰皇上再想办法。   值房的刘墉也是叫吓得不轻,但在皇上到他面前之时,却摆出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富中堂,你这么吊,不怕陈家洛就此杀了你?”   奎尼被老富的勇敢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老富让他也磕一个,定是二话不说就磕的。   “杀我?他不敢。”   老富微哼一声,“当初主持滴血验亲的可是老夫,他陈家洛此时若杀我,不就是告诉天下人他真是汉人!”   “对啊!”   奎尼明白过来,立时送上祝福:“高,高,中堂大人真是又高又硬啊!”   “你他娘的少来这套!”   老富一脸没好气的朝奎尼“呸”了一口:“你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跟陈家洛一样都是窃我大清的狗汉奸,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八百三十二章 皇上,凑和着用吧   浙江,杭州。   西湖锋塔下,一场新闻发布会即将召开。   主办方是浙江巡抚衙门,协办方是浙江按察使司衙门、杭州知府衙门。   发布会主要内容是向杭州城官绅通报最近发生在嘉兴海宁的一桩离奇盗墓案。   盗墓本是寻常案,何以离奇呢?   原因有二。   第一,被盗墓主乃是已故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陈阁老。   第二,经衙役和陈家人现场挖掘清点,发现盗墓贼仅将棺材中的陈阁老遗骸盗走,其余陪葬金银玉器皆未取走。   自古盗墓贼所图不过墓中宝贝,今日何以只盗尸体而不盗金银?   加上墓主人身份,这桩盗墓案立时成了浙江按察使司一号大案,并上报巡抚衙门。   接到案情上报后,浙江巡抚王亶望十分重视,亲自批文命相关单位彻查此案。   王抚台为何重视?   原因就是民间一直以来有关于陈阁老和当今皇上实乃父子的谣传,且此谣传还导致两年前京师发生重大变故,进而引发后面朝堂政局的系列反复。   虽事后皇上亲往泰陵以滴血验亲之法澄清谣言,但依旧有许多无知愚昧之人对谣言深信不疑。   而王抚台作为互助会首倡人,且又曾往京师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的消息都表明,当年皇帝谒陵一事绝非后来朝廷塘报上所说那般简单。   因此,陈阁老墓被盗一事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定会给朝廷、给皇上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甚至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乱事,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   有鉴于此,王抚台当即立断将此案压下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然而,此案已经传遍浙江全省,纵是省里将案情压住不往京师报,民间也早已掀起了关于皇帝身世的全民大讨论。   舆情甚至向周边省份蔓延,浙江官场也有不少官员私下认为陈阁老墓被盗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必然在哪里?   心中有数,不可言传。   面对如此局面,新官上任的王抚台能做的也只是压着下面速速破案,从而将此案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案发后,除海宁当地迅速介入,嘉兴方面也向海宁派出精干工作组,省城杭州的按察使司衙门也连夜派人前往海宁调查。   据说,杭州驻防八旗将军成德也暗中派人前往海宁。   由此可见,海宁的这桩盗墓案真是牵动了浙江官场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弦。   只是,查了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   搞得此案成了浙江今年的头号悬案。   除了民间还在讨论外,官方层面对此案刻意淡化,渐渐退出官员视线。   然而就在前几天,一道来自巡抚衙门的公文让浙江布政使庆格、按察使白维新等官员倍感意外。   原来,之前一直想要压住此案的巡抚大人突然改变态度,说由于陈阁老墓被盗一案在浙江引起了很大关注,因此官府有必要召开一次发布会将案情详细向绅民通报。   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民间的妄自猜测,对相关谣言进行一次有力回击。   巡抚作为一省军政最高长官,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按照巡抚大人的要求,按察使白维新开始筹备所谓的新闻发布会。   此事也再次掀起对陈阁老墓被盗的大讨论,杭州城内的官绅百姓可谓是翘着脑袋等侯新闻发布会。   万众期待中,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地点设在西湖的锋塔边。   此地等同杭州地标。   由于前来的官绅百姓太多,以致杭州知府衙门不得不抽调营兵前来维持秩序。   但真正能进入发布会现场的都是杭州有头有脸的官绅,百姓们大多在外面看热闹。   离发布会时间还有一会。   锋塔内正在喝茶的巡抚大人看着外面已经坐满的杭州官绅,不禁微微点头,对陪同的布政使庆格道:“以公开方式向官绅、百姓通报朝廷大政、地方施政、案情相关,实是我浙江的一次创新,也是我浙江官绅对于旧俗的一次改革,可以说这一次我们浙江是走在全国前头的。”   布政大人能说什么,只能不断附和并称颂抚台大人的英明。   抚台大人这边又就发布会注意事项说了几点,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请示说官绅来的差不多了,前面也都准备好了,发布会是否可以召开。   “开吧。”   抚台大人当下同布政大人起身来到塔外,不远处,按察使司的白维新大人正在和工作人员对稿子。   因为等会案件通报将由他这个按察使司一把手负责。   巡抚、布政的到来,令得会场官绅们不约而同起身。   抚台大人也不厌其烦的同官绅们打着招呼,甚至这个是谁,那个是谁都能叫得出来,让一众官绅倍感亲切。   殊不知抚台大人连他们有多少家底都是门清。   发布会正式开始,抚台大人、布政大人到台上就座,按察使白大人有些不自在的上台,将手中工作人员准备好的稿件当众读了一通。   由于白大人是广西人,口音很是别扭,听得下面的官绅很是有趣。   很快,白大人的案情通报结束,然而下面的官绅却是纷纷皱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原因是按察使大人的官方通报中并没有他们关心的东西。   就是陈阁老的尸体到底是何人盗走,又被盗往何处,此案与几千里外的京师又有什么联系。   但是,这些问题官府不说,谁敢问?   这时,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举人大着胆子站起,朝正在整理通报稿的白大人问道:“请问大人,已故大学士陈阁老之墓究竟是何时被盗?”   “嗯?这个问题……嗯……”   白大人竟是怔住,下意识将手中的稿件翻来覆去,似在看什么,然而迟迟没有回答。   边上的巡抚大人见状眉头不由微皱,拿笔写下一行小字命工作人员递给白大人。   上面写的是:“照实说即可。”   看到巡抚大人的批条,白大人这才轻咳一声回答那举人:“根据现场查验,以及陈家人、当地村民口供,初步断定陈阁老墓被盗是乾隆三十九年底至乾隆四十年初这段时间。”   台下官绅听后哗然一片,原来两年前墓就被盗了。   那举人则是十分奇怪道:“既然陈阁老墓被盗两年多,何以迟迟没有人发现的?”   “此事非本官能够回答的。”   白大人这个回答倒不是打官腔,而是事实上这件事的责任在陈家人身上。   民不举,官不究。   你陈家人直到墓被盗一年后才发现,继而报官,责任怎么也归不到官府头上。   那举人似乎也明白这个关节,便改问除了陈大学士遗骸被盗外,墓中还有什么损失?   “据本官了解,应该没有。”   白大人回答的还算肯定。   那举人听后不由疑惑起来:“就是说盗墓贼只盗取了陈大学士遗体?”   白大人犹豫了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不想那举人紧接着就追问起来:“大人,现在民间谣传当今皇帝乃陈阁老之子,皇帝为澄清谣言曾前往先帝泰陵谒陵,若学生没有记错的话,皇上谒泰陵的时间恰恰是陈阁老墓被盗后不久,如此说来,是不是可以说两者之间有关系?……”   此话一出,整个会场都炸了,可谓是个个变色。   白大人也是心中一凛,脱口问那举人:“你哪个单位的!”   不等人举人回话,就朝工作人员吩咐道:“此人扰乱会场,言行放肆,速将他撵出去!”   “嗻!”   几名按察使司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将那举人强行往外拖。   举人犹自不服,挣扎喊道:“衙门既举办公开发布会,百姓当然就有知情权,也有提问权……我是举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就这么当着几百官绅的面,那举子被强行拖走,看得在场官绅人人目瞪口呆,继而个个心中泛起涛天巨浪。   难道皇上真是陈阁老之子?!   更有人想到恐怕盗走陈阁老遗骸的就是当今皇上,原因是皇上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并非先帝之子。   进而推测泰陵地宫中或许另有他人……   布政使庆格眼见官绅满腹疑云,生怕再有人问那大逆不道的问题,赶紧起身道:“各位,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各位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依程序向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递帖,工作人员七天之内必给各位回帖……”   发布会就此草草结束。   然而巡抚大人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诡异,待现场人群走光后,巡抚大人却在锋塔内再次见到了那个胆敢当众问问题的举人。   “大人!”   宋安慌忙要给抚台行礼,却被抚台大人制止,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露出满意神情,点头道:“东阳知县中了风,县令一职如今空缺着,本抚会向吏部保举你。”   “多谢大人!”   宋安喜不自胜,带着对抚台大人的千恩万谢被工作人员悄悄带出。   又有一人从隔间闪了过来,乃是抚台大人的心腹浙江绿营副将万辉。   淡淡看了眼万副将后,王抚台目中闪过阴冷之色:“你马上派人严密监视满城,成德的一举一动本抚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嗻!”   万辉抱拳应声而出。   塔内,只抚台大人眺望春风下无比平静的西湖。   京师,养心殿。   一脸愁苦的军机大臣袁守侗硬着头皮对脸色铁青的皇上道:“臣带人在内务府内外找了几遍都不曾找到全舆图,实是没法子就让人凭印象手绘了一幅,皇上……皇上凑和着用吧。” #第八百三十三章 皇上,下野吧!   “怎么会没有?”   接替富党成员伊勒图任兵部满尚书的托庸有点难以置信,实是无法理解存放于内务府舆图房的地图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此公满洲镶黄旗出身,早年以笔帖式入的仕,后来一直在两广地区任职。任广西巡抚时还组织过绿营前往云南入缅增援阿桂作战,算是有临阵经验的,后在工部尚书任上被御史弹劾贪污提前退休,一直在京中闲居。   当年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时,托庸恰好全家回关外老家祭祖躲过一劫。   这次皇上重新临朝,原兵部尚书伊勒图和侍郎富明安皆是富党骨干,自是不能留任,因此需要有一个熟悉兵备的大员坐镇兵部。   然而放眼朝堂却无这等人物,最后乾隆想到了曾在广西任过巡抚的托庸,就这么都退休七八年的托大人摇身一变成了大清新任国防部长官。   此次御前会议,是皇帝打刑部大牢回来后紧急下旨召开的。   除军机处留一大臣值班外,其余军机大臣及兵部、户部、工部堂官皆至养心殿,另外在班内大臣、御前大臣皆进宫君前议奏。   规格之高,是皇帝重新临朝所未有过的。   可见事态之紧急。   等一众大臣奉诏紧急入宫后,方知此次御前会议内容乃是出兵讨逆。   “逆”为何方?   直隶总督杨景素也!   很快,直隶方面大逆不道的通电文稿内容便为众大臣所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众大臣各自心惊,却无一人敢说话,一时之间殿中静得令人窒息。   领班军机大臣索琳开口打破沉默,称直隶乃京畿重地,自国初以来就驻有旗汉军队四万余人,如今直隶总督公然谋反,朝廷须以雷霆之力迅速镇压,擒斩以杨景素为首的逆党,否则位于京畿逆党包围之中的京师必将为之所困。   若内外断绝,朝廷不保,皇上危矣!   刚刚从老家进京任军机大臣的原右都御史王杰出列,首先表明对逆党分子的痛恨之情,紧接着表示绝不能让事态扩大,否则再有省份响应直隶,将让朝廷极为被动。   尤其杨景素的逆电公开支持国贼鬼子六,如果不将杨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对于湖广前线也将产生不可预估的后果,那鬼子六很有可能借着杨景素的逆电大作文章,反客为主称自己才是代表大清法统所在。   毕竟直到这会,朝廷也没有收到履亲王发来的三只虎捷报。   众大臣意见还是非常一致的,出兵讨逆刻不容缓。   但如何出兵,不能大家在那拿手画吧,用嘴说吧,得有个详细方案,这就需要详细地图了。   结果,内务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国宝一样的大清全图不翼而飞!   这让众大臣都是吃惊错愕,乾隆这边更是大怒,气得把他抽了十多年的紫玉烟袋摔得粉碎。   自登基以来,乾隆对地图就十分重视,为此耗费重金使人绘制全国地图,存储于内务府舆图房的全国地图更是用黄铜制成,因为这样可以保存万万年之久。   而这份耗费重金及无数人心血的大清全图更是历代未有过的地图,内中各省山川走势,险要关隘全部在列,以致县域河流都有标注。   可以说,有了这份详细地图,朝廷讨逆大军就跟开了天眼般,指哪打哪。   问题是,没了!   震怒之下,乾隆命袁守侗再去内务府找,可袁守侗却说他把舆图房仓库翻遍了,也没找到铜版大清全图。   为了不耽搁大事,便叫几个舆图房的工作人员凭印象手绘了一幅直隶地图。   虽然不完整,也有错误之处,但总比没有的好吧。   凑和用吧。   乾隆怒道:“这帮狗奴才真是该杀,传朕旨意,把舆图房的狗奴才全给朕砍了!”   索琳见状,上前说可能当初宫乱时,有贼人闯入内务府将地图给偷走了。又或是富贼当政时将地图放到其它处了,可着人再寻。就此把舆图房的奴才都给砍了,未必有些苛责。   另一层意思却是没有明说,大概是皇上您刚出狱,正是表现的时候,可不能再跟从前那样,要不然怕是还得进去。   乾隆沉着脸,挥手让兵部尚书托庸制定讨逆计划。   兵部有直隶方面驻军的详细资料,一名兵部主事用笔在地图各处勉强标出杨景素可以动用的人马所在。   众大臣看的也是心惊,如果兵部标注没有错,那京师可是完完全全在逆党包围之中。   乾隆不在意这些细节,只问众大臣何人可领军讨逆?   却是无人回应。   半响,军机大臣梁国治提醒皇帝,讨逆之军当用何处?   “嗯?”   乾隆一滞,眉头顿皱,好像他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兵马可以动用。   京营主力一半叫鬼子六带到湖广去了,余下的色痕图掌握一半,另一半则是富贼勒浑的兵,而这些兵目前虽说服从于他这个皇帝,但让他们出了京,是不是还效忠于他呢?   真就犯了大难了。   好在,状元郎出身的王中堂给皇上指出了希望所在,就是当马上调集关外八旗兵进京拱卫京师,同时讨平直隶逆党。   “关外?”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均觉可行。   虽说八旗主力国初全部入了关,但关外还是保持了一定规模的留守八旗军,其中盛京将军处有18600人,吉林将军处有9900人,黑龙江将军处有11000人。   三位将军麾下的八旗兵总数达到了三万余人,战斗力虽不及国初,可要比关内的八旗兵强上许多。   因此要是关外八旗兵能够及时入关拱卫京师,于皇上于朝廷而言都是一块大大的筹码。   当下均是附议调关外八旗兵入关。   乾隆同意,命军机处拟旨派发盛京将军弘响、吉林将军富椿、黑龙江将国傅玉,着三将军收到旨意后即调动所部旗兵主力入关。   “盛京将军部最快七天就能抵达京师,如此一来,直隶逆党不足为虑,国防部的意见是一旦讨平直隶逆党,可以关外八旗为主力增援湖广,解决贾贼世凯同时扫平湖广贼军……”   兵部尚书托庸大人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优势仍在朝廷。   然而,殿外传来的噩耗让这位刚刚脸红起来的国防部长官,瞬间脸又黄了起来。   “山东巡抚国泰通电!”   “山西巡抚鄂宝通电!”   “河南巡抚徐裕成通电!”   “陕西巡抚毕沅通电!”   留守军机处值班的和珅一路跑来,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和大人,四省巡抚说什么!”   殿门处的内大臣安赛阿一把扶住要摔倒的和珅。   和珅顾不得喘气,咽了咽喉咙朝皇帝看去,一脸悲愤状:“四省巡抚联名通电朝廷,请皇上下野,前往天津寓居!” #第八百三十四章 好六子,别闹了,行不行?   下野是什么意思?   寓居是什么意思?   比四省巡抚联名通电要皇帝下台更让大臣们疑惑的是,就是“下野”和“寓居”这一说法。   因为,闻所未闻。   乾隆也不明白四个王八蛋的意思。   和珅猜测所谓“下野”,是指让皇上退位离开京师的意思。   至于“寓居”,实是有点琢磨不透,但估计是圈禁的意思。   一个被臣子逼迫退位的皇帝,只是离开京城到某处圈禁,似乎已经是个很体面的下场了。   四省巡抚的联名通电让殿内的时光再次停滞,皇帝、重臣、内侍均在同一时间固化。   突然,汉军机大臣袁守侗悄悄捅了捅边上发呆的梁国治,低声道:“老梁,我怎么觉得咱们的投资可能打了水漂。”   梁国治没想到袁守侗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着投资保隆工程的事,气的真想给这个同僚一巴掌,半天,闷声放了一句:“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你买之前,人家是不是给你说了三遍?”   “好像是说了三遍……这会麻烦了,不知道那边给不给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官也没挣多少,真要全赔了,退休了我吃什么喝什么……”   袁大人心如刀割的同时,也是心乱如麻。   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省乃环京畿核心省份,如今不约而同宣布跟着直隶造皇上的反,不异于往茅坑扔个大炮仗,真要出人命的啊!   心中不由大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听索老头的蛊惑,中了他的邪,跟着他当什么徐有贞搞复辟。   结果复辟是成功了,可他妈的皇上的户口本又出问题了!   这要真如直隶通电所宣称的那般,皇上根本不是先帝之子,当初滴血验亲的“先帝”其实是盗挖的陈阁老,那皇上于天下人眼中哪还有什么法统和大义可言!   大义法统丢了,拱卫京师的武装力量也拿人家悬殊太大,这还怎么玩?   不如趁早响应通电下野的好,省得叫人家勒死!   念及此处,袁中堂目中竟是闪出一丝凶光,贼溜溜的盯着不远处正在看四省巡抚通电的乾隆。   当日他和梁国治伙同索琳把富中堂给闷了,今日未必不能把乾隆也给阴了。   如此将功赎罪,再凑些议罪银交上去,睿亲王怎么也要给他一个体面吧。   狱中的富中堂是不想的。   他知道富中堂和睿亲王不对付,当初暴出睿亲王种种罪状的正是富中堂!   安亲王那边虽对睿亲王身世有疑,但人家终归是表大爷和表侄的关系,还是可以握手言和的。   所以,照这局面发展下去,大清未来的太阳必定就是年轻有为的睿亲王。   叛变这东西是有瘾的,干了一次还想干第二次。   袁中堂蠢蠢欲动。   可很快又冷静下来。   因为,殿中有很多人,包括在角落伺候的内侍,以及几名忠心于乾隆的御前侍卫。   可不是当初只有他们四人在的内阁办公厅。   梁国治愣愣看着突然往前迈了一脚,又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的袁守侗,心中有些纳闷老小子发什么神经。   此时却见不远处的镶白旗领侍卫内大臣珠鲁讷突然“扑通”跪下如丧考妣的嚎道:“皇上,国泰、鄂宝、徐裕成、毕沅四贼误国、误民、误了皇上您,也误了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我大清……”   一嗓子还没嚎完,就叫乾隆一脚踹出老远,破口大骂:“哭你妈个比,朕还没上煤山呢!朕还没死,朕的大清也还没亡呢!”   “皇上息怒!”   众臣惶恐跪下,个个惊得不敢抬头。   被踹出老远的珠鲁讷慌忙从地上爬起,结果站立不稳失了重心,“嗷”的一声脑袋撞到了柱子上,当场晕死过去。   乾隆越看越气,将那四省巡抚的联名通电掷到首席军机大臣索琳面前:“军机处马上拟文,革去四贼巡抚之职,着地方忠义之士将四贼擒拿解京问罪!”   “臣领旨!”   索琳应下,却知这不过是表面文章,压根对四贼构不成任何实质伤害。   四贼胆敢公然通电响应直隶逆党,说明四贼早和杨贼勾结,甚至早已是贾贼世凯的党羽,否则断然不敢行如此胆大之事。   只恨那奎尼拒不招供,使朝廷错失先机,不然岂能让四贼给朝廷一个突然袭击,搞得大伙手忙脚乱!   乾隆这边喊了一声和珅。   和珅忙上前应声:“奴才在!”   “随朕来。”   黑着脸的乾隆将和珅带到了暖阁之中,和珅刚要给皇上脱鞋,却听乾隆突然叹了一声,继而说道:“和珅呐,你能不能跟他谈谈。”   和珅怔了下,面露为难之色:“皇上,富中堂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没等说完就被乾隆打断,摇了摇头道:“不是富勒浑。”   “那是?”   和珅愣住。   乾隆脸上满是艰难之色,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他最痛恨的人。   是远在湖北的鬼子六!   “啊?”   和珅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掩,因为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想和鬼子六谈判。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朕,朕也是没有办法,若是国泰他们没有反朕,朕绝不会同他鬼子六谈,但现在,朕不得不同他谈。”   乾隆眉头深锁,局面对他不是小不利,而是大大滴不利。   国泰等人在通电中除了说他乾隆乃是汉人,不当为大清之主外,更说要和首义的直隶方面联合组建讨逆军。   乾隆要不退位下野到天津当寓公的话,所谓讨逆军就要代表天下旗汉军民将他这个窃国大盗明正典刑。   用富贼勒浑的话讲,吊路灯了。   看到皇上如此憔悴,神情如此沉重,和珅不禁心中酸楚,眼角都红了。   “你对他有恩,你代朕去湖北同他好好谈一谈,就说之前一切都是朕的错,叫他别闹了,朕让他做摄政王。”   顿了顿,乾隆心一横,咬牙道:“不行的话,朕就真禅位给十二,从此下野不问世事。”   这个条件真的很真诚了。   和珅寻思若自己好生劝说,东阁贤弟未必就要置皇上与死地,便点头应了,又不放心的问道:“四阿哥那边?”   乾隆苦笑一声:“人家都几省通电反朕了,永珹能活着回来,朕就别无所求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老勒想当老六   乾隆说的是真心话,就目前这情况来看,永珹在湖广肯定没有取得突破性成果,否则也不会发生数省巡抚联名反对他这个皇帝了。   往好的方面想,永珹还在与鬼子六“斗争”中,双方并未决出胜负。   往坏的方面想,乾隆大概又要经历丧子之痛了。   环京畿五省造反,京师面临被五省联军合围的现实,让乾隆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为此,他让和珅去湖广同鬼子六谈判,以摄政王的筹码换取对方不再闹事,甚至不惜退位换取他这做了四十年皇帝的最后体面。   何以如此肯定五省联军同鬼子六有关系?   那真是傻子也想得到了。   当然,即使真到了这一步,乾隆也不可能如四省巡抚通电所言去天津寓居。   大抵只愿意搬出紫禁城到圆明园居住。   只要鬼子六还认大清这个牌位,其就不可能对乾隆斩尽杀绝。   所谓身世离奇,不过是种政治谣言,目的乃是窃夺皇帝法统大义的手段而矣。   但随后发生的事表明乾隆还是没有认怂,他让和珅去湖广只是个战略烟雾弹,老家伙内心深处还在妄图负隅顽抗,甚至有绝地反击的意图。   证据就是领班军机大臣索琳继和珅之后被乾隆秘密召到了东暖阁。   “朕现在任何人都指望不了,唯指望索卿了。”   当着这位“复辟功臣”的面,乾隆没有掩饰,直接了当询问索琳他这个皇帝能否翻盘。   就是天下督抚有多少人会挺他这个皇帝,又有多少会站在窃国大盗鬼子六那边。   谈到督抚,首先就得分析九大封疆会站谁了。   九大封疆为盛京将军、直隶总督、两江总督、陕甘总督、四川总督、湖广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   这九人皆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于境内军政一把抓,且最少管辖两省辖区,手握钱粮与兵权,因此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   直隶总督杨景素首倡逆乱就不用说了,四川总督空缺,余下七位之中盛京将军弘响乃是宗室出身,其父便是圣祖康熙爷长子允褆。   作为关外三将军之首,弘响断然不可能背叛朝廷。   关外目前是绝对可靠的。   否则先前在养心殿众大臣也不会认可从关外调兵镇压逆党。   两江总督高晋也是完全站在皇帝这一边的,一来其世代忠良,二来高晋乃是皇亲,其妹便是慧贤皇贵妃,因此索琳不认为高晋会站在鬼子六那边。   “两江之地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乃我大清钱粮赋税重地,只要两江地区坚定拥护朝廷,拥护皇上,抽调精兵北上,山东国泰断然难以支撑……”   索琳的意思是皇帝应当马上发出秘旨,让两江总督高晋调集兵马北上平定山东国泰之乱,进而直入天津。   “只要漕运不断,皇上便可安然无虑。”   索琳这番分析相对比较中肯,前明崇祯之所以亡国,根本原因就是漕运被断,帝国心脏完全没有任何血液输入。   而漕运三分之一段在山东,因此必须第一时间镇压国泰,确保运河这条帝国大动脉不被中断。   乾隆深以为然,让索琳拟秘旨给两江总督高晋,即刻调集军队自徐州向山东国泰发起进攻。   如此即便不能恢复山东,也能让那国泰狗贼不得不回身对付两江方面,从而无法集中精力参与所谓讨逆,这无疑会让京师压力骤减。   君臣二人都下意识的没有提正在围攻安庆,意图顺江而下占领南京的兴汉贼军。   这节骨眼,贼军已然不重要。   索琳继续分析余下总督。   “两广总督李仕尧祖上乃开国功臣李永芳,其以荫生入仕官至两广总督,完全是皇上一手提拔,臣以为李仕尧多半不会背叛皇上……”   索琳认为纵是李仁尧立场不稳,也会持观望态度,不可能现在就倒向鬼子六阵营的。   云贵总督鄂宁是前大学士鄂尔泰之子,鄂尔泰死后鄂党虽被乾隆打压,鄂尔泰本人也被移出贤良祠。   但乾隆对鄂宁并没有打压,依旧信重,甚至三次让鄂宁以从五品的员外郎署副都统一职,由此可见乾隆对鄂宁是如何信重。   “纵是鄂宁对皇上有异心,云贵之地太过偏远,对战局影响薄弱,不足为虑。”   索琳给云贵方面下了定性,就是此次事件云贵方面多半和两广一样,都会抽身在外。   闽浙总督雅德也是皇上亲自选派的封疆,忠心可靠,但问题是闽浙方面的清军主力都渡海去了台湾平乱,所以雅德很难抽调精兵干将北上勤王。   也就是说,不管两广总督、云贵总督、闽浙总督三人是什么态度,采取什么立场,他们都无法影响事件走向和最终结果。   如今关系重要,能够决定事件结果的就是湖广总督博清额、陕甘总督勒尔谨了。   目前并未收到博清额和勒尔谨的通电,因此无法判明这两位总督的政治立场。   但是博清额是刚从四川总督调任湖广总督,其在湖广羽翼未丰,又受鬼子六节制,恐难有作为。   倒是陕甘总督勒尔谨这边有余力可以勤王,陕甘兵若能东进则山西、河南两路逆党就要受到牵制。   问题是陕西巡抚毕沅公开通电响应直隶杨景素的逆电,作为总督的勒尔谨却没有任何声音?   无外乎三个结果。   一是勒尔谨被巡抚毕沅所害,二是勒尔谨默认了毕沅通电,三是勒尔谨此时并不在西安。   不管是前面哪两个结果,对朝廷都是不利的。   只有第三个结果,还能给朝廷希望。   要是陕甘方面集体站在了鬼子六那边,不论是大义方面,还是实际的军事压力,京师这边都处于绝对劣势。   故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陕甘方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乾隆命人发报询问情况,陕甘总督勒尔谨的奏折就到了。   内容让君臣二人都是变色。   那勒尔谨竟是上奏说西安将军傅良谋反,被其及时诛杀。   奏折最后,竟是呼吁朝廷同睿亲王展开双边会谈,以开诚布公的态度和平解决此次事端。   若有需要,勒尔谨可以充当两边的协调人。   什么意思?   老勒想当老六。   “法克油!”   乾隆气得彪了句英格来兮。   他是有洋文教师的。   当初郎世宁教了他不少鬼话,和宫中西洋供奉在一起时,他几乎不需要翻译就能晓得洋教士们说的大概意思。   事情很明显,勒尔谨这个王八蛋也是猪油蒙了心,在这关键时候捅了皇上一刀。 #第八百三十六章 我为老表把马牵!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刑部大牢中,望着不断吟诗的老富,奎尼心有异样,将脑袋凑到栅栏边轻声问了一句:“中堂大人,你跟那拉皇后是不是真的有一腿?”   正沉浸在往事中的老富气的给了奎尼一个隔空无形大比兜:“竖子,安敢污皇后清白!”   “我也是听人说的。”   奎尼讪讪将脖子收回,觉得胸口有些痒痒,便伸手挠了起来。   上面已经有三天没提他过堂了,渐渐开始结疤的伤口有些痒痒,搞得他皮也有些痒痒。   “你能听谁说?除了你那到处造谣挖我大清墙角的主子,还能有谁!”   老富非常生气,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污蔑他和娴儿的清白。   “不是王爷,不是王爷,中堂大人别多想,我是听旁人说的……”   奎尼不想跟富中堂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缠,他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绿帽子又不是他戴。   继而就当前局势又请教起中堂大人来。   无非是老调重谈,就是他家主子重新翻案后,会不会在大义上压倒老四鬼子,从而获得全国军民的支持,将老四鬼子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老富一开始围绕这个问题还真跟奎尼好生分析了下,在他看来鬼子六真的拿老四鬼子身世做文章,并将当年谒陵滴血验亲真相爆出,对于老四鬼子而言绝对是一击重锤。   好好发挥的话,老四鬼子应该够呛。   可老四鬼子毕竟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地方督抚、将军、都统、办事大臣有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对其很忠心,哪怕怀疑老四鬼子不是先帝之子,也不可能就此背叛老四鬼子,因此幻想靠大义压死老四鬼子不现实。   最终还是要兵戎相见。   武力解决的第一步,就是要干掉去湖广“夺权”的四阿哥,将湖广前线的十万旗汉大军兵权牢牢掌握住。   其次,得获得全国大半督抚支持。   这个难度不小。   据老富判断,山东巡抚国泰、直隶总督杨景素肯定会跟鬼子六沆瀣一气,因为这两个人早在山东教乱时就投靠了鬼子六,包括天津巡抚徐绩。   尤其是直隶,叫鬼子六渗透得可谓是体无完肤,朝廷压根染指不了。   当然,这也是他老富做的孽。   谁让他当初拿直隶四品以上官员任命权同鬼子六做交易,从而换取鬼子六交出九门提督一职去保定上任的呢。   结果,自是直隶文武军政要员被鬼子六挨个换,甚至连继任总督、布政、提督、总兵都安插了。   这会的直隶,跟敌境差不多了。   陕甘总督勒尔谨和陕西巡抚毕沅、山西巡抚鄂宝多半也跟鬼子六达成了某种不可见人的交易,但他们未必会帮鬼子六造老四鬼子的反。   虽说正是在这三人的支持下,鬼子六窃夺了互助会总主持宝座,但互助会本身只是督抚间互通消息,官官相护的工具,而不是某个野心家抢班夺权的班底。   因此,老富觉得陕甘方面同山西那边有可能会“中立”,就是看看鬼子六这个伪大将军王能不能对京师形成事实上的绝对优势。   在此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其它省份,老富分析就算有督抚上了鬼子六的贼船,对其也形不成实质帮助,最多是帮着摇摇旗、呐呐喊。   或者是中立,两不相帮。   故而,鬼子六想兵临京城逼老四鬼子下台,就必须把湖广的十万大军拿在手中。   除此,不作它想。   这个难度也不小。   湖广前线的部队分中央军和地方军两支。   地方军又以四川绿营为主,而四川绿营受鬼子六渗透多年,已然是个反动部队。   湖广绿营叫贼军打残,在湖广境内的江苏绿营投敌,江西绿营、浙江绿营部队又没多少兵,独一个陕甘绿营可以视为朝廷忠实的武力。   中央军这边则分两个集团,一个是内大臣钮伦保掌握的左兵团,一个是安亲王次子乌尔希巴兰掌握的右兵团。   宗室子弟组成的带子营压根就是帮废物,谁都没当回事。   无论是左兵团还是右兵团,都只是形式上听命于鬼子六这个大将军王,实际指挥权被钮伦保和乌尔希巴兰掌握着,鬼子六根本不可能绕过他们指挥下面的将领。   不管是钮伦保还是乌尔希巴兰,也都不可能将自己的部队交给鬼子六,因此老富认为鬼子六这会有可能又通敌卖国了。   为什么要通敌卖国?   不通那兴汉贼军,鬼子六就解决不了中央军!   为什么又通敌卖国?   废话,他不通敌卖国能有今天!   奎尼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中堂大人,您老内心深处是希望王爷赢呢,还是希望陈家洛赢呢?”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解答。   从个人角度出发,老富当然希望鬼子六赢了。   因为这小子虽说坏得冒油,但颇重情义,所以绝计不会杀他富大哥。   老四鬼子要赢的话,他富勒浑铁定得陪鬼子六一起到阎王那走一遭。   然而,老富却是无法做出回复。   原因是,在他的多方调查下,基本可以断定鬼子六不是什么豫亲王多铎之后,就是贾汉复的后人。   同时,这个汉军八旗子弟一直在从事颠覆大清的秘密活动。   属于真正的汉奸。   隐藏在八旗内部的汉人奸贼!   共进会就是鬼子六阴谋从事颠覆大清的铁证。   所以,老富谁都不帮。   他对大清的爱,是陈家洛和鬼子六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奎尼见富中堂不说话,还想追问,结果人富中堂给他摞了句话:“这么跟你说吧,陈家洛完蛋之前肯定会把你这个鬼子六的头号走狗砍了做垫背的。”   “头号走狗?”   奎尼怔了下后,竟是泛起喜色,倍有荣焉:好家伙,总算熬出头了!   ……   几千里外的襄阳城,花枝招展,彩旗彩灯布满城墙内外,一条红毯从城门一直铺到城外三里的迎宾处,热烈欢迎的军民更是在城外排起了长队。   代表两江军民前来襄阳出席宗室百官大会的江宁将军嵩椿,还没下马就感受到了主办方对他的重视,一时也有荣焉。   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的身影向他快步奔来。   不等嵩椿翻身下马,那年轻人已经一把牵住他的马缰,激动说道:“老表,盼星星、盼月亮,终是把你给盼来了!”   不等老表开口,就牵着马缰向城中走去。 #第八百三十七章 老表,讨论一下鼎重不重吧   三月的春风啊,像神奇的画笔游走大江南北!   它走过山川、掠过江河,为天地万物带来盎然生机,也为襄阳城带来了属于正义、属于胜利的号角声。   看着笔下的开头,《大清日报》驻大将军王行辕报道组的赖副组长(秀才出发身,正七品衔)颇感满意,抬头远眺欢迎仪式,沉思片刻,低头继续创作。   万众瞩目中,和硕睿亲王正在向我们走来,现场人群顿时爆发出欢呼声:“王爷来了,八旗有救了,大清有救了!”   赖副组长没有写错,也没有夸张,睿亲王此时此刻真的是被万众瞩目。   原因是湖广总督衙门安排的欢迎军民就是一万人。   根据总督衙门要求,列队欢迎的军民目光必须时刻射向睿亲王,不能东张西望,最多允许眨一眨。   但是赖副组长的稿子明显又有问题,那就是今日欢迎仪式的主人公明明打千里之外赶来出席大会的江宁将军,但在他的笔下江宁将军更像是个背景板。   完全突出了和硕睿亲王殿下,淡化了江宁将军。   这不符合新闻报道必须真实这一最基本要素。   好在,这篇报道不会马上见报,最快也要十天以后。   而且,还需要睿亲王过目,并最终决定是否见报。   这边,马上的大表哥嵩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亲王表弟不仅带领襄阳城中的文武出城来迎他,更给予他大清最高礼遇——亲王执缰、总督扶鞍、将军开道、提督簇拥!   这是什么规格?   当年的年羹尧都达不到的规格啊!   内心的激动当真是难以言表,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他赌对了,也来对了。   自古帮亲不帮理,更何况是乾隆那个老东西先对他动了杀心,如此就不能怪他嵩椿为天下军民做表率了。   “表哥你能来襄阳,兄弟我真的是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   “表哥可知,你这一到,兄弟我就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夜里惊醒了。”   “老话讲的一点不错,老表老表,打断骨头连着筋,关键时候,还是表哥你顶得住,靠得住啊!”   “……”   贾六是真心厚待老表的,不是做做样子。   因为,老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身的江宁将军,更代表了两江地区三省数千万军民!   如果可以乱形容的话,就是江浙财团从千里之外给贾六送来了足以让他发动一场灭国之战的支票。   这话一点也不假。   要知道两江地区的钱粮赋税几乎占了大清财政收入的一半!   而朝廷内外出身于两江地区的军政要员更是遍布朝堂。   大清开国以来,每届科举,两江地区的士子都要占据榜单一半。   三个数据说明什么?   得两江者,得天下!   先前贾六还担心老表想不开,非要把自己跟乾隆绑到一块与他这个表弟兄弟相残。   因此在秘电山东巡抚国泰通电响应直隶并组建讨逆军时,格外要求山东方面要在邻近徐州一带部署兵马,怕的就是两江地区的部队会从徐州后方攻击山东,造成山东方面首尾难顾,顾此失彼。   毕竟,山东提督惟一打仗真不是一把好手,连贾六这个大将军王的皮毛都不及。   而且两江地区万一不跟他睿亲王一条心,肯定要让兴汉军攻下安庆,直逼南京,彻底打烂两江地区的清军统治体系,这样一来,江南地区必定要糜烂,不符合和平篡位的指导原则。   现在好了,两江地区的和平解决不仅让贾系阵营多了三省之地,于大义、法统占了彻底上风,更让贾六多了一支可以调动的军队,以及支持革命到底的钱粮。   京里的老四鬼子要还是坚持不肯下野去天津寓居,那贾六只能让他尝尝来自大清旗汉军民的铁拳了!   另外,老表来投的意义还在于老表本身!   因为,老表是正宗爱新觉罗子弟,其祖上就是被顺治追封为和硕庄亲王的舒尔哈齐。   所以,老表来襄阳出席百官宗室大会,政治上的意义比军事上的意义还要大。   那么,两江地区一把手总督高晋去哪了?   没去哪,死了。   二十天前,安庆城中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政变。   同样是以开会的名义。   高晋死后,身子被葬在安庆城中的报国寺,首级就在队伍后面的马车上。   这是见面礼,也是投名状。   同嵩椿一起前来襄阳出席大会的还有江西巡抚郝硕、安徽布政使陆秀清、参将贾忠义等。   安庆军务由安徽巡抚闵鹗元主持。   江苏巡抚萨载则被镇江八旗副都统福庆奉江宁将军之命锁拿归案,现押在江宁大牢中。   南京城中的军政大局也暂由福庆主持。   这个福庆有个妹妹嫁到宫里做了贵人。   陪同睿亲王出迎江宁将军的文武要员有湖广总督博清额、荆州将军万朝兴、陕甘提督保宁、原热河副都统现兼湖北总兵官的瑞林等。   欢迎仪式搞的很隆重,让嵩椿如沐春风。   但在城门处,这位大老表任凭表弟如何劝说,还是坚持要下马同表弟步行入城。   贾六无奈,只得拉着大老表的手一同迈入眼下大清新的军政中心襄阳城。   双方正式会谈地点设在城中的临时总督衙门。   正式会谈前,表哥表弟肯定要相互叙叙家常,唠会磕,增加一下双方感情。   这一唠,话就多了。   话多了,感情就流露了。   总结出一条,就是没有贾六的二姑奶奶贾秀芹,就没有嵩椿他爹,更没有嵩椿。   嵩椿年纪要比表弟大二十多岁,小时候跟奶奶见过舅爷爷,就是贾六他祖父贾祖旺。   贾六却没见过自己祖父,当下嵩椿表兄自是给他回忆了下祖父生平。   最后,贾六感慨了几句,话锋一转道:“庄亲王永瑺因事涉谋逆被诛,庄亲王这一脉至今没有承袭,其府财产朝廷也没有发还……”   这是要给远道而来率先表态支持自己的老表画大饼了,就是只要老表顶我到底,事成之后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就是你了。   利益交换,就是政治来往原则。   不想,老表却没急着表态,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认真看了看,之后很是认真的一字一句读了起来:“神所凭依,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读完,问边上一起来的江西巡抚郝硕:“郝大人,是这么个意思吧?” #第八百三十八章 罢了,这个皇帝朕当了   区区十六个字,大老表竟然都记不住,贾六顿时觉得大老表有点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了。   通俗点,就是没文化的大老粗。   活给爱新觉罗丢人!   就这文化水平,天知道他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   这已经不是吏治败坏的问题,而是朝廷用人打根上出了大问题。   责任在谁?   当然是老四鬼子陈家洛了。   暗自摇头之余,扭头问身边陪同的阿主任:“我老表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阿主任就是原吏部尚书阿思哈,由于被老四鬼子的伪朝廷除名并通缉,现被贾六临时授予行辕办公室主任一职,同时兼睿亲王府长史。   办公室主任是临时职务,没有正式品级。   睿亲王府长史按大清制为正三品,因此严格来说阿主任是从正二品降为正三品了。   但是,阿主任对自己的降级不仅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很是高兴,甚至是狂喜。   原因是长史一职虽品级较低,却是睿亲王府第一人,也就是睿亲王府大总管。   属于王爷的私臣。   自古潜邸私臣天生比外臣更得信任,且更受重用。   所以王爷要是再晋一步,他这个长史必然就是军机大臣!   而且有七成机会出任领班军机大臣。   再者,据他最近调研发现,凡是行辕被称为主任的都有实权,也都是王爷器重之人。   如纪副主任、丁副主任、保副主任、李副主任等。   而他这个主任不带副字!   你说有没有前途?   就这地位,奎尼不死也没法跟他比了。   美滋滋。   不过王爷突然的问询让阿主任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继而神情变得凝重,扭头对边上陪同的副主任纪昀道:“老纪,王爷问你话呢,愣着干什么。”   “……”   纪副主任翻了翻白眼,对于阿思哈这个满洲鞑子窃居他之上成为王爷办公室主任,那是一肚子说不出来的火。   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主任的最佳人选。   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截了他的胡,当真是气得不行。   奈何王爷任命了,他还能跟王爷对抗不成?   只能安慰自己谁让阿思哈叛变的早呢。   有心不答,好出一出阿思哈的丑,让王爷知道这家伙不仅是个无能废物,还是个天字一号大草包!   可王爷急切寻求答案的眼神还是让他收住了另类心思,本着大局为重的原则,悄声给王爷解释了下他大老表那话的意思。   “就是说王爷您现在威望盛隆,一看就有神灵庇佑,是上天选定的骄子,所以是不是应该黄袍加身,问鼎中原呢?”   解释完,纪副主任的眼神也变得很媚,很火热那种。   无它,王爷老表的话说到他心坎中去了!   是啊,局面都进展到这地步了,王爷是时候换一身装备了!   这一天,他等了小半年!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纪晓岚背着朝廷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啊!   有时候仔细回忆回忆,他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一步步深陷王爷贼船的。   一切,都是命。   如今,他都和直隶总督还有阿思哈这个败类联名发表文章了,哪还有后路可退。   只能勇敢向前进,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呀!”   老纪的解释让贾六大为吃惊,本能站起下意识把手朝老表直摆:“表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兄弟我何德何能敢黄袍加身!以后这种不团结的话,表哥千万不要再提,千万不要再提,千万不要再提!”   三个“千万”将贾六内心的惶恐以及对此事的排斥,表现无遗。   “王爷,您要这样说的话,下官第一个不答应!”   亲手给江宁将军写下那十六个字的江西巡抚郝大人迫不及待跳了出来,一脸不高兴:“王爷做天子,总比那汉奸陈家洛做我大清皇帝要好吧!”   “是啊,老表,凡事听人劝……”   嵩椿大老表也帮着郝抚台说话,大意不日天下群雄齐聚襄阳,没个带头大哥肯定不行。   有了带头大哥,大伙就有了领导,有了指望,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要不然,你一个主意,我一个法子,你要朝东我要朝西的,还怎么北上讨伐窃国大盗陈家洛,还大清一个美好未来!   “下官这次过来,除了无条件支持王爷讨伐窃国大盗外,也是希望王爷能为大清挑起更重的担子……”   同江宁将军一起来的安徽布政使陆秀清、参将贾忠义也代表安徽巡抚闵鹗元,以及安徽千万军民上前劝说,均是希望睿亲王能够为了天下苍生再受些累,受些罪。   看情况,两江代表团来之前已经统一思想,统一口径。   望着诚意满满的两江劝进团,贾六一时语滞,神情复杂微微带有些许赞赏的目光朝老表后面的郝抚台瞄了眼。   老郝这人贪是贪了些,但架不住为人机灵,政治嗅觉灵敏,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黄袍加身,那是做梦都想!   就现在身上还穿着黄内裤呢。   不想黄袍加身的男人,是个男人么!   嘴上却是怎么也不肯答应的。   “不成,不成,本王学疏才浅,道德败……”   总之,带领大家正本清源,讨伐窃国大盗陈家洛,他爱新觉罗世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要是借此机会黄袍加身,良心与道德不允许他这么做。   将来真要拥立新君,也当从宗室择一出身高贵、品德高贵的才行。   纪副主任当即立断发言:“下官以为论出身之贵,怕是诸王无一可比睿亲王,不知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对。”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王爷的品德更是堪比圣人,下官听说王爷当年在四川与军士同吃同住……为了给一名伤残老兵送去朝廷的温暖,硬是扛着半头猪跑了大半个重庆城!诸位,那可是重庆,有名的山城啊!……”   嗯?   贾六心想老纪怎么知道这事的,多半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又将他的好人好事透露出去了。   “王爷当年被人诬陷押解进京时,将士们因为舍不得王爷,纷纷争抢王爷衣物以作留念,结果王爷的内裤都叫将士们撕了去……”   贾六老脸不由自主抽了一抽。   “平定山东教乱,王爷身先士卒,带着官兵奋勇冲向运河,为了及时上岸与贼军厮杀,王爷更是不待船停就第一个跳下了河……”   贾六的老脸不是抽,而是红了。   好在,他回血得快。   脸瞬间又白了。   “宫乱之时,王爷为了大清江山社稷安危,几天几夜不睡觉,即使睡觉也抱着刀睡……”   贾六已经麻木。   “王爷上任直隶总督,整顿吏治,平反冤案,鼓励农耕,兴修道路水利,创建卫生城市……”   说到这,纪副主任激动问在场的两江官员们:“你们可知直隶百姓管王爷叫什么?”   王爷他老表一脸好奇:“叫什么?”   “叫青天,贾青天啊!”   纪副主任猛的掉头“扑通”跪在贾六面前:“王爷,看在大清的份上,看在亿万黎民的份上,请王爷为大清的未来挑起重担吧!”   啊?   阿主任一看坏了,这本该是他的风头啊!   来不及埋怨纪大烟袋狗拿耗子,“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王爷德高望重,出身高贵,当为天子!”   两江代表团一看顿时哗哗跪了一地,一个个情绪激动的表示睿亲王要是不肯挑担子,他们就摞担子了。   “老表为天子,哥哥我顶你!”   嵩椿文化水平低,但贵在说话实诚,没什么水份。   “你们,你们,唉,”   贾六是又气又急,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还是不肯松口,在那比比叨叨的,这个不行,那个不成的,听得人纪副主任都有些不耐烦了,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万岁,差不多得了。”   “嗯?”   贾六老脸一红,长叹一声:“你们啊,不把朕累死,是不肯罢休的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 全民拥戴,一个不能少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以空壳司令江西巡抚郝硕为主导的两江代表团搞了个突然袭击,强行逼迫对大清忠心耿耿且毫无私心的睿亲王违背初心称帝!   这是一个阳谋,也是一个阴谋。   阳谋在于贾六的确众望所归,他不做这个带头大哥新社团就要垮。   阴谋在于郝硕等人,包括他大老表嵩椿都是拿他这个睿亲王当炮灰使。   为此,贾六不无遗憾的对保安局长保柱说道:“讨逆成功,这帮人功成名就,朕肯定要酬谢他们,怎么酬谢,还不是高官厚禄,届时这帮人一个个捞得不亦乐乎,盆满钵满都不夸张……   朕得到什么?不过是个虚名而矣。   如果讨逆失败,朕这颗大好人头肯定要被他们哪个取了去!”   贾六对此是有深刻认知,且时刻保持一级警惕状态。   尤其清醒自己的登基不过是形式上的称帝,还远远做不到对各省的完全掌控,自己起家的班底更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透着诡异与别扭。   所以,未来同以乾隆为首的反动集团斗争,同自己一手创建的腐败官僚集团斗争,必定是两条同时开展的主线任务。   任重而道远啊。   保柱深以为然:“既然阁下落不到多少好处,那这皇帝不做也罢,实在不行阁下现在就通电全国宣布下野好了。”   “……”   贾六浑身不自在,“这就有点自暴自弃了,不是朕的为人风格。朕的风格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明白?”   “嗯?”   保柱显然不明白。   “这样跟你说吧,皇帝虽是个虚名,但也是一份工作,虽说苦一点累一点,可做好了还是能为天下苍生造福的……既然机会落到朕头上,朕就先做一做,真做不好了朕再通电下野也不迟嘛。”   说完,贾六让保柱将他行李箱里放着的几件皇袍拿出来晒一晒,烫一烫,免得到时候穿着不够体面。   毕竟搁箱子里大半年,估计都发霉了。   保柱“噢”了一声就去干活,前脚刚走,一脸谄笑的阿主任探头进来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阿主任二话不说上前“叭叭”甩了一通,无比隆重的给贾六行了三磕九拜大礼。   “起来吧,”   站在窗户边的贾六捧着保温杯静静看着远处的夕阳,一时感触道:“老阿啊,朕当皇帝没什么好贺喜的,因为朕这个皇帝只是在形式上完成大清的统一,将来的路还很长,而这条路朕走的也会很吃力,因为,朕今后的敌人就是你们啊。”   “嗯?”   刚刚站起的阿主任吓得“扑通”又跪了下来,口口声称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贰心什么的。   “朕逗你玩呢。”   贾六笑眯眯的将老阿扶起。   老阿是来汇报工作的,他说皇上的大老表嵩椿已经前往德安府的安陆城。   此地,是贾六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的右兵团指挥所驻地。   约一万中央八旗军归右兵团节制。   黄州成立伪大将军王行辕后,乌二表哥保持按兵不动节奏,就是既没有派员向黄州伪行辕表示效忠,也没有派人来同六子表弟磋商。   这就让贾六有点摸不透乌二表哥几个意思了。   因此,便让大表哥嵩椿去同乌二谈一谈。   这两人的奶奶是嫡亲姐妹,也都是贾六的姑奶奶,属于姨亲,有些话嵩椿讲比贾六讲要好。   贾六跟嵩椿大老表也讲的明白,如果乌二表哥反对他称帝,那亲戚就做不成了。   他这个舅家老表绝不放弃包括武力在内的任何解决姑家老表的方案。   这也是贾六答应称帝的先决条件。   襄阳千里以内所有势力都要无条件拥护出身高贵、品德高贵的睿亲王登基称帝。   阿主任这边又问是不是可以对黄州伪行辕采取行动了。   那个四阿哥永珹跟个苍蝇似的在黄州叫嚣,老阿都看不下去了。   另外,湖南巡抚祖应元等一干忠于皇帝陛下的将领也需要解救。   起码,湖广绿营这万余精兵得拿回来。   “不急,先压着他们。”   乾隆要是派个像样的人过来,哪怕派老富过来,贾六都不敢这么无视黄州方面。   但那个四阿哥永珹他是真的无所吊谓的。   “好,臣这就去安排。”   老阿走后,纪副主任也过来汇报工作了。   关于各地代表团几时到,谁带团的相关报告。   贾六听取汇报后,大体同他预想差不多,便让老纪自己看着安排,稍后问老纪道:“你说朕登基后用什么年号合适?”   “这……”   纪副主任一凛:坏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还没想到呢!   贾六这边自顾自说道:“乾隆窃夺天命,妄居我大清皇帝之位,朕为百官宗室拥戴,乃天命所归,所以朕想以天命为年号,如何?”   纪副主任撇了撇嘴,低声道:“万岁,天命乃太祖年号。”   “噢,叫太祖用过了啊,岂有此理,明年朕把他坟扒了。”   “……”   纪副主任不敢怒,不敢疑,更不敢言。   “朕出身高贵,起于行伍,能有今天全赖个人努力,也一心想要做番大事,那就以大业为年号吧。”   贾六觉得大业这个年号也不错,够气派。   纪副主任怔了下,友情提醒:“万岁,大业乃是隋炀帝杨广的年号。”   “又被用了?”   贾六有些扫兴,索性拍拍老纪肩膀,“这事交给你吧,你同老阿几个替朕好好想一想……不急,左右还有时候,反正要让朕这个年号朗朗上口,一看就特别精神,且有新气象。”   “是,万岁。”   纪副主任又将一封信呈上,说是伪湖广总督陈辉祖通过秘密渠道发来的。   贾六随口问道:“老陈信中说什么?”   纪副主任忙道:“他说,祝王爷高升一步。”   “过份了,”   贾六有些好笑,“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劝朕登基了?他陈辉祖是什么人,是汉奸!朕做不做皇帝关他这个汉奸什么事!……回头你给朕拟个回信,就说知道了,让他好生办差。”   纪副主任忙记下此事,又问万岁还有什么吩咐。   贾六将保温杯放下,摸出两支烟一支给老纪,一支自己点上,认真吩咐道:   “朕称帝一事必须得到百官宗室、八旗军民、汉人百姓的一致拥护,就是全民拥戴,缺一个都不行。   各省代表团过来后,你要替朕上上心,多做一些工作,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让各省代表团就朕称帝一事达成一致,明白?”   “哈依!”   老纪原地一个立正,尼股撅得高高。 #第八百四十章 得国最正鬼子六   新朝就要有新气象。   不管是爱氏大清还是贾氏大清,军队必须是皇帝陛下最忠诚的武装力量。   所以,贾六觉得应该对军队来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就是在形式上确定新的军队指挥体系。   为此,百忙之中的他抽空在办公室草拟了一篇名为《钦定帝国将校制》的文章。   文章中提出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的新军事变革,大清帝国有必要实行军衔制。   军衔制自古有之,春秋时有尉,汉唐时有将校,宋代有元帅,至前明有校尉。   军衔本身更像是一种爵位授封,如明代的总旗、百户、千户实际就是一种军衔,与具体担任的职务无关,但所任职务又会相应参照其军衔。   或高一级,或低一级,不会出现总旗出任副将、总兵高职。   大清开国以来,军队体制这一块一直比较紊乱,尤其军队系统分为八旗、绿营,这就使得军队指挥系统更加复杂,军官体系也是杂乱,遍地冗官,使得军队指挥效率极其低下。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清廷采用的办法就是给将领加领队、加参赞衔,以此明确将领指挥权。   这种做法,治标却不治本。   随着时间推移,各项弊病就跟陈年老痰一样堵得军队喘不上气来。   而且对于将领的任命,往往出自皇帝心意,这就导致很多十几岁的八旗子弟骤跃为大军统帅,不利军队的良性发展。   如明亮、如福康安、如丰升额等,都是没有任何行伍经验就被乾隆委以重任,这不仅让军队面临重大危机,也堵死了很多优秀将领的晋升通道。   那么,就有必要针对性推出军衔制这一良药,以从根本上理清军队自上而下的诸多弊端,使得军队总体效率提高,战斗力也随之提高。   贾六拟定军衔制推出后,军官俸禄也将分为职务俸禄,军衔俸禄、特殊津贴、生活补助四大块。   如此,不仅能让军官清楚自己应该拿多少钱,也能让朝廷的军费开支变得相对透明。   不过他起草的军衔制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将、校、尉三级。   将级为上将、中将、少将。   校级为上校、中校、少校。   尉级为上尉、中尉、少尉。   士兵为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   品级方面则依九品制确定,上将为一品,少尉为九品,不设从品。   这一调整区别于文官,有很大不同。   原因是贾六希望他领导下的大清军队比旧大清军队富有朝气,如果继续设置大量从品官衔,除了增加军队太多冗官外,对军队本身的作战与指挥并无大的益处。   上将为一品,已是品级最高,再有功劳,则要相对授以爵位。   王公侯伯。   这一块,贾六当然也要相应设计,既保留传统,又有一定创新。   不然,怎么能显出他这个皇帝与老四鬼子的区别。   制度设立一只笔随便写写就可以,甚至一拍脑袋就行,大差不差就可以。   可谁任上将,谁任中将,谁只能当少校,那就大有文章了。   授得不好,有可能会引发军队的动乱。   故而军衔授予这一块,贾六得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负责。   至少,要比他有德。   至于皇帝本人是否兼任帝国军队元帅,贾六迟迟拿不定主意。   论军功,他当元帅绰绰有余,因为整个大清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能打的将领。   不然,怎么他就成了大清下一任皇帝,那些死鬼只能当阿飘呢。   事实,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任何雄辩在事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但是,皇帝本身已经是大清军政体系的一把手,再额外给自己封个元帅似乎有点不合适。   看着像小孩子过家家。   他爱新觉罗世凯又不是明武宗正德那小子。   基本的格调,他还是讲的。   所以,思来想去,贾六准备征询一下行辕几个主任以及岳父博清额,还有马上就要抵达襄阳的李会长等人意思。   集思广议嘛。   合上文稿,准备让侍卫处送到办公室交阿主任、纪副主任等审阅,如果有修改意见就附注,合理的他肯定会采纳,此时耳畔却传来震天呼声。   呼声来自临时行辕大门处。   呼声很大,震耳欲聋那种。   惊得贾六甚是诧异,赶紧带人来到门口,不等他发话,保柱就扛来张梯子请王爷登高。   贾六也不二话,手脚并用“噔噔”上梯,之后在院墙背面悄悄探出脑袋朝外瞄了几眼。   腰呈弓状。   这个姿势是有讲究的,属于标准战术性动作。   主要用于防备冷枪。   视线内,几千襄阳城的官绅百姓聚集在外,人人手中拿着三角小旗,激动的高呼口号。   皆是拥护睿亲王称帝,带领大清全国军民讨伐窃国大盗陈家洛的。   贾六顿时脸色放松,继而眉头微皱,从梯子上一声不吭爬了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就走了。   见状,花了几千两组织这次请愿劝进行动的办公室主任老阿顿时忐忑不安,好半天那张苦脸都没缓过来。   贾六刚回到办公室,纪副主任就将今天的《前线报》送了过来。   每天读报,是贾六养成的习惯。   不管多忙,他都要看。   报纸主要就是两份,一份是行辕主办的《前线报》,一份是直隶方面主办的《大清日报》。   贾六随手拿起《前线报》扫了下,目光顿时被报纸内容吸引过去。   上面竟都是湖广前线将领、官员对自己称帝的拥护,如荆州将军万朝兴、陕甘提督保宁、湖北总兵瑞林、新军第一镇统制张大彪等。   背面则是各部队中低级军官,以及一些士兵代表给《前线报》投的稿,无一不旗帜鲜明表示坚定追随睿亲王讨伐窃国大盗乾隆,并坚决拥戴睿亲王为大清新皇帝陛下。   头版将领文章贾六基本没看,因为他知道那帮人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长篇大论呢。   甭说,都是代笔。   倒是底层反应,他要多看看。   倾听民意是治国首要,聆听军心,更是治国必备素质。   这一看,就是半柱香时辰。   放下报纸后,贾六若有所思,忽然问面前的纪副主任:“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官兵都一致拥护朕称帝,你老纪不要糊弄朕啊?”   老纪心想你都一口一个朕了,还糊弄谁啊。   嘴上却是说道:“万岁英明神武,文成武德,再借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糊弄万岁啊!”   “嗯,谅你也不敢!”   贾六咧嘴笑了,将报纸放地抽屉,打算回头有时间详读,如果工作安排有余暇的话,就见一见那几个投稿的官兵。   刚合上抽屉,侍卫处来报,说是直隶布政使梵伟、永平知府杨植二位大人代表直隶总督杨景素率团抵达襄阳。   贾六大喜过望,亲自去接。   梵伟和栓柱不是外人,一个是他的狗头军师,一个是他的亲信家奴,值得他跑一趟。   也有些日子没见卧龙凤雏了,怪想的。   很快,睿智英明的贾王爷就见到了军师和家奴,不等他问好,就见二人同时跪下,之后奉上一篇名为《三论睿亲王》的文章。   文章从国初摄政睿亲王多尔衮讲起,系统说明睿亲王一系对大清的汗马功劳,通过事实阐明睿亲王承袭大宝的必须性以及合理性,为贾六夯实了称帝的理论基础。   “好,好,好啊!”   望着大老远过来的梵伟和栓柱,贾六真心高兴,脸上荡漾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少爷!”   栓柱更是一脸激动,同时也是一脸欢喜,紧紧握住少爷的双手泣不成声:“少爷终于要当皇帝了,栓柱好激动,好开心,好兴奋……”   激动,就不能言语了。   不然,就不叫激动。   梵伟则是一脸感慨的看着恩主,情不自禁道:“自古得国之正,莫不如王爷啊!”   “是么,叫你们这一说,我也觉得没谁得国有我正的,嗯,心里叫你们弄的美滋滋的啊。”   贾六春风满面,下意识的将右手平放在前胸肚脐处,左手负在背后,带着两位亲信龙形虎步、气宇轩昂跨过襄阳城门。   这一刻,天地都有异象横生!   就是火烧云。 #第八百四十一章 直隶的秘密报告   贾六心情大好,卧龙凤雏的到来让他如见故乡之人倍觉亲切,得国之正的说法更让他的格局一下打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感觉就像吃了天灵地宝,一下突破屏障,从金丹尊者成为那傲视天地的元婴老怪了。   也是,自古得天下者,有谁正得过他?   从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不过耗时数年。   过程中除了腐败的官僚集团受到些微不足道的影响,国家利益没有受损,百姓更没有因为兵灾而死伤遍地,整体生活相对安定。   此外百官宗室、旗汉军民还真心拥戴,且不是篡位,不是夺权,是光明正大黄袍加身,真是不正都不行。   莫不如我那年号就叫大正?   怎么这么耳熟的?   贾六立即否决。   他可没有精神病。   直隶总督杨景素、直隶提督王福这两位军政主要负责人,并没有前来襄阳出席大会。   原因自是不必多说。   二位大人必须坐镇直隶,确保对被陈家洛反动集团占据的京城包围圈严缝合丝才行。   途中,梵伟简短就直隶当前形势作了下简短的秘密报告。   为何是秘密报告?   因为不可以公开。   原因是在外界看来直隶全省军民率先打响反对乾隆的第一枪,并且已经事实上对京师形成了包围,所以直隶全省文武要员应该是全部站在了乾隆对立面。   实际上,直隶内部并不完全是铁板一块。   存在部分不可靠分子,以及部分仍就忠心于乾隆的官员。   要按比例的话,大致是团结在总督杨景素身边反对朝廷的官员占了五成,三成官员骑墙观望,两成官员则拒绝服从总督命令。   骑墙观望的基本上是文官,因为他们没有兵权,对于这次的大事件他们根本无力干涉。   反对官员是掌握一定武装力量的武官,领头的是直隶两大提督之一的古北口提督潘之善。   潘之善的祖父潘育龙当年曾参与攻击茅麓山李来享部,因功升任把总,后来当上陕西提督,死后追赠太子少保。   就是死后享受的政治待遇跟贾六他老太爷贾汉复一样。   这就是直隶工作的纰漏,也是贾六未能长时间在直隶工作就匆忙南下的后果。   想要把一个省从头到尾都换上自己人,没个三年两载是不成的。   四川为何叫李会长经营的跟铁桶一块?   不是人家李会长有多大本事,而是人家李会长巡抚一当就是五年。   有的是时间慢慢整人。   一听直隶竟然还有反动集团帮凶,贾六眉头微皱,悄悄问梵伟目前直隶有多少部队跟潘之善走,七大总兵又有几个不识时务的。   梵伟说潘之善现在主要是拉拢了马兰镇总兵姜学一、泰宁镇总兵桂德。   姜学一这个人,贾六是知道的,说起来还打过交道。   当年景陵周边发洪水,他带领守陵官兵抗洪抢险,危急关头就是姜学一带了900名马兰镇官兵前来支援这才保住大堤,不然大堤一旦决口,圣祖康熙爷的那些宝贝这会还在水里面淹着呢。   桂德他不认识,只知是内务府包衣出身。   也就是说马兰镇的六营兵,泰宁镇的十一营兵,共计9000人叫潘之善这个古北口提督拉了过去,从而导致京东地区不稳。   这一点得到了永平知府栓柱老爷的确认。   他的永平府就在京东,直接承受来自马兰镇的压力。   为此,直隶提督王福亲自带领还没完成训练的直隶新军第一镇进驻蓟州、玉田;   同时将在编第二镇的军官团连同600学员调到了永平,如此才让对面的马兰镇不敢轻举妄动。   直隶总督杨景素又令留守热河的一个蒙古骑兵团在参领、索伦人安达尔指挥下,在泰宁镇防区周边执行演习任务;原先同直隶小九处互换防区的护军李弥部调到怀柔、密云一线。   连番部署之下,才在军事上震慑住了古北口提督潘之善,也能确保一旦马兰镇、泰宁镇胆敢“勤王”,第一时间就会被周边“讨逆”部队拦住。   但这些部署也将直隶可用军事力量的一半被抽走,使得原先拟用于包围京师的三万兵马变成了现在的东、西两集团才两万出头。   东集团是由天津总兵叶清指挥的部队,除叶清本部兵外,还有两个驻防在天津军工产业园的索伦营,以及在天津受训的新军两镇各一个协,总兵力13000余人。   西集团是绥远总兵德木指挥的部队,除绥远兵三个团外,宣化镇也调了六个营,总兵力7000余。   杨景素接任总督后,将德木由绥远总兵调整为宣化总兵,使之直接掌握宣化镇16营兵。   天津尚有水师官兵3000人可以调动,不过暂时没有必要。   其余在练新军各镇能够出动的不多,倒不是训练不行,而是武器装备跟不上。   目前直隶方面最大的一支机动部队就是杨景素这个总督直辖的督标,有六营4000人左右。   其余各总兵处能够抽调的部队并不多。   因为,贾六任职时对绿营进行了大规模裁剪,有的镇直接裁撤一半。   除精干队伍外,也是为了工程建设需要。   就是让裁撤下来的部队去修路搭桥,是谓工程部队。   当时为了不让裁撤下来的营兵闹事,贾六还拿出不少银子贴补这些营兵,并且将不少工程直接“包”给带队军官,使得他们干工程的收入比当营兵时还要高。   如此,皆大欢喜。   大名镇总兵是杨景素的心腹蒋进忠、正定镇总兵是原河道副将汪震,通永镇总兵是贾六亲兵出身的安禄,这三个镇也是第一时间通电响应总督衙门的。   七大总兵以外,直隶还有密云八旗副都统、山海关副都统两处。   密云八旗兵经过换防后已经被直隶掌握,副都统自是不设。   山海关副都统是满洲人奎恩,同贾党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其副手参领阿密达同贾大人有过秘密交易。   就是主动发挥关门优势,把关外的宝贝转换为合法收入,从而提高关门驻兵和家眷收入的同时也能为直隶财政创收。   这是官方说法。   私下里的说法就是有组织、有规模的将关内汉人偷渡到关外去,然后向偷渡者收取出关费,并发给护照。   当然,为了不违反大清政策,直隶总督衙门必须和偷渡分子签合同,这样偷渡分子在官面上就不是私自出关人员,而是直隶省政府派驻关外的工作队。   这个工作开展以来,大概有三万人成功以打工者身份出关,为山海关的八旗老少创收四万余两,极大改善了生活。   如果政策继续下去,无疑,作为大清第一内陆通关衙门,山海关八旗军民必将享受天大价值的政策红利。   所以,山海关那边会站哪边呢? #第八百四十二章 少爷,一切都是我干的   贾六认为山海关当局权衡利弊后,应该会站队自己这边。   毕竟,价值几百亿的政策红利,只有他贾大人敢给!   别人,谁敢给?   山海关当局也是值这几百亿的,它可是关内和关外直线距离最短枢钮所在。   早在公开批露乾隆乃窃国大盗时,贾六已就全国形势进行若干次沙盘推演,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关外的八旗力量才是老四鬼子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   因为其它忠于老四鬼子的省份武装力量,都无法第一时间抵达京师,除非他们已经开启现代文明——可以派出辫子兵坐飞机空降京师机场。   故而,其给直隶方面发去秘电,就是必须切断京师同外界的一切联络。   可以进,但不可以出。   只是他也知道世上事没有绝对安全的说法,前著名拳臣、政府一把手老富都能被三个老菜梆子给掀了桌,谁敢保证老四鬼子的衣带诏、血书什么的真就出不了京城?   群众当中,也是有坏人滴。   所以,山海关那边必须打个保险。   哪怕老四鬼子的衣带诏还能从其它地方送到关外去,绕道所带来的时间成本就已是老四鬼子无法承受的了。   山海关在自己手中,也能让关外八旗望关兴叹。   为此,专门给直隶老杨拍了份电报,让他看看能不能从不宽裕的省财政再给山海关当局拨个十万两。   伸手不打送礼人嘛。   再穷,也不能穷了当官的。   再苦,也不能苦了八旗军民。   这是正在阴谋篡班夺权的贾皇帝给八旗上下的一份承诺。   梵伟进一步报告,现在除了山东巡抚国泰第一时间派遣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赫图、山东总兵颜庆率3500名山东旗汉官兵进入直隶参加讨逆军外,其余通电响应的三省目前无一兵一卒进入直隶。   栓柱怕少爷贵人事多记不住,提醒道:“就是山西的鄂宝、河南的徐裕成、陕西的毕沅。”   “雷声大,雨点小?”   贾六微哼一声,河南方面没有派出军队参加联合行动他可以理解,毕竟河南方面还得防备黄州的伪军逃窜至河南境内。   可山西和陕西防备谁?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鄂宝和毕沅有鬼!”   狗头军师给出基本判断,什么鬼,得山西和陕西代表团到了后才能知道。   “少爷,其实京里忠于老四鬼子的兵马也不是太多,咱们大可不必等山西和陕西的兵,现在就可以攻打京师……”   栓柱认为就算直隶部队叫潘之善等人牵制了不少,但老四鬼子也没多少兵,大不了直接跟他干。   真的破了京师,活捉了老四鬼子,包括潘之善在内的那帮忠于老四鬼子的臣子,难道还敢继续和新皇帝对着干么。   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啊。   少爷却是摇了摇头:“几百年古都怎么可以轻易毁于我之手,这个千古罪人我是不能当的。”   梵伟立时称赞:“王爷爱国之心,爱民之心,真是拳拳赤子,令人感动。”   “嗯,你们知道的,我从来都是一个好人。”   进办公室前,贾六还特意跟侯在那的纪副主任打了声招呼:“老纪,你说我正不正?”   “正?”   纪副主任被搞得一头雾水,正纳闷时,栓柱来到他面前,好奇打量一番:“你就是那个大聪明纪晓岚?”   “呃……”   纪副主任满脸堆笑,“正是下官纪昀!”   “嗯,看着是挺聪明的,不过我听说你这人好色贪财,道德败坏,以后须要老实一些,莫要把我家少爷带坏了。”   栓柱说完,扬长而去。   搞得纪副主任十分委屈。   是委屈。   杨主任这话从何说起呢?   “别委屈了,这位你得罪不起。”   保柱上前轻轻拍了拍纪副主任的肩膀,然后屁颠屁颠的去撵栓柱哥了。   保不离柱,柱不离保!   老纪无奈,只得耷拉着苦脸跟着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贾六再次高兴的问老纪他得国正不正。   他对这个比较重视。   自古以来,得国最正莫过于明太祖朱元璋,所以他要是得国也大正的话,就是和朱元璋并排坐,那是何等的荣焉啊!   祖坟起火那种。   纪副主任这才晓得正不正的意思,良心和道德让他第一时间没有开口附和。   见状,站在少爷边上的栓柱立时眉头一挑:“纪大人莫非是在质疑我家少爷得国不正?”   慌的纪副主任赶紧摇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栓柱有点咄咄逼人。   贾六没拦着他,因为他也想知道老纪什么意思。   老纪真是慌了:“下官没什么意思。”   栓柱狗仗人势:“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这……”   老纪要疯的感觉。   “你要说不出来,就写出来。”   栓柱袖子一捞就要给老纪磨墨。   见状,贾六轻咳一声,给老纪打了个圆场,拿眼瞪了下栓柱:“怎么可以这样和纪大人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给纪大人赔个不是!”   栓柱却是将一份东西交到纪副主任手中,问他:“纪大人,有了这个,你说我家少爷得位正不正!”   “什么?”   老纪疑惑打开一看,顿时怔住。   竟是先帝遗诏!   遗诏上说皇四子弘历并非皇室骨血,要改立皇五子弘昼为皇太子,嗣弘昼登基后赐死弘历。   贾六也震惊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卧龙凤雏:“你们俩把太后的墓给盗了?!”   “少爷,怎么说话呢?怎么能是盗呢?我俩是为了还原历史真相对太后陵寝进行了考古。”   栓柱一脸得意,“当初这道遗诏突然没了下落,我就猜是富中堂搞的鬼,而且铁定就在太后棺材中,因为一般人想不到。”   梵伟在边上连连点头:“有了这道先帝遗诏,乾隆并非先帝之子就是铁证如山,他这辈子再无翻身可能!”   “你们俩……”   贾六嘴眨巴了又眨巴,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想栓柱这边邀功了:“少爷,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其实发生在军机处的政变,是我跟老梵一手策划的。”   “什么?”   贾六骇的一跃而起,“你是说把富中堂搞下去的索琳仨个,也是我的人?” #第八百四十三章 鬼子六,你签不签!   准确来说,索中堂他们仨不是贾六的人,而是他的客户。   一切还要从当初贾六心血来潮搞的那个工程项目说起。   这个工程叫“保龙”,也叫“保隆”。   项目标语——“我,乾隆,打钱!”   负责人是狗头军师梵伟。   初衷是为了解决鬼家大人日益干瘪的钱包,从而发起的类似地方债务项目。   后来通过包装之后成了一个可以投资的国债类复辟项目。   回报率惊人,年利两成。   就是只要你投资一百两,一年坐在家里啥事不干就有二十两回报。   按照合同约定,前著名拳臣富中堂摔阴沟的前几天,就是项目方兑付到期利息的日子。   但是按照这个项目背后实际操盘手鬼家大人的意思——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还呢?   这个说法是有律法依据的。   首先,这个项目本身是不合法的,因为皇帝本人并没有退位,因而复辟一说天生没有法理依据。   就是参加投资的客户们告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没用。   其次,这个项目是鬼家大人发起的。   鬼家大人是什么?   大清最大的内鬼。   那么鬼家大人是脑子坏了要给你们这帮老四鬼子的走狗兑付本息?   最后,参与投资的客户都被告知过投资是有风险的,就是包括项目方都不能确保投资稳赚不赔。   赚了当然好,赔了怎么办?   各归各家呗。   这一点合同底部写的清清楚楚,除最终解释权是归项目方外,不可抗力因素的第一条就是皇帝无法复辟。   事实上,负责京师地区销售的工作人员也是按照合同文本内容,如实向前来索要投资本金及利息的客户解释的。   总之,一句话,现在不能兑付。   这就导致京师官场金融圈发生大地震。   很多忠心于乾隆的官员是拿一半身家,甚至大半身家来做的投资,如果投资打了水漂,他们这一辈子就算白干了。   而索琳、袁守侗、梁国治这三位军机大臣也是保隆项目的大客户,三人前前后后总计投资白银14万两,黄金2300两。   现在到期了,三位中堂却取不出钱,你说他们急不急?   各方面的投诉汇总到了项目经理梵伟这。   梵伟压根不理会那帮要钱的客户,在他看来没把你们这帮人统统抓了杀头,就算鬼家大人有良心了,还敢要钱,做你的白日大梦去吧。   在与栓柱老爷聊天时,将这件事当成一个乐子告诉了对方。   没想到栓柱老爷却从此事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少爷鹤立鸡群、沐猴而冠,从此再也不用屈居人下的机会!   同样这个机会也能让他栓柱与梵军师脱颖而出,成为未来可以影响朝政的大员。   什么样的机会呢?   就是将保隆项目这个空中楼盘真给建起来。   于是,在栓柱和梵伟的秘密策划下,一场政变的阴谋悄悄在京畿上家酝酿起来。   这个阴谋甚至都没有告知京师共进会,完全是梵伟和栓柱私下采取的行动。   他们开始与军机大臣索琳暗中接触,当然,分别使用化名,以及虚假身份。   最终,在利益驱使下,忠心作祟的索中堂决定动手,完成保隆项目的最后一环。   然后,著名拳臣,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的富中堂倒在了军机处的办公室。   被囚一年多的皇帝再次在百官簇拥下驾临他的乾清宫。   之后的事情,栓柱不说,贾六也明白了。   他是又气又想笑,万万没想到差点逼得他买机票飞缅甸的政变阴谋,竟然会出自眼前这对卧龙与凤雏。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可以不经请示就擅自行动!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贾六真的很生气,他无法接受栓柱和梵伟背着他私自行动。   似乎早料到少爷会发火,栓柱立时九十度鞠躬:“这件事只是意外,也是巧合,并非我等故意,还请原谅!”   边上的狗头军师见状也有样学样,诚恳说道:“不管怎么样,乾隆必须下台,这一点阁下应当是清楚的!”   之后,两人异口同声道:“如果因为此事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我二人愿承担一切责任!但是有一点我们希望阁下能够明白,那就是您必须坚定不移的沿着既定道路走下去,不可以回头,也不可以停顿,因为,您是大清唯一的希望啊!”   “……”   贾六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是典型的下克上。   难道,八旗武道精神的幽灵还在大清的上空飘荡着?   许久,他轻叹一声,走到窗户边。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不必纠缠于过去,还是认真思考一下未来吧。”   说完,随手在窗户纸上画了一朵桃花。   闻言,栓柱和梵伟同时直起腰杆,彼此对望一眼,露出胜利而喜悦的表情。   “那个,打扰一下!”   一直痴痴在边上看着的纪副主任向前两步,弱弱询问:“万岁,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能否将臣的投资如数退还……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话,最少也要退八成给臣啊……”   “这个,”   贾六让老纪找负责项目的梵大人协商一下,因为侍卫处来报,说是陕甘和山西代表团到了。   陕甘代表团的带团人正是陕西巡抚毕沅,副团长是甘肃布政使马大一;   山西代表团的团长是山西布政使满洲人苏尔德,副团长是山西副将钱安之。   这三个省虽然没有两江三省富庶,但贵在离京畿较近,且部队实力还可以。   尤其陕甘方面有几个满城,可以出动不低于万人的八旗部队。   虽说陕甘绿营已经叫自己拿下,但陕甘总体实力还是不容小看的。   所以,贾六当然要亲自接见这两个代表团。   同时,也想知道陕甘总督勒尔谨在打什么算盘,为何不亲自前来,只让毕沅代表的。   未想,简单客套之后,山西布政使苏尔德突然从代表团中走出,尔后将一份正式条约文本呈上。   “如果睿亲王想要得到我三省军民一致拥护,就请将这份条约签了吧!”   苏尔德话音刚落,陕西巡抚毕沅就补充道:“请睿亲王尽快予以我方答复,如果条约不能成功签署,那么我三省将转同安亲王方面接触!” #第八百四十四章 自己人,好商量   状元郎出身且好男风的陕西巡抚讲话,掷地有声,不容质疑,也不容反驳。   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贾六也是当场震惊,原本笑容满面的俊脸瞬间僵硬,等脸皮重新舒缓下来时,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堪和阴沉。   三省代表团这是什么意思?   签约,签什么约!   说好的百官宗室、旗汉军民全体拥戴,大清上下在睿亲王带领下众志成城走向美好未来的呢!   怎么就又给朕搞了个突然袭击!   老纪之前说他一定会得到全国督抚一致拥戴,这话是不是水份大了些?   “毕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最先发飙的是办公室阿主任,但见他一个箭步将那条约文本从山西布政使苏尔德手中一把抢过,扫了几眼后,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放肆!这等丧权辱国的条约,你们安敢逼迫王爷签署!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做是要自绝于大清,是要成为大清千古罪人的!”   阿主任愤怒不已,会客厅内满是他老人家咆哮的声音。   陪同会见的纪副主任不知条约上到底写了什么惹得老阿如此咆哮,下意识上前凑过脑袋一看,也是气得“嘿”的一声跺了跺脚,指着对面的陕西巡抚毕沅道:“混账,这等丧权辱国的条约,你们就是打死王爷他都不会签的!”   狗头军师梵伟和栓柱老爷也双双上前细看条约文本,看完都是眉头大皱,双双看向鬼家大人(少爷)。   三省代表团成员都没有说话,情绪也都很平静,并没有理会如丧家之犬从京中逃出来的阿思哈,而是都定定看着此间会客厅最有权威的人——睿亲王。   “读!”   贾六微哼一声,示意拿着条约文本的纪副主任将条约内容读给他听。   “是,王爷!”   纪副主任深呼吸了一口,沉声读起来:“兹因大清皇帝宝座为汉奸乾隆窃居,今全国督抚、宗室、军民代表齐聚襄阳,推举新君以伐汉奸,正本清源。   为此设立永久条约。   是以大清和硕睿亲王行大将军王事,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巡抚王廷赞、山西巡抚鄂宝共商,议拟如下各条……”   纪副主任读的第一条就是新朝廷当允许陕西、甘肃、山西三省自行于境内试行捐厘之法,自行确定厘金税制,户部不得干涉。   “自行试行捐厘之法,户部不得干涉,你们三省莫不如说直接造大清反好了!”   阿思哈越想越气,暴跳如雷。   倘若王爷答应,往后陕甘和山西就等于半独立,钱粮赋税自收自解,长此下去,岂不重演唐末五代藩镇之祸!   纪副主任也停下来看向王爷,他清楚这第一条背后的危机和隐患。   就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正常节奏,条约文本可以当场撕毁。   因为,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可王爷却让他继续读。   “第二条,朝廷必须承认三省为了地方发展举借的任何形式外债,并以朝廷名义担保债务。”   这一条通俗一点解释就是不管陕西、山西、甘肃三省跟民间借了多少高利贷,大清朝廷都要为之背书。   一旦三省发生无法兑付情况,朝廷就要动用国库资金替三省先行偿还。   说白了,就是三省联合起来希望朝廷当冤大头。   那么,谁想代表朝廷,谁就得当这个冤大头!   当今天下,有几个冤大头在蠢蠢欲动,欲要代表朝廷呢?   第三条是新朝廷不得越过陕甘总督、山西巡抚、陕西巡抚、甘肃巡抚对三省人事进行调动。   就是三省除了财政半独立外,人事组织关系也是半独立。   第四条则是三省军队指挥调动权力当由兵部下放到总督、巡抚一级。   白话意思是以后咱们三省的军队,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朝廷要想指挥调动,必须经过三省实际一把手的同意。   就是必须先打招呼。   第五条是条约一旦签署,三省便将联合劝进睿亲王为帝。   一共就五条。   言简意赅。   “三藩,你们是想做新三藩啊!”   阿思哈只恨王爷的遏必隆宝刀不知搁哪个角落了,要不然铁定拿过来给这帮乱臣贼子一人一刀。   陕西巡抚毕沅轻咳一声,看着脸色难看的贾六:“只要睿亲王愿意签约,我三省将一致拥护王爷担任大清皇帝一职,并发誓永远效忠。”   山西布政使苏尔德则表示条约签署后,三省将同时采取行动打击境内忠于伪皇帝乾隆的势力,抓捕相关逆党成员。   军方代表山西副将钱安之道:“另外,我三省正式照会王爷,山西、陕西、甘肃将统一军队,定名护国军,王爷一旦登基,我护国军便将发起东征,配合讨逆军攻打京师。”   “护国?”   狗头军师梵伟冷哼一声:“护谁的国?”   “这就要看王爷要不要这个国了。”   毕沅一脸玩昧的看着有个好家伙的睿亲王。   纪副主任冷冷道:“是不是王爷不肯为你们所逼,你们三省就将倒向安亲王,进而拥护安亲王做皇帝?”   山西布政使苏尔德摇头道:“据我们了解安亲王无意皇位,若睿亲王不能满足我等要求,我等将考虑拥立和郡王绵伦为皇帝。”   纪副主任怔了下:“绵伦有何资格为皇帝!”   “先帝遗诏,废弘历,立皇五子弘昼为帝,如此自当由和郡王绵伦正位为帝。”   苏尔德说话间看向一动不动的睿亲王,“据下官所知,当年宫乱之时先帝遗诏乃是从太后寝宫搜出,当时不少王公大臣都见过这份遗诏,如今遗诏虽下落不明,但知情人甚多,想来王爷也是知情人之一吧。”   这话把刚刚扒了太后棺材的狗头军师和栓柱老爷都是面色一苦。   “毕大人,你们这样做跟逼迫王爷有什么区别?不要忘了,王爷除了是我大清的大将军王外,还是互助会的总主持,你们真是太没有规矩,太没有道义了。”   纪副主任脑中思索应对方针,发现三省真要同王爷切割,无疑是对王爷称帝的一次重大打击。   基本上可以断定,事件背后的主导者就是那个不肯来襄阳的陕甘总督勒尔谨。   “只要王爷肯签约,互助会依旧拥护王爷。”   “你毕大人自己说这道条约能不能签!”   “能签还是不能签,全看王爷自己心意了。”   毕沅笃定在皇帝宝座的诱惑之下,鬼子六一定会捏着鼻子认下三省的要求,因为他没有选择余地。   老纪和老阿,甚至狗头军师都上前同毕沅等理论。   争吵时,耳畔传来睿亲王的怒喝声:“够了!”   之后见一脸怒色的睿亲王缓缓走到阿思哈身边,一把从其手中拿过条约文本,众人皆以为睿亲王会撕毁条约,却见睿亲王将条约文本拿在手中一路小跑走了。   过了一会,睿亲王便带着已经签好的条约文本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下次有这好事早点来。”   贾六将条约文本递给毕沅,上面除了已经签上他的名字爱新觉罗世凯外,还加盖了两方大印。   一方大清和硕睿亲王之印,一方大清抚远大将军王印。 #第八百四十五章 贤弟起步价一个仁宗   “王爷糊涂啊,糊涂啊王爷!”   贾六签约之后,阿主任、纪副主任就跟死了老爹似的在那干嚎起来。   嚎来嚎去无非是什么此约一签,国将不国什么的。   甚至说往后三省必将如同当年的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成为大清最大的心腹大患。   王爷此时的签约便如纵虎,将来不知要花费多少代价才能收复这三省。   不能怪两个老家伙思想觉悟跟不上主子,主要是受封建思想荼毒太过。   于签约这种事,贾六那看得叫超级淡。   懒得跟这两老家伙解释什么,又嫌他们嚎的太烦了,便带着栓柱和保柱去找自己的老丈人湖广总督博清额喝酒。   老博最近忙的团团转,虽然百官宗室大会由行辕办公室主办,但他这个湖广总督担子也不轻。   女婿兼贤弟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喝小酒。   “阿玛!”   “贤弟!”   翁婿二人热情握手,坐在一块小酌几杯。   喝了两杯后,老博好奇问道:“贤弟怎么有空到阿玛这来的?”   贾六没说跟陕甘、山西三省签约的事,而是问起湖北巡抚郑大进的情况。   前番郑大进通电呼吁双方保持克制,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没有明确站队睿亲王,所以现在有不少人呼吁搞掉郑大进,换一个人当湖北巡抚。   “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老郑这人是可以的,虽不能武但能文,用好了能省你许多麻烦……”   老博的意思这个郑大进不仅要留任,将来还要接替他当湖广总督,年龄允许的话,还能到朝廷任职。   “阿玛倒是跟孩儿想到一块去了。”   贾六笑了笑,说郑大进其实一开始的通电就是站在他这边的。   随后将三省代表团逼他签约的事说了。   老博听后先是呆了下,尔后不由失声笑道:“这帮蠢货,自古真理在大炮射程范围之内,只要你这皇帝获得大义,占领全国多数地盘,届时有朝廷大义在手,再有兵强马壮,他区区三省之地难道还能靠着一纸条约让你真的坐视他们不管不成?”   “我就说知我者,莫如阿玛也!”   贾六哈哈一笑,却说出两个担心。   第一是会不会有其它省份也学陕甘、山西三省搞事实上的独立。   第二就是条约的始作俑者勒尔谨很有可能脚踏两条船,就是一方面同他这睿亲王签约,另一方面也同京师另一实权武力派安亲王签约。   睿亲王强,他则与安亲王合伙制之。   安亲王强,他则帮着睿亲王对付之。   就跟当年贾六在宫变时一样。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就是勒尔谨绝不会帮着老四鬼子,因为陕甘方面同山西都发出通电讨伐窃国大盗乾隆了。   这个是形势发展的必然性。   当初贾六让勒尔谨弄死忠于乾隆的西安将军傅良,就是斩断他和乾隆眉来眼去的可能。   “是个张良计,可惜他勒尔谨高估自己了。”   老博并不认为勒尔谨这个蠢货能玩出花来,只要女婿解决掉乾隆成为大清皇帝,勒尔谨再跳也不可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不过提醒女婿必须加大对陕甘、山西三省的渗透,军队方面尤其重要。   因为勒乐谨想在鸡蛋上跳舞,首先肯定会打造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军队。   贾六点了点头,有意在解决黄州伪行辕后,通过某些突发事件让陕甘绿营回到他们的家乡去。   “现在就武力解决也可以,他勒尔谨可不是董卓。”   老博说实在不行就让陕西绿营直接打进西安城,解放陕甘二省,然后以武力逼迫山西巡抚鄂宝放弃半独立的愚蠢念头。   “战事一开,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弱,皆要受兵灾所苦。”   贾六轻叹一声,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会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老博见状,不禁感慨道:“贤弟将来,起步价就是一个仁宗啊。”   “嗯?”   贾六记得仁宗好像是嘉庆那小子的庙号,顿觉逼格太低。   翁婿二人分析了下现在各省态度。   首先,直隶、湖北、四川这三省作为贾六嫡系基本盘,对于他的支持肯定是最为坚定的。   其次,山东那边都已经派兵参加讨逆军,支持也很到位。   这四省完全贾化。   两江地区名为三省,但现在江西全省除赣州外在兴汉军手中,所以实际只有江苏和安徽两省。   两江代表团是各省第一个劝进的,一把手还是贾六大老表,必然是不会学那陕甘方面骑墙敲诈的。   未能争取的省份是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省,这四个省会不会派代表团前来襄阳开会,也是未知数。   要是这四省不支持贾六称帝,那么四川就有可能遭到来自云贵方面的攻击。   打起来的话,两广地区说不定也会趁机派兵。   毕竟,两广总督李仕尧祖上汉奸成份是四个九。   福建那边支持不支持无关重要,杨遇春和刘德在台湾干的风生水起,麾下的洋兵都上千了,虽然还不能渡海攻击福建,但却能让福建的兵无法抽出。   再给杨遇春一些时间,多半就要反攻厦门,进逼福州了。   浙江那边虽然还没有通电支持自己,但也派人前来襄阳出席大会。   鉴于浙江巡抚王亶望不仅是互助会的创始人,还是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的好基友,所以浙江代表团很有可能会学习陕甘方面的先进经验,通过条约为浙江争取最大权利。   不排除王亶望有更进一步的非份想法,比如闽浙总督。   河南这边理论上应该是站队贾六的,毕竟河南方面的清军主力都集在了封堵黄州伪军北归上。   而且河南巡抚徐裕成也发表通电讨伐乾隆。   其余地区,关外肯定不会站在贾六这边,有七成可能会挺乾隆,但也有三成可能会成为大清的“奉系”。   伊犁、科布多、雪区、西宁、蒙古等地区对于此次事件的影响力有限,这些地区的办事大臣、领队大臣和将军们实力也有限。   暂时,只是给这些地区发去了通电,是否响应,将来如何安排,那是后话了。   最后,兴汉军的态度倒是成了贾六能否称帝的先决条件。   如果兴汉军反对贾六称帝,打破现在的僵持和平状态,贾六麾下的军队就没有办法迅速北上。   老博问女婿的汉人小老婆和儿子回来没有。   “没呢,说是在武昌多呆些日子,外公和舅舅蛮疼克清的。”   说到这,贾六对阿玛道:“我想再次派人出使武昌,表明我方态度,争取立场一致,如果有必要,可以进行一些妥协和退让。”   老博凝神问女婿打算怎么妥协和退让?   “可以允许天下军民不再蓄辫,可以允许百姓自愿恢复汉人衣冠,另外可以给予兴汉军两个省的军政大权,只要他们愿意形式上臣服于我……如果这些还不行,小婿想着是不是可以跟他们谈一谈国号问题。”   这些暂时只是贾六的构思,是否以此为条件谈判,尚要看武昌那边的态度。   “更改国号?”   老博叫这一想法惊住,半响问女婿打算派谁去。   “我打算让熊亲王去,她是和平最好的使者……”   贾六正说着,肚子不知怎么痛了起来,赶紧和岳父告了罪匆匆赶到茅房。   一番舒爽后,惊讶发现卫生间里竟没有备草纸,急得赶紧翻兜,正好有张纸,也没多想赶紧撕了擦屁股。   完事系裤腰带时,才发现刚才用什么擦的屁股,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知嘀咕着什么出了茅房。 #第八百四十六章 老满拥护老满   夜色中,山海关某处旗民小院外,两个黑影操着袖筒蜷缩在黑暗角落中,紧张兮兮的盯着两侧巷口。   院内,黑压压的,一点灯火都看不到。   然而在东厢一间屋内,却有一帮人正围着油灯窃窃私语着。   窗户用被单蒙着,一点灯光也透不出去。   这帮人都是驻防山海关的八旗军官,有协领、有佐领,也有底层的领催和马甲。   还有一个在甲公所做书办的外郎。   旗人好抽烟,几乎人手一杆烟枪,结果自是把个屋子烟得是乌烟瘴气,要不是这帮人都是老烟枪,早适应那呛人的烟味,莫说睁不开眼了,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在众人窃窃私语过后,有人开口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伙说说咋办吧?”   说话的是此次会议召集人同时兼主持人的参领阿密达。   第三甲公所的佐领瓜达尔将烟枪中的烟灰在地上敲了敲后,抬头道:“这么说,京里那个皇上真不是咱们满洲人?”   坐在瓜达尔旁边的正五品防御色得利嘿了一声:“人家几个省的督抚都通电了,这事还有假不成!”   “这么与你们说吧,乾隆乃汉人陈家洛一事,如今已经是天下皆知。”   阿密达给此事做了总结,也做了定性。   他本人在接到直隶总督衙门通报的第一时间,就相信了这一事实。   听了参领大人的总结,众人都是沉默,继而领催胡什塔吐了一口烟,道:“那阿大人打算怎么办?”   边上的外郎图尔巴紧接着说了句:“大人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外郎是甲公所的书办人员,会写满文的叫外郎,会写汉字的叫书办。   听了图尔巴的话,防御色得利作为阿参领的亲信,肯定也要表态,顿时一拍桌子:“他妈的,咱们可是正宗老满,怎么着也不能替一个汉人卖命啊!”   “对,对,对!”   众人听后都是附和。   他们能被参领阿密达召集密会,已然说明他们本身的性质。   在场官职仅次于阿密达的协领穆舒也道:“眼下情况,咱们山海关这千把人难道还能跟人家几万讨逆军对着干不成?说句难听的,咱们真要什么事也不做,那直隶的绿营就要开过来对付咱们了。”   阿密达趁热打铁:“那我就把话说开了,我阿密达是拥护睿亲王做天子的,因为人睿亲王对咱山海关不薄。”   众人均是点头,山海关如今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悄悄执行的官方走私计划。   这个计划最大的合作方就是直隶。   直隶现在是全国第一个通电支持睿亲王,反对乾隆的省份,所以他们山海关要是继续支持乾隆,先前合作停止不说,还要面临直隶军队的打击,这对于山海关而言是不可承受之重。   因为他们总共就千把人。   “大伙有别的话么?”   阿密达扫视了下众人。   众人均道早该如此,不提什么大义不大义,就是好处这一块也值得跟睿亲王走到底。   “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那边都通电反对乾隆,京师那巴掌大的地盘,他乾隆跟死鸭子似的还能嘣哒几天?”   外郎图尔巴虽然只是个甲公所的书办,但见识无疑比在座的上级领导们要强许多。   “咱们就算不通电支持睿亲王,京里一旦知道咱们偷偷放汉人出关的事,能饶得过咱们?与其京里日后清算咱们,还不如就此改弦更张,紧跟睿亲王!谁要不答应,咱们就宰了谁!”   阿密达这话已然是行动讯号了。   宰谁?   当然是宰掉副都统奎恩了。   谁让这老小子立场不够坚定,左右摇摆,甚至还打算把那个自称是皇帝密使的狗崽子送到盛京去。   色得利点头道:“大人如果决定了,我们没意见。真要动手得趁早,免得夜长梦多。”   奎恩虽是副都统,但平日不能服众,手底下真正使得动的也就百多人,所以只要他们动手,响应的人必然众多,干掉奎恩不过一句话的事。   这时,佐领瓜达尔问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睿亲王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我是没见过睿亲王,不过听人说睿亲王长得就像真龙天子,叫人一看就忍不住给他跪下磕头呢。”   色得利“吧嗒”两口,这个说法的来源是其领导阿密达。   “不错!”   在场众人唯一见过睿亲王的阿参领表示色得利说的不假,那和硕睿亲王的确有皇帝派头,待人处事更是透着一万个亲切,叫人不膜拜都不成。   跟着睿亲王干,荣华富贵,那就是锅里的鸭子,想飞都飞不了。   “真要是真龙天子,那俺们就保他做皇帝,将来也好做从龙功臣,挣好了说不定能得几个前程咧。”   图尔巴作为外郎,肯定有上进之心。   他家没背景,按步就班的话,他一小小外郎这辈子顶天混上个五六品的防御、领催就知足了。   可要是陡生大事,又恰好身处其中,未必就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了。都说富贵险中求,况这富贵是唾手可得,不干就太可惜了。   众人也均是如此想,顿时达成一致。   阿密达此时却看了屋主人领催胡里安一眼,后者点头会意,到隔壁屋取了一只盒子过来。   阿密达让他当众打开,结果众人眼前为之一亮,盒中竟是堆满银票。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乃直隶总督杨大人托人送来的,杨大人说只要大伙愿意拥护睿亲王,确保山海关忠于睿亲王,那这些银票就让大伙分了,回头睿亲王登基为帝,每人再给两个前程。”   说完,示意胡里安将银票给众人分了。   开会的是十五人,每人最少可分六千两。   驻防山海关的八旗官员俸米是以地抵给的,副都统给地六百亩,协领四百二十亩,佐领三百六十亩,防御三百亩,骁骑校、笔帖式各二百四十亩。   按最低笔帖式给田二百四十亩计,一亩七两银,就是睿亲王一次性给了八百多亩地。   这什么概念?   反正协领穆舒第一个表态:“妈的,往后我穆舒就是睿亲王的一条狗!”   “干!”   众人纷纷站起,望着手中的银票,人人脸色通红。   胸间如有万丈豪气要冲破这天下第一关! #第八百四十七章 妹夫要称帝   武昌,东湖畔。   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坐在湖畔亭中,看着不远处正在和母亲玩耍的外孙,脸上慈祥的笑容始终没有停过。   这是天伦之乐。   人上了年纪之后,对于这种亲情带来的快乐,总会倍加珍惜。   所以,在女儿前不久提出要带克清回去时,顾师道让她母子再在自己身边留一阵。   他真是不舍与女儿、外孙的再次分离。   这两人,是他于这世间血脉仅存的骨肉。   他的长子一家与长女一家都牺牲在金川的抗清斗争中;   他的大哥和幼弟在清军的扫荡中以身殉国;   他的妻子更是带着两个妯娌奋身跃下悬崖;   他那有孕的妹妹不幸被清军活捉后剖肚而死……   一百多年来,包括顾氏一族在内的金川明朝遗民,为了抗击满洲侵略者前赴后继,在丛山峻岭中谱写了一首首血的赞歌,坚持汉民族最后的希望,却被满洲君臣污蔑为汉奸。   这是何等的悲哀!   天可怜见,眼看金川抗清斗争即将失败时,上天却给了这些坚持衣冠的汉家子民最后一线机会。   不得不说,这是顾家的希望,也是当初冲破金川的两千多明朝遗民的希望,更是整个中国的希望。   然而,现在这个希望看起来又变得渺茫了。   亭中还有两人,一是湖广总督陈辉祖,一是湖北巡抚王昂。   二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是大清的官,也就是降官。   同为降官,二人于政治立场上却截然不同。   可以说是针锋相对的存在。   原因便是陈辉祖乃是主和派,王昂则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原先兴汉政权内部并不存在主和主战一说,几乎包括降官在内的各方势力都想一鼓作气杀出湖广,挥师中原,从而彻底葬送满清王朝。   其中又以投降过来的满清两大高官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南巡抚巴延三最为激烈。   二人就差当众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了。   然而,随着清廷任命和硕睿亲王世凯为大将军王率军南征后,兴汉政权前期取得的诸多优势被世凯通过各种手段不断消减。   甚至年前兴汉军还发生了大规模倒戈投降潮,导致湖北一半府州县再次为清军占据。   虽然兴汉军眼下还完全控制着湖南、江西(除赣州外)二省,并集中大量兵力东征安庆,意图顺江而下占领南京。   在湖北也组建了以荆州、武昌、汉阳为核心的防御圈,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兴汉政权实际已经面临重大危机。   除非下游能够攻破安庆,兵临南京取得两江地盘,否则就将陷入清军的重重包围,最终面临失败这一结局。   毕竟无论是钱粮还是人力,又或装备,兴汉军都无法同占绝对优势的清军作长期抗衡。   尤其,兴汉军内部问题重重,根本不是铁板一块。   当初兴汉军的发展本身就是畸形,两千多人滚雪球发展为十几万人,如果这个雪球能够一直滚下去,自然可以改朝换代。   问题是,现在这个雪球突然滚不下去了!   不但滚不下去,反而有很多小雪球开始脱离母体。   因此,年后各种论调就出现了。   首先,原本提出要拥立朱明宗室的湖广总督陈辉祖再也不提拥立明室一事,并多次于公开场合发表可以同清廷和谈的言论,说什么以现在的局面来看,“战必大败,和未必大乱”。   其主张立即停止与清军的战斗,派出使团前往襄阳与代表清廷的和硕睿亲王展开谈判,以实现湖广、江西三省地区的早日和平,使饱受兵灾之苦的三省百姓能够早享太平,安居日业,繁衍生机。   为此,甚至认为只要清廷允许三省军民自治,施行同其余地区不同的制度,那么兴汉政权可以在形式上服从清廷。   这个说法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比当年吴三桂他们都要更进一步。   真能做到这一步,对明朝遗民而言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武昌知府汪文元、湖北右参政施朝轩等一众官员也纷纷主张可以同清廷和谈,同时污蔑坚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要与清廷战斗到底的主战派首领王昂的呼声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想,是为了个人名声而牺牲无数人命的一种高调。   汪文元更是当众嘲讽王昂,说什么抚台大人一天到晚战战战的,那大可自己亲自披甲上阵,不必躲在这后方唱高调。   开春后,主和、主战两派的冲突愈发激烈,已经影响到武昌政权的稳定性。   军队中也有一些将领参与进了是战是和的讨论。   如果事态继续蔓延扩大的话,正在东征的另一支兴汉主力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此时却有消息传来,那乾隆竟是汉人之子,清廷的大将军王世凯要在襄阳召集百官宗室开会,共同讨伐窃国大盗乾隆。   这个消息可把兴汉政权的官员惊得合不拢嘴,然后纷纷意识到这对兴汉政权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转机。   王昂第一个跑到督师府求见顾帅,竟是请求顾帅派人秘密出使京师,同汉人乾隆接触,双方联手对付满洲。   也就是大家都是汉人,哪怕从前是生死大敌,可在满洲这个共同敌人面前,从前的恩怨都可以先放下,以“恢复中华”为首要。   别说,王抚台这个想法还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湖广总督陈辉祖得知王昂竟有联手乾隆的念头,气急反笑大骂王昂是个书呆子,昏了头才想到这种馊主意。   之后求见顾帅,提出自己的看法。   就是趁清廷内部出现重大危机之时,同襄阳方面合作,从而争取有利于兴汉政权的诸多条件。   比如,以合作为名,要求湖北境内的清军无条件撤出。   之后可以趁清军内讧之时,大刀阔斧改革,整合力量,如此将来不管是谈还是打,都有一决高下的机会。   不像现在这般被清军困着,压着,人心惶惶的。   与乾隆联手对付女婿,顾师道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要听陈辉祖的同女婿合作,他内心也不愿意。   因为,他绝不会向鞑子臣服。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女婿,是他外孙的父亲。   远处亭中两位大员的争吵声并没有让媛媛多看一眼,她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只是在鼓励儿子大胆的往前走。   小克清正在学步,不过步伐不稳,走不到几步要么就不肯走,要么就会摔倒。   一开始媛媛还心疼,可渐渐的却不去扶儿子,让他自己爬起继续走。   克清不愿意,撒娇假哭,结果都被母亲无视。   甚至,母亲还从路边折了根柳条在手中,大有你不走就抽你的架势。   无奈,小克清只好噘着小嘴一边流泪,一边往前艰难的迈出小步伐。   好像在探索人生般。   “大宝才多大?你这个做娘的至于这么逼他么?”   说话的是刚刚从荆州回来的顾明远,其是媛媛的堂兄,父亲便是媛媛的大伯顾师文。   二十多年前,顾师文同幼弟顾师武一起留下断后,结果双双殉国。   “我小时候,大哥不也是这样逼我学步的。”   看着比自己大了十岁的大哥,媛媛笑了起来。   小时候,爹和娘常不在家,她和姐姐是跟着明远哥哥一起长大的。   “一晃,你都有孩子了。”   看着蹒跚学步的外甥以及已为人妇的妹妹,顾明远也是一阵唏嘘,朝亭中叔父那看了眼,视线重新落回在妹妹脸上:“襄阳传来消息,说我那妹夫要称帝了。”   媛媛“噢”了一声,脸上竟没有半点情绪的反应。   “怎么?你不高兴?”   妹妹的反应让顾明远有点奇怪。   哪怕妹夫是满洲鞑子,还是爱新觉罗这个大明的死对头,妹妹毕竟嫁给人家,还替人家生了儿子,如今那个鞑子妹夫要称帝,妹妹没理由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媛媛摇了摇头,“一边是我的父兄,一边是我的丈夫,而我的丈夫与我的父兄却不能成为一家人,哥哥说我应该怎么办?” #第八百四十八章 王爷又改姓了   襄阳城,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贾六收到了秘密渠道递来的武昌密奏。   密奏内容让他不禁莞尔一笑,实在忍不了,便对蹲在地上剥蒜头的狗头军师和栓柱老爷道:   “给你们俩讲个笑话,兴汉军那边的巡抚王昂提议我老丈人和乾隆这个汉人窃国大盗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个老满。”   汉人不打汉人,联手共御满洲,再建新中华……   前大清宜昌学政的大胆思路,真他娘的让人眼前一亮,啧啧,也真他娘的忒有创意。   贾六觉得这是他今年听过最可乐的笑话了。   没有之一。   可是,蹲在地上剥蒜头的卧龙凤雏却是没叫这个笑话逗得哄堂大笑,反而一个眉头深锁,一个满脸忧愁。   贾六被这两个家伙异常古怪的神情弄得有点发虚,弱弱问道:“你俩为什么不笑?”   “那个,”   梵伟轻咳一声,嚼了嚼嘴里的蒜瓣一口咽进肚中,尔后起身认真说道:“根据形势发展,大人您现在的确是真正的满洲鞑子。而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定理来看,不排除那个王抚台的提议会在各种因素刺激下变成现实。”   贾六“嘿”了一声:“你能不能给我讲人话!”   “少爷,就是太君现在是您的干活,乾隆滴不是!”   栓柱补充的说法一针见血。   嗯?   叫栓柱这补充意见一说,贾六顿时也有不妙之感,看起来好像、可能、还真就是这样。   换种说法,就是他现在成乾隆替身了!   那么,天下但凡有志于推翻满洲统治的汉人,都有极大可能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乾隆替身。   而被污蔑为汉人的乾隆也有机会成为带领汉人推翻鞑虏、恢复中华的大英雄!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听着,也很荒唐,然而世上事往往充满不确定性。   越是荒唐的事情就越可能变成事实。   好比几年前,谁敢相信一个汉军旗人会成为大清的满洲帽子王,又会摇身一变成为带领大清走向未来的皇帝陛下呢?   一个理论浮现在贾六脑海之中。   前世著名的“第十人理论”。   就是当第一个人因为主观因素认为一件事是对的时候,第二个人沿着第一个人的思路也会产生相同的看法,以此类推直到第九个人都将产生同样的看法。   这个结果说明什么?   说明那九个人都是沿着同一思路去看同样问题,那么,第十个人就必须反对前面九人的看法,并尝试从反面来看待这个问题,以此来看这个思路存在的隐患,才能真正全面的考虑问题。   笑话是可笑,但当笑话变成现实,对贾六这个即将成为满洲大皇帝的汉奸而言,那就不好笑了。   因为,他的麻烦已经够多。   桌上的烟一根接一根的被贾六点燃,等到烟盒中再也摸不出一根烟时,贾六叫来保柱,让他把阿主任、纪副主任,还有他老丈人博总督、荆州将军万朝兴、湖北总兵瑞林等人叫来。   由于需要参加宗室百官大会,所以万朝兴、瑞林等人这些日子一直在襄阳城,接到行辕办通知后,各自从不同地方赶来。   阿主任是从河南代表团驻地过来的,就在昨天,河南代表团同山东代表团同时抵达襄阳。   河南代表团的团长是河南布政使陈文俊,副团长是河南绿营副将安昆。   这两人没什么可说道的,贾六不熟,所以让阿主任代表自己去和他们洽谈共同讨逆,以及劝进的事。   山东代表团的团长是布政使于易简,副团长则是山东绿营参将阎吉仁。   于易简不用说,前领班军机于敏中的亲弟弟,山东巡抚国泰忠实的走狗。   那个阎吉仁原先是个衙役,后来参加山东教匪后特别能打,将当时带兵围剿他们的山东总兵惟一打得晕头转向,最后被贾六招安后丢给了惟一。   原是想借惟一之手把这个能打仗的反骨仔除掉的,哪想人家惟一求贤若渴,不但没有杀掉阎吉仁,还叫其做了自己的亲兵队长,后来更是一路提拔为参将。   别说,惟一这一手效果很好。   现在其麾下最能打的兵马就是前常胜军降卒组成的德州营。   贾六让老纪代表自己同山东代表团谈,本是想亲自去的,但想劝进这种事总不能自个拉着脸皮说吧,从得有个中间人。   老纪,再适合不过。   人到齐后,贾六便将武昌密递给众人轮流传阅。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荆州将军万朝兴,直言这简直是荒唐透顶。   兼任湖北总兵官的瑞林也笑了起来,说这差不多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没有之一。   然而,其他几人反应却同卧龙凤雏一样,都是面色凝重。   贾六首先问老博:“阿玛,这件事,你怎么看?”   老博认为七三开。   就是七成机率兴汉军方面不可能和乾隆联手。   原因是对金川发动大规模攻势的正是乾隆,这几十年来死难的明朝遗民都可以把账算在乾隆头上。   如此血海深仇,两方怎么可能联手。   但不排除最不可能的可能。   所以七三开。   就是话不能说满。   “我大清以少族而凌大族占领中国……”   纪副主任开篇就是一通大论,重点却只在一句,那就是满洲毕竟人少,眼下大清又有兴汉军这“外敌”,内部又分裂为两个不同阵营,根本不可能同国初一样八旗齐心协力共同对付明军。   因此,不排除最坏的可能。   说了等于没说,典型的老油条。   栓柱侧着脖子道:“少爷,我在想老四鬼子会不会豁出去不要脸,主动向武昌方面伸出橄榄枝,承认过往错误,下道罪己诏,或者签个什么条约,说大家都是汉人何必兄弟相残,还是先放下争议,一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呢?”   梵伟附和道:“万一发生这种情况,局面将对王爷大大的不利。”   “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阿主任开了个头,却没下文。   但这个开头语却表明形势的不可测,以及不确定性。   “什么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大不了一起卖好了!”   贾六微哼一声,乾隆真不要脸卖国,他难道就不敢卖了吗?   当场要求马上同武昌接触,就更改国号、三省自治、恢复衣冠等条件进行开诚布公的会谈。   总之,绝不允许出现汉人联合一致对付自己这个老满的局面出现。   结果遭到除老丈人之外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包括梵伟和栓柱这对卧龙凤雏。   理由是百官宗室大会即将召开,这个节骨眼如何做通各省工作登基称帝,获取大清法统与大义才是关键,倘若此时与武昌秘密谈判,事情一旦走漏,势必会导致拥戴大会出现变数。   讲道理,谁愿意跟一个软弱无能的带头大哥呢?   梵伟真诚说道:“作为新大清的领袖,我个人认为阁下的形象应该是伟大滴,强硬滴,铁血滴,无情滴,并且具有无尚权威滴,而不是妥协与退让的懦夫!”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什么时候妥协与退让成了儒夫的代名词?明明就是成熟政治家所具备的基本素质!肤浅!”   贾六极为不满意狗头军师的说法,看向老阿、老纪和万朝兴他们,希望能从他们这里得到对于自己的公正评价,以及对是否同武昌方面深入接触的支持。   然而,迎来的全是摇头。   目光也都是:“阁下,请三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又连个主意都不给我出,我还要你们干什么!”   贾六气得就要把人都撵出去。   阿主任见状,只好无奈说道:“实在不成,王爷就改姓吧,奴才前阵在京里闲来无事考证过,爱新觉罗极有可能姓赵。”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震惊。   栓柱更是一脸好奇,询问阿主任依据在哪里。   结果阿主任说根据相关部门的考证,爱新觉罗一氏极有可能乃当年被女真人俘虏的徽、钦二帝后人。   爱新觉罗本是“觉罗”氏,是以大清创始人努尔哈赤居的老家“觉罗”得名。   “爱新”满语中是有金子般的,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像金子般高贵神圣的觉罗氏”。   但这个姓氏在太祖之前是没有的。   “各位可知太祖皇帝未创爱新觉罗这一姓氏之前,姓什么?”   阿主任说太祖家族原姓伊尔根觉罗。   “伊尔根”在满洲话中是“贱民”的意思。   听到这里,纪副主任突然想到什么,失声道:“老阿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当初我在国史馆编书时,曾在明代一本关外氏姓的书上看到觉罗者,传为宋徽、钦之后的记载。”   老阿点了点头:“觉罗这个地方就是宁古塔。”   并说当年北宋徽宗、钦宗二帝以及赵氏宗族被金人掳掠到了五国城,其中有一支宗室就是被迁到了宁古塔一带为奴。   由于历史和时代原因,赵氏宗族与当地女真人融合,渐渐不再使用赵姓,遂以伊尔根为姓。   总之,按老阿的调查研究,太祖这一支完全可以对外改称为赵姓,如此一来,王爷改爱新觉罗为赵,并将户口本都改为汉族,在律法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最多,到宁古塔祭个祖。   赵世凯、陈家洛,谁比谁更不要脸呢?   “唔……”   贾六内心大动,正要问问大伙意见时,就见纪副主任由衷说道:“赵姓乃百家姓之首,王爷向来以百姓利益为重,所以臣以为王爷真要改以赵姓也挺好……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挺好。”   是挺好,符合王爷对自身代表百姓的定位。 #第八百四十九章 将先帝们全部开除   “王爷向来心怀百姓,以百姓为父母,自诩为百姓之子而非天之子,如此自当以百姓为重,所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皇帝更非一家一姓之皇帝!”   纪副主任来劲了。   “王爷摒弃本姓,以百家姓为己姓,乃是突破性的创新思维,上下五千年何人敢与王爷之胸襟相比?   纵是那三皇五帝都不能与王爷比!   今日姓赵,明日姓钱,后日姓孙……使百姓人人都为帝姓,人人皆莫大荣焉,而不拘泥于一家一姓,如此胸怀,如此见识,臣以为王爷当称中国第一圣皇帝!”   喔?!   贾六震精了,他没想到娼优之辈的老纪,竟然会如此懂他!   是啊,作为古今第一穿越者,他怎么能俗套的落入俗套中呢。   创新,才是社会发展的第一源动力!   想要让帝国良性发展,想要让子孙后代平平安安不被人家灭族,他这个新王朝的开创者就得让皇帝走下神坛!   从天之子变成百姓之子。   所以,贾也好,贾佳也好,爱新觉罗也好,赵也好,跟他有吊的关系。   他姓王。   王二麻子的王。   一年一个姓,还有十年就能恢复本姓了。   一激动,就要老纪马上把这个理论夯实,务必要引经据典,成为大贾王朝的立国根基,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样搞我还要不要脸了?   “你们这样搞朕,朕跟那三姓家奴有何区别!”   贾六不快活了,起初叫老阿煽动的差点把持不住,觉得改姓赵也不是不可以,日月重开大宋天嘛,拿大宋的法统也不错。   毕竟,有历史根源在,律法程序上没有问题。   操作起来更没有问题,几百年后都可以成地区的汉改满,这会当然可以满改汉。   一切为了政治。   有北魏孝文帝这个样板在,凡事都有例可循。   好处也是多多。   能明确的一点就是,爱新觉罗改姓赵绝对可以淡化满清入主中国的异族入侵性质,使之成为中国封建历史上的传统争王争霸斗争,如此一来,符合儒家传统历史观。   因此,相对于贾六前世那些罔顾历史事实的洗白理论,阿主任的改姓理论属于高屋建瓴,力压群丑的存在。   可以看作是多元化融合先驱,并能在事实上将“反清”的所有理论基础粉碎,使反清复明运动缺少号召力。   于当下,改姓也是符合贾六篡夺大清政权利益需要的,毕竟,他需要广大汉人的支持,总不能干到最后自己的后代要被人家当鞑子给革了命吧,所以,内心有点动摇。   可再听老纪的鬼话越品越不对味,因此便觉改姓不太香了,吱吱唔唔的不表态。   甚至说了几句与改姓完全不搭边的话,之后就是默默坐在那里不吱声。   嗯?   栓柱见状,意识到什么,立即喊了一声:“反对,我反对改姓!”   作为贾家忠心的家生子,栓柱可以接受贾姓变贾佳,也可以捏着鼻子承认贾佳变爱新觉罗,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政治需要。   但是,爱新觉罗再变成赵姓,怎么看都有点过于无耻了。   但他不可能说少爷不要脸,必须拿出充分事实来反驳阿主任的改姓馊主意。   “你们让我家少爷改姓赵,我问你们,广大爱新觉罗们同不同意?”   “这……”   阿主任叫这个问题问住了,是啊,爱新觉罗可不是王爷一人,光王爷户口本改了汉算怎么回事?   “少爷您现在可是以正本清源,满洲第一皇族、大清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对乾隆施展大义碾压术,这要是你都不要爱新觉罗了,怎么以大义讨伐乾隆这个窃国大盗?”   栓柱振振有辞,说的还挺有道理。   贾六也敏锐意识到了后果,当下表态:“这个问题提的非常好,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改什么都没用。”   说完,期待的目光在老阿和老纪、卧龙凤雏四人脸上扫来扫去。   万朝兴和瑞林他们是一介武夫,甭指望他们有什么主意了。   老博这边天天挂在嘴里的话就是:“贤弟说怎么干,阿玛就怎么干!”   所以,能为他出主意分忧的就这四个家伙了。   狗头军师第一个主动摇头,表示鬼家大人的事情太过复杂,以他秀才的理论水平实在无法掺和。   栓柱反对改姓,思路自然不会朝如何改姓才能获得全国军民的一致认可上去想。   就老阿和老纪这两个正副主任,也是改姓的首倡与拥护者了。   纪副主任认真思索着,他深知如果能把栓柱老爷提出的问题解决了,他老纪将来起步价就是一个伯爵。   这可是张廷玉干了一辈子才挣来的。   问题是他老纪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点子。   贾六略感失望时,阿主任突然抬头郑重道:“王爷,奴才建议可以在百官宗室会议上做个秘密报告!”   “什么秘密报告?”   贾六精神一振。   “关于世祖顺治爷窃夺大清皇位的秘密报告!”   老阿言惊四座,震得贾六都哆嗦了一下,之后有些激动的起身走到老阿面前:“讲下去!”   “嗻!”   阿主任果然有成为伟大政治家的潜质,其竟然提出对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的完全否定。   也就是说不承认这四朝的源头顺治皇帝,将其定性为窃夺大位的又一窃国大盗!   如此一来,皇位的合法继承权便从这四人绕开,直接定在于国有大功的摄政睿亲王一系。   皇帝改不改姓同顺治后代就没有关系,甚至还可以对这一支所有人进行清算。   反正,王爷兵强马壮,那帮宗室有什么,一根毛都没有!   否定前朝属于传统操作。   老四鬼子不就把他爹批的一无是处么,样样跟他爹反着来么。   包括雍正也是如此。   “南宋旧事?”   纪副主任目光一动,但当年南宋皇位之所以从太宗一系转为太祖一系,是因为宋高宗赵构无子,加上民间对太祖一系一直抱同情态度,皇位这才回归太祖一系。   可大清的情况跟南宋有很大不同啊。   正要说老阿想得太过简单时,人老阿已然跪在地上铮铮进言:“奴才以为大清只能有一个爱新觉罗,那就是王爷您!除王爷以外,其他爱新觉罗的统统不是!”   老博插话说:“阿主任的意思是在百官宗室大会上宣布四朝乃伪朝,将世祖皇帝一系全部开除出宗庙,彻底建立新大清?”   “不错!”   老阿就是这个想法。 #第八百五十章 取朕大刀来!   “阔以,此定国之策也!”   身为岳父兼兄长同时位居湖广总督高位的老博,作为六子以下第一人,赞成老阿开除四帝的意见。   理论上没问题,执行起来也没问题。   入关后的大清皇帝宝座,本来就应该是多尔衮坐。   多尔衮也是大清的义皇帝!   这一点,是八旗上下直到现在也普遍承认的事实。   并且,八旗军民对多尔衮这个义皇帝的同情,并不弱于宋代军民对太祖皇帝的同情。   如此,作为多尔衮这个睿亲王的直系继承人,他的六子贤弟当然是大清皇位当仁不让的第一继承人。   八旗军民哪怕不支持,也肯定不会反对。   这就够了。   那么,有可能的反对力量就只能是宗室实力派了。   目前,宗室实力派的代表人物为五王两将军。   “五王”者,睿亲王世凯、安亲王色痕图、信郡王淳颖、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   睿亲王这边自不用说,除了拥有铁杆四省支持外,还掌握不低于十万人的武装部队,又得到了陕西、甘肃、山西、江苏、安徽、江西、河南等省份的支持。   可以说是大清第一实力派。   虽然各省的支持或多或少存在问题,甚至还有潜在分裂危险,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省份现在支持谁。   形式上统一所带来的大义,那也是大大的义。   安亲王作为宫乱三叛徒之一,目前能够调动的部队至少有二十个团三万人左右。   其次子乌尔希巴兰现在就带着十个团的中央军上万人盘踞在德安府。   加上有可能同陕甘总督勒尔谨达成密约,因此,实力排名于宗室中仅次于他的大表侄。   不过要是贾六能够解决掉乌二表哥这十个团,安亲王纵使有京城加成,排名肯定会下跌。   信郡王淳颖是贾六的大舅子,其虽然没有同安亲王一样掌握兵权,由于历史原因,这个大舅子对下五旗的两蓝旗影响很大。   下五旗满洲包括蒙八旗由于满城不祥事件,对乾隆保有敌意,并自发形成了一股不低于三万人左右的武装力量,和汉军八旗组成的前锋营一样都是京城中的一股重要力量。   虽然下五旗满洲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乾隆,但只要这支武装力量无法为乾隆所用,乾隆即便接手了老富留下的部队,也没法以武力实现京师的统一。   如今京师的局面就是这个各自力量所形成的。   如果将两蓝旗算作淳颖的力量,两红旗便是怡亲王弘晓的势力,镶白旗则当属于恒亲王弘晊一系。   蒙八旗那边大抵就是各依各王,一盘散沙。   老博基本可以确定,一旦他六子贤弟登基消息传到京师,淳颖作为大舅哥,不可能站出来反对的。   安亲王的祖上是岳乐,岳乐的阿玛又是被皇太极搞的死去活来的阿巴泰,所以纵是安亲王有别的想法,对于全盘否定顺治一系,多半也会不说话。   如此,实力派五王中,就只有怡亲王、恒亲王站在了大清军民的对立面。   但这两王实力加一块,还赶不上安亲王,且被围在京师,你防我,我防你的,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五王以外,宗室目前握有兵权的两位将军,一个就是盛京将军弘响,其父允禔是康熙的长子,因用魇术诅咒废太子之事被圈禁至死。   情报表明,作为关外三将军之首,弘响能够调动的八旗兵将近两万人。   如果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唯他马首是瞻,其能指挥的八旗兵就有四万人左右。   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关外八旗兵再怎么废也比关内的中央军强。   所以必须引起重视。   但是有一个利于己方的优势,那就是乾隆不是先帝之子已经是深入人心,纵是弘响脑子想不开带兵要保乾隆,黑龙江和吉林方面也未必肯跟他这么干。   再者,关外八旗本身就对朝廷离心离德。   底层旗民自认为被大清抛弃的存在,对大清只有埋怨没有感恩戴德。   而在关内皇帝眼中,这些留在关外的下五旗贱民则属于披甲奴。   如此一来,关外八旗军民对乾隆的支持力度肯定会大打折扣。   山海关那边又被己方人马控制,前日已经秘令直隶提督王福调拨人马增援山海关,确保不让关外八旗一兵一卒进关,如此,基本就将以弘响为首的关外势力排除在中枢大变革中。   另一位宗室领兵的将军当然就是贾六他大老表嵩椿了。   两江地区的八旗驻防兵、绿营兵总数近五万余人,如果嵩椿能够完全指挥得动,其势力要比弘响大得多。   毕竟,两江地区富得流油。   嵩椿祖上是济尔哈朗系,连太祖子孙都不是,又是第一个劝进的,当然不可能反对开除四帝的正统性。   贾六这边也是这么想的,并且认为老阿这个提议非常高明。   一下子就将顺治一系的黄带子们打成异类,自己这边再拉拢安抚非顺治一系的宗室,等位子坐稳后,直接学顺治对付两白旗一样把顺治的子孙后代连根拔起都不是事。   说不定,包括宗室在内的八旗军民拍手称快呢。   是否真让大清就剩自己一个爱新觉罗,将来真就是看心情了。   “同意!”   “附议!”   “……”   众人察言观色,发现王爷的嘴角都翘了,哪敢反对。   也是,连乾隆都打成窃国大盗的汉人了,还在乎把他爹、他爷爷、他老太爷开除出爱新觉罗么。   “阿其那、塞思黑……”   阿主任这边已经在思考给世祖皇帝、圣祖皇帝的新谥号了。   瑞林这时却心有疑惑,悄悄问纪副主任:“不是,王爷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   “这个问题重要么?瑞大人,关键时候你可不能犯政治错误。”   老纪幽幽看了眼蒙八旗出身的瑞林。   瑞林一愣,旋即涨红着脸朝王爷看去,大声道:“卑职代表蒙八旗坚决支持王爷的一切决定!”   贾六微微点头,为了让秘密报告能够得到与会百官宗室的一致同意,当下安排老纪去红、黄带子营选出一些代表参会,不然会场上没几个宗室响应,未免有些尴尬。   狗头军师梵伟突然开口问道:“王爷,如果黄带子那边不支持大会决定呢?”   “嗯?”   贾六目中闪过一丝凶光,“那就让红带子同他们谈。”   “谈?”   梵伟一怔,旋即领悟,深以为然。   贾六又进一步安排工作,大体提出几步走的思路,首先是从法理上为自己称帝排除一切障碍,其次是从法理上完全否定顺治一系的合法性,再接着就是武昌、德安这两边的解决方案,然后就要解决盘踞在黄州的伪集团,最后就是正式登基,统领大军正本清源。   正讲着,侍卫处急报,说是黄州方面的伪军于昨日拂晓突然向我部开枪,驻防河口的江西绿营不备被敌击溃,现伪军正大举西进,似有攻打襄阳直捣黄龙的意图。   “小小永珹,安敢有胆犯朕虎威!”   贾六大怒,他本意是给永珹一个机会,不想这小子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竟敢主动挑起事端!   “来人,取我遏必隆刀来!披甲,披甲,本王要披甲!”   震怒之下,传令行辕亲征,好让那永珹小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将军王。   不想,话音未落,就见一众文武要员不约而同上前抱住他的大腿,集体嚎呼:“王爷万万不可亲征!”   “本王武功赫赫,战无不胜,小小永珹有何可虑!松开,莫要拦我!”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自己有两年没提刀,这帮人真当他吃斋念佛,连发家的基本武备本领都给忘了呢!   正欲一个螳螂腿将众人扫飞数丈,老丈人却走到他边上,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别这样,凡事听人劝,这仗我们让别人去打好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从龙之战   马家沟子高家庄,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临时行辕暂住地。   距离前线不到三十华里。   贾六还是亲征了。   面对苦口婆心劝说的岳父老博,他动情说道:“我这几年因为修身养性缘故,所以做人过于低调,也不大喜欢打打杀杀,导致不少人认为我的武力值退化为零,这一点小婿无法忍受,人活一张皮嘛。”   不能忍受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贾六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当皇帝了,又是老纪口中的千古第一圣皇帝,所以不展示一下他已到化境的武力值,有点对不住这个“圣皇帝”的光荣称号。   毕竟,他这个圣皇帝还是要给后世子孙留一些经典军事案例的。   永珹小儿,就是主动送上门让他揍的。   不打,白不打。   老博听了这话,先是朝门外看了看,转过来脸微叹一声:“贤婿,这里没外人,老哥哥跟你实话讲,你那乌能伊巴图鲁的封号怎么来的,你就一点逼数也没有?坦白讲,水份太大啊。”   言下之意人贵有自知之明。   山东教匪怎么平定的,老博不清楚。   可老博知道他这贤婿带了几千营兵去打几十个番贼守卫的小山头,结果愣是叫人家几十个番贼撵了七八里。   就这水平,实在是堪忧的堪忧啊。   湖广战事前番能有大的进展,也不是靠打出来的,而是靠拿钱买出来的。   贾六老脸为之一红,不好说自己其实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只能说:“阿玛你这也太不实事求是了,是,我这个巴图鲁是有点水,但也不是一点干货都没有啊!   喏,温福、阿桂、明亮、海兰察、福康安、丰升额他们,哪个不是大清一顶一的名将,可这帮人是叫谁做掉的?   别人不清楚,阿玛你不一肚子数么!”   女婿就是名将。   事实就是事实,不容质疑。   如今这么多人奉你女婿为带头大哥,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你女婿干,包括你这个老丈人同样如此,不就说明你女婿天生就是领袖,天生就能赢得众人的拥戴么。   这些,又岂是一个巴图鲁能够带来的!   眼见贤弟女婿执意亲征,老博也不好再劝,但还是让女婿以大将军王身份给盘踞在德安府南部的乌尔希巴兰部发去急电,要求乌部必须参与对黄州伪军的战事。   大表哥嵩椿已经去做乌二的思想工作了,按道理这时候不应该强行给乌二下军令,但贾六寻思趁黄州伪军发动这个契机探一探乌二的底也好,便叫侍卫处以他名义发了封军令过去。   也算是个变相压力。   乌二要是识趣领军来助,不识趣,兄弟就没的做了。   大将军王亲征,自是精兵云集。   陕西提督保宁带领8000陕甘绿营兵,湖北总兵瑞林带领本部4000骑兵,保柱指挥本部3000卫队,又调湖广总督卫队2000人,另有行辕直属炮队3500人,计20000余将士出征。   与此同时,接到动员令的还有张大彪指挥的新军第一镇;   新军督练长官、四川绿营总兵鲍国忠兼领的新军第二镇;   教习处长官、记名湖南总兵常秉忠兼领的新军第三镇。   第一镇是湖北新军三镇第一个成军的,满员10500人。   全镇由步、炮、马、辎重、工兵五个军种组成,装备都是贾六以大将军王身份从各处调集的上等货,火炮有136门,火枪6000余杆。   其中第一镇所属第一协更是装备了当初工部侍郎恩明,从内务府铁器房搜罗到的1600杆快枪。   这种快枪就是天津军工局正在大规模仿制生产的燧发枪,不使用火绳发射,而是使用火石击发。   射程比火绳枪远,威力也更大,且在雨天也能使用,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步枪了。   天津那边消息说,目前已经研制5000余杆供天津两镇新军训练使用。   第一协也是新军三镇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六成士兵都是从护军营、亲军营以及成都绿营、金川绿营调过来的,其余四成则是从降兵中选的精锐,不少还是亲兵出身。   军官则是清一色共进会员。   可以说,该协忠诚第一,战斗力第一,加上贾六这个大将军王刚刚给他们定了三倍工资,那真就是从上到下一群嗷嗷叫的主。   第一协的标统是老共进会员张十三,此人曾经参与两劫银车、刺杀温福、暗杀海兰察、谋杀福康安、夜毙明亮等贾六发起的系列重大军事战斗。   虽现在只是标统,将来高低也是少将起步。   相比第一镇,鲍国忠兼领的第二镇、常秉忠兼领的第三镇无论是人员装备,还是战斗力明显都要弱了许多。   且都不满员。   第二镇是以四川绿营成都镇为核心同降军一起组建的,目前刚刚整编两协不到八千人。   四川绿营的另两支主力重庆镇被副将马大元带去“投贼”,金川镇则被祖应元带去重建湖广绿营,这就导致重庆镇编制在敌营,金川镇则由于军官领导层被人家一锅端目前陷入瘫痪。   成都镇是四川绿营硕果仅存的一镇。   第三镇则才刚刚整编了一个协不到四千人,两个镇加一起才和第一镇兵员差不多。   因此,第一镇作为主力将配合行辕主力从正面出击黄州伪军,第二镇、第三镇则作为预备队使用,同时也是计划中用于解决德安乌二部的部分人马。   各部队接到命令后动员很快,此前各部队已经实际完成对黄州方向的警戒与战斗准备,就等一声令下。   若不是贾六还想着和平解决黄州方面,战事应该在半个月前就打响,并且结束。   因为,打八旗易于打绿营,打绿营易于打贼兵,是湖广前线官兵的一致共识。   接到黄州动手的消息,邻近防区的各部队可谓是士气高昂,积极性很高,纷纷请战。   不少将领甚至私下对部下说,这一仗可称从龙之战。   也就是凡参与此战的都是从龙功臣。   老博认为既然女婿非要亲征,那为了壮声势应该组织一个出征仪式。   却被女婿以劳民伤财为由拒绝。   轻车简从,趁着夜色就出了襄阳城。   虽然统兵打仗这种事不应该由他这统帅亲自来做,因为这样属于本末倒置,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但是,在百官宗室大会即将召开之际,以陈永珹为首的黄州伪军集团悍然挑起内战,如不予雷霆处置,势必会让百官宗室大会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也将影响他黄袍加身的速度。   因此,速战速决,是此次战事的基调。   同样也是黄州方面的基调。   原因是,由于湖广总督博清额下令各地不许往黄州输送粮草,河南方面在接到睿亲王密令后同样对黄州进行了封锁,导致黄州方面三万人马即将陷入断粮险境。   在发现已无法凭借大义“消灭”鬼子六,且拥护鬼子六反对朝廷的官员越来越多后,摆在四阿哥永珹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把黄州包括湖广绿营在内的三万人马拉到北方去,从而给他那缺兵少将的皇阿玛注入一剂强心针,凭借这三万人马将京师局面彻底掌控。   二是奋起一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襄阳,粉碎鬼子六在此地建立的伪行辕指挥中心,沉重打击鬼子六的威望,并切断其与各地联络,使之难以集中力量,最终为国法所诛。   永珹倒是想走第一条路,因为他压根没领兵打仗的经验,对于战事有本能的恐惧。   问题是河南方面明显受到鬼子六蛊惑,对他这个皇四子的大将军王行辕持有敌意,并不肯遵从。   且北返京师必经鬼子六老巢直隶,在缺少粮草也缺少地方支持,且面临忠于鬼子六部队攻击情况下,他四阿哥怎么可能带三万人马顺利抵达京师。   极大可能是途中就自行崩解。   毕竟,行辕虽然控制了湖广绿营的高层将领,但对下面的掌控也薄弱。   眼下不动尚能压制,真动起来且又面临极大危机时,湖广绿营那上万人马又岂会服服贴贴。   最终,在协办大学士钮伦保、护军统领爱星阿、文华殿大学士董诰的劝说下,永珹选择了第二条路——放手一搏,直捣黄龙,一战定乾坤!   打响讨伐奸逆鬼子六第一枪的,是统领内务府包衣营的护军统领巴达玛。   此人果然有些本事,先是一番迷惑性部署,搞得当面防备他们的江西绿营放松警惕,结果就被巴达玛突袭,参将马有德又接连指挥失误,最终导致江西绿营被巴达玛部全线突破。   被杀被俘多达两千人,余众皆溃散。   参将马有德带着数十亲兵狼狈逃出。   首战告捷,大大振奋永珹等人。   巴达玛也率部不断西进,一直打到通往襄阳的必经之地牛心寨,才被驻防此处的陕甘绿营陕安镇遏制住。   为了攻占牛心寨,永珹将所能调集的部队全部压了过来,面对八旗军数倍于己的凶猛攻击,陕安镇总兵曹大华也只得向行辕快马告急。   四月初九,陕甘绿营的兴汉镇在总兵张大经带领下及时赶到,援军的到来让坚守三天之久的陕安镇上下皆松了口气,同时也为接下来的决战做准备。   显然,小小的牛心寨被历史选中,成为了决定大清命运的一处主战场。   双方兵马越聚越多,至十三日,两方云集在此的部队总数多达七万余人。   万众瞩目的和硕睿亲王也抵达了战场,并选择在离牛心寨只有不到三十里的高家庄立下行辕。   贾六抵达前线的第一道军令就是让那丢失防线的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来见。   马有德自知有罪,也知这一去必然会遭到大将军王的严厉惩罚,但他却没有就此逃走,而是老实带着几员随员前来行辕听侯处置。   抵达高家庄后,立时就有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将马有德一行控制,然后要求马有德随他们走。   马有德不敢抗命,硬着头皮随侍卫前往庄中王爷大营,心中则在想怎么为自己辩解,最后寻思辩解怕是没用,不如老实承认错误的好。   未想,侍卫却是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根本不是往庄子里去。   这让马有德大是诧异,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带他去见王爷。   领头的侍卫看了看他,摇头道:“王爷不在此处。”   “不在这里?”   马有德一脸懵逼,王爷不在这庄子,怎么大将军王行辕的旗帜和仪仗都在这里的。   甚至,王爷那杆南下后就从不离身的“精忠报国”长幡也插在庄子中央——明显高于周边地势的一处高地上。   隐约还能看见大旗下趴着两头黑猪。   似乎,那里是一处猪圈。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东阁,悬崖勒马吧!   跟着侍卫在高家庄东边绕来绕去,马有德估计最少走了有七八里,侍卫才对他说王爷的大帐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林中。   顺着侍卫手势看去,前方却是什么也没有。   可谓此处静悄悄。   大将军王在哪?   带路的侍卫朝发呆的江西绿营参将看了眼,径直爬到坡上,然后轻轻推了推一棵有两三人高的树,让人吃惊的是那棵树竟然就这么被推倒了。   仔细看,树梢上明显有绳子吊着。   之后便见前方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一群披草衣执刀拿枪的士兵,为首的拿了一面镜子朝这边照了照。   阳光顿时被折射过来,很亮眼。   推树的侍卫同样在手中拿了一面镜子,向着山坡照了照。   三下之后,从坡上下来,示意马有德他们跟自己走。   到了坡下,便换了人过来领路。   沿途至少经过五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是戒备森严,伏有不低于百人的精兵。   有两处甚至那树上都藏有弓手、枪手。   安保等级之严,饶是马有德行伍二十余年,也不曾见识过。   真是开了眼。   不禁对身边的亲兵队长感慨道:“兵法有云,勿以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今会长设正假两大帐,明暗两指挥,正合兵法诡之道,所谓用兵如神莫过于此啊。”   这个亲兵队长是马有德发展的会员。   老马是真心佩服,就名誉会长这布置,他一个会里人都没法带兵偷袭,更何况外边人呢。   这场战事,妥了!   终于,他看到了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兼大清大将军王的临时办公室。   用木头搭架子,上面盖一层雨布的一排窝棚。   十分简陋。   唯一看着像样的可能就是王爷办公窝棚的那两块门板了。   瞧着像是从高家庄哪户百姓家拆下扛过来的。   因为上面不仅贴着门神尉迟敬德像,还有一幅对联。   办公室内,盘腿坐在干草上的贾六正在缝补裤子。   刚才带人视察周边风景时叫树枝把裤子刮破了,虽然来时带了行李箱,里面有好几条备用裤子,但向来节俭的贾六还是叫保柱取来针线盒,在那认真的一针一线把裤子重新缝好。   缝补时不忘对保柱他们道:“行军打仗便如这缝补衣服,要的是耐心,心不静则气急,气急则坏事,坏事则咯屁。”   保柱和边上正在算账的梵伟对视一眼,目中均是不以为然。   原因是认为王爷在高家庄设大营,结果自个真正的指挥所却又远离高家庄,这已经不能用小心谨慎来形容,完全就是无胆鼠类的表现。   要知道,如今可是优势在我!   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不过你们要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一说,胜负往往不是由正面战场所决定,而是被一些突发情况所左右。”   贾六有点生气,兵法上说哪怕己方占尽优势,也要将最危险的可能想在前头,而现在什么是最危险的可能,还不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被人家奇袭么。   为了避免这个危险发生,这才巧设真假大营,摆出五门八卦障眼阵,确保指挥中心不被人家一锅端,如此才能使全军安心与敌作战,这两家伙懂个屁!   也是,他们要是懂,也不会在自个手下干事了。   尤其梵伟这个叛徒,别以为给教匪当了几天军师,就以为自个真就是军师了。   娃娃,嫩着咧!   “噢。”   梵、保二人的声音听着就阴阳怪气。   “跟你们说话这么费劲的!十几万人的兵团司令部都能叫人家小部队给端了,我这才几万人!”   贾六气得不理会两家伙,在线上打了个结用牙一咬,展了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要把裤子穿上,“砰”的一声,自个办公室的大门结结实实的倒在了地上。   掀起的尘土呛了他这个大将军王一脸。   “我说了多少次,有事敲门喊报告,你们他娘的都聋了吗!”   贾六气得提着裤子站起就骂,黄灿灿的裤衩在这昏暗的窝棚内,显得特别亮眼。   门口,是手足无措的栓柱和阿主任。   天地良心,他们是敲门了,可这破门轻轻一推就倒,能怪他们么。   “嗯?你们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贾六发现栓柱和老阿手里捧着个白乎乎的玩意,有些好奇。   阿主任忙龇嘴一脸欢喜道:“王爷,祥瑞啊!刚才卫队打到一只白老虎,此正应了王爷有太祖之姿,故奴才特意把虎皮给王爷送来!”   话音未落,就见王爷跟挨了枪子似的蹦得老高,怒不可遏:“拿走,拿走,赶紧给我拿走!拿远些,不然我一枪嘣了你们!”   把个栓柱和老阿吓得跟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怒气未消的贾六气得裤子都没穿,犹在窝棚里破口大骂。   保柱和梵伟都叫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谁也不知道白虎怎么就犯了王爷忌。   不是说大清太祖皇帝能得天下,便是因了白虎么。   被带过来的马有德同样骇得魂都要飞了,他以为王爷是在骂他,真这样他这条老命今天肯定要交待了。   好在,王爷见到他的那刻,怒气一下消失,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老马,你过份了啊,三千来人就这么没了?”   贾六微哼一声,发现裤裆有点凉飕飕,这才意识自己还没穿裤子,便当着马有德面将裤子套上。   “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马有德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不管贾六说什么,他就是磕头然后喊有罪。   态度还是端正的。   贾六几次想拍桌子,几次又拍不下去,最后,无奈摇了摇头:“看在你是老会员的份上,这次战败本王替你压下来,回头再给你调2000人,等大会过后,你同江西巡抚郝大人一起回江西,就……就任江西总兵吧。”   这是让马有德帮郝硕把江西绿营重新组建起来的意思,同时也是将势力向江西发展的关键。   眼下也没别人可用,就让马有德这个江西绿营出身的参将戴罪立功吧,这家伙打仗不行,忠心还是可以的。   马有德意识到王爷让他回江西的真正目的所在,急忙表态:“卑职誓死拥护王爷!”   “好好办差,本王为人你不是不知道,将来亏待不了你们。”   贾六让梵伟领马有德到隔壁去详谈江西发展计划,这边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带着保柱去了最东面一间窝棚中。   里面,关着从京师大老远过来找自己的和珅。   已经被关了一天的和珅静静坐在干草上,如入定老僧般一动不动,待耳畔传来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先是苦笑一声,继而有些苦涩道:   “东阁,对抗朝廷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尚不迟矣!” #第八百五十三章 我人多,我就是朝廷   “和大人,现在形势已经很明了,乾隆根本不是先帝之子,一个汉人怎么能做我八旗共主呢!”   “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又岂能因乾隆对大人有恩,大人就漠视呢!”   “圣人说过,为大义而舍小义,是谓忠;为小义而舍大义,则为奸。大人您是我满洲第一才子,又官居军机大臣,怎可忠奸不分!”   保柱是个直性人,知道总统阁下不忍心处决和珅这个乾隆走狗,也一心想要和珅迷途知返,因此必须要替王爷说几句。   要是能把和珅说动投诚,绝对是一桩大功。   说的也很诚恳。   “大人您出身满洲正红旗,老姓钮祜禄,和我家王爷一样都是正宗老满,想我满洲自太祖兴于关外,义皇帝率领我大清军民入主中国,是谓紫气东来,这是何等的辉煌,也是何等的骄傲!”   抑扬顿挫。   “可如今,我大清百年江山却被一个汉人之子窃夺,上使列祖列宗蒙羞,下使我八旗军民心寒,若非我家王爷铤身而出,真不知大清将来要被那窃国大盗乾隆祸害成什么模样!”   义愤填膺。   “……我保柱虽是关外索伦,但也是满洲一员,书读得不多,字识不了几个,犹觉要与那窃国大盗不共戴天,大人您才高八斗,又怎能连卑职这个文盲都不如呢!”   痛心疾首。   “和大人,如果您内心还存有良知,还以满洲人自居,还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您就应该坚决和乾隆划清界限,回到以王爷为首的满洲大家族来啊!”   爱的呼唤。   “为了满洲,为了八旗,为了大清,大人当与卑职一起誓死追随王爷,与那窃国大盗乾隆作殊死搏斗,哪怕一死都无憾啊!”   舍生忘死。   情绪上来了,保柱竟当场吟诗一首:“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贾六听的一愣一愣:好你个保柱,敢情暗地里背着自己又偷偷学习了!   依稀记得当年在京师平乱时,有感于保柱高深的文学造纸水平,曾内定他为将来大清的文艺会长。   现在看来,一个二品会长屈材了,高低得给个一品总顾问,让保柱好好抓一抓文艺宣传工作才行。   视线重新落回和珅脸上。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和兄,你刚才所言其实错了,现在不是我要与朝廷对抗,而是你同乾隆在与朝廷对抗!”   贾六必须纠正这个错误,因为这也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一点也不能含糊的。   “你都自称朝廷了?”   和珅好笑之余不禁心凛,看样子鬼子六真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他这次莫说完成皇上的嘱托,怕是连京师也回不去了。   贾六也比较爽快,直接就给了和珅一句话:“谁人多,谁就是朝廷。”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他鬼子六如今兵强马壮,又得全国大半省份支持,乾隆现在又有几个支持他?   所以,你和珅跟着乾隆那条咸鱼是没有希望的。   二是他鬼子六真就自称朝廷,天下有几个敢反对的。   和珅何等聪明之人,岂能听不出话中意思,不由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你是不肯收手了,哪怕皇上封你为摄政王都不行了。”   摄政王?   贾六心中一动,老四鬼子这回出手还算阔以,搁以前他肯定就应下了,然而现在,他都要当新大清的法人代表了,还在乎你旧大清的总经理?   不过也表明老四鬼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地步。   再加把力气,老四鬼子必然要跪下喊爸爸。   反正他也不知道他爸爸究竟哪个。   保柱那边却是不屑道:“好叫和大人晓得,我家王爷作为睿亲王继承人,作为大清的大将军王,已得各省督抚、将军一致拥护,不日将于襄阳称帝!”   言外之意我家主人都要当皇帝了,你们弄个摄政王瞧不起谁呢!   “襄阳称帝?”   和珅怔了一下,却没有怒斥鬼子六狼子野心,妄图谋夺大位,反而失声笑了起来,“六子,你不会打算把襄阳改为襄京吧?”   “也不是不可以。”   老阿他们是有改襄阳为襄京的计划,因为这是皇帝登基所在,按制度要么设为新京,要么就改为顺天府或承天府。   “那你真就成不了事,闯贼殷鉴可不远。”   和珅嘴角露出嘲笑。   李自成?   贾六眉头微皱,好像李自成也把襄阳改为襄京过,这么一来,这事就有点晦气了。   回头关于改襄阳为襄京的法案,他得一票否决。   跟迷信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封建。   “和兄,我与乾隆真的没什么好谈的,和兄若是能与乾隆划清界线,真心辅佐于我,看在和兄的面子,我可以给乾隆一条生路。”   贾六给出底线。   他不一定非要弄死老四鬼子。   大实话。   政治斗争可以柔和一些,长这么大他也没弄死几个。   身后那群阿飘是军事斗争的结果。   “让皇上下野去天津做什么寓公?”   和珅真如看透东阁贤弟般讥讽道:“天津可是你鬼子六的地盘,你这跟让皇上去死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贾六指出下野可活,不下野必死。   “当然,天下这么大,乾隆如果不愿去天津当寓公,其它地方也可以,只要他今后安份守己,奉公守法,老实做我大清的良民,我不会斩尽杀绝的,甚至可以给他一个很好待遇。”   就是至少会让乾隆享受副处待遇,保障他的基本生活。   “我的为人,和兄应当是知道的。”   贾六没有扣留和珅的意思,还是希望他能回去做做乾隆的思想工作,争取京师能够和平解放。   和珅突然悲愤莫名:“皇上到底是不是先帝之子,这天下怕是你鬼子六最清楚!你贾东阁骗不了天下人!”   “真也好,假也好,都改变不了事实,所谓众口烁金,三人成虎,更何况铁证如山!”   贾六不想围绕已经定性的事再同和珅掰扯。   “为了大清,为了我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乾隆必须下野!”   这是最后通牒。   “和大人,你醒醒吧,京师外面都是王爷的人!天下兵马莫不唯王爷马首是瞻,属于乾隆的时代已经结束!”   保柱猛的推开门,朝外一指,“和大人不相信我说的,那就听听八旗绿营将士们怎么说!”   话音刚落,就有信使赶到:“兴汉、陕安两总兵急报,湖广绿营正在向我部展开猛烈进攻,请王爷速派援军!”   和珅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了起来:“湖广绿营不是你主子的嫡系兵马么?怎如今倒反过头来打你主子了?   这就是你这索伦人所言的天下人唯你家主子马首是瞻!” #第八百五十四章 炮打牛心寨,活捉鬼子六   牛心寨。   云集了近七万大军的湖广第一战场。   此时炮声隆隆,枪声如炒豆般炸响,冲锋与反冲锋犹如教科书般呈现在双方统帅面前。   风正萧萧、旗正飘飘,弥漫呛人火药味的战场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双方都清楚,这是一场决定彼此命运的战略决战!   彼此都在全力以赴。   陕甘提督保宁带领陕甘绿营另一支主力延绥镇的及时增援,使得被敌三万兵马轮番猛攻,变得岌岌可危的牛心寨防线再次稳固下来。   湖北总兵官瑞林带领的马队已经出现在战场西南方,另一支参与会战的主力湖北新军第一镇则正向敌军侧后方迂回。   这就是睿亲王战前制定的“大迂回,大包抄”,以全歼敌之主力的伟大战术。   战术成功的前提,就是守住牛心寨这处通往襄阳重镇的同时,将敌军主力完全吸引并钉死。   现在看来,伪四阿哥陈永珹同他带领的伪军主力已经被套牢。   只要伪军攻不破牛心寨,这里就将成为陈永珹的坟地。   陕甘绿营虽然投入此战兵员总共八千人,但不愧是大清的王牌军,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没有让贾六失望,当他亲临一线时,陕甘绿营已经从起初的防御改为进攻。   在提督保宁的组织与指挥下,刚刚抵达的延绥镇主动发起反冲锋,一度将同湖广绿营协同作战的火器营、圆明园护军营逼退数里。   此时,在双方几万士兵看不到的某处制高点上,一群军官正在对着地图指指点点,来自不同方向的军报也不断向此处汇集。   “喂,喂,新军第一镇到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了!”   “马队什么情况,有没有人知道!”   “喂,给我接炮兵,王爷有令,傍晚之前炮兵如果还不能到达,军法从事!”   “新军第二镇联系上没有!”   “告诉你们标统,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   侍卫处的军官忙的团团转,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大战经验,因此即便知道己方部队正源源不断向战场靠拢,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担忧。   然而,每当他们的情绪开始焦虑时,不远处如泰山一般稳重的王爷却总能让他们变得平静。   这,就是领袖的力量!   ……   微风拂过山头,带来火药味的同时,也带来了血腥味。   鏖战数日,敌我双方均有人员伤亡,很多尸体和未死之人甚至都无法从战场抬离。   战争残酷的一面,让贾六的神情始终无法轻松。   此时,他正在用千里镜观察战场动向。   栓柱也知道这次决战的意义所在,因此忍不住说道:“此地与少爷之命运牢牢捆绑,战略意义于中国而言便是宋之高梁河、明之土木堡!于国外而言,是法兰西的滑铁卢,是德意志的格勒,绝对不能有失!”   贾六越听越不对味,气得放下千里镜,狠狠瞪了眼栓柱:“以后不要偷看我的日记!”   “噢!”   栓柱有点委屈,不让他看为什么把日记本交给他保管呢?   和珅也在边上,他没有千里镜,无法知道战场形势,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告诉他,这场仗死了很多人。   轻声一叹后,他近乎哀求道:“东阁,别打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摄政王也还是你的,没有人跟你抢!”   阿主任闻言大怒:“和中堂,你如果再敢动摇王爷的决心,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奴才!”   和珅毫无畏惧,“头可断,血可流,你这奴才能杀得了我,难道还能杀得了天下千千万万忠于皇上的仁人志士吗!告诉你这狗奴才,他们是杀不绝,也是打不垮的!”   “和兄,别这样。”   贾六不太习惯和珅的状态,因为在剧本里,他才是主角!   “东阁,贤弟,摄政王!”   和珅竟是“扑通”给贾六跪下,流着泪水请求他这个贤弟收手,不要再流血了。   “四阿哥虽然没有领过兵,可是麾下的八旗将士都是朝廷精锐,那湖广绿营更是你一手打造,你何以忍心为了一己私心让大清的将士自相残杀的……”   和珅表示只要东阁贤弟罢战,他马上就去劝说四阿哥收兵,然后双方坐下来好生谈,并以人格性命保证皇上绝对会兑现承诺,将大清摄政王这一人人羡慕的帽子戴在东阁贤弟头上。   甚至,皇上可以立即传位给十二阿哥,从此下野在圆明园怡养天年。   “不行。”   贾六回答的很干脆。   第一,他已经上梁山了,不可能再回头。   第二,圆明园已经抵押给他,现在是他的私人庄园,没理由让乾隆住的。   第三,他真的很想当皇帝。   栓柱却在边上嘿嘿一声:“如果陈永珹现在投降,我家少爷可以考虑一下中堂大人的提议。”   贾六没吭声,就看着和珅。   这也是一个办法。   和珅也没有说话,他算是彻底心死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四阿哥那边了。   相对无言未免无趣,贾六转过身继续用千里镜观察战况。   战场已经变得平静,看样子伪军的又一次进攻被陕甘绿营打退了。   “传本王令,陕甘绿营打的好,打的英勇,打出了我大清军人的威风,着给所有官兵赏五两银,千总以下军官赏三十两,以上军官记半个前程。”   半个前程就是云骑尉,贾家世代相袭的爵位,每年啥都不做领85两俸禄。   这已经不能用大方形容,而是非常大方。   要知道贾家这个云骑尉可是老太爷贾汉复一生征战才得来的,而现在重孙子一句话就给陕甘绿营至少五十名将领一人一个云骑尉世爵。   这排面,当真是恐怖如斯。   或者叫崽卖爷田不心疼。   侍卫正要去传令时,突听战场上空鼓声大作,号角连绵,之后便是炮声大作。   伴随隆隆炮声,已经退下去的伪军竟然再一次组织集团攻势,潮水般朝牛心寨涌来。   从旗帜上看,陈永珹梭哈了!   其麾下伪军包衣、火器、圆明园三大营全部出动,以贾六嫡系部队金川镇为主重建的湖广绿营也在其中。   “小四鬼子是真急眼了。”   贾六微微一笑,为确保牛心寨不失,拟让保柱带索伦卫队下去增援,此时耳畔又传来上万人的喝喊声:“攻破牛心寨,活捉鬼子六!” #第八百五十五章 别开枪,我是会长!   “王爷,军心可用,士气可用!”   军机章京董诰是汉官,也不懂兵,但眼前己方发起的万人集团攻势还是让他忍不住热血上头,要不是自个不会骑马,也无法跟将士们一样提刀冲杀,定是要向王爷请缨的。   “将士人人奋勇,破敌当在此刻了!”   内务府大臣徐嗣曾也是一脸兴奋,尤其内务府直属的包衣营的卖力表现让他倍有荣焉。   若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并且挟大胜之稳彻底扫平逆贼鬼子六,他一定要向朝廷上折子,请求扩编内务府包衣营,使之成为同前锋、火器、护军一样的八旗精锐。   如此,一可使包衣武勇之美名,传遍天下,成为八旗人人效仿的榜样!   二也能给内务府管辖的包衣子弟们一个前程。   一举两得。   “早该如此啊!”   护军统领爱星阿一边拿千里镜观察战事,一边不住点头,军心士气如此高昂,皆因协办大学士的一道妙计。   说来也不稀罕,就是传令诸军攻破牛心寨后进军襄阳途中,可以随意抢掠,攻破襄阳更可大掠三天。纵是官兵抢得女子亦可班师带回。   结果便是本来叫叛军打得有些消极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腾上涨。   独兵部满侍郎福僧额对协办大学士钮伦保的办法不以为然,低声道:“鼓舞士气有很多种办法,为何偏要允许抢掠屠城?荆襄百姓可皆是我大清子民,他们何罪之有要受这飞来横祸?”   钮伦保有些意外福僧额会有此看法,略一思索,坦言道:“三大营的兵都是八旗子弟,他们本来就对南征心有抱怨,从前在京里也都骄纵,小小牛心寨连攻数日不克,若再不给他们甜头,怕是就不肯为朝廷用命了。”   言罢,又补了句:“现在这局面,赢了就无罪,输了无罪也有罪,日后朝廷怪罪下来,我钮伦保一力担之便是。”   福僧额听后默然许久,长叹一声,明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诚如钮伦保所言,这仗要是败了,哪还有朝廷,哪还有皇上!   要是再不能打破此间僵局,恐怕军中就要生变了。   视线中,四阿哥正在同身边的侍卫木额图说话。   “王爷,已经探明对面是陕甘绿营,并非贾贼前番编练的新军,另据百姓说前些日子有一支兵马打襄阳来,奴才认为贾贼本人就在寨中!”   木额图原在粘竿处任职,曾经随明瑞出征过缅甸,为清军搜集了不少情报。   之所以一直没有确定对面叛军是何部兵马,是因为这些叛军都没有辫子,且也没有打出军旗,让人摸不透。   永珹也确定鬼子六从襄阳来到了牛心寨,因为不久前他收到了数十封从襄阳过来的密信,这些信的内容都是关于鬼子六“亲征”的。   襄阳城中,可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鬼子六那边要当大清千古罪人的。   除襄阳以外,也有很多地方的官员悄悄给履亲王表达了仍忠于朝廷的意思,但由于各种各样原因,他们无法给予履亲王行动支持,只能从精神上支持。   对此,永珹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毕竟,这些人没有兵权,左右不了局势。   “陕甘绿营?”   董诰有些惊讶,没想到对面那帮没有辫子的叛军竟然是精锐的西北军,难以相信道:“陕甘提督王德用世代忠良,其祖父更是平定三藩的王进宝,世袭子爵,何以也叛了朝廷?”   “怕那王德用多半已经,”   已经什么,爱星阿没有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王德用这个提督早就被鬼子六拿下,否则陕甘绿营也不可能为他所用。   永珹眉头皱了皱,继而下了一道军令,就是破寨之后,陕甘绿营无论何人,一个不留。   这道军令让在场的文武都是一怔,但是没有人上前劝谏,因为陕甘绿营的确该死,要不是他们,王爷大军早就兵临襄阳城下了!   炮声还在隆隆作响,反观对面叛军防线,却是不闻炮声。   这些大炮是湖广绿营的,共有160余门,说起来还要感谢鬼子六,因为要不是他重建湖广绿营,把各地的炮集中起来使用,永珹哪里来的火炮。   湖广绿营叫鬼子六重新整顿过,也真是堪用。   不过为了确保湖广绿营不会兵变,军中六品以上的军官都被永珹撤了下来,有的同湖广提督祖应元他们一起被圈禁,有的则是调到包衣和护军任职。   又从护军、火器二营选了一批军官调到湖广绿营,加之战前又给每名士兵发了三两银子恩赏,这才使得鬼子六一手打造的精锐为朝廷所用。   上阵之后表现也比护军强得多,几次险些攻破陕甘绿营的防线。   前方战场,湖广绿营和圆明园护军已经抵近敌军防线,只待两翼的包衣营和火器营到达攻击位置,就能向敌军再一次发起攻势。   这一次攻势永珹吸取了前番教训,没有再轮番进攻,也没有使用添油战术,而是几乎将能够动用的兵马都投上了,真就是一把定乾坤。   包括协办大学士钮伦保在内的官员都认为这次一定能够突破叛军防线,因为敌我在战场上实际投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比一,而且己方还拥有火炮优势。   叛军依托牛心寨构置的防线已经叫火炮摧毁大半,如果不是此地易守难攻,且守在这里的是西北精锐陕甘绿营,这座小小的寨子早被踏平了。   然而,一道从后方快马送来的急报让永珹的心凭添了一丝不安。   急报是留守河口的副都统达海送来的,说是在河口西南方向发现叛军,从叛军旗帜和队列来看,不低于万人,且目标就是河口。   “王爷,鬼子六这是想把咱们给包了啊!”   护军统领爱星阿曾任过马兰镇总兵,参加过乾隆二十三年平定南疆大小和卓叛乱,是这次随永珹南下文武大员中唯一有战阵经验的。   乾隆的安排是一旦永珹成功接管大军兵权,爱星阿就将协助这位四阿哥消灭鬼子六。   也就是充当永珹副将,实际指挥作战。   听闻后方发现叛军,董诰不禁有些担心道:“河口只有不到三千人,王爷,是不是调一支兵回去加强防御?”   “胡闹,拿不下牛心寨,河口在不在我军手中有什么意义!”   钮伦保一点面子没给董章京,此时恨不得再有几千人投入战场,怎么可能调兵回河口呢。   永珹也不糊涂,知道牛心寨这里才是决定他父子命运的关键所在,一面令人回信给河口守军死守,一边传令炮声一停,各部便展开进攻,不管鬼子六在不在寨中,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座挡了他数天的要寨,打开通往襄阳的道路。   炮声停后,一队队传令兵便打马奔向战场。   “大将军王有令,踏破牛心寨,活捉鬼子六者封侯!”   “弟兄们,听到没有,谁捉住那个鬼子六,朝廷就给他封侯!”   统领包衣营的护军统领巴达玛将自己的辫子缠绕在脖子上,又用一块白布将自己的右手与长刀捆在一起,“呸”了一口唾沫后,向着对面的敌军防线挥动了长刀。   “杀……嗯?”   数千包衣刚要喊杀时,敌军防线中突然竖起两面长幡。   一幡书:“志同道合”。   一幡书:“共同进步”。   长幡下,一匹白马缓缓向前策去。   马上骑士尖盔明甲,纵马策奔百十丈后,突然抽出腰间长刀,豪情万丈般喝道:“绿营的将士们,我是和硕睿亲王,你们真要朝本王开枪吗!” #第八百五十六章 我们是睿亲王的兵   “王爷这样逞个人英雄主义,完全不顾大局,不顾大清亿万百姓的死活,置国家利益、百姓利益于何处,对于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我阿思哈是坚决反对的!   哪怕我刚才举手同意,那也是服从的同意,而不是同意的服从!   这一点,我希望各位能够明白!”   阿主任气死了,打死他也没想到王爷竟然孤身策马劝降湖广绿营。   那湖广绿营要还真的忠心于王爷,岂会为那陈永珹所驱使!   刀枪无眼,王爷真要有什么闪失,叫他老阿以后怎么过啊!   总不能跟王爷似的也当三姓家奴,再认回老四鬼子吧!   他愿意,怕是老四鬼子不愿意了。   唉,真是急死个亲额娘了!   “杨大人,王爷这样做是过于冒险了,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嘛,毕竟优势在我,只要张统制能拿下河口,瑞总兵骑兵侧翼突袭,局面就完全逆转。”   纪副主任也认为王爷这样搞法太过危险。   而且与他印象中贪生怕死的王爷形象完全不成正比。   哪怕,让保柱假扮王爷去劝降,也符合他的基本认知,心理完全能接受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王爷好歹也算小半个读书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陕甘提督保宁、兴汉镇总兵张大经、陕安镇总兵曹大华、延绥镇总兵何元卿等军方代表也是被王爷这莫名一出搞得脑壳大。   刚才也不是没有苦劝过,可王爷偏要逞这个英雄,他们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人把王爷绑了吧。   众人在那紧张兮兮,唯恐王爷叫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用枪嘣了。   梵伟也想说,可栓柱却对他道:“我家少爷能有今天,靠的正是身先士卒,你们哪回见他躲后面了?真躲后面,你老梵这个叛徒能有今天?”   “我……”   狗头军师着实滞住,也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鬼家大人作战真的很勇敢,他跟王伦造反时可没见哪个清军大官敢和鬼家大人一样披甲上阵的。   栓柱又独自走到正在呆呆看着自家少爷英俊潇洒身姿的和珅身边,低声道:“和中堂,你也看到了,我家少爷为了让将士们少流血,不惜冒着危险出去劝说,单这份勇气,你那主子陈家洛有吗?”   和珅不语。   这种事岂是统帅所为,只有那无脑蠢货才会做。   半响眉头深锁:为何官兵不开枪的?   见和珅仍然冥顽不灵,栓柱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回身走到众人面前,笑了笑:“诸位不必担心,少爷向来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闻言,阿主任不禁“噢”了一声,露出莫名兴奋:“莫非王爷早有谋划?”   “谋划谈不上,”   栓柱摇了摇头,继而指了指对面的叛军,“不过共进会早在创立之初,少爷就定下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这下连纪副主任都好奇满满了。   “就是共进会必须建立在基层,所以,哪怕湖广绿营的中高层将领被那陈永珹一锅端,共进会员也依旧牢牢掌控着下面的官兵。”   说到这,栓柱顿了顿,“现在,少爷就是在启动这一机制。”   “原来如此!我就说王爷的智慧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能比的,他不仅从前走在了我们前面,现在、将来都是啊!”   阿主任再次看向被他批评犯了个人英雄主义的王爷时,目中的崇拜之情就是瓢泼大雨都无法歇灭。   马屁精!   纪副主任嘀咕一声,旋即露出一脸释然表情:“我说我最近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呢,原来王爷他又进步了。”   ……   明甲尖盔外披大红袍,身骑大白马,内罩三层甲的贾六,在万人之前意气风发。   这才是指点江山!   龙啸之音不足以保证这战场上所有人都能听到,但让当面的湖广绿营将士听到就足矣。   他相信他一手创立的共进会对他的忠诚,他相信每一个共进会员对于进步的渴望远超过对人生的探索。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   万籁俱静。   有千总反应过来,却是那履亲王从护军营抽调过来的满洲人达里尔。   “他就是大清奸贼鬼子六,快,快开枪,射死他!”   听到千总大人的命令,数十名一脸迷茫的绿营士兵下意识端起了枪,可就在他们就要点燃火绳准备瞄准时,耳畔却传来哨长周三德的声音:“把枪放下,不许开枪!”   这个与千总大人截然不同的命令让士兵们都是怔住,尔后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不许开枪,把枪放下!”   “我们是睿亲王的兵,谁也不许开枪!”   “谁敢打王爷的黑枪,我砍他全家!”   “……”   发出这些命令的都是湖广绿营中的哨官、什长之类的低级军官,偶尔有几个委署把总、把总之类的。   “为什么不开枪,你们要造反吗!”   见周三德竟敢公然抗命,达里尔大怒,豁的抽出腰刀便要让人拿下他。   “造反又如何?”   周三德鼻孔发出不屑一顾的哼哼声后,几名拿火铳的士兵突然将枪口对准了满千总大人。   几声枪响后,带着疑惑和愤怒,达里尔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坠倒在地。   几名枪手的铳子都打在了他没有甲衣保护的脸上和脖子上。   疼痛让这位满千总在地上不断的滚着,鲜血顺着铳眼不断往外涌,转眼就让他成了一个血人。   周三德上前一脚踢开满千总的头盔,提着他的辫子用匕首彻底切断了对方的脖子。   之后更是狠狠的割,直到满千总大人的脑袋被完全割下。   “湖广绿营誓死追随睿亲王!”   更多的枪声响起,如同推倒的骨牌一样,一个个抽调过来的满蒙军官纷纷被他们的部下或用枪打死,或用刀砍翻,或用矛戳穿。   这些军官的亲兵也无一例外陷入比他们多了无数倍的人潮之中。   ……   谁?   什么?   鬼子六出来了!   包括永珹在内的清军高层都被战场上出现的那匹白马惊呆了。   由于隔得远,不知道鬼子六阵前说了什么,但此人所在位置是湖广绿营的当面,军机章京董诰第一时间醒悟过来,急声道:“不好,鬼子六是要劝降湖广绿营!”   “他鬼子六以为他是神仙么,以为湖广绿营还是从前的湖广绿营吗!”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冷笑一声,根本不担心鬼子六会说反湖广绿营。   因为在他的安排下,湖广绿营的军官层几乎被换了大半。   没有将领带头,下面那帮兵谁敢反!   突然,想到什么,一个激灵,赶紧向四阿哥喊道:“王爷,快下令开炮!快!”   “开炮?!”   众人都叫惊住,此时开炮,中炮者多为己方士兵啊!   钮伦保急道:“一炮打死鬼子六,天下就太平了!”   “啊?”   永珹醒悟过来,是啊,这么千载难逢的良机,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赶紧让人去通知炮营开炮,不管误伤多少己方士兵,也要把鬼子六轰成肉泥。   然而未等传令兵奔到炮营,隆隆炮声就响了起来。   继而几十发炮弹从天而降,直直砸在永珹等人所在区域,战马顿时受惊发狂乱奔起来。   永珹也叫自己受惊的座骑掀翻在地,未等爬起,更多的炮弹从天而落,直砸得周围哀嚎一片。   “砰”的一声,一颗铁弹如流星般划过,竟将树立的大将军王旗拦腰切断,炮弹带着余力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倒下的王旗将正慌乱的军机章京董诰给砸落马下,可能是脑袋撞到什么,竟是当场晕死过去。   大将军王旗不偏不倚的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平添一丝庄严肃穆。 #第八百五十七章 军前贾皇帝   谁打的炮?   湖广炮营打的炮。   大清建国以来,对火炮就相当重视,早在关外时太宗皇帝就大胆提出建立大清强大火炮部队这一指导精神,由此创立了大清第一炮兵——乌真超哈营。   其后花费巨资从关内、降军俘虏、朝鲜军中引进、提拔火炮人才,最终在火炮数量和质量上成功压倒腐朽的明朝,为大清成功入主中国奠定基础。   摄政王多尔衮领大军入关后,过往大清兵攻而不克只能绕道的关内重镇,在大清强大火炮部队的攻击下,往往连一日都撑不到。   如重镇太原一日而下、如潼关半日而下、如扬州炮响即破、如南昌两日沦陷……   可谓重炮一到,坚城即破。   鉴于炮兵的重要性,百年以来清军便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炮兵部队无论是工资还是级别,乃至装备都要优先于其它部队。   也就是编制高配一级。   并且指挥权也牢牢掌握在旗人子弟手中,非旗人出身的军官是不能担任炮兵部队指挥员的。   湖广绿营的炮兵营就是从二品副将(协镇)高配,其余部队建制最多营级,指挥员正三品参将顶天。   担任湖广绿营炮兵协镇的是满洲镶蓝旗出身的额达。   此人是中央军八旗前锋营的小佛郎机炮手出身,去年被调到湖广绿营的炮兵部队任正四品都司一职。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等人成功夺取湖广绿营兵权后,身为大将军王的永珹自然要对湖广绿营进行清洗,以牢牢掌握这支精锐。   具体办法就是将中高层将领集体换了一茬,要害岗位全部换上自己人。   同样,炮兵这个攻坚兵种也进行了大力整顿。   整顿结果是原炮营的汉军旗出身的将领被统统调任,重要岗位全部换成营内满蒙八旗出身的军官。   之所以没有从护军、包衣等部队调派,原因是炮兵不同于其它兵种,专业技术很强,派不懂炮兵的将领前来指挥炮兵,是要出大乱子的。   况且,攻打襄阳还需要炮兵出大力,如此,永珹自是不可能乱调人过来接管湖广炮营。   具体调整炮营的是永珹的岳父,也就是兵部侍郎福僧额。   在他的敲定下,满洲出身的额达被提拔为副将,成为湖广炮营的最高指挥官。   额达上任之后表现得也相当老实,行辕的任何命令他都听从,且安抚住了人心惶惶的炮兵部队,带着这支湖广境内最强大的火炮部队参与了攻击河口之战,并配合主力部队对牛心寨进行了持续数天的炮击。   虽然没能彻底摧毁牛心寨叛军防线,但效果也是显著。   福僧额拟在战后为额达请赐单眼花翎,并将其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   单眼花翎相当于大清的宝鼎勋章,双眼花翎类似青天白日,三眼花翎则等同于国光勋章。   赐黄马褂大抵就是云麾勋章。   都是大清对于优秀军人的表彰。   目前,叛军首领鬼子六就有双眼花翎三根,黄马褂16件。   除其本人获授的一根外,另两根的主人一个是明亮,一个是前番战死殉国的丰升额。   永珹也很满意以额达为首的满蒙炮兵将领的优秀表现。   只是,由于时间匆忙,炮兵部队军官的档案材料又在鬼子六那边,所以四阿哥没来得及详细了解额达的个人履历。   此人前锋营马甲炮手出身,曾奉命携带数门小佛朗机炮,听命于山东总理军务大臣贾佳世凯南下平定山东教乱。   山东教匪平定后,额达就被调入步军统领衙门所属的常威军任炮队分队长(级别为护军正五品防御),后来又随部队南下湖广,根据旗人外任升一级原则,转为湖广绿营的正四品炮营都司。   同时,也是共进会湖广绿营的满洲委员之一。   是一名忠诚于睿亲王的满洲一级勇士。   也是睿亲王亲手将他从一名没有品级的马甲提拔为正四品都司的。   除领取都司正俸外,每年享受共进会特别津贴300两。   发现上级领导似乎都被控制后,额达计划发动兵变。   但在兵变即将进行之时,特务处的工作人员秘密向他传达了来自名誉会长的最高指示。   之后,额达就一直在等待黎明到来的时刻。   黎明几时到来?   就是现在。   根据最高指示,额达给炮兵会员们下达了行动命令。   之后便是上百门大炮调整了炮口高度,同时调整了发射方向。   直接瘫痪了伪军的指挥中枢。   一发发炮弹带着怒吼声砸向了伪大将军王旗所在,人喊马嘶,视线中受惊战马到处乱窜,被炮弹击中的人马无一不当场粉碎。   大将军王旗的倒下,更是让炮营官兵发出欢呼声,也让远处的友军发出漫山遍野的震吼声。   完成使命的额达激动的拿起千里镜,镜头中,睿亲王已从白马翻身而下,在无数亲卫的簇拥下走向了欢呼的绿营官兵。   年轻的大清英雄所至之处,成片成片的官兵将手中的长枪用力朝天空托举。   尤其是那些金川镇出身的官兵,更是人人泪流满面。   不少人甚至在痛心自责!   因为,他们不知道鬼子六就是睿亲王,就是他们的提督大人!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会听信上面的谎言,向他们最敬爱的提督大人开枪呢!   一身红袍的贾六在人群的簇拥下不断往前深入,他热情的挥舞,不断的问侯着他忠心的将士们,甚至几次突破亲卫的拦阻同官兵们亲切的握手。   放眼大清,还有谁比他更爱兵如子呢。   只是这样让保护王爷的亲卫们压力山大,尤其保安局的保大队长,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王爷一步,唯恐这成千上万的人群中藏有坏人。   “提督大人!”   一声与众不同的喊声吸引了贾六的视线,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满脸通红的看着他。   他想靠近,却被身边同样激动的同伴们挤得时而左,时而右。   好不容易挤出来,又被那些手拉手隔绝人群的提督大人亲兵们拦了下来。   “是大虎!快,让他过来,让他过来!”   贾六一眼就认出这少年,不正是他当年在重庆亲自上门慰问的崔三之子崔虎么。   好家伙,几年没见,当年的半大孩子倒是成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了。   听到王爷吩咐,亲卫们忙松开一个缺口让那少年奔到了王爷身边。   “大虎,好小子,长这么高了!”   贾六重重一拍崔虎,他记得自己安排崔虎到小寨武备学堂学习,没想到崔虎被分配到了湖广绿营。   转念一想也对,湖广绿营本就是以四川绿营金川镇为核心组建,小寨武备学堂的学员除了分在金川、成都二镇外,其余都分到了天津水师。   所以,崔虎在湖广绿营一点不奇怪。   “大虎给提督大人磕头了!”   崔虎顺势要跪,却被贾六一把拦住,笑着问道:“你爹、你娘,你奶奶还好吗?”   “托提督大人福,我奶奶前年就走了!我爹我娘好着呢,我爹说提督大人是我们崔家的大救星,叫我有机会看到提督大人给大人好生磕几个呢!”   崔虎说着非要跪,贾六拦不住,便由这孩子去了。   待他磕完,将人扶起,有些感慨道:“我也惦记你爹他们呢,这几年一直想回去看看,可一直没有机会,你给我捎封信给你爹、你娘,让他们收拾一下到京师去,我这个提督大人请他们好生逛一逛,玩一玩……”   怕自己忘了这事,又特意扭头吩咐栓柱亲自安排一下,就是选一些四川绿营的家眷代表进京,一来出席自己的登基大典,二来也让他们好好看一看大清的美好江山。   栓柱肯定记下,正要提醒少爷湖广绿营易了帜,可伪军还有三大营在,所以此地并不安全。   正要说呢,突然一帮军官冲到少爷面前俯身拜倒:“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贾六愣神间,突然身上一暖,低头一看,不知谁把一件皇袍披在了他身上。   扭头一看,竟是陕甘提督保宁和兴汉镇总兵曹大华,还有老阿他们几个。   “陛下,军心可用!”   老阿一脸激动,他就知道王爷行李箱中肯定有黄袍,所以果断把王爷行李箱上的密码锁给撬了。   果不其然,里面正正方方叠着三套皇袍。   一套是登基用的,一套是日常用的,一套是祭天用的。   现在披在贾六身上的就是那件日常用的皇袍。   “陛下,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号。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巢由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   纪副主任上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劝进词。   “今四海归心,三军听令,天命归于王爷,宜尽早承大统!”   狗头军师梵伟等不约而同跪下,三呼万岁。   在场官兵见状,黑压压跪了一片,三呼万岁之声如山呼般响彻战场上空。   贾六大受震撼:“不是,说好了百官宗室大会公推,你们何以现在就来逼朕?”   “桀纣之亡,亦各有子,未闻汤、武臣辅之。可为龟镜,无所疑。奴才之茅土、大位,皆受于大清。陛下不为皇帝,奴才不干了!”   阿主任正气凛然,毅然决绝!   此大义凛然之语,令贾六亦是无言,半响,看向栓柱:“按程序,朕是不是应该三辞三让?”   “少爷之大清,乃革新之大清,一应礼仪皆当从简去繁,再依旧礼,与那旧大清有何区别?”   栓柱袖子“叭叭”那么一打,“气氛都到这个地步了,少爷你就顺天应人吧……反正也没人愿意陪你演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赐和中堂白绫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爱演就演,不演拉倒!”   栓柱的话让贾六十分不高兴,搞得好像他一直蓄意图谋帝位似的。   事实明明是他被众人搞了一个突然袭击,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的太平,为了自己这个团伙不分裂,为了中国走向列强这条光辉大道,这才不得不在众人的挟迫下违心出任皇帝一职。   你道这皇帝好做?   天知道哪天就有帮人冲进朕的寝宫,把朕连龙床一块抬到天津,然后通电全国说朕下野了呢!   睿智且无比冷静的贾六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也深深的知道这个大清皇帝不好做。   然而,诚如栓柱说的,气氛都烘托到这地步了,他要是再拒绝就有点不晓得好歹了。   万一这帮劝进的家伙不耐烦了,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   纵是不敢如此,集体摞挑子,也够他喝一壶的。   当下,为大局考虑,心软了。   民意如此,就顺天应人吧,再犟下去吃亏的只能是他这个皇帝。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回顾自己奋斗过的岁月,贾六心中亦是雷电交加,风雨飘摇,当真是几度夕阳红,青山催人老。   忆往昔峥嵘岁月!   金川的晨雾中,他眺望过宇宙;   黄昏中的危楼,他俯瞰过苍生;   康熙的坟头上,他感慨过历史的沧桑;   运河畔的码头,他与天地对过话;   紫禁城的墙角,他撒过一泡尿;   乾隆宫的大殿,他几次想上去坐一坐……   在这大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刻,他的内心深处都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今天,他终于圆梦了。   他为之努力,为之奉献,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终于开花结果了。   山呼般的万岁声仍在山野回荡。   不知什么时候,贾六的心却变得平静,变得柔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骄傲,也没有任何自豪,有的只是一种淡定。   “如尔等所愿,这大清,朕要了。这皇帝,朕做了。”   很是平静的说了这句话后,贾六顺手将披在身上的黄袍系紧。   尺寸是非常合适的,因为是内务府的皇家裁缝为他私人订制的。   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动不动,屹立在万人中央,单纯的感受那万丈荣光。   天地间的灵气似在风的吹动下向此处汇聚,以致那黄袍都不可思议的飘动起来。   无形之中,来自山西的帝国破坏龙再次破土而出,这一次没有缠绕在主人身上,而是发出震耳的龙啸声飞向九重天。   “万岁!”   跪在周围的一众文武见状,集体露出如释重负(早该如此)的神情,之后山呼般的万岁声再次响彻开来。   在丛山、在峻岭、在平原,在江河,响彻在万万人心中!   这一刻,当为史家绝笔!   当为后世人永远怀念!   最为激动的当然是劝进的发起者阿、纪二位主任。   彼此对视的眼神都透着十分的兴奋:怎么样,荣华富贵,是不是大大滴有了!   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老四鬼子反攻倒算了!   有历史污点的狗头军师亦是忍不住想到了当年教主王伦的那一卦——“今岁有劫数,随我道可免!”   当年王伦说卦象显示满清有大劫,西方将有凶兵现世,故而他于东方起事可现东西呼应之局,届时必可一举而灭满清。   今日看来,王教主终不是圣人,那卦只对了一半。   卦象确是表明满清要亡,然而兴者却是眼前的西方宝贝鬼家大人,而不是王伦这个半吊子。   他,不过一个为王前驱者而矣。   而自己,由于正确的选择,将成为历史上抹不去的一个名字。   参与劝进的军方代表陕甘提督保宁、兴汉镇总兵曹大华、延绥镇总兵何元卿、陕安镇总兵张大经等人亦是人人雀跃。   无疑,作为劝进从龙功臣的他们,从此将脱离低级趣味,成为帝国的栋梁,为子孙后代挣来无尚的荣耀和万贯家财。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崭新的时代降临了!   哪怕是身临其境的普通士兵。   这一刻,山间的春花为之招摇,溪间的鱼虾为之快活,天上的老愣亦是忍不住停下瞄了一眼,继而吃惊的瞪大双眼,再也不敢扇动它的双翅。   因为,龙的力量,太可怕。   “臣请万岁下旨,荡平反贼!”   阿主任没有被荣华富贵冲昏头脑,及时提醒皇帝陛下尚有伪头目陈永珹及其党羽钮伦保、爱星阿、福僧额等人潜逃,且仍有包衣、护军、火器三营叛军未能肃清。   这是自居领班军机大臣了。   殊不知,领班军机大臣轮不到他。   眼前的皇帝陛下已经内定他的岳父、湖广总督为新大清的第一任内阁总理。   “区区叛军,有何可虑,末将愿为皇帝陛下活捉那陈永珹!”   陕甘提督保宁作为在场军方代表第一人,当仁不让要挑起重担。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陕甘绿营三总兵亦是纷纷请战。   此时形势已经明了,纵使还有三营叛军万余人,然而湖广绿营的易帜让陈永珹再也无力回天。   甚至这位伪四阿哥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   如今,众将要做的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用这些人的脑袋向新君换取晋身之阶,并表明他们赤诚的忠心。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贾六当然要肃清陈永珹系叛军,绝不允许哪怕一兵一卒从自己眼皮底下跑掉,尤其是陈永珹这个伪四阿哥是一定要抓住的。   必要时候跟乾隆对着煮也行!   正欲下令追歼时,火器营管理大臣伊尔登带人前来请罪。   火器营就是原先的绥远驻防八旗兵,当年贾六采纳梵伟意见,以将绥远八旗改为京营八旗的条件换取绥远八旗兵接受贾六指挥,不想伊尔登等人随后被老富给拉了去,对他这个九门提督爱搭不理。   如今更是追随陈永珹发起叛乱,当真是寒了贾六的心。   伊尔登是懂得大局的,眼见湖广绿营反水叫睿亲王一句话给劝降了,履亲王的行辕又叫炮兵给轰得树倒猢狲散,一琢磨除了赶紧投诚别无它路,遂赶紧带着部下匆匆来见睿亲王,以求能够得到王爷的原谅。   半道就听前方响起万岁声,当真是吓了一跳,等到一身皇袍的睿亲王鹤立人群时,顿时明白发生什么。   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带着一众部下上前毫不迟疑跪倒在地,三呼万岁之后涕称说他们是被陈永珹迷惑这才与皇上为敌,现已幡然悔悟,愿为皇帝陛下效犬马之劳。   贾六看了眼梵伟,后者微微摇头,意思是现在不是和伊尔登算账的时候,毕竟火器营有四千兵马,强行剿灭也得费些功夫。   微一思索,贾六便准了伊尔登归附,叫其率部配合陕甘绿营剿灭包衣和护军二营。   伊尔登自是没有意见,连磕了十几个头说誓死为皇上效命,将那叛军杀得一个不留。   当下诸将各自率部追击。   贾六则在老阿等人簇拥下返回牛心寨,既已军中称帝,自当要遣人通知襄阳博总督,以及在襄阳的各省代表团。   是否于襄阳举办一次小规模的登基典礼亦要讨论,新君年号,文武有功之臣的封赏,军机处、六部九卿的任命都要着手。   正商量时,侍卫来报说是和珅听闻睿亲王军前称帝,于被囚处寻死觅活。   阿主任大怒:“这个和珅真是铁了心要为那陈家洛陪葬吗!”   当下请皇帝陛下颁旨赐死和珅。   其余众人也都附和,只栓柱提出反对意见:“少爷,和中堂对你有恩。”   “和珅对朕是有恩啊,”   贾六轻叹一声,吩咐栓柱:“你亲自去给和中堂送一根白绫。” #第八百五十九章 陛下真乃小太宗   和珅确是一心寻死。   湖广绿营倒戈爆发山呼万岁声后,和珅就已经有了死志。   因为,他将今日的一切都看作是他的罪孽。   如果当初不是他在妻祖父那里为即将出旗的贾家求情,之后又屡屡在皇上那里为鬼子六说话,岂会有今日鬼子六篡夺大清帝位的丑陋一幕!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若知鬼子六人面兽心如此,他和珅必定亲手将此贼活活掐死!   皇上啊,奴才对不住您,对不住大清啊……   心如死灰的和珅,自觉再难有面目于此天地间苟活,也再难有面目去见宠他、爱他、对他无比器重、也无比信任,并寄予厚望的万岁爷。   栓柱过来时,就见辫子散开的和珅痴痴的面朝北方而跪,脸上是那种将死之人特有的绝望。   额头、脸上、手上还有不少血渍,显是刚才寻死觅活时弄伤的。   身子是一动不动,跟石化般,叫人看着同情之余,倒是有点肃然起敬了。   甭管哪朝哪代,皇帝再昏庸,身边也都是有忠臣义士的啊。   屋内两名看管的侍卫原是乾清宫侍卫处的,都是正宗老满出身,不过此时已经自觉将心态调整为新皇帝最忠实的鹰犬。   不能自觉调整心态的后果很严重。   当初京里一共有120余名御前侍卫奉调为大将军王亲卫,如今仅存85人。   其余人都被八旗内务委员会请去喝茶了。   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参见总管大人!”   两名侍卫齐致上前行礼,态度无比恭敬。   “起来吧。”   栓柱微嗯一声,这声总管大人叫的他小心窝子跟用烙铁烫过似的,非常温暖。   内务府总管大臣,是少爷刚刚给他的最新职务,也是新皇帝陛下给忠心臣子授予的第一个官职。   虽然内务府只是正二品编制的衙门,但同样有类似六部的下属机构,还有隶属于内务府单独指挥的部队,因此内务府同前明的二十四衙门一样,属于正儿八经的内廷。   故而,他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也可以被称为大清朝的厂公或督公。   区别在于,前明的督公们没有吊,他杨大人有。   这是何等的位高权重,也是何等的荣耀啊。   在此之前,他杨大人只是永平知府,按少爷日记里的说法就是个市长。   虽说他这个市长就连总督大人都格外礼遇,但毕竟级别不高,也是在远离少爷的基层工作,对于中枢的影响力不如从前。   因此,对于自己新的工作调整,栓柱是非常满意的。   用少爷的话讲,这就属于鸡犬升天了。   发现和珅对于自己这位总管大人的到来无动于衷,栓柱不免有些不悦,便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奈何,和中堂真就心无旁物了。   见状,不由无奈摇头,示意一同来的侍卫将白绫奉上。   说是白绫,其实就是一根三尺长的白布。   原因是白绫是白色绫罗,造价颇贵,且军中之地,哪有白绫可寻。   只能以白布代之。   “和中堂,”   栓柱轻轻走到一动不动的和珅边上,“奉陛下之命,赐中堂白绫一条。”   不想这话刺激到了和珅,本跟个石人似的他突然扭过头怒吼一声:“什么陛下,他鬼子六就是一窃国大盗!”   “何来窃国一说?”   栓柱不乐意了,当场顶了回去,“我家少爷乃为天下军民拥戴,三军之前白马称帝,得位之正古往今来几个可比!”   和珅气道:“鬼子六身为大清乾隆皇帝的臣子,却于京外谋夺大位,擅称皇帝,不是窃国又是什么!”   “和中堂,你不能讲话理太偏啊,不是,你要说我家少爷是窃国,那他乾隆一个汉人之子却做我满洲皇帝,又算什么?”   栓柱一脸不平,“再说,太祖皇帝当年亦是明朝的臣子,他以奴篡主,以臣欺君,不也是窃么,凭什么到我家少爷这就不行了?”   嘀咕一句:“上梁不正下梁弯,大家都是贼有什么好说的,”言罢,朝左右挥手:“送和中堂上路!”   “嗻!”   两名侍卫立即上前将和珅架起,一名侍卫将那白绫往梁上一甩,上下那么一拉,干净利索的打了个结。   完事,欠了欠身:“和中堂,请吧!”   “我自会上路,无须你们!”   和珅微哼一声,踩上凳子,脖子套环之前,却突然看向栓柱,郑重其事的吟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一看就是故意的。   摆明讥讽栓柱主子的。   栓柱脸颊抽了抽,默默转过身去。   “鬼子六,我和珅代你去阎王那里报个名!”   一声疾呼之后,和珅毅然决然将脖子伸进环套中,脚下的凳子立即被抽走,旋即梁下上演了一幕360度空中大循环,再之后却传来“吧嗒”一声,那白绫竟然一断为二。   猝不及防的和珅重重落地,发出一声低吟的同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之后抬首看那挂在梁上的断裂白绫,一时有些痴痴。   屋外,同保柱趴在窗户偷看的贾六见状,收回视线,示意保柱别看了。   原因是和珅不会想死了。   保柱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贾六微微一笑:“你刚才可曾注意和珅落地时第一时间揉了揉屁股?”   保柱回忆了下,好像是的。   “怕疼之人,就会怕死。人呐,一旦死过就不会再想死了。先关他几天,待朕回襄阳后派人将和珅送回京师,对和珅讲,朕还是那句话,只要乾隆肯下野,朕就断然不会杀他。”   稍顿,“若京师因战火而毁,朕便杀绝顺治一脉。”   言罢,接过亲卫牵来的战马,贾六翻身而上,一拍腰间遏必隆宝刀,双腿一夹,策马而奔。   就在刚才,前方来报捉住了爱星阿。   “驾!”   数百战骑如潮水涌出,正黄天子大纛、精忠报国长幡,于天地间独树一帜。   十数里外的战场上,一队队骑兵从四面八方向着包衣、护军二营残军冲杀而去。   望着陛下策马奔腾的威风雄姿,纪副主任不禁感慨:“陛下不愧是小太宗啊。”   边上的阿主任噢了一声:“是啊,陛下有李二之姿。”   纪副主任却摇头说错了,陛下是有本朝太宗文皇帝之姿。   “嗯?”   阿主任怔住,是么?   有怀疑就是不够绝对忠诚了。   若京师刑部大牢中的奎部堂在此,那断然是肯定无疑的。   因为,奎部堂早就说过额驸赛太宗。 #第八百六十章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爱星阿的落网表明以陈永珹为首的伪军集团已经完全崩溃,因为爱星阿在伪军集团中起码是个上将的存在,且是事实上的伪军最高军事指挥官。   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都落了网,说明什么?   说明,天命在朕。   贾六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想要亲自会一会爱星阿,看看这个满洲上将军此时有多么的垂头丧气,顺便问问陈永珹跑哪去了。   是否饶爱星阿一命,全看心情。   有极大可能会饶过爱星阿,毕竟新君称帝,按惯例要大赦天下的。   洞房之夜必须见血,称帝大喜之日,却是未必。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是不能免的。   多多少少还是要弄个战犯管理所出来,要不然没法安置那帮反动的满洲将校。   也要教会那帮反动将校生存本领,木匠、瓦匠、补锅匠什么的专业技术,贾六都是要安排人去教的。   要不然这些人重新回到社会不能自食其力,容易让国外敌对势力如缅甸、沙俄、朝鲜、安南、尼泊尔等国利用。   包括乾隆。   他要是放弃副处待遇,贾六考虑在天津搞个相声剧团用以安置他。   如此,也能让乾隆老有所依,老有所乐。   老博当初说的其实挺客观,他这位好女婿起步价真就一个仁宗。   不杀人,少杀人,是他女婿一直以来秉承的政治理念。   沿途,俱是伪军丢弃的武器装备,以及尚未来得及收敛的尸体。   兵败如山倒的样子,跟当年贾六带着湖广绿营几千人叫番贼撵了七八里地差不多。   那可真是丢盔弃甲,惨不忍睹。   事后一清点,自相践踏导致的伤亡为全军唯一伤亡。   由此,不仅让贾六深刻认知到清军的腐朽,也坚定了他打造新军的念头。   远处,有枪声传来,仔细听亦有马踏阵踏声。   显然是瑞林率领的骑兵从侧翼发起了攻击,并将东逃的伪军成功拦截了下来。   有陕甘绿营、湖广绿营、火器营的追击,骑兵部队的加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现在关键在于能不能活捉陈永珹。   毕竟,这小子是贾六可以用来和老四鬼子对煮的存在。   大全那边,可以选择的话,贾六也实在不好意思喝他的汤。   毕竟,太上皇嘛。   突然,正在策马疾奔的贾六勒马停住,之后望着四下田野眉头深锁,继而翻身下马,吩咐左右将随身携带的钱财皆置于田头沟畔。   并命人树立多处木牌,上面均写:“皇帝陛下予青苗补偿费于田主。”   原来,此间麦地长势极好的麦子都叫清军踏毁。   虽然极可能是伪清军先踩踏的麦地,但这笔账贾六认了,谁让他现在才是大清的皇帝呢。   左右闻令,皆取碎银铜钱各置地头。   甚至连随行护卫的步骑卫队将士也纷纷将身上钱财置于田间。   补偿已然高于损失数倍,乃至十数倍。   “鹅鹅鹅……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百姓有赖生存之根本便是土地,一季绝收便是一年受灾,家中妻儿老小都要饿肚子,朕瞧不见都觉良心难安,更何况瞧着了。来人呐,传朕旨意,免湖北、湖南、江西三省赋税一年。   另凡我官兵所行之处,不可践踏民田,不可侵扰民居,不可抢掠民财,纵是狂风暴雨,亦不得踏入民宅一步,前番若有犯者民无失则罢,有失则着立补,今后敢犯者,副将以下皆就地处决。此朕约法三章也!”   说完,贾六却是没有上马继续奔行,而是亲自牵着座骑就此步行通过此片麦田。   皇帝谕旨自有侍卫处人员记下,稍后以文件形式派送全军。   至于三省免税一年,多半就是口惠而实不惠了。   因为江西和湖南二省在兴汉军手中,湖北目前的清战区也不过三分之二。   但是,态度决定一切。   贾六能走到今天,除了善于团结外,就是爱民(兵)如子。   在这两条面前,所有都是渣渣。   随军的《大清日报》报道组赖副组长则难掩心头激动,用木炭制成的速记在随身小册子上写下:“帝至战场,约束士卒,丝毫之物不许侵犯。每过麦地,步行牵马,乡野百姓远近闻之,皆称帝为圣君,益归心焉,大清中兴,指日可期。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   “不许跑,不许跑!”   面对叛军骑兵的袭击,指挥内务府包衣营的护军统领巴达玛依旧在咬牙死撑,然而兵败如山倒,他所指挥的包衣营先前在绿营的攻击下已经跑掉一半,余下这一半纵是还能勉强跟着军旗走,亦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有胆量回身与敌一战。   更何况,那突然冲过来的可是骑兵!   巴达玛的部下不是没有劝过统领赶紧走,趁叛军没有彻底合拢之前往山里跑,说不定还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可忠心的巴达玛拒绝部下们的好意,他只想收拢一些人马保护四阿哥冲出去。   然而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四阿哥在哪!   到处充斥枪声、喊杀声、马蹄声、哀嚎声,谁都知道无力回天了。   此时一队百余人的圆明园护军从西边狼狈逃了过来,巴达玛命人喝问他们的统领大臣、协办大学士钮伦保下落,却被告知大学士早就在乱军中没了踪影。   一个噩耗也传了过来,护军统领爱星阿被叛军生擒。   这个噩耗让巴达玛大惊失色,他知道爱星阿一直同四阿哥在一起,他被擒的话,那四阿哥肯定危险了。   顾不得多想,就要带领聚拢的包衣连同这支逃过来的护军返回去救人,然而那帮护军却是撒腿就跑。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包衣们见状,也是大呼小叫的跟着跑。   巴达玛大怒,命亲兵将这帮无胆鼠类拦下,可任凭亲兵们怎么威胁喝喊,逃跑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多。   一群急于逃命的包衣甚至还想对与他们纠缠的统领亲兵动手。   “完了!”   巴达玛面如死灰,望着逃奔的狗奴才们握缰的双手不停的颤抖。   不远处,越来越多的溃兵向这边蜂涌而至,叛军的呐喊声让他的脑壳如嗡嗡般巨痛。   马蹄声也如惊雷般响彻大地。   “呃!”   一口鲜血从巴达玛的口中喷出,继而整个人从马上坠落。 #第八百六十一章 王爷是汉奸   热河副都统兼湖北总兵官的瑞林,发现代表天子的正黄大纛出现在后方,立时知道是王爷来了,赶紧带人打马奔了过去。   到地一看,好家伙,王爷鸟枪换炮,皇袍加身了!   聪明如他二话不说翻身下马,纳头便拜:“臣瑞林参见皇上!”   “末将(某某某)参见皇上!”   瑞林麾下一众将领大半出身原京师绿营马步军,四个骑兵团长更是清一色共进会员,可以说上上下下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值是绝对拉满的。   因此,众人对于睿亲王黄袍加身,终成圣业,无不表现莫大激动与鼓舞。   “都起来吧,朕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有甲在身只行军礼,不行大礼!”   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骑兵部队大小头目们,贾六倍觉欣慰,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保柱,又从瑞林手中接过千里镜向前方战场看去。   “皇上,伪内务府包衣营同圆明园护军营已被我军完全切割包围……”   瑞林在边上将战况简单汇报了一下。   总结起来就是形势大好。   现伪军主要将领除伪大头目陈永珹外都被包围,并且有相当部分落网,其中重量级人物是护军统领爱星阿,内务府大臣徐嗣曾。   “不过皇上放心,陈永珹他跑不了,臣就是搜山检海,也要将那陈永珹提到皇上面前!”   瑞林对此很有信心,初步判断陈永珹要么就是脱下伪王服扮作包衣潜逃,要么就是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此地与外界联通的大小道路都已被控制,各部队在肃清大股敌军后就要成立搜山队,以那陈永珹娇生惯养的体质,他还能飞上天不成!   “很好,义武奋扬,跳梁小丑者,再弱也要抓之!”   贾六满意点头,将千里镜递回瑞林,问他爱星阿和徐嗣曾是怎么落网的。   瑞林不曾抢功,如实说道:“禀皇上,此二贼乃臣之部下骑一团管带宋国忠擒获!”   “噢,国忠么?”   贾六面有惊喜之色,“国忠可在?”   “皇上,末将在呢!”   伴随话音,骑一团管带、原京师绿营马步兵把总宋国忠从人群中奔出。   打量这位当年在崇文门会馆要给自己黄袍加身的将领,贾六心情大好:“国忠擒贼有功,朕给你记一个前程。”   “谢皇上!”   宋国忠昂首挺立,满脸骄傲。   内心则是一片惋惜。   为何?   当年可是他第一个跳起来要给王爷加件衣服的。   如今,这贪天之功却叫别人给偷了去,他心里能好受么!   正遗憾时,就听皇上问了:“对了,爱、徐二贼是如何落网的?”   “回皇上话!”   据宋国忠说内务府大臣徐嗣曾是在同溃兵逃跑时被他的人当场抓获的,不过要不是徐嗣曾主动报出身份,他的人也不知道这老小子竟是内务府大臣。   瑞林笑了起来:“看起来这位内务府大臣是不想被当无名小卒杀了。”   “也可能是想让朕继续用他。”   贾六持不同看法,论骨气,这大清的文官要比武将差得多。   况还是个包衣奴才。   续问宋国忠爱星阿怎么被抓。   “皇上,爱星阿在逃跑之时将他的座骑让给了伪王陈永珹,自个换了一匹劣马,结果那马根本跑不快,他眼见逃不出去索性就弃马坐在地上,末将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给擒了!”   宋国忠还真是老实,竟然没有对抓捕过程做任何艺术加工。   这要换贾六,起码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他的说法让贾六心中一动:怎滴这爱星阿被抓经历跟某人十分相似呢。   考虑到这两人可能知道陈永珹往哪个方向跑,便叫人将他们带了过来。   二贼很快被带了过来,一个浑身褴褛,一个则是一身血。   看到身披皇袍的大清新皇帝,爱星阿同徐嗣曾都是不约而同愣了下,但二人反应正如贾六所料,一个愣神之后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口呼:“罪臣该死,皇上饶命!”   一个则是狠狠呸了一口,要不是文化水平不高,多半就要当场给贾六吟一首我自横刀向天笑了。   “放肆!”   宋国忠见爱星阿不跪不说,还敢朝皇上吐口水,气急之下拿起刀鞘就朝爱星阿后膝砸去。   受到重击的爱星阿不由踉跄,但依旧不肯跪下,口中也依旧恶毒的咒咒大清新君,无外乎那些贾六听腻的话,没什么花样。   “行了,”   抬手阻止了还要再敲击的宋国忠,贾六目光定定在视死如归的爱星阿脸上看了几个呼吸,之后再次抬手淡淡吩咐一句:“拖下去,斩了。”   “嗻!”   两名侍卫立即上前,将爱星阿往不远处的沟畔拖。   饶是爱星阿已经做好为乾隆而殉的思想准备,也未想鬼子六竟是如此粗暴直接便要杀他,甚至连问他一句都不肯。   下意识的挣扎了下,嘴里也想叫喊什么,但未及喊出,大奸贼鬼子六已经背对他同徐嗣曾说话了。   等他再次想开口时,侍卫已经举刀朝他脖子砍来。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同开国功勋同名的满洲上将就此殒命。   保柱很是奇怪,刚刚大总统阁下还说要在襄阳办个战犯管理所的,说要给爱星阿等人一个重新回到社会的机会,怎么转眼就把爱星阿给砍了呢。   “朕不喜欢这个人。”   贾六如此解释,不过更大原因在于这个爱星阿有点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不可能接受改造的。   与其让他在管理所研究永动机,浪费大清的钱粮,不如就此送他上路,成全其忠义之士的名声。   “徐嗣曾,”   视线在内务府大臣脖子上瞄来瞄去。   爱星阿的毙命让徐大人声音都打结了:“臣……奴……奴才在!”   贾六和声问道:“永珹在哪?你告诉朕,朕不杀你。”   徐大人咽了咽喉咙,艰难说道:“回皇上话,奴才不知。”   “不知?”   贾六噢了一声,让人通知爱星阿等一下,徐大人马上就到,两人好搭个伙。   徐嗣曾一下急了,赶紧磕头认错:“皇上恕罪,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当下招供说四阿哥跟爱星阿换了马之下原是同他一起往河口方向跑的,未想半路遭到骑兵袭击同卫队跑散,便又带着他往东北山林方向跑。   路上再次遭到火器营的攻击,结果就是他也同四阿哥走散,之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不过他可以肯定四阿哥逃跑的方向。   贾六点了点头,朝东北方向密林看去,吩咐宋国忠带人拉网式搜索,务必要将永珹找出来。   宋国忠忙领命而去,一支由三百人组成的搜山队很快组建完成,向着东北方向山林开始拉网式的搜索。   不过由于山林地形原因,搜山队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陈永珹的踪迹,倒是抓了几十个逃进来的小鱼小虾。   由于天色已黑,宋国忠便传令暂时停止搜山,向皇上请示明日到附近找些向导,同时组织更多人手上山搜寻。   贾六也知晚上搜山困难重重,弄不好还会让搜山的官兵发生意外,而且永珹又没有荒野求生本领,进山之后根本不可能跑多远,便同意宋国忠暂停搜捕的请求。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   有熟悉此处山林的向导指引,搜寻工作肯定能事半功倍。   殊不知此时,陈永珹正艰难的在林中穿梭,身上的王袍没一处完整,不是叫树枝刺破,就是哪里叫拽断。   由于不知道方向,永珹也不知自己是往哪边走,但肯定自己离叛军已经很远。   因为,没有听到叛军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叛军的火把。   此时天色已黑,他是又渴又冷又饿,翻遍身上却找不到半点食物,当真是煎熬无比。   天可怜幸,就在永珹虚脱的快爬不动时,前方隐约有灯火透出,似乎有山民在此居住。   在是否向山民求助这个问题天人交战许久后,永珹终是硬着头皮摸了过去,四下又观察一阵确认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后,这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叩响了屋门。   “老乡,我姓陈,是贩货的商人……”   永珹不敢暴露自己大清履亲王的身份,只能给自己临时伪造了一个商人身份。   说什么是打信阳贩货去襄阳贩卖,把货卖完准备回信阳去,不曾想官兵突然打仗把路给封了,不让他和伙计过不去,但他爹又生了重病,一向孝顺的他担心爹的病情,因此和伙计打算从山上绕过去,未想却迷了路,和伙计也走失了……   总体而言,编的这番瞎话可信度很高。   最后,永珹就是想山民能给他一碗水喝,一碗饭吃,顺便再告诉他哪里可以快速绕过去。   里面的人听到永珹的求助,门很快打开,一对中年夫妻出现在永珹视线中。   一看就是猎户。   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打猎用的叉子,看样子是怕永珹是坏人。   女人手中也拿着一把类似弹弓的物件,想来是平日用于打小兽的。   仔细打量了门口衣服破破烂烂的永珹许久后,两夫妻同时放下戒备,丈夫上前将已经浑身无力的永珹扶进家门,让妻子赶紧下碗面。   妻子却一脸为难说家里没有米面了,只有晚饭吃剩下的一碗稀粥。   男人皱眉道:“那就让人陈先生先对付着,你下去到你爹家里先借些来,明儿我去市集把东西卖了买还给他。”   说话间,将桌上剩下的半碗稀粥端给永珹。   永珹哪里顾得上这继是冷是热,端起就一口喝得干净。   男人又催促妻子赶紧去借面,妻子却不太愿意,惹得男人有点不高兴,见状,永珹忙说既然家里没吃的,那他就借宿一晚便是。   “这是什么话,先生能摸到我家来是缘分,也是客人,我王三再穷,还是能让先生填饱一顿肚子的。”   说完,不等永珹说话就将妻子推了出去。   永珹不好说什么,担心出意外,就问此地有多少山民居住。   那王三说这一片没什么人住,就他家,还有妻子娘家,加起来就几家。平日以打猎为生,油米盐什么的都是靠拿猎物去市集换。   生活虽苦,但乐得自在,起码不用给官府纳粮交赋。   永珹听后也没有多想,有一搭没一搭的那王三攀谈起来。   王三看着就是个粗人,没什么心眼,几句话一说就把自家情况卖了个干净。   结合先前所说,永珹遂安下心来。   浑不知王三那婆娘去了娘家后,见着她爹、她兄弟根本不是借面,而是一脸兴奋的朝自家方向一指:“爹,大哥,刚有个汉奸摸到我家了,王三正哄着他呢,你们赶紧跟我去把人绑了明儿送官府领赏去!” #第八百六十二章 你们对朕不够忠诚?   差不多就是梁山强人的故事。   永珹在睡梦中忽然被人用水泼醒,继而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一柄铁叉给顶住,根本动弹不得。   视线内,善良的山民王三化身为了黑金钢,端着油灯的王三婆娘则变成了母夜叉。   老丈人和大舅子一如黑风双煞般,直勾勾打量着细皮嫩肉的永珹。   本能的,永珹就求饶,无外乎戏台上好汉饶命之类的哀求词,并说自个身上有一枚价值千金的玉佩,只要好汉放他一马,这枚玉佩就归好汉们了。   奈何好汉们将玉佩搜出却不饶他,反而用麻绳将他结结实实捆上。   为了让好汉们相信自己不是什么汉奸,永珹又咬牙说自己身上还藏了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红头文件。   结果文件是搜出来了,未想众好汉大字不识一个,拿着文件在那研究半天,还是决定把这狗汉奸送到官府去。   这可把永珹急坏了,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天未大亮,好汉们就合力将永珹用扁担挑往山下的王保长家。   为何要用扁担挑?   却是这姓陈的汉奸竟然想反抗逃跑,结果被王三他大舅哥一棍敲晕了。   没办法,只能担下山了。   由于赏金的诱惑,一帮人精神头子很足。   倒是对那枚狗汉奸所说价值千金的玉佩不看重,因为玉这东西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值不值钱压根没底。   半道永珹醒了,是被晃醒的。   待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在扁担上,那真是魂飞魄散,哭嚎着哀求一众强人饶他一命放他走。   “放你走?呸,狗汉奸!你想的美!”   王三他老丈人林大提起叉子就朝永珹屁股戳去,疼得永珹“唉呀”一声再也不敢出声。   好在林大劲道也不大,要不然指定给四阿哥戳出两洞来。   这帮人为何非要把永珹抬山下去?   原因是他们认定大清四阿哥就是官府榜文中说的汉人奸贼,所以必须交给官府处置,这样不仅能得官府表彰,还能领取赏金。   对汉奸,好汉们是恨之入骨的!   因为那帮子汉奸好端端的大清良民不做,一天到晚地不种、工不打,成天不务正业鼓动百姓造朝廷反,割什么辫子,搞什么反清复明,到头了还不是苦了安份守己的百姓。   前一阵那劳什子兴汉军打过来的时候,鸡啊鸭啊的没少抢,周边哪个镇子没叫那帮汉奸兵祸祸过。   那汉奸兵还强迫百姓割辫子,说不割辫子就是汉奸,抓住就要杀头,把个百姓折腾的够呛。   为了保住辫子,为了不被朝廷当作汉人奸贼,王三和老丈人一合计,两家就跑山上搭棚子住了。   还好,那兴汉军没多久就被官军打退了。   可正准备下山时,外面又打起来了。   听山下的王保长说,这回是伪军和叛军在打。   哪个是伪军,哪个是叛军,王保长也弄不明白。   反正他听县里的。   县里听谁的,就不是他能关心的了。   无奈,王三他们只得继续在山上住,打算仗打完再下山。   未想,倒是逮到了个狗汉奸。   算是个意外之喜。   王三婆娘孙氏却有疑惑,就是为何这姓陈的汉奸说的不是河南那边的话,也不是湖北这边的话,口音听着蛮怪的,嘴里跟含了个蛋似的怪别扭。   王三对此解释是汉人奸贼都是打四川那边跑过来的,所以这狗汉奸说的可能是四川那边的话。   到底是不是呢?   谁知道呢。   ……   天亮之后,宋国忠组织的搜山队再次展开拉网式搜索。   这次找了附近山民做向导,不出意外的话,太阳落山前肯定能把陈永珹找出来。   此时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各部统计战果上报称毙敌伪内务府包衣营1300余,余众2000余在参领郑奎一带领下投降。   据郑奎一交待,指挥包衣营的护军统领巴达玛昨日身受重创,不治身亡。   另毙敌伪圆明园护军1600余,余众或降或俘。   圆明园护军统领、协办大学士钮伦保下落不明,已着各关卡严密布查,据俘虏说钮伦保可能受了伤,因此也走不远。   战利品方面,计缴获各式长短枪支2500余杆,战马360余匹,各式兵器、辎重若干。   大小官印就缴了三百多颗。   其中就有伪军头目陈永珹的履亲王大印。   河口方面也传来捷报,新军第一镇不辱使命,成功攻占河口,并击毙伪副都统达海以下800余,余众皆降。   第一镇统制张大彪已使人往黄安、桃花等处劝降。   永珹留在这些地方的部队都是老弱病残,根本不可能与大军为敌。   贾六让张大彪全权处置,但有一点必须确保。   那就是务必要解救出被囚在桃花镇的湖广绿营中高层将领。   人一旦救出,就立即送来行辕。   此外,有件事比较重要。   那就是火器营统领伊尔登在率部清理战场时,于伪头目陈永珹的行辕发现大量湖北各地官员与陈永珹的密信。   大概有一百多封,这表明皇帝陛下控制区内有一百多官员充当了投机份子,如果此仗皇帝陛下战败,那这些人定然会就此背叛皇帝陛下。   现在这些信就摆在贾六面前。   每封信背后都代表一个投机官员,每个投机官员背后同样站着一个势力集团。   人数约占湖北清军实际控制区内,官员总数的三分之一了。   性质相当严重。   贾六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正犹豫是不是拆开看看时,栓柱指挥人将一个火炉抬到了少爷面前。   “嗯?”   贾六不解。   栓柱忙道:“少爷,此正是收买人心……不对,此正是安抚人心的大好机会,只要少爷当众烧毁这些密信,那些投机份子以后必定会为少爷所用。”   阿主任赞同这个做法,并道:“此曹操故智也。”   喔?   听他们这么一说,贾六顿时想起来了,好像曹操和袁绍在官渡大战时,就有不少曹营官员私下和袁绍暗通,但曹操却命人将这些信件当场焚烧,此后,曹营内部再也没有三心两意之徒。   此事也成为曹操胸怀和谋略的一个典型案例。   “烧吧,少爷!”   “烧吧,皇上!”   “……”   随行官员态度出奇一致,都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效仿魏武帝,从而尽收人心。   “烧?”   贾六目光满是狐疑的扫视了众人,问出一个比较诛心的问题:“你们这么起劲劝朕烧毁这些密信,莫非你们当中有人和永珹有一腿?” #第八百六十三章 鬼子六的年号   贾六不是随便说说的。   根据“第十人理论”,他不能排除自己身边有人表面一套,私下一套,做大清的两面人。   那么,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他就必须将最坏的一面想在前头。   但是,他又刚称帝,正是百业待兴、全民向上之时,此时掀起大狱,搞得文武人心惶惶,无疑非常不智。   弄不好还会给以陈家洛为首的反动集团可趁之机。   同时,也违背他以仁治天下的理念。   所以,深思熟虑了一下后,他决定给众人一个机会,示意栓柱过来聆听最高指示。   “我不管这些密信当中是否有他们一份,姑念在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许他们出资将信赎回去,如此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你觉着五千两一封贵么?如果嫌贵,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这件事你来办。我的底线是三千两一封,多出来的我们二一添作五。”   “不过回头他们要是有怨言,我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就说是你背着我干的。”   “……”   栓柱的嘴“O”了半天,终是艰难启齿:“少爷,别这样,你好歹都当皇帝了,哪能算计臣子的钱呢……再说,”   再说什么,栓柱没敢说。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以他的智慧怎会看不出少爷又在糊弄他。   别说二一添作五了,前年的工资能结给他就是皇恩浩荡了。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说那么多干什么?搞得我这个皇帝好像刻薄寡恩似的。”   贾六的优点就是善于接纳反对意见,见栓柱不支持他借此敛财,遂息了此念。   再次转身,目光之中自有无形龙威。   所谓帝王之怒,大抵就这德性。   压力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一众臣子身上。   呀?!   阿主任最先反应过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天指道:“苍天可鉴,天下人皆可叛皇上,唯奴才不会!”   这话有底气。   众所周知,老阿是在陈家洛反动集团的追捕下,冒着生命危险从京师一路要饭经山西、陕西,最终回到皇帝陛下身边的。   这份忠诚、这份勇气、这份坚韧,以及途中所受的种种非人待遇,足以表明他老阿是皇帝陛下最忠实的走狗!   但老阿的话显然惹了众怒,以致所有人都以敌视的目光瞪着他。   什么叫天下人皆可叛,唯你阿主任不会?   怎的,这新大清就你阿思哈一个孤臣,我们这帮人全是奸贼,全是小人了!   最来气的莫过于栓柱了:我跟少爷在金川打游击时,你老小子还是乾隆的一条狗呢!   “万岁,您是了解臣为人的,臣如果对万岁您有异心,就叫臣死于三刀六洞之下!”   纪副主任情急之下一把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白白嫩嫩的肌肤。   态度也是大变,说什么也不同意烧毁这些密信,并表示自己可以把这些密信当众一一拆开,以证明他老纪对皇帝陛下的忠心海可枯,石可烂!   “绝对不能烧,谁烧谁是王八蛋!”   “拆,必须拆!为了臣等清白,陛下千万不能烧!”   “……”   其他人也纷纷转变立场,都说不能烧。   贾六看在眼里,心中欣慰,通敌之人不可能没有,但能进入他身边权力核心的这帮人,不可能一点觉悟也没有的。   如今,大势可在他这个贾皇帝身上。   这个节骨眼私通永珹,跟四九年投了国军有什么区别。   就一人自始至终不吭声。   此人正是直隶高官梵伟。   贾六也注意到狗头军师在那保持沉默,不过斜视其一眼后就不理会了,原因是梵伟历史上是有政治污点的。   所以,他会比其他人更加忠诚于自己,就是天然独立于这帮旧官僚之外。   此时,有人大胆进言。   是刚从后方赶来的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副主任。   “陛下,当年袁绍兵力远胜于曹操,连曹操都觉不能自保,其部下与袁绍私通乃不得已,情有可原……然今日陛下占尽优势,大义亦在陛下,这些写信的官员就不是蠢,而是坏了!”   贾六听的中意,连连点头:“丁主任不妨把话讲明白些。”   “臣的意思就是绝不能容宵小之辈隐藏在陛下的队伍之中!”   丁副主任大胆进言,认为那帮给陈永珹写密信的官员就是陛下身边的两面人,对于此类危险分子,不仅不能宽纵,还要严厉打击,以保证新大清官员队伍的忠诚与可靠性,从而能让陛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集中精力办大事。   最后,坚定表示:“臣请陛下将此事交给我八旗内务委员会侦办!”   贾六认真想了想,欣然说道:“朕既已称帝,便是旗汉军民共主,八旗内务委员会作为特殊时期的产物,其职责已经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朕看,今后就更名为内务委员会吧,编制为正二品,同内务府一样独立于朝廷,受朕直接管辖……”   当场任命丁庆为大清内务委员会主任。   尔后问众臣:“朕如此安排,你们有什么意见?”   不等众人发表意见,阿思哈第一个呼道:“皇上英明!”   包括纪副主任在内的众臣明知这个内务委员会就是锦衣卫、东厂一类的鹰犬机构,但叫阿思哈这么一叫,谁也不敢反对,只得昧着良心称赞。   不过纪副主任颇是有点不甘心,寻思自个将是新朝廷的主要领导干部,哪能坐视厂卫横行呢,便硬着头皮道:“万岁,揪察内奸一事,虽然有内务委员会主导,但臣身为行辕办公室副主任,也身兼统战之责,当有必要介入此事……”   还没说完,就叫贾六瞪了回去:“你瞎掺和什么?朕让你给朕拟的年号呢!”   “呃……”   纪副主任知道此事无法挽回,只能暗叹一声,从怀中将前两天熬夜想好的四个备选年号递了上去。   贾六很是激动接过,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无比熟悉的嘉庆年号。   正要发火,转念寻思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性。   因为嘉庆这个年号就是纪晓岚这个礼部尚书、军机大臣在历史上给嘉庆拟的。   纪副主任怕皇上不解其意,解释说嘉庆意为国泰民安,普天同庆,是个极好的帝号。   贾六不语,脸上的不满意之色却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的。   可后面三个年号差点没让他抬脚把老纪踹死。   因为,一个为“明治”;   一个为“宣统”;   一个为“光绪”。   “明治者,明君治世之意。出自《周易·说卦》,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今陛下正本清源,施仁政,倡革新……”   “宣统者,宣为大义,统为一统,乃为大一统之意,今陛下军前称帝,国家面临重新统一……”   “光有光大之意,绪为未竟之功业,光绪即光大未竟之功业,陛下以此为年号,意重振我大清雄风……”   老纪正认真解释后面三个年号意思时,突然一股阴风飘过,吹得他下意识一个寒颤,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皇帝陛下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纪晓岚!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要还是不能给朕一个拉风的年号,朕就让你老纪知道什么是慈父的力量!”   说完,贾六怒哼一声,拂袖而走。   是真气,怒不可遏的那种。   啥玩意!   若大的天下,就找不出两个字来衬托他的伟大,彰显他的独一无二吗!   ……   本月努力更新,始终未断,今日月底最后一天,且两更稍作休息。   并诚请各位贤达月票支持。   另面向诸贤达、大佬征求仁圣高武孝德大皇帝贾·约翰·尼古拉·爱新觉罗·百家姓大帝年号。   一经采用,大屏滚动表彰三次,记三个前程。 #第八百六十四章 满洲、汉家谁可为皇后   梵布政也跟了过来,鬼鬼祟祟的。   正生着闷气的贾六不由白了他一眼:“你跟永珹私通了?都是自己人,真要有这事,回头我跟丁主任打个招呼,收你个百八十两,你再写份500字的保证书,这事就算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况皇帝万万岁。   “陛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梵布政一肚子来气,“再说,臣参加工作以来一家一当也没百八十两啊!”   “不是,你都干了大半年直隶布政了,工资呢?”   梵伟被破格从保定知府提拔为了直隶布政,年法定工资是155两,养廉银按朝廷规定至少得8000两。   也就是说梵伟这大半年布政干下来,年合法收入最低也有一百多万。   所以,怎么可能没钱呢。   “陛下莫不是忘了二品以上官员工资是由户部负责发放的?”   梵伟一脸委屈,鬼家大人和朝廷不对付,因此自当他当上布政使后,户部一毛工资没给他发过。   还不如当保定知府能够从藩库支领工资呢。   而且,他任职保定知府后,每个月都要让人把自己的工资寄到临清,用以当年反清牺牲的常胜军孤儿的抚育,另外还给老家的穷亲戚们一些贴补。   做官以来,又不贪污,如此一来,那点工资哪够用啊,真就是穷困潦倒的很。   在直隶布政任上,抠门程度跟江西巡抚郝硕有的一拼,以致上级直隶总督杨景素都看不下去,私人赞助他一千两。   结果一千两到账之后,梵伟却是直接打了汇款单寄到山东接济乡民去了。   真就是两袖清风。   杨景素为之对左右感慨道:“不想我共进会当中竟出了个清官。”   要不是梵布政是王爷一手提拔,老杨早就想办法整倒他了。   “这么说这大半年你都白干了?……这倒是朕的不对了。”   贾六有些不好意思,表示等回了襄阳论功行赏,先从财政挤个百八十两让梵伟先花着。   好歹也是大清最大省份的布政大人,工资还是要正常发放的。   转而问梵伟跟过来想说什么。   梵伟正了正色,道:“陛下,关于年号一事,臣以为纪主任刚才所拟的明治年号就很好。”   “嗯?好在何处?”   贾六让梵布政仔细说说。   梵伟大致说了两点好处。   第一,明治乃明君治世之意,结合鬼家大人在各地的施政,又是发展工业,又是盘活地方经济,又是减税免赋的,全系造福百姓,造福苍生的仁政,因此符合明君这一事实。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明治”这个年号暗合清承明制,向明而治的意思,且隐隐包含鬼家大人实乃朱明之后的意思。   如此一来,“明治”这一年号可以有效拉拢分化反清复明的兴汉军,为双方协商解决分歧奠定良好基础。   “这个年号确有诸多好处,但由于不可抗力因素,以及个人情感原因,朕还是另拟年号的好,”   贾六打量了眼明显还有话说的梵伟,“你就别跟朕绕弯子了,到底想跟朕说什么?……大胆说,说错了朕又不会拿你开刀问斩……真是的,什么时候,朕在你们眼中成了有话不敢当面讲的存在了?”   “单陛下这一点,就足以称为明君了!”   梵伟深呼吸一口,继而问出心中最为关心的事情,“臣斗胆问陛下,欲立何人为后!”   “立后?”   狗头军师的这个问题让贾六一时无法回答,因为他还真没想过。   不是疏忽,而是真忘了。   有阴就有阳,有公就有母,有帝就有后。   自己已经称帝,天下即将大治进入崭新时代,那臣民最关心的肯定是皇后人选了。   自古皇后人选,都不是皇帝之家事,而是天下之公事。   眼下贾六有五个女人。   第一个就是为其生下长女文静的如秀;   第二个则是为其生下长子克清的媛媛;   第三个是博清额之女春花;   第四个是前甘肃布政使王亶望送给他的吴卿怜;   第五个则是老富从宫中弄给他的顺贵人玉英。   五个女人各有背景。   出身上,如秀、春花、玉英都是满洲出身。   论尊贵,如秀是信王府格格,肯定最贵。   春花他爹博清额不仅是湖广总督,还是共进会副会长,虽是私生女,但也较贵。   玉英是乾隆的顺贵人,按礼法的话比如秀这个格格还要高贵。   媛媛同吴卿怜都是汉女,媛媛的父亲是“逆贼”,吴卿怜则是自幼被父母所卖的可怜女人,二人出身肯定比不上满洲出身的三女。   因此,理论上,贾六肯定要立格格出身的如秀为后。   只是,这却不符合政治利益。   因为,贾六的基本盘是汉军和绿营,而不是满蒙八旗。   随着形势发展,如秀背后的信郡王府显然已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满蒙八旗包括爱新觉罗都不重要,倒是春花背后的湖广总督十分重要。   因为,博清额这个老丈人可是共进会的元老,不仅发展了大批满蒙八旗会员,还对军队有很大的影响力,不少共进会员于军中的任职调迁都是其一手操办,可谓门生故旧遍布军中。   尤其现在博清额更是力顶女婿称帝的两大总督之一,更是贾六内定的新政府首任内阁总理,地位可以说举足轻重。   顺贵人玉英的家世也是非常显赫,在满蒙八旗影响很大,其长兄福庆如今在南京为贾六这个新妹夫坐镇,是两江地区可以靠得住的军方大佬。   当然,春花和玉英肯定是不可能立为皇后,因为两人都是“二婚”。   贾六作为新大清的开创者,怎么也不可能立个二婚女为后的,最多给二女一个贵妃待遇。   吴卿怜的出身更加卑微,更是直接被排除在皇后人选名单之外,甚至连妃都做不得,只能为嫔。   如此一来,纸面上就剩一个如秀和媛媛竞争。   一方是满洲正统,一方是汉人正统。   究竟立谁,贾六也拿不定主意。   因为二女各有千秋,也就是优缺点都差不多。   立如秀为后,随着八旗平民化的工作开展,一个满洲皇后肯定不为天下人所接受。   立媛媛为后,长远看来是最明智的选择,但现在也不是最佳人选。   毕竟,贾六如今姓着爱新觉罗,哪里能直接立一个“叛军”首领之女为后呢。   相当棘手。   既然梵伟提出这个问题,贾六当然要问问他的意见。   “陛下如今是满清皇帝,按道理当立信王府那位为后……不过,臣的意见若为国家长远着想,却是当立顾家女为后。”   梵伟毫不迟疑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为这个态度不是他一人所持有,而是陛下身边文臣武将绝大多数所认可的。   “陛下常说陛下之大清有别于乾隆的旧大清,又讲旗汉一家,不分彼此,更令军民自愿去辫,甚至有废除满城之意,此皆开国以来未有过的大革新之举……”   梵伟提出创新实为鬼家大人发家致富的生产力来源,那么过去满洲皇帝都是立蒙古、满洲女为后,这个旧制就必须摒弃,得改立汉人之女为后才符合创新这一大政方针。   而且这样也能表明大清是真正的旗汉一家,而不是从前挂在嘴上的那一套。   贾六对此不置可否,依旧拿不定主意,他打算征询一下博清额、李世杰的意见。   二人都是会中德高望重之人,他们的意见综合起来就是共进会的意见。   作为名誉会长,立后这件事他贾六还是要听取会内意见的。   就是大家说立谁,他就立谁。   梵伟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鬼家大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常,但还是进一步道:“陛下如今已有子,且是长子,自古嫡长子为储君,所以臣以为当立陛下长子为太子,若太子之母不为皇后,将来恐生宫乱。”   稍顿,语重心长,“如此,陛下最为头疼的事情也将迎刃而解。” #第八百六十五章 阿祖,你变了   有问题,并提出问题是好事。   这世上,不怕有问题,就怕没人把问题提出来。   考虑立后之事并不急迫,不是说这件事马上就要出结果的,所以贾六认真考虑了下,还是决定走程序,就是过几个工作日再给予明确答复。   个人情感,他是偏向媛媛的,毕竟他骨子里是汉人,不是什么正宗老满。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鞑虏方罢手,才是他个人情感最向往的一面。   不是这个情感作祟的话,他身后也不会飘的都是老满了。   但从政治角度以及国家长远出发,退让妥协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   毕竟,他现在是老满的皇帝,广大八旗群众同样也是他的子民,不能一概归纳于敌对阵营。   那怎么办?   只能共同进步了。   帝王者,一昧强硬,一昧妥协都不可取,于二者寻找平衡点才是长治久安的老成之道。   所以,关于立满洲为后,还是立汉人为后,必须集思广议,听取各方面意见,综合后才能做出最终决断。   当然,贾六很清楚,他最亲信的小团伙都倾向于立媛媛为后,代表人物就是栓柱、杨遇春、刘德,包括眼前的狗头军师。   王福、鲍国忠、祖应元、常秉忠他们,也多倾向于彻底推翻满清另起炉灶,原因是不这样做,他们之前干的和现在干的,就统统师出无名。   挖大清的墙角和革命,是有本质区别的。   抢运钞车本来就是革命行为之一,这一点钢铁慈父可以做证。   如果用比例来形容的话,支持立如秀为后的可能只占以他贾六为首的新兴集团势力的三成,余七成都是支持立媛媛的。   怎么让三成和七成都满意,就是贾六这带头大哥必须要解决的重大问题。   栓柱这会也过来了。   贾六没有问栓柱的意见,他知道栓柱早在几年前就坚定不移站在了媛媛那边,并且有可能和杨遇春达成了攻守联盟。   问他等于不问。   于是便问二人新政府的内阁(军机处)应该设几位军机大臣。   二人的回答一致,都认为五个最好。   一个领班(总理、首辅),一个次辅,三个分管各部的阁员。   贾六也倾向五个最好,如此军机处关于重大事件发生争执时,不会因为打成平手导致无法做出决策,进而影响国家命运。   党争,是误国。   但党争,同样也是国家进步的必要因素。   贾六要做的就是将党争这个概念设计为助推国家进步的某种制度,而不是狂妄的继续唯我独尊的皇帝思维。   说白了,单数能形成的差额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理论的完美体现。   哪怕多数人的意见是错误的,但只要国家形成了共识,也能凭借强大的国力将这个错误转变成正确。   目前而言,漂亮国连娃娃都不算,英吉利老表和法兰西二哥还在创业的起步阶段,用综合国力以及国际影响评判的话,大清是实打实的世界第一强国,国力足以碾压这帮家伙了。   再有贾六的英明领导,军工贸易一体化发展,大清想不发达都难。   说句难听点,躺在那让英吉利和法兰西玩,他们都玩不动。   因此,对于贾六而言,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关于组阁问题,朕是这么考虑的,”   贾六没藏着,直言他拟任博清额为领班军机大臣,以李世杰、阿思哈、纪昀为阁臣。   梵伟听后原则上同意,因为这几个人的资历不是他这个叛徒出身能抗衡的。   而且他于地方工作时间太短,骤然跃居朝廷,也不太现实。   对他而言,在地方上多历练,有了一定政绩再进入朝廷才是正道。   “少爷支持我,栓柱一定支持。少爷反对的,栓柱也一定反对!”   栓柱知道自个资历肯定不可能入军机处,能当上内务府总管大臣已经心满意足,不过有个疑惑,就是还有一个军机大臣人选少爷中意谁。   最后一位军机大臣由何人担任,贾六大致有那么几个人选。   一就是被乾隆关在刑部大牢的奎尼,二就是陕甘总督勒尔谨,三是直隶总督杨景素,四是现在京师的领班军机大臣索琳。   奎尼这人就不用说了,能力再不足,忠心这一块也可以弥补。   让其入军机处任职,是起润滑剂的作用。   就是让他当和事佬。   杨景素呢,有几十年工作经验,又能理政又能治河,虽然有点贪,但办起事来不含糊。   发挥好的话,一个贤臣是可以盖棺评价的。   加之他同老博都是支持自己称帝的总督,老博都领班了,怎么着也要让人家在军机处有个办公室。   勒尔谨这一块,更多是想明升暗降。   但勒尔谨估计不会上套。   索琳这一块,则单纯是为了和平解放京师考虑。   究竟谁能中这张彩票,还是要看形势发展,所以贾六不确定。   倒是想和卧龙凤凤雏研究一下六部尚书人选,刚起了个头,保柱过来汇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捉住了伪头目陈永珹。   贾六大喜,问是不是宋国忠组织的搜山队抓获的,结果被告知永珹是当地山民擒获的。   “见义勇为!”   贾六给了那几个山民高度评价,命赐这几个山民每人纹银十两,并叫地方制匾额通报嘉奖。   没亲自接见这几个见义勇为的山民,原因是双方等级相距太大,本地知县足以代表了。   永珹被带过来时神情憔悴,脑袋耷拉着,哪有半点履亲王的风范。   不过却是硬的很,见到大清新皇帝陛下,竟是来了个三不。   一不下跪,二不认罪,三不求饶。   跟先前被贾六下令处暂的护军统领爱星阿如出一辙。   保柱瞧着不爽,恐吓永珹要是不主动下跪认罪,就把他拖出去砍了。   不想,人四阿哥却是抬头给他姑父来了这么一句:“你敢杀我,我父皇就敢杀你全家!”   嘿,这觉悟非常高!   晓得他姑父鬼子六不敢杀他。   投鼠忌器的道理。   弄不好最后双方还得互换俘虏。   儿子换老子,谁也不亏谁。   贾六脸颊微抽,有被人捏住把柄的不爽感觉,没来由的起了杀意。   左右他都弄死乾隆几个儿子了,还在乎永珹这小子么。   梵伟有点吃卦不嫌事大,脑袋凑过来贼兮兮道:“陛下,当断则断啊!”   栓柱吓了一跳,赶紧拦着:“少爷,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老爷怎么说也是您的生父啊。”   叫栓柱这么一说,贾六顿时息火。   是啊,不管怎么说大全都是他这具身体的生父,纵是有千般错万般不是,他也不能把人往锅里推啊。   在边上帮着添把柴火还是可以的。   念及于此,便命人将永珹带下去同和珅关在一起。   是对煮也好,交换也好,都有商量余地。   当夜御驾留驻牛心寨。   次日,祖应元、新达苏、玛达里等一众被解救出来的湖广绿营中高级将领就坐专车到了牛心寨。   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十分的不好意思,想来知道他们给皇帝陛下添麻烦了。   这一次也实在是丢大脸了,一枪未放就叫人家一锅端,要不是皇帝陛下早有部署,他们恐怕就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   “阿祖,朕跟你怎么说来着,朕打仗是不如你,但每回替你擦屁股的可都是朕,这说明什么,说明朕比你强得不是一丁半点……”   贾六正洋洋得意时,却被祖应元打断。   但听这个祖大寿的灰孙子一脸诚恳且万分谦虚道:“陛下无须多言,事实已经非常清楚,臣等要是个个厉害如何能显出陛下的英明神武呢!”   暧!   贾六龙颜大悦,高兴对边上的老阿、老纪他们道:“喏,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说完,却是“咯噔”一下,一脸狐疑的在祖应元脸上扫来扫去:“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天下从此无八旗   贾六起疑心了。   因为,阿祖明显没有掌握语言艺术这门专帮人进步的课程。   说学逗唱样样的不会。   不像王福那么会来事。   所以,他怀疑阿祖背后有人。   如果这样的话,他就必须把那人干掉。   一人一口酥,你想的美!   任何不在皇权领导下的妖魔鬼怪,都必须严厉打击。   愿意到体制内的除外。   “啊?”   祖应元好一阵惊讶,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六皇帝指的是什么。   半响,终是明白过来,赶紧表示他对六皇帝的敬仰是与生俱来的,对六皇帝的文治武功也是发自内心的膜拜,因而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不存在有人指点。   “陛下的英明神武是古今未有的,是臣等拍马也难及的,臣要是有陛下一成本领,也不会叫那钮伦保奸计得逞了……”   阿祖的反省还是很真诚,且很深刻的。   “是么?”   贾六还是一脸不信,阴侧侧的在阿祖脸上瞄来瞄去,最后死死盯着人阿祖的眼睛。   阿祖被看得心虚的同时也明显急了:“陛下要臣怎么做才能信臣!难道要臣将心肝剖出来陛下才愿相信臣么!”   “喔?”   贾六赶紧将遏必隆宝刀亲自送到阿祖面前。   “……”   咽了咽喉咙后,祖应元有些尴尬的将刀推到一边,目光诚恳、感情真挚的弱弱说了句:“陛下,别这样。”   “唉,”   贾六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阿祖,朕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你。”   “……”   祖应元微微垂下头颅,嘴巴无形嘣了三个字后,如实说道:“队长,您都皇袍加身了,我们这帮人总得有个逼数吧?”   这一点,贾六是相信的。   因为自打他骑着白马军前称帝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内外气质都比从前更进一步,若双手蓄力同时打出,冲击波下完卵皆无。   自个都变化这么大了,况阿祖他们这些小弟呢。   可能个人能力没有过多提升,但思想觉悟这一块必然是已经得到质的飞跃。   “你们能有这个觉悟,朕是高兴的,但朕总觉得今后你们同朕会生份,唉,一想到与你们过去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冲锋的战斗场景,以及在敌后七进七出结下的友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分钱的痛快,朕,朕,朕……”   一连三个朕后,一抹无奈与心酸涌上贾六心头,许久自嘲一句:“人人都羡皇帝好,殊不知这皇帝真不好做,脱离群众必将高处不胜寒啊。”   栓柱过来打圆场了:“少爷,人是会变的,”   贾六不悦:“公开场合,注意称呼。”   “是,少爷!”   栓柱赶紧纠正,道:“皇上,人是会变的,经过这次的教训,臣以为祖提督已经深刻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肯定会化失败为成功动力,从而迎来其军旅生涯的新时代,创造新的辉煌!”   讲完,看向一脸发呆的祖应元:“提督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啊?啊!有,有!”   祖应元补充说道这次的挫折让他意识到自身的确存在许多不足,首先就是对于复杂局面没有深刻的认知,导致应对举措出现极大问题,同时自身斗争意识薄弱,也有轻敌之意,结果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要不是六皇帝高瞻远嘱将共进会建立在基层,从而确保湖广绿营在关键时候能够全军易帜,否则他祖应元怕就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了。   言罢,真诚跪地:“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湖广绿营三镇总兵新达苏、玛德里、崔恒友三人连同数十名将领齐致跪下请罪。   “皇上,奴才以为还是可以给祖提督他们一次机会的,毕竟千军易求,一将难得嘛。”   “陛下,算了算了……”   老阿和老纪如何不晓得湖广绿营这帮人都是皇帝陛下的从龙之臣,因此纷纷上前说情。   “看在这么多人为你们说好话的份上,朕且原谅你们这一次,不过,鉴于这次教训太过深刻,朕拟改组湖广绿营,提升全军战斗力的同时,加强全军的凝聚力……”   贾六顺势拿出整军新方案。   就是利用成功消灭陈永珹伪军集团的机会,对目前听命于他这个新皇帝的各部队进行一次彻底整合。   不再以八旗、绿营为单独军制,将大清开国以来一直沿用的复杂军事体系彻底抛弃,采用全新的符合形势发展,且相对实用简单的新军队体系。   这也是新朝落实旗汉一致的一大重要标志。   方案正式落实后,大清从此再也没有八旗兵、绿营兵一说。   具体为在镇一级上设军,每个军辖两镇六个步兵协,一个炮兵协、一个骑兵协、一个工兵协。   也就是在原先湖北新建陆军镇这一体系上升格,但镇一级仍保留原先的炮兵、骑兵、工兵团建制,以保障镇一级作战的火力、机动、工程需要。   整编后的每个军,官兵定额为25000人左右。   军之长官称提督,镇之长官仍称统制。   品级对应为提督对提督,统制对总兵。   新的方案中还于军这一级设立了一个名为参谋部的机构,以军参谋长负责这一机构运转。   该机构除负责部队实际训练、作战指挥外,还承担后勤、情报、通信、内务等职能。   如此安排,自是防止高级将领出现意外时,整个军的指挥体系不致于同湖广绿营一样直接被瘫痪。   贾六计划组建四个军。   第一军以陕甘绿营同湖北新军第二镇合编;   第二军以湖广绿营、瑞林指挥的马步兵合编;   第三军以湖北新军第一镇及火器营、包衣、护军俘虏合编;   第四军以行辕亲卫部队并湖北新军第三镇合编。   四个军整编完毕后,几乎囊括除乌尔希巴兰部以外湖广一线原清军所有部队,并统一由皇帝行辕指挥。   暂时没有考虑于行辕设立总参谋部这一机构,因为目前没有这个必要。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近现代的军队制度是能适应形势发展,可于当下全部照搬也有点水土不符。   当前最主要的就是通过整顿把隶属于不同省份的军队合为一家,并淡化八旗、绿营这一概念,从而为最终的八旗平民化工作奠定基础。   湖广绿营是要被编入第二军的,所以贾六有必要问问阿祖他们的意见:“这个方案,你们有什么看法?”   得到的肯定是陛下英明的称赞声。   不称赞不行啊,陛下正在拿毛巾擦拭专门嗜主的遏必隆宝刀呢。 #第八百六十七章 北伐   方案确定,就要有个负责整军工作的委员会,或者工作组来具体操办。   贾六这么忙哪有空。   他这人办事又讲究效率,因此在小范围征求部分人员意见后,当天晚上就拟出了整军工作委员会主要成员名单。   既然是军队整编,那委员会的成员肯定以军队将领为主。   很快,名单拟定出来。   原则上,总兵(统制)以上将领才能入选委员会成员。   因此,主要成员有湖广提督祖应元、陕甘提督保宁、新一镇统制张大彪、新二镇统制鲍国忠、新三镇统制常秉忠,以及湖北总兵瑞林、护军管理大臣保柱,陕甘绿营三镇总兵,湖广绿营三镇总兵、护军领队大臣石尔泰、康果礼等。   主任一职由阿思哈担任,副主任一职由梵伟临时客串。   委会员内设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负责整军工作的一切日常工作,由总管内务府大臣栓柱兼任。   办公室又设两名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主任,一个负责人事,一个负责财政。   人事这一块,由行辕组织处长孙承运负责;   财政这一块,由行辕总会计李安全负责。   委员会的工作报告一律两份,一份交皇帝陛下,一份交襄阳博总督,也就是内定内阁总理处。   整军工作完成,该委员会立即解散,借调人员也一律返回本单位,不占用朝廷编制,所需开支由行辕财政处暂时拨给,待户部成立后凭票报销。   为何将总兵以上将领都塞入委员会呢,主要是贾六考虑历朝历代整军工作都是一件十分专业、且十分繁琐,也容易得罪人的差事,为了避免整军过程中各山头有抵触意见,互相拆台,为了个人利益置朝廷利益不顾,索性把各山头主要负责人都塞进这个委员会。   如此,争也好,吵也好,打也好,都由他们。   但是谁敢把意见带出委员会之外,他这个皇帝陛下就要让内务委员会请他喝茶了。   派系这一块是相当明显的。   但这是哪个太祖皇帝都不能解决的。   贾六也不例外。   在同阿祖等人吃过饭后,贾六单独留下阿思哈、梵伟,并让栓柱也留下。   要开一次闭门会议。   给老阿扔了根烟后,贾六开门见山:“老阿,知道这次朕为何让你担起整军工作吗?”   “奴才,”   老阿一边伸手接烟,一边本能站起回话。   “坐,坐下说话,这是朕关起门来与你们几个股肱说话,不要动不动跪啊站的。”   贾六抬手将烟塞进嘴巴,坦然接受老阿的点火服务。   梵伟和栓柱瞧在眼里,双双露出不屑。   因为老阿这个马屁精太过份了。   后者更是在心里小声嘀咕:阿思哈表明上是个无能废物,但实际是个老狐狸,否则岂能四起四落,现在又成功跳上自家少爷这条五星豪华游轮,即将成为新朝的大功臣呢。   因此,在老阿不遗余力的腐蚀下,自家本就不够坚定的少爷会不会就此腐败堕落,丧失理想和信念呢?   栓柱如同人工智能有了独立意识般陷入沉思。   “皇上将如此重任交给奴才,奴才岂能不知皇上心意!”   给皇帝陛下点过烟后,老阿躬身后退,小心翼翼坐下,当然,是只坐半边屁股的那种。   贾六心下满意,吐出一个烟圈:“说说看嘛。”   “是,皇上。”   老阿整了下思路,道:“奴才以为皇上将如此重任交给奴才来办,不是奴才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对国家做了多大贡献,又或是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实因奴才为人老实本份,对皇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当然,最重要的是奴才是满洲人。”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老阿接着说。   “此次整军,对于我大清,对于皇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不仅能有效加强皇上对各部队的指挥,也能让各部队号令清晰,上下服从……   同时,整军也能让皇上麾下的八旗、绿营将士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提高凝聚力的同时也能提升战斗力……   至于奴才,就是帮助陛下将八旗、绿营将士融合在一起的人,原因便是奴才乃正宗老满出身!   皇上放心,奴才坚决贯彻旗汉一家的指导原则,整军过程中绝不会偏袒八旗官兵,更不会歧视绿营官兵……”   “不错,你能想到这些,不枉朕对你器重,将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来挑。”   阿思哈对自身角色定位的清晰认知,让贾六不必再煞有介事的与其强调。   不由考虑整军工作要是做的好,后面的军衔工作也可以让老阿干。   如此便可以让大清的军队与过去彻底说拜拜,也将属于八旗的辉煌彻底扫入历史档案棺。   既然老阿对自己的工作摸得一清二楚,贾六就不废话了,接下来给了几点指示。   就是各部队整编时除了考虑各部队实际兵员、战斗力、武器装备等因素外,还要考虑各部队的历史情况。   比如湖广绿营的核心原四川绿营金川镇、新军第二镇的核心原四川绿营成都镇,以及以京师马步兵改编的热河骑兵部队,自己的亲卫索伦营等,于历史上都是有重要贡献的,所以整编时要注意对这些王牌部队的使用,尽量使之保持建制,以便为大清的未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此外,各军提督、参谋官、统制等高级将领的任命,除了看过往历史外,也要综合考量忠诚值,贡献值,不求做到所有任命都百分百客观,也要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整军工作中涉及到职务和品级,也要遵循职品对应这一原则。   不要高职低配,也不要低职高配。   此外相关钱粮、物资拨付,部队换防等,都要事先做好详细方案,不能让部队手忙脚乱。   “是,是,是。”   老阿一边点头,一边用笔认真记录皇上的指示。   贾六看得愈发满意,再瞧翘着二郎腿端着茶碗的梵伟和栓柱,越看越不中意。   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坐没坐样,哪像个朝廷大官,看着更像是沫猴而冠。   碍于老阿在场,也不便发作,便将二郎腿放下,告诉老阿整军工作完成后,有可能就要北伐。   争取在夏季结束以前光复京师。   而北伐主力就是第一军和第二军,所以在军官和富有经验的老兵这一块,要适当的向第一、第二两个军倾斜。   正说着,门外有侍卫敲门,栓柱过去从门缝中收到一封信,看到寄信人后不敢拆开,匆忙将信交给少爷。   是武昌老丈人的亲笔信。   老丈人将派代表团护送女儿、外孙前来襄阳,并就当前局势同女婿进行磋商。   代表团的团长是伪湖广总督陈辉祖。 #第八百六十八章 维新大帝   贾六第二天就快马加鞭赶回襄阳,秘密回去的,因此知道皇帝陛下返回他龙兴之地襄阳城的官员很少。   各省代表团更是被蒙在骨子里。   甚至连正在筹备庆贺皇帝陛下凯旋仪式的博总督都不知情,直到贤弟突然出现在面前,才晓得皇帝女婿回来了。   贾六之所以急着赶回去,一来是因为武昌方面要派秘密使团前来,他得提前安排一下。   毕竟,这是他南下以来武昌方面第一次主动遣使同他磋商。   在此之前,他派往武昌的两个使团都无功而返,甚至连老丈人的面都见不到。   虽然看起来是大舅子顾明远从中做梗,但谁敢说不是老丈人也不愿意同女婿谈,或者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怎么谈,索性就让侄儿替他先挡了呢。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顾师道这个人有点“迂”。   不是酸秀才的迂,也不是保守的迂,而是对于信仰理念的坚持是贾六这个女婿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的。   义之所在,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金川明朝遗民长达百年的抗清历史,以及为之付出的牺牲,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这次顾师道主动遣使同女婿接触是有积极意义的。   而且派来的人还是近来一直在武昌鼓吹同自己和谈的陈辉祖,内中意味就更值得推敲了。   纪副主任分析这次武昌方面主动派人来谈,无外乎三个原因。   第一,肯定是陛下军前称帝,公然与乾隆分庭抗礼刺激到了武昌方面;   第二,是陛下派妻儿去武昌“探亲”的结果;   第三,当然是因为兴汉军内部愈发紧张的形势。   不管什么原因,对于当下而言都是好事。   贾六不是不能军事解决兴汉军,他若真下定决心,兴汉军内部立即就会掀起一场反正高潮。   毕竟,他对兴汉军的渗透可是军政同时着手的。   内乱的兴汉军,如何抵挡他的数万精兵?   之所以想以妥协换取兴汉军的臣服,主要是不愿战火再起,导致三省百姓又受二茬罪。   兴汉军出川以来,虽然没有具体统计数字,但湖北巡抚郑大进上报的湖北一省军民伤亡数字就高达七十余万。   江西、湖南二省大概不会低于这个数字。   也就是这两年,三省至少有两百万人死于战火。   这个损失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   军纪再好,同样如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区区八个字,已然说明一切。   军事解决的代价就是让三省百姓再次妻离子散。   故而,贾六竭力避免这一悲剧再次发生。   同时,政治解决也是对坚持抗清义士的一种尊重。   为此,不介意被部下们私下议论。   他的杀伐果断从来不是用在百姓身上的。   怎么谈,如何谈,能达成一致的共识有哪些,又有哪些不能达成一致,都需要贾六亲自掌总。   所以,他得赶回襄阳。   二来是大老表嵩椿紧急派人传信,说是大姨奶奶家的乌二表弟听说舅爷家的表弟全歼了永珹部后于军前称帝,吃惊之余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派人上表称臣,反而下令所部动员欲要北上返回京师,脱离湖广战区。   也就是脱离表弟贾六的势力范围。   大概就是不战不和我走还不成的意思。   当然,为了防止消息走漏遭到忠于表弟的部队拦截,乌二一直瞒着大表哥嵩椿,然而嵩椿也不是省油的灯,通过驻地附近中央军异常的调动判断乌二要跑,因此第一时间派人悄悄出城给表弟送信。   乌二部主力是大约十个团的中央军万人左右,分别隶属正白旗护军、虎枪、善扑二营,健锐营。   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武器装备,都比老富拉起来的包衣、圆明园护军、火器要高得多。   毕竟,乌二他爹安亲王本身就是中央军大佬,宫乱时又是第一个抢夺中央军果实的,速度比贾六都快。   搞得贾六后来只能以京师绿营自己挂了个护军牌牌,没办法谁让中央军叫色大爷抢光了呢。   除了这万人左右的中央军外,乌二在德安南部也收降了部分兴汉军,另外收编了一些土匪和当地民团,东拼西凑的也有万人左右。   鉴于此,贾六这才命令新军第二、第三镇以德安为重点布控监视,万一乌二有同永珹合流迹象,这两支尚未整编完成的部队就要承担拦阻牵制任务。   三来是德高望重,视生死如无物,一心一意为共进会发展呕心沥血,亲自将四川发展为共进第一模范大省的会长大人到了。   即使贵为皇帝陛下,贾六对李会长也是万分尊敬与推崇的。   李会长除了为共进会的发展做了大贡献外,也极大支持了贾六在直隶兴办的工业。   没有四川银行的借款,贾六拿什么去发展呢。   怕是连工资都发不出。   想着会长的好,进城之前特意停下在路边摊买了一捆水嫩嫩的红萝卜带给会长。   很快,睡梦中的李会长被紧急叫醒来到总督衙门,之后又是一次闭门会议。   这次会议只有三人。   会长、副会长、名誉会长。   由于会议的高度保密性,连个记录员都没有。   “百姓都说一根红萝卜,赛过千年老人参,会长和阿玛都尝尝。”   贾六将亲自洗过的红萝卜给老李和老博各递了一根。   嗯!   别说,咬着特脆,还不麻嘴,放屁也不臭,是个好东西。   吃了半根红萝卜后,老李和老博这才想起没给皇帝行大礼呢,当下“叭叭”甩袖就要行三跪九磕大礼。   “二位这是看不起朕?”   贾六哪能让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给他跪呢,忙以这是共进会内部会议,并非朝廷会议为由阻止。   公私,他很分明的。   二老对视一眼,俱是满意:别的不说,鬼子六这小子于人情世故上真是一把好手,叫人不中意都难。   于是,贾六一边吃萝卜,一边将武昌方面遣使同乌二欲要北返的事说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会长和阿玛有什么看法?二位知道的,朕别人的意见可以不听,但二位的意见在朕心目中那就是泰山般的存在,不听不行。”   贾六一点架子没有,忙来忙去。   不是给二位会长泡茶,就是给二位会长递烟,要不就是拿把小刀给二位会长削果盘中的梨。   “谈,什么都可以谈,这天下事就没有不能谈的……只要武昌方面能够形式上服从陛下,放弃反清复明口号,我看可以给他们一定自主权,去辫子,恢复衣冠都可以,陛下去给崇祯扫个墓都可以。”   李会长和博副会长态度一致,都认为当下可以对武昌方面进行适当退让,只要他们不再继续叫嚷反清复明,也不拥立明室之后与大清公开做对就行。   之后嘛,等陛下北伐光复京师完全整合北方力量后,再以军事力量加以解决便是。   大概就是广积粮,高筑城,翅膀硬了再弄死你的意思。   或者说先安内,再攘外。   弄不弄,贾六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眼下他是不想南北同时开战的。   因此,让两位会长代表自己同陈辉祖先谈,看看对方的底线是什么。   当然,陈辉祖这个团长身份不能公开,毕竟这家伙是大清头号叛徒。   乌二那里,贾六意思是打。   不打不行啊!   乌二宁愿跑路也不肯奉自己为天子,这眼里还有亲戚吗!   好歹是隔代表啊!   惹急了贾六,能把他死去几十年的大姑奶奶老两口请出来问问怎么教育的儿孙。   老博也同意军事解决乌二部,因为己方刚刚取得牛心寨大捷,正是兵强马壮、士气高昂之时,一鼓作气把乌二做掉顺手的事。   最多损失一些部队,多给些抚恤金而矣。   “我倒以为可以给他们让一条路,”   李会长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于其花力气解决乌二,不如放乌二北归。   “京城局面,就好像秤砣两端,现在两边谁都不占优势所以秤砣保持了平衡,但要是哪边突然多了些重量,你说这秤砣还能保持平衡吗?”   会长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安亲王没有表态支持大侄儿称帝,就让他同乾隆干起来。   反收渔翁之利。   “姜还是老的辣啊!”   贾六大骂自己糊涂,光想着由他来摆平各方,怎么就没想着让京里的两条狗自己先咬起来呢。   乌二要是把这两万多部队带回京师,纵是色大爷无意和乾隆对掐,恐怕乾隆自个也坐卧难安,要先下手为强了。   “我看行。”   老博点头同意,想到一事,问道:“对了,贤弟既已称帝,那年号可曾选定?”   “朕也为这事犯愁呢。”   贾六将纪昀拟的四个年号说了下,然后表示自己一个也看不上。   “明治,光绪、嘉庆、宣统?”   老博细细琢磨这四个年号,却是觉得不管哪一个都很大气,也很有逼格,怎么贤弟女婿一个也看不上呢。   老李将手里的小半截红萝卜放到桌上,轻轻叩了叩指头,若有所思一阵,忽道:“臣观陛下心思,是觉这些年号过于传统,不合陛下锐意革新之精神,那不若以维新为年号。   周邦虽旧,其命维新,于今时今日,不正是表明陛下是奉上天之命带领大清军民共同革新,以求进步么。”   维新?   贾六怔住。   老博也怔住,他想到一句话:“彼专卖国以取利,不可立维新之朝。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不好了,会长打起来了   维新?   贾六对这个词语有莫名的亲切。   因为,他叫世凯。   这个名字同维新是天然挂钩的。   当初在小寨办旗员训练营时,他也是时常将维新挂在嘴边的,并提出维新始从八旗起,不流血不为维新。   所以说,维新一直是他所主张并提倡的思想,用于年号更能彰显他的革新精神。   不管新政推行到什么程度,形式上先轰轰烈烈再说。   非常好。   就是,就是,就是……   还有个说法,叫“百日维新”。   虽然贾六本人不迷信,但多少还是有点封建的。   用维新为年号,这要是满了百日就要下野,岂不贻笑大方。   李会长却对维新这个年号非常推崇,摇头晃脑,说文解字道:“维,犹乃也。维新,乃新也。陛下若以维新为年号,今年便可改元为维新元年,意乾隆而至陛下乃我大清去旧迎新也,如此符合当前形势发展。”   “新在何处?”   “新在陛下也!”   “旧在何处?”   “旧在乾隆!”   “脸为何红了?”   “有么?”   李会长下意识摸了摸老脸,诧异看向旁边坐着的老博。   老博摇头,会长的脸明明是黄的,哪里红了。   “陛下,维新者,推陈出新。诚如陛下所言,以乾隆为首的旧大清乃是腐朽事物,要想使大清彻底革新,转型为陛下对臣所言的工业强国,就必须推崇新思想,从而压制打倒旧思想,否则何以实现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型……”   不愧是会长,老李思想觉悟的进步,就是贾六都有些赶不上了。   也不禁被老李说的动心。   自个都是世凯了,还怕有人带兵围他的园子不成。   维新就维新嘛。   但还是想听听老丈人的意见,便问老博:“阿玛有什么看法?”   “嗯……陛下若是同意,臣自然没有意见。”   老博语言艺术这门课,几乎满分了。   “维新,维新皇帝,嗯……”   贾六陷入沉思,不一会竟无意识的喃喃唱起来:“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   这句歌词让李会长同博副会长同时眉头一挑:陛下学问见长啊!   “也罢,就以维新为年号,正所谓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大清!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   贾六拍板采纳老李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维新这个年号都比中通、圆通、顺丰要好。   年号定下,就是改元问题了。   二位会长一致同意将今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三年改元为维新元年,待军机处成立后即行文各省、各边区、各将军管区,统一改用新年号。   考虑到如今已是五月,百姓家用的时宪历没法全部更换,可着地方贴榜张文,叫百姓自己将时宪历上的乾隆二字打叉,或用白布蒙上,改成维新即可。   若有不打叉的也无妨,不必治罪。   如此,不劳民伤财。   也是维新政府的宽仁体现。   “朕既已以维新皇帝自居,朝廷就要以新为主,自上而下焕然一新才合维新之道,”   贾六看了看二位会长,“朕提议改军机处为内阁,请二位举手表决。”   老李和老博对视一眼,双双举手。   贾六自己也举了手,之后满意点头:“好,一致通过,今后朝廷中枢即改为内阁负责。”   这是会中规矩。   一切重大事项都要表决。   贾六虽是皇帝也不能破例。   当下将自己拟定的内阁学士名单拿出。   既改内阁,自然没有领班军机大臣一说,但也不是前明所称的首辅,而是以总理大臣总负责。   总理大臣以下又设四名副手,称总理副大臣。   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协助总理大臣总管各大衙门,余三位总理副大臣每人分管部、院、寺、府等政府一级机构。   现与六部并行的一级机构如都察院、理藩院、内务府、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国子监等单位,暂都保持现状,原则上除内务府外皆向内阁负责。   至于这些单位是否合并、裁撤,以达到精简提高理政效率,伺新政府成立后,根据形势逐一调整。   毕竟,新朝廷的首要任务是北伐四鬼子,之后维持朝廷稳定,安定人心,使维新朝深入人心,而不是马上就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博副会长以湖广总督高位出任总理大臣是众望所归。   对此,老博也十分满意,看向女婿的目光赞赏之余更是无比慈祥。   李会长以四川巡抚出任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也是人心所向。   余阿思哈、纪昀二人各有千秋,入阁办事也是理所当然。   最后一位总理副大臣人选暂时空缺。   确定内阁负责制后,贾六让二位会长具体研究一下六部尚书人选,并明确表示新朝廷不设满汉尚书、侍郎,只设尚书一人,侍郎二人。   若部务工作繁忙,也可增设侍郎人选。   任职人选不分旗员、汉官。   其余各大机构,包括地方官员任职,也一律如此。   二位会长显然清楚皇帝陛下欲以此使大清真正成为旗汉军民之大清,而非八旗之大清,从而最大程度削弱民间反清复明情绪,因此都表示支持。   “不过这样一来,就需裁撤大量官员,臣恐有心之人会借此反对陛下。”   老博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光六部这一块满汉尚书侍郎就几十个,现在维新了,一个部只保留三位堂官,其他人怎么安排?   这些人在乾隆那里有大官做,到了你维新皇帝这边却是连顶戴都没了,怎么可能不反对维新。   能在京师任官的,又哪个是等闲之辈。   万一这帮没官做的官员到处煽动反对维新,蛊惑民乱,恐怕维新朝成立后不仅要忙于光复京师,还要忙于应对各地民变。   保守估计,光京师各大衙门需要裁撤的堂官数量就高达上百。   想要和平解放京师,维新朝就一定要拉拢安抚这些官员。   这么一来,新政就没法推行。   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多单位可以供这些官员上岗。   怎么办?   老博和老李一时都没有好主意。   贾六轻咳一声,说这个问题他考虑过,决定于维新朝廷设立一个同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类似的机构,凡是需要从本部退下来的满汉堂官都授以议政大臣衔,于此机构任职。   大概就是国策顾问的意思。   任职期间,议政大臣有权对朝廷施政提出意见,并享有对重大决策表决的权力。   当然,皇帝陛下本人享有一票否决权。   “就叫议政院吧。”   贾六觉得这个设计可以完美解决大量高官没有事做的麻烦,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提一级安排。   从二品的侍郎从本单位下岗之后,可以到议政院任职正二品议政大臣,退休后再给他提一级发放工资。   这样,无论是品级还是工资,他这个维新皇帝都是诚意满满了。   再不识趣,内库烧尽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他又不是没干过。   满城不祥事件,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   老博想了想,说这样的话可以将议政院同都察院合并,都察院作为议政院的常设机构,如此也能让退下来的官员发挥一下余热,不致这帮官员以为自己是被朝廷闲置了。   贾六欣然道:“这个提议很好,具体如何安排,会长同阿玛商量一下,给朕拟个章程就是。”   之后将立后的为难处同二老说了下。   李会长几乎是脱口而出:“顾氏为陛下生育长子,又关系武昌方面能否臣服,臣以为理当册封顾氏为后!”   “那不成!”   老博立即反对,胡子翘得老高:“格格乃陛下明媒正娶的正妻,不立为后礼法难容!”   “礼法岂能与国家利益相提并论!”   老李坚决不同意立信王府格格为后,反复陈说立顾氏的好处,并重点指明顾氏育有皇帝长子,若不立为皇后,将来陛下是立长子还是弃长子?   老博见状冷笑一声:“李世杰,老夫知你什么意思,你哪里是为陛下考虑,你不过是借此排我老满而矣!”   侧身对贤弟女婿道:“陛下,你不要听李世杰的鬼话,皇后必须是我满洲,若立汉女为后,陛下这维新朝的法理根基何在!”   “这个,”   贾六没想到二位会长对于立后竟然各有不同想法,一时倒也怔住。   “陛下的法理根基何须一个满人皇后证明!博清额,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鬼心思,你表面是立那信王府格格,实际却是为你女儿铺路,哼,我看你博清额是想当索额图啊!”   听了老李的话,老博不禁面上一臊,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桌上的半根红萝卜就朝老李砸了过去:“总比你这个明珠好!”   “你砸我!”   猝不及防被老博砸中的老李暴跳如雷,当即也抓了一根萝卜反击。   于是,场面收不住了。   贾六眼前但见萝卜横飞,一地狼藉。   耳畔也是两位会长的怒吼声。   “你个汉奸!”   “你个鞑子!”   “立汉人!”   “立满人!”   “介你妈,老夫打死你个狗汉奸!”   “龟儿子的,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   皇帝面前,维新朝刚出炉的总理大臣和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已经抱在一起,从地上滚到了桌上,又从桌上滚到了地上…… #第八百七十章 好阿玛   现场画面实在是叫人没眼看。   天地良心,贾六万万没想到他这准备开张但还没放鞭炮的维新朝两大政府头脑,竟然如此不要脸面的当着他这个皇帝面厮打在一起!   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又是过肩摔,又是扫膛腿,还黑虎掏心,猴子偷桃的,眨眼的功夫,两大政府头脑都是挂了彩。   士大夫的脸面,重臣的体面,于二位头脑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这里也不是湖广总督的议事堂,而是襄阳街上的菜市场。   饶是见惯大场面,贾六这会也是愕然发呆,浑不知是该拉架呢,还是一起呢。   很明显,他赖以起家的共进会分裂了。   形成了一个以李会长为首的汉人党;   以及一个以博副会长为首的满洲党。   大是大非面前,两派紧密合作,共同推进大清由乾隆朝向维新朝转变的大局。   但在一些具体问题面前,或者说瓜分胜利果实时,两派不可避免的因为利益产生分歧。   具体事具体分析。   汉党肯定不可能同意立一个满洲女人做皇后的,这怪谁?   怪贾六自个呗。   谁让他给汉党中坚骨干灌输了早期抗满思想呢。   满蒙八旗死光了汉军八旗才能出头,才能让皇上重视并爱上我们这一思想的背后,不就是抗满思想么。   当初追随他坑害满蒙八旗的汉军旗子弟,如祖应元、王福、鲍国忠等人,如今可是维新朝的军方主要势力。   这帮人是靠抗满坑满发迹的,哪个会支持满洲女人当皇后?   想都不用想。   远在台湾的杨遇春,更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灭鞑急先锋,都没渡海反攻呢,就已经放出豪言要把福州满城连根拔掉一个不留了。   中后期的京师绿营马步兵、关外索伦还有常威军,更是双手沾满京师满洲鲜血,贾六这会给他们一人一张表让他们填,收上来保证清一色反对立如秀为后的。   要知道如秀除了是满洲,更是正宗的爱新觉罗。   满城不祥事件,上三旗可是被祸祸的十不存一。   纵使如秀跟顺治一系没什么瓜葛,但只要她姓爱新觉罗,参与满城不祥事件的官兵就不可能拥护她。   湖广后降的部队更不用说了,本就是帮反清投机分子。   军方这一块,如秀能够得到的支持最多三成。   反过来,满洲党同样也不乐意一个汉人女子为后。   他们虽然在军方力量不及汉党,但在朝廷这一块却是强势的。   老博这个总理大臣是满洲,阿思哈这个总理副大臣也是满洲,山东巡抚国泰,提督惟一,包括阳奉阴为的陕甘总督勒尔谨,山西巡抚鄂宝、自己的两江大老表都是满洲出身。   京里被乾隆控制起来的奎尼、恩明等人也是满洲出身。   如果能和平解决京师,届时维新朝堂上的半数官员肯定还是以满洲为主,这一点贾六必须承认。   谁让他收的满洲小弟太多呢。   因此满洲党是有底气和汉党就皇后人选一争到底的。   这已经不是皇后由谁当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满洲、汉人于维新朝实实在在利益。   满洲党不反对皇帝陛下推行的去八旗化工作,但不意味着他们要支持皇帝立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使满洲彻底在朝堂边缘化,更何况如秀在法理这一块是占优势的。   所以,李会长和博副会长肯定要打起来。   不过他们打也好,因为他们打起来总比下面打起来要好。   贾六甚为头疼,真不知如何是好。   两世为人以来,头一次这般头疼。   那边,两大政府头脑已经打的白热化,冒烟了的那种。   各自祭出保命法器,同时也施展出平时所学。   继而一个哎吆一声:“砍脑壳的快放手,你抓我那了!”   一个则是咬紧牙关,寸土必争:“要我松也行,可你丫的先松开我的鸟啊!”   嘴里互相呼吁保持克制,可手里却各自又用力。   结果看得贾六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上前充当和事佬,双手挡在二位政府首脑中间,满脸堆笑:“二位大哥,给兄弟个面子,咱们都松手好不好?”   “必须立汉人!”   “非满洲不同意!”   两位会长愣是没面子给皇帝。   老李实在是被揪的疼,急道:“你神经病啊,陛下是爱新觉罗,皇后怎么能也是爱新觉罗呢!”   “嗯?”   贾六同老博叫老李这说法都给怔住,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老博反应快,立马就道:“我是说非满洲不同意,信王府那位不成,立我闺女也行!”   “……”   贾六脸颊一阵抽搐:“阿玛,别这样,我是不是爱新觉罗别人没数,你心里没数么?”   “我这当爹为闺女争取一下,又不犯王法。”   老博一阵讪讪。   “你们再不给朕面子,信不信朕一头撞死给你们看!”   贾六有点生气。   “那好吧,”   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老博主动松手,他这一松手,老李如蒙大赦,赶紧也松开了对方的命根子。   二老同时揉了揉,彼此对哼一声。   怕二人又干起来,贾六无奈:“这样吧,实在不成,朕就立两个皇后,满洲一个,汉人一个。”   不想两位会长却不约而同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贾六觉得这样办挺好的啊,可以有效解决双方的分歧。   老李急道:“陛下糊涂啊,你这般搞法,将来两位皇后都生下皇子,且都是嫡子,皇上要立哪位皇子为太子?”   老博也摇头:“陛下难道忍心将来皇子自残吗?”   被他们这么一说,贾六顿时意识到后果严重,赶紧打消立两宫的念头,可这样一来,立满立汉又摆在面前,是他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坎。   见皇帝女婿这么作难,老博也不忍再添柴火了,寻思了下建议道:“既然皇后人选难以择立,不如我们先搁置争议,将来再说。”   老李认真想了想,道:“先不立后不是不可以,但陛下的几位娘娘怎么称呼?后宫总还是得有规矩的。”   “哪那么多规矩,统统都叫夫人,按入门先后论序,嗯,信王府那位是第一夫人,我闺女是第二夫人,那个反贼女儿是第三夫人……”   老博手指头一掰,名份就定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秘密调查组   不是?   老博几个意思?   贾六原本舒缓的面目随着老博的话音不断扭曲。   万万没想到,他是曲线救国,老博是曲线捧女啊!   手指头一掰,小三变小二了!   这再掰扯掰扯,弄不好连第一夫人的法理都出来了。   老李也听出不对,当即质疑:“不是,你闺女怎么就成第二夫人了?”   “有什么问题?”   老博是讲道理的,让老李问他那皇帝女婿,他博清额的闺女是不是第二个嫁到皇帝门上的。   贾六吱吱唔唔:“这个……那个……其实吧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对吧,如果非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难免有点不团结,不利工作……”   不否认也不承认。   不否认的原因是春花的确是在媛媛之前被老博许给他的,这一点栓柱他们可以做证,自己赖不掉。   不承认的原因是自个与春花洞房的时间是在媛媛之后。   一个是形式上的,一个是内容上的。   形式大于内容,还是内容大于形式,这一点真就不好说。   而且春花这门亲事打一开始就属于骗婚,自个直到临洞房前才晓得春花是个二婚寡妇。   当时要不是李会长劝说,自个又一时财迷心窍,贪图博老丈人的权势,哪里会着了老博的算计。   说起来,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还好,春花长得随她妈,要随了老博,自个可就真的哑巴吃黄莲了。   老李也想起来谁先谁后了,立时岔开,怒气冲冲指着老博道:“我说你博清额非要立信王府那位的,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就是活索额图啊!”   一语戳破博清额的险恶用心——老博跟个泼妇似的不要脸的闹,哪里是真心支持格格为皇后,分明就是把最大的竞争对手媛媛排除在皇后人选以外,为他闺女上位铺路。   纵使眼下不能如愿,但谁知将来呢?   贾六也洞悉此关键,对老博不由刮目相看。   作为有闺女的人,他能理解老博的良苦用心。   不管怎么说,老小子都是一个合格的好阿玛。   “别做你的痴人梦了,大清的皇后怎么也轮不到你女儿,世上可有寡妇当皇后的!”   老李一脸讥笑。   “有啊!”   老博竟是有备而来,引经据典。   说什么汉景帝就是立的二手寡妇为后,灰灰孙子汉宣帝刘病己也是立的寡妇许平君为后,东汉的刘皇叔同样立了个寡妇为皇后。   “……后周郭威一后三妃都是寡妇!还有拿破仑不也立了个寡妇约瑟芬么!再说我这又不是给我女儿争皇后,但谁先入门谁后入门的顺序总不能乱了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没有规矩,这天下岂不乱套了!”   老博越说越来劲,真就是有理他怕谁。   贾六听着不住点头,老博讲的这些都是事实,也有道理,但总觉哪里不对劲。   老李叫老博说的滞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半响气急:“陛下,您千万别听博清额胡言乱语,第几夫人臣管不着,但臣绝不同意立信王府那位为后!”   老博马上还击:“我还不同意立反贼女儿为后呢!”   生怕两老家伙又打起来的贾六赶紧定调:“好了,吵什么吵,都说先不立后了,还争什么!第一夫人也好,第二夫人也好,都是朕的夫人,以后不问先后,都叫夫人!”   一锤子定性先。   言罢,又让两老家伙把精力用在维新政府筹建上,别为了后宫之事整天勾心斗角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误了朕的大事,朕要你们好看!”   说完,拂袖而走。   嗯?   望着气乎乎远去的皇帝陛下背影,两位总理大臣目瞪口呆,可就在皇帝陛下消失后的瞬间,两位总理大臣却不约而同转身面对对方,伸出彼此大手熊而有力的握在了一起。   脸上也都洋溢着春风般的微笑。   “辛苦!”   “辛苦!”   握过手后,老李有些担忧:“我们这样做是不是过份了?”   “陛下尚年轻,起码数十年皇帝,日后权威愈重,帝王心性难免日增,你我虽是股肱重臣,将来难免受到猜疑,不若针锋相对,如此或可太平一生。”   老博面色凝重。   老李亦轻叹一声:“理是这么一个理,不过你下手能不能别这么重?”   示意对方看自己被挠破皮的老脸。   “你下手也没留着。”   老博同样展示自己的伤痕,继而说了句:“回头让我那口子多放些高利出去,再低价买一些旗田,再给我其他几个女婿一人弄个官做。”   这是学萧何要自污了。   “我已经在做了。”   老李感同身受之余,幽幽看了眼老博:“不过我怎么觉着我上了你的套?”   老博一愣:“这话从何说起的?”   “你为信王府那位代言,我为顾氏女代言,这要争得不相上下,把矛盾激化出来,陛下急起来弄不好真会立你闺女为后……咱这陛下行事,向来是与众不同,不拘一格的,如此可就真便宜你这个国丈了。”   老李不是太高兴,因为他似乎被老博当枪使了。   别说,两个各自得到不同力量支持的皇后人选全部出局,倒是真能平息由此引发的旗汉矛盾。   “咳,”   老博朝外面看了眼,从兜中摸出一把银票塞在老李手中:“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这点钱先拿着,回头我再给你补。”   “你知道我不缺钱,”   看着手中大概几万两的银票,李会长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不拿吧,你肯定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意见,以后还怎么共事,还怎么为陛下分忧。”   说完,将银票揣进兜中。   这是正常人情往来,不算结党营私,也不叫贪污受贿。   那边,贾六一边走一边兀自生着闷气,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见状,不由好奇:“这是谁得罪陛下了?”   贾六停下脚步,朝身后的总督府议事堂方向看了眼,面露思索状,继而吩咐保柱:“你让丁庆暗中组织一个工作组,给我调查一下里面那两位这两年在四川有没有生意上的来往,有没有合伙包过工程。”   “这……”   保柱一惊,陛下这是连两位会长都不信任了么?   贾六不放心的嘱咐:“悄悄的,不要让那两位听到半点风声。”   保柱按住心头跳动:“陛下是怀疑他们?”   “怀疑谈不上,朕就是觉着这两老家伙不对劲,可能在跟朕玩心眼,查一查朕心里才能踏实。”   贾六哼哼一声,当初可是他把两老家伙拖下水的,今日岂能叫他们给蒙蔽了。 #第八百七十二章 陛下给兄弟封个王吧   保柱肯定是唯总统阁下命令是从的,别说查这两位总理大臣了,就是去查太上皇他也没有意见。   不过太上皇最多有点作风问题,阴谋什么的谈不上。   只是心下有疑惑,思来想去还是大着胆子道:“陛下,万一内务委员会真查出两位会长背着陛下有不正当往来,甚至在共进会中拉帮结派,意图使共进会脱离陛下的掌控,怎么办?”   贾六横眉一挑:“你什么时候政治嗅觉这么灵敏了?去过苏联?”   “嗯?”   保柱不太懂总统阁下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苏联这个地方的官员可能觉悟比他还要高。   贾六这话当然是随口一说,不过保柱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也问到点子上了。   随着自个的皇袍加身,维新朝廷的正式建立,必须要加强内部思想整顿工作,以确保包括共进会、互助会在内的整个维新朝的军政力量,向着积极向上的方向发展。   否则,内部的紊乱必将影响工业化进程,导致他带领大清走国际化的道路为之中断。   沉思许久,郑重其事的告诉保柱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他将亲手消灭他所缔造的组织。   内务委员会的设立就是预防打击此类现象的,并在关键时候充当执法者的。   “原来如此。”   保柱点了点头,他对朝廷构架不是太理解,也不太明白内务委员会究竟要干嘛,不过听总统阁下这么一说,立时画面感就有了。   “好了,朕肚子饿了,”   贾六刚想说先吃饭,保柱却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陛下,万一内务委员会也被人家渗透了呢?”   “嗯?”   贾六一怔,保柱看事情的角度非常三维化啊,略加思索:“如果内务委员会不可靠,那朕就再建立一个新的机构用以调查内务委员会员,可以叫调查统计局。”   “如果调查统计局同内务委员会一样也被他们腐蚀了呢?”   “那就再建立一个保密局。”   “保密局也不行了呢?”   “那就再建情报局。”   “那如果……”   “没有如果!”   贾六气死,自打栓柱从永平回来后,保柱这家伙就越发栓柱化了。   自个差点被他绕进去,险些就要将维新朝打造为特务朝。   去饭堂的道上,却不禁又思索起保柱提出的系列刁钻问题。   因为,都是有历史的啊。   有明一代之初,以锦衣卫监察百官,后来又觉锦衣卫力道不够,容易被外朝拉拢,于是就有了东厂。   再后来又觉东厂不保险,就有了西厂。   西厂设立后,还是觉得不妥当,又弄了个内厂……   这不就跟保柱提出的问题一模一样么。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贾六把古今中外各国历史挨个梳理一遍,发现除了动员群众这一个办法,其它都是无解,或者说治标不治本,根本不可能杜绝官僚集团的派系化。   可群众运动一旦起来,第一个倒霉的百分百是他这个皇帝,所以,也是无解。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保柱将大脑袋凑了上来:“陛下这是想到什么了么?”   “朕在想,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重回小金川!”   讲完,贾六下意识的朝自己真正的龙兴之地方向望去,倒是忘了那里还盘踞着两股反大清势力。   不把这两股势力消灭,就没法打通雪区。   印象中,老四鬼子的十全武功有一桩跟尼泊尔有关,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尼泊尔这个南亚强国就将侵略大清了。   作为大清新的皇帝,他得及早谋划。   是时候让杨遇春打回来了,也是时候让杨遇春成为维新朝第一大将了,不然,谁去雪区暴揍尼泊尔呢。   此外,还有世界第三强国的安南可能也要发动了。   不知道曾击败大清的世界第一军事强国缅甸,在听说大清的乾隆皇帝被维新皇帝取代后,会不会也蠢蠢欲动。   ……   立后问题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及现实因素被暂时被冻结。   总理大臣老博和总理副大臣老李在达成一致意见后,很快全身心投入到维新政府筹建之中。   很快,贾六就接到二人书面报告,就是请示他这个皇帝要不要在襄阳搞一次隆重的、盛大的新君登基典礼,并同乾隆一样举办一次规模浩大的大捷阅兵仪式,彰显维新朝廷强大之外,也能震慑各省代表团。   再三思考后,贾六让保柱去把两位会长叫来。   “……届时除了前来参加百官宗室的各省代表团外,臣以为还可以动员十万百姓参加,城里地方肯定是不够的,臣拟将场地选在城外的观音庙,那里地势空阔……”   按老博的方案,整个工程下来,需资金十万两左右。   “劳民伤财!”   一听要花十万两,贾六赶紧摆手否决,“你们知道的,朕向来主张大事小办,能节俭要节俭,能省则省,毕竟朝廷新建处处都要用钱……”   “这个,”   老博寻思这要啥都不办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便示意老李劝一劝。   不想老李也没劝得动,他那皇帝女婿怎么也不愿意在襄阳大办登基仪式。   “真要办的话,还是留待京师好。”   好不容易当皇帝,贾六哪里真不肯为自己办一场轰轰烈烈的登基仪式呢。   但在襄阳肯定不行,一方面的确劳民伤财,二方面是襄阳这地方不好,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李自成。   三来是这个登基仪式怎么也要在紫禁城的乾清宫办才行啊。   搁襄阳办,那不就跟衣锦不还乡一个道理么。   “陛下的心意臣等明白,不过按规矩,陛下……”   老博心想什么都不办像什么话,好歹是称帝啊!   贾六一想也是,便道那就在百官宗室大会结束后,无缝对接办一场小型登基典礼,就各省代表团和朝廷文武参加即可。   “到时会场多摆些鲜花,安排人在外面放放鞭炮就行。”   见皇帝女婿执意如此,老博便也不再多言。   老李想到一事,赶紧问道:“陛下既已称帝,暂不立后可以,但臣和总理大臣商量了一下,陛下之父须上太上皇尊号,陛下之弟也当按制册封为亲王,臣这里拟了几个亲王号,请陛下过目!”   一听这话,贾六本能站起:“日!”   “日亲王?”   老李愣住,日为太阳,以太阳为亲王封,是不是过份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老纪,国家有任务给你   已经定为内阁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老纪打牛心寨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总理大臣博清额处报到并正式上岗兼任礼部尚书时,就被行辕保卫处主任兼安保总队长保柱叫了过去。   说是皇上秘密召见纪大人,只能纪大人一个人去,所以那些随纪大人回来的工作人员一律在驿馆侯着。   如此神秘且紧急的状况,自令老纪心中忐忑,慌忙给保处长递了枚银锭,想保处长能给他透露点东西,好在皇上面前能做到从容应对。   没想到从前见钱眼开的保处长这回却是毫不迟疑的将银锭揣进兜中,然后黑着脸道:“不该打听的事情纪大人少打听,要不然咱们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呃?”   保处长的正经模样把个老纪搞的一愣一愣的,确认保处长来真的,不由心下一堕,什么也不敢问了,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走了一路。   到地发现内务府总管大臣杨植大人也在。   不禁奇怪杨总管不是在牛心寨协调整军工作的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自个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   旋即发现杨总管脸色很难看,跟驴脸似的。   再瞧万岁,呀,那真是又臭又黑又长,活脱脱一个马脸。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难道是博清额和李世杰惹着陛下了?   继而暗喜,真要这样的话,皇上把他叫来就大有文章了。   弄不好他纪昀可能取代博、李二人,成为大清新朝廷的新扛把子啊!   真是家门不幸,祖坟着火。   还好,阿思哈那个马屁精傻乎乎的在牛心寨整军,不知情况,要不然以这马屁精的一惯德性,早就跟苍蝇似的飞过来了,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老纪。   “看什么看?就等你了。”   内务府大总管可能是对内阁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有偏见,也可能是心情真的不好,反正说话怪刺耳的。   “皇上,”   老纪大人不跟小人计较,“叭叭”行礼,刚要发言却被一脸愁容的陛下抬手给打断。   继而就见陛下跟做贼似的蹑步走到门口,探头朝外东张西望一会,然后“叭”的将门合上,回身时不忘把门栓也给上了。   似乎特别害怕等会有人会闯进来。   系列动作看的老纪越发紧张之余,也是倍加兴奋。   闭门会议!   这是陛下处理国家大事的最高规格!   出席闭门会议的也必定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   而当下还有什么事能比组阁筹备新朝廷更重要的呢!   介你妈,老子就说嘛,风水怎么轮也轮到我纪晓岚了!   皇上,开口吧,只要你开口,领班一职臣绝不会反对!   瞬间,坚毅、果决、绝不回头、为了胜利的各式表情在老纪脸上不断变幻。   搞得对面拉着驴脸的内务府总管杨大人瞧着很是奇怪:这个老纪哪来这么多心理活动的?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贾六这边还没完,关上门后又跑到窗户边探头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把窗户翻板放下,食指在嘴里抹了抹对着窗户洞猛的一捅,顿时疼的要掉眼泪,却是直接捅在了窗户板上。   实践证明,这个年代的窗户纸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捅破的。   仔细瞅了瞅,这才轻呼一口气,再次回到老纪面前。   老纪寻思自己可不能乱打听,一切得皇上自个主动说,为了寻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当下躬身道:“禀陛下,臣刚刚拟定四个年号,其一为康德,其二为洪宪……”   没想皇帝陛下却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先别说话,之后轻步上前竟然拉住老纪的手,对他深情说道:   “你老纪的为人朕是晓得的,对朕是忠心不二,差事办的也很合朕心意,可以说是朕身边极为难得的一个人材,所以朕打算交给你一个重任,说实在的,这个重任不交给你老纪,朕真是不放心的很。”   “别说了,皇上!”   老纪感动的“扑通”跪倒在地,泪眼摩挲:“皇上,下旨吧!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所不辞啊!”   “喏,朕就说老纪不可能跟你一样!”   贾六瞪了眼栓柱,真是高兴坏了,实在是没想到老纪这么上道,欣慰之余赶紧扶老纪起来,重重一拍他肩膀,寄予厚望道:“你明天秘密启程进京。”   “啊?进京?”   老纪当场愣住:不是内阁人事有重大变动,让我当朝廷一把手?   “怎么?”   贾六诧异。   “啊,”   老纪迅速反应过来,脸上可不敢有半点失望之情,赶紧作出一幅视死如归样:“不知陛下叫臣进京有何差遣!”   “叫你进京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小事情能用得着你老纪出马?至于什么事嘛,不急,你先看一下朕写的这篇文章。”   贾六默默走到办公桌边,将桌上他刚刚花两个时辰,流了半桶眼泪才写成的文章递给老纪。   全文连标点符号共360个字。   “这是?”   老纪很是困惑接过陛下的御笔,只是第一眼啥都看不到,因为他是高度近视。   可在京里配的眼镜前天不小心跌坏了,一时半会没来得及重新配,好在兜里有个放大镜,赶紧跟皇上道了个罪,取出放大镜往御笔上瞧去。   但听“噔”的一声,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沉痛悼念我的好阿玛爱新觉罗大全!”   还没来及得消化文章标题传达的信息时,耳畔就响起皇上怒斥杨总管的声音:“你噔什么噔,再噔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少爷你这么做是要遗臭万年滴!”   栓柱胆肥了,不仅没有认错,反而还梗着脖子和少爷对峙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狗奴才,要不是看在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朕拉扯大,朕死活也要把你埋了!”   贾六气得直跺脚,然终究不会真把栓柱给办了,再说,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后,回头问正在用放大镜阅读皇帝亲笔文章的老纪:“这篇文章你觉得如何?”   “啊?”   老纪真是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回道:“好,写的很好,陛下的文彩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字字猪鸡,臣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你说好是吧?”   贾六露出满意笑容,高兴的再次拍了拍老纪的肩膀:“那这件事就由你办了,一定要做得漂亮,务使朕的好阿玛,还有朕的好兄弟不遭罪。” #第八百七十四章 第一股肱   其实吧,别说给大全上个太上皇的封号,就是在京里各大胡同都给大全办个VIP,甚至专门给他开一家高档会所,贾六原则上都没有意见。   众所周知,他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爹快乐,就是儿子快乐。   道理很简单。   起步价都一个仁宗了,多一个孝宗又不是事。   但是吧,让贾六给那个半掩门生的娃封个亲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照礼法,宝玉是他这个皇帝唯一的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胎,但也是嫡嫡亲亲的兄弟。   哥哥当了皇帝,父亲成了太上皇,襁褓中的弟弟当然水涨船高,成为大清独一无二的皇弟。   也正因为独一无二,所以总理大臣和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的意思是必须要册封为王,还得是亲王。   没有选择余地。   老李拟出的亲王号有三个,一个是瑞亲王,一个是惠亲王,另一个是曾经用过的恭亲王。   三个亲王封号都隐含兄友弟恭,和和气气的意思。   是用了心的。   皇帝陛下的日亲王提议被两位会长一致否决,因为太大。   弟弟是太阳王,哥哥是什么?   宇宙大将军?   这会,倒是不怪大全在外面乱来了,反而希望他乱来,因为大全要是多给贾六生几个弟弟出来,意义又不同。   参考世祖顺治爷、世宗雍正爷包括老四鬼子乾隆,于兄弟可封王也可不封,心情好就封两个玩玩,心情不好给个镇国公或者辅国公就能打发。   但只有一个皇弟,不封还真就不行,说不过去啊。   这就麻烦了。   根据贾六在京里命人做的秘密调查报告显示,宝玉有九成可能是已故大清英雄秦三的种,而不是大全的种。   这个结果综合了赵姨周边同事以及客户的采访结果。   相当可信。   就是大全根本就是个大冤种,给人拉帮套不说,还喜当爹。   那么,一个关系大清是否长久稳定,江山是否会变色的隐患就此埋下。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贾六可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跟乾隆一样活成老王八,万一跟周世宗柴荣一样英年早逝,那这个皇弟兼皇叔的宝玉可就是克清最大的敌人了。   也不排除大全因为疼爱幼子缘故,以太上皇的身份干预储君人选。   那样一来,贾六辛苦一辈子全替姓秦的打工了。   因为,皇帝不在了,太上皇真就最大。   不然何以太后都能决定皇帝人选呢。   但他又不能把这事跟两位会长讲明,毕竟大全干的事太丢人。   后世人民群众可能喜闻乐见,但这会真就叫人臊得慌。   一个人闷在屋里灌了两壶酒后,贾六终是拿定主意,于是叫人把栓柱秘密喊了回来。   他希望栓柱能够替他解决这个隐患。   因为栓柱是他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这件事他去办最稳妥,也最保密。   原话是这样说的——“你把这事做成了,少爷回头就把工资全给你结清,另外再封你当侯爷,你要实在舍不得老爷,将来朕把你埋老爷边上。”   没想到栓柱宁死不干。   理由无非是他可以为了少爷背叛老爷,但绝不可能帮少爷杀老爷的。   这不仅仅是欺师灭祖,而是人神共愤了。   很坚定的那种。   威胁恐吓、好话说尽,都不肯干。   显然,栓柱这个家生子对大全这个老爷是有特殊感情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道德底线明显比少爷要高一些。   无奈,贾六只好把老纪找来。   为什么是老纪呢?   因为贾六觉得老纪这个人不要脸的精神头子跟他有的一拼。   而且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老阿忙着整军,不然老阿也是个合适人选。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非常时机,要行非常手段。   老纪终是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手中的御笔第一时间抖落在地,继而“扑通”跪倒在地:“陛下,你让臣去做这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如给臣一刀呢!”   人不傻,平日可以就太上皇的事情跟你鬼子六嘻嘻哈哈,反正那些混账话是鬼子六自个说的。   但不意味他纪晓岚真敢去把皇帝老子和兄弟做掉啊。   哪个皇帝愿意重用杀害自己老爹和兄弟的臣子?   而且,真特么狗屁倒灶!   几千年来,哪个皇帝一登基啥正事不干,先想把着把老爹和弟弟宰了的。   就是李二都没这么前卫啊。   “混账!你刚才不是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么!好你个纪晓岚,你敢欺君!”   贾六没想到寄予厚望的老纪也这么怂,不由变脸,杀气腾腾,伸手去摸别在腰上的小手枪。   见状,老纪“呀,呀”了两声,之后浑身上下就开始抖起来:“皇上,臣,臣不行了,臣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动不动就中风,这么重要的任务,皇上您还是派别人去吧。”   还没说完呢,就跟赵四差不多了。   贾六大怒,老纪摆明了是跟他耍赖,提起手枪就要把这家伙嘣了,没想老纪直接倒地就此晕死。   “别他娘的给朕装!”   怒不可遏的贾六抄起手枪就朝老纪肚子上敲了两下。   老纪硬是一动不动。   “跟朕装是吧!”   贾六不信这个邪了,吭嗤吭嗤的跑到办公桌从抽屉中拎出装药子的小包。   栓柱和保柱在边上瞧着硬是不上前劝。   等贾六把药子装好转身要老纪好看时,却发现老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毕恭毕敬的站着。   但见老纪一个九十度鞠躬:“皇上,所谓君命难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臣想通了,明日就秘密启程进京,帮皇上把太上皇和皇弟做掉。”   话了,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老纪肯办最好,贾六眉头舒缓,将小枪随手放在桌上。   不想老纪竟说这事不能由他来办。   气得贾六再次摸枪。   老纪赶紧解释:“臣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由臣直接经手,得让乾隆去办,如此陛下便可正大光明以报杀父之仇挥师北伐。”   闻言,贾六不由点头,能够栽赃给老四鬼子显然最好不过了。   双赢。   老四鬼子赢一次,因为成功泄了恨。   他也赢一次,因为成功如了愿。   老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他走后,皇上须马上将永珹明正典刑,如此他就更有把握了。   “都依你,都依你,好老纪,你只要把这事给朕办成了,办漂亮了,你就是朕的第一股肱!”   贾六眉开眼笑,就说嘛,老纪这个娼优之辈最是禁受不住考验。 #第八百七十五章 乾隆的亲子鉴定报告   为了让老纪更好的完成任务,贾六下令由老纪暂代京师分会长一职。   全面主持京师共进分会工作,调动京师分会及直隶方面能够调用的一切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投入这一被列为维新朝第一保密机要案的重大工作之中。   当然,除了干掉皇帝他老子和兄弟这一重任外,老纪还有其它任务。   就是要解救落在老四鬼子手中的贾氏一族及共进会骨干。   共进会骨干这一块,现落网的主要是礼部尚书奎尼,另外一个是内务府大臣金简。   不过金简落网原因并不是自身共进会员身份暴露,而是因为其是富党成员的缘故。   奎尼作为早先追随自己的朝廷高官之一,也是贾六心爱之人玉儿姐的丈夫,被捕之后任凭敌人如何严刑拷打,始终咬紧牙关不出卖组织情报,没有被敌人的残酷吓住,经受住了考验,是一名合格且优秀的共进会员。   京师特务处发回的密报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大为感动的贾六必须尽最大能力组织对奎尼的营救。   没办法,他这人就是重义气。   奎尼要能活着出狱,高低给人家一个总理副大臣干着。   金简也是要救出来的。   倒不是因为金简知道多少共进会的秘密,而是因为金简是当初代表大清同贾六签订圆明园抵押协议的朝臣代表之一。   另一个是工部侍郎恩明。   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贾六是很看重,也很喜欢的。   计划中,这个园子的产权将来也不收归国有,而是履行协议精神,将园子作为他家的私人财产。   就是哪怕他下野了,这园子也是他的。   至少,法理上必须是。   什么法理?   当然是那份关于圆明园的抵押合同。   契约精神,哪朝哪代都得遵守。   由于老富的突然下台,在京贾氏一族受到极大牵连,可以说是被老四鬼子一网打尽。   三大爷四堂哥、七大姑八大姨的,大概被抓了一百多人。   其中就有肯定会被封为大长公主的贾娟一家。   就是贾六的大姐、大姐夫,还有他那两个特别孝顺的好外甥。   还好二姐贾兰跟着二姐夫高德禄去了天津,要不然贾六这两个姐姐都叫老四鬼子捏住了。   除了他自个,当真是一家老小整整齐齐。   “不管花多少银子,你都要设法把人救出来,必要时候,你跟杨景素商量一下,可以动用京中的潜伏人员武装劫狱。”   发出这一指示,贾六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因为这样做的话,共进会在京师的潜伏人员就将全部被唤醒,继而全部暴露,代价很大。   要知道京师共进会的潜伏人员半数以上都是经过考验的满蒙八旗子弟,有的甚至是在宫禁之中担任要职,如果不能和平解放京师,这些人就是军事解决的重大助力。   为了救人将他们暴露,肯定是不划算的。   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老纪这边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只能拿笔一一记下。   走时多了个心眼,寻思想要和平营救被捕的贾氏一族及奎尼等人,肯定要同京师的乾隆朝高官秘密接触。   只有取得这些高官的同意,才能让他们在乾隆面前说话,进而为和平营救奠定基础。   但这样做,是不是违反组织纪律?   他纪昀不仅仅是京师分会的会长,更是新朝重臣啊。   将来要是有心之人把这事揪出来,他纪晓岚弄不好是要背上叛徒这一罪名的。   “就你老纪心眼多。”   贾六轻笑一声,提笔给老纪写了个条子,上面是这么说的:“纪昀在京一切活动均得朕允许,日后有关单位不得就此事为难纪昀。”   便宜行事的意思。   就是你老纪只要是为了营救工作需要,可以同伪乾隆朝的任何官员接触。   拿到皇上亲手写的批条,老纪这才安心踏上秘密进京道路,先到保定同直隶总督杨景素交换意见,了解实际情况后再对症下药。   同时营救所需的资金也得直隶方面提供,没钱,他在京里玩个鸟。   老纪这边刚走,贾六就把栓柱狠狠骂了一通,大意是你个家生子还不及人家一个外人好使,一到关键时候就给少爷我拉清单,端的不可靠。   栓柱学聪明了,任凭少爷怎么骂就是不吭声。   保柱又来做和事佬了,赔着笑走到皇帝身边,刚想开口,却见皇帝从抽屉抽出老纪的人事档案,翻到后面想了想,在上面提笔写了几个字——“此人可信用,拟任第三届总理大臣。”   嗯?   保柱想了想,把替杨总管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   接下来几天,贾六依旧“躲”在襄阳城,对外严格封锁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搞得城中各省代表团均以为他还在牛心寨没回来。   老阿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奉陛下之命给北返的乌二军团让出了道通,并行文河南、直隶方面,要求两省给北返的中央军提供便利。   就在昨日,乌二军团已经离开德安境进入河南信阳境内,行动很快,沿途不做任何停留,不必要的辎重也都丢弃了,可能是害怕追兵缘故。   此外就是整军进展。   按贾六要求,老阿已经完成第一军、第二军的整编工作,现正着手第三、第四两军的整编。   在此过程中,委员会是一开会就吵,一吵就开会。   各军头都想为自己的部队争取最好条件,搞得老阿一会在这边劝,一会在那边协商,好说歹说总算把第一、第二这两个北伐主力先给整编好了。   第一军以陕甘绿营和湖北新军第一镇为主整编,因此出任第一军提督的是原陕甘绿营提督保宁,担任军参谋长官一职的是第一镇统制张大彪。   下面各镇、各协、各团营的军官任职,大体为五五开。   第二军是以湖广绿营和湖北总兵瑞林指挥的马步兵为主整编,湖广绿营提督祖应元出任第二军提督,瑞林任军参谋长官。   军官比例四六开。   湖广绿营占六成,瑞林部占四成。   根据行辕要求,第一军完成整编后驻防黄州、德安一线;第二军移驻襄阳府。   一旦北伐,两军就将同时北进河南,一支经信阳北上,一支经南阳北上,同直隶境内的讨逆军会师之后一同发起对京畿的总攻击。   合上老阿的奏报后,外面已是深夜,贾六困的不行,但只是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伸腰,就又投入新的工作当中。   浙江代表团下午抵达襄阳,此时就在隔壁等侯睿亲王的接见。   该代表团由于赶路原因,并不知睿亲王已经鸟枪换炮,不久前已经于军中称帝。   贾六亲自接见浙江代表团的原因不是因为浙江巡抚王亶望是互助会创始人,而是因为浙江代表团带来了乾隆是汉人之子的DNA鉴定报告。 #第八百七十六章 浙江什么情况?   一直以来,有关乾隆是汉人之子的相关报道都是贾六这边的单方面宣传行为。   虽然证锯链确凿,也得到了全国大部分督抚、将军、都统、领队大臣、参赞大臣及相关军政单位的积极回应;   于旗汉军民、宗室之中也引发了巨大浪潮,掀起了一轮又一轮讨伐乾隆的舆论呼声,可以说为颠覆乾隆政权的合法性奠定了有利基础。   但,最先报道此事的《大清日报》是直隶总督衙门所办的官方报纸,众所周知,贾六在成为大将军王之前,就是担任的直隶总督,这份报纸也是在他担任总督后发行的。   《前线报》更是贾六在行辕直接创刊发行,用私人报纸形容都不为过。   所以,《大清日报》、《前线报》对乾隆身世的相关报道在不少官员眼中,还是缺乏可信度的。   他们认为这两份报纸不过是充当了贾六的传声筒,是他意图犯上的作案工具而矣。   目前没有向襄阳派出代表团的省份依旧有很多,尤其两广、云贵四省可以说一点动静也没有,由此不难看出这四省显然对于贾六方面宣称的皇帝是汉人说法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   那么,和贾六没有任何关系的浙江代表团,带来的这份乾隆亲子鉴定的报告,意义就十分重大了。   用最先收到消息的李会长的话讲,这份报告就是无限套娃的最后一环,一旦公之于众,就能彻底锤死乾隆这个老四鬼子。   可使怀疑并持观望态度的各省最终抛弃老四鬼子,回到代表大清正统的维新皇帝怀抱中。   贾六深以为然,认为这份报告能顶两个军。   故而,哪怕每天睡眠不足六个时辰,哪怕自己熬得眼袋跟大林差不多,也要第一时间接见浙江代表团。   办公室外,总理大臣博清额和总理副大臣李世杰及相关工作人员都在等侯。   二位会长显然也知道那份亲子报告的重要性。   先前李会长曾让人向浙江代表团索要这份报告,但对方却说这份报告必须亲手交到睿亲王手中。   也是,这么重要的档案材料能随便交出来么,李会长遂罢。   “都来了啊?”   贾六出来后跟二位会长打了招呼,神情一切如常,就是亲切之中带有尊敬,尊敬之中带有情义,似乎忘记他暗中让内务委员会调查两个老家伙的事。   “吃了么?”   “吃了。”   “好,”   贾六示意二位会长同他一起过去,想到一事赶紧吩咐道:“对了,朕登基之后,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往后都不必再避公讳。”   “不避公讳?”   二位公长同身后的工作人员听了皇帝陛下的口谕,都是怔住。   所谓公讳,即国家强令臣民避本朝皇帝名,孔子名。   如雍正登基后,让兄弟们都改胤为允,以避皇帝讳。   上千年发展下来,各式避讳手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搞得朝廷公文、科举考试都有若干限制,无形之中束缚了文化发展,也束缚了思想。   更给军民凭空添加若干麻烦。   既然年号定为维新,贾六当然就要一切以革新为主,要是继续避公讳,世凯二字叫百姓用何代替?   做明君,可以有若干作为,但只要不给百姓添乱,就能称为明君。   私讳倒是不禁,因为私讳主要是对长辈之名作的避讳,民间士大夫官绅之间书信来往所用,不必朝廷专门下旨整顿。   真这样干,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陛下,”   老李近来虽然思想觉悟进步飞速,可毕竟是传统士大夫出身,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维新帝这一突然的改革,正要劝说一二,总理大臣挼了挼胡须,表示对此改革举双手欢迎。   早年当翻译官时,他就受够了那莫名其妙的避讳制度,有次还差点因为这事给革了职,所以内心对这弊政那真是恨之入骨。   难得皇帝女婿如此开明,他这做老丈人的不捧场都对不起自家闺女。   老博虽是共进会的副会长,可人是内阁总理大臣,朝廷实际一把手,他支持了,老李还能反对不成,只好违心称赞两句。   随后想想不避公讳也是好事,起码对读书人是个善政,可以有效给他们减负,省得学业之外还得专门学习避讳相关课程,记一大堆无用东西。   浙江代表团成员一共八人,从杭州出发后因为江西为兴汉军所占领,只能绕道到江苏,继而从安徽经河南入湖北,路程整整多走了一倍,花了一个月有余。   一到襄阳表明身份后就被带到了此处,然后就一直在等侯睿亲王接见。   期间有供应饭菜,四菜一汤。   不算丰盛,好在都是荤菜,做的也可口。   主食过后,还有水果、烟叶、茶水招待,服务人员也很热情,倒是解了他们一路的辛苦。   贾六过来时,使团成员正在泡脚。   各有一名专业技师在服务。   技师是李会长从四川带过来的,不是他老人家自个贪图享乐,而是贾六特意要求的。   正享受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房门被推开,八名使团成员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就见一名身穿便服的年轻男子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们。   身后几人他们不认识,不过有一人好像是先前过来跟他们要亲子报告的那个李大人。   几乎是瞬间,八名使团成员都本能的从椅子上站起,一个个双脚泡在桶中就要向那年轻人行礼。   不用说,这位肯定是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   由于动作前后不一,力道不同,地上叫溅了不少洗脚水。   “坐,坐,”   贾六的声音和笑容如春风般扫过屋内,一边上前示意众代表坐下说话,一边笑着道:“你们王抚台过去跟朕交情不浅,这一次朕通电全国召开百官宗室大会,你们王抚台能够积极响应,第一时间派你们前来出席大会,朕心甚慰,也甚喜啊!”   说完,便想问问正副团长是谁。   却见八人面色均是古怪,似乎有点意外。   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他自称乃朕,浙江方面现时并不知他已称帝,更何况这几人呢,心下顿时释然。   李会长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便上前准备告诉浙江代表团睿亲王已经称帝,此时最东边一名约有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王爷,末将等是奉杭州将军之命前来参加百官宗室大会,并非奉抚台之命。”   这什么情况?   贾六叫这说法听得愣住,侧脸看向老李:浙江来了几个代表团? #第八百七十七章 一个大清原则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浙江这次来了两个代表团。   都是官方的。   一个是杭州将军成德派出的代表团,团长是杭州驻防八旗副都统马尔达,因此称“马团”。   一个是浙江巡抚王亶望派出的代表团,团长是浙江按察使白维新,因此又称“白团”。   “马团”比“白团”提前三天出发,两个代表团走的路线差不多,因此“马团”到襄阳后过了两天,“白团”才抵达。   规格上,“马团”比“白团”要高。   因为杭州将军是从一品大员,浙江巡抚只是从二品官。   且驻防八旗将军同总督会同奏事,以将军领衔,实权虽不及总督,地位却高于总督,更何况巡抚。   具体到两个代表团的领队,一个是正二品的副都统,一个是正三品的按察使,显然也无法相提并论。   按“八旗领导大清”这一原则,马团肯定比白团更重要。   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贾六并没有给杭州将军成德发去任何公文,关于百官宗室大会的相关文件都是直接发到浙江巡抚衙门的。   所以,马团的到来属于不请自来,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浙江那边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为了搞清楚浙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总理副大臣李世杰代表皇帝陛下与“马团”进行闭门磋商会议。   在双方开诚布公的会谈中,大致将事情脉落梳理了出来。   “马团”的确是代表浙江将军成德来襄阳的,却是成德通过巡抚衙门的内线知道了和硕睿亲王召集各省出席百官宗室大会一事,为此决定抢在浙江巡抚王亶望之前派出使团前来襄阳参会。   而促使成德派出代表团的根本原因则是,他弄到了乾隆的亲子鉴定报告。   报告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贾六手中。   说是报告,不如说是一份案卷。   浙江巡抚王亶望对已故大学士陈元龙子侄、女儿、儿媳、陈氏族人的秘密审讯记录。   在对陈元龙之子陈邦直的儿子陈廷艳的审讯过程中,陈廷艳交待其父早年曾言祖父于康熙五十年任职吏部侍郎时,曾育有一子,后这个儿子不幸夭折,祖母为此卧病在床两年有余,此后对祖父极为埋怨,自此郁郁寡欢,未及数年就病逝。   乾隆就是出生于康熙五十年。   另据陈元龙的侄子陈邦彦交待,乾隆四次住在陈家花园,四次均接见了陈家后人。   期间并无任何皇帝架子,反而如同亲人般对陈家兄弟倍为关怀,甚至对于陈家下一代诸孙都格外喜欢,分别赐予宫中贵重物品,如同长辈一般。   案卷中陈邦彦说过这么一句:“当时只以为皇上念伯父在世时于朝廷有功,故优眷老臣之后,这才对我等格外怜爱,今日细细想来,却有诸多不对。”   陈邦直的儿媳魏氏则回忆说皇帝曾两次与其公公在春晖堂密谈,其时不让下人于堂中伺候。   期间自己曾进去奉茶,隐约见皇帝与自家公公眼中都有泪水,似说了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话。   每回乾隆走时,其公公都有难舍之意。   案卷中其他陈氏族人的说法大体差不多,都说皇上对陈氏一族极为优待。   此外陈氏族谱中也有一桩令人生疑之处,就是将陈元龙在康熙五十年所生但夭折的儿子也写在了族谱上,且没有按陈家班辈取名,而是取名叫家洛。   “家为家族之意,洛本为洛水代指,源于陕西,流于河南。家洛二字正是表明乾隆乃陈家子,却为爱新觉罗子孙的意思。”   老李已经是深信不疑了。   老博却提出另一个见解:“这个洛可能非洛水之意,也可能通络。意让乾隆与其本家多多联络,事实来看,乾隆六下江南,四次住在陈家,倒真是多多联络了。”   贾六没吭声,仔细看后面的案卷,包括罗列的种种证据,总感觉这份报告是为了报告而报告,而不是为了报告而报告。   就是,也是一份假材料。   王亶望为什么要搞份假材料陷害乾隆,答案贾六心知肚明。   勒尔谨他们都跳出来反乾隆了,浙江再不有所表示,不管哪方胜出都没他的好果子吃。   再加上贾六这边明显占优,王亶望自是人情做到底了。   但他肯定不会告诉两位会长这报告是假的,思索片刻让李会长去同“马团”谈。   成德主动上门示好,他这维新皇帝可不能寒了人心。   怎么说,杭州满城也有十几万八旗军民。   只要成德是以国家利益为先,不提出过份要求,维新朝廷是欢迎杭州八旗军民加入讨伐乾隆的正义之师中的。   毕竟,要是成德不承认维新大清,终归是个麻烦。   贾六的意思是由李世杰代表维新朝廷,同“马团”签订双方建立全面协作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条文。   翻译过来,就是浙江将军成德将带领浙江八旗官兵全面听从维新皇帝指挥,共同讨伐篡位谋权的窃国大盗陈家洛。   为此,可以给予成德一定的优待。   然而,经过长时间的激烈争论后,双方并未能达成一致。   原因是,“马团”领队副都统马尔达希望和硕睿亲王能够封成德为闽浙总督,成为大清在福建、浙江的军政一把手。   福建那边没有派来代表团,且正面临杨遇春的军事压力,所以封成德为闽浙总督并不是不可以。   可浙江巡抚王亶望既派团来参加大会,说明他是支持维新的,这要是让成德担任闽浙总督,王亶望不服的话,那浙江一省的力量可就要分化了,万一浙江那边两方势力再打起来,对于维新朝廷肯定不是好事。   贾六决定先拖一下,看看王亶望派来的人怎么说。   没想到,“白团”一到,领队浙江按察使白维新就拿出一份同陕甘三省差不多的条约,希望和硕睿亲王能够签署并承认。   同时,王亶望这个老狐狸也提出了跟成德一样的非份要求,这家伙也想当闽浙总督。   白维新更是隐隐威胁,如果睿亲王不肯签约,那浙江军民或许会在随后的形势发展中保持中立,且不排除会继续承认京师乾隆政权的可能性。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这天底下还能有两个大清不成!”   代表贾六同“白团”磋商的老博立时拍了桌子,维护大清主权完整的意志,他是坚如磐石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 朕是甲方爸爸   怒气冲冲的老博第一时间来到了皇帝女婿的秘密办公室——危楼二号。   为什么是危楼二号呢,因为有个危楼一号。   原是叫思危楼的,但那个思字被大风吹跑了,贾六懒得再贴,渐渐的就成了危楼。   寓意为居安思危。   只是前不久小寨所在管区杂谷厅赵德厅长,给前来襄阳开会的巡抚大人发来紧急公文说,睿亲王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危楼不幸被一场暴风雨吹塌了。   赵厅长询问是否要重修危楼,如果重建的话预计需要工程资金一万两左右。   李会长寻思危楼毕竟是皇帝陛下的龙兴之地,将来陛下肯定要回去看看,到时候发现自个的住处没了肯定要发火。   于是批示杂谷厅立即重建,并从省财政拨付三千两重建资金。   会长在四川主政多年,哪里不知道下面的猫腻。   赵厅长收到巡抚大人批示后,鉴于省里资金没到账,便先垫付了一百两让他小舅子先组织民工进场抢修。   小舅子接到工程后,又拿出三十两给当地百姓,叫他们上山砍竹子,大概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危楼恢复了原样。   看着还特别新。   老博过来时,贾六正在给第三军高级将领人事任命状上盖印。   用的是维新皇帝宝印。   上个礼拜老李他们请人专门制的。   以玉为主料,外面包金,俗称金镶玉。   第三军是以湖北新军第二镇同火器营,以及牛心寨一战俘虏的伪军组成的。   贾六任命原新军第二镇统制鲍国忠出任军提督一职,以原火器营管理大臣伊尔登为军参谋长官。   人事任命及合营换防完成后,第三军所辖各部队将陆续进驻安陆、荆门州一线。   军指挥部设在安陆府,主要承担对荆州、汉阳一线的兴汉军防御任务。   刚给两名军长官的任命状盖完大印,正核看第三军所属各镇协将领的履历时,老博气冲冲的推门进来,劈头盖脸的把王亶望骂得狗血淋头。   说什么王亶望跟勒尔谨他们是一丘之貉,眼里只有他们自个的私利,完全没有大清的公利,此类人等枉为大清臣子,就当统统抓起来砍头!   “臣算看明白了,勒尔谨、毕沅、鄂宝还有这个王亶望分明就是串通好了的,他们就是知道陛下急于称帝,急于获取各省支持,所以这才公然敲诈勒索陛下……”   老博越说越气,尤其“白团”方面威胁搞两个大清的说法更让他火冒三丈。   明明你们浙江都调查出乾隆是陈元龙之子真相,还出据了亲子报告,怎么还可以昧着良心承认乾隆的合法性呢!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阿玛,注意用辞。”   贾六眉头皱了皱,什么叫他急于称帝,天地良心,从头到尾这场称帝大戏他都是被有心之人裹挟着走,架着走,往前推着走的。   从来不曾主动过。   他至少拒绝了三次黄袍加身。   这些,都是可以调查的嘛。   老博自知失言,讪讪一声,表示自己身为维新朝的内阁总理大臣,绝不会同意皇帝陛下再同浙江方面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   “如果陛下不听臣的,那臣只好请辞!”   老博态度很坚决,早先皇帝女婿签三省条约时尚未称帝,也的确需要三省的支持,就是需要三省摇旗呐喊撑个场子,摆出人多势众的样子,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现在女婿已经称帝,又成功解决了以陈永珹为首的伪军集团,形势大好,又兵强马壮的,再跟浙江签丧权辱国的条约,这维新朝还有点新朝的样子么。   比当年的南明都不如啊。   听到动静过来的李会长知道原委后,也气愤说道:“现在看来,王亶望也好,成德也好,都不是好人,尤其那个王亶望狡猾狡猾滴,臣以为绝对不可以答应他的条件,而且有必要派出部队对浙江进行全方面的军事打击,使浙江全省真正为朝廷掌控!”   “出兵?”   老李的这个说法听的老博一愣,犹疑问道兵从何来?   眼下维新朝廷是掌握四个军八万余人的部队,可隔着兴汉政权,根本没办法把部队调过去啊。   眼下维新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北伐京师,彻底推翻乾隆的伪政权,相比这个重中之重,用兵浙江显然不明智。   而且对浙江用兵肯定会让陕甘、山西有唇亡齿寒之感,届时抱团和安亲王勾搭起来对抗维新朝廷,大好局面转瞬就要逆转。   老李呢,提议出兵,肯定有他的见解。   他认为朝廷直接调兵打浙江不现实,但是可以让已经臣服的两江地区派部队攻打浙江。   老博摇头,两江地区的江西除了个赣州还打着大清旗号,其余地区全部沦陷,江西巡抚郝硕手里最多两三千人,直接可以忽略。   安徽和江苏的绿营主力,包括驻防江宁的八旗兵,大部分都调到了安庆一线阻击兴汉军发起的东征。   这个时候从两江调兵就是从安庆抽兵,万一因此让兴汉军成功夺取安庆,恐怕正在路上的武昌使团可能立即就回头了。   “安庆的兵马是绝不可以抽调的。”   贾六认同老博的说法,这个时候让两江地区抽兵打浙江,便宜的绝对是武昌方面。   要知道武昌方面之所以派陈辉祖过来同自己谈,最大原因就是形势发展对他们不利。   两个主战场之一的湖北整体不利于武昌;另一主战场安庆方向也迟迟取不得进展,由此以陈辉祖为首的和谈派才占了上风。   但要是兴汉军攻取安庆,顺江而下直取南京,那形势就真是大逆转。   弄不好陈辉祖这个二五仔又要当叛徒了。   老李气道:“打又不能打,难道还真能答应他王亶望的条件不成!搞两个大清出来,他们是想让中国从此再无宁日吗!”   贾六开口了,沉声道:“一个大清原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摇的,浙江是大清的浙江,不是他王亶望的浙江,也不是他成德的浙江,想拿浙江来要挟朕,他们先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和朕掰手腕的底气。”   “陛下的意思是?”   二位会长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贾六缓缓起身负手来到二位股肱面前:“从前朕出来干工程,总想着巴结甲方爸爸,可现在朕已经混成了甲方爸爸,没理由两个乙方小赤佬烟不送一条,酒不送一瓶就想拿朕工程的!” #第八百七十九章 朕不想给钱,又想要   贾六生气了。   没当皇帝前有人欺负他,现在当了皇帝还有人欺负他,表面支持实际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大肥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那他这个皇帝不就是白当了么。   真以为他维新朝是和平建国来的吗!   “浙江现在来了两个代表团,你们说朕跟哪个代表团签约?”   贾六指出眼下浙江形势有利于朝廷的一大利好就是这两个代表团。   如果浙江只来了一个代表团,说明浙江省内各派势力达成了一致,这个代表团的确是代表浙江全省官绅来的。   如此,为大局着想,贾六说不定真就签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痒,债多了不愁。   诚如老博所说,翅膀硬了再弄死他们。   但两个代表团前后脚到襄阳,说明浙江省内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形成了以浙江巡抚王亶望为首的汉派、以杭州将军成德为首的满派。   两派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局势,也都想独霸浙江,这才一个个狮子大开口想从新皇帝这里得到最大的利润。   所以,必须让他们认清事实。   办法很简单,贾六让老李出面给双方透露一下彼此的存在。   为此,给出一个形象的比喻。   好比城内就一家卖猪肉的,那么百姓只能到这家买肉,但要是对面又开了一家肉铺,百姓的选择自然就多了起来。   “朕要盖处园子,只有一个施工队的话,不管他们开什么价,朕再不满意也只能交给他们。但要有两个施工队,也都想接朕这个工程,你们说朕应该怎么做?”   贾六“吧嗒”一口吐出烟圈。   好不容易混成甲方爸爸,再叫包工头们欺负了,他还不如投河算了。   二位会长都是人精,立时明白皇帝的意思。   就是让两个代表团互相竞标。   谁开的价低,工程就给谁做。   什么工程?   闽浙总督呗。   “跟他们谈,慢慢谈,让他们递方案,拖着他们,不要给明确答复,反正朕不着急,百官宗室代表大会,他们浙江出席也好,不出席也好,朕不在乎。”   吩咐完,贾六叫来侍从官,吩咐道:“发电杨、刘。”   “嗻!”   侍从官赶紧拿笔记录,但见皇帝陛下走到门口,看着朗朗星空思索片刻,道:“小春子,阿德,在台湾发展如何,一切还好?”   稍顿。   “现你部水师力量有无把握在确保抵御福建清军同时,抽出一支兵马攻取浙江沿海,是否具备登陆作战有利条件,及登陆后有把无把握向敌之纵深挺进,取得一两座大城市,如宁波、温州等地。   如具备这些条件,又可否向杭州方向进军。若攻打杭州没有把握,可以自行停止,不必请示。”   说完,又想了想,续道:“渡海登陆作战我早就让你们做准备,此作战也必然有诸多困难,但你们要想办法解决,不要在思想上把自己限制。   水师的重要性在于灵活机动,在于敌人的任何沿海地带都可以发动登陆作战,或摧毁敌之水师,或袭扰敌之沿海,或占领一二根据。   接电后,你们仔细商议一下,若能发动浙江之役,必先仔细研究浙江沿海敌情、地形、粮食等项情况,并向部队充分说明作战之目的,以鼓励和坚定他们进取的意志,坚定他们的决心。”   说到这里,又以不放心的口吻道:“福建沿海地区反清基础是有的,但浙江沿海百姓反清思想薄弱,地方士绅奴才思想严重,你们登陆后可能会遇到地方的强烈反对。   对此,要做好心理准备,可以重点打击官绅力量,但切记不得屠城,更不得随意杀害百姓。部队所到,要做到公平买卖,不得让市井萧条,这一点尤其要注意。”   回到办公桌前,贾六又命记录。   “现在是五月,信到你们那里可能是七月,最迟八月是否能开始渡海作战?   风向、洋流都须详问渔民,多请向导,占领浙江之后,我会使江苏方面会给你们一些粮草军械支持,届时可以易帜。关于具体作战计划,望你们详加考虑,拟出全般方案回告,但不必等我通知,自行决定出兵日期。”   稍顿,“另告,我已于襄阳登基称帝,福建方面尚未遣员臣服,可能对朕抱有敌意,望周知。”   言罢,挥手,命侍从室立即通过秘密渠道将此电文派发台湾。   转头再看二位会长。   一个满脸震惊,一个满脸钦佩。   震惊的是李会长,因为他不知道台湾的天地会反清起义竟是皇帝陛下一手操持。   为首的还是皇帝陛下从前经常带在身边喜欢拿根棍子的小春子。   钦佩的当然是老丈人博清额了:这大清的皇位活该自家女婿做,因为没有人再比他更忠诚于大清了。   “陛下既让臣与两家谈,何以还要?”   李会长的意思不是说那两家竞标么,谁开价低谁就是闽浙总督,怎么皇帝还要安排台湾方面攻取浙江沿海,甚至还要攻打杭州的。   “闽浙总督朕不想给,但浙江朕也想要。”   贾六给出的答案简单明了。   因为浙江将是大清国际化海洋贸易的重要中转站,怎么可以让王亶望和成德据为私有呢,更不可能把闽浙总督这个要害位置给二人。   杨遇春和刘德能直接拿下浙江更好,拿不下也将给杭州形成极大军事压力,到时,不管是王亶望还是成德,都得来求自己这个皇帝。   处理完浙江的事后,贾六来到了总督府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中。   门口值守的是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可见院中有重要人物。   “参见皇上!”   几名侍卫同时跪下行礼,贾六微嗯一声,进院之后看了眼保柱。   后者立时走到一间屋中将一人带了出来。   正是和珅。   见是鬼子六来看自己,和珅微哼一声将身子转了过去,竟是不愿正眼瞧这窃国大盗一眼。   保柱见状就要怒斥,却被大总统阁下挥手阻止。   “和兄,这次朕来看你没别的意思,是告诉和兄你现在可以回京了。”   贾六面上依旧是微微笑容。   “放我回京?”   和珅心下一动,侧过脸狐疑看着他那好东阁贤弟。   “怎么,和兄难道以为朕要关你一辈子不成?不至于,不至于,”   贾六轻声一笑,“不过要劳烦和兄替朕带个礼物给乾隆。”   和珅闷声道:“什么?”   贾六点了点头,朝院外吩咐一声:“拿进来。”   一名侍卫立时捧着只盒子走到院中。   和珅不由奇怪,想知道鬼子六托他带什么给皇上。   贾六摆了摆手:“打开让和中堂瞧一眼。”   “嗻!”   侍卫应声打开盒子,之后就见和珅身子一颤,原来盒中竟是四阿哥永珹的首级。 #第八百八十章 乾隆优待条件   永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因为贾六不是那种斩尽杀绝的人。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而且他虽冒姓爱新觉罗,但终归也是爱新觉罗的女婿,这一点没法改变,所以身为姑父,没必要把内侄们都弄死。   要怪,只能怪永珹这孩子命不好,赶上维新皇室最大的危机。   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只能委屈这孩子做出一点小小牺牲。   护送和珅北归的专车已经备好,沿途都是按中堂待遇安排,贾六可谓是仁至义尽。   究其原因,除了和二的确对他有恩,也是实在欣赏和二的理财能力,希望对方能够在大局彻底定了后出任维新朝廷的户部尚书,负责大清与西洋各国的贸易。   也就是充当大清的钱袋子。   至于和中堂将来贪不贪,贾六心中自也有小算盘。   不管是乾隆朝的国情,还是他维新朝的国情,腐败都是难以避免的大问题。   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个问题控制在国家发展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内,并在有生之年将蛋糕做到最大,确保底层民众能够享受到国家进步带来的红利。   做到这一点,他就无愧于世人了。   制度上的监督以外,也可以建立官员绩效制度。   好比和珅主持户部一年能为大清国库创收上亿两,那按绩效给人家个几百万两肯定不过份。   因为换个人主持户部,未必就能为国库带来这么大利润。   以所谓圣人之道约束自己,搞得治下百姓人人菜色的官员,是清官,但是不是好官,真就不好说。   贾六用人,向来是又要马儿跑,又要让马儿吃饱的。   不然,谁跟他干。   永珹的死让和珅痛心不矣,悲痛之余肯定要咒骂几句。   贾六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位对乾隆那是真的忠心。   这会用封建时代的官员标准看的话,和珅那绝对是忠臣中的忠臣,清官中的清官。   哪个男人不是到了中年以后才变得圆滑,变得油腻呢。   等和珅骂够了、骂累了,保柱将一份条约递了过去。   是贾六昨天起草的《逊帝优待条约》。   大概内容为五条,就是乾隆自愿废除皇帝尊号下野,与大清臣民在律法上享有同等一切之权力;   第二条是大清维新皇帝每年补助乾隆家用五千两,并特别支出一万两于天津办一工厂,优先收容随乾隆前往天津的官员、宗室,以使这些人能够自食其力,老有所养。   第三条是维新政府对乾隆及追随其的官员、宗室安全负有保护责任;   第四条,乾隆死后仍可葬于裕陵,但不上庙号。   裕陵也不再作为大清皇家园陵,改名为福寿园。   就是裕陵可以给你乾隆作为陈家的私人墓地使用,什么人葬在里面,维新朝廷不过问。   第五条,乾隆私人财产维新朝廷予以承认,并特别保护。   “这份优待条约劳烦和兄带给乾隆,朕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肯主动下野,避免京师为战火所毁,使我大清元气能够保存,朕绝对善待于他。”   贾六说这话时没把备注告诉人家和珅,就是他是不限制乾隆的人身自由,但只允许在天津城指定区域居住,活动范围方圆一里地。   另外裕陵早划给他爹贾大全了,乾隆想要入住,可能得跟大全那边协商一下。   至于私人财产出了京师范围,都要进行登记,以免国有文物流失。   此外,紫禁城中的嫔妃愿意跟乾隆去天津的可以去,不愿意去的维新政府一人发一百两路费,允归娘家。   这一点贾六是绝对保证的,他实在是对宫中的老娘们没兴趣。   和珅这边听了五条优待条件后,气得不禁怒道:“鬼子六,你若真有心善待皇上,又岂会杀害四阿哥!”   “永珹与番贼私通,兴兵反抗大清,按律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这事众所周知,所以,”   贾六手一摊,轻叹一声:“朕也想保他,可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朕想保也保不住。”   这番鬼话可哄不得和珅,但见他冷笑一声:“你杀了四阿哥,还指望皇上信你的鬼话下野?荒唐,荒唐!”   “一事归一事,朕想乾隆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不明事理的。”   贾六抬手示意侍卫将装有永珹首级的盒子盖上,他这人不太能见血。   容易犯晕。   所以这几年他都没亲手杀过人。   也不想再跟和珅争论什么,不过徒废口舌而矣。   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突然止步,回身看向望着装有永珹首级盒子悲戚的和珅,淡淡说了一句:“乾隆若不下野,朕必挥师北伐,届时亦必将乾隆五马分尸,城中贵胄公卿一个不留。”   言罢,径直返回危楼办公室。   栓柱正在整理各地发来的公文,见少爷回来了,忙起身道:“少爷,照我说以老四鬼子的德性,他不可能接受优待下野的,弄不好可能会学负隅顽抗到最后,甚至有可能一把火把紫禁城烧了。”   “老纪这次过去,也有统战的任务。”   贾六走到办公桌前,栓柱将温度正好的茶水端了过来,贾六喝了两口,开始批阅栓柱整理的公文,批了几道后突然放下笔拿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之后让栓柱把保柱叫过来。   待保柱进来后,贾六将那张白纸递到桌角,让保柱读一下上面的数字。   保柱疑惑看去,发现总统阁下让他读的是三个数字——“666”。   “666?”   栓柱不禁奇怪,少爷让保柱读六百六十六是什么意思。   保柱这边更不明白,但还是老实读了起来。   结果读了几遍,都不能完全读出,不是发音奇怪,就是不顺。   “六”这个字的发音听起来像“niu”,而不是“liu”。   “好了,”   贾六让保柱别读了,又叫他喊几个满洲出身的侍卫进来。   同样也是读这个“666”,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读成了“niu”。   贾六点头让侍卫们都下去,之后若有所思状。   二柱瞧着越发困惑。   贾六也没解释,只将一道折子丢给栓柱。   栓柱拿起来看,发现折子是湖北巡抚郑大进上的,说是兴汉军攻占荆州时大肆屠杀城中满蒙旗人,有的旗人被捉后害怕被杀便冒充汉人,学湖北腔应付盘查,结果兴汉军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城内百姓进出城门都要念“六百六十六”后方能进出。   结果大批冒充汉人的旗人因为发音问题被杀。   郑大进这道折子是希望朝廷能够为荆州死难旗人搞一次集体祭祀仪式,并令民间访查有无幸存之人,若有,当给予救济之类。   毕竟,旗人于大清开国有功。   郑大进是传统官员出身,一非共进会员,二非互助会员,出于地方官职责所在上这道折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位抚台大人压根不知道他现在所认的皇帝才是大清最大的反贼,也是满蒙八旗最大的刽子手。   栓柱将折子内容跟百家姓还没认全的保柱说了下,后者顿时气愤道:“这个郑大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旗人的事关他屁事。”   栓柱上下打量他一眼,认真说道:“你也是旗人。”   “我才不是,我是索伦!”   保柱纠正栓柱的说法,旗人是旗人,索伦是索伦,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栓柱却非硬和他杠,说索伦就是旗人。   结果两柱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贾六看的直摇头,懒得理会,只在那白纸上又写下几行字:“尚望我父老释此疑团,处以镇定,坐看我部指日破城。破城之日,誓当扫尽腥秽,与我父老共登雷峰塔痛饮一觞,以泄我黄帝子孙百余年之积愤,我父老其拭目俟之。”   写完,放下笔,慢悠悠的喝茶。   栓柱不吵了,拿起少爷写的看了看,不由一脸疑惑:“这是?”   “这是浙江巡抚王亶望私下命人传檄,回头你派些人到浙江帮着发一发。”   贾六随口说了句,然后轻呸一声,吐出两片茶叶。   都当皇帝了,喝的还是大高沫子,有点掉价。 #第八百八十一章 铁拳行动   荆襄道台洪文俊是乾隆二十一年进士出身,做了两年内阁中书后就外放地方任职,先后在广西、四川两地任职,乾隆三十九年迁升荆襄道台。   道台原是前明布政使司衙门左右参政,品级从三品,于一省仅次于巡抚、布政,可谓位高权重。   洪文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汉官能升任道台,于一众汉官当中已属难得,真正是出类拔萃了。   乾隆四十年湖广闹贼乱后,洪文俊临危不惧,积极配合巡抚郑大进筹集粮草、招募乡勇团练与番兵对抗。   有次番兵纠集了千人之众攻打当阳县城,时在城中的洪文俊将欲弃城而逃的知县丁某当众斩杀,之后领着城中军民与番兵殊死搏斗,浴血奋战数日,终是成功击退番兵保住当阳城。   后为防百姓通贼,洪文俊更是施出重典,于地方施行连坐法。   即一人投贼,一家皆杀;   一家投贼,一甲皆杀;   一甲投贼,一保皆杀。   更令地方严查会社结道,凡发现三人以上非亲非故聚会者,一律抓捕下狱。   如此残酷法令下,纵是贼兵席卷湖广,攻荆州,占武昌,洪文俊治下的荆门州、襄阳府除个别地区外,大部仍由清军牢牢控制。   湖北巡抚郑大进有感洪文俊治理有方,守土有功,特意向时任湖广总督陈辉祖保荐其为按察使,未想没等到总督大人上书朝廷为洪文俊请功,倒是传来总督大人投敌的消息。   此后湖北形势大坏,贼军挟大胜定西将军丰升额之势横扫湖北,洪文俊再是治理有方也不过一介文官,最终只得跟巡抚郑大进逃到了襄阳。   好在危急危头,和硕睿亲王率大军及时抵达襄阳,并一举扭转战局。   前襄阳知府因窝藏北逃旗人畏罪自杀后,郑大进让洪文俊先兼着襄阳知府一职,任上除完成巡抚衙门下派的征粮征草任务外,还于各县编练了不少乡勇,另外带头向襄阳城中的富户劝捐,募得白银十几万两,大大缓解了湖广前线的粮荒、钱荒。   和硕睿亲王问湖北巡抚省内哪些官员可用时,郑抚台列的第一人就是洪文俊。   听了洪文俊诸般事迹后,睿亲王大喜过望,言称待收取武昌后便向朝廷举荐洪文俊出任空缺的湖北布政一职。   不久,发生履亲王夺睿亲王兵权的“真假王事件”,这一事件又被称为“大小王事件”。   大王者,和硕睿亲王也。   小王者,履亲王也。   睿亲王贵为帽子王,自当为大。   履亲王纵贵为皇帝之子,然从本支出继,自当为小。   “大小王”事件从起初的各方通电、互相指责迅速演变为双方的一场大战。   在此过程中,洪文俊作为兼任襄阳知府的荆襄道台,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大王”阵营,并积极为睿亲王所属部队提供粮草,更动员民夫帮助睿亲王所属部队拉运火炮等大型辎重,还发动百姓为到前线抗敌的部队做“胜利饼”。   睿亲王牛心寨全歼履亲王部的捷报传到襄阳后,举城欢庆,洪文俊更是激动的与左右道:“国本之争终尘埃落定,百年轮回,大清终属睿亲王也。”   言下之意取得大胜的睿亲王用不了多久就会登基称帝,从而率领全国军民共同讨伐那窃国大盗陈家洛。   果不其然,几天后就传来睿亲王军前称帝的消息。   喜迅一到,襄阳城中各大单位纷纷动员起来,刷墙的刷墙、贴砖的贴砖、吊顶的吊顶、打扫的打扫、挂灯的挂灯……   两天功夫全城面貌就焕然一新,军民人等个个翘首以盼皇帝陛下凯旋归来。   这其中,洪文俊领导的襄阳知府衙门出了大力。   衙门上下都在议论睿亲王称帝归来后肯定要封赏有功之人,届时知府老爷必定荣升藩台大人。   尤其跟随洪文俊多年的随从们更是兴奋连连。   当事人洪文俊本人对此倒不是看得太重,但也难免欢喜。   毕竟,于一个官员而言,更进一步实比夜夜新郎还要令他愉悦。   整个襄阳城中都在算着新皇帝几时回来,可等了好多天都不见皇帝归来,消息灵通人士说皇帝陛下正在整军,可能还需一阵才回来。   这也是应有之意。   大胜之后不趁势整编军队,巩固基础,如何能挥师北伐呢。   洪文俊这边更是淡定,每天按步就班处理公务,可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跟诸葛亮式的讨论新皇帝何时北伐,如何北伐才能席卷北方,不由放下毛笔,微哼一声:“一个个的,把自个的事做好便是,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这等大事本官都过问不得,何况你等。”   跟了洪文俊快十年的师爷王恩笑道:“老爷,他们就是闲的,老爷多给他们一些差事,看他们还有这闲心。”   正说着,门房的老李急慌慌的奔进了二堂,说外面来了一帮官兵,正朝老爷这过来呢。   王恩问老李:“是何处的兵?”   不等老李回话,十几名士兵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像是绿营的兵,但叫人奇怪的是脑后却没有辫子,另外每个人的胳膊上都绑了一块白布,白布上面是用红墨水写的“内务”二字。   不伦不类的,不知道是群什么玩意。   王恩刚要起身询问这帮士兵怎么敢擅闯道台大人办公室的,就见带队的一名军官上前看向他的恩主,打量一眼后问道:“你就是荆襄道洪文俊?”   语气不善的很。   洪文俊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快的道:“本官正是荆襄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军官确认目标后竟变得客气了一点,抱拳道:“我们是内务委员会的,请洪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跟你们走?”   王恩气道:“我家大人是朝廷任命的荆襄道台,你们内务委员会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家大人跟你们走!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话间,一群听到动静的衙役奔了过来,听到王师爷的怒声,顿时一个个凶呼呼的冲进办公室要把这帮当兵的赶出去。   军官见状,顿时拔出佩刀,杀气腾腾吼了一声:“内务办差,闲杂人等散开,敢有阻挠执法者,视同造反,就地格杀!”   “嗻!”   众士兵闻令迅速抽刀在手,这架势顿时骇住了那帮手中只有杀威棒和腰刀的衙役。   外面,更多的脚步声传来,竟又冲来一队手持火铳的士兵,看到衙役们胆敢围着自己人,顿时将铳口对准他们。   如此一来,众衙役更是慌的不敢乱动。   王恩也被震住,不明白这帮自称内务委员会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何要来拿自家恩主。   带队军官环顾一众衙役便不理会,径直走到洪文俊面前,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崭新的逮捕令递到这位道台大人面前。   “这是皇上签发的逮捕令,请洪大人签字确认。若洪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到了内务委员会自有人让你讲,还请不要为难下官。”   接着,让王恩和众衙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洪大人竟是轻叹一声默默提笔在所谓逮捕令签下了自己名字,尔后苦笑一声径直走出办公室。   旋即双手被内务委员会的人用类似铁铐的东西锁住,直接被带出了衙门。   带队军官等目标被带走后,下令手下立即封锁知府衙门,并立即查抄洪文俊的私人物品。   期间知府衙门六房人员都被召到一块,通知他们各项工作照常进行,稍后总督衙门会派人前来代管。   洪文俊的师爷王恩也被控制,但没有被带到内务委员会,只是在衙门监视居住。   一时间,襄阳知府衙门鸡飞狗叫,到处都是查抄的士兵。   未几,衙门后堂洪文俊所有物品都被清理出来,一律贴上封条,甚至连被褥都被打包贴条。   金银细软更是全部缴出。   忙活了大半天,初步统计这位洪道台仅在衙门住处存放的现金就高达上万两。   “队长,目标所有私人物品都已查抄登记在案,不过,”   负责查抄洪道台私人物品的小队长贾旺向队长李绍群汇报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后院还有一个洪文俊的小妾,不知如何处置。   李队长白了贾旺一眼:“那个小妾除了洪文俊外有人用过?”   “呃?”   贾旺一愣,赶紧摇头:“那肯定没有。”   “没有被别人用过,就是目标的私人物品,把人带回去。”   李队长一锤定音,对于上面的命令,他绝对是不折不扣执行的。   类似一幕正在湖北清军控制区的所有府州县上演着。   这是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亲自指挥的一次抓捕行动,行动代号是皇帝陛下亲自拟定的“铁拳”。   “铁拳行动”抓捕目标共165人,其中在任官员87人,其余皆是退休、致仕、归籍及有功名在身的各地士绅。   为了确保行动圆满成功,抓捕目标全部落网,除内务委员会直属行动队外,丁主任又上报皇帝陛下请求动用各地驻军参与抓捕。   计划得到批准,协助抓捕的部队人数多达五千余人。   一时之间,湖北官场为之震动。 #第八百八十二章 我就是鬼子六   襄阳城中的通敌官员和士绅暂时被关押在城中报国寺。   由于抓捕人员除了通敌当事人外,还有不少近亲属也被抓了起来,所以寺中能用于牢房的房间不多,为此内务委员会将寺内的和尚统统赶了出来,让他们先到各地化缘下个月再回来。   饶是如此,牢房也不够分。   多是两人或三人被关在一所屋中。   荆襄道洪文俊同下属枣阳知县马立仁就是被关在一处的。   二人对于被捕原因心知肚明,但由于尚未正式审讯,所以二人在被押期间均在脑中进行了种种推演,想着能够从中找到脱罪的机会。   这日,看守人员刚给关押人员打完饭菜,洪、马二人正狼吞虎咽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继而有个年轻人踉跄被人推了进来。   洪、马二人均不认识这个年轻人,只以为是新抓来的便没有理会。   那年轻人见状似乎有些扫兴,讪讪走到墙角蹲下,继而问洪、马二人为何被抓。   “多此一问,”   马知县有点恼火,“能到这里来的不都是因为反对鬼子六那个窃国大盗的吗!”   说完,端起用瓢盛的白菜汤“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别说,味道还不错。   “不要胡说,本官从来没有反对过鬼子六!”   洪文俊斜了眼马立仁,心道这混蛋真是嫌自个活太久了么。   侧脸看向那新进来的年轻人:“你也是因为反对鬼子六篡权被抓的?”   “那倒不是。”   年轻人摇头否认。   洪文俊奇怪:“你总不能是支持鬼子六反对皇上的吧?”   “也不是,”   年轻人再次摇头。   马知县乐了:“嘿,那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因为,我就是鬼子六啊。”   年轻人咧嘴笑了起来,然后拍拍屁股走到门口咳了声,立时房门被打开,就这么在洪、马二人无比震惊的眼神中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屋外栓柱一脸幽怨:“少爷,这样做有意思么?”   “当然有意思。”   贾六懒得跟栓柱多说一句,就刚才那短短几十秒,他的内心可是得到极大满足的。   内务委员会的丁主任得知皇帝陛下过来视察他们的工作,赶紧带人赶了过来,并将“铁拳行动”的抓捕成果向皇帝陛下做了当面汇报。   正式报告中抓捕目标是165人,实际却抓了3800多人,并在抓捕行动中击毙拒捕分子600余人,俘虏2000余人。   缴获长短枪400余枝,武器若干,动产折合现金的话能有上百万两,土地、店铺等各式产业折算下来的话,不低于这个数。   拒捕的那些人是握有地方乡勇团练武装力量的士绅。   “查封财产动产这一块一律收归国库,不动产回头你成立个工作组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出售,土地这一块调查一下,如果是以低价收买百姓,或强抢的,一律发回苦主。”   贾六如此吩咐,丁庆自是立即记下。   “被抓的这些通敌人员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臣以特殊时期当行特殊手段,对此类通敌人员当施以严刑……”   丁庆的意思是全部处决,以震慑包括湖北在内的各省投机动摇官员。   “这样的话,”   贾六沉思,单单处决通敌官绅没有问题,他本就有此决心。   一来可以肃清不可靠分子,纯洁维新朝廷的官僚队伍。   二来也可以借此将这帮官绅的财产充公,以解决财政短缺问题;   三来这些通敌官绅属于正宗汉奸,镇压汉人起义个顶个的好手,对清廷也个顶个的忠诚,奴才像十足,不把他们清洗掉,维新的法理便不存在。   但是,现在内务委员会抓捕的不仅仅是当初那帮私通永珹的官绅,还有很多他们的亲朋部属,使得处决人数从一百多人变成三千多人,这就让贾六有点迟疑了。   他可不是天生杀人狂。   丁庆见状,忙道:“臣知道陛下有些不忍,但臣以为除恶务尽,否则此类人等必然会对我维新朝廷抱有极大憎恨,暗中破坏我朝稳定,万一有人重新混入我维新朝廷,恐怕江山社稷就有颠覆之危险。”   栓柱想了想,道:“少爷,丁主任的意思是说要防止有人成为下一个您,对吧,丁主任?”   闻言,贾六终下决心,吩咐丁庆:“妇女不杀,孩童不杀,着即释放各给田亩自食其力,其他人,你们看着办吧,但要调查清楚,不要杀错人。”   “嗻!”   丁庆大声应命。   贾六起身,拍了拍丁庆肩膀:“铁拳行动你指挥有力,很好,朕记你一功。”   “臣何功之有?铁拳行动是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进行的,没有陛下的全程指导,以臣的能力万万办不好此等大案……”   丁庆言辞诚恳,不敢贪功。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什么时候你丁庆也跟纪晓岚一样成了马屁精了?”   贾六不太高兴的瞪了眼丁庆,“内务委员会是朕手中的一把利刃,握此利刃的要是个马屁精,那朕还不如现在就下野。”   此言让丁庆立时意识到错误,诚惶诚恐。   贾六也没再说什么,悄悄回去。   很快,就有官员向皇帝陛下强烈抗议“铁拳行动”了,不是老博,也不是老李,更不是老阿,而是湖北巡抚郑大进。   因为“铁拳行动”抓捕的官员都是他的部下。   被捕官员人数之多,已经导致湖北各级官府的运转为之瘫痪。   勋阳府更是上至知府,下知各县的知县全部被抓,搞得若大一个府连个朝廷命官都找不到一个。   气愤不已的郑抚台第一时间坐专车赶到襄阳,当面向皇帝陛下提出抗议。   “老郑,这些人通敌,朕不能留着他们。”   对于郑大进,贾六还是很欣赏的,老博那边也推荐此人接任湖广总督一职。   “通敌?”   郑抚台愣住,然后相关证据就展示在他面前。   望着那一封封写给四阿哥永珹的信,郑抚台一时无言,但很快就将矛头对准那个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的内务委员会。   指这个内务委员会的抓捕行动根本没有知会他这个湖北巡抚,也没有同湖北任何一级官府打招呼,就这么光天化日强行将正在审案,或正在批示公文的官员抓走,简直无法无天,跟前明的东西厂鹰犬有什么区别!   “……若皇上重用这个委员会,它所拥有的不受监督、不受限制的力量将极其恐怖,上至朝廷,下至地方,所有官员人人自危,百姓也将受荼毒……”   郑大进反对内务委员会这一机构存在,强烈要求皇帝陛下立即罢撤这一厂卫机构。   说什么这个内务委员会将来必然会发展为庞然大物,现在靠证据定人罪名,将来恐怕连证据都不要就会直接抓人杀人了。   贾六听的不住点头,最后突然问了一句:“老郑,你这么害怕内务委员会,莫非你心中对朕有不忠?” #第八百八十三章 后宫不干政   内务委员会贾六是不可能罢撤的。   历史证明,上位者如果没有一支厂卫队伍,那这个国家的官僚集团必然会无限膨胀,成为国家最大的蛀虫,最终导致江山易色。   甭管哪个国家,都这样。   区别在于叫法不同。   当前一支强有力的厂卫队伍,可以确保维新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成功推行,也可以外力推动维新官僚集团的凝聚与忠诚,使得这个官僚集团跟随皇帝陛下不断前进。   长远看,这种厂卫队伍肯定是有大问题的,也必然要改革换个包装存在。   可如今维新朝刚刚盖了个地基,小楼还没盖起来,内部装潢更是没影的事,整体看着依旧是“老、破、旧”,如此,贾六怎么可能如老郑所愿自废武功呢。   要知道,农业国家向工业国家转型的前提,就是一个强而有力并坚决落实最高指示的官僚集团。   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必然会碰到保守派、腐朽派、敌对派的抵制,诸如阳奉阴为的消极抵抗。   如此,内务委员会就有存在的合理性。   一切敢于同维新皇帝做对的敌人,都将遭到内务委员会的碾压!   官方表述叫原则不容动摇。   老郑能怎么办?   皇帝陛下都怀疑他的立场了,只能无奈表态臣可以服从,但保留意见。   这个态度贾六还是满意的,甭管你老郑怎么想,眼下给我执行就是了。   当然,贾六对老郑还是十分信任的,因此将因“铁拳行动”导致的大量官缺都交由他,也就是让老郑完全负责本省新的府州县官员调整和任免。   “朕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的,只要有才能,有无功名都可。”   贾六又指出一条新的用人办法,就是从不入流的“吏”中发掘人材,尤其是在各级官府六房长期任职通晓政务、律法、民情的专业人材。   此类人等不必拘泥出身,可以大胆任用,由吏破格提拔为官。   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得在本地任职。   六房人员本就是当地士绅集团的代言人,他们的存在使得官府无法直接同百姓对接,导致朝廷委任的官员不得不依靠他们,否则政令真就不出县衙了,也就是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为了供养此类编外人员,就出现了大量苛捐杂税,使得百姓负担极重。   贾六任职直隶总督时便和时任布政使杨景素谈过这一现象,当时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财政一体化。   但当时包括现在都没法执行这一方案,原因是需要大量财政资金。   乐观估计,至少五年以后才能全面落实财政一体化方案。   因此,眼下贾六自不可能让老郑这个湖北巡抚搞试点。   湖北这会比谁都穷,完全的财政赤字,不是他想办法从那帮失节降官处搞来大量资金,湖北各级官吏都得去要饭。   六房人员与地方错综关系固然是一大弊端,但这些人的专业知识却是科举出来的官员无法比拟的。   为什么有的地方官员被罢免后,新官上任之前长达数月的空白期,衙门能够运作?   还不就是因为这些专业人材在维持运作么。   给这些过去根本不可能“进步”的专业人材打开进步通道,不仅可以使得政务运转更为流畅,减少其中的时间和资源损耗,也能提高“皇权”于乡村的实际影响力。   同时,这些得到进步的吏反过来还会压制地方士绅,原因是他们已经从原先阶级跳出,熟知地方内幕的这帮官员想要做出政绩,以求得到更大的进步,必然会打压地方士绅。   很简单的道理。   以前叫贾六为“六子”的人一抓一大把,如今,有几个敢这么叫了?   进步,就是打破一切阶级鸿沟的最有力武器。   老郑是务实官员,为官几十年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提出的这个用人新办法是对的,但是他毕竟是传统士大夫,也是从科举这条千万人为之争抢的路上厮杀出来的。   所以,对于皇帝陛下绕过科举大量启用不入流人员,难免有些意见。   考虑到时代特色,贾六也不想步子跨得太大,所以欣然说道:“那就由你们湖北先试点搞一次内部考公。”   “内部考公?”   皇帝陛下层出不穷的新名词让饱读诗书的抚台大人有些招架不住。   “你这个巡抚大人先定人员,然后把这些拟任为官的人材集中到襄阳,届时由你这个巡抚大人亲自做考官……”   考什么呢?   传统科举内容占三成,政务专业知识占七成,考试过关人员名单报朝廷,由吏部授官。   为了降低影响,减少阻力,贾六让老郑以“恩试”为名组织此项工作。   新皇帝登基必有恩试,恩试规模有大有小,湖北此次举行的内部考公恩试属小试,仅限湖北一省,影响力不大,当不会给天下读书人太大触动。   老郑也是个认真的官员,当下就恩试细节与皇帝陛下讨论了一番,又从皇帝陛下这里要了40万两特别经费后,遂不提内务委员会的事,略有不足但总体还算满意离开。   站在边上听了半天的栓柱待人郑抚台走后,提出自己的看法:“少爷,我倒觉得郑大人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内务委员会是有点不好,将来恐权力太大,我看不如将内务委员会挂在我内务府下面,由我替少爷把着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柱子,你办事少爷我是放心的,”   贾六幽幽白了栓柱一眼,“不过你回头先找人问问,宁古塔那边能不能种土豆?要是能的话,你先过去种两年。”   “呃……”   宁古塔栓柱知道,但土豆是什么,他还真没了解过。   正疑惑时,少爷已经走了,却是去接二少奶奶和克清殿下了。   老婆儿子回来,贾六当然得亲自去接了。   在城外十里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护送媛媛母子的车队就到了。   不等媛媛抱着儿子下车,贾六就迫不及待的跳上车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狠狠亲了几口,之后笑着对媛媛道:“我还以为你爹会把你娘儿俩扣下不还给我呢。”   媛媛没好气的瞪了眼丈夫:“你以为我父亲会是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   贾六轻笑一声,一手抱着克清,一手拉着媛媛下了车,随口问道:“你爹这次派人过来是打算同我这个女婿和好如初?”   “父亲从来没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   见儿子的鞋子掉了,媛媛弯腰捡起帮儿子穿上,“父亲也不想我知道,他说妇人不应该过问男人的事,尤其是国家的事。” #第八百八十四章 请立太子   襄阳最大的酒楼万合居一早就叫人包了。   是贾六让人包的,用的是张三化名。   却是要给儿子办开荤仪式,也就是正式断奶的意思。   百姓家给孩子断奶开荤都要搞个小仪式,况帝王家呢。   尤其贾六特别喜欢孩子。   他自个过大寿哪怕出大殡什么的都能随便,不讲究太多,但孩子的事情却是相当重视的,所以特地让保柱把万合居的三楼包下来。   下面大堂和二楼仍叫人家酒楼正常做生意,不能因为他这个皇帝要给儿子开荤就叫人家关门歇业。   踏上进步道路以来,他从来都是不扰民的,只要有时间,都会定期到基层走一走,看一看,不让地位越来越高的自己脱离群众。   因为,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群众拥护。   汉军旗子弟,也是群众一员嘛。   这个好习惯被四川学习并发扬光大。   为此,李会长还特意出台了个制度,就是要求省内官员每年必须抽出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做调研,实地到田间地头看,回来后还要做一份报告交到省里。   报告要求不准说好话,只能说坏话。   就是让官员就自己治理下的民生情况提出哪里不足,并拿出解决方案,而不是跟过去一样向上面表功。   为了让官员们不走过场,搞成形式主义,李会长还专门出台了一个文件,将调研报告和解决进度列入官员晋升标准之一。   不定期抽查,凡是研调不足的官员,要么是给予警告暂缓晋升,要么就是原地革职。   雷厉风行。   另外会长还下文件要求官员出行不许再跟从前一样大张旗鼓,什么回避、净街的一律不许。   县级官员出行最多只能带六名随员,府州一级十二名,省里的最多二十人,从而为地方接待工作减轻压力,不仅让官员形象更加亲民,还能有效给百姓减负。   毕竟,过去一个县太爷下乡动辄就要几十人,吃住都要保甲安排,保甲哪来钱,还不是向百姓摊派么。   一省又有多少官员?   结果自是四川官场风气大正,百姓受益颇多,堪称模范大省。   贾六对此十分赞赏,认为四川经验可以向全国推广。   李会长这个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也将兼任维新朝廷的吏部尚书,全面主持人事工作。   乾隆以来愈演愈烈的官场腐败风气,有望得到一定的遏制。   当然,贾六也不能奢求全国官员人人都如李会长这般清廉奉公,毕竟人会长家里有钱。   要知道会长在老家贵州黔西那是首富。   所以,人会长对钱不感兴趣,就是想做点事。   对于丈夫给儿子安排的开荤仪式,媛媛当然是喜欢的,下个月克清就一岁了,也是时候给他断奶了。   见时辰差不多,贾六就带着母子进城。   因害怕被百姓围观引起交通堵塞,影响居民出行,所以一家三口连同护卫人员都是穿便装前去的万合楼。   途中,又叫人快马去总督衙门把栓柱叫上。   毕竟,这也是自家人。   年龄上,栓柱只比贾六大了两岁,但贾六却是栓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两个姐姐虽也疼弟弟,但总归早早嫁了人。   要不是栓柱如今也跟着升天成了内务府大总管,贾六还真想让他继续带克清。   马车进城到了万合楼后,贾六先下车从媛媛手中接过克清,然后伸手拉媛媛下车。   抬头打量了一眼这家酒楼,发现装修档次不错,店里面生意也好,大堂几乎爆满。   不由点头,带着娘儿俩高兴进楼,结果一眼扫去,发现大堂坐着的客人清一色都是彪形大汉,连个女眷都没有。   不用问,全是安保处的保镖。   顿时眉头皱起,问保柱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过让人酒楼下面正常营业么。   “博大人和李大人他们弄了一个陛下出行安保条例,要我必须严格执行这个条例规定,所以……”   保柱也很为难,他不是不想听总统阁下的吩咐,实是博、李二位大人说他如果违反安保条例就要他好看。   没办法,只能遵从,谁让那两位是总理大臣呢。   “这样搞法,朕不脱离群众也要脱离群众了。”   贾六也很无奈,深深体会到做皇帝这份工作不仅不轻松,还越发要受限制,难怪皇帝的最大敌人就是他的臣子。   然而内阁既然制定了安保条例,他这个刚上任的皇帝的总不能推翻吧。   只能将委屈埋在心中,带着母子二人上到三楼。   开荤所需菜肴早已备好,伺候的也不是酒楼的人,而是侍卫处的几名侍卫。   坐下没多久,栓柱就来了,看到少爷手里抱着的小少爷,当真是欢喜急了,不顾少爷自个还没抱够就抢了过去逗了起来。   别说,无论是抱孩子的姿势还是逗孩子的手法,都无比熟练,比贾六这个当爹的还专业。   媛媛瞧着也乐,待栓柱抱了一会便说先给克清开荤吧。   “我来,我来,以前少爷开荤就是我给操办的,这事我在行……”   不等少爷同意,栓柱就拿起筷子夹了桌上大鱼头上的一块活肉喂给小克清,边喂还边唱道:“大宝吃鱼头,将来就能当龙头。”   小克清还真听话,很是配合的将那块鱼肉咬进嘴里,小手指还朝桌上其它菜指了指,意思他要吃。   “大宝再来吃块肉,将来无病又无灾。”   “大宝再来喝口汤,将来定是擎天柱。”   “大宝再泯一小口酒,将来寿享九十九。”   “……”   栓柱的吉祥话听的贾六和媛媛都是大乐,楼内充满快活气息。   第一次开荤的小克清也是样样都吃,吃吃还笑笑,引得众人都跟着笑。   最后,栓柱索性把个猪肘子拿给克清,小家伙高兴的双手在桌上直拍,然后小嘴一张就朝肘子咬去,结果弄得一脸油腻。   媛媛赶紧拿帕子给小家伙擦嘴,边上栓柱突然问了句:“二夫人,少爷给小少爷的那枚玉如意呢?”   媛媛随口说玉如意留在保定,没带在身上。   闻言,栓柱忙道:“二夫人,那枚玉如意原有两枚,一枚少爷给了小春子,一枚给了小少爷,很珍贵的,二夫人可千万别弄丢了。”   差不多同时,襄阳城外军营中,代表武昌方面秘密出使的伪湖广总督陈辉祖将负责同他对接的李世杰拉到一边,低声道:“请汉三兄通禀皇上一声,当速立克清殿下为太子。” #第八百八十五章 没蛋争个屁   “汉三”是李会长的字。   贾六对会长的这个表字是比较敏感的,因为这个表字老是让他联想到一个姓胡的人。   此时已是深夜。   给克清办完开荤仪式后,贾六便带母子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媛媛哄儿子睡着后,贾六赶紧让她来哄自己。   险些让媛媛没法断奶。   精疲力竭同时,也是身心大为愉悦,如同充过电般。   下午处理公务也是得心应手,往常需要两个时辰才能批阅的公文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下午批阅的公文三件事比较重要。   一是负责整军工作的阿思哈请示第四军高级将领的任命。   第四军是以贾六亲卫部队同湖北新军第三镇为主整编的,而一直以来指挥贾六亲卫部队的是保柱,所以理论上应该由保柱出任第四军提督。   这样保柱也算是修成正果,和他的前任杨遇春一样独当一面,成为维新帝国的又一员领军大将。   但第三镇的统制又是贾六的好道友常秉忠。   资历上,老常那是皇帝陛下的发小,又是共进会的第一批会员,因此让老常屈居保柱之下不太合适。   毕竟,跟老常同期的阿祖都当提督了,没理由人老常只能混个军参谋长官吧。   因此,着实有些犯难。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考虑到老常这人逛青楼比打仗更在行,第四军又是类似近卫军的存在,贾六还是决定让保柱这个职业军人出任第四军提督,老常担任军参谋长官一职。   为了安抚老常,贾六又给他写了封亲笔信,说是等光复京师以后,给老常授个中将军衔,过几年再给个侯爷干干。   到时候拿高薪不用干事,天天逛胡同,应该挺合老常心意。   毕竟,他这人不爱干活。   天性,有点懒。   第二件事是对于曾追随永珹的伪军高级官员的处置。   逃跑的协办大学士钮伦保于四天前落网,据说这位大学士跟他的主子永珹一样在山里藏了大半个月,饿得实在受不了就下山到一姓姜的百姓家偷吃的,赶巧不巧的被人家里的两儿媳合力给擒了。   之前地方都有通缉榜文,上面大致说了钮大学士的基本样貌特征,所以姜家那俩妯娌便将钮伦保送到了官府,各自领了十两赏银高高兴兴的回家。   钮伦保随后被送到了内务府大臣徐嗣曾、军机章京董诰等伪行辕官员关押处,目前一共关了127人,旗员汉官都有。   负责看押的第一军提督祖应元询问对这些官员是劝降还是处斩。   由于公文必须先报到内阁,所以总理大臣老博在上面写了自己的意见,就是可以劝降这些伪高官加入维新朝廷。   贾六先没拿意见,而是叫侍卫处将乾隆官员履历档案拿过来,一一看过这些官员的档官后,便提笔在公文上写下自己的意见。   就是将钮伦保等满蒙八旗、包衣出身的官员全部处决,余汉军、汉官出身的押到襄阳组织劳动改造,伺表现再决定是否重新启用。   处理完这两件事后,贾六钦定了一份参加百官宗室大会的名单。   各省代表团基本确定。   直隶、山东、两江、陕甘、山西、湖北、四川十省全部出席大会。   浙江那边因为两个代表团原因,暂时没能确定究竟是“马团”出席,还是“白团”出席。   已经意识到自家已经从垄断变成竞争的两个代表团,近来不断下调预期。   双方都不再坚持“闽浙总督”一职,焦点集中在巡抚一职上。   就是马团那边希望睿亲王能够将浙江巡抚王亶望革职,让杭州将军成德兼任巡抚,成为事实上的浙江军政一把手。   白团那边则是希望睿亲王能够革掉成德的杭州将军一职,并不再设杭州将军,浙江军政事务一律由巡抚王亶望负责。   如果睿亲王同意,那么浙江原先提出的几项条约可以做些修改,并马上公开乾隆的亲子报告,为睿亲王称帝提供法理依据及舆论以及钱粮军事上的全方位支持。   老博和老李共同意见是支持王亶望搞掉成德。   理由是王亶望这个人很贪。   一个贪官是不会有多大野心的,而且其在浙江也必然会搞得民怨沸腾,到时朝廷再拿下王亶望,想来不会有太大阻力。   而成德这个人虽然不再忠于乾隆,但他曾做过吉林将军,手里又有上万杭州驻防八旗兵,因此要是让他做浙江巡抚的话,将来想要解决可能很麻烦,弄不好就得打起来。   贾六却是既不支持王亶望,也不支持成德,让老博通知浙江那两个代表团可以打道回府了。   并说用不了多久,浙江这两方势力就会狗咬狗打起来。   老博不解询问原因。   贾六却没把实话告诉博老丈人,就是没告诉老博他这个女婿派人到浙江散布王亶望要对旗人动手的谣言。   因为,老博毕竟是正宗老满,怕是不忍看到杭州满城变成荆州满城。   谣言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   纵使王亶望根本无意对成德动手,谣言一起,他不干也得干。   因为,他不干,成德也要干。   浙江的旗、汉两派打起来,杨遇春若还不能一举拿下杭州,也白被称为“大清郭子仪”了。   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基本确定不会派人来出席大会了。   这五省和关外也基本被判定为维新朝的敌对势力。   蒙古、雪区那边因为路太远,基本也被排除。   宗室这一块,下面给递了个百人名单,大半都是红黄带子营的成员。   届时都是装个样子,走个过场,所以无关紧要。   提笔同意后,老李来了,将陈辉祖提出的立太子一事提了出来。   据陈说,只要维新帝能立克清为太子,这次和谈他就能彻底压制主战的副团长,代表武昌接受维新朝廷的领导。   贾六微嗯一声,看向栓柱,知道栓柱巴不得他立克清为太子,自个本来也是要培养克清为继承人的,所以准备应下。   但想了想还是把老博叫过来,问问这位总理大臣对于立太子的想法。   老博来后了解下事情后,却是一反常态表示当立克清为储君。   这个态度搞得老李甚是奇怪:心想你老博使命为闺女铺路,怎的在立太子这一块却这么干脆,难得不反对的。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老博白了老李一眼,心想我闺女连个蛋都没有,你叫我这做老子的拿什么争!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百官宗室大会后,朕便颁诏册立克清为太子储君。”   贾六拍板,让老李将此事通知陈辉祖,帮助其压制主战派。   不想,老李这边吞吞吐吐的又说一事,说是武昌使团的副团长提出想看看维新皇帝的身份证。   就是想知道维新皇帝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   “谁这么无聊?”   贾六有些好笑,问老李那个副团长是谁。   老李忙道:“回陛下,此人叫吕元广,据说是顾师道手下的大将。”   “老吕?”   贾六眉头立时挑了起来,“这家伙可不是好人,朕亲自去会会他!” #第八百八十六章 朕姓朱   “老吕!辛苦,辛苦!你知道吗,自从金川一别,朕呐,真是想死你喽!”   老友重逢,贾六脸上的喜悦就是头猪都能看出来。   笑谈间挥手命众人都出去,因为他要和老吕闭门谈。   这种高度机密的重要场合,不适宜第三人在场。   毕竟,维新皇帝的过去虽然灿烂,但终归有一丁点的瑕疵。   待贾六关上门,从前的绿营千总,后来当上从二品崇州副将后,又转身率部投入兴汉阵营的吕元广就哼哼一声:“好小子,从前叫我吕大人,现在叫我老吕?别忘了,没有我们帮忙,你小子能有今天!”   “你看你,老是犯原则性错误,朕跟你说过多少次,朕的今天是朕自己努力所得,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真要有关系的话,也是朕在帮你们,而不是你们在帮朕。”   原则问题,贾六是从不退让的。   一直以来,就是他在帮金川那帮明朝遗民,而不是他们在帮自己。   怎么帮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证明,他贾六就是明朝遗民最大的恩人,没有之一。   不是他的话,这会大小金川早就被清军平定,成为“老四鬼子”十全武功之一了。   抛开结果说过程,都是耍流氓的表现。   吕元广听着越发可笑:“一口一个朕,你小子还真把自个当皇帝了?”   “你可以不承认朕这个皇帝,但你个人的观感并不影响朕是皇帝这个既定事实……难道不是么?”   贾六无所谓,他在乎的是群体,而不是个人。   双方对视几个呼吸后,不约而同呸了一声:“叛徒!”   一个是说对方是大清的叛徒,一个也是说对方是大清的叛徒。   都对,都不矛盾。   “争吵无助于事情的解决,老是纠缠过去的历史恩怨,社会怎么才能向前发展?”   贾六先退了一步,心平气和问吕元广:“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共同语言?”   吕元广讥笑:“你说我们反贼跟你这个大清皇帝之间有什么共同语言?”   “怎么会没有呢?”   贾六掰了掰手指头,列了个一二三四五。   “你们要对付乾隆,朕也要对付乾隆,这是不是共同语言?”   “你们要恢复汉人衣冠,朕这边也不反对,是不是有共同语言?”   “你们想要百姓过得好,朕同样也想让百姓幸福,这算不算共同语言?”   “你们打不过朕,朕也不想跟你们打,算不算共同语言?”   “……”   随便一列,就十来条共同语言了。   再次合作的基础那是杠杠的。   “你老吕也别跟朕端着,你为什么来襄阳,难道非要朕点破?”   贾六笑了笑,很是自信的一抬手:“打,你们肯定打不过朕,朕的手段别人不清楚,你老吕多少是有点数的,别看你们有十来万人,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朕支援给你们的?”   既是高度机密的闭门会谈,那就是打开天窗户说亮话,没必要使用外交辞令了。   何况,老吕不是外人。   当年一起劫过道,一起劫过营,一起发过财,怎么算也是同志。   吕元广微哼一声,沉声道:“周林旺、马大元、郭广德这三个,是不是你的人?”   “你说呢?”   贾六玩昧一笑,事实上兴汉军的十二个军,除了丘八的第三军被他成建制招降,其余十一个军至少一半是受组织委派。   其中周林旺的第六军、马大元的第七军、郭广德的第九军更是换皮部队,从上到下清一色姓贾。   而这三支由绿营换皮过去的部队,已然是兴汉军的精锐之师了。   武昌方面如果非要打,军队这一块起码一半要倒戈,所以,这仗武昌怎么打?拿什么打?   “你们能来与朕谈,说明你们对于局面是有认知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逞无谓的口舌之争,还是谈谈再次合作的事吧。”   贾六还是给了老吕一点面子,没说兴汉军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个人用以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是他一手创建了兴汉军,也一手将其壮大,而不是兴汉军自身有多么了不起,靠着两千多遗民闯出了如今的一番天。   善战者,根本无须动手。   吕元广沉默了一阵。   来之前他和顾明远密谈过,但最终密谈的结果是没法打。   因为,真正能调得动的部队只有三个军,其它军不是清军成建制投过来,就是收编的俘虏和土匪乡勇,战斗力极差。   而且又分为东西两个集团,如果开战武昌这边的西集团根本抵挡不住鬼子六在湖北的几万精兵。   一旦武昌失守,必将是雪崩下场。   降将降军不可靠,就是兴汉军嫡系老兵们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打。   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鬼子六手中。   虽然一直以来鬼子六并没有拿这些安置在四川的遗民家眷威胁兴汉军,但所有人都知道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一直不说就一直安全。   真的说了,恐怕双方就没有任何转圈余地了。   有鉴于此,和谈未必不是一个出路。   “怎么样,谈还是不谈?要谈的话大家就亮底牌,不谈的话,我就先不北伐,全力对付你们。”   贾六不是危言耸听。   吕元广抬头:“你岳父还有你大舅哥让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贾六轻声一笑:“朕是什么人,重要么?”   “当然重要!”   吕元广态度也坚决,非要看鬼子六的身份证。   贾六问道:“你们希望朕是什么人?”   吕元广脱口就道:“汉人。”   贾六立即点头:“那朕就是汉人。”   吕元广有些好笑:“你明明是多铎那个屠夫的后人,怎么就成汉人了?”   “看来,你对我的家世不够了解。”   贾六拍了拍手,外面的栓柱立即抱着一堆书籍进屋放在桌上。   “这些是有关部门关于朕身世的研究调查报告,都是内部发行的,一般人看不到,老吕不是外人,朕让你看看也无妨。”   贾六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丢给吕元广,书名叫《大清到底姓朱还是姓爱》。   桌上还有《维新皇帝身世考》、《卧薪尝胆潜伏敌营一百年》等书。   最下面是一本回忆录,贾六自个写的。   关于小时候跟着祖父、父亲偷偷去昌平祭祀崇祯的经历。   书名叫——《我的老老太爷叫崇祯》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不装了,朕是忍辱负重   什么叫政治?   这就是。   因为政治不需要逻辑,不需要对错,只需要利益。   你们兴汉军不是推崇朱明后人,非要跟大清往死里干么,那好,贾六委屈自己一下也姓朱。   当朱元璋的后人总比当徽钦二帝后人有逼格。   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你得了你们想得到的,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大家手拉手围着长江一起转圈圈,共同建设美好的中国,不是挺愉快的事么。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抗清英雄,真没必要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的。   真要详细论的话,你兴汉军这么多人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贾六一个人解决的满洲鞑子多。   不恰当的比喻,贾六就是大清的活乃木希典。   乃木希典是什么人?   有名的抗日英雄。   几万几万的坑八嘎。   哪个抗日英雄的战绩超过乃木?   什么叫专业?   桌上这一堆有关部门整理编写的书籍就是。   口说无凭,咱们有图(书)为证。   政治需要促使文字诞生,所以文字的出现本来就是为政治服务。   贾六算是将老祖宗传下的智慧发扬光大了。   本来也是,文字传下来的历史跟坟里挖出来的古物记载本就许多对不上。   谁篡改了?   当然,贾六还是有一定道德底线的,他没有篡改明末清初的大历史,只是在这段历史中添加了一些在外人眼里无关紧要,甚至不去刻意查证根本就发现不了的佐料。   《维新皇帝身世考》是一本经典著作,集大成的那种,因为作者是大清第一才子纪晓岚。   这本书结合了明清两代的宫廷档案、藩王档案、随军记录、征战记实、前线将领军报、及地方志,还有一些南明官员回忆文集,可以说成书难度不比《四库全书》轻松,无论是论点论据都堪称国史水平,是一本可以跟腰子并等的巨著。   书中明确指出甲申国难时,崇祯太子朱慈烺被俘,然而李自成认为朱慈烺无罪,所以未加杀害。   后将朱慈烺封为宋王,一片石之战顺军败亡,李自成将随军的明秦王、晋王等宗室皆释放,原也要释放朱慈烺,不想朱慈烺已在乱军中失踪,后为吴三桂部下捕获,得知此事的吴三桂立即将朱慈烺匿藏。   但此事很快被人向清摄政王多尔衮揭发,多尔衮命吴三桂交出朱慈烺。   吴三桂既不敢不交,也不敢真交,便上书多尔衮称朱慈烺已经病死,使人弄了具和朱慈烺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尸体冒充应付清廷,实际私下命人护送南下。   途中吴三桂派的护卫人员被河南境内的顺军冲散,走失的朱慈烺遂沿运河一路南下,至淮安境内时,被时任淮安副将的贾汉复所得。   “汉复窃以为至宝,欲拥之南渡从龙,以妻献之以求圣恩。未几,方闻南都已立弘光,此太子已无价值,汉复欲杀之自保,妻因怀有太子骨肉不忍遂劝之。”   大意就是贾汉复的老婆,也就是贾六他太奶奶怀了朱慈烺的骨肉,加之其本就是被贾汉复强抢的地方民女,夫妻之间毫无感情,与朱慈烺接触数月早有感情,不忍郎哥被杀,便极力劝说汉复不要杀害朱慈烺,言“为明臣私杀主上实属不义,日后必遭报应。”   可土匪出身的贾汉复哪里肯听抢来的妻子所劝,仍是执意将朱慈烺秘密处死,后见清军势大又率所部剃发当了汉奸,充当了清军征服江南的急先锋,屠城无数。   只之后贾汉复其余小妾所生儿女大多夭折,没一个活过一岁的,汉复惊疑朱慈烺阴魂报复,不敢对其遗腹子下毒手,此生也致立于文教,到处修建学院、佛堂寺庙,以求心安。   临终之前终是受不了良心折磨,将事情真相告诉了长子祖旺,并告知其生父就埋在运河边淮安府的桃花坞,另外将朱慈烺生前几件贴身之物还给了祖旺,其中就有崇祯帝交给儿子的家谱。   以上都是纪昀从若干故纸堆里找到的相关史料串连结果,绝对可信。   也就是说贾六的祖父贾祖旺根本不是贾汉复的儿子,实际是崇祯太子朱慈烺之子。   按慈、和、怡、伯、仲排字的话,贾祖旺应该叫朱和旺;   贾六他爹贾大全应该叫朱怡全。   至于贾六,他叫朱伯阁。   “不是……”   饶是吕元广也见多识广,也被手中这本巨史惊呆了,他可以接受鬼子六是冒姓爱新觉罗,因为在这小子身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但是,这小子怎么就是崇祯爷的后人了?!   鉴于此事太过重大,老吕自身也缺乏鉴定手段,所以半天冒出一句:“我读书少,你别忽悠我。”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家谱,原先我不打算将此事公开,但现在我不得不摊牌,”   贾六示意栓柱将他老朱家的家谱拿来给老吕看。   家谱取过来后,一看就是老物件,至少两百年的那种。   一页一页翻过,朱和旺、朱怡全、朱伯阁的名字果然出现在崇祯爷太子朱慈烺之后。   “朕知道老吕你可能还是不信,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做过什么。”   贾六从吕元广手中拿回家谱,小心翼翼用黄绢重新包好,让栓柱仔细收好。   鬼子六做过什么?   吕元广必须要回忆一下了,金川的旧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有些吃惊的瞪大双眼看着鬼子六:“难怪你小子专坑八旗,原来你是崇祯爷的后人!”   “这下你彻底明白了吧?”   栓柱看着半天才理清关系的吕元广,“如果我家少爷不是崇祯爷后人,他做的那些事跟挖自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嗯……”   吕元广陷入沉思,动机对得上,让人没有理由不相信鬼子六所言,但是,总觉哪里不对。   对了!   他想到哪里不对了。   “你既是崇祯爷后人,为何不早点与我说明白,又何以贪生怕死,屡屡求我……”   六鬼子当年的鼠类模样,实叫吕元广无法相信他竟是要为太太爷、太爷报仇的皇室后人。   说是小人才对。   “我家少爷这叫忍辱负重!”   栓柱必须为少爷正名,“连吕将军都认为我家少爷是那种无胆之人,那鞑子就更相信少爷是那种人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时代变了,不要封建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为了复仇,初出茅庐的崇祯帝后人不得不以另一幅面孔示人,从而在老老太爷去世百年后代表朱明后人再次发出“还我江山!”战斗号角声。   与过去先烈不同的是,朱三太子的重孙子选择的是另一条抗清道路。   这条道路远比正面抗敌还要艰巨,因为当事人承受的是难以想象的心理压力。   真正的隐秘而伟大。   这一点,贾六真是身有体会。   对于老纪给他安排的新身份,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原因是过于高调,不符合他一惯低调的行事风格。   但老纪临走时说:“标配不如顶配,顶配不如豪华配。”   道理肤浅太又恰合人生哲理。   贾六便觉得香了。   栓柱这边有感而发:“吕将军,自古以来,二鬼子不好做,”   “嗯?”   贾六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眼栓柱。   栓柱意识到失言,赶紧纠正说辞,情绪同时也迅速饱满起来:“昔有勾践卧薪尝胆,后有韩信胯下之辱,此皆大英雄所为!吕将军,我家少爷为了抗清大业,祖孙三代潜伏敌营一百年,这是何等的壮举!”   “……”   老吕听的一愣一愣,暂时性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因为面前的主仆二人太他娘的能嚼舌头,硬是占领了他的智商高地。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鬼子六竟是崇祯皇帝后人太过惊世骇俗,让人无法消化。   无法消化,自然思维就跟不上节奏。   如同信号般,贾六主仆已经5G了,老吕还停留在小灵通时代。   贾六这边默默给老吕倒了碗茶,平易近人这一块,想来没有其他皇帝能与他比肩。   不管是敌是友,只要到了他门上,总能喝到他亲手倒的茶水。   栓柱那边说着说着可能觉得光是感情的渲染无法打动人心,过于空洞,所以还得举一些实例来为少爷祖孙三代增加光环——抗清英雄(世家)的光环。   因此,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就是发生五十年前的和通泊之战!   清军为何会大败?   京师八旗为何家家带孝?   全因少爷的祖父朱和旺阵前大呼败了败了,从而导致清军大乱!   而少爷的父亲朱怡全为了不给鞑子卖命,选择从马上自摔,这又是何等的精神!   “嗯?”   叫栓柱这么一说,贾六也惊讶发现一个事实——好像贾家三代都是抗清好汉啊。   大全可能有点水,但老祖绝对四个九的纯金含量。   要知道和通泊一战,那阵亡的八旗精锐绝对是真鬼子水平,不像现在的八旗,连个二鬼子都不如。   后世有史学家评论,八旗的脊梁骨就是叫和通泊一战打断的。   那么,世袭云骑尉、忠臣之后的贾祖旺当年为什么要在阵中大喊败了呢?   难道真是如胡同传闻的那般是吓破胆,慌不择言?   有没有一种可能,栓柱说的是真的?   老祖是故意喊的!   目的就是让鞑子的精锐葬送在漠北,从而完成一次漂亮的曲线复国任务。   如果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老纪瞎编的这本书就是取材于真实事件,根本不是杜撰虚构,他贾百姓真就是老朱家的后人!   事实表明,人闲着千万不要随意脑洞,自我推理,因为推理的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得偿所愿,尽往好处想。   一个是细思极恐,越想越可怕。   贾六明显是前者,因为他的耳畔已经响起凤阳花鼓声了。   “说凤阳,唱凤阳,手打花鼓咚咚响。凤阳真是好地方,赤龙升天金凤翔,数数天上多少星,点点凤阳多少将。   说凤阳,道凤阳,手打花鼓咚咚响,凤阳真是好地方,皇恩四季都浩荡,不服徭役不纳粮,淮河两岸喜洋洋……”   来自老祖禁地的祖音呼唤,让贾六身体内的祖魂之血开始沸腾,开始燃烧!   臊得慌。   “尚是不甚记事之时,祖父每年清明都要带我去昌平,起初我只以为祖父是带我去踏青玩耍,后来方知祖父要我跪拜那人竟是我的老老太爷崇祯皇帝……”   几乎是下意识的,贾六开始回忆起孩童时期的往事。   这些都是他回忆录里的节选。   “咔!”   吕元广不合适宜的叫停,之后一脸古怪的看着大清的维新皇帝:“我记得你祖父好像康熙年间就死了吧?”   “嗯?”   贾六一愣,第一时间看向栓柱:老祖什么时候咯屁的?   栓柱的目光有些闪躲。   显然,老祖驾崩的时间线不对。   吕元广哼哼一声:“你小子出生的时候你祖父都化成灰多少年了,请问他怎么带你去的昌平?”   贾六老脸一红,赶紧摆手:“老吕,不要纠缠细节嘛。”   说完,侧脸咬牙切齿吩咐栓柱:“回头把给我写回忆录的作者砍了,娘希匹,搞什么,差点把朕带沟里去!”   “嗻!”   栓柱重重点头,是有些不像话。   “……”   吕元广又震惊了,从桌上拿起那本名为《我的老老太爷是崇祯》的书,翻了又翻,之后一脸认真的问贾六:“这书不是你自个写的么?”   手指处,斗大的四个大字——“朱伯阁著。”   贾六真的生气了,桌子一拍:“老吕,你什么意思,朕叫你不要在意细节,你非跟朕纠缠这些细节,有意思吗!……妈的,实在不成朕把自个砍了中不中!”   “急了,你急了。”   吕元广好像明白了一切,将书合上后突然咧嘴一笑:“不过,这也是个法子,不管是真是假,都是解决当下问题的一剂良药,起码,可以给你岳父一个台阶下。”   “我就知道你老吕是聪明人,你要不是聪明人,当年朕怎么会跟你称兄道弟呢,”   贾六满脸堆笑再次给老吕斟满茶碗,“朕说过,朕在大清混得越好,对你们就越有好处。这话,不假吧?”   “假倒是不假,但是,”   老吕也是实事求是派,提出要求,就是必须立克清为太子,封媛媛为皇后,这样武昌方面就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前者,贾六一口应下,因为已经定下。   后者,却表示暂时不想立后,因为他毕竟是大清皇帝。   大清没亡呢,他怎么能立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呢。   而且,立后关系到其部下满蒙派系的团结,又是否能北伐成功。   毕竟,他如今可是顶着大清正统这顶帽子的。   老吕表示理解。   双方具体条约自当由双方具体负责人来谈。   谈好了,用印就可。   闭门会议结束后,贾六将取得的重大突破如实告诉老李,老李听后觉得这样也行,反正他也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姓什么。   肯定不姓贾,要不然不会拖着不给他爹上太上皇尊号,给他弟弟上亲王封号的。   但老李出于臣子本份,有必要提醒维新皇帝一个隐患,那就是如果克清殿下的外家手握兵权,将来对于朝廷不是好事。   几千年下来,外戚干政史书上彼彼皆是。   贾六听后,拍了拍老李,语重心长道:“会长,不要封建嘛,时代变了,再用过去的思维看待现在以及将来的大变局,是要犯错误的。” #第八百八十九章 朕的朝廷终于开张了   骄阳似火的六月六,万众期待的百官宗室大会如约在襄阳大礼堂召开。   由于襄阳城中没有足够场地供大会召开,所以内阁最终将会场设在了城西北的广德寺。   前云南提督常青就是在这座寺庙中圆寂的。   考虑到百官宗室大会后要无缝对接内部登基仪式,因此身在湖北的各级主要文武均来出席大会。   大会之前,贾六正式批准六部尚书人选名单。   总理大臣博清额兼礼部尚书一职;   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李世杰兼吏部尚书一职;   排名第二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兼兵部尚书一职;   排名第三的总理副大臣纪昀兼刑部尚书一职(因出差,暂不实任)。   工部尚书一职由原直隶布政使梵伟出任,原因是梵伟任职直隶期间负责了不少工程项目,相对专业。   户部尚书一职暂时空缺,只设左侍郎先行负责。   左侍郎一职由行辕财务处负责人李安全出任。   也算专业对口。   此外,经总理大臣博清额担保举荐,被俘并接受劳动改造的军机处汉章京董诰在写下悔过书、保证书后,任职礼部左侍郎一职,实际负责礼部工作。   贾六亲自接见了董诰,评价是此人虽然贪生怕死,但品性尚算端正,办事能力有余,因此批准董诰的任职。   经总理副大臣李世杰举荐,因父丧在乡的原国子监司业曹锡保任职吏部右侍郎,协助李世杰统管吏部工作。   李会长推荐曹锡保任职吏部最主要原因就是曹锡保为官甚为清廉,其早年任职山东粮道时,办理了千总张继渠被杀一案,冒着得罪众多朝中重臣的风险秉公直书,使此案沉冤得雪。   乃一位不惧怕权贵的正直无私官员。   此类官员当然为贾六所喜,加之也希望整顿维新朝廷的官员风气,故而当即同意曹锡保的任职。   出任兵部右侍郎的是总理大臣博清额的外甥达克思,也就是贾六的表大舅子。   此人是舅舅博清额一手介绍入会的,任过参领、领队大臣,还曾代表舅舅同大小金川方面谈判,于兵事上有一定道行。   不看僧面看佛面,贾六怎么也不能拂了老博的面子。   原江西绿营参将郭秀出任工部右侍郎,全面负责维朝廷火器锻造研发事宜。   原本这个职务贾六准备提携他的二姐夫高德禄的,但考虑到高德禄并无功名,骤然提拔为从二品高官有点不合规矩,所以由郭秀先行任职。   只颁诏加高德禄道台衔,全面负责天津军工产业事项。   其余各部左右侍郎包括都察院、大理寺、宗人府、太仆寺、国子监等机构都没有明确任职人选,一来是这些机构都在京师,不可能在襄阳这边新设;   二来是内阁的意见仍以乾隆朝现任官员为主,就是只要京师的官员能够投效维新朝廷,暂时都予以留任。   待入主京师稳定之后,再行裁撤,增设议政院。   此外,六部现在能正常发挥作用的是户部、兵部、吏部三个衙门,其余礼、刑、工三部只是完成挂牌,尚无实际办公场地,也无实际办公需求。   各省、各府、各州县礼教、刑律、工程营造等事项,暂由各省巡抚衙门统一负责,待朝廷正式迁入京师再正式呈报。   贾六对此没有意见,维新朝廷仍是挂着大清这块招牌,虽然眼下占据正统大义,但毕竟大清的主要行政资源都在京师,他也不可能直接撇开京师真就另立朝廷的。   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乾隆发起疯来火烧京师,来个玉石皆焚,所以乾隆集团的官员如果能集体弃暗投明,他是举双手欢迎的。   因为那样一来,乾隆就是想放火也没人替他放,还不识时务不肯下野,弄不好就有人主动将他绑出来了。   会前,贾六同前来襄阳的军队高级将领一起吃了早饭。   计有第一军提督祖应元、军参谋长官鲍国忠;第二军提督保宁、军参谋长官瑞林;第三军提督张大彪、军参谋长官伊尔登;第四军提督保柱,军参谋长官常秉忠等总兵级以上将领27人。   早餐很简单,就是稀粥就肉包,另外一人三根油条,一碟咸菜。   粥和咸菜管饱,可无限量续碗,但肉包和油条就这份量。   如果有需要可以付费购买。   包括贾六也是如此。   这个制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就是今后朝廷大会小会一应开支,哪怕茶叶点心,都需要与会官员自己出资购买。   不出钱买可以,白开水免费提供。   为了推行新风新制度,贾六在吃完自己的一份肉包后,果断拿出三枚铜板要求加餐。   诸将见状,面面相觑。   饭后,在一众军队将领簇拥下,贾六来到位于广德寺的会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各式鲜花,让人耳目一新。   皇帝陛下驾到后,自是各省代表团、宗室代表入场。   “湖北代表团到!”   “山东代表团到!”   “直隶代表团到!”   “河南代表团到!”   “四川代表团到!”   “……”   随着唱礼官的一声声呼喊,前来襄阳出席大会的各省代表团陆续进入会场,并在礼仪官的带领下找到他们的座位。   流程同去年京里召开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差不多。   在后台与两位会长亲切交谈的贾六时不时的朝会场看上两眼,内心深处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豪情上涌。   大概就是——终于轮到我了!   贾六称帝一事已经通报各省代表团,而各省代表团早先都已听到风声,对于鬼子六称帝都有心理准备,因此正式公布后并未引起太大反响。   也没有反对的。   浙江的两个代表团并没有出席,一个在前天返回杭州,一个昨天走的。   原因是两方代表团均未能和维新政府达成一致。   精心挑选的宗室代表很快入场,共百人,红带子四十人,黄带子六十人。   爵位最高的是镇国将军。   从这些人步入会场的紧张和拘束来看,显然之前经过多次彩排,也明白他们等会应该做些什么。   “武昌代表团到!”   伴随唱礼官的声音,所有入场的代表团都惊讶转身,愕然看着正由前湖广总督陈辉祖率领步入会场的武昌代表团。   顿时一阵惊哗,议论纷纷。   均是不知道反贼怎么也派人过来了。   负责会场秩序的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适时上前向各省代表团通报,说是武昌方面是应维新皇帝之邀,前来列席会议的。   没有说其他的。   但各省代表团很快就从这官方表述中得到一个重要讯号——朝廷正在和贼军谈判。   陕甘代表团的领队毕沅首先皱起眉头,鬼子六如果把兴汉贼军搞定,对于陕甘方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余贾系省份代表团却是表现出极大的鼓舞,因为这不正说明皇帝陛下人心所向么。   陈辉祖笑容满面带着副团长吕元广等人坐到指定位置后,会议正式开始。   丁庆起身唱礼:“有请皇帝陛下!”   “哗哗!”   在礼仪官的示意下,会场数百人集体起身,目光一致看向主席台左侧用鲜花布置的通道。   一身皇袍的贾六笑容满面的出现在通道口,出现在他的臣民视线中。   当他的右手挥动那刻,顿时掌声雷动。   几乎同时,会场外响起噼哩叭啦的炮竹声。   “嗖嗖嗖”、“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伪乾隆四十二年六月六,维新朝廷于襄阳正式营业。   这代表一个新的时代降临。   一个与众不同,一个继往开来,一个承前启后,一个开创独属于东方体系资本强权时代来到了。   这是个维新的时代,也是个百姓的时代。 #第八百九十章 皇上,臣要做报告   鞭炮齐鸣中,在与会百官宗室的目光注视下,贾六登上设在主席台上的龙椅边,但他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突然转身向着与会官员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令在场官员都是大吃一惊,不知道新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台下,坐在新任第四军提督保柱边上的军参谋长官常秉忠悄悄拽了拽保柱:“你跟皇上时间久,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呃?……可能是请我们多多关照的意思吧。”   保柱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   台上的贾六并没有解释给百官鞠躬是为何意,径直坐在了龙椅上。   由于没有制式龙椅的具体图纸,所以襄阳城的能工巧匠们无法雕刻出符合标准的龙椅,最终成形的是类似太师椅的东西。   无奈,负责此事的阿思哈便叫人在椅子背面贴上二字——“龙椅”。   可能过于潦草,但贾六不搞形式主义。   所谓朕之屁股,即为天下。   因此,坦然落座,接受百官宗室朝贺。   左手下侧三尺许是内阁大臣座位,右手下侧是六部尚书、侍郎座位。   由于内阁和六部空员甚多,要是按应到人数设座,稀稀拉拉的不好看。   故而左右只设三把。   左侧第一位是内阁总理大臣博清额,第二位是总理副大臣李世杰,第三位是总理副大臣阿思哈。   这三人同出差的纪昀被一些人称为“维新四条狗”。   右侧第一位是工部尚书梵伟、内务府大臣杨植、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   这三人则被人私下讥讽为“维新三狗熊”。   余侍郎以下官员皆在台下第一排就座,座位顺序以礼部最贵,依次而排。   出席会议的维新朝廷军方高级将领则自组代表团,于会场中间就座。   会议流程单各代表团入场时,已经人手发了一份。   原军机处章京、现为礼部左侍郎一职的董诰起身先是向皇帝陛下躬身,继而走到台前,对台下文武及各省代表团道:“下面进入会议流程第一项,请各省代表举手表决是否支持和硕睿亲王出任大清皇帝一职!”   言罢,第一个举手。   “刷刷刷!”   山东、河南、直隶、四川等代表团成员纷纷举手,人人难掩脸上的兴奋之情。   陕西、山西、甘肃三省代表团成员则一齐看向领队的陕西巡抚毕沅,最终在毕沅的带领下举手赞成。   从东到西,除了列席会议的武昌代表团集体未动,其余人员不论官员还是宗室,均是支持睿亲王称帝。   不支持不行。   过道上站着的那帮胳膊系有“内务”二字的侍卫正如狼似虎看着。   其实,这也是走个过场。   这会襄阳城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老翁都知道乾隆皇帝咯屁了,现在的皇帝叫维新。   因为,官府刚刚给襄阳城中居民挨家挨户发了《维新正历》。   就是黄历,不要钱。   然而众人的目光很快被台上吸引住。   不是龙椅上坐着的维新皇帝,而是他右手下侧坐着的“维新三狗熊”。   工部尚书梵伟、内务府大臣杨植、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三人竟然没有举手!   这让台上台下的官员都是惊出一身冷汗。   坐在丁庆对面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见状,若有所思,下意识的将已经举起的右手又放了下来。   因为他想到了皇帝陛下过去讲过的一句话——“有反对,才会有进步。一样米还养百样人呢,世上哪来十全十美的事。”   董诰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恭声道:“陛下,百官宗室一致拥护陛下称帝!”   贾六起身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前方,环顾台下众人后,定了数个呼吸,方才出声道:“世凯愧受百官宗室、各方人士厚爱,不过大家既然都想世凯当皇帝,虽然世凯本人内心十分不愿意,但为不辜负大家,为了让大清更加美好,世凯只好当这个皇帝了。”   言罢,欣然又道:“朕为皇帝之后,初心不改,始终以天下百姓福祉为重,故朕今日便颁第一道圣旨!”   “哗哗哗!”   本坐着的官员、宗室全部起身跪倒。   然后便听皇帝陛下的第一道圣旨竟是废除过去的跪拜礼。   上谕很简单,就是以前大家见到皇帝都要跪拜,还要说一大堆祝福安康的话,以后不用了,改成见皇帝只需鞠个躬就好,三拜九嗑什么的一律废除。   “无论旗员还是汉官,皆从此制!”   贾六的第一道圣旨无疑是非常认真的,也是深思熟虑的,因为这个形式主义的改变将是未来朝政大改革的基础。   当然,这道圣旨不仅仅体现维新意义,还有一个实在作用,那就是节约裤子。   众所周知,大清朝官员除了钱多地多女人多外,就是裤子多。   没办法,动辄跪来跪去,能不费裤子么。   台上的三位内阁大臣显然不知道皇帝陛下会颁这么道圣旨,相当意外,一时都是失措。   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毕竟,这是皇帝陛下在公开场合颁布的第一道谕旨,身为内阁大臣的他们要是予以反对,那就真是一点觉悟也没有了。   会场上空也响起山呼般的“大清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   这次的呼声有两个特征,一是声音大,二是诚意足。   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愿意动辄下跪。   会议进行第二项流程,就是对“维新”这一年号进行表决,之后是表决维新朝廷讨伐窃国大盗乾隆的檄文。   以及给各省、各将军所辖、各参赞大臣所辖的正式通电。   表决结果自是全部通过。   反对者很少。   之后,按照会议流程应该是举行维新皇帝登基典礼。   规模虽小,参与人数不多,但相应仪式都要有,甚至仪式后维新皇帝还要带领百官出城祭天。   然而就在主持礼部工作的董侍郎准备按程序进行时,台上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却起身打断他,进而深深向皇帝陛下鞠了一躬,中气十足扬声道:   “皇上,臣阿思哈请求向大会做一份关于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是否合法的报告,请皇上御准!” #第八百九十一章 没有世祖,就没有大清   四朝合法性报告?   这是闹的哪出?   阿思哈的奏请立时引起会场骚动。   各省代表、宗室代表包括部分维新官员基本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事先没有任何风声。   “马大人,你说鬼子六这是闹什么妖蛾子?”   问这话的是山西代表团的领队布政使苏尔德,此人满洲正白旗出身,祖上是康熙朝的权臣苏克萨哈。   “我哪知道,世上有叫错的名字,没叫错的外号,鬼子六这小子没有鬼,他能叫鬼子六?”   回话的是甘肃布政使马大一,此人原是河州教民,科举考中做了官,风俗渐渐蜕变,越发亲近汉人,因此现在反教厉害。   甘肃那边有种说法叫“多读书即远教之由”,或“官到四品即反教”。   所以,教民很少允许教徒读汉人书,也不支持教徒出任清朝官,以防这些人变成白眼狼反过来害教。   陕甘代表团领队、陕西巡抚毕沅听了二位同党所言,不由轻哼一声:“阿思哈是鬼子六的走狗,此人必定没安好心,看他闹什么。”   言罢,兰花指一翘用白帕拭了拭鼻子,随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却发现里面没有茶叶。   就是一碗白开水。   愣了下后再看边上的马大一和苏尔德碗中都有茶叶,不由眉头大皱,心想鬼子六这不是瞧不起人么。   虽说这次咱们陕甘摆了你一道,但没我们支持,你这个皇帝能当成么!   正气着呢,耳畔传来马大一的声音:“毕大人刚才来时是不是没交茶叶钱?”   “茶叶钱?”   毕沅愣住:什么茶叶钱?   马大一呸了一声:“说是五文一人,交了的就有茶叶喝,不交的只能喝白开水。”   “我曹他娘的法克油!鬼子六扒皮都扒到咱们身上了!”   毕抚台那叫一个气啊,都破了一辈子没骂过人的戒。   真是活见鬼了,堂堂巡抚来参加会议,竟然要自掏腰包买茶叶,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稽!   “算了算了,不过五个铜板,不至于抚台大人生这么大火……由小见大,他鬼子六为了个茶叶钱都跟咱们斤斤计较,可想他为人,哼哼,怕是他这维新皇帝当不长久……”   苏尔德生怕毕抚台气不过大闹会场,赶紧好言相劝,顺便抬手叫来一边的侍应生,往对方盘中丢了几个大子让他砌壶高的过来。   听苏尔德这么一说,马大一却有些不淡定了:“鬼子六都能抠门到这地步,回头会不会不认咱们的账?”   这回他甘肃之所以跟着总督勒尔谨一起干,就是因为他们甘肃也借了民间高利贷三百多万两。   这账鬼子六不认,他们拿什么还?   “那倒不会。”   毕抚台朝台上轻蔑一笑,给二位布政透露一个重大消息,那就是陕甘总督勒尔谨大人正在打造一支铁拳般的八旗部队,并且同京中的安亲王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另外浙江那边也是同他们一伙的。   四省力量,再有一个手中握有兵马的安亲王,他鬼子六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皇帝敢动么。   “妥了!”   苏、马二位布政对视一眼,彼此信心更足。   那边负责推动会议流程进行的礼部侍郎董诰犯难了,因为打断节奏的是总理副大臣阿思哈,而且其所奏请让人甚是糊涂,不解其意那种,按照会议要求他必须阻止阿思哈乱来,但又怕因此叫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记恨,心中着实踌躇。   愣了一会还是上前硬着头皮道:“皇上,阿大人所请不在会议流程,臣以为应当驳回。”   阿思哈不说话。   贾六说了,在百官宗室的窃窃私语中,问那董侍郎:“朕的年号叫什么?”   董诰不假思索:“回陛下,维新!”   “什么是维新?”   贾六起身前不忘再看一眼手中的小抄,继而向前几步来到董诰面前,既是对这位写了悔过书、保证书的降官说,也是对在场百官宗室说。   “所谓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革除旧弊,是谓维新。过去乾隆不让百官说话,独断专行,遂使国家破败,百姓怨声载道,从而使各地处处烽烟,叫我大清有今日之劫难……   然朕之朝堂,标榜维新,允许百官畅言,所谓集思广议,众志成城,所以,怎么可以不让人说话呢?”   言罢,侧身看向已经蓄势待发的老阿:“阿思哈,朕问你,你要做什么报告?”   阿思哈很受鼓舞,当即义正辞严道:“回皇上话,臣做的报告乃是关于顺治皇帝并非我大清正统的报告!”   这是更进一步,直接摊牌。   结果自然是会场再次大哗,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都叫阿思哈所言吓住:顺治爷不是正统,那大清这一百年的历史算什么?   陕甘、山西三省代表团成员更是个个大惊失色,在那交头接耳。   这要是按阿思哈所言,世祖顺治皇帝得位不正,那之后的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算什么?   伪朝不成!   乾隆这个窃国大盗算,可康熙、雍正二朝怎么也不能算的。   冲击过大。   好比前一天顺治、康熙爷他们还在九重天,圣光祥云,犹如天使,突然就堕入九层地狱,青面獠牙,恶如魔鬼。   如此落差,自使得会场众人难以接受。   包括贾系省份的官员也是如此。   “鬼子六这是想要彻底整倒世祖一系?”   毕沅大致明白阿思哈的报告是什么意思了,无它,不过是为鬼子六称帝的法理更进一步而矣。   也为鬼子六彻底打击乾隆系势力提供理论依据。   这件事是好还是坏,毕沅一时没有结果。   正分析时,就见不远处的宗室代表们炸了。   准确说,是来开会的黄带子们炸了。   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世祖顺治爷这一支下来的。   现在有人要否认世祖顺治爷皇位合法,岂不是说他们这些世祖子孙都不合法吗?   尽管这帮带子爷在营中受到诸多折磨,人都变得无比机械、无比顺从,只想早早跟着鬼子六回京,但在这涉及自身法统和地位的根本利益前,爱新觉罗子弟的血性还是激发出了那么一丁点。   “宗室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世祖爷光辉形象,否定世祖爷皇位合法性,谁敢否定,谁就是大清罪人!”   “对,没有世祖爷,就没有大清,否定世祖爷就是否定大清!”   “阿思哈,你个狗贼,你敢污蔑世祖爷,你小心不得好死!”   “……”   黄带子们一闹,会场顿时更加混乱。   眼看秩序大乱,总理大臣博清额立时拿起面前桌上的小锤就敲了起来:“order!Order!肃静,肃静!”   一口地道的英吉利老表腔。 #第八百九十二章 顺治以来的历史问题   有点不像话了。   维新皇帝召开的首届宗室百官大会,竟然跟菜市场似的喧哗吵闹一片,朝廷体面要不要,皇帝脸面要不要,大局观还讲不讲?   这般乱哄哄的,比之乾隆的小朝廷还要差劲,叫天下人如何看待这个在襄阳成立的新朝廷?   华夏之邦,礼仪为重。   贾省嫡系各代表团成员神情均是凝重,无一不认为皇帝陛下过于宽纵了。   就今天这会场布置就有点不合适,皇帝面前哪有臣子坐的份呢?   更休提皇帝第一道诏令就是废除跪拜礼。   纵是陛下仁爱治世,此类重大革新制度,也当缓图,不可一蹴而就。   陕西、山西、甘肃三省大小官员表情虽凝重,实际心里乐开了花。   状元郎出身的陕西巡抚毕沅更是对总督大人佩服至极,因为勒制台早就说过鬼子六搞不成的,就算他把朝廷的架子搭起来,充其量也是个篡位夺权的草台班子。   因为此人望之不似人君。   去年在京里出席国议大会,他鬼子六险些就要拉督抚们去逛青楼,简直不成体统。   所以,勒制台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趁鬼子六夺权之时,利用他根基不牢有求于人这个机会,把鬼子六提出的“督抚互保”概念升级为“各省联保”,如此才能为各方获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是鬼子六当皇帝还是安亲王当皇帝,又或从哪石头缝里再蹦出个人来做皇帝,无所谓的,反正皇帝老子也轮不到他宜特墨氏来做。   各省当家的商量办事,皇帝最后出来盖个章,如此大同和谐的朝堂格局,才是勒尔谨的终极目标。   皇帝不过是个玩意。   老勒就是想趁这千载难逢良机把皇权彻底打压下去,把狗脚朕弄成吉祥物。   不然,没法保住辛苦挣来的银子啊。   他可不想到了叫皇帝当肥猪宰了。   可惜,勒尔谨没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同鬼子六好好谈一谈,要不然双方肯定不至于离心离德。   因为,鬼子六也觉得皇帝必须是个玩意。   为了把这个玩意弄成玩意,他这才甘愿牺牲自己的名节当这个玩意。   而且,他和老勒之间是有许多共同语言的,大家协调商量一下,有什么不能谈的?   给老勒封个大不列颠和硕亲王都一句话的事。   唉,真就阴差阳错了。   可以预计的将来,老勒必定是要被挂在路灯上,用以彰显维新皇帝维护国家完整的决心。   老博这边,小锤和地道的英吉利老表腔并没能震住乱哄哄的场面,气得一把掀了桌子,指着那帮公然叫喊要处死阿思哈的黄带子喝道:“放肆,尔等安敢在陛下面前放肆!阿大人是朝廷重臣,又岂是尔等能够说杀就杀的!”   这一声怒斥起到作用。   起码有一半跳起来的黄带子们,立时意识到他们好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就是人在屋檐下,他们压根就是来凑数,而不是真的有决定朝政走向的能力。   这般在鬼子六组织的朝会上闹将,他鬼子六能不秋后算账?   广安门外的往事没来由的就浮上众带子爷的心头。   吓人的很。   领头的镇国将军永珊有点骑虎难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热血上头要跳出来,眼看周边侍卫都以不善眼光看着他,心中更是恐惧,灵机一动忽的对台上的总理大臣道:   “皇上刚才说了,我们维新朝就是要集思广议,就是要众志成城,就是要让人说话,这要不让人说话,跟乾隆朝有什么区别!”   “嗯?”   老博滞住,是啊,刚刚皇帝女婿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要是不让黄带子们说话,就是抗旨,就是欺君啊。   这真就有乐子看了。   全场焦点再次落在屁股才热了一半柱香的维新皇帝脸上。   搬石头砸自己脚,倒要看看这个狗脚朕如何自圆其说,这要是让黄带子们闹,想否定四朝的阴谋就无法实现。不让黄带子闹,你维的什么新?   毕抚台幸灾乐祸的看着台上那个有好家伙的好家伙,觉得自己这趟带队来襄阳来对了,因为有太多乐子可以看。   贾六也没想到问题到了自个这边。   但不要紧,真理是在他这边的。   他有四个军,别人有吗!   “朕允许任何臣民说话,说的对的赏,说的不对的也不罚。但是,你们为何不让阿思哈说话,还要对其喊打喊杀,尔等是何居心!是对朕不满,还是对阿思哈不满!”   贾六一脸憎恶之色,指着那帮还傻站着的带子爷们:“侍卫何在,把这些抗旨的给朕拖出去砍了!”   “嗻!”   众侍卫立即扑上来,两人一个,或拖或拽,把没回过神来的带子爷带了出去。   各式求饶叫喊声不绝于耳,有说给皇上孝敬了多少银子的,有说祖上为大清立下多少军功的,有说自个是皇上远房亲戚的……   也有人哭喊着求边上的红带子们说说情,请在座的百官主持一下公道。   可是,鸦雀无声。   谁敢?   傻子都知道这是一出引蛇出洞,偏你们这帮人自个往坑里跳,怪谁。   镇国将军永珊更是人都瘫了,整个失了禁。   被拖到门口时才回过神下意识喊了句:“我是爱新觉罗,我有说话的权利!”   之后就被咔擦了。   原本六十人的黄带子席位,只剩下二十来人。   一个个或吓得脸色苍白,或是强装镇定,或是喉咙直咽。   扒开他们户籍本便能发现,这些人的祖上要么是太祖的儿子,要么是太宗的儿子,跟顺治这一系没啥关系。   两江代表团的领队嵩椿稳如老狗坐着,对于那些被拖出去的黄带子的哀求视若不见,因为,他祖上连太祖这一支都不是。   再说老表都跟他说好了,册封太子后就封他这个表大爷为和硕郑亲王。   就是老祖济尔哈朗的爵位。   实惠都到手了,不帮着老表清洗一下顺治一系,他嵩椿好意思?   边上的红带子人群则跟事先有人同他们打过招呼似的,集体静坐,从头到尾不置一辞。   秩序很快恢复。   没有人再敢抗旨不许阿思哈做报告了。   饶是毕抚台都叫鬼子六的这一幕凶狠震住,老老实实放下手帕正襟端坐之余,不忘打开摆在面前的笔记本。   阿思哈开始做报告了。   一篇长达万字的报告,名为《关于顺治以来的系列历史问题》。   上面做着报告,下面百官宗室都在认真倾听,并不时做笔记,时不时因为报告中的重磅消息而集体惊滞,但最多两个呼吸又是一片祥和。   贾六也坐在龙椅上认真听老阿做报告,不过他注意到有个黄带子嘴里老是动来动去,不禁有些疑惑。   便留神多看了他一会,结果发现那个黄带子时不时往嘴里丢颗糖葫芦。   嗯?   贾六陷入深思,然后扭头吩咐边上的栓柱:“回头加个规定,朝会时不许自带点心小吃,真要吃的话可以从会务处购买。” #第八百九十三章 大清要亡   会议圆满结束。   在百官宗室的强烈要求下,贾六于广德寺的大熊宝殿举行了一次规模较小的内部登基仪式。   按礼部的说法是预演彩排。   等光复京师后,不管皇帝陛下再如何反对铺张浪费,朝廷都要举行一场隆重而盛大的登基典礼。   届时不但文武百官要来参加,各国在京使团也要参加。   开销至少五十万两的那种。   五十万两什么概念?   贾六印象中光绪出大殡好像花了四十五万两,所以自家登个基花五十万两,着实是肉疼的。   要知道过去四川一省财政一年才收一百万两,皇帝上个任就要花掉一省半年财政收入,怎么想都觉眼皮跳,心慌的很。   真不知老四鬼子花钱怎么就肆无忌惮的,给老娘过个生日都能花上千万两!   现在看来,真是心中有鬼才刻意讨好太后的。   贾六是真想省钱。   花那么多银子没意思,还不如把文武百官连同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在午门摆个流水席来的实在。   往天上算,也用不到一万两。   这要讲究的话,大家伙一人出个份子,他这皇帝说不定还有的赚。   奈何无论是礼制还是政治需要,他都得办这么一场,所以只能违心同意。   但还是私下对兼管礼部的老博说,到时候能不能请一些西洋代表团来参加他的登基典礼。   然后拉着老丈人说了一通什么国际化啊,开眼看世界啊,加强各国交流啊,东西方文明的大碰撞啊……   听得老博脑壳疼,天知道贤弟女婿这些年都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歪理邪说,着了什么妖魔鬼道。   “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   贾六如数家珍的列了一大堆西洋国名,然后说不要求都来,但至少要来八个。   为什么八?   吉利呗。   朝鲜、琉球、安南、苏禄等大清传统藩属国,则是必须一个不落到场的。   谁不来,贾六就不是维新这么简单,而是要革他们命了。   来,就是咸鱼维新,大家伙一起干。   老博答应倒是答应了,可皇帝女婿说的这些西洋国家同大清根本没有外交来往,听说又隔着上万里,来一趟至少要一两年时间,所以把他卖了也没法给皇帝女婿弄个什么“八国使团”啊。   可应都应下了,总不能不办吧?   不办,那叫欺君!   无奈,只好叫来担任兵部右侍郎的外甥达克思,让他不惜一切手段给表妹夫搞来八国使团。   阿思哈的报告做的是非常好的,贾六数了一下,整场报告共收获掌声36次。   其中陕西巡抚毕沅是一次不落,以致掌心都拍红了。   倒不是毕抚台分析出否定顺治四朝对西北有多大利好,而是鬼子六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每次掌声一响就会盯着他看,搞得他不得不违心附和。   好在,拍手总比嗑头好。   活不重。   无疑,这场关于顺治以来四朝法统并不合法的报告,得到了出席百官宗室大会代表们的一致认可。   应该是全部支持的。   具体多少,贾六没让人统计。   会后这一报告即加盖维新皇帝印颁诏全国,正式向大清臣民宣布皇位从顺治一系重归义皇帝多尔衮一系。   乾隆四十二正式改为维新元年,着各省、各府、各州县及各将军辖区知道。   另有两道诏书颁布。   一道是册封皇长子克清为太子储君的诏书;   一道是册封宗室、江宁将军嵩椿为和硕郑亲王的旨意。   郑亲王就是嵩椿祖上济尔哈朗的爵位,后改为简亲王。   前简亲王丰讷亨因为带领宗室讨伐窃国大盗乾隆遇害英勇就义,此后简亲王爵位一直空着。   为了团结广大爱新觉罗,也为了大清的稳定,更为得到老表的鼎力支持,贾六理所当然要把人家祖上的帽子王还给他。   这两道旨意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波。   皇帝就一个儿子,没有争头。   嵩椿是带领两江三省军民首先劝进的马屁精,不说他与鬼子六的关系,就冲他控制着大清财赋重地,怎么也要酬以巨功的。   既然确定顺治以来四朝不合伦序,那自然就要有相应的对措。   也就是正本清源。   首先,在兼管礼部尚书的总理大臣博清额建议下,贾六下诏将顺治、康熙、雍正、乾隆的皇帝号全部废除,并将顺治、康熙、雍正的世祖、圣祖、世宗庙号即刻取消。   本意将四帝全部打倒,可内阁却有不同意见,认为四朝历经百年,期间历史复杂,便是窃国大盗乾隆本人对大清的发展也有一定贡献,因此通通否定不利国家,也容易造成人心混乱。   毕竟,维新皇帝再是天纵大帝,他也不可能把这一百年的历史全部推倒重写吧。   所以可以去除帝号、庙号,但不应废为庶人,应当区别对待。   同工部尚书梵伟一起去迎接熊亲王的内务府大臣栓柱老爷得知此事后,对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道:“三个老东西一点眼力界都没有,他们压根不知道少爷的心思,你准备准备,说不定哪天少爷就会让你抓人了。”   “啊?”   杨总管的话把丁庆任听得一阵兴奋,继而对此甚为困惑,因为内阁三位大佬的提议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百年历史终归是真实存在的,现在把这个时期定为“窃夺皇位,使臣民长期处于恐怖与生活困苦中”,那如何解释今天呢。   顺治爷可是入关第一君,康熙爷更是千古第一帝……   全否了,肯定会让朝野一片混乱,不利光复。   “丁主任不懂了吧?”   梵伟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提醒道:“皇上不把人心搞乱,这大清怎么亡?”   “大,大,大……大清要亡?”   丁主任这回不止是困惑,而是恐怖如斯了,杀千刀的,他可才刚当上东厂督公一个月啊!   瞧着梵部堂和杨总管不像是逗他玩,这心就越发紧张了。   半响,咽了咽喉咙,艰难说了一句:“大清要亡了,我们怎么办?”   “你真笨,大清亡不亡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栓柱嘿嘿一笑。   “大清不亡,鬼家大人如何能为开国之君?”   看着觉悟和位置不太匹配的丁庆,梵部堂不由微微摇头。   继而与杨总管深情对视,会心一笑之余,彼此眼中俱是对美好明天的向往。 #第八百九十四章 福治时期   内阁三大佬的意见,贾六是十分重视的。   他也知道自个压根没办法把顺治以后这百年历史全部抹除,或完全否定,除非他现在就宣布大清易帜换皮。   这样的话就可以将这百年称为沦陷时代。   或者说爱新觉罗统治下的黑暗时代。   但显然他不可能这么干,一来他尚顶着爱新觉罗的名号,还没认祖归宗;   二来他还没给大清披麻戴孝呢。   不管是养子还是义子,只要是独子,都有资格摔盆打幡起灵。   旗人最讲究这个。   而且,时机不成熟。   眼下单从版图来看,他的维新朝不过才占了大清的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属于“敌占区”。   这会不要大清的皮,少说也得打几年内战,不符合国际化发展需要。   故本着实事求是原则,贾六让内阁拿出四帝解决办法的具体章程来。   就是他妥协了。   很快,内阁三大佬利用聊天喝茶的功夫商量出了章程,并一同前来作为临时皇宫的危楼。   到时,贾六这个皇帝正在练书法。   挥毫泼墨,龙飞凤舞,令三大佬赞不绝口,就是各自心中纳闷皇帝到底写的什么玩意。   贾六自个觉得还好,他的书法其实挺不错的,师从蔡京、秦桧、严嵩等人,相当拿的出手。   马副局长就夸过他好几次,并不止一次酒后吐真言,说自己只要能当上局长一定向组织上推荐贾六接他的坑。   马副局长酒喝的越多,贾六的字就写的越好看。   久而久之,他认为自己现在要是死了的话,那些真迹少说也得一百块钱三张。   但现在写的不是贾六擅长的楷书,而是刚刚学的草书。   因此,说实在写的并不是太好。   隔行如隔山嘛。   但静静欣赏的话,也别有一番意境。   到底写的什么不重要。   草书,本来就是让人认不出来的!   认出来的能叫草书?   能叫艺术?   草,潦草也!   越是一逼潦草,越是叫人看不出东南西北,艺术造纸就越高。   放下笔,再次看了眼自己写的“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既张,国乃复兴”十六大字后,贾六很是满意的示意三大佬坐下说话。   跪拜礼都废除了,君臣奏对自是不跟从前一样君坐臣站,而是都坐。   分主次而矣。   莫小看这微不足道的细微变化,却是贾六付诸心血的大变革。   也是一个开端。   满清百年统治,致使中国奴才思想横行,官僚集团更是深受其害,从上到下就习惯撅着屁股,故欲破奴才思想,首当恢复臣子尊严。   如果有课题研究的话,应该是《如何从奴才到士大夫》。   贾六提倡无论旗汉,均当先破奴才思想,以维新志士自居。   “谢陛下!”   三大佬还是有觉悟的,落座之前不忘集体向皇帝陛下鞠上一躬。   “说说吧,怎么个弄法。”   贾六也坐下,因为没有太监宫人,所以来奉茶的是侍卫处人员。   三大佬连忙称谢。   贾六则自顾自的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龙辫。   是拿在手中,而不是连在脑后的。   对此,三大佬也是见怪不怪。   他们可以肯定,最多半年,可能眼前这位维新皇帝就要下旨全国去辫了。   因为,眼下新整编的四个军都在割辫子。   已经发生有满蒙士兵不愿割辫子而被内务委员会带走的事件。   “陛下!”   身为总理大臣的老博首先表态,就是去帝号,除庙号都没有问题。   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就拿明朝来说,就曾废除建文帝的皇帝号,也曾废除景泰帝的皇帝号。   本朝也废过多尔衮的义皇帝号。   全是政治,没什么特别讲究。   但对于四帝去除帝号后的政治待遇,内阁认为应当给予客观理性评价。   “就拿世祖顺治皇帝来说……”   老博刚起了个头就被阿思哈打断,提醒道:“博中堂,是福临。”   “啊?对,对,是福临。”   老博接受同僚的善意提醒,继续说出内阁的看法。   就是福临虽违规继位,并且在位期间对大清真正的开创者义皇帝多尔衮给予了极不公正的评价,甚至扒坟掘骨,恶意打压义皇帝生前领导的两白旗,导致昆明发生八旗拥明造反事件,种种做为绝不能称为明君。   但考虑福临在位期间完成了大清对于明朝土地的百分之九十九占领,击败了李定国、郑成功、张煌言等人领导的明朝反抗军,基本奠定大清初始版图,所以是不是可以给其一个合理的评价。   就是定位。   直接废为庶人,称之为猪狗不如的东西,不仅不合历史事实,也易使大清历史从开国初期就变得混沌,不管史学界还是朝野,也都会陷入长期思想迷茫。   先前三大佬在内阁喝茶时,老博就曾说过皇帝女婿这么迫不及待的否定顺治四朝合法性,其实是不明智的,而且相当愚蠢,因为这样做危害深远,用贻害千秋来形容都不为过。   要知道大清是一个共同体,包括了许多被吞并的原来并不属于大清的势力,如八旗内部有蒙古八旗,有汉军八旗,也有朝鲜人组成的高丽营,还有当年倭国侵朝时跑到鸭绿江这边的倭人等……   这些不同阵营的势力在太祖、太宗两代皇帝的政治操作和军事铁腕下,强行并入八旗,并最终建立了大清,成功征服中国。   故现在对顺治以来的历史进行批判,必将导致这些当初并入大清的势力对大清的认同发生偏差,搞不好就会一夜之间“屋倒梁塌”。   尤其蒙古方面,极有可能会与大清分道扬镳。   当年福临能够篡夺帝位,除了两黄旗奸臣为了私利“扶小”外,也与福临母亲博尔济吉特身后站着的蒙古势力有关。   现在全面否定顺治,叫那帮科尔沁的王公怎么看呢?   会不会担心维新朝廷下一步就要清洗他们呢?   当然,老博的措辞还是很婉转的。   “……内阁的意思是能否效仿义皇帝多尔衮,改顺治为代皇帝,这样至少可以理顺之后百年的事情,也可以让大清各方势力能够接受。”   “代皇帝?”   贾六听后点了点头,却是说道:“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对后人负责,改福临为代皇帝朕以为不太好,毕竟他继位一不合礼法,二不合伦序,三无有功绩……”   最后,提出既然关于顺治以来的历史报告得到了百官宗室的一致通过,那就没必要再搞什么代皇帝、让皇帝掩人耳目,但内阁的担心又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折中给福临封个王。   “封王?”   三大佬彼此看了看,觉得也行。   当年多尔衮就是以摄政王总理朝政。   但封什么王好呢。   “朕看就叫福王吧。”   贾六一锤定音。 #第八百九十五章 喝茶,喝茶   以“福王”改封福临,明显是有深意的。   因为这个“福王”对应同样以福藩承继明朝大统的弘光帝。   两人得位都不正,都有若干争论。   三大佬有点发懵,怎么就福王了?   还没来得及讨论,就见皇帝陛下端起茶碗,露出冥主的微笑:“老规矩,表决吧,同意的喝茶。”   说完,自己先品了一口。   这回是好茶,地道的高哒。   “……”   三大佬同时端起茶碗,互相客气谦让:“喝茶,喝茶。”   就此通过,办公室内气氛愉快。   君臣相处甚是融洽。   甭问,问就是新朝的气象。   福临从皇帝变为福王,其皇家园陵“孝陵”当然也得调低规格,缩减占地面积,这些有关部门会依法办理。   但一个新问题出现了。   福临不再是大清的皇帝,那他额娘孝庄怎么弄?   “实事求是好了,太宗生前所立皇后为哲哲……”   老阿的意思是本朝只尊哲哲,至于孝庄追夺一切荣誉封号,改以皇贵妃礼。   国史称福王生母孝庄皇贵妃。   老博迟疑道:“这样搞法,蒙古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李会长也觉得对孝庄还是维持原样的好,虽说蒙古那边经四朝不断减丁,已经对大清构不成太大威胁,但要是因为动了孝庄导致科尔沁的孝子贤孙们同关外八旗联合起来,那就大大的不美了。   蒙古的破落户再穷,也是能骑马打仗的。   几万蒙古叫花子骑兵黑压压的跟着关外八旗冲进来,纵是皇帝陛下武功盖世,怕也得哆嗦几下。   要知道这会维新朝廷直接控制的骑兵数量只有几千人。   贾六也意识到动孝庄有和蒙古发生军事冲突的潜在危险,便说此事先搁置,待解决关外八旗再说。   继而吩咐顺治以来的实录、国史都要重修。   今后顺治时期就叫福治时期,其它不必变动。   若需变动,需报呈他这个皇帝批准。   总之,要对历史负责。   解决完顺治,就轮到康熙了。   考虑康熙在位期间平定夔东抗清武装,完成中国版图一统,并平定三藩、消灭明郑及收复漠北,对朱明后人斩草除根避免死灰复燃,并大兴文狱等功绩,贾六力排众议封康熙为多罗灵郡王。   同理,康熙时期一律改为“灵治时期”。   “灵”,非好字。   历史上被称为灵王、灵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显然内阁三大佬对于康熙的认知同贾六这个皇帝截然不同,因此一听给康熙改封灵郡王,三人本能站起就要表示反对。   可皇帝陛下又将茶碗端了起来,一脸慈祥的询问:“诸位不喝茶?”   “……”   三大佬不约而同坐下。   “请,请!”   互相将茶碗碰了一下,之后一干而净。   见状,贾六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笑容。   君慈臣孝,是个好开端。   也直接表明真理不一定掌握在人多的那一方,而是掌握在刀把子手中。   办公室内的气息由愉悦变得相对自由起来。   接下来讨论雍正待遇。   三大佬心想康熙都成灵王了,雍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皇帝陛下却给了雍正一个好字,就是改其为“多罗安郡王”。   意雍正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安定民生。   同理,国史称“安治时期”。   又喝茶。   到了还不肯下野的乾隆这边,贾六就火大了,直接说道:“老四鬼子就不必降为王爵了,朕意直接贬为庶人,对了,老阿,满话狐狸怎么说的?”   “啊?”   这可把阿思哈难住了,他哪会什么满语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不确定道:“回皇上话,满语狐狸好像音为斗毕。”   “就是斗毕。”   老博点了点头,他是翻译出身,满语十级,绝对肯定。   “那好,就斗毕了!”   贾六端起茶碗请茶,就这么乾隆时期成了维新朝廷国史中的“斗毕时期”。   很客气了。   没给老四鬼子上阿其那、塞思黑的称号,已经算是网开一面。   毕竟,贾六是文明人。   三王一庶人,内阁同皇帝达成共识。   四个当家人的待遇落实后,就要着手顺治一系家族待遇问题。   “朕以为福临一系传承诸王以下所有爵位全部革除,并没收亲、郡王、贝勒、贝子名下所有旗田、庄田、及旗产充入国库,内阁对此有什么意见?”   说这话的时候,贾六脸上好似写满了钱。   这一条相当重要,户部盘账结果显示,届时没收充公的诸王、贝子财产总价值不会低于亿两白银。   如此巨款,可以极大支撑维新朝廷的诸项改革措施。   等于顺治跌倒,维新吃饱的意思。   “喝茶,喝茶。”   老博端起茶碗同两位内阁同事碰了一下,对贤弟女婿的这个提议,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作为乾隆朝的四川总督,维新朝的总理大臣,他深知没有钱粮的痛楚。   而且如今局面相当明朗,京中诸王贝勒那就是一群肥羊而矣。   不抄白不抄。   贝子以下宗室财产,贾六破天荒的没有清缴,主要是考虑这块人数比较多,打击面不宜太广。   只是削去这些宗室的爵位,停发俸禄补贴,改为旗人平民。   凡事宜粗不宜细。   亲、郡王及贝勒、贝子这一块的财产已然是惊人的巨额财富,哪怕维新朝廷什么改革都不做,光靠这些财富都能维持几年,所以真没必要把顺治一系连根拔起。   而且由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政治斗争,很多顺治子孙要么爵位很低,要么没有爵位,穷困潦倒的大有人在,这一点也是要考虑的。   “愿为旗人则为旗人,愿为汉人则为汉人,以自愿为主,总之,朕不养闲人……就这么定了吧,你们回去以后拟定个具体办法,等老纪出差回来让他挂名成立个文史委员会,从国史馆、国子监、翰林院抽调人员,光复京师后着手开展工作。”   确定大体方针后,细节方面贾六自不用一一强调,反正有的是人愿意替他干。   转而从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份奏折丢在三大佬面前。   奏折是宜昌知府薛景文所上。   老博拿起奏折打来看,看了开头面色就一下凝重起来。   老李和老阿见状也起身凑过来看,看了几行神情就跟老博一样了。   “薛景文让朕为李来亨等人平反,你们看此事可否?”   贾六这回没直接端茶碗请茶,而是真需要参考一下三大佬的意见。   因为那个李来亨是同李定国、郑成功齐名的反清武装组织的头目。   为其平反甚至追封,于海内外影响甚大。 #第八百九十六章 去大清化工程   “对明季以来殉国诸臣,乾隆朝已有肯定,国史馆曾著《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一书,陛下纵念明季殉节诸臣各为其主,义烈可嘉,但既已编书定论……”   老博不同意单独平反李来亨,原因是两年前乾隆已经为明季诸臣大规模平反,属于盖棺定论了,为此交武英殿刊发了《胜朝殉节诸臣录》一书。   此书的反面教材就是导致维新皇帝走上坑清道路的《贰臣录》。   老博的意思概括起来就是没必要,如今维新朝廷比平反明季诸臣重要的事情多得多,实是无理由将此事当做一等一大事来办。   老李也是这个意思,既然乾隆已经给明季殉国诸臣平反,那维新朝再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拾人牙慧,既起不到震憾性效果,也对局面没有多大帮助,属于费力不讨好。   老阿没吭声,他虽是满洲出身,对于明季殉国诸臣也是佩服的。   但诚如李会长说的乾隆已经办过,维新朝就不必再大张旗搞了。   然又寻思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把薛景求的折子拿出来说事,因此明智保持沉默。   就是我不反对,但我也不支持。   这个就叫专业。   能在乾隆朝四起四落,在维新朝成为第三把交椅,还是有本事的。   贾六也没多说,只是从抽屉中取出早就放好的《胜朝殉节诸臣录》一书,对三大佬道:“这本书编的不好,凡殁于抗清者,皆略写其经过,只书其结局。若传主及其家眷生前死后遭清军虐待折磨,详情一概抹去,篡改太多,实非治史态度。”   说完随手翻开一页,指上面获谥“忠愍”的王翊,其简传仅云“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王翊,余姚人。鲁王航海,聚众四明山。兵败被执,不屈死。”   “寥寥数语,如何殉节,不得而知。”   贾六摇摇头,又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中抱出一堆书来,取出最上面的一本名为《雪交亭正气录》的书。   翻到书中关于王翊篇,上面记载王翊被捕以后在狱中,每天从容自若,把服饰穿戴得整整齐齐,梳理鬓发,洗涤面容。   清兵知道他是快要死的人了,问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注意修饰?   王翊说:“我这样做,是想让你们这些人见识见识汉官的威仪!”   当清兵结集完毕,将领便审问王翊。   王翊坐在地上,从容训斥:“不必多言!成败利钝,是天意造成的。你等知道些什么!”   见王翊志不可夺,清军将领不禁恼羞成怒,拉开强弓向王翊射去,箭中肩;又向王翊射去一箭,中颊,王翊依然挺着胸,如同一根直木,不稍晃动。   也不喊痛。   清兵无法,便残忍用刀将王翊气管割断。   “……从容就义,年仅三十六岁,死后被枭首宁波城头示众。”   一字一句读完王翊的事迹后,贾六再问三大佬:“如此详细殉节记录,与胜朝录上寥寥数语,三位觉得哪个好?”   “这……”   三大佬均没说话,倒不是不知道哪个记载好,而是不知道皇帝究竟几个意思。   难道他不知道将明季殉国诸臣遇害经过详细写出并刊发天下,会让天下的汉人重新对大清生出恨意么,进而会掀起一轮又一轮的反清浪潮。   这对于刚刚开张的维新朝廷可不是好事,毕竟你鬼子六这会可是顶着爱新觉罗,顶着大清正统名号的。   这事要干了,比脱裤子放屁还麻烦。   贾六也没追问,点了一根烟,继而读起被南明追赠番禺侯,谥号“文忠”的陈子壮遇难经过。   永历元年,两广总督佟养甲以杀害陈可壮的幼子相要胁,妄图逼他变节。陈子壮却宁死不屈,说道:“权操手,不在子壮”。   佟养甲逼降不成,老羞成怒,想了一条杀一儆百的毒计,将陈子壮处以惨无人道的“锯刑”,即将人从头顶向下,锯成两片。   但因人的躯体晃动,无法锯下去。   陈子壮对刽子手高喊:“蠢才,界(锯)人需用木板也!”   “结果陈子壮便被佟养甲使人用锯子从上到下活活锯为两半,此等酷刑,与腰斩哪个更残酷?”   合上书,贾六指出乾隆命人编的这本书除了刻意不记殉国经过外,对于抗清而死的明季诸臣都寥寥数语,而对于死于农民军之手的明臣,却是大篇幅描写其被俘后的宁死不屈与殉节过程。   如尤世威、周遇吉等人。   对于抗拒剃发令而死的明臣,也都隐其拒剃发不提。   “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张煌言,鄞县人。初以举人奉表迎鲁王至绍兴监国,复以兵从至海外。从桂王遥命为大学士。闻滇南平,散遣部曲,遁居悬岙,为大兵所袭执,谕降不从,死。”   获谥“忠烈”的南明抗清将领张煌言之传记,仅80余字。   并不提为迫使张煌言降清,清廷以其家眷为人质,数次命其老父修书招降。张煌言死后尸首被随意弃之荒郊。同年,张妻儿在被囚禁许久后亦被处决,全家除早年嫁至鄞县万氏一女外无人幸免。   而乾隆本人又特别推崇三人。   一为史可法、二为刘宗周、三为黄道周。   这三人皆是南明重臣,然而却都无能透顶,推崇这三人目的是什么,自不必多猜。   “删改太重,太过刻意!”   贾六拿起那本《胜朝殉节录》,要求将其列为维新朝第一禁书,待光复京师后由国史馆重新编撰,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客观记录明季殉国诸臣事迹。   另外,要将分别代表明军抗清三大派系的李定国、郑成功、李来亨三人添加进去,各自单独立传。   三大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惊涛骇浪。   “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于朕,忠君大义乃本朝第一要务,朕此举非独为臣子励名教而植纲常,而是要正我维新风气,使我臣民皆有榜样可学。”   说到这,贾六竟要阿思哈代表自己前往宜昌兴山祭祀李来亨,并追封李来亨为汉王,为其立碑修墓,使专人奉其香火不绝。   “汉王?”   老博一惊,“陛下,李来亨虽是明臣,但其乃大贼李自成之后,追封其为汉王,似有不妥。”   老李却是问道:“臣敢问陛下追封李来亨为汉王,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武昌的意思?”   这个问题问的很关键。   如果是武昌那边的意思,为了双方的再次合作,释放出政治上的改良信号是有必要的。   乾隆能够给一堆明季殉国诸臣追封,维新皇帝追封李来亨为王不是不可以。   毕竟此人气节确实明季诸臣第一。   但要是皇帝本人的意思,那这事就大大不妙了。   难道朝廷刚开张,这都没北伐光复京师,就要启动去大清化的工程? #第八百九十七章 大熊,我的好谙达   “老李,你说是谁的意思?”   贾六没有正面回答老李,这件事的确是他的主意,跟武昌方面没有关系。   宜昌知府薛景文不上这道折子,他真想不起李来亨生前就在宜昌的兴山地区坚持抗清。   所谓天下皆降闯不降!   出于对这位在中国坚持抗清到最后的大英雄敬意,贾六决定给李来亨平反,并追封其为汉王,此既是贾六个人情感的一种表达方式,也是政治上的需要。   因为,此举会加速兴汉军从反抗军向官军的蜕变进程。   也是贾六向武昌方面表明自己乃朱明之后的又一重大信号。   真是爱新觉罗,能这么干?   想要论点坚不可摧,论据就得无比扎实。   意义同顺治给崇祯上坟叫哥哥差不多。   “皇上这是不打算要大清,带头革大清命了?”   李会长觉得还是开门见山问个明白的好,因为这关系维新朝廷的性质,以及将来的走向。   就是大清这面旗帜要不要了,要的话还要打多久,不要的话又怎么个弄法。   你皇帝不把话说明白,把政策基调定下来,下面人怎么办事?   这个问题同样让老博和老阿紧张起来,二人虽是维新朝廷忠实的臣子,但毕竟是满洲出身,对于大清这块招牌还是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感的。   可能都在想公司的法人代表可以换,但公司的招牌最好不要动。   毕竟,老员工们对公司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这一点,贾六也理解,所以他很认真道:“不是不要大清,而是改造,对大清进行脱胎换骨的全方面改造。”   接着提出两个改造工程。   一个是去八旗化;   一个则是去大清化。   去八旗化工程已经在做,诸如军队去辫、旗汉一体任用,不再单独设立八旗武装,政府官员也不再分汉满双阶制等。   当然,这些项目虽然都在推进,但目前因为现实原因,并没有全面铺开。   都在试点。   诸如裁撤满城,去旗化民等更进一步的措施,要等局面稳定之后才能推行。   去大清化则是否定顺治以来四朝合法性的升级版——直接否定大清立国的合法性,从而在已经腐朽人人唾弃的大清尸体上催生一个全新的、具有活力的新王朝。   两个工程相辅相成。   去大清化的前提是去八旗化,去八旗化则是为去大清化奠定基础。   两个工程又有本质区别。   一个是旧房改造;   一个是推倒重来。   贾六要的是在旧房改造基础上达到推倒重来的效果。   这个就很考验他这个皇帝的政治智慧了。   国情不允许他采用激进的办法,所以只能采取相对柔和的手段。   制度设计上他无疑借鉴了北魏拓跋氏改革。   当年北魏鲜卑能改拓跋为元姓,彻底融入汉人当中,他贾六当然可以带头改爱新觉罗为朱姓、为赵姓、为钱姓……   虽然常常自嘲自己是百姓帝,但是这个百姓帝何尝不是古人智慧的结晶。   “……朕意使满洲真正融入汉人当中,并对明季殉国忠臣给予最高肯定,将百年以来的旗汉矛盾从根本上结束。如此,对于汉人而言,对于满洲而言,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贾六道出了追封李来亨为汉王的终极目的——让旗汉彻底合流。   三大佬互相研究了一下,觉得可行。   毕竟,满洲本就不是一个民族,而是一个集团概念。   这个集团包括了许多族群。   如老博和老阿的先祖,都是被建州征服的女真部落,而不是他们本来就是建州。   “从历史来论,化满为汉也是对汉人的一种赎罪。历史上,满洲是对不起汉人的,因此,朕要代满洲受过,向汉人赔个不是。”   贾六不无深意指出,从国家长远利益角度出发,小入大,才是长治久安的道理。   继续秉承过去的旗汉分治,以旗治汉的政策,总会有各种矛盾出现。   这些矛盾要是被周边列强缅甸、安南利用的话,很容易就会搞乱国内。   于其让刚刚开张的维新朝背负历史沉重的负担,不如另起炉灶,轻装前进。   但在开启这个改革前,贾六要将大清这个国家概念搞臭、搞乱。   如重修《明史》,封禁整改顺治以来的系列篡改书籍,包括刚刚那本《胜朝殉节诸臣录》。   也就是对大清过往历史进行一次全面的、客观的否定。   如此,只会导致一个后果发生。   那就是在民间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反清浪潮。   很有可能和辛亥之前的中国差不多。   然而贾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到满洲人人自危时,他就是拯救满洲唯一的救星。   如此,旗汉融为一个民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有压力,就没有改变。   听了皇帝陛下对两族长远规划,李会长不禁赞叹道:“陛下高瞻远嘱,始终站在全局高度,臣自愧不如。”   同意是同意,但是提醒皇帝一口吃不成胖子,关于两族合一这件事不能急,要一步步来。   可以分三步走,或者搞个几年计划。   实现一个再搞下一个,温水煮青蛙,直到时机完全成熟。   就是先形成国策再逐步推动的意思。   另外需要一系列的相关配套政策,这些都要从长计议。   说完看向对面的老阿。   老阿眉头一挑:“你看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反对过陛下?不管大清变成大明还是大宋大汉的,我阿思哈永远是站在陛下身边的!”   顿了顿,起身向皇帝陛下深深一鞠躬:“届时若改姓,臣请陛下赐姓!”   贾六欣喜:“朕赐你国姓。”   “国姓?”   老阿一愣,自个也成爱新觉罗了。   不想皇帝却说赐他姓贾,不管他将来姓什么,贾都是国姓,以示不忘根本。   “贤婿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么?”   老博用的不是“皇上”,而是“贤婿”的称呼,这说明他是在以长辈亲人身份在同女婿讨论这件事。   “阿玛,我们应该跳出过去的老思路,摒弃狭隘的族群理念,走一条全新的不同于过去的路……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没有负担轻装前进。否则,背负大清沉重的包袱,背负过去的血债,我们这一代可能还压得住,但将来我们的子孙必为汉人反嗜,弄不好我满洲是要灭族的……毕竟我满洲乃小族。”   为了争取老博的支持,贾六可谓是掏心窝子说话了。   阿思哈插了一句嘴:“博中堂,皇上说的是对的,汉人言胡人无百年国运啊。我大清从全面占领中国算起,正好百年啊。”   想到这句流传千年的警世格言,再想贤弟女婿设计的合一路线图的确可使满洲避免被汉人清算,老博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大清,真就除了遗憾没有其它了。   轻叹一声:“还请贤婿能善待我满洲。”   “阿玛,我是满洲的女婿!”   贾六如此回答,见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留三大佬吃饭,因为他的救命恩人花狗熊快来了。   三大佬也知熊亲王到来的事,便不再打扰皇帝陛下,一同回内阁料理公务。   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侍卫处来报说熊亲王进城了。   贾六忙让人去通知媛媛,让她带克清过来。   他不在的时候,大林母子一直是媛媛照顾的,因此同媛媛感情极好。   熊二更是文静同克清的好玩伴。   等了一会仍是不见大林母子到来身影,索性亲自“出宫”去接,还没出院子,就见栓柱和梵伟他们过来了。   身后跟着一顶轿子。   八人抬的那种。   从轿夫吃力的步伐来看,轿中定然是熊亲王母子了。   想到没有花狗熊就没有他的今天,欢喜之下,贾六向轿子急步走了过去。   看到皇上来了,轿夫们赶紧将轿子放下。   贾六甚是激动,上前一把掀开轿帘:“大林,朕的好谙达,朕可是想死你了!”   “嗷!”   轿内的花狗熊听到熟悉的声音如被电击般,待看清眼前的人后,立时扭动着肥硕的屁股从轿中一跃而下。   然后众人就看到皇帝陛下被熊亲王按在地上不断摩擦,巴掌大的舌头舔得皇帝陛下脸都白了。 #第八百九十八章 如秀要离婚   “你的脸怎么了?”   抱着儿子赶到的媛媛,惊讶发现丈夫的脸比以前白了许多,瞧着还怪英俊的。   就是凑近了看,丈夫的脸怎么粘乎乎的。   隐约看着还有被什么刷过的印子。   “没怎么啊,怎么?”   贾六吱吱唔唔,斜瞪了眼努力保持克制的栓柱和梵伟,意思刚才他和花狗熊的剧情画面太过辣眼,对青少年身心不好,所以必须掐掉不许播,否则以阴谋颠覆维新朝廷罪法办。   卧龙凤雏自是心照不宣的哈依。   “大熊,大熊……”   快周岁的小克清看到父亲身边的花狗熊,欢喜的从母亲怀中挣脱,伸出双臂就向花狗熊跑去。   小家伙还不怎么会说话,贾六让他叫爸爸都说不出来,但大熊却叫的一个流利。   看来,熊谙达比他这个当爹的更得克清的欢心。   搞的贾六没来由的生出醋意。   没法子,谁让他为了国家不得不奔波在外,结果与儿女在一起的时间用巴掌都数得过来呢。   克清才学步没多长时间,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媛媛刚要上前扶,就见花狗熊“嗖”的一下窜了过来,继而伸出巴掌大的巴掌将地上的克清一下扒拉到自己怀中,接着朝地上一躺,由着克清在它肚皮上爬来爬去。   不时发出类似猫咪打呼的声音,同时不忘时不时的咬一口吊在脖子上的香肠。   工作休闲两不误。   一大熊、一小人在那玩得不亦乐乎。   在地上躺着玩不算,小克清还骑在他大林爷爷背上绕着临时“皇宫”转圈圈。   偏他大林爷爷半点不耐烦都没有,就乐意陪这孙子玩。   遇到不认识的人靠近,立时目露警惕,露出他那尖利的牙齿。   栓柱见了不由对边上的梵部堂道:“看到没,这就是政治觉悟,咱们俩得多跟熊大人学习。”   “什么熊大人?是熊亲王,和硕的那种!”   梵部堂不无艳羡,“看熊王与太子殿下相处如此融洽,这是要与国同休的节奏啊。”   栓柱点头称是,倒是不眼红,因为人家熊亲王是拿命换来的今天。   毫不客气说,没有熊亲王,就没有在座的各位。   小克清玩了一会,见他大林爷爷时不时啃一口挂在脖子上的香肠,嚷着也要吃香肠。   媛媛赶紧拿了块点心来哄儿子,可小家伙咬了两口就把点心随手扔在地上,继续爬上花狗熊的背上玩耍起来。   这一幕被贾六看到,顿时上前将儿子从大林背上提下来,指着地上那半块点心叫儿子捡起来。   这是教育从娃娃抓起的道理。   贾六可不想自个的继承人是个“何不食肉糜”的二世祖。   不求克清将来有多英明神武,至少把他爹仁孝厚实的基因传下去吧。   可还没满周岁的小克清哪里知道粮食不能糟蹋的道理,眼见父亲非要逼自己去捡,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臭小子,爹还治不了你是吧!”   贾六随手折下边上一根细柳枝,假意要抽克清的屁股,结果手刚抬柳枝还没落下去,一只熊而有力的大爪就死死的捏住他的右手,继而夺去柳枝,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花狗熊。   看着贾六的眼神大概是在说:“兄弟,给个面子行不行?”   “看在你熊叔的面子,这次爹就不动手了,下次再敢糟蹋吃的,看爹抽不抽你!”   贾六微哼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半块粘了些灰的点心,轻轻吹了吹放进嘴中嚼了嚼,慢慢咽进肚中。   趴在花狗熊背上的小克清对此却是毫无触动,对爹也视若不见,只搂着他大林爷爷的脖子指着前方的小花园“啊啊”的不知说什么。   然后花狗熊就驼着小克清扭着硕大的屁股一左一右的晃了过去。   好像它听懂得人话似的。   “慢着点,别摔了。”   媛媛怕儿子从花狗熊背上摔下,忙也跟了过去。   贾六微微摇头,转头问护送花狗熊过来的吴老二怎么没把熊二带过来。   “王爷……皇上,熊世子被大夫人留下了,说是公主殿下舍不得……”   因为当年抢运钞车受伤落下后遗症缘故,吴老二走路一瘸一拐,这辈子基本算是告别军队了。   但也因祸得福,借着熊大人的春风被特别授予了个从五品的护军参领衔。   就是厅副级干部,但没有单位。   非要定编制,大概是国立动物园园长。   而且是明正张胆的一人吃三份饷。   他自个的一份饷,熊亲王母子的两份饷。   年收入保底都有上百万的。   收入高了,生活就好了,比当年在金川时足足胖了好几十斤,脸大脖子粗,一看就是腐败分子。   好在吴老二做事有分寸,虽然克扣了不少熊亲王母子的工资,但也没把熊亲王母子养瘦了,总体来说还是相当敬业的,因此贾六便不跟他一般计较。   对于早期就跟随自己革命的老部下,他向来都是善待的。   听是如秀把熊二留下当女儿文静的玩伴,贾六脑海中顿时浮现女儿和熊二在一起嘻闹的画面,不由笑了笑,问吴老二家里一切都好。   “皇上,家里一切都好,几位夫人都很想念皇上,不过……”   吴老二犹豫了下,说大夫人想带女儿回京师娘家住上一段日子,不过被直隶总督杨大人给拦了下来,为此大夫人和杨大人闹的很不愉快。   说完,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是来时大夫人让他捎过来的。   贾六接过撕开信封,看完却是眉头皱了起来,问吴老二这几个月都有什么人到府上见过大夫人。   吴老二说除了大夫人的兄长信王爷派人给妹妹送了些东西,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让贾六神情更是凝重,有些心神不安。   栓柱见状,忙过来低声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贾六没说话,只让栓柱自己看。   栓柱看后也是眉头微皱,因为大少奶奶在信中质问丈夫明明是汉人,为何冒充她祖上睿亲王多铎之后,又为何造谣皇上不是先帝之子,更起了反意要篡夺大清,害死那么多人……   总之,如秀非常生气,她觉得爱新觉罗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丈夫,然而她的丈夫所做所为却深深的伤害了爱新觉罗。   因此,她要带女儿回娘家,希望丈夫能够反省自己的错误,回头是岸。   否则,她要离婚。 #第八百九十九章 贤婿,阿玛讲几句   显然,有人渗透了贾六的后宫,给后宫之首如秀做了错误的思想引导,甚至道德绑架了如秀,逼迫如秀这个从不过问外事的女人在丈夫与娘家之中做出选择。   答案几乎可以肯定,如秀选择了娘家。   这大概是九成女人都会做的选择。   因为,这本来就是正确的选择。   一个为了丈夫连娘家都不要的女人,大抵绝不能称为贤惠明事理,并且九成九生活得并不如意。   站在男人角度,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向着自己,都想不花一文钱鼓动女方跟自己私奔,肚子大了回来再办事,但哪个愿意自己的女儿同她母亲一样的。   所以贾六理解如秀的选择,并不生气。   他这人是很开明的。   如秀真的完全倒向自己,甚至帮着丈夫将屠刀对准自己的娘家,他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废了她。   因为,女人应该远离政治。   贾六可以接受如秀为拯救她的娘家同自己商量,向自己求情,但不接受如秀帮着自己对付她的娘家。   牡鸡不可以司晨。   同理,妇人不可以歹毒。   故而,他生气的是那个敢于道德绑架自己老婆的家伙!   根据吴老二所说,这个人除了贾六的大舅子淳颖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陛下,淳颖此人在历史上一贯不可靠,对皇上不够忠心,在皇上和乾隆之间摇摆不定……皇上还记得保隆项目了吗,这个淳颖一次投资就高达十万两啊,他安的什么居心?……”   得知鬼家大人的满洲婆娘竟以回娘家威胁鬼家大人放弃对清廷的斗争,以反清斗士自诩的维新朝工部尚书梵部堂感到万分气愤。   强烈要求鬼家大人必须绷紧脑中的那根弦,绝计不能因为儿女私情放弃对爱新觉罗的清算,导致维新的大好局面功亏一篑。   只清算爱新觉罗,保全除这个家族以外的满蒙八旗,已是梵部堂的心理底线。   当然,他是完全站在汉人起义者角度说的这番话。   虽然,他是这场起义的叛徒。   但历史上的污点并不影响他本人的政治立场,以及朴素的族群情感。   相比有些激进的梵斗士,杨总管栓柱老爷的话就相对客观了。   “大少奶奶作为满洲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在这场少爷发起的伟大维新斗争中,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必然会扮演双重角色,可能一开始她会站在少爷这边……   但当大少奶奶意识到维新事业到了最后必然会威胁到她娘家的利益后,大少奶奶身上的大资产阶级、大地主阶级以及旧统治阶级上层的属性就会完全暴露,进而影响她做出正确的判断,不仅不会再把心放在少爷身上,甚至有背叛少爷的可能!”   杨总管讲话比较实在、理性,理论功底相当扎实。   “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少偷看我日记!”   贾六很是埋汰的看了眼栓柱,这家伙偷看就偷看吧,可就偷了个皮毛,完全不懂日记精华所在。   不过也不能怪栓柱,谁让他这个少爷写的日记里面压根就没有系统理论知识供人学习,通篇就是一堆生奥晦涩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的名词呢。   比如订阅、比如月票、比如打赏这些。   他不注解,栓柱老爷脑袋想破了也不会主动给。   “如陛下这种跳出原有阶级敢于维新的英雄豪杰,本来就是历史上少有的,罕见的……”   杨总管显然将少爷日记同梵部堂共享了,要不然只有秀才文凭的梵部堂说不出这么有学问的话来。   “你们两个,”   贾六手指在卧龙凤雏身上点了又点,硬是不知道应该批评他们什么好。   也不想和他们说什么,因为这两家伙就是自己身边“倒满派”的领袖。   再跟他们扯下去,可能要劝自己杀妻证道。   “通知内阁成员开会!”   贾六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三大佬,因为三大佬还是比较稳重的。   很快,正在办公的三大佬被紧急叫到了危楼。   听了栓柱的情况通报后,总理第三大臣阿思哈当场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道:“格格要同皇上离婚?”   老博和老李也惊住。   大清没有离婚的说法,只有卖休、和离、七出三种离婚方式。   但是,自古以来有皇帝离婚的说法么?   没有,肯定没有!   李会长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格格事件背后隐藏的巨大阴谋,一针见血指出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暗箱操作,搞乱皇帝陛下后宫的同时,也是想诱骗格格到京城,从而控为人质要挟皇帝陛下。   是谁?   “国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贾六也早猜出这事背后有老四鬼子阴魂不散的影子,淳颖这个大舅子弄不好也是被老四鬼子蛊惑。   当然,不排除关于自己的谣言让淳颖做出了不明智的举动。   当下便要就此事深挖,并指示宣传部门展开相应措施,坚决占领舆论高地,绝不允许老四鬼子反扑。   这时,总理大臣开口了:“皇上,臣能不能讲几句?”   贾六当然让老博发表意见了。   老博微一点头,沉吟片刻,理顺思路后侃侃而谈起来:“臣以为皇上以维新为年号,那便是要大规模、全面的去旧迎新……故我朝应当给予女子同男子一样的权利,如此女子保国保种,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   老博这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听得贾六和老李他们一脸懵。   “……民权与女权,如蝉联跗萼而生,不可遏抑也,吾为此说,非独为二万万同胞姊妹说法也,为大清四万万人民普通说法也……故臣以为女性婚姻应当自由,刑部应当修改过去不合时宜的律法,给予女子充分的保障权利……”   贾六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老博:“阿玛,图穷匕现吧,您这燕国地图太长了。”   老博老脸一红,但很快板正道:“皇上,臣的意思是维新就是革命,既然是革命,那就请皇上先为革命先驱,给天下人打个样……”   说到这,侧身向女婿微微躬了躬身,以协商的语气道:“有贰心的女人最好还是放她去吧,要是格格提出离婚,我看就同意吧。”   “……”   贾六尚没反应过来,边上的老阿就坐不住了,讥笑道:“博中堂,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那又如何?”   老博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一拍胸口正气凛然:“这才显得我博清额为人敞亮,没有私心,不像你们一个个伪君子!” #第九百章 提督大人练兵歌   “阿玛身上有我们中国人许多传统美德,诸如正直、无私、坦率、老实、憨厚等等……单论人品,在座诸位都不如阿玛啊。”   贾六对老博真是刮目相看,在不欺骗组织这一点,他相信九成九的维新官员都被老博远远甩在了后面。   包括他这个皇帝。   因为他在老领导乾隆那里,向来是不说真话的。   嘴里喊万岁,心里必定干你娘。   可人家老博不管是革命初期还是现在,都始终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就今天这件事来讲,哪怕会让人误会他博清额是在为自己的女儿利益着想,他也不会因为世俗愚蠢的眼光和没理由的道德压力放弃自己说话的权力,仅此一点就够配享太庙了。   怕是唐时魏征、宋时唐介、明时杨继盛,都不如也。   维新第一正直官员,必定是富察·博清额了。   赞赏之余,贾六不禁侧身对在边上做会议记录的栓柱道:“西伯利亚的暖湿气流已经南下到宁古塔了吧?”   “嗯?”   栓柱心中一突:坏了,少爷肯定是发现他把日记抄本高价卖给博中堂了!   心中苦闷,这真是躺着也要挨枪子啊。   应该是到了,都六月了嘛。   贾六的地理知识还是很好的,白令海峡他都知道。   作为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功盖唐宗明祖的一代雄祖,不把自己的内阁大臣全送到西伯利亚扶贫,显然配不上雄祖一称。   显然,作为维新第一正直官员的老博,是第一批扶贫大臣最好不过的领队。   这也是贾六推行官员群众化思路的具体落实。   官员不可以脱离群众,劳动是改造官员思想的最有效办法,没有之一。   老阿这边不服气皇上如此高度评价博清额,有心指出皇上不要被博清额的表面老实给骗了,可刚要开口就见皇上朝他摇头道:“就事论事,不要扩大。”   无奈,老阿只好闭嘴。   老李轻咳一声,提出自己的看法。   就是格格如果一心向着娘家,非要跟皇上和离,不是不可以,毕竟都维新了嘛,一切都要出新。   再说皇帝刚刚定下维新朝未来框架的重大基调——全面开启去八旗化、去大清化工程,最终满蒙八旗全面入汉,从而丢弃大清历史上的沉重包袱轻装前进,带领中国走上杨总管卖给自己的皇帝日记抄本中所言的列强之路。   如此,将来大清必定是要更改国号的。   那么,以爱新觉罗为首的旧统治阶级上层,肯定是要被彻底打倒的。   否则,去八旗化、去大清化两大工程就师出无名,更改国号更是没有法理基础。   一个姓爱新觉罗的皇后显然不符合这个基调,也不符合国家利益,更不符合他们这帮挖大清墙角的臣子利益。   所以,离就离吧,省得将来麻烦。   会长特别强调不允许格格带长公主殿下回娘家,即便要回,也得等光复京城以后。   暂时仍安置在直隶,由直隶总督杨景素派专人看管,待皇帝归京后仿前朝废后例,赐予别居荣养便是。   “此老成谋国之道也!”   “善,甚善!”   “倒满派”两大当家梵伟和栓柱立时出声附和李会长的意思,他们可不管博中堂图穷匕现后的小心思,他们只知道帝国不允许出现满洲皇后。   不然将来必出大乱。   一见皇帝女婿的两大亲信都同意,老博顿时高兴坏了,赶紧端起茶碗:“喝茶,喝茶。”   “请!”   “请!”   栓柱和梵伟端起茶碗各自与博中堂碰了一下,老李这边迟疑了下也端起茶碗。   票数上,已经是四票支持皇帝必须带头给天下妇女的婚姻自由打个样了。   毕竟,他和格格的婚姻完全是老四鬼子一手包办的政治婚姻。   这个婚姻你不去大清化没有问题,去了,就是有问题。   退一万步讲,大清都不要了,还要个爱新觉罗的格格,有点自欺欺人。   “你们喝,你们喝。”   老阿很聪明,硬是不端茶碗,他知道皇上不可能同意离婚的。   果然,贾六开口了,望着四个一脸殷切等着自己端茶碗的家伙,不高兴道:“朕是皇帝,皇帝怎么可以离婚呢?传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朕?”   对如秀,他是有夫妻感情的,莫说事情没到离婚这一步,真就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同意离婚。   因为这件事不是如秀的错,完全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责任。   再说如秀一个妇人懂什么?   还不是叫她哥给蛊惑了。   自个回头好好给如秀做做工作,尽量让她娘家少流血、少死人,夫妻间的感情还是能和好如初的嘛。   “其实吧,这件事并非格格与陛下之间的矛盾,而是我朝与乾隆伪朝的矛盾,你们不从根源上去剖析,去解决,非要逼陛下同格格离婚,这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要犯路线上的错误噢……”   望风使舵的阿思哈第一时间给皇上分忧,指出格格离婚事件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光复京师这件事就会迎刃而解。   民间讲法生米做成熟饭,还怕你闺女不从么。   “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如果你们非要逼皇上同格格离婚,就是让皇上做无情无义之人,将来皇上要对你们下手,别怪我阿思哈到时不伸手拉你们一把啊。”   讲完,阿思哈起身深深鞠躬恭声道:“陛下,我也是实话实说,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还请陛下多包含。”   “朕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什么叫朕要对你们下手?   胡说八道,没有你们就没有朕的今天,喝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朕早说过有朕一天,就有你们一天!难道你们以为朕是那种杀功臣的人!……   对了,阿玛,最近有人向朕揭发你和会长在四川联手搞了几个工程,还经常聚在一起喝花酒,有这回事?   不管有没有,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你们要收敛些,真缺钱用了跟朕说一声便是,朕又不是不借给你们……   另外作风上你们也要注意一些,朕不是反对你们在工作之余适当的休闲娱乐,但要注意影响,免得人家说你们二位结党营私,背着朕搞小山头……”   “……”   双双抖了一下的老博和老李同时将茶碗放在桌上,起身不胜惶恐表示皇帝的家事当由皇帝自己处置,内阁不当过多干涉。   贾六微嗯一声,目光落在栓柱脸上。   “少爷,”   栓柱被少爷看得头皮发麻。   “你把我日记卖了多少份出去,都卖给什么人,卖了多少钱,回到找李会计报个账。”   贾六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梵伟脸上。   “陛下,臣一没搞工程,二没卖盗版……”   梵伟光明磊落的很,他是在场最清廉的那个,所以底气很足,也不认为自己同意陛下和格格离婚是犯了什么政治错误。   他完全是站在国家长远角度考虑的此事。   是谓天下为公。   “……”   贾六还真是找不到梵伟这个叛徒的把柄,想了半天讪讪拂袖而去。   是去第一军。   老阿讲的对,他和如秀之间的矛盾根源出在老四鬼子身上。   要不是老四鬼子狗急跳墙把黑手伸向了如秀,如秀怎么可能被他哥蛊惑闹着跟自己离婚呢。   所以,是时候启动北伐程序了。   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跳梁小丑。   第一军作为北伐主力,军指挥部设在邻近河南信阳的武胜关。   贾六到时,第一军正在提督保宁组织下开展夏季演训。   演训目的既是为了磨合各部,增加官兵熟悉度,也是为了提高战斗力,更是为即将到来的北伐做预热。   陈辉祖领衔的武昌代表团、江西巡抚郝硕带领的两江观察团,以及河南、山东、直隶、四川、湖北五省的部分代表都在武胜关观摩演训。   所以第一军的夏季演训除了军事上的需要外,也有展示强大肌肉的政治意义。   皇帝御驾观摩,肯定要通知第一军进行接待,可贾六却是搞了个突然袭击,就是没给第一军打任何招呼,直接去了第一军第一协第一团的驻地孟家坡。   第一团前身是湖北新军第二镇的主力团,也就是前四川绿营成都镇的中军营。   该部队主要将领都是曾隶属于汉军正蓝旗缉捕队的汉军旗子弟和苏喇。   由于孟家坡地处山区,道路不便行马,因此贾六一行是步行来到部队驻地。   刚到驻地,就听前方山凹间有嘹亮歌声传来。   “朝廷欲将太平大局保,提督统领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   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第四品行名誉要爱好,第五同军切莫相争吵……”   在山林中飘荡的歌声赫然是贾六当年任四川提督时给四川绿营写的军歌——《提督大人练兵歌》。   歌声相当激昂,也富有节奏,让人听后不由热血上头,浑身充满力量。   皆因此歌别名《大帅练兵歌》,又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前身正儿八经的德意志帝国军歌。 #第九百零一章 朕给弟兄们赔个不是   一首好的军歌对于军队的意义不亚于十个师。   所以,维新帝国的军队有十首歌,相当于一百个师。   曲作者均为朱伯阁,词作者则有若干。   十首军歌内容几乎囊括了军队的一切。   如练兵有练兵歌,行军有行军歌,吃饭有吃饭歌,探子有探子歌,作战有作战歌,冲锋有冲锋歌,领饷有领饷歌……   这些歌曲统一编册为《钦定陆军战歌集》,要求各部队以哨(排)为主,必须要组织官兵学习传唱。   甚至将背诵军歌当作同军事技能一样的考核手段,合格者予以奖励,不合格者则予以惩罚。   搞这么多军歌来,还大张旗鼓的进行考核,不是贾六个人有什么低级趣味,也不是给部队增加负担,而是出于练兵行军的现实需要。   要知道维新朝廷的四个整编军,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因此军官在教导训练士兵作战技能时,往往出了十二分力气却只收到三分效果。   别说看懂军事教材了,很多士兵甚至分不清左右,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更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这在从前以绿营为体系的旧军队中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士兵是消耗品,只要能跟着军官往前冲就行,哪怕跟着逃也行。   死了则再召便是,召不到拉壮丁也可以。   无论是朝廷还是军官,都不会主动教导士兵基本战斗本领,大多是让士兵自己在实战中成长。   活下来的,实战次数多了,就提拔为亲兵。   运气好的积了军功,记了前程,就慢慢成长为基层军官,再之后成为军队骨干。   大体跟前明晚期的家丁模式差不多。   这也是为何乾隆朝对外大小作战,都有“索伦未至,不可浪战”的要求。   总共只有几千人的索伦相当于明朝军队最精锐的家丁。   除了索伦外,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常态就是“闻敌而逃者为下勇,见敌而逃者为中勇,接敌而逃者为上勇。”   现时清军战斗力最强的索伦和陕甘绿营都在贾六手中,依靠这两支精兵他已经可以打到京师改朝换代,但是这两支部队却不足以支撑他维新朝对外发起的和平运动。   因此需要极大勇气和高强度训练的对射战斗模式,自然而然就成了贾六对于军队改造的基本要求。   这就要求士兵必须掌握最基本的队列以及相应的战术动作。   对于文盲而言,让他学东西,恐怕比不让他睡觉还要痛苦。   单纯靠打,也能让士兵形成身体惯性。   但这个惯性是无法持久,也无法保持韧性的。   因此,贾六之前已经在军队中开展“三个一工程”,就是在军中开展识字运动,以《百家姓》为基本教材,争取士兵一年能识一百个字。有了基础后,再学习《千字文》,或者学习他的日记等。   思路是对的,奈何时间不够。   前不久贾六在给时任整军大臣阿思哈的信中提到了以歌练兵的思路,之后就是全军各部队大规模推广《钦定陆军战歌集》,将训练、行军、作战、扎营、对敌等一切军事知识、战术动作、注意事项全部以歌曲形式灌输给士兵。   寓教于乐。   别说,效果真的是一级棒。   在这些歌曲的潜移默化之下,维新朝新组建的四个军整休训练水平虽达不到大学生军训水准,但基本可以达到为业主服务的水平了。   很大的进步!   理论上是可以横扫盘踞在各省的清军,以及东亚部分国家的军队。   安南、朝鲜不在话下。   缅甸这种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可能还得再练练。   王福在直隶编练新军过程中,在贾六制定的各种章程条规之上又不断补充完善,前番上报了《出操规则》、《打靶法式》、《将领督操》等章程。   还分别制定了冬春季、夏秋季《日课定程》,对何时操练,何时练考打靶,何时演练行军,何时野外攻守等,都做了明确规定。   贾六看后大为赞叹,命兵部将王福的这些章程,同早前他在小寨武备学堂制定的条例合二为一,编成《钦定陆军训练总典》作为行辕随军武备学堂教材使用。   事实证明早前被贾六认定为优秀办公室主任的王福,的确是个组织建设方面的人材,而祖应元他们就不擅长建设,只擅长作战。   两者各有千秋,缺一不可。   拟正式立国之后,就将全军组织工作交由王福全面负责,授其上将军衔。   此时于耳畔响起的《提督大人练兵歌》就是钦定十首战歌之一。   这首军歌主要是教士兵熟悉军令条例的,通俗易懂,简单明了,且合唱时无论是节奏还是情感,以及力量都十分到位,堪称战歌之首。   受现场气氛感染,贾六也不禁跟着吟唱起来:“临敌侦探先占敌险要,我军酣战从旁速包抄……”   皇帝陛下都唱了,随行文武官员连同侍卫自然也跟着唱了起来。   身为排名第二并兼任兵部尚书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肯定也要跟着唱,只是站在他边上的栓柱听着总觉哪里不对。   仔细看,好家伙,阿中堂是光张嘴不出声。   典型的滥竽充数。   发现杨总管在盯着自己看,阿中堂也不脸红,低声道:“陛下要的是态度,我只要张了嘴就说明形式有了,至于有没有内容并不重要……杨总管莫要多想,这也是陛下常说的反对教条主义嘛。”   “嗯?”   栓柱深思片刻,问阿中堂是不是也买了他家少爷的日记抄本,如果买了又是从谁手里买的。   “这……”   老阿起先不肯说,架不住杨总管要揭发他光动嘴不出声,终是交待他是从博中堂那买的。   栓柱脸色发黑:“老博个二道贩子卖你多少钱的?”   “三百两……不是钱不钱的事,主要是大家都在学,我要不学的话万一落后了,跟不上陛下的脚步……”   老阿说着说着就发现杨总管脸色极度不好看,问怎么回事对方也不说,感觉莫名其妙的。   那边第一团官兵已经得知皇帝陛下御驾前来,赶紧列队等侯皇帝陛下的检阅。   贾六在众文武簇拥下意气风发来到自己的老部队,发现官兵们正在吃饭,便示意官兵们继续吃不用管他,但随后地上摆放的官兵伙食却让他当场挂下脸来。   无它,吃的太差。   一人只有一张大饼,一碗飘着少许油花的菜汤。   “怎么回事,伙食怎么这么差的?朕钦定的陆军伙食标准要求午餐必须有两荤一素一汤,怎么将士们就吃干饼喝菜汤的!”   贾六怒火中烧,认定第一团的军官肯定是克扣了伙食,抬手便要命侍卫拿人。   吓的第一团军官赶紧解释说上面并没有按伙食标准发放。   “末将等也到协部、师部问过,得到的回答是地方没有如期将粮草送过来,所以各部队现在都是节衣缩食,绝非末将等克扣官兵伙食……”   第一团的管带是贾六创办小寨游击学堂时的汉军学员汪正,曾经参加过清剿满蒙激进派的大营之役,后来调到成都绿营任职。   听了汪正所说,贾六立即不高兴的看向阿思哈:“怎么回事!”   阿思哈是兵部尚书,部队粮草调拨分派这一块是由他负总责的。   “皇上息怒!”   阿思哈生怕陛下一怒之下革了他的职,赶紧解释说由于皇帝下旨免去湖北今年赋税,所以今年湖北清占区各府州县本应按期征交的粮草都没有到位,户部那边已经行文四川、河南、直隶、陕西等省份调拨粮草。   只是由于天气炎热,转运不便,加之陕西那边一直拖延,所以现在各部队粮草都很紧张。   尤其肉食蔬菜这一块更是少之又少。   倒不是没钱买,而是因为连年战乱导致湖北本地的生猪、鸡鸭产量大幅下降,根本供应不上。   具体而言,就是战争导致民生经济下滑,经济下滑导致食物短缺、市场萧条,继而又导致军队伙食跟不上……   是个产业链的问题。   这个问题很复杂,国家宏观层面的大问题,不是贾六说我要让士兵们人人有肉吃,人人有衣穿,就“哗”的一下凭空冒出来的。   那种,大概就是写小说的才能写出来。   保障一支强大军队的前提,就是一个稳定和平的生产环境。   当下,湖北境内虽然停战,但战争导致的创口太大,加之交通运输不便,各种资源短缺,自然就让维新朝在湖北境内这四个军无法如贾六想象那般吃饱喝足把兵练的。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贾六自是消了怒火,同时也意识到要抓紧对直系省份的总动员,才能确保资源最大化。   北伐迫在眉睫,不能有效挖掘控制区内的钱粮资源,那么他就将得到一个比现在更烂的烂摊子。   思虑片刻,突然走到官兵面前,猛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痛心说道:“朕曾经是你们的提督大人,现在更是你们的皇帝,不想弟兄们跟着我这个皇帝连顿肉都吃不上,这是朕的责任,朕在这里给弟兄们赔个不是,先抽自个两耳光!” #第九百零二章 史上第一皇帝   “叭叭!”   两耳光扇得那叫一个响,掌掌到肉,叫人听着都肉疼。   “皇上!”   阿思哈、栓柱等人均是叫这一幕惊住,在场官兵更是人人震骇,心灵和视觉受到的冲击瞬间拉满。   堂堂皇帝竟然因为官兵伙食差自扇耳光,放眼中国几千年历史,除了维新大帝,还有谁?   皇上这样做又是为了谁!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动听的歌曲在萨克达·阿思哈的耳畔缓缓响起,让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   皇上,他,太伟大了。   自己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选择就是紧跟皇上……   “朕是皇帝,弟兄们吃不上肉,责任都在朕,朕在这里跟弟兄们诚恳道歉,朕也会竭尽所能给弟兄们改善伙食,纵是眼下朝廷新立,内外敌人众多,民生凋敝,物资紧张……”   沉浸在愧疚当中的贾六不为失责找理由,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风格是知错就要改,有问题就要解决。   因此,当着第一团上千官兵面表示,哪怕有种种不可抗力因素,目前不能保证官兵伙食按照条例供给,但至少要让弟兄们两天吃上一顿肉。   说完看向老阿:“阿思哈,你是管兵部的,你说能不能做到!”   压力顿时来到老阿这边,可老阿也委屈,他是管钱粮物资分派,问题是钱粮物资首先得户部弄给他,他才有的分啊。   户部连毛都没弄给他,叫他拿什么解决官兵菜篮子问题。   所以这事皇上得找户部的人压担子,是打还是杀都由户部担着,跟他兵部有屁的关系。   可这节骨眼他老阿要是提出责任归属问题,当着官兵面跟皇上掰扯,他那三百两银子还真就白花了。   更不会有历史上的五起五落!   于是果断上前,掷地有声:“皇上放心,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将士们吃上肉!”   说完,视死如归般退后,以免遮挡皇帝陛下的镜头。   随皇帝前来第一军的还有《前线报》、《大清日报》联合组成的报道组。   分工明确。   有专门负责报道皇帝陛下的,有专门负责报道第一军官兵的,也有负责报道各省观摩团的。   听说马上还要成立北伐报道组,通过随军记者的妙笔将北伐战争的波澜壮阔画面第一时间呈现给广大读者,好使读者们身临其境切实感受这一伟大战争的必要性和正义性,以及艰苦性。   文艺宣传这一块,维新朝廷不仅走在了大清最前沿,更是走在了世界前沿。   领先了至少一个世纪。   栓柱不知道老阿哪来的信心,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四个军八万多人,就算两天吃一顿肉,一人吃半斤,一个月得大几十万斤肉,你从哪弄?”   真为老阿担心,少爷的脾气他最清楚,老阿不应下这事就罢,应下了完不成肯定没好果子吃。   重则要么去宁古塔种土豆,要么就提前退休;轻则怕也得从总理副大臣一撸到底,发到哪个县六房办差。   老阿脸颊抽了抽:“皇上是说让第一团的官兵两天吃一顿肉,又没说所有部队都这样。”   话是这么说,老阿还是寻思起最好不要狡猾歪解,还是踏踏实实干活的好。   思来想去只能回去跟湖北巡抚郑大进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能动员各级官府带头给部队捐献猪羊鸡鸭什么的。   高价从民间购买也行,总得先把眼前这关给应付过去。   派兵抢,他是不敢的。   可即便这样也治标不治本,因为缺口实在太大。   念在老阿这人不错的份上,栓柱脑袋歪了歪给老阿出主意道:“肉少人多,你怎么弄也没法完全保障,除非外省的供应能上来,可这至少还得个把月,所以不如先把我内务府的肉菜供应给停了。”   “嗯?”   老阿不明白意思,见皇上没注意这边赶紧从兜中摸出一张银票不着声色揣进杨总管的兜中:“还请总管大人赐教!”   这是同事间的经济往来,与贪污受贿没有关系,所以栓柱心安理得收下。   给老阿解释。   无它,少爷一家的肉菜供应都是内务府管的,所以内务府连皇上一家的肉菜都无法保障,是不是说明其它单位更无法保障了,那样一来部队上更是没法保障。   真就是不可抗力。   栓柱嘿嘿一笑:“中堂若能想办法解决,说明中堂办事能力出众。不能完成也情有可原,不致于就此受处分嘛。”   “总管大人真是卧龙再世、诸葛复生啊!”   老阿如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奥秘,对杨总管那是佩服的不得了。   皇上都苦了,自然就明白人间疾苦,臣子的难处。   妙,妙得很。   心中一动,决意今后必须和总管大人多亲近才好,回头打听一下总管大人有没有娶妻,没有的话他有个侄孙女还待字闺中……   贾六那边可不知自己看好的老阿想同自己的家奴结党,在那与官兵亲切的拉着家常。   或问在部队里干的怎么样,或问训练苦不苦,或问家里有几口人,种多少地,日子过得如何云云。   不是做样子,也不是收买人心,而是实实在在了解一线官兵的情况。   甚至同官兵一样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拿起一块干饼,拿起勺子给自个舀了一碗菜汤,一边吃一边同官兵聊。   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   不少官兵发现皇帝龙袍罩着的裤子竟然有缝补,为之动容者一片又一片。   喝了半碗菜汤,啃了半块饼后,贾六随口问坐在身边的一个士兵:“这个月的饷银发了没有?”   那士兵赶紧道:“回皇上,发了。”   贾六问:“发多少?”   那士兵说发了三两。   “三两?”   贾六表情再次凝结,抬头问对面一脸紧张的团管带汪正:“朕定的正兵每月支饷银四两五钱,怎么到了弟兄们手里才三两的?”   “皇上,”   汪正赶紧解释说按过去规定,士兵饷银是分月初和月中两次发放的。   月初发的是兵饷,月中发的油米菜补,合起来为四两五。   绝不是他这个管带克扣军饷。   “这个规矩不好,改一改,以后都定在月初发。”   贾六当场就改了这个有百年历史的工资发放制度,之后笑着对围在四周的官兵们道:   “既然朕差你们一两五钱,那你们就先给朕打三两的仗,什么时候这一两五钱到你们手中,你们再给朕打一两五的仗。” #第九百零三章 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皇上,”   从人群挤进来的老阿正好听到皇上说的这番话,顿时眉头皱起,因为皇上这话说的有问题,什么叫先打三两的仗?   咋滴,咱维新朝的兵没工资就不打仗了?   这当兵的要光是为了工资而打仗,哪天朝廷发不起工资或拖欠了工资,这当兵的是不是就不干了?   简直是胡闹嘛!   皇上到底是年轻,虽然天纵英明神武,有与生俱来的领导气质,但难免于细节上面不够成熟。   这些话,能摊开讲?   讲一讲精忠报国、礼义廉耻、忠君爱国不是很好吗,非要讲这个。   娃娃到底还是太嫩,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有鉴于此,阿思哈准备对皇上进行善意的提醒,顺便帮他把握一下。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你们啊就是喜欢搞那套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还嚷着一番大道理的狗屁玩意,”   贾六抬手打断想要提醒自己注意说话方式的老阿,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官兵道:“朕跟你们一样都是人,是人就有家,有家就要过日子。过日子靠的是啥,还不是那碎银几两?   没钱,这日子好过?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你们来当朕的兵,吃的刀头饭,图的什么?还不是图这可以让你们家里过日子的饷银么?   弟兄们说朕这话对还是不对?”   “对!”   “皇上这话真是说的小的们心里了!”   “……”   皇帝平易近人且十分贴地气的说话方式,使得在场倾听的官兵已经不是动容,而是一个个心潮澎湃,暖和得不能再暖和。   真是没有想到皇帝陛下会同他们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   他们哪个不是为了饷银离开家庭来吃的这刀头亡命饭!   这般实在道理,又有几个当官的会跟他们讲?   今日,却是他们发誓效忠的皇帝陛下在同他们说!   人群越聚越多,无声的在围拢,很静,因为官兵害怕嘈杂会让他们听不清皇帝陛下的御音。   盘腿坐在人群当中的皇帝陛下,如那菩提树下讲法的如来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独特的光芒,深深的吸引着在场每一个官兵。   “……朕必须把饷银给你们发足,这是你们的卖命钱,就是朕这个皇帝少了你们的卖命钱都不行!”   “朕不与弟兄们说虚的,就一句话,谁替朕卖命,朕就给谁钱,立了功朕还给他官做,让他出人头地,让他的老婆孩子,爹娘姊妹跟着扬眉吐气!”   在阿思哈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贾六放下菜碗,起身对一脸发懵的阿思哈道:“朕与将士说话如果还要讲什么大道理,搞虚的,那朕就不配当这个皇帝。”   “皇上,”   阿思哈艰难开口,可刚开了头就被贾六粗暴打断:“不要说了,朕就是这么个直性汉子,不要跟朕讲什么大道理!”   话音刚落,就见围在四周的官兵齐致跪地,发出如山般的吼声:“愿为皇上效死!”   “愿为皇上效死!”   一个又一个官兵心甘情愿跪伏于地,向着将他们视为兄弟,不与他们说大道理的皇帝磕拜。   此情此景,让老阿没来由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喃喃自语:“万能的主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的陛下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正在迷失方向,愿万能的主赐给皇上智慧,让他早日省悟,回到统治阶级的队伍里吧……阿门!”   双指合拢,在脑门和胸膛笔划了两下。   看得边上的栓柱一愣一愣。   “起来,都起来!”   贾六亲自将身边的士兵一一扶起,他真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将自己的心里话同官兵说个明白。   并没有急着赶到第一军指挥部所在武胜关,而是就留在孟家坡同第一团官兵一起训练。   真是一起训练,跑操、步操、阵法、队列、射击,他样样参与,并且每科都做到了优秀。   真正做到严于律人,同样严于律己。   这让老阿越发觉得皇上迷失了方向,完全忘记天子的本份和定位,将自己彻底同泥腿子混在一块了。   贾六乐在其中,休息时也不忘批示了几份公文。   五公里负重课目,更是在全团官兵的欢呼声中,第一个跑到终点!   “陛下不愧是巴图鲁,我大清第一勇士啊!”   报道组的秀才们感慨之余,激动的拿起快记笔将陛下冲刺的画面定格在画纸上。   官兵们的欢呼没让贾六迷失,因为他知道这是汪正他们在放水,典型的形式主义。   但没有戳错,也没有训斥,因为他也要理解下面人的苦心。   傍晚,第一团组织弓箭射击训练。   这个训练课目同火铳一样都是训练重点,贾六虽然开始在全军推广燧发火枪,但这种火枪还是前装填药,本质上只能称为铳而不能称为枪,并且在特殊环境下的作战效果不如弓箭。   当年清军在缅甸作战时,弓箭就远比火枪重要。   所以,尽管军队整体是向火器化发展,但弓箭作为传统远射兵器,仍就是训练重点。   同样,近身搏斗、刀斧长矛训练也是基本训练课目。   就在贾六认真观看士兵射箭时,第一团管带汪正将自己的佩弓呈了上来,说皇上乃巴图鲁出身,当年未发迹前又曾在拜唐阿考试三箭定天山,为当时汉军正蓝旗第一人,因此请皇上为官兵们展示一下超绝箭法,好鼓舞士兵努力训练,人人争当巴图鲁。   贾六略感惊讶,但还是愉快接过弓箭,对汪正等人道:“朕的箭法却是极好,以前练箭时能射水里的游鱼,天上的老愣,但现在嘛,却有多年未练,怕是有些生疏……”   说完,朝不远处的栓柱有意无意看了眼。   后者立时会意,赶紧让一名侍卫气喘吁吁的奔了过去,说第一军刚收到紧急军情,十万火急的那种,请皇上务必赶到武胜关。   “噢?”   贾六急忙将大弓还给汪正,下令队伍即刻出发前往武胜关。   皇上有重大军务要办,汪正自是不敢耽搁,忙同部下营官恭送皇帝。   御营队伍很快集合,在众人簇拥之下贾六当先向着前方山道走去。   走了有一里地吧,突然一名侍卫“呀”了一声指向身后,众人好奇看去均是发出惊呼。   刚刚上马的贾六见状也奇怪转身回头看去,这一看顿时动容。   原来身后不远处,第一团的官兵都在山坡上静静看着自己。   虽然离的远看不清官兵们的脸庞,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在说什么,但贾六却感受到一股磅礴的拥戴之力正源源不断向自己扑面而来。   发现御营队伍停了下来,第一团的官兵立时爆发出山呼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四野,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夕阳下,头戴缀有金佛,镶有十五颗东珠皇冠的贾六亦是动容,下意识向着第一团官兵所在方向五指并拢,庄严敬礼。   这顶皇冠,是偷的乾隆的。 #第九百零四章 皇家陆军   贾六不喜欢铺张浪费,节俭是他的个人特色。   所以,哪怕别人用过的东西只要还能用,他都不嫌弃。   除了帽子外,乾隆的女人他也用过,乾隆珍藏的王羲之《快雪时晴贴》如今也在他手里。   是奎尼去年任职礼部堂官时请专业人士进宫拿的。   不能叫偷。   贾六当时原意就是让奎尼把这幅名贴从宫中借出让他看看,欣赏完了自然会还回去。   再说,皇帝间的事情,用“偷”这个字眼俗气。   用“窃”都比“偷”好。   此来武胜关,主要是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已经完成,就是皇帝亲自下基层当一天兵。   贾六认为只有真正走到基层,沉到基层,扎到基层,同官兵零距离接触,倾听他们的心声,了解他们的需求,才能得到带泥味、沾露珠、冒热气的“第一手材料”。   同时也能助推部队战斗力稳步提升,让官兵与维新朝廷,与自己这个皇帝之间的凝聚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湖广绿营前番被陈永珹差点颠覆的教训告诉贾六,只有牢牢掌握最基层的官兵,才能不惧任何风浪。   儿孙听他这个老祖宗的,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危,最多下野。   不听,叫人家把命革了,他这个老祖肯定在棺材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爬起来说什么。   那么,喊再多的口号,提再多的道理,讲再多的大义,都不如皇帝亲自到官兵中去来得实际,来得有效果。   事实证明,这一举措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比之古代任何帝王名将都要成功。   只要持之以恒,不间断这一工作,贾氏江山稳如老狗。   当然,如果不是时间实在紧张,贾六恨不得与官兵同吃同住一个月才好。   要知道,当年在金川与缉捕队同僚们在一起包片干活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无忧无虑,也是最开心的日子。   如今,随着地位的提升,随着权势的增加,他已经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就拿出行来说,动辄上千保镖。   在外面吃顿饭连路人甲都是侍卫乔装,真就没什么滋味可言。   第二件事就是观摩第一军组织的夏季演训。   这个演训既是综合衡量第一军战斗力,也是对各兵种协同作战效果的一次实践,同时也是为推进各省军队改编,完成维新朝廷军队正规化建设打的一剂强有力的推进针。   截至目前,维新朝廷实际控制四川、直隶、湖北(三分之二)三省,对这三省的军政体系都完成了基本掌控。   但是对河南、山东、两江、陕甘、山西诸省,军政统归朝廷的工作尚未能开展。   其它如福建、浙江、两广、云南、关外、蒙古、雪区、疆区等占据国土面积四分之三的地区,仍在保守派、敌对派手中。   山东、河南二省相对较好,除官府体系没有任何变动外,军队这一块是服从维新朝廷的。   山东得益于巡抚国泰、提督惟一等军政高官同贾六这个皇帝间形成亲密战斗友谊。   河南巡抚徐裕成虽是互助会员,但与皇帝兼总主持之间的私人关系并不亲密,其能响应通电并承认维新政府,派代表团来襄阳参会,并响应直隶总督杨景素号召派兵参加讨逆军,主要原因是河南地位直隶、山东、湖北三省包围之中。   所以河南方面要是依旧奉乾隆为主,或保持所谓中立,势必会受到维新朝廷的率先打击。   没办法,谁让河南地处中间,必须拿下呢。   权衡利弊,河南巡抚徐裕成只有支持和硕睿亲王登基称帝,带领大清军民正本清源,讨伐窃国大盗乾隆了。   同理,两江地区也是如此。   已被贾六封为和硕郑亲王的大老表嵩椿兼任了两江总督一职,以亲王之尊事实上成了江南财赋重地的军政一把手。   目前,两江地区的驻防八旗有江宁和镇江两支,总兵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   绿营方面,江苏有一万七千余人(包括水师),安徽有一万两千余人,另外就是光杆司令江西巡抚郝硕手下的几千人(包括回任江西总兵马有德部)。   也就是说大老表郑亲王手下的旗汉主力部队近六万人,俨然是仅次于维新中央的第一大派系。   又由于两江地区的主力都云集在安庆抵御东征的兴汉军,姑且称之为皖系。   钱多兵又多,地方还大,本人地位还尊贵,嵩椿这个大老表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听说离开襄阳回程时都是哼着扬州小调茉莉花的。   贾六也不想让大老表做大,可谁让他的手伸不到两江,出于大局考虑,只能把嵩椿先捧起来。   不管怎么说,大老表对于他这个小老弟的支持力度还是罕见的,其已经明确表示,过去给京师方面缴纳的钱粮赋税,今后统统交给维新朝廷。   每年五六百万两银子,对得起小老弟了。   投桃报李,贾六就给了两江地区三个军的编制。   具体为拟将河南绿营改编为第五军,将山东旗汉军队改编为第六军,将两江地区驻防八旗兵改编为第七军,绿营部队改编为第八、第九两个军。   此外四川新组建的部队改编为第十军,直隶地区的新军及留守部队、水师也将得到不低于三个军的编制。   武昌方面也很重要,原则上给予武昌方面两个军的编制,最多再给一个混成镇。   根据陈辉祖提交的协议,武昌方面要求对湖南、江西有百分百的实控,军政领导都应由武昌方面自行委任。   贾六让内阁给予回复,朝廷原则上同意,但前提是兴汉军东征部队必须从安庆撤回九江、长沙,以确保两江地区的安全。   上游压力减轻,两江地区的部队就可以协助杨遇春部解决浙江、福建。   内阁商量的意见也是可以同意武昌方面要求,甚至还可以驱虎吞狼,让兴汉军往南发展,就是让他们解决云贵地区的清军。   这个贾六还没有决定。   他个人还是倾向于能够和平解决西南的。   毕竟,打仗一定会破坏,一定会死人,这个是没办法改变的。   已经派人携自己亲笔信前往云贵地区,最后给这两省官员一次机会。   如果云贵一心反对维新,肯定要派兵征讨,完成统一。   如何让各方接受军队改编统一服从兵部指挥,就需要借助这次第一军夏季演训了。   陕西、甘肃、山西三省暂不在整编计划之中,因为贾六觉得自己就算给这三省军队番号,那帮家伙也多半不会当回事。   随他们去。   御驾抵达武胜关后,有关部门即组织皇帝一行参观。   “陛下,武胜关处豫、鄂交通要道,为大别山重要隘口之一,北屏中原,南锁鄂州,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担任导游的是第一军参谋长官鲍国忠,此人原是汉军缉捕第九小队的领队,祖上是同范文程、宁完我齐名的大汉奸鲍承先。   论根正苗红,要比维新皇帝贾百姓高出至少两个台阶的含金量。   据鲍国忠介绍,武胜关曾经是黄帝与蚩尤争战的主战场,春秋以后有记载的大大小小战争就有60多次。   “当年吴国孙武就是在夺下武胜关后占领楚国都城郢都,是谓楚失三关,而后失江山。南宋名将岳飞也曾以这里作为收复中原的根据地……”   在鲍国忠的带领下,贾六一行陆续游览了武胜关主城,以及相邻的鸡公山、黑龙潭等景点。   中午在黑龙潭简单用餐后,皇帝一行即前往设在第一军指挥部所在的将军寨。   按照兵部制定的演训方案,下午第一军将组织步、骑、工、炮等兵种七千余人,展开一次协同作战演训。   贾六到时,各省观摩团都已经到位,正副团长皆发有千里镜。   由于天气炎热,所以特别供应西瓜用以解渴。   免费的。   御营所在则是依山势而搭建的一处瞭望台,远远看着像是炮兵防御阵地。   第一军提督保宁率协以上将领早已恭侯,贾六与众将一一握手之后,保宁上前请示:“陛下,我部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开展演训!”   贾六微笑点头:“开始吧。”   从侍卫手中接过千里镜来到瞭望台高处,向着远方已经集结完毕的部队看去。   “皇上有令,演训开始!”   随着不断传递的传令声,有手执大旗的旗兵奔向高处挥动大旗。   继而众人视线内,就有烟花弹腾空而起。   在观摩的各省代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耳畔就响起了排山倒海的炮声。   炮声隆隆,震天动地。   炮击一直持续了半柱香才停,随后就有号角响起,两个协的步兵从各自集结地向着演训攻击场呈战斗队形展开,伴随着鼓声形成一个又一个方阵,缓慢却又无比整齐向前踏进。   铳声大作,一轮又一轮,硝烟弥漫。   两个团的骑兵从侧翼杀出,在呛人黑烟中向着演训场地砍杀而去。   一个又一个假人被劈倒在地……   攻击步兵方阵依旧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持续不断排枪射击。   攻坚的索伦士兵身披双甲,执大弓不断攀登……   演训场中更时不时有轰天爆炸声响起,远远看去,如同被火炮覆盖过般。   这使得演训看起来不仅壮观,更无比真实。   第一军方面着实用心了。   看得贾六不住点头,当下命人取笔墨来,当场挥毫写下七个大字——“皇家陆军很强大!” #第九百零五章 皇上,直捣黄龙吧   演训结束后,贾六照例给参训官兵讲了几句。   也没多长时间,大概半个时辰吧。   由于天热太阳毒,侍卫处便要将天子仪仗正黄大纛插起来,这样皇上在大纛下面讲话就不会被晒着。   却被皇帝陛下断然拒绝,说官兵们都不怕太阳晒,他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好怕的。   演讲稿是栓柱替他写的,修改了几处后定稿。   整体讲话节奏掌握得非常好,时而小高潮,时而大高潮,基本一气连贯,没有刻意卡文断章,也没有引经据典,一如孟家坡对第一团官兵讲话般接地气,引得官兵感同身受同时纷纷叫好,士气大受鼓舞。   最后在参演官兵热烈掌声和万岁声中,贾六率众离开演训场所,前往设在武胜关的第一军指挥部。   尽管天色已黑,但贾六还是不顾疲劳命人召集各省观摩团开会。   并要求第一军参谋长官鲍国忠布置会场。   由于旨意来的突然,事先又没有会议安排,鲍国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会场,只好把关里唯一的一家青楼给包了下来,给姐儿们一人发了五十文,今日权作休息。   接到开会通知,直隶观摩团第一个到场,带队的是前直隶提督,现挂名荆州将军的万朝兴。   将万朝兴从直隶提督迁为荆州将军,一是为了给王福出任直隶提督铺路;二是解决万朝兴的品阶待遇问题。   绿营提督和荆州将军都是从一品,但后者是旗员,荆州满城未破之前,荆州将军排名是在湖广总督之上的。   因此,万朝兴转迁荆州将军实际就是从中将兵团司令改任为上将战区司令,无论是品级的含金量还是政治待遇都要高出许多。   不过维新朝如今实行旗汉一体制,政府及军队各官职不再单设旗员,且荆州满城不会重建,这个荆州将军自然也要裁撤。   鉴于万朝兴在过去对自己出过大力,且一直旗帜鲜明的支持自己,并在行动上做出实际表率,是一个可以值得依赖的部下,故贾六拟云贵方面不能和平解决的话,便任万朝兴为云贵总督,统领两到三个军的部队收复云贵。   并在昆明组建对缅作战司令部,为将来维新帝国向东南亚输出维新理念做准备。   缅甸是大清周边第一军事强国,且让乾隆吃过大亏,若维新朝廷能够在军事上征服这个军事强国,必然大涨贾六这个皇帝的权威。   这次直隶代表团的领队梵伟因出任工部尚书,就由万朝兴临时率团观摩演训。   军事方面的事,他这位前提督也在行,专业对口。   第二个进场的是山东观摩团领队、青州八旗副都统赫图。   原山东代表团的领队是布政使于易简,不过其在百官宗室大会结束后就回山东了,原因是要向巡抚国泰传达大会精神,并落实山东全省全面维新的举措,因此军方代表赫图就负责观摩团。   陕西、甘肃、山西三省的主要领队皆已回去,作为军方观摩代表的是山西副将钱安之。   河南军方观摩团的代表是副将周雄。   四川观摩团的领队是原松藩镇副将吴秉贞,此人本非“贾系”,后在四川巡抚李世杰的劝说下加入共进会,协助李会长全面整顿四川绿营,并着手四川新军的组建。   四川绿营改组为第十军,吴秉贞有望出任军提督一职。   两江代表团的领队是大会之后没有跟郑亲王一起回去的江西巡抚郝硕,说是要留在襄阳进一步学习维新精神,实际是回去后也没多少事干,倒不如在襄阳这里钻研一二,说不定皇上一高兴把他提拔到中央任职。   这不比光杆司令强得多。   但显然贾六并没有将郝硕提拔到朝廷任职的想法,曾单独接见他一次,给他身上压了担子。   这个担子就是起牵制和硕大老表。   贾六拟改任郝硕为江苏巡抚。   同郝硕在一起的是前番兵败被贾六训斥过,后调任为江西总兵的马有德。   如果维新朝廷最终同武昌方面达成和解,并接受武昌方面的易帜,马有德这个江西总兵肯定是干不了的,多半会转任江苏总兵。   武昌方面仍是陈辉祖同吕元广领衔,二人一直在同维新内阁秘密进行谈判,现时双方已就重大问题达成一致,但在具体细节方面仍有争执。   这次第一军组织夏季演训,贾六特意要求陈辉祖带团到武胜关观摩,就是想给武昌这支使团一点小小的震撼——从前不是朕打不过你们,而是朕压根没想打你们!   各代表团连同御营随行文武,第一军主要将领陆续到达会场,都没看出这会场竟是青楼,因为牌匾和楼里的娱乐设施都叫拆了。   由天蚊子多,会场点了不少驱蚊的香。   这就使得除非鼻子特别敏锐,对女人脂粉味特别敏感的人员能察觉些许不对,其他人根本发现不了会场的真面目。   “陛下到!”   随着门前列队身穿黄马褂的侍卫人力传递,已经换了衣服的贾六出现在与会各省观摩代表视线中。   “哗哗!”   喝茶的、啃西瓜的、嗑瓜子的、闲谈的、攀交情的一众官员纷纷起身,向着他们实际(名义)上的皇帝行鞠躬礼。   “坐,坐,”   贾六亲切抬手示意站起的代表们落座。   他已经颁旨废除跪拜礼,定鞠躬礼为朝廷官员见面的礼节,包括觐见他这个皇帝陛下都是如此。   走到自己的御座后,贾六习惯性的摊开桌上的笔记本,并本能扫视一下,之后微微点头。   哪怕笔记本上一个字都没有,但这个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半会他也改不了。   深入骨髓的那种。   见皇帝落座,众官员也急忙坐下,学着皇帝的样子打开面前的笔记本。   根据事先安排,江西总兵马有德带头发言,却是情绪激动的问台上的皇帝陛下何时北伐。   第一军提督保宁也起身慷慨激昂道:“陛下,我第一军两万余将士枕戈待旦,就等陛下一声令下就能直捣黄龙!”   很明显,这次会议主题就是北伐了。   与会人员心中有数,对于北伐除个别人外,多是支持的,并希望越快越好。   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就会有变数。   小道消息说关外八旗已经接到乾隆的衣带诏,正在谋划大举入关。   西南和两广地区可能要武力讨伐维新政府。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京师彻底推翻乾隆政府,那再大的变数也会随风飘散。   这一点,与会官员都是笃定的。   第二、第三、第四三个军的代表也纷纷起身,强烈请求皇帝陛下颁诏北伐。   一时间,北伐呼声充斥会场,搞得贾六也很上头,恍惚间耳畔响起了那熟悉的宁波腔——“民国十六年四月,也正是在徐州城郊,我有幸亲率数十万健儿征讨北洋军阀孙传芳、张宗昌,大获全胜!” #第九百零六章 不同意不休会   将领求战,军队士气高昂,装备目前也是大清各方势力之最,精兵强将冠绝天下,又刚刚取得牛心寨大捷,成功召开百官宗室大会,确定了贾六的爱新觉罗法统地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眼下都是北伐最好时机。   且当下局面不北伐也不行。   因为,粮草撑不住。   屁大的湖北一省之地集结了双方十几万人马,人吃马嚼的一天得多少粮食,多少肉食,多少瓜果蔬菜?   没见第一军的主力团连肉都吃不上么。   外省供应上不来,军队有钱都买不到吃喝。   说句没良心的话,有仗打倒能省贾六不少麻烦,因为打仗就要死人,人死多了,自是不必担心吃喝问题。   所以,此时开启北伐,主力第一、第二军由河南北上同讨逆军会师京师外围,不仅可以对乾隆反动集团呈碾压之势,也能减轻湖北的负担。   就是盛京八旗入关,也有足够的军力予以坚决回击。   综合各种因素,贾六也决意开启北伐,算算时间,老纪那边也差不多要搞定,到时再上个戴孝出征的光环,必定是所向披靡的。   故微微直身,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双手掌心朝下轻轻拍了拍。   这个动作一出,顿时“叭叭”一片,站起来求战的将领们不约而同重新坐回凳子上。   “承蒙尔等不弃,一心拥戴朕继登大宝,年号维新……值此国家多难之时,朕也不做妇人姿态,只能竭尽个人力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方对得住大清,对得住列祖列宗,对得住这天下的亿万万黎民!”   这番话贾六说的声情并茂,忆苦思甜。   “……当前国际……当前形势对于我朝是有利的,这一点尔等应该比朕清楚,但是,我们还远远不到大摆庆功酒的时候,因为以窃国大盗乾隆为首的反动集团依旧盘踞京师,对我朝心存敌意的反动分子依旧在蠢蠢欲动,不光复京师擒斩贼首,整顿朝堂,我维新之风无从谈起,故朕也早有意北伐,早日涤荡宇内。”   此言一出,台下求战将领顿时精神大振,人人抖擞。   然而台上的皇帝话锋一转,却又说道:“昨天朕在第一团视察时,就有官兵问朕何时北伐,朕告诉他们不日就要北伐,但是这个不日究竟是明天还是后天,又或是下个月、下下个月,完全取决于在座诸位,而不是在于朕。”   这是什么意思?   台下一众官员人人错愕,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皆有之。   贾六不着急继续发言,也没有让人维持会场秩序,因为他这个皇帝是允许会场有可控讨论的。   是一个好的制度,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要让人说话嘛。   不让人说话,将来人家就不让他的儿孙说话了。   趁着下面议论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嘿,这茶还不错,五个大子没白交。   待台下讨论声音平息之后,贾六方道:“今天朕把尔等叫来,一是向尔等表明朕北伐之决心;二是朕决意统一各省兵马,形成同生死共存亡的决心,如此方能万众一心,十指并作双拳,全力以赴。”   话音刚落,兼任兵部尚书的阿思哈赶紧起身将皇上的意思准确传达。   他道:“陛下的意思各省的军队,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要统一整编,且都要接受朝廷给予的任务,是谓统一意志,集中力量。”   整编兵马?   陕甘、两江、山东、河南等非直系观摩团成员顿时哗然,再次嗡嗡一片。   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人给他们打过招呼说要整编部队。   “肃静,请肃静!”   阿思哈示意台下安静,继续说道:“诸位,大清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面临的危险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可以说面临着分裂,因为有人要搞两个大清出来……   大清能分裂吗?不能!那样咱们这些人是要成为历史罪人的!   那怎么办?   只要大家精诚团结,响应朝廷号召,积极配合朝廷整顿兵马,有劲一处使,不各自为政,不朝廷叫你往东你偏往西,事情就好办!”   贾六趁势补充:“军队的指挥不能统一,光复的意志就不能一致,团结的势力就不能集合,朕的命令就不能实行,那么北伐就一定会失败。”   第一军提督保宁听后立时起身,振臂高呼道:“大家必要牺牲个人意见,坚固团结,不要以小利而影响大局,惟有军令统一才能北伐成功,才能正本清源,才能还我大清朗朗乾坤!”   “对,军队要统一,力量要集中!”   直系文武纷纷起身附和。   这搞得其余诸省代表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是应该代表本省同意部队整编,还是不同意的好。   这时有工作人员上前,将兵部制定的各省兵马整编方案挨桌派发。   阿思哈介绍道:“各省兵马如何整顿,番号是什么,方案都有详细,请诸位先仔细阅读,若有不同意见稍后再议。”   贾六宣布自由讨论,他这个皇帝暂时退场,待各省代表团统一意见后再来听取报告。   河南军事观摩团领队周雄第一个打开方案,对于整编军队他本人是没有意见的,因为河南实力有限,如果不同意整编很有可能会受到维新朝廷的军事打击。   故而只想知道朝廷的整军方案具体是什么,又是如何安置河南部队的。   打开方案后就看到河南旗汉军队将改编为第五军。   军及以下镇、协的编制也都详细在册,包括装备、军饷定支等。   按方案上讲的一个军有两万出头,而河南本身旗汉军队只有一万四千余人,显然河南要是接受这个方案整编的话,是有利可图的。   自己这个副将怎么也能当上镇统制一职,心下顿时就接受了,随手翻到第二页时,突然一个“咯噔”,进而内心跟小鹿一样狂跳起来。   原因是第二页上夹着一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   山西副将钱安之也正在看方案,待发现方案上陕西、山西、甘肃三省才给两个军的番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边上的副手道:“他娘的,鬼子六什么意思?我三省只给两个军番号,他是想两桃杀三士吗?我们捧他做现成的皇帝,他却要整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气愤之下将方案拍在桌上,然后一张银票从中掉落,赫然是张一万两面值的。   差不多是他钱副将五十年的法定工资。   武昌军事观摩团也在讨论。   领队陈辉祖看过方案后,问负责军队的吕元广:“老吕,你怎么看?”   吕元广眉头皱了下,认为军队改编尚未谈到,突然要他们代表武昌同意整编军队,且只给两个军加一个混成镇番号,肯定不行,因为他们兴汉军有十来万人,两个半军番号怎么分。   然后二人就看到方案中夹着的两张都是一万两面值的银票。   陈辉祖本能就要将银票揣进兜中,然后代表武昌签字,但鉴于军队方面的事不归他管,所以只能故作气愤的骂了句:“鬼子六这是做的什么事,他难道以为这点钱就能收买我们?”   “真当天下人都如他一般视钱如命吗!”   吕元广也很气愤,同老陈一人一张收好银票后却是要离开会场,因为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必须回去请示顾帅。   “对,对,是得请示一下。”   陈辉祖无奈只好跟着起身退场,一行人刚到门口却被外面的黄马褂拦了下来。   “我们并非贵方人员,只是应邀参会,现会议讨论事项与我方无关……”   陈辉祖流利的说了一通外交辞令,希望侍卫们能够放行。   不想,为首的御前二等侍卫却道:“陛下有旨,各省代表不签字同意的话,谁也不准出去。” #第九百零七章 富中堂又出山了   开会就要有开会的样子,茶水免费提供,西瓜敞开肚皮管饱,虽然没装空调,但该有的服务贾六都提供了,就这还不能得到满意结果,那这会就别散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宗旨一条——不签字甭想走!   特别会场已被军警完全包围,用密不透风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阿思哈虽然知道皇帝陛下这样做也是一心为了国家,毕竟统合各省军队确系当务之急,不能有效整合各省部队和资源,谈何北伐?   然而还是觉得皇帝陛下这个做法有点不够人道。   就是会场只有一个茅房,那茶水喝得多了,西瓜啃得多了,能不尿急?   尿急再加上排队,可不活受罪么。   再说这事要传出去,对于皇帝陛下伟岸的形象难免会有反面影响。   因此,老阿尽臣子本份,提醒皇帝陛下是不是给会场多送几个恭桶,免得那帮代表没地方便。   “他们给朕方便,朕自然会让他们方便。中国有句老话,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这个道理,你老阿能不知道?”   楼上雅间正在吃饭的贾六对老阿的人道主义关怀不以为然。   “是臣愚钝了!”   阿思哈认错之后端起饭碗同皇帝陛下一同进餐。   喝了一勺汤的栓柱提出疑问:“少爷,要是他们不肯签,这会难道一直开下去不成?”   “开!不管是开三天还是五天,朕都陪着他们,”   说完,贾六意犹未尽,放下手中的鸡腿,油手一挥:“总之,这会他们要开多久就开多久,一直开到全部同意为止!”   言罢,认为可能用不了多久楼下的代表们就会全部同意了,因为他的诚意不可谓不足。   一万两,不是小数目,有些县一年都收不到这个数的赋税。   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吩咐道:“这样吧,你们俩吃完饭下去再活动活动,跟代表们说,只要他们代表各自省份签字同意,除那一万两的润笔费外,每年还可以从内务府领取夏季津贴一千两,冬季津贴一千两,一直领到退休为止。另外,率先完成整军的省代表,额外再支五千两活动费。”   熙熙攘攘,皆为利也。   曹锟能办成的事,贾六不信他办不成。   为了增加吸引力,又补充一条,就是日后铨叙官职晋升时,代表们优先。   这是更进一步要把各省代表全部挖到自己大旗下,开启新一轮的渗透攻势。   一惯手段。   搞不定带头的大哥,就搞定二哥。   二哥也搞不定,就搞三哥。   总有人愿意被搞嘛。   “陛下都让利到这地步了,要还有人敢不同意,臣就跟他单挑!”   阿思哈甚是激动,匆匆刨了几口饭拉着杨总管就下去活动了。   有目标的活动。   直系省份四川、湖北、直隶三省肯定不需要做工作,山东、河南两省代表需要确认一下。   很快,在总理副大臣的努力下,山东代表赫图、河南代表周雄就明确表态支持朝廷军队改革。   高高兴兴的将第五军和第六军的番号领了回去。   做两江代表团工作的是栓柱,简单两句话后两江团领队、江西巡抚郝硕就代表两江同意整军。   栓柱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郝抚台要是肯签字同意,那明天就可以带委任状去江苏上任实职且富得流油的巡抚大人了。   这让一直在襄阳活动钻研一心求进步的郝硕大喜过望,根本不用杨总管多说就拍胸脯表示坚决拥护皇上,拥护朝廷。   话里话外还暗示自己一定会当好皇上在江南的耳目,替皇上好生看着郑亲王。   山陕甘代表团领队钱安之这边,原本立场就已经动摇,因为鬼子六给的太多了。   怀里那张一万两的银票沉甸甸的,压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只是,他钱安之不过是山西副将,没经过上面同意擅自签字同意三省军队整编,且三省才分两个军番号,回去之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老阿将钱副将叫到了一边单独说话,给了其一个定心丸,就是朝廷暂时不会插手三省内政和军队,因此这个字签与不签并不会对三省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但是,你钱副将只要签了字,前途就一片光明。   一番用心良苦的长谈后,钱副将终是点头代表三省签字。   如此,就剩武昌代表团了。   任老阿和栓柱如何努力做工作,任凭陈辉祖如何帮腔,代表军方的副领队吕元广愣是不松口。   事情很快报到贾六这里,没办法,只得让人把老吕叫过来亲自做工作。   “老吕,你是跟朕过不去还是跟钱过不去,朕不都跟你交底了么,该配合工作就配合,不要老与朕唱反调嘛。”   说话间,贾六又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在吕元广面前。   人老吕却不正眼瞧,只哼了一声:“把你的臭钱收起来。”   “反动了啊,”   贾六不仅不生气,反而又从兜中掏出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老吕见状大怒:“你什么意思,我吕元广在你眼里是那种贪财之人吗!”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孩子似的。”   贾六一脸微笑的又掏出张银票放在桌上,依旧是一万两的。   老吕仍是生气:“如果钱能收买我,我吕元广早就帮鞑子助纣为虐了!”   贾六不说话,又掏出一张放在桌上。   加上原先的一万两,这就五万两了。   “够了,我吕元广是抗清英雄,我家乃大明世代忠良……”   吕元广真心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气得站了起来。   贾六依旧不生气,再次从兜中掏出张银票放在桌上。   六万两了!   老吕一滞,气急反笑:“你看你有个皇帝样吗?”   “那皇帝是什么样?”   贾六轻笑间,又掏出张银票放在桌上。   七万两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志向?我等自出生之日起就肩负抗击满虏的重任……”   没等老吕把话说完,又一张拍在桌上。   八万两了!   “嗯?”   吕元广心中一动,似乎自己越是不要对方就越给,刚要开口,就见一把贾特林小枪出现在鬼子六手中,枪口对着他。   “朕是喜欢给人钱,但朕不是散财童子,要么你拿钱,要么朕一枪轰死你。”   贾六表示他是来真的。   “……”   老吕愣了一下,轻咳一声:“六子,别这样,你不是老说凡事都能商量嘛,我这就跟你商量。”   言罢,将一张张银票叠在一起,然后又对折揣进怀中。   几千里外的京师,听完和珅所说,乾隆眼前顿时一黑,只觉天旋地转,要不是和珅眼急手快一把扶住皇上,乾隆恐怕就要摔倒在这养心殿。   伤心欲绝的乾隆瘫坐在地,却是没有落泪,也没有哽咽,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装有儿子首级的盒子。   许久,似老了几岁的乾隆艰难的抬了抬手,和珅见状忙要将皇上扶起,却见皇上摇了摇头,对他轻声道:“传朕旨意,仍叫富勒浑任领班军机大臣、赏戴双眼花翎,赐穿黄马褂,主持朝廷大小事务。” #第九百零八章 富爸爸,点到为止!   皇四子永珹身死及两万余大军叫鬼子六消灭的现实,让已经登基做了四十二年皇帝的乾隆意识到,他在赌桌上的筹码已经见底了。   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连回香港的船票都买不起。   鬼子六登基称帝更是让他对和平所尽的最后努力也变得如同笑话一般。   是啊,相比皇帝宝座的诱惑,摄政王实在是不值一提。   大清怎么就变成今日这幅模样,朕又怎么一步步沦落至此呢?   乾隆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扪心自问,他真的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   没有战略上的失误,也没有战术上的失误,偏偏就这么不知不觉快要输光全部家产了。   永珹的死让他愤怒,让他痛心,让他难过,但却无法让他脱离现实。   现在,摆在这位当了四十二年皇帝的老人面前,似乎只有两条路。   一是如鬼子六所愿下野到天津当寓公。   显然,乾隆宁愿学崇祯去煤山自缢,也不愿余生为天下人笑话。   他是皇帝,皇帝有皇帝的尊严。   神圣而不可侵犯!(此处存疑)   二是同金哀宗完颜守绪一般死守京师,期待关外八旗及仍就忠于皇帝的各省勤王兵马的到来。   目前,乾隆亲书的“衣带诏”、“血带诏”、“勤王急急如律令”等各式加急摇人电报已经发出去数十份。   如果接收方能够收到电报并誓师勤王,坚守待援以图大变的可能不是没有。   毕竟,京师城墙高大,历史上从没有被真正攻破过。   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多尔衮,他们都是毫不费力的踏进这座雄伟都城的。   在之前的若干朝会上,乾隆也几次同群臣提起了明朝忠臣于谦。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思,但谁能当于谦带领大家进行一场殊死的京师保卫战呢。   放眼朝堂,放眼八旗,能征善战的宿将一个没有,崭露头角的新星也是一个没有。   大清的将星,黯淡如黑夜。   无奈之下,乾隆启用了被他冷处理了两年多的女婿、超勇亲王拉旺。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也信得过的人了。   对外界,乾隆也抱有一丝希望。   天下督抚、将军、都统们并不都为鬼子六所蛊惑,他们当中还是有很多人忠于他这个老皇帝的。   甚至,只要关外数万八旗将士能火速入关,局面有极大可能会改变。   但是,一个更复杂的局面已经出现。   安亲王次子乌尔希巴兰竟然带着三万余旗汉官兵经河南、直隶安全返回了京师。   不用说,是鬼子六放他们回京的。   三万多安系部队的到来,让京师本保持微妙平衡的局面一下被打破。   虽然色痕图老贼并没有任何举动,但乾隆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大清的时间也不多了。   无奈,再赌下去连内裤都要当掉的他,只能将希望放在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拳臣身上了。   富勒浑的政治立场,乾隆已经充分了解,他确定富贼和鬼子六并不是一根绳上的人,两人的路线是截然相反的。   因此,放出富勒浑不仅可以改善缓和同安亲王系越发紧张的关系,也能借助其威望安定人心,撑住这已危如累卵摇摇欲坠的大厦。   “你速去传旨,让富贼马上来见朕……放心,富贼会来的,因为鬼子六的称帝让他和富贼之间再无共同话题。”   乾隆相信富勒浑不会拒绝自己的任命,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皇上,”   和珅却迟疑不肯前去刑部大牢传旨,因为他觉得放出富勒浑很有可能会让皇上再次身陷囹圄。   看着这个无比忠实于自己的俊美男子,乾隆心中有些哀伤,微叹一声:“即便如此,朕也心甘情愿。”   言罢,摇了摇头,“永璂毕竟是朕的骨肉,皇位传给他总好过叫那汉奸鬼子六得去!”   和珅沉默,他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朕为人主四十二年,文治武功皆是赫赫,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矣。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若至我而绝,与自古荒淫暴乱之君同为亡国君主,朕实不甘啊!”   乾隆的眼中,仍就闪烁战斗的小火苗。   ……   和珅赶到刑部大牢时,富贼和奎贼正在隔着栅栏下棋。   “車三平三。”   “前车进二。”   “马二进三。”   “……”   富、奎二贼下得很认真,两人手中并没有棋子,甚至地上都没有画出棋图,但两人如两位元婴高人斗法般,聚精会神,出神入化,让人不明觉厉。   “富中堂,有客人来了。”   奎尼先发现了进来的和珅,不禁有些好奇这位老四鬼子的男宠近臣来干嘛。   被打断思路的老富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眼和珅:“鬼子六的兵打过来了?”   这话问的和珅一怔,继而上前打开圣旨,宣道:“上谕!着富勒浑仍任领班军机大臣,赏戴双眼花翎,赐穿黄马褂,主持朝廷大小事务。”   “呀?”   圣旨内容让奎尼大为惊讶:富勒浑这条咸鱼还能翻身?!老四鬼子这是吃了什么蒙汉药了?   老富却没有表现出对出狱的任何惊喜,只是淡淡问和珅:“说说吧,形势坏到何种地步了。”   和珅定了定心神,坦言道:“富中堂,逆贼贾东阁已在襄阳僭越称帝……”   “吆?这狗汉奸倒真是嘚瑟起来了。”   老富冷笑一声,抬手打断还要介绍形势的和珅,直接对他说道:“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难得老陈头还知道我这把老骨头的用处,也罢,我这把老骨头就再给大清做点贡献好了,”   说到这,话锋一转却是让和珅转告乾隆,想要他富勒浑出山,他乾隆就得亲自到牢中来请。   “大气,大气啊,中堂大人!”   奎尼隔着栅栏给老富翘了大拇指,并不忘提醒一句:“中堂大人,狗富贵,勿相忘啊!”   和珅没有说什么,转身默默走出。   未过多久,乾隆来了。   和珅想给皇上拿个凳子,却被乾隆示意他同侍卫们先出去,顺便把关在隔壁的奎贼也带出去。   之后更是让狱卒打开牢门放富贼出来。   “皇上,”   和珅担心这样的话皇上会不会有危险。   “按朕说的做。”   乾隆语气不容置疑。   “嗻!”   和珅不敢违令,赶紧同侍卫押着奎贼退到了远处的值班室。   牢中,就剩明显憔悴的乾隆和有点发福的老富。   “皇上!”   老富踏出牢门那刻,地上的灰尘瞬间如龙卷风般升腾,一股强大的真气向着乾隆扑面而来。   只有几个平方的空间好像受到神秘力量影响,正在不断扭曲,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呼!”   运气强行抵御精神攻击后,乾隆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富卿,咱们还是老规矩,点到为止吧。” #第九百零九章 老富,地表最强男!   谈好了条件,那就动手吧。   尽管道高一尺的老四鬼子使出了金钟罩等护体神功,但也受不住绝世高手富哥的凌厉攻击。   几个月不见天日的牢笼生涯,竟让老富突破了个人修为屏障,已然凝结金丹,成为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只要对手不超过三人,他都不在话下。   十拳过后,老富长长出了一口恶气,点上一根事后烟静静回味刚才的快乐之感。   乾隆则默默扶着栅栏,皇帝的尊严让他无法跟凡夫俗子一样蹲在地上,抱着肚子撒泼打滚。   庆幸的是,富哥没有破坏二人之间早就形成的不成文规矩,就是不打脸,也不打要害。   如此,方让他不致魂飞魄散,就此陨落。   牢房中的真气渐渐消散,空间的碎片也一点一点的重新弥合。   稳定了。   和平再次降临刑部大牢。   “形势还没有到最坏之时,你准备退位,余下的事我来办。”   抽完最后一口烟后,老富将烟屁股弹在地上,拿脚尖用力一踩,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老四鬼子的恨意竟然没有从前强烈了。   倒是对那个一口一个大哥叫唤自己的臭小子产生了强烈抹杀之意。   此子不除,大清永无宁日!   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   鬼子六若不窃取大位,老富依旧觉得他们还是好兄弟,什么事都可以谈,可现在敌我矛盾已然压过兄弟之情。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他章佳富勒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从来没有对不起大清!   这一点,历史会给他证明。   “让朕退位?”   乾隆眉头微皱,内心深处他其实早知道富勒浑会逼他下台,但当事情真说出来后,他还是有点不甘的。   这是人的本能。   做了四十多年皇帝,任谁也无法接受从此退居二线。   “老陈,国家搞成这样,你难辞其咎!国家这个局面总要有人出来负责,你不扛谁扛!”   老富是一点面子也没给乾隆,微哼一声,“我劝你不要再伤脑筋了,要退就退的漂漂亮亮,到老了还有人尊重,背后做见不得人的事,只有死路一条。”   “朕。”   乾隆还想同富哥商量一下,可富哥却不给他任何商量余地,直接摆手道:“你不要说了,下一届是永璂。”   稍顿,“你再不喜欢十二他也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你难道要跟自己的儿子抢皇位吗?”   闻言,乾隆滞了一下,继而闭上双眼叹了一声。   他只有十二和十五两个儿子了,从现实角度出发,十二继位是最有利的选择。   哪怕他再怎么不喜欢十二,也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   否则,亡国之君这顶帽子,终将戴在他的头上。   踌躇半响,乾隆幽幽道:“朕答应你退位,但你能不能不要叫朕老陈,朕真的不是……”   没说完就被老富粗暴打断,“你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朕,”   乾隆只觉胸口不是疼的慌,而是堵的慌,继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因为,眼前的富贼,很有可能真的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许是对面的富贼也看出了他这皇帝的内心,淡淡说了一句:“只要你退了后安份守己,不搞阴谋诡计,永璂就不会背负你的历史包袱,我这边也会为你父子正名。”   言罢,不禁冷笑一声:“泰陵的真相,不是他鬼子六一个人说了算的。”   乾隆听后不由精神一振,强撑着痛苦的身子缓缓踱到老富身边,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大清最后的希望。   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不致落入贼子之手,为了自己不成为亡国之君,乾隆必须要忍辱负重,含泪接受包括富贼在内所有人强加给他的耻辱。   “鬼子六称帝了,手里至少有七八万人马,富卿有把握对付得了?”   这是乾隆最关心的。   “如果人多就一定赢,那咱大清也不会入关成为中国的征服者了。”   老富鬼使神差的拿脚将小凳子踢到乾隆脚下。   怔了一下后,乾隆坦然落座。   之后很是忧心肿肿道:“据朕所知,形势不容乐观,至少有五个省完全支持鬼子六……”   “直隶、四川、湖北已被其完全渗透,山东国泰是这小子的死党,多半是投过去了。河南为直隶、山东、湖北围在当中,又是鬼子六率军北上必经之路,巡抚徐裕成必定扛不住……”   不用乾隆说,老富就把鬼子六的嫡系支持力量分析了个大差不差。   听的乾隆不住点头,当初他没有杀掉富勒浑,一是怕色痕图会铤而走险;二也是知道这老小子有几把刷子,至少当下唯一能吃住鬼子六的就是这老小子了。   现在看来,留富贼一命是正确的选择。   关键时候真的可以替大清续一波命。   继而告诉老富两江地区和陕甘、山西诸省都发表通电要讨伐他这个皇帝。   “两江地区钱粮虽多然兵却不精,且有兴汉贼军牵制,对京师不会造成实际威胁……山西巡抚鄂宝,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巡抚王廷赞……”   老富轻叩手指,“他们几个我来对付,纵是不能使他们全力支持朝廷,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全盘倒向鬼子六。”   很有信心,至少七成。   因为,他很了解勒尔谨这个老六想要什么。   对付这帮人,他这个新任领班军机大臣只要在鬼子六的出价基础上加价就行。   用敌人的手段打击敌人。   不惜代价!   乾隆叫老富分析的面上渐渐有了红晕之色,迫切想知道老富重新上台之后打算怎么做。   老富却不说了,反而要求他马上下旨释放兵部尚书伊勒图、兵部满侍郎富明安、御前大臣钟音、工部侍郎恩明等在内的一干被捕的“富党”成员,同时官复原职。   这也是应有之意。   但乾隆担心把富党成员全部放出来后,会不会有人会蛊惑老富把他这个皇帝给杀了。另外当初智擒老富的军机三大臣会不会遭到老富的报复。   不想,富勒浑却轻蔑一笑:“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留下一句话给老陈——“团结就是力量!”   这是鬼子六的名言。   他要活学活用。 #第九百一十章 老富,你好狠呐   兵部尚书伊勒图、兵部满侍郎富明安、御前大臣钟音、工部侍郎恩明等在内的一干被捕“富党”成员出狱之后均对发生的“巨变”感到难以理解。   直到身穿一品大员官服并套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的富中堂出现在他们面前。   答案不用猜测。   皇上拨乱了。   原第一专案组的组长、刑部右侍郎刘墉;   第二专案组的组长、刑部左侍郎承保;   第三专案组的组长、御前头等侍卫和隆武等官员老老实实侯在刑部大堂,等侯富中堂相关指示。   先前和珅已经代表皇上同他们打过招呼,今后朝廷大小事务一律由富中堂总管,即刻起三个专案组全部解散,成员仍归各单位。   也就是说,朝廷不存在“富党”了,也不存在以富勒浑为首的谋逆集团。   不管是富党成员,还是被捕的富党家眷,全部释放。   这个突发情况自是让三个组长和组员们难以接受,更不知如何面对卷土重来的富党成员。   毕竟,在之前几个月,他们可是对富党成员进行了一系列刑讯。   现在,过去的阶下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同僚甚至是上司,专案组成员都害怕会遭到对方的报复打击。   不少人已经做好革职查办的心理准备。   包括前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   尤其是重点审查前礼部尚书奎尼的和隆武,更是心中慌得一逼,要知道为了撬开奎尼的嘴巴,他可是多次使用酷刑,就差把这位前礼部堂官折磨致死了。   但很快,富中堂的发言就让专案组成员们安下心来,竟是以人格发誓绝不追究他们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只要他们今后认真办差,忠于朝廷即可。   更是走到曾逼自己吃生鸡蛋的刘墉面前,对其勉励道:“不要有包袱,眼下时局艰难,唯忠心报国耳。”   并说刘墉之前所为皆奉旨办差,没有什么过错,且其人有才也有能力,故当向皇上举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以正朝纲。   搞得刘墉心里暖和和的。   刚刚出狱的富党成员并没有不满富中堂的安排,反而皆认为中堂大人如此安排最好不过。   因为他们深知如今的朝堂最需要的就是稳定,而不是一起大狱之后再掀起另一场大狱,使得朝廷最后的一点人心和力量在内讧中消耗怠尽。   兵部尚书伊勒图和满侍郎富明安甚至已经研究起京师城防事项。   简短与出狱的一众同僚交换了下当前形势后,老富即让众人先回家洗把澡,吃顿好的,稍事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便回原单位上班。   他自己则要赶去军机处接管,众大臣自是应下,各自散去。   前礼部尚书奎尼也被狱卒带了出来,此时见狱友们都高高兴兴的回家,也想跟着走人,不想还没走出刑部大堂就被老富叫住了:“奎尼留下。”   “哎!”   奎尼下意识止步,转身看向在狱中结下深厚友谊的老富,满脸堆笑:“中堂大人有何吩咐?”   人中堂大人却没瞧他,只是看向一边正暖和着的刘墉吩咐道:“你马上带人突审奎尼,老夫要知道共进会在京师到底有多少卧底,多少特务!又有哪些人潜伏在要害衙门,哪些人潜伏在皇上身边!”   刘墉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奎尼脸色就白了,继而气得叫了起来:“窝尼玛,富勒浑,你不讲道义,你过河拆桥!”   “拖下去,马上用刑!”   老富甚至都懒得跟奎尼多废一句话,挥手让刘墉立即组织突审。   反应过来的刘墉二话不说示意狱卒上前将奎尼再次擒住,急得奎尼是欲哭无泪:“富勒浑,你个老六,你不得好死!”   “坦白从宽,老夫尚能在皇上面前为你求个情,留你一条性命。倘若冥顽抗拒到底,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攘外必先安内,难得奎尼个傻鸟将共进会在京师的部署给泄露了出来,老富不顺着这条线把鬼子六潜伏在京中的人马挖出来,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还不如不做。   并让先前主审奎尼的御前头等侍卫将原先负责审讯的有关人员全部抓起来,因为当中有共进会的内应。   恍然大悟的和隆武赶紧戴罪立功,带人去办。   奎尼此时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这事能怪他么,谁他娘的知道乾隆是吃错了什么蒙汉药,竟把富勒浑这条死咸鱼又给放出来了!   “想撬开我的嘴巴,你做梦,我是忠于大清的,我是爱国的,你们这帮大清的奸逆必不得好死……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自知完蛋的奎尼突然发狂挣脱狱卒,猛的向刑部大堂的柱子上撞去,顿时头破血流,奈何力道轻了,并没有就此壮烈,被狱卒们七手八脚的给抬了出去。   不久,就传来奎尼如杀猪般的惨叫。   老富不为所动,一脸冷峻发布出山后的第二道中堂大令。   即命刑部左侍郎承保为特别行动队长,立即带人到吏部、各都统衙门调取人事档案,要求只有一条,凡是有在四川为官经历且是在这几年调回京师任职的官员,不管是在什么衙门任职,哪怕是在宫中任职,也全部革职解入刑部大牢进行内务调查。   这个调查抓人范围可就太大了,承保有些为难,提醒刚出狱的领班军机大臣万一抓错了怎么办。   “宁抓错一千,不放过一个!”   老富决心已下,不容半点动摇。   他确信这几年从四川调回来的旗汉官员中,必然有被鬼子六渗透的人员,不把这些潜伏在京师的内奸挖出来,京师的城墙再如何高大坚固,也终将被这些内奸从内部瓦解。   随后,立即前往军机处,但在途中却突然让轿夫转向去了安亲王府。   闻知富勒浑出狱并已经到了自家府外的安亲王色痕图很是惊讶,立即带着两个儿子亲自到大门迎接。   “中堂何时出的狱?弘历他,”   不等色大爷询问细节,老富就打断了他,直接上前握住他的双手,无比凝重道:“王爷当为摄政,京师安危就全拜托王爷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 皇族内阁!   摄政王!   色大爷梦寐以求的高位,就这么送到了他面前。   如果他坦然接受,那么他色痕图的个人成就将远超其先祖岳乐,成为大清继多尔衮之后第二位摄政和硕帽子王!   光荣!   一场爷仨同领班军机大臣之间的闭门会议立即开启。   这次会议基调是清晰的,就是众志成城坚决反对鬼子六。   因为,老富已经确认在襄阳僭越称帝的鬼子六并非多铎之后。   这王八蛋就是个汉军狗崽子!   当初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召开时,色大爷突然放了个大炮,说鬼子六是国初豫亲王多铎之后,实打实的爱新觉罗后人,这才使鬼子六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和硕帽子王,继而更成了大将军王,导致今天不可挽回的一幕。   但是,尽管色大爷当时出示的证据经过满文专家纪昀考证为实,但是老富始终不相信这件事的事实性,总认为有鬼。   于是,其在鬼子六出征之后秘密组织了一个专家组,将当时色大爷出示的《豫府秘书》、《豫王南征记》、《南都惊梦》,以及所谓贾汉复生前遗书等证据一一重新研判,最终得出一致结果——皆是伪书,成书最多一年!   其实一开始专家们都无法确定这些证据是假的,因为实在太真了。   但一个内务府的主事却从《豫府秘书》这本被认定为铁证的满文老档中,发现了一处造假痕迹。   那就是上面那枚先帝雍正爷的私章图鉴虽然是真的,但是这枚图鉴若是放在阳光下细看,颜色似乎有些不对。   就是年代不太对。   如果是几十年前盖上去的,在阳光下看起来并不会太清晰,只有盖章时间很短,才会在阳光直射下显示出完整的脉落。   这种造假方法一般是琉璃厂的人干的。   琉璃厂就是京师乃至大清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原先在前明叫灯市口。   老富极为重视这一发现,为了确证特意让人找来几名古玩行家再行鉴别。   结果,专家组给出的意见是印章是真的,但绝不是几十年前所盖,最长不超过三年,最短可能就几个月。   同时,这些人在闲聊中还无意说了一件京师古玩市场的怪事,那就是这几年有好多“大家”莫名其妙失踪。   而且不仅是本人失踪,他们的家人也跟着失踪。   曾经有人在顺天府报案。   老富敏锐意识到内中有鬼,立即让人到顺天府调档案,果然发现自乾隆三十八年到现在,顺天府和宛平县陆续接到过十几起失踪报案。   当事人无一不是京师古玩市场的专家。   再结合那枚先帝爷的私章是陪先帝下葬地宫,纪昀这个满文专家如今更是成了鬼子六的狗腿子后,老富基本就把事情判断了个七七八八。   一切的一切,都是鬼子六干的。   这小子不仅履历有假,军功有假,出身有假,甚至于他这个人都可能是假的!   娘的,难怪姓贾!   只一开始老富以为这些伪证是鬼子六和色大爷联手搞出来,因为色大爷一直想拉拢鬼子六对付自己,不想拥立乾隆子嗣为帝,所以两人狼狈为奸之下进行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随着调查的越发深入,尤其宗人府的几个蛀虫被抓之后经不住刑讯,交待礼部尚书奎尼曾经给他们一万两,用于将时为直隶总督的鬼子六“活动”进宗室玉碟之中。   但不知为何奎尼后来又让他们先别急着办,但他们当中有人却先安亲王一步看到过《豫府秘书》这本证明鬼子六是爱新觉罗的满文老档证据。   将往昔鬼子六干过的龌龊事一桩桩挼了一遍后,老富明白了一切,毅然于深夜拜访了一直想扳倒他的色大爷,开诚布公的将自己的发现同色大爷说了一遍。   色大爷很是震惊,因为他并没有同大表侄有交易,关于大表侄是多铎之后的证据也是手下人无意间发现的。   为了拉拢表侄站在自己一边,色大爷这才“主持公道”让表侄认祖归宗,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突然放炮,给了满朝文武也给了大表侄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现在看来,自己这个表大爷似乎早就被人算计,一步步走进了圈套之中。   “如果这些都是鬼子六干的,他想干什么?”   现实的问题摆在了色大爷和老富的面前,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二老双双认定鬼子六想窃夺大清皇位。   二老也终是明白谁才是大清真正的敌人!   相较于被他们软禁起来的乾隆,那个曾与他们一块上蹿下跳的“六子”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   接下来有了皇四子永珹南下夺权,有了内大臣钮伦保秘密活动的系列事件。   不过这件事并非乾隆主导,而是色、富二人的决定。   永珹一开始也只是被二人当个吉祥物,真正的操盘手是钮伦保。   但谁也没想到军机处发生了“三老政变”事件,此事件导致一心救国的老富锒铛入狱了。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搞得色大爷很是被动,不得不全盘收缩,不敢轻举妄动,倒不是怕会害死老富,而是担心弄不死咸鱼翻身的乾隆,毕竟老家伙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在八旗汉官心目中还是很有份量的。   色大爷也担心他要和乾隆在京里斗个你死我活,最终便宜的还是他那个王八蛋表侄。   真就此把爱新觉罗的江山葬送,他色痕图也是没脸见列祖列宗的。   直到他的次子乌尔希巴兰带着三万兵马回来,这才又蠢蠢欲动起来。   因为,他认为自己有了彻底压制乾隆的底气和实力。   乾隆的料想是对的,如果他不把老富放出来,色大爷真就要强行对他动手了。   事情到这里,所有的迷团都解开了。   乾隆也终是意识到自己无法扛起国家的责任,自愿退居二线。   朝廷再一次回到了正轨之上。   色大爷临危受命,勇于担起摄政王的责任,表示只要富中堂全力支持他,他就有绝对的把握守住京城。   但是,京里有七八万人马可用,但终是在大势上被鬼子六所制,最明显的就是讯道都被直隶方面断了,又无漕粮供应,如果鬼子六倾其兵马来攻,京师孤城一座又能撑多久。   现在就能看出鬼子六造谣的危害性了。   窃取法统大义的他俨然已经居高临下,被怀疑为汉人的乾隆很难号令天下。   “事到如今,必须澄清皇上是汉人的谣言,不然……”   不然什么,色大爷不说老富也知道。   他却摇头道:“谣言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一块朝廷已经落后,纵是现在予以澄清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色大爷的次子乌二皱眉道:“那怎么办?”   老富斩钉截铁道:“唯今只有一个办法可破,那就是事实胜于雄辩!”   色大爷忙问:“中堂的意思是?”   “马上组织皇族内阁!”   老富拿出早在狱中就推演并决定的破局之法。 #第九百一十二章 鬼子六龙脉已断   “皇族内阁?”   色家父子三人均对富中堂提出的这一建设性政治方案表示不解。   内阁他们懂,前明行政体系就靠内阁维持,相当于军机处的意思,但皇族内阁是个什么意思?   老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马上改组军机处,将在京的宗室亲、郡王全部增入,使皇族军机大臣的数量超过现有满汉军机大臣,同时王爷们兼任各部、院、寺一把手。   他算过,目前在京的亲郡王有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淳郡王弘景、和郡王绵循,愉郡王弘庆、信郡王淳颖等九人。   现有军机大臣索琳、庆桂、袁守侗、梁国治、王杰五人,连上自己这个复出的领班军机大臣就是六人。   因此,改革后的“皇族内阁”军机大臣就是十五人。   “中堂确定要这么做?”   这个操作让色家三父子目瞪口呆,自有军机处以来,最多时军机大臣不过七人,如今却一下要增加到十五人,且新增加的九位还是清一色的亲、郡王,还都兼管实权部门,这般搞法军机处倒真成皇族内阁了,因为王爷们占了多数。   问题是,这般搞法能行?   “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   老富对于自己苦心寻找的破局之法很是肯定,且十分有信心。   “那帮王爷本来就跟朝廷离心,这会让他们入军机处,是不是有些不妥?”   说这话的是贾六大表哥,为人比较憨直的塞冲阿,他担心王爷们涌入军机处后会对他们父子不利。   色大爷也是眉头直皱,既然老富推他当摄政王,乾隆那边也不会有意见,何必还要把那帮废物弄进军机处,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么。   再说,眼下京师力量格局,可是他安亲王最大。   既然如此,凭什么还要把权力分给那帮废物王爷呢。   正要表示反对,次子乌尔希巴兰却似明白什么,不禁点头对父亲道:“阿玛,孩儿觉得确有必要搞这个皇族内阁。”   “噢?”   色大爷知道老二脑子活,他都说有必要,那这件事恐怕真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当下请老富直言。   老富也不绕弯子,首先说皇族内阁一旦组成,安亲王这个摄政王就不必担心王爷们再与朝廷貌合神离,不肯为朝廷出力。   一直以来宗室诸王之所以同乾隆不合,无外乎乾隆登基以来一直打压宗室,所以几年前的宫乱事件看上去是宗室诸王听信谣言逼宫导致,但不如说是诸王借此机会发难。   可惜,这场起义被他老富联手色大爷,还有鬼子六那小子给镇压了。   要是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老富怕是宁死也不会倒戈再想着帮乾隆复辟,而是用裤腰带把鬼子六勒死。   宫乱事件后,宗室诸王就自成一系,老富为了稳定需要极力拉拢安抚,这才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局面。   但这个局面又很快被乾隆的复辟打破,自乾隆复出以来,宗室诸王就再也没有上过朝,由此说明他们内心深处对于乾隆是提防的,这也导致宗室诸王掌握的武装力量始终不能为朝廷所用。   如今乾隆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支撑,将朝廷让给老富这个大清唯一的救星,那么老富自然就要整合一切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以图打倒大清真正的敌人鬼子六。   放权给诸王,让他们真正回到权力中心,是老富在牢中深思熟虑的结果。   虽然没有进行具体统计,但老富估计诸王控制下的武装力量至少有一万多,并且对下五旗满洲和蒙古八旗,诸王的影响力比朝廷要大。   真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京师保卫战,就必须争取诸王控制的武装力量,否则,保卫无从谈起。   其次,皇族内阁组建后对于色大爷所代表的安亲王系,是绝对利好的。   那就是这个皇族内阁必然会制衡“皇权”,如此色大爷根本不必担心十二阿哥继位后会清算他对乾隆做过的事情。   为了打消色大爷的顾虑,老富更是直言知道他担心什么,但色大爷要知道,十二阿哥同另一健在的皇子十五阿哥是有根本区别的。   那就是乾隆骨子里对十二阿哥这个亲生儿子是极度厌恶的,如果不是他富勒浑极力扶保,十二阿哥根本不可能成为储君,也根本不可能成为大清的新皇帝。   色大爷听后沉默片刻,坦言只要乾隆真的退居二线,他可以拥戴十二阿哥,并真心效忠。   毕竟,乾隆复辟后的第一件事除了把老富下狱外,就是把十二给圈禁了。   父子之间,根本没有情份可言。   “……皇族内阁一旦成立,便可以向天下证明朝廷的法理正统性,让鬼子六的维新小朝廷成为天大的笑话。”   乌尔希巴兰向父亲指出,虽然鬼子六在襄阳擅自召开了所谓百官宗室大会,各省陆续发表反对乾隆的通电,但这个百官宗室大会的含金量很低。   尤其是宗室这一块,出席大会的有正儿八经的宗室代表么?   也就是一些随鬼子六南征的宗室破落户。   含金量最高的两江将军嵩椿不过是个辅国公,莫说贝勒了,就是个贝子都不是,哪里能代表宗室!   因此,只要在京诸王能够集体加入皇族内阁,就是对鬼子六自称爱新觉罗的最有力还击。   “爱新觉罗的王爷们都站在朝廷这一边,谁还敢说乾隆不是先帝之子?”   乌二表冷笑一声,他觉得他又行了。   听了次子这一分析,色大爷顿觉姜还是老的辣,富中堂不愧是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啊!   当真是大清可以没有乾隆,但绝不能没有富勒浑。   只是乌尔希巴兰仍有担心,道:“仅仅成立皇族内阁怕还是不能动摇鬼子六的根本,毕竟他羽翼已成,麾下党羽众多,且其以造谣起家,届时必定诸多说辞,扰乱视听,混水摸鱼……”   不待说完,就见富中堂胸有成竹道:“无妨,老夫还有一招杀手锏,不亮则矣,一亮鬼子六必树倒猢狲散,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噢?!”   色大爷父子三人集体动容,富大爷这是在牢中得了世外高人遗留的武功秘籍了?   九阳还是九阳?   困惑之下,异口同声问富大爷的杀手锏是什么。   “贾汉复。”   老富说出了一个爷仨做梦也没想到的名字,也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克敌法器。   “……”   色大爷一头雾水,怎么就扯到太姥爷那去了。   论辈份,贾汉复的儿子贾祖旺是色大爷的外公,那么贾汉复就是他的外曾祖父。   民间称太姥爷。   “富中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牵扯到太姥爷,饶是色大爷都贵为摄政王了,也不能不慎重,也必须提醒富中堂注意说话态度。   不然他要发飙了。   老富却是非常平静的说色大爷他太姥爷贾汉复的尸体如今就在他手中,且是在先帝泰陵地宫中找到的。   “什么?!”   爷仨震惊之状,文字无法形容。   就是非常、特别、很震惊那种状态。   老富却是异常冷静,直言他数月前派人秘密去泰陵重启了地宫,发现地宫梓宫中装着的并非先帝雍正爷的尸体,而是鬼子六他老太爷贾汉复的尸体。   “不可能,不可能!”   色大爷无法接受自个的太姥爷跑到先帝地宫的说法,说他太姥爷埋在山西老家祖坟,怎么可能出现在泰陵呢。   然而,证据是确凿的!   鬼子六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亲爱的富大哥在他南征之后,竟然让人去山西老家刨了他老太爷的坟。   坟中,空无一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伴随老富一声冷哼,一股大恐怖力量从其身上升起,继而在安亲王府上空化为一柄利剑,向着那正自南向北飞来的帝国破坏龙身上狠狠斩去。 #第九百一十三章 老富出马,一个顶三   历史已经证明,封建王朝的斗争史必然伴随挖祖坟这一极不人道的破坏行径。   远的不说,崇祯的祖坟,李自成的祖坟都被挖过。   然后明朝和李自成双双实现弯道超车,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给亡了。   贾六就很聪明,所以他提前把自己祖坟刨了。   与其让别人来断自己的龙脉,不如自己先下手,让别人望坟兴叹,无棺可扒,这就是贾六的政治智慧。   可以说是一点点的迷信,也可以说是一点点的小聪明。   当然,非要说高瞻远瞩、未雨绸缪、防微杜渐、料敌先机、防患未然,提前预判也可以。   因为这些词汇用在贾六身上,并不违和。   当然,在挖自己祖坟的同时,贾六也致力于挖别人的祖坟。   在国家利益面前,脸算什么东西?   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就是贾六想到了有一天他的敌人可能会拿他家的祖坟泄愤,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敌人会是老富。   他眼中的好大哥竟趁他南征之时带头搞封建迷信,悍然偷了好兄弟的家!   美其名曰:“此也是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大清江山社稷永固而言,莫说一座坟,就是百座、千座,老夫也得给他扒了!”   得,两方都是为了国家利益,真就是难分伯仲,谁都有理。   老富肯定不是偷死了百年的多铎家,而是贾家的老祖坟。   他打死也不信鬼子六会是爱新觉罗的种。   原本还真没到这一步,导火索就是大将军王事件。   眼看鬼子六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不仅拿走了大清的兵权,背地里还跟色痕图眉来眼去,另外煽动互助会抢夺龙头棍,跟一帮督抚狼狈为奸,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鬼子六都对十二阿哥的皇位产生了威胁。   为了当好富爸爸,老富只能挥刀割袍,趁鬼子六还没有露出獠牙前,先断了其气运再说。   这是一个高度保密的行动,保密到连老富的亲儿子都不知道。   执行任务的是满洲副都统都尔嘉。   这位是世袭奉恩将军,曾为伊犁领队大臣兼公中佐领,是宗室之中颇为能打的一名将领。   可惜,当年阿桂主持第二次攻势时,时为领队大臣的都尔嘉部突然炸营,导致他被革职回京待参,虽没有就此下狱,但也自此退出了八旗政治舞台。   几年后,苦于无人可用的老富注意到了这颗蒙尘的将星,于是再度启用其为镶白旗满洲副都统。   并密令都尔嘉带人前往山西执行秘密任务。   只是都尔嘉刨开贾汉复的坟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抓来司马庄的贾氏族人审问过后,方知几年前鬼子六曾经给其老太爷迁过坟。   原因是贾汉复的坟曾被雷劈过,据说当时还从坟中挖出了千年灵龟。   此事得到了曲沃知县王保国的证明。   灵龟不灵龟的,都尔嘉不在乎,只要坟里没挖出真龙都不算事。   问题是,鬼子六这个重孙子把他老太爷两口子弄哪去了?   一头雾水的都尔嘉回京后将此事全盘托出后,他的伯乐富中堂先是愣了片刻,继而突然跺脚骂了一声:“我日他个龟儿子的,你他娘的要点脸行不行!”   后面的事都尔嘉没参与,所以并不知道后续,只知道富中堂派了一个叫福敏的军官秘密带人去了景陵。   福敏是满洲镶黄旗出身,从前在贵州绿营当游击,是贵州提督王进泰的左膀右臂,曾经带兵猛攻阿桂大营,并奉富中堂之命斩杀阿桂父子。   而汉军出身的王进泰则是富中堂一手提拔的亲信,现从贵州提督升任为兵部右侍郎、汉军正红旗都统。   ……   色大爷现在是明明白白了,他那太姥爷真的被其重孙子鬼子六偷天换日给葬在先帝的泰陵地宫了。   这一点,老富十分确定。   除了贾汉复两口子的尸骸就在他手中外,他还知道鬼子六这个王八羔子丧尽天良的将泰陵陪葬品洗劫一空,弄了一堆假玩意在地宫中,而自己从中分到的宝物和金砖只是零头,大头全被那王八羔子吞了!   更让老富气愤的是,王八羔子还让人用石灰水在地宫墙上刷了一行大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由小看大,圣祖康熙爷的景陵维修工程必然是千疮万孔,惨不忍睹,不知道被鬼子六祸祸成什么样了。   西陵管委会主任哈德门等十几名管委会工作人员被福敏秘密抓捕,从这些人口中证实鬼子六曾在御驾回返京师之后再次开启地宫。   为防消息走漏,老富秘令福敏直接将哈德门等人就地处死,并封好地宫秘不外宣。   此事并未引起直隶方面的警惕,因为当时直隶总督杨景素等人正忙于整编新军,并为湖广前线筹措粮草,对于景陵这个小小的民政单位根本没有重视。   真相到这一步,色家爷仨已经不是倒吸冷气那么简单的。   爷仨你看我,我看你,均是难以想象。   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如鬼子六这般偷天换日的不要脸操作,史书上能找到第二个?   色大爷好半响总算消化了富中堂带来的讯息,关心问道先帝的遗骸现在何处。   这个老富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极大可能先帝的遗骸已经被鬼子六挫骨扬灰了。   “狼子野心,亏本王将他当自家人看!”   色大爷是又恨又气,不知道自个的表弟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来。   “六子有点过份了。”   塞冲阿到底为人憨厚些,直到这会对六子表弟也只是埋怨,而没有太多恨意。   有些事情他也不敢跟阿玛和富中堂透露,如宫中查无此人的那位舒妃叶赫那拉氏就是他偷偷弄给六子表弟的。   不过要是知道富中堂也把顺贵人弄给六子表弟,多半也就没这么紧张。   一切的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继支持色大爷出任摄政王,并组建皇族内阁后,老富要放第三把火了。   就是请色大爷无条件支持对可疑人员的抓捕行动,确保京师内部的稳定。   这一点自是得到色大爷的支持,当即要求次子乌尔希巴兰组织对部队的肃奸整治运动。   原则是外松内紧,秘密进行,以免影响过大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此外,老富提出一个大胆措施。   就是马上调兵包围汉军八旗区域。   目的是将满城的十几万汉军八旗家眷作为人质,用以分裂瓦解鬼子六部下的那帮汉军将领。 #第九百一十四章 六子,谈谈嘛   鬼子六的根是汉军八旗,其部下领军将领有五成都是汉军八旗子弟出身。   如前番鬼子六向朝廷举荐的直隶提督王福、湖广提督祖应元、四川副将常秉忠、保定总兵刘禾易等哪个不是当初跟鬼子六一起去金川的汉军拜唐阿。   根据狱中奎尼的透露,共进会一开始的主要成员就是跟随鬼子六的汉军八旗子弟、苏喇及归属缉捕队的部分绿营兵丁。   后来这个组织不断壮大,除了汉军之外还吸纳了大量满蒙八旗子弟,并腐蚀了大量朝廷要员,最终一步步成长为大清最大的反政府团伙。   但不管这个组织壮大到何种地步,其骨干力量仍是以汉军八旗为主!   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因此,老富认为只要控制住满城内的汉军八旗,即便不能迫使追随鬼子六造朝廷反的汉军八旗子弟就此倒戈,也会让那些汉军子弟投鼠忌器,因为担心家人的安危不敢一条道走到黑,从而导致鬼子六的无法集中其力量攻打京师,甚至内部发生混乱,如此就给了朝廷极大喘息之机。   分析基本靠谱。   色大爷父子三人基本认同富中堂的方案。   但爷仨并不知道鬼子六能坐大,除了自身的确够努力外,眼前一心为国的富中堂也脱不了干系。   鬼子六之前,金川最大的通敌败类就是时任四川总督的富勒浑!   这位四川总督在收到鬼子六通敌的举报后,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把提出问题的举报人给办了,对鬼子六更是一味包庇,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当然,中堂大人如今洗白了。   过去不好的事情没必要再拿起来说,班子内部还是要团结的嘛。   当官的,谁历史上没个污点呢。   会议流程自然而然的推进到具体行动上面。   满城内居住的汉军八旗最高峰时一度达到了四十余万,后经乾隆几次裁撤出旗,如今大概还剩十八万余。   宫乱发生后,汉军八旗也自发组织了用于自保的武装力量,并破天荒的团结在一起形成了朝堂上的汉军派,为时任九门提督的鬼子六摇旗呐喊,充壮声势。   后来富勒浑主持重建禁军八旗时将前锋营的编制交换给了汉军八旗,用以换取鬼子六的势力从京师完全撤出,如此就使前锋营成了汉军八旗的武装力量。   前锋营现在大概有八千多人,配备火器两千余杆,整体装备水平不如中央军,战斗力也很差,建立的目的纯是用于让汉军八旗那边安置旗内废物子弟的。   官方说法就是给予正式工作安排,让汉军子弟有个出路的同时也能领取一份像样的工资,不致于无所事事。   前锋营真要是支精兵的话,鬼子六也不可能不管不问就这么扔在京里。   单纯使用武力解决前锋营,色大爷原先留在京师的两黄旗护军就能办到,更何况他的次子还从湖北带回了三万余人。   就色大爷现在的实力,莫说把前锋营拿下,就是将那十几万汉军家眷全砍了问题也不大。   可是,京里的局面比较复杂。   满城不祥事件后就形成了四派。   安亲王一派,原老富系一派,满洲王爷们一派,汉军这里也算一派。   四派人马中,安亲王一系由于控制的中央军多达十几个团,因此最为精锐,现有武装份子四万左右。   原老富系兵马数量本就不及安亲王,抽调出来南下的内务府包衣营、圆明园护军营又被鬼子六全歼,绥远驻防八旗改编的火器营也投降了鬼子六,所以眼下京里原富系兵马不到两万人。   主要是三股力量。   一是原贵州提督、现为兵部右侍郎、汉军正红旗都统王进泰带来的三千余贵州兵;   二是原四川总兵、现为九门提督的玛尔泰带来的四千余原四川总督标兵。   三是从直隶小九处陆续换防撤回京师的四千多八旗兵。   此外就是原京师绿营马步兵没有跟鬼子六走的几千人,另外就是健锐营的残兵和部分护军。   内阁三大佬政变发生后,三大佬第一时间找的就是九门提督玛尔泰。   作为老富最忠心的部将,玛尔泰于情于理都应该带兵诛杀三大佬,解救富中堂。   可玛尔泰最终还是接受了三大佬开出的条件——正黄旗满洲都统、补授内大臣、武备院卿、三等武毅伯仍领九门提督事。   玛尔泰的背叛迫使老富麾下另一大将王进泰不得不接受现实,承认了皇帝的再次复出,不久升任满洲正红旗都统一职。   两名大将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政变以和平方式收尾,没有引发京城内战。   满洲王爷那边,满八旗和蒙八旗的武装份子差不多也有一万多,人数最少的汉军这边就是前锋营七八千人。   整个京师的武装力量加在一起差不多八万余人,同鬼子六在襄阳整编组建的四个主力军兵额差不多。   不过鬼子六在直隶还有两万多新军,另外山东和河南各派了几千人参加讨逆军,因此目前鬼子六在京师外围的部队就有三万余人。   如果不是因为京师城墙高大,又有古北口提督潘之善部牵制,王福指挥的直鲁豫联军已然发起对京师的攻击。   汉军八旗实力最弱小不假,但要是实力最大的安亲王突然对汉军动手,另外两派必然会惊疑,弄不好解决汉军会变成四方大乱斗。   因此,动手之前,老富必须取得满洲王爷们的支持,就是同他们打招呼,将组建皇族内阁予以告知,从而换取王爷们全力支持摄政安亲王完成对京师的彻底控制,大家团结一心对付大清真正的敌人——约翰·普罗旺斯·百姓贾。   另外,更重要的是老富得把自己的力量重新挼一遍。   尤其是如何让玛尔泰、王进泰放下戒备,重新服从他这个咸鱼翻身的中堂军令。   与军机处的几位军机大臣之间,尤其是联手把自己扳倒的三大佬之间,老富依旧有许多工作要做。   整个京师如同一团乱麻,都等着大清唯一的救星老富去一一理顺。   真的是只恨分身乏力。   但在处理这些事情的闲暇之余,老富又找了一人,希望这个人能代表自己去襄阳同鬼子六谈一谈。   这个人就是鬼子六的姐夫、礼部郎中王志安。   给出两个条件。   一是告知乾隆马上就退位,所以只要六子放弃称帝,仍可出任大清的摄政王。如果不愿来京任职,可选湖北、四川两省一处,为睿亲王永镇之地。   这个条件六子若不答应也不要紧,老富很明确告诉王志安,只要他小舅子能放弃攻打京师,大清可以与他划江而治,并释放被囚禁的贾大全父子包括其在京所有亲人。   同王志安一起去襄阳的还有一个人,此人是鬼子六仕途上的贵人,曾经的汉军拜唐阿领队阿兰保。   看样子,老富这是打算打感情牌、熟人牌。   但更像是烟雾弹。 #第九百一十五章 组织出了叛徒   七月十四,中元节,著名旅游景点——洛阳龙门石窟。   在这庄严肃穆的日子里,贾六高兴的同内阁总理副大臣李世杰、阿思哈,河南巡抚徐裕成、第一军提督保宁、第六军提督王普(河南总兵),和硕熊亲王等文武大员一起在大佛下面合影。   身为皇帝,贾六肯定不是来洛阳公费旅游的。   他是于七天前经河南信阳秘密北上洛阳,此次行程高度保密,知晓皇帝陛下行踪的只有督抚、侍郎以上级别官员。   出发时,贾六指示《大清日报》报道皇帝陛下正在巡视鄂西北地区,除重建地方恢复民生等日常工作外,还就今年的抗洪形势做了相关指示。   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为了迷惑敌人。   据内务委员会审查发现,湖北地区现在是细作活动的重灾区。   这些细作有的来自陕甘,有的来自闽浙,有的来自西南,有的来自广东,甚至澳门地区也派有细作查探维新朝廷的动向以及军队实力。   而据被抓获的细作供称,他们往往将维新朝廷发行的报纸偷偷送回去,因为报纸上面的刊登内容有很多就是他们需要打探的内容。   接到报告后,贾六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细作获取的情报来源无非是塘报、政府公文,以及收买官员得来的情报。   情报的本质就是资讯。   而这些资讯,从前因为分散以及通讯不便缘故往往需要细作花费很大的精力去获取,去刺探。   但在维新朝,这些情报资讯却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出现在报纸上。   比如前番举行的百官宗室大会,皇帝的登基仪式,以及牛心寨大捷过程,军队整编,皇帝动向等不涉及具体军事行动的内容,贾六都批准《大清日报》、《前线报》予以刊登。   结果就是那些过去要花重金搞到的情报,现在只需花三文钱就能买到。   可以肯定,各方势力派到湖北的细作至少有九成,给他们各自主子报了假账。   然而,这些细作却不知他们掉进了陷坑之中。   那就是,官方发行的报纸内容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所以,最近的《前线报》、《大清日报》所刊登的内容都是假的。   也不能说是假,用虚构可能更好一点。   就好像现在贾六这个维新朝廷的掌舵人明明人在洛阳,但报纸上的他却正在洪湖歌唱赤卫队。   专列一进入河南,沿途警卫安保工作便由河南方面负责。   与御驾一同进入河南的是已经整训完毕的第一军两万余将士,该军将于河南开封休整20天,待天凉之后便渡黄河北上经卫辉入直隶与讨逆军会师,完成京东地区的兵力部署。   另一支北伐主力第二军则将在月底由襄阳北上,经洛阳、怀庆等地东进直隶,完成对京西地区的完全控制。   一旦战事打响,东西两路主力便行攻击京师以及外围清军据点。   其中,东路军承担进攻京师任务之余,也负责对以古北口提督潘之善等顽军的歼灭任务,并确保山海关始终控制在朝廷之手。另外就是防范有可能从热河方向来犯的伪蒙军。   如此,东路军除第一军主力外,又集中了讨逆军约三分之二部队,另外天津水师统领扎木尔也将率水师官兵参与作战任务。   若关外八旗“叩关”,水师便要于辽东登陆,袭扰辽南、辽西的交通要道。   当然,水师由于规模较小,只能起辅助作用,尚不能担当一面。   第一军提前进入河南除了形势发展需要外,也是因为粮草就食问题。   当发现自己这个皇帝也吃不上肉后,贾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作为勇于担责的皇帝陛下,他没有将责任全部推给臣下,而是当即决定第一军先行北上到河南“找食”,一来让部队适应作战需要,二来减轻湖北地方压力。   同时,御驾也北上河南,这样可以更方便指挥秋季决战攻势。   内阁总理大臣博清额留守襄阳,负责维新朝廷的正常运作以及诸多外交事项。   专列抵达洛阳后,早已等侯于此的河南巡抚徐裕成率文武要员秘密出城迎接,随后在城中举行欢迎宴会。   宴后,贾六接见了以河南旗汉军队改编而来的第六军部分将领,发表了一柱香时辰的讲话,对于河南参与维新给予高度肯定,对于河南方面积极落实第六军的整顿改编也给予了高度赞赏。   次日,在河南方面安排下,贾六参观了龙门石窟,并与陪同人员一起留影以为纪念。   回城路上,贾六收到了京师方面的一份急递,顿时面色凝重。   前方专列中坐的是总理副大臣阿思哈,这会陪同皇帝坐在普通马车上的是总理副大臣李世杰。   见皇帝表情不对,李会长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老富出山了,妈的,老家伙搞个皇族内阁出来针对我……你自己看吧。”   贾六有些生气的将急递扔给会长。   会长赶紧接过,看后也是眉头锁起。   他也没想到乾隆会把下台的富勒浑又给请上台,而这个富中堂上台之后一反常态没有清算扳倒他的索琳等人,反而大讲满蒙团结,旗汉一心,共御外敌,拯救大清什么的口号,把京里的一众满洲王爷忽悠进了军机处,搞出一个纯正的爱新觉罗内阁出来。   另外还极力拉拢安亲王色痕图,整顿军队加强京师及外围防御,又在色痕图的支持下在京里大搞肃奸运动,凡是这几年由四川调回京师的旗汉官员尽数下狱调查。   动作力度不可谓不大,效果也是显著。   直隶总督杨景素说经富勒浑这么一搞,原本隐藏下来损失不大的京师共进会现在已经瘫痪,直隶方面不得不切断与幸存会员的联系,以免这些同志暴露。   “皇上,多半是出了内奸!”   李会长虽不做特务工作,但却知道能将一个组织从上到下瘫痪,除了组织内部出现内奸叛徒,没有其它可能。   那么,什么样的人物出卖组织,才能引起如此严重后果呢。   会长第一时间想到了皇帝陛下亲自发展的下线——京师分会长、礼部尚书奎尼。 #第九百一十六章 老富,朕跟你拼了!   “奎尼在历史上对朕一向忠诚,被俘之后敌人对他威逼利诱,他始终不为所动。对敌人的严刑,他也毫无惧色、正气凛然……”   贾六不认为奎尼会出卖组织,因为奎尼已经受住了敌人的严刑拷打,这会再出卖组织跟四九年考广州国民政府的公务员有啥区别呢。   以奎尼的精明睿智,断不会如此无脑。   会长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根据会里的规矩,谁出了事,他的直接引进人以及直接上司是要负责任的,最轻也得引咎辞职。   因此要真是奎尼扛不住招了,皇帝陛下按规矩得下野。   当然,这是会里的潜规矩。   没有成文。   有的商榷。   毕竟,共进会也是在皇帝领导下的组织,怎么可以弹劾皇帝呢,大不了让皇帝陛下辞去终身名誉会长一职做个交待就是。   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事情已经发生,首当考虑的是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去追究谁的责任。   京师共进会瘫痪影响的只是对京师的和平解放,不会影响光复京师的大局。   只要皇帝陛下能下狠心,完全放弃京师另立新都,让有几百年历史的京城以及城中上百万人口成为大清新生的祭品,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一点,会长同一些非八旗出身的官员达成了共识。   和平无法争取,就让燕京成为北方最灿烂的烟火。   维新朝廷另立新都,彻底抛弃北方那座胡膻遍地以致汉人满化的旧都。   只是这一方案阻力很大。   不是外界的压力,而是来自维新朝廷内部的阻力十分大!   满蒙、汉军出身的文武要员均不会同意京师化为废墟。   皇帝陛下本人更不会同意。   因此,只能作为最后不得已的备选方案。   “是否有人出卖组织,将来让内务委员会调查清楚便是,现在没有必要怀疑是谁。”   贾六也不想谈论是不是奎尼出卖组织,表情凝重点起一根烟:“不过这个世上唯一能让朕心里打鼓的就是老富了。”   老富?   会长注意到皇帝陛下对富贼勒浑的称呼,下意识跟着调整了一下,道:“富中堂这三把火放的确是高明,只是富中堂还是被陛下甩在了屁股后面……”   会长指出富中堂放的三把火中真正有效的就是肃奸运动,这一条的确能打击维新朝廷(共进会)在京师的潜伏力量。   但是组建皇族内阁以为能同维新朝廷一争法统,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不久前百官宗室大会上阿思哈的秘密报告,已经得到百官宗室的一致认同。   顺治一系的执政合法性都被否定了,顺治一系的亲郡王们凭什么还能代表爱新觉罗?   所以,搞出皇族内阁除了能团结京师的满蒙力量,对于新诞生的维新朝廷没有任何作用。   相当于搭个戏班子同对面的班子隔空对骂。   纯属精神上的攻击,物理上的攻击几乎没有。   同理,推色痕图任摄政王,也不过是凝聚内部的一个手段,只要京师总体仍处于被围局面,最多延缓京师被攻克的时间,还是改变不了大局。   不过有件事现在看来可能是错的。   会长认为不应该放乌尔希巴兰带那三万多官兵回京师,有了这支部队加入,维新军想要攻克京师的难度比先前提高了数倍。   贾六点了点头,承认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原是想驱狼吞虎,让实力大增的色大爷同乾隆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乾隆这个老四鬼子来了个釜底抽薪,竟然大度的将权力又让给老富这个“润滑剂”,自己再次隐身了。   结果原本应该用于同乾隆系内讧的部队倒成了维新军的大敌。   不得不说,乾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关键时候懂得取舍。   会长突然说了句:“不过问题也不大,大不了饿死他们。”   “嗯?”   贾六心中一动,脑间瞬间出现千年历史的京城到处都是人相食,白骨熬汤的可怖场景。   不禁打了个寒颤。   继而微微摇头:“京里并不完全都是敌人。”   真要按会长的意思办,结果只有一个。   八旗吃汉人,满蒙吃汉军,满洲吃蒙古……   作为仁字打头的皇帝,贾六绝不允许这一幕发生,这也是为何到现在他仍授意直隶方面给京师留了一个粮道的原因所在。   会长也是沉默,皇上的意思显然不单指外城的数十万汉人无辜,还指满城内的十几万汉军八旗子弟,以及维新朝廷不少满蒙官员的家眷。   这些人加起来二十万应该是有的,也正是这些人导致皇帝陛下迟迟拿不定决心以武力解决京师。   现在只寄希望于纪昀是否能在京师的白色恐怖下,尽可能的策反握有实权的官员再次上演政变事件了。   不然,真的很难短时间内解决京师。   贾六也很头疼。   老富这个家伙为了他那干儿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几乎让他看不到任何和平解决的可能。   除非,他下野。   然而,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是发生了。   老富个老东西还真就派人过来跟六子贤弟和谈了。   来的一个是贾六的亲姐夫王志安,一个是贾六仕途起步的贵人——当年的蓝翎侍卫、如今的前锋参领阿兰保。   两人出京以后就被直隶方面看押并护送到洛阳。   自个的亲姐夫来了,贾六肯定要亲自去见,没想到一见面就被大姐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具体场面因为对皇帝形象不好,一笔带过。   反正就是自诩大清忠臣的姐夫痛骂活曹操小舅子的戏码。   把边上陪同的阿思哈看得又气又急,忍不住对边上的杨总管道:“皇上这姐夫这么迂腐的?”   栓柱能说什么,撇撇嘴呗。   大姑爷就这么个人,能说什么。   贾六也没法跟自个的亲姐夫争什么,最后唾面自干,给栓柱打了个眼神好不容易把大姐夫弄到一边。   之后,就是跟真正的使者阿兰保聊了。   “贾……王……”   阿兰保结结巴巴的,一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从前给自己倒洗脚水的小子,二是真的紧张。   贾六见状不由笑了起来,让人给阿兰保赐座奉茶,也不提阿兰保来做什么,而是跟他唠了一会嗑。   无非当年去金川的旧事,言语间不乏感激阿兰保对他的帮助和提携。   都是真心话。   没有阿兰保给予的第一狗腿子机会,贾六就不可能在金川成功悟道,凝结金丹。   阿兰保这边也渐渐的放松了起来,手脚不再那么僵硬,表情也变得舒缓,将自己来意说明后,起身将富中堂的亲笔信要交到六子手中。   “富中堂要与朕谈,朕当然要给他机会,”   贾六本是想直接伸手去接的,可手到半空却划了一个漂亮的圈落到阿思哈脸上:“老阿,你读给我听。”   嗯?   老阿非常荣幸上前接过信封拆开取出信件,给皇帝陛下读了起来。   就是老富提出的两个意见。   一是贾六放弃称帝出任大清摄政王,或选一省为永镇之地;   这是效仿三藩旧例给六子贤弟打糖衣炮弹,贾六肯定不接受。   让老阿继续读。   “……若贤弟尚念江山社稷,不忍生灵涂炭,你我两家划江而治,约为叔侄之国……兄即亲送伯父出京……”   老阿读的很认真,贾六听的也是津津有味,这第二条竟是要学宋金旧事。   不过他是金国大伯,永璂是宋国小侄。   别说,老富还真挺有想法的,搞的贾六都有些心动,但旋即愣在那里,让老阿把最后几句重读。   “啊?”   老阿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赶紧把最后几句重读了下,然后就见皇帝陛下猛的起身,将自个喝茶的成化大公鸡碗狠狠摔在阿兰保脚下。   “回去告诉富勒浑,天下只能有一个大清,那就是朕的大清!天下也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朕!”   怒音绕梁间,贾六已经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脸发懵的阿兰保。   以及地上的若干碎瓷。   碗底“维新元年制”几个字分外清晰。 #第九百一十七章 六子,老富动手了   “干你娘,朕对富勒浑掏心掏肺,什么好事都可着他,一心一意认他做大哥,没有朕他早被人家弄死了,可他怎么对朕的?不讲义气,不讲义气啊!”   出来后的贾六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比人腰还粗的柱子上,就这还不解恨,竟然又一拳砸在自己盖的那床满是补丁的大棉被上。   “咚咚咚”几十下,把边上正在晾被子的几个侍卫都给惊呆了。   “皇上,富勒浑何止是不讲义气,简直是没有道义,无组织无纪律,良心大大的坏!   此贼不除,我大清必将暗无天日,陛下解放全大清,造福全世界的伟大事业也必然为其所阻啊!”   追出来的阿思哈见皇帝真恼了,内心大喜,趁热打铁果断告了老富黑状,说老富分明就是在耍皇上。   “耍朕?”   贾六抹了把脸,脸上全是被子上的灰。   行军在外,没什么好讲究的。   河南巡抚徐裕成倒是给皇帝陛下安排了崭新的被褥,但贾六没用,因为他觉得自个这床被子还能再盖五十年。   能用就用,没必要浪费。   将来就算驾崩了要不就带进地宫,要不就当作传家宝留给儿孙,实在不行就捐给圆明园博物馆,作为亡国之君,总要给后人留下一些精神财富吧。   “皇上,你想啊,富贼弄什么叔侄之国,又要把上皇父子还给皇上,不是明摆着说皇上是那个害死岳武穆的无道昏君赵老九么!”   老阿的业务能力不是吹的,政治嗅觉也不是盖的,一下就看出富勒浑这个老家伙的鬼把戏。   “嗯?”   贾六眉头一挑,听老阿这么一说,老富的确是在损他。   转念一想不可能,因为老富压根不知道六子贤弟就是赵老九。   这个秘密,目前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但老富肯定不在这十个人当中。   在剧本中,给贾六分一碗汤的人选不是老四就是老富。   色大爷不可能,因为他和大全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表兄弟,怕是没那么狠心。   所以,老富拿错剧本就很要命了,完全打乱六子贤弟的节奏。   要知道,六子贤弟连他爹的追悼词和谥号都准备了!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差东风。   这节骨眼,你富勒浑不讲义气要把伯父给六子送回来,安的是何居心?   还有老四鬼子个王八蛋也不知吃了什么蒙汉药,朕连你儿子的脑袋都给你送去了,你就不能像个爷们一样给朕一点小小的惊喜?   纪晓岚个老色批更是个废物,拿了朕大笔银子却不干事,这都个把月了也没个喜报传来,真要是拿钱不办事,朕就让你感受一下西伯利亚的暖湿潮流有多么的皇恩浩荡!   贾六胸中无名肝火越烧越旺,但是老阿一闪而过贼兮兮目光让他不由冷静下来,微哼一声:   “以后把心思多放在如何治理国家,如何为百姓服务上面,少在这里跟朕搞封建主义那一套,我们大清马上就要进入伟大的资本主义时代了,明白!”   说完,生着闷气去找大姐夫了。   做小舅子的只要大姐没离婚,怎么也得对姐夫客客气气的才行。   再说,大姐夫就那个迂腐性子,他这个小舅子又不是不知道。   真跟大姐夫来气,也是吃饱了撑的。   至于刚才被大姐夫骂得狗血淋头,压根不往心里去。   因为,骂的也没错。   寻思栓柱这会怕是做了不少思想工作,现在过去再加把劲,大姐夫多半就能舒坦了。   待皇上走远后,老阿赶紧掏出随身必带的皇帝日记,可翻到最后一页也没看到任何关于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解释。   这让老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杨总管藏了一手,给的不是全本?又或者把皇上的日记分为上中下三集,等我们明白上集的好处再涨价出售中下集?   晚上得找杨总管联络一下感情,此事比为国家服务、为百姓服务重要的多。   ……   “大姑爷,你听柱子说,你真是错怪少爷了,少爷真不是无君无父的反贼,他只是被时代大潮推着做了这些……”   贾六过去找大姐夫时,就听里面栓柱正在做思想工作,无非说少爷走到今天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百官宗室又是多么多么的爱戴,当初称帝也是被三军将士逼迫所为什么的,如果不称帝的话,别说百官宗室了,天下的百姓也不会饶过少爷。   又说什么乾隆压根不是先帝之子,是大清的窃国大盗,少爷这次称帝才是正本清源,是真正维护大清法统的正义化身……   说了一大通,贾六却是没听大姐夫有一句回应,多半是气着了。   想到大姐夫那迂腐得都要化神的境界,不由叹了一声,推门而入。   “姐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怎么骂都行,但千万别把自个气坏了,那样你叫我怎么跟大姐交待,怎么跟我两个外甥交待……   ……栓柱,你怎么回事,怎么连茶都不给大姐夫倒一碗的,你最近是飘的厉害还是上头了啊,是不是我这个少爷对你太好了!”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赶紧从挂在办公室的御用皮包里,拿出两只包装完整的成化大公鸡茶碗放到桌上,亲自给大姐夫泡了碗河南方面刚刚上贡的太白银毫。   包里还有几只大公鸡,都是维新元年新款的正宗成化公鸡碗。   贾六北上时刚出的窑,皇家定制的。   因为他对成化公鸡碗有特殊感情。   栓柱一脸无奈:“少爷,我都劝了半天了,大姑爷都不跟我说一句,还是您自个来吧,我去让人准备酒席。”   “让厨房弄丰盛些,山珍海味都摆上,我姐夫爱吃。”   贾六挥手让栓柱赶紧滚蛋,坐下看着一脸铁青的大姐夫,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定了定神方才赔笑道:“这些日子姐夫肯定受惊也受苦了,这事其实也怪我,可事情来得太突然,等我派人回京想把家里人都接出来时已经迟了……”   贾六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何他在外面当皇帝,自个老爹和大姐一家却叫人家抓起来的。   正说着,对面的大姐夫突然长出了一口气,继而抬手打断小舅子,颇是焦急道:“六子,别说了,刚才我都是装的,不过你得赶紧想办法,我出京时听说富勒浑个老贼要派兵把咱汉八旗给围了,真让老贼得逞,你手下那帮人怕是要出问题!” #第九百一十八章 朕终于披麻戴孝了   真是一入官场深似海。   如果说未入官场的大姐夫是个迂腐书呆子,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一个只知圣人教诲、一个看不得世间龌龊的纯洁小儿,如今的大姐夫俨然已经忘了初心,成为同流合污的官僚集团一员。   礼部郎中,厅局级干部呢。   所以,想要考验一个人是否表里如一,是否始终坚持自己的信仰,最好的办法除了严刑拷打,就是让他做官。   大姐夫这个榜样在这,以前是纯洁小绵羊,现在都知道忍辱负重了。   其实贾六早就应该想到大姐夫“变质”了,因为当初他在胡同领导打非工作时抓捕的道德败坏官员中就有他大姐夫。   老丈人大全也在。   属于翁婿齐上阵。   如果把以借公务之名接触妇女大玉儿的贾六也算上,这就是满门忠烈了。   不过也没什么,爷仨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生活作风问题没必要上纲上线。   按大姐夫的说法,刚才他之所以痛骂小舅子祸国篡权,无非是想保护落在富贼手中的妻儿,事后也得乖乖跟阿兰保回去,否则富贼就会杀害他的妻儿。   人质的意思。   同理,富贼对汉军八旗动手,目的无非是想把十几万汉军旗人充为手中人质,迫使贾六麾下的汉军将领不敢乱来。   这一招别说还真打中贾六的软肋了。   真是知我者必得罪我啊。   贾六暗暗问侯了老富的妻子。   大姐夫说他和大姐还有大宝小宝下狱之后一直关在刑部大牢的乙所,但是没受什么罪,提审他们的官员和看管的狱卒都没怎么难为他们。   贾六心知肚明,要么是刑部的卧底在发挥作用,要么就是那帮官员存了投机心思,害怕自己这个和硕睿亲王真的胜出,届时一条虐待长公主两口子的罪名就够他们上菜市口了。   言谈间问到了他爹大全下落。   大姐夫只知小舅子南下后,朝廷就说给小舅子在畅春园建睿亲王府,划拉了好大一块地方,然后他老丈人带着赵姨母子去看房子,这一看就再也没出来过。   大抵软禁的意思。   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危,包括现在老富都得客客气气的供着大全。   因为大全这个太上皇是老富拿捏六子贤弟的好法器,轻易不会让大全不全了的。   问题非常严重了。   如果老富真的对满城汉军动手,贾六进行了模型推算。   老祖、老常他们这帮汉军八柱国应该不会老实束手就擒,因此必定会发动汉军子弟组成的前锋营进行抵抗,但由于装备和战斗力问题,最多只能撑三五天。   因为地形不利。   汉军八旗生活区域是处在满蒙八旗包围圈内且零散化,这个是国初多尔衮安排的,为的就是防止汉军作乱。   那么富、色、诸王联手,汉军八旗基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不会掀起多大的泡泡。   十几万汉旗家属沦为人质,对贾六建立的维新力量而言,是个重大危机。   鉴于事态严重,李世杰、阿思哈,河南巡抚徐裕成,第一军提督保宁、军参谋长官鲍国忠等军政要员都被叫了过来。   内务总管栓柱老爷代表皇帝将京中情况作了相关通报。   众人听完通报,皆是骇然。   两种骇然。   一种骇然是阿思哈、鲍国忠的骇然,真的担心,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父母兄弟都在京中。   要是富贼真的对汉军八旗下毒手,他们于世上可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纵是心再狠之人,也做不到泯灭亲情,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惨死。   一种骇然是李世杰、徐裕成、保宁的骇然,无所吊谓,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父母兄弟不在京中。   京中汉军死活,跟他们压根没有关系。   所吃惊的无非是担心此事件会让维新朝廷陷入内讧,使大好局面付诸东流。   这个也是维新朝廷现实组成机构的外在表现——旗人派、非旗人派对事件的不同反应。   河南巡抚徐裕成作为全国第四个响应讨伐乾隆的地方大员,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是请皇帝陛下同京师方面最好和谈,争取在有利条件下实现京师的和平解决,并顺利营救相关人质。   基本是废话,没什么营养。   因为没有实质内容。   李会长作为总理副大臣,站在中央高度以数据说话。   大致分析了下,提出维新朝廷军政官员组成方面政府机构汉军旗人约占四分之一,但在军队中汉军旗出身的中高级将领占了一半。   除山东第五军,河南第六军,四川第十军外,朝廷直接指挥的主力四个军基本上都沦陷。   就是第一到第四军都有半数以上军官亲人在京师,如果这些军官知道亲人被京师伪政权控为人质,肯定会受到影响。   毕竟,人活一世除了名利的追求,更多的是亲情。   有几个能做到不要爹娘,抛妻弃子的。   “皇上,依臣看,实在不行就跟富贼谈吧,划江而治不行,可以黄河为界。”   阿思哈折中了下,提出可以放弃攻打京师为条件换取汉军旗出城,甚至可将维新势力向黄河以南收缩。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第一军提督保宁的反对:“凭什么以黄河为界?直隶山海关以内皆我维新地盘,纵是为了营救汉军家眷,也不当退让这么多!”   保宁从军事角度出发认为一旦收缩到黄河以南,则京师伪政权必然会同关外八旗、蒙古诸王、边区、疆区串连勾结,届时维新朝廷再想北进可就难了。   第一军参谋长官鲍国忠没有说话,因为他心比较乱。   一方是从龙前程,一方是爹娘姊妹,叫他如何选。   根本不知如何选!   “自古以北征南多,以南伐北少……”   李会长压根不同意和谈,莫说划黄河为界了,就是放富勒浑出关都不行。   意见无法形成一致,众人各说各话,争论间,就见皇帝陛下缓缓起身向屏风后面走去。   众人不明所以,皆是疑惑。   未几,皇帝陛下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已然在额头缠了一条白布。   注意力集中的甚至还能发现皇帝陛下腰间还系了一条麻绳。   “拟旨通报全军汉旗将士,朕与尔等皆兄弟,尔等无父母,便朕无父母;尔等无兄弟,便朕无兄弟;尔等无姊妹,便朕无姊妹……”   贾六的神情冷峻而坚定,“自明日起,朕与将士皆戴孝!” #第九百一十九章 鬼子六炮打老太爷   紫禁城,养心殿。   听完阿兰保的汇报后,正在商量皇帝退休,新皇登基事宜的老陈、老富、老色,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还有军机大臣袁守侗、梁国治,兵部尚书伊勒图等人都愣住了。   啥玩意?   三军缟素?   提前披麻戴孝!   这闹的哪一出……   “法克尼玛不要逼脸的东西!龟儿子就不能做回人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老富暴走了,拿起桌上的成化大公鸡碗就朝地上砸去。   连砸三只。   吓得明天就要退二线的老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富哥之怒,不比天子之威弱。   “……”   摄政王色大爷也是一脸无语,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大表侄很无耻,但无耻到这种地步,纵是他这个大爷也看不下去了。   哪有爹还没死,就提前披麻戴孝呢!   不忠不孝,叫这大表侄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不过这一手玩得也的确高明,愣是把富中堂的小算盘砸了个稀巴烂。   鬼子六都不要爹了,跟着他的那帮汉军旗子弟还有什么话好说。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十几万汉军八旗人质一下就失去作用,真要统统宰了,鬼子六手下那帮汉军将领不把满蒙八旗杀个精光才怪。   军机大臣袁守侗和梁国治也是面面相嘘,饶是他们为官多年见识过各式人物,如鬼子六这般不要逼脸的玩意,还真是头一回瞧着。   老话一点不假,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啊!   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二人虽贵为亲王,但也未遇到过这种人这种事,反应倒是有点哭笑不得。   “龟儿子,跟老夫玩这一手是吧,妈拉个巴子的,他当老夫真不敢杀他爹!你要当孝子,老夫就成全你个王八羔子!”   老富突然凶光一闪,竟是真要把贾大全一家宰了,这可把色大爷吓到了,赶紧起身拦住,劝道:“大全杀不得,真杀了大全,事情便再无挽回余地了。”   再怎么说也是嫡亲表兄弟,色大爷还真是不忍心杀了表弟一家,而且他那大侄儿明摆着不要爹了,这会杀大全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把事情做绝,没有半点好处。   兵部尚书伊勒图也劝中堂大人莫要冲动,此事最好从长计议,毕竟京师眼下孤立无援,关外八旗又迟迟没有动静,真把鬼子六逼急了对京师绝无好处。   兵部侍郎王进泰也劝中堂大人冷静,当下还是应该按之前定下的战略办,就是等新皇登基后组织精兵打通山海关,这样就算守不住京师也能为朝廷留一条出关的路。   这个战略计划是可行的,情报显示鬼子六的军队在京东地区虽有两万人左右,但受古北口提督潘之善部牵制,因此只要京师组织精兵东进,可以夹击京东地区的敌军,解除后顾之忧。   王进泰是老富的亲信大将,虽然前番和九门提督玛尔泰并没有起兵诛杀政变的军机三大臣,但一直向三大臣强调不可杀害富中堂。   老富出狱后,王进泰也是第一时间上门“负荆请罪”,坦言自己之所以未起兵是担心京师再次大乱于国家损害太大,而且最终便宜的是当时正在虎视眈眈的安亲王色痕图。   老富连在军机处办公室暗算他的索琳三人都不计较,又如何会责怪王进泰没有“护主”呢,仍叫他和伊勒图负责兵部。   不过尽管老富一再对索琳三人表明不追究态度,让他们安心工作,索琳还是自己向皇帝上了折子请辞,说自己退下来也是给富党成员的一个交待。   老富知道后轻叹一声,同意索琳请辞,将妹夫伊勒图递补进军机处,成为“皇族内阁”排名第十五位的军机大臣,但却执掌兵部握有实权。   妹夫伊勒图劝,亲信王进泰劝,老富不由冷静下来思考是否要杀贾大全。   这时军机大臣梁国治突然上前说必须杀大全。   原因是鬼子六不是搞出与麾下汉军子弟一起死老爹的架势么,那朝廷就成全这小子,但是只杀他爹,不动其他人的爹。   嗯?   这个独特的见解令老富眼前一亮。   很明显,鬼子六玩的是道德绑架,逼迫其手下汉军子弟与他同进退。   那么,就杀一个大全玩玩。   大全又不是所有人的爹。   到时看那帮汉军子弟是不是愿意继续与鬼子六一起披麻戴孝。   这样一来十几万汉军人质还是能发挥作用的。   只要刀不砍下去,就始终能发挥战略威慑的作用。   “臣认为这个做法可以,只杀大全表明朝廷绝不与鬼子六妥协的态度,也能继续起瓦解效果……”   军机大臣袁守侗当即附议,完事后同梁国治深情对视一眼:你也收了纪大烟袋的银票了?   色大爷眉头微皱,认真思考只干掉表弟大全的利弊,想来想去觉得摘掉表弟的脑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点子。   当下默默走到一边,大不了回头给大全多烧些纸钱就是。   公私这一块,色大爷也是分明的。   谁让大全生的好儿子要夺他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呢。   “有道理,王八羔子跟朝廷玩阴的,朝廷就跟他玩阳的!”   老富也是果断,当下要亲自去畅春园送大全归西。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矫健的身影“嗖”的飞出拦在了他面前。   是明天就要正式退居二线的老陈!   “太上皇是想拦臣吗!”   老富不怒自威的样子吓得老陈没来由的身形一泄,自觉调整姿态不使脑袋高于富哥,和声说道:“朕觉得不到最后还是不要和鬼子六闹崩的好,中堂尽量同鬼子六谈,反正朕明天就退位了……”   老陈同老富商量的样子相当诚恳,令得在场王公大臣都是动容。   皇帝要是都这样,真是臣子的幸事,也是天下黎民的幸事。   就是梁国治和袁守侗二位军机大臣面上有古怪,看着太上皇在那劝说不能杀大全有点来火。   老富也没想到自个儿子被鬼子六干掉好几个的老陈,会出来阻止他杀鬼子六的爹。   一时间有些恍惚,正要开口时,城防副司令、九门提督玛尔泰一脸惊慌的跑进了大殿,给皇上和王公大臣带来一个坏消息。   鬼子六的兵突然开到阜城门了!   城上的官兵看得明白,黑压压一片都戴着孝,这会正在城外摆大炮呢,看样子是要攻城。   这消息可把一众王公大臣吓坏了,均是没想到鬼子六的动作会这么快!   “摄政王,富中堂,这可如何是好!”   恒亲王弘晊慌得腿都有点软了。   老陈也是脸色大变。   “慌什么!”   老富却是临危不乱,冷哼一声:“去把鬼子六的老太爷给老夫吊在阜城门楼上,倒要看看他鬼子六敢不敢轰他老祖宗!” #第九百二十章 六子也很可怜的   阜城门外真来了鬼子六的兵。   不过不是维新主力,而是由直、鲁、豫三省部队联合组成的讨逆军。   总司令是山东提督惟一,就是那个带着几千绿营兵被几百常胜军教匪打得丢盔弃甲的家伙。   堪称八旗军人的耻辱。   要不是战神贾六临危受命接替惟一全面指挥四省联军围剿常胜军,力挽狂澜,战局不知烂成什么样呢。   后来出于统战分蛋糕需要,贾六替惟一向朝廷虚报战功,否则这家伙早被乾隆砍了。   对此,惟一是真诚感激当年的贾总理,如今的贾大帝滴。   得知总理大人在襄阳称帝,惟一第一时间就向襄阳拍去贺电,代表山东部队坚决拥护总理大人皇袍加身,之后更是在巡抚国泰指示下带兵北上加入讨逆军。   不过惟一打农民军不怎么来事,打八旗还是不错的。   当年数省联军在马家河子高家庄全歼兆惠之子扎兰泰部的战斗中,惟一亲自披甲冲锋,一马当先带领官兵奋勇追击,不仅打出了山东部队的威风,更是阵斩叛将扎兰泰为自己正名,荣获大清绿营第一巴图鲁勇号。   堪称八旗之花!   所以,在直隶总督杨景素向皇帝陛下请示谁来出任讨逆军总司令时,皇帝陛下二话不说钦点了满州镶红旗出身的惟一担此重任,与直隶提督王福一起完成对京师的战略包抄任务。   现归惟一指挥的讨逆军有18000余人。   其中原山东绿营来了3500人,青州八旗兵600余,官兵基本上都参加过对常胜军作战、对热河叛军作战,是一支经得起考验的部队。   另外就是河南方面派来的4000绿营兵,带队的是原河道副将,现为河南永安镇总兵的汪震。   此人履历和惟一差不多,从前都是屡战屡败,但在接受贾总理指挥后,个人的前途和武力值都发生了质变。   类似五虎上将的存在。   直隶方面派出参加讨逆军的是由刘禾易、李弥指挥的原护军第一、第二团官兵,并部分直隶诸镇营兵、一个营的蒙古兵,总兵力九千余人。   是三省出兵最多的。   但直隶部队主力是由提督王福指挥的两万余新军,此时正在京东地区与伪军潘之善部对峙,并完成对京师以东地区的封锁。   其实讨逆军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完成对京师外围敌伪据点的肃清,但一直没有向京师抵近,原因是单凭讨逆军无法完成对京师的占领任务。   毕竟,京师城墙太过高大,守军也有几万之众,是个很难啃的硬骨头。   计划中,维新朝廷北伐的两个军抵达京师后才会向京师发起进攻。   但现在,这一计划无疑提前了。   原因是上洛的皇帝陛下向讨逆军发出了急急如律令,要求“施以一定武力以使伪顽充分意识维新之强大与不可捍动,使伪政权人人胆颤。”   旨意原文就是这样写的。   接到旨意后,“士为知己者死”的惟一二话没说就率军挺近阜城门,一点折扣都没打。   效率相当高。   甚至还将自己的兵团指挥部前移到距阜城门只有二十里的地方,毫不怯敌。   当然,兵团内部对此次作战任务还是很清晰的,皆认为单凭讨逆军根本无法攻克京师,所以,此次作战以恐吓展示肌肉为主。   惟一没有昏头到让士兵冒着城上守军火力强行攻城,而是将讨逆军装备的上百门火炮拖了上来,准备让京师的王公大臣听个响。   就是听个响。   别说这上百门炮了,再来几百门也不可能轰开京师高大的城墙。   那城墙,修得真叫一个地道。   惟一也很小心,担心城中守军会出来野战,或是偷他的营,所以一到前线就命令部队立栅挖掘堑壕,部署若干防御措施,并指出一定要有纵深防御措施,为此特命副将阎逢源负责这一工作。   阎逢源就是当年常胜军的元帅,衙役出身很是能打,是时任山东总兵惟一的噩梦。   归降之后,却是大力提拔,短短两三年就将阎逢源从小小把总提拔为副将,其他常胜军归降的能打之人也皆得到惟一重用。   这些人的加入使得山东绿营战斗力直线提高了好几百个点。   出任讨逆军司令长官后,惟一便将军事指挥权完全放给阎逢源,自个做起甩手掌柜。   不是惟一偷赖,而是他很清楚自家不是打仗的料,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看个热闹就成。   这也是当年从贾总理身上学到的优点之一。   阎逢源没有辜负提督大人对他的器重栽培,将各项事务安排得紧紧有条。   讨逆军各部的火炮正在陆续往炮兵阵地集结,惟一便抽空同汪震、刘禾易、李弥等讨逆军将领骑马来到阜城门,远远用千里镜观察城中动向。   同部队官兵一样,这些将领也都头戴用白布裹了一层的白帽,甲胄上披一件白袍。   由于白布短缺,部队还花了重金从民间收购百姓家的白被单,搞得京师附近的白布价格涨了数倍,害得不少正好办丧事的百姓跟着倒了大霉,平白无故多花了不少钱。   千里镜中,阜城门一带的守军比较严整,并没有因为讨逆军的到来而变得慌乱。   城上也摆了不少火炮,强攻难度很大。   惟一放下千里镜,顺便将腰上的麻绳紧了紧,上面没有要求官兵披麻,这是惟一自愿的。   因为,总理大人的爹就是他的爹!   找了个树荫处凉快了一会,负责炮兵的李弥过来说炮位布置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往城上打几炮调校一下。   “那就开几炮让京里听个响,”   惟一刚要下令开几炮就见城门楼上忽然升起一面长幡,继而有什么东西被守军用绳子吊着悬在城门楼下。   什么玩意?   惟一不解,赶紧拿千里镜仔细端详,结果发现吊在城门楼下不停晃动的好像是个人形物体。   疑惑间再瞧那长幡看去,这一看顿时愣住,下意识喊了一声:“别开炮,千万别开炮!妈拉个巴子的,鞑子把皇上的老太爷给弄出来了!”   ……   “纳尼?朕的老太爷!”   讨逆军传来的八百里加急电报让刚刚渡过黄河的贾六愣在原地,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对身边的第二军提督祖应元道:“阿祖,你说朕不可能姓朱,可事实胜于雄辩,朕就是姓朱的,要不然人家怎么会把朕当朱棣?”   说完,大手一挥命侍从室记录。   “给惟一发报,让他不要有任何顾虑,别说是朕的老太爷了,就是朕的阿玛叫他们吊城上,照轰不误!妈的,死了一个爹,还有千千万万个爹!”   这道命令听得祖大寿龟孙子一愣一愣,咽了咽喉咙对栓柱低声道:“不是,你家少爷怎么越来越变态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栓柱一脸忧心,“其实少爷的内心是无比痛苦的,因为他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折磨。”   “唉,也是。”   祖应元叹了一声,向正一蹦一跳的队长投去深深的同情目光。   明明内心很痛,偏要装作无事人般让手下们安心,真是太为难六子了。   活该他当皇帝啊。 #第九百二十一章 老富叫破喉咙也没用!   “任何困难都休想打倒朕!”   “朕为大清可以牺牲一切!”   “如果因为朕的爹导致维新大业失败,朕不但要上断头台,更是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   “爹没了不要紧,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爹,朕说过,朕不是什么上天之子,朕是百姓之子,所以百姓人人都是朕的爹!”   “……”   吃饭的时候,贾六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对陪同用餐人员不断强调,维新乐观主义精神的重要性。   因为,他刚才讲的这些就是乐观主义精神在具体事例的应用。   属于哲学范畴。   深奥是深奥了点,但贾六相信会有人懂他的。   比如,排名第三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   “臣以为,我们所有人都要对光复京师实现大清的再一次统一抱必胜信念,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情,始终具有坚定的维新意志和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在陛下的带领下走进新时代,重竖帝国的荣光,建设美好的新社会,为了这个目标,我们要牺牲、牺牲、再牺牲!”   说到动情处,老阿随手将鸡骨头扔进黄河,起身激动以拳指天道:“陛下都不要爹了,臣的老婆孩子也不要了!因为臣还年轻还能生,可维新大业葬送了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喔?”   贾六也激动的看着快六十的老阿,真没想到这个满洲鞑子有如此觉悟,感动之余倒是不忍送他去西伯利亚深造了。   但是他这个人天生和腐败过不去,所以内心不免煎熬。   “砍脑壳的……”   会长有点呛着,在那不住咳嗽,可能是在想董事长这几年亲自面试招来的都是帮什么玩意。   情绪稍稍平复后,老阿又补充了一点:“不过陛下强调的这个乐观主义精神和盲目乐观还是有根本区别的。”   闻言,贾六更是兴致大增,问道:“区别在哪?老阿你给大伙说说看,呀,真是一日不学习,都快赶不上你了。”   “呃……”   老阿却是怔住,之后有些尴尬的向皇上表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矣,不能当真的。   气得贾六也是好一阵无语,之后环顾众人,沉声说道:“维新乃三千年未有过的大业,也是前所未有的冲击,据朕所知,各国维新无不从流血而成,然今日大清未闻有因维新而流血者,此国运之所以不昌也。故!”   “叭叭!”   众军政要员齐致起身立正,聆听最高指示。   贾六满意,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坚定道:“故,朕愿意朕的父亲成为维新流血第一人!”   众要员闻言皆是动容。   “陛下为了国家真是牺牲得太多,太多,臣真不知说什么好……”   老阿是第一个落泪哽咽的,也是唯一的一个。   其他人,不是太放得开。   尤其阿祖,用那跟X光似的眼神在队长脸上瞄啊瞄的。   贾六可能觉得有些过了,便讪讪道:“好了,好了,坐,坐,继续吃饭。”   “少爷,”   栓柱有必要提醒少爷一个很麻烦的事,比老爷驾崩还要麻烦的事。   那就是老太爷的尸体明明是跟雍正掉了包的,现在却被老富扒出来挂在阜城门城楼上,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贾六斜眼瞄了下栓柱。   栓柱道:“说明三点。第一,富中堂怕是晓得少爷干过的龌龊事……干过的阴谋……干过的事。”   “朕的所做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朕从未往自家拿过一针一线,有什么好说道的!”   见阿祖嘴巴要动,赶紧又道:“反正朕只想说懂的都懂,不懂的朕也不过多解释,毕竟朕自个知道就好。你们也别来问朕究竟做过什么,有些事情你们知道多了对你们也不好……”   说完,示意栓柱继续。   不就第一点过多纠缠,凡夫俗子的看法从来不是贾六所在意的。   栓柱说第二点就是少爷的祖坟被人刨了。   这个肯定的,老富要不刨他贾家的老祖坟,怎么知道六子贤弟的老太爷跑泰陵地宫去了。   “没关系,淫人妻女者……”   意识到这个说法不妥的贾六迅速住嘴,酝酿了下改用另一种说辞:“此事说明有些人早就知道朕非池中之物,所以搞封建迷信以为断了朕的龙脉就能让朕无法飞升,笑话,他们知道什么,朕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还怕他们断朕的龙脉!”   说完,问栓柱第三点是什么。   “少爷,第三,说明乾隆冤枉啊!”   栓柱认为老富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那他肯定会把真相公之于众。   地宫里的不是先帝,怎么能说老四鬼子非先帝之子呢。   而且,少爷把自家老太爷装进先帝地宫,明摆着早就存了窃国之心,如此一来,少爷一直对外宣称关于乾隆身世的真相,不都是蓄意编造的么。   直接后果有两个。   一是真替老四鬼子翻了案;   二是坐实少爷是西贝货,假觉罗。   “这个……”   贾六本轻松的神情被栓柱说的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道德高度指责乾隆是大清的窃国大盗,但要是老富破罐子破摔把地宫真相公之与众,他这边就很被动了。   毕竟,维新朝廷内因为相信他是爱新觉罗从而拥护的派系还是不少的,比如和硕郑亲王兼两江总督的大老表。   试问大老表知道真相后,还能继续拥护他这个小表弟?   转念一想,扫视一众军政要员:“你们相信朕会干出刨自家祖坟,然后把自家老太爷放麻袋里带到先帝地宫,再装进先帝棺材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   阿思哈激动的直拍桌子。   贾六征询会长的意见:“老李,你信么?”   会长脸颊抽了抽,吐出一个大烟圈:“皇上相信臣就相信,皇上不相信臣就不相信。”   再看其他人,纷纷表示此事太过荒唐,聊斋都写不出这样的鬼话啊。   瑞林更是表示这样的鬼话简直是污染他的耳朵!   “阿祖,你呢?”   贾六殷切的目光投向汉军代表,也是他革命的好战友,好伙伴。   “臣肯定是不信的,此谣言一看就知道是京师敌顽分子对陛下的中伤!”   祖应元回答的很确定。   “柱子,喏,看到了吧,大家都不信,他老富说破天有什么用?”   笑容再次回到贾六的脸上。   拳头就是真理,不是也是。   栓柱撇了撇嘴,承认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收拾一下,朕要进京吊唁。”   贾六起身结束这次愉快的用餐,正欲前往专列,阿祖鬼鬼祟祟的跟上来了。   “你不回部队跟着我做什么?”   贾六很没好气,因为阿祖的表情让他有些心虚。   祖应元干笑一声:“臣马上就回部队,不过,臣有个疑惑,非陛下不能解啊。”   贾六急忙抬手:“给个面子,能不能不要问?”   “不能。”   阿祖表现相当老实,因为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走路没劲,吃饭不香,睡觉不甜,会直接影响军事指挥的。   “问吧。”   贾六摊手,知道祖大寿这龟孙子就喜欢刨根问底,不满足他这个小小愿望,可能会英年早逝。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皇帝仁义呢。   四下看了眼后,祖应元正了正色,轻咳一声:“陛下能不能解释一下,您刚才为何会说您的老太爷是被装在麻袋带去地宫这个细节的。”   “……”   贾六哼了一声:“以后不仅是不团结的话不要说,不团结的问题也不要问,好生带好部队帮朕拿下京师,回头我给你多娶几个嫂子。” #第九百二十二章 破坏龙正在接近京都   阜城门,乾隆钦定为甲等汉奸、被圣祖康熙爷高度评价为“难得能臣”、有屠城小能手之称、被自家重孙子亲切称呼为“老东西”的贾公汉复已经被吊了五天。   可能是身体灵气枯竭的原因,汉复老祖不知疼痛,但精神和心理上却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由于人鬼殊途没有信号,所以,汉复老祖只能通过摇晃吊绳不断随风起舞来表达内心的超级不满。   但是老祖不知道的是,他的政治地位在他被挂到城门楼子那刻起,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   一鸣惊人的那种。   因为,他现在享受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待遇。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那孝出天际的好重孙。   读过书的都晓得富中堂是在学前明建文年间大忠臣铁铉故计。   当年燕王朱棣率大军攻打济南,时任山东叁政的铁铉将太祖画像请出悬挂城头,又亲书大批太祖神主灵牌分置垛口,结果燕军不敢开炮,济南遂得以保全。   现在也是。   当城外的讨逆军发现皇帝陛下的老太爷叫伪军吊在城门楼上后,立时偃旗息鼓,别说开炮了,就是朝城门方向尿一泡都不敢。   讨逆军总司令惟一更是连夜在营中设了香案,对着城门楼上的老太爷干嚎了一晚上。   痛彻心扉,歇斯底里,肝胆俱裂那种。   中途晕过去三次,要不是百年老参汤一碗一碗吊着,怕是比太上皇更早一步成为维新流血第一人。   禽兽不如!   这是上万讨逆军将士对使出毒计的富贼一致评价,官兵人等皆恨不得将这老贼擒于马下分他的尸,食他的肉。   无奈,老贼龟缩于坚城之内,致使官兵们的满腔义愤无处发泄。   和平,再一次降临在京师上空。   时已深夜,外城广宁门一带的某间小院中,前乾隆朝兵部侍郎、现维新朝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纪昀正在宴请两位重要客人胡吃海喝。   真是胡吃海喝,三个人的宴席竟然用了半条猪、二十只鸡、三十只鸭、两条羊腿……   连上酒水香烟,就这一顿不会低于33两,赶得上汉军八旗一年的工资了。   可纪昀却是一点不心疼,反正回头能报销,花的不是自家银子,在那左手猪腿右手羊腿的胡吃海塞。   天知道这高度近视眼的老色批怎么吃得下的。   两位客人真的很重要,一个是袁中堂,一个是梁中堂。   对于老纪这种吃肉法,二位中堂大人也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们知道纪昀这人无肉不欢。   过去乾隆每个月都会把祭祀用的肉分给臣下,这些肉就是用白水煮的猪肘子,没什么味道。   可纪昀不管什么肉也不管有没有味道,只要是肉就喜欢吃,所以大臣们出了皇宫后就会把肉都送给纪昀。   吃得半饱后,纪昀继续就刚才话题发表高论:“……相持之间,铉又募壮士,出奇兵,骚扰袭击燕兵,大破燕军。燕王愤甚,计无所出,无奈解围,从此南伐不敢再取道济南……现在富贼拾人牙慧,把贾汉复绑城上使城外我大兵不敢开炮,确是个狠人,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我维新皇上才是天命之人?”   “对,对,对,老贼一说这事时我们就有感觉了。”   袁、梁二位中堂连忙点头附和,并更加坚定鬼子六才是大清真正的未来。   纪昀满意至极,轻笑一声:“二位能这么想,那咱们之间不仅有共同话题,还有了共同进步的基础,二位只要真心实意,纪某别的不敢保证,京师光复之后二位皆为有功之人,朝堂之上也必有二位一席之地。”   “还请晓岚兄在皇上那边替我二人多多美言!”   袁、梁二位大人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未想纪昀话锋一转道:“美言是应该的,不过二位不地道啊,收了纪某的银子却不办事,回头叫纪某怎么跟皇上交待?”   这话让袁中堂、梁中堂都是色苦。   “晓岚兄有所不知,此事我二人已经尽力,本也将成,哪想叫乾隆给坏了。”   袁中堂一脸无奈,梁中堂也是一脸遗憾。   纪昀哼了一声:“乾隆他想干什么?杀子之仇他不报了?”   梁国治嘴那么一瓢:“谁知道呢,晓岚兄你不知道,最近乾隆老实的不得了,哪像个当皇上的,看他那样,嘿,没外人在的话,我估摸都得叫富贼一声好哥哥。”   袁守侗也有此感,并认为经此打击,乾隆是彻底告别自行车了,这辈子就这么着了。   “不成,这件事关系极大,不瞒二位,要是办不成的话莫说二位了,就是我怕也讨不了好啊。”   老纪这话是真心话。   他不是没想过携款潜逃,可天大地大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有妻儿老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唉!   谁叫他摊上这么一个死命要弄死老爹的玩意皇上呢。   这事闹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袁、梁二位中堂知趣的不去问维新大帝为何非要弄死自个的老爹,还有他那没满一岁的兄弟,以及后妈。   因为二人很清楚这里面的水太深,他们把握不住。   江湖上的事少打听好。   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老纪这边一口干了碗中酒,说实在不成就二位中堂来办这事,甭管是抹脖子还是喂毒药,绑上梁推下河,只要能把事办成就行。   “现在京里都是富贼和色贼说了算,畅春园的守卫也是他们的人,我二人空担了个军机大臣名头……”   袁、梁二位中堂一口否定老纪让他们干的提议。   笑话,这事可以推动,但绝不能自个上。   鬼知道鬼子六那小子回头孝心上头,会不会弄死他们替老爹报仇。   “这件事必须要做,且一定要在京师光复以前办成,你二位想想办法,否则叫纪某如何为二位向皇上美言呢……”   老纪也不想成为太上皇驾崩的直接凶手,所以只能给袁、梁二人压力,正说着呢,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险些没把他呛着。   继而炮声隆隆跟打雷似的。   细一听,绝对是阜城门方向传来的。   这是真不要老太爷了?!   密谋三人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继续吃肉喝酒。   反正打不进来,轰的又不是他们老太爷,关他们吊事。   ……   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贾六已经秘密抵达京师直辖县大兴庞各庄。   刚下专列就接到急电,说是老太爷汉复老祖的遗骸在炮击中不幸被炸得粉碎。   然后,京师的敌顽分子把太祖皇帝奴尔哈赤的画像给挂在了城门楼上。   显然,斗争升级了。   你鬼子六不是自诩大清正宗么,那么,你那个老太爷你不在乎,那太祖皇帝你总要在乎了吧。   你要是连太祖皇帝都敢轰,你就没有资格代表爱新觉罗!   “老富搞什么东西,跟个小孩子似的,莫名其妙,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还这么幼稚呢?发报给惟一,让他接着轰,别说太祖皇帝了,就是把我爹吊在城上照轰不误!”   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牛马骆驼粪便味,贾六不由感到无比舒心,眺望北方深情对左右道:“朕终于又闻到家乡的味道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老富急了,真急了   京师阜城门前线。   讨逆军总司令惟一正在鞭打几名炮兵,原因是这帮瞎了眼的东西竟敢一炮把皇帝他老太爷给崩没了。   说好了让城里的王公大臣听个响,吓吓他们,怎么就不偏不倚的一炮把始祖原皇帝汉复老祖给崩了的!   问题很严重,尽管皇帝陛下说舞照跳,炮照打,不能因为始祖原皇帝影响光复京师的大局,可说归说,做臣子的谁个真敢炮打皇帝老太爷呢!   妈拉个巴子,这是存心让本司令长官不好过啊!   惟一大怒,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过不好。   尽管那几个倒霉催的炮兵一再解释炮子无眼,此事纯属意外,属于不可抗力因素,绝非人为,可担心皇帝因此大发雷霆的惟一还是给了这帮家伙一人二十鞭子。   之后为了补救自己的过失,以求亡羊补牢、将功赎罪,惟一又赶紧派人到城中同伪军商谈是不是能把原皇帝的残骸拾捡起来交给他风光大葬。   为此,他愿意出白银三百两。   城中的伪军倒是想挣这三百两,问题是那个百年老尸真的叫轰没了。   从科学角度讲,汉复老祖的舍利子一点水份也没有,干巴拉几的。   日晒雨淋明显风化,一扯就能撕巴一大块。   而且他们得到这具老尸时就发现尸体不仅折叠过,还被醋泡过,所以尸体本就是处于一种完全挥发状态。   那炮弹又打得贼准,结果就是差不多挫骨扬灰了。   真要的话,伪军们只能连地上的土一块扒拉卖了。   生意没谈成。   惟一舍不得拿三百两买几十斤泥巴。   这事通了天,敌我双方都知道,惟司令不敢隐瞒,只好老实往御营拍去电报,并向皇上提出自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实在不成就通电全国下野,自掏腰包给皇上他老太爷建个衣冠冢。   要是皇上还不解气,他只能把自家老太爷从坟里扒出来让皇上过过瘾了。   惟一他老太爷叶臣可是大清了不得的人物,早在太宗时期就位列十六大臣之一。后来随太宗皇帝打过大凌河,打过皮岛,明朝委任的东江总兵沈世魁就是叶臣一刀给斩杀了的。   入关后,叶臣更是一马当先替大清平定山西,攻克闯军重镇太原,招降唐通、董学礼、李际遇等若干明将,辅佐顺承郡王勒克德浑镇抚江南。   属于真正的开国元勋。   元帅级别的。   含金量是皇上他老太爷贾汉复望尘莫及的。   司令长官都打算献出自家老太爷以平息皇帝陛下即将降下的怒火,下面人肯定也不好受。   弄得军心惶惶的。   更可气的是京里的伪军随后又把太祖皇帝的画像,从宗人府请到了城门楼子。   这搞的惟司令官更是犯难。   自个刚把皇上他老太爷轰没了,这要是再把皇上他老老老太爷给崩了,这日子他还过不过了!   气得那是咬牙切齿,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真他娘的憋屈。   爱将阎逢源建议还是上报的好。   甭管京里敌顽分子弄什么鬼把戏,咱这边一律先请示。   轰还是不轰,皇上自个拿主意,省得到时候把气撒咱们头上。   惟一深以为然,果断上报。   提心吊胆两天后,终是收到御营拍来的电报。   “嗯,嗯?”   电报内容让惟一大吃一惊,赶紧将电报交给讨逆军副司令兼参谋长官的刘禾易,又惊又慌的问道:“刘参谋,电报上说啥?”   除了自个名字外,惟司令不识得其它字。   “嗯?嗯!”   刘参谋长告诉司令官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惟司令没有俗套的选择先听坏消息,而是选择先听好消息。   可能是想先压个惊。   好消息是皇帝陛下并没有责怪前线弄没了他老太爷,还通电嘉奖讨逆军,尤其称赞惟一领军有方,指挥得力,为大清杰出之干城。   “陛下果然是一代雄主啊,能人所不能!”   惟一长出一口气,为总理大人的英明神武感动。   又问坏消息是什么。   “这个……”   刘参谋长官吱吱唔唔半天,说坏消息是皇帝陛下说了,就是哪怕城内把他亲爹绑城门楼上,这炮依旧照轰。   言下之意别管太祖画像,使劲轰。   “伟大啊伟大……”   伟大在哪,惟司令一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就是觉得伟大。   有了定心丸,惟一也放开了,下令炮击继续。   ……   “不忠不孝的人老夫见得多了,但出神入化到鬼子六这种境界,别说几百年没有一个,就是几千年都没有一个啊!”   “看来人间即将大乱,非圣人不足以除此大妖!”   老富的样子看着有点憔悴,辫子白了,头发也白了,黑眼圈跟熊亲王有的一比,老花眼镜再一戴,整体状态跟听说何金银在吃火锅后的空手道大师兄断水流差不多。   忧国忧民导致的。   形势不是小坏,而是大坏。   而且,摄政安亲王色大爷也在跟老富闹别扭,原因是他老富把人安亲王的太姥爷给弄没了。   这事搁谁头上都受不了啊。   色大爷他额娘要是托梦来,叫色大爷怎么解释?   老富一开始觉得自己还是懂六子贤弟的,但当城外的炮声响起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太懂六子了。   一个人究竟能不孝顺到什么地步?   本着科学探索精神,也真犟了起来的老富不顾众人劝阻,愣是让人将宗人府的太祖画像请到了阜城门楼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想问这摇摇欲坠的大清江山社稷了,就想知道鬼子六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然后又被气着了。   城外炮照打不误。   没有鬼子六的同意,城外的叛军敢朝太祖画像开炮?!   在那呆呆坐了半天后,老富突然起身就往外冲去,吓了妹夫兵部尚书伊勒图和侍郎王进泰一大跳。   “中堂这是要去哪?”   反应过来的王进泰一个箭步抱住了中堂大人,这是害怕中堂大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样京师不完也要完。   如今,京师上下都指着中堂大人吊命呢!   “莫拦老夫,妈啦个巴子的,老夫不信这个邪了,去把贾大全两口子,还有鬼子六那个弟弟都给老夫绑城门楼上去!他不做人,老夫也不做人了!”   老富的情绪非常激动,跺脚大喊:“把老夫逼急了,老夫把自个吊城门楼上去!” #第九百二十四章 老陈不太对劲啊   于情于理,作为重孙子的贾六都得给被崩成灰的老太爷做场法事。   要不然,未免太不像话,良心也会不安。   毕竟,血浓于水。   不然,他能把在山西农村住了上百年的老太爷弄到城里的大别墅?   怎么也不可能啊!   退一万步,他为何不刨别人家的老太爷,偏要刨自己家呢?   这不还是有感情么!   所以,一想到老太爷个狗东西被崩成灰,贾六心里就特别难受。   中午饭都没吃。   下午开会时也时常走神,不时还发出叹息声,搞得与会人员一头雾水。   最懂少爷心思的栓柱在吃过晚饭后,特意跟少爷说要不就请几个和尚、道士来场小型水陆法会吧。   尽尽人事,多少让老太爷心里好受些。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这样搞不行啊,朕是皇帝,百姓之子,带头搞封建迷信像什么话!”   贾六其实还是想搞封建迷信的,因为他多少信一些。   但是呢,眼下情况特殊,他是在军中不是在家里,场合不对影响就不好。   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了。   夜里老阿提着二斤猪头肉过来找杨总管唠一百两嗑时听说了此事,立时上了心,次日天还没亮就过来给皇上请安了,然后拿出夜里想好的折中方案。   就是大操大办不行,不过可以关起门来搞个小范围的仪式。   参加的人数越少越好,最好就皇上、杨总管加上他老阿。   李会长那边都不通知。   “这倒是个好办法,成,那这事就拜托你老阿了。”   因为急着要听取第一军提督保宁、参谋长官鲍国忠的军事工作汇报,贾六没时间听老阿的具体方案,让他同栓柱全权负责。   下午没有工作安排,便准备养养精神,因为已经让人去通州把顺贵人弄过来弄一弄。   不是单纯为了弄一弄,他又不是好色之徒,主要是培养一下感情,深入一下交流,毕竟顺贵人她哥福庆在江南带着兵,手底下也有好几千八旗兵。   到时对付大老表派得上用场。   想要人大舅子听话,当然就得哄好人妹妹。   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是老阿。   说是弄妥了,请皇上过去出个场。   “你办事不但让朕放心,这效率也是高的很啊!”   以孝为先的贾六急忙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老阿道:“对了,花了多少钱回头到财务那里报一下。”   “能给陛下花钱是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更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臣怎么能报销呢!”   老阿这觉悟,让自己离西伯利亚又远了几公里。   “好,前面的带路。”   贾六满意一拍老阿,越发觉得这个满洲鞑子中意的很。   跟王福有的一拼,比阿祖那个反骨仔顺眼多了。   “嗨!”   老阿满脸谄笑撅着屁股前面开路。   君臣二人在庞各庄里悄悄的摸了一会,便到了东边一处僻静小院。   外面有侍卫把守,附近更有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措施,安全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陛下,里面请!”   老阿推开小院门,一座插满哭丧棒的大坟头子赫然出现在贾六眼前。   坟边上,栓柱正在折纸钱。   象征性的折一些,因为买的太多,足足一马车呢。   “不是,朕老太爷不是叫轰成灰了么?”   贾六奇了个大怪,贾汉复个老东西别说残肢断臂了,就是骨灰都给扬没了,这俩憨货给他立座坟算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衣冠冢!”   老阿强调内容不重要,形式上到位就可以了。   贾六一想也对,左右也是糊弄鬼的,没必要这么认真。   “陛下,劳烦手抬一下。”   老阿体贴的上前将准备好的白帽、麻绳还有草鞋给皇上换下,又将两根哭丧棒交到皇上手中。   是从庞各庄寿衣铺买的专业道具,不是皇上自个弄得简陋装备。   装扮过后,坟前孝子的格局一下就出来了。   贾六对这身装束也比较满意,就是他想要的那种款式,也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   到底是牌子货,就是不一样。   “下面呢?”   贾六任由老阿摆布。   这也是有讲究的。   死了先人的,甭管是老百姓还是皇帝,都得听主丧的安排。   很明显,老阿就是主丧的。   当然,不是新丧,是老丧。   不过都一样。   老阿安排流程:“臣等会一敲木鱼,陛下就围着坟绕圈,边绕边哭就好,最好再在心里呼唤汉复公魂兮归来……”   贾六听的认真,对于流程细节也很是中意,只是,老阿怎么也文武双全了?   惊诧间,老阿已然将一件袈裟披在了身上,手里同时还拿了一个木鱼,“嘟嘟嘟嘟”的敲了起来,嘴里发出得道高僧般的天籁禅音。   把个贾六看得一愣一愣的,同时也觉得老阿身上那件袈裟颇为眼熟,好像自己在哪穿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别说,老阿还真专业,《金刚慈父法华经》从他嘴中唱出,倍有感觉。   听得贾六当场心就化了。   宁可把老阿关刑部大牢一辈子,也不能让人家去西伯利亚受那活罪。   “少爷,别愣着,开始啊。”   栓柱将叠好的纸钱抱到老太爷的衣冠冢前,“扑通”一声跪下,想想不对,又给自己弄了顶白帽子,这才重新跪下开始给老太爷汇款。   作为贾家的家生子,栓柱是有资格戴白帽子的。   “啊?噢,好!”   贾六赶紧进入角色,扛着两根哭丧棒围着老太爷的坟堆打转。   边转边哭,同时按老阿说的喊老太爷早点回来。   转了几圈,嫌头晕,便蹲在地上同栓柱一起给老太爷汇款。   汇着汇着,耳畔传来痛彻心扉的哭声。   “未曾说话热泪滴,哭了声孩他娘我那狠心的妻。往日里来看你全是报喜,今日里我可要诉诉委屈,……”   是老阿!   真的在哭,那哭声也绝对的撕心裂肺,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心……   专业!   一口地道的河南梆子味。   听得贾六大为感动,真是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啊。   “少爷,你也得哭。”   栓柱提醒少爷要虔诚,对老太爷要怀有愧疚之心,因为少爷真的对不起老太爷,也对不住老爷他们。   哭吧!   人老阿都当孝孙了,贾六这个真孝孙岂能无动于衷。   就是不知道哭什么,而且真的挤不出眼泪来。   就那么干抽,时不时拿袖子抹抹眼睛。   叫烟给呛的。   哭了一阵,老阿喊了一声收后,赶紧转变角色充当劝事人:“好了好了,孝子贤孙节哀,老太爷知道了,他在天之灵会保佑儿孙多福多寿的……”   贾六赶紧收声,给老太爷磕了几个后缓缓起身。   刚站起来,盆中的纸钱突然哗哗的往天上飞,跟龙卷风似的在小院上空飘来飘去。   骇得贾六一个激灵,下意识唱了一句:“这是最后的争斗,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尔拉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瞬间,纸钱纷纷落地,小院中恢复宁静。   科学的解释是刚才栓柱抱了几大捆纸钱堆一起烧,结果火势太大导致纸钱上天。   合什三鞠躬之后,贾六的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心灵也得到了极大安慰。   走出小院后,就觉天高气爽,浑身充满干劲。   老李拿着电报来了,在庄子里找半天都没找到皇上,后来瞧着这边纸钱漫天才寻了过来。   见老李甚是焦急的样子,贾六忙问出了什么事。   结果被告知说是老富气不过,要把他爹和他兄弟挂城门楼上。   “早这么搞不就完了,费朕老半天劲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老太爷前脚收到汇款后脚就来满足重孙子心愿了。   贾六大喜过望,没想会长兜头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说是这事又被乾隆给劝住了。   “窝日尼大爷,乾隆这是铁了心要和朕做对到底是吧!待朕破了京城要这老家伙好看,等等……”   贾六突然一个激灵,露出凝重表情,“不是,老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朕怎么觉着他是想抱朕的大腿?” #第九百二十五章 泰陵岂可一日无主!   所谓政治,就是大家看看还有多少筹码,能不能掀对方的底牌。   如果不能,就弃牌摸下一把。   能就上呗。   要么一把赢个大的,要么内裤都输光。   没那么多三十六计的场面,这些都是艺术工作者的艺术加工,纯属恰饭吃的虚构和脑补。   现在的局面,贾六拿了三条老K,老富是个AQK纯金,色大爷最多是三条二,至于乾隆嘛,三张牌最大的就是个A。   其他势力,有对子的,有顺子的,有纯金的,但都没三条K大。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乾隆都是主动弃牌的那一位。   如此,就不排除乾隆正在着手安排退休以后的生活。   投降输一半。   起码这会乾隆认怂的话,他跟最后两个儿子的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不会断子绝孙。   贾六对此也不会有异议,毕竟他现在主张政治斗争不出人命,对于主动认输的一般都会给一点车费让他们回家。   这是其为子孙积阴德,也是仁孝治国理念的积极案例。   “陛下这么一说,臣也觉得怪怪的,老陈背叛大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啊。”   会长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陈虽然再次退居二线,但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老富对大全下手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子之仇同样血海滔滔啊。   明面上只有一个四阿哥永珹是被六子下令杀害的,实际上,六阿哥永瑢、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十七阿哥永璘这四位阿哥,或直接死于六子之手,或间接死于六子之子。   难道这些阿哥的死因,乾隆没调查过?没怀疑过?   以前可能还有疑点,但现在鬼子六的狼子野心都暴露无遗了,结合阿哥集中遇难时九门提督就是鬼子六,乾隆还有什么看不穿的?   所以,会长觉得乾隆这会躺平摆烂连儿子的仇都不报了,极有可能是表象,目的无非是想继续卧薪尝胆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比如那场让人听着荒唐可笑的三大佬政变事件。   这符合乾隆的一惯为人,也符合当前政治局面。   毕竟,乾隆手里没筹码。   但凡有一点本钱,也不至于乖乖退位当太上皇,按老富的安排传位给永璂的。   八天前,在老富的一手安排下,永璂被册封为和硕嘉亲王,补上了其在被立为太子前没有任何王爵的短板。   四天后,于乾清宫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大的禅位典礼。   乾隆自个拟的禅位诏书,大致意思是现在国家面临特殊情况,他鉴于自身年老体衰,没什么精力再处置政务,所以传位给嘉亲王,无论是禅位典礼还是新君登基典礼,一应都予简办。   不简办也不行啊,京师都叫鬼子六兵临城下了。   永璂登基的年号本应由礼部拟就,可这个工作却被乾隆主动要去了,然后给儿子定了个“嘉庆”的年号。   相当不走心。   就是庆祝嘉亲王登基的意思。   老富叫城外炮击事件搞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给干儿子永璂弄个什么像样的年号。   加上嘉庆听着也欢庆,便默认了。   贾六这边对于永璂篡夺了弟弟永琰的皇位和年号,也表示没有意见,反正这个嘉庆蹦不了几天。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这个维新大帝无法从乾隆手中获得大清历代宝玺,只能从嘉庆这个配角手里拿。   不管乾隆打的什么算盘,从当前形势出发,会长觉得可以给乾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毕竟乾隆主动投降可以极大缩减和平到来的时间,最大程度最少战争对于京师的破坏,更可以将维新皇帝的威望拔高到史无前例的高度。   因此建议皇帝陛下不妨派人接触一下乾隆,如果对方的确知道错了,并勇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朝廷可以大度的对乾隆既往不究,甚至在原先副处的待遇上再提高一两级,给个部副也不是不行。   无非就是钱的事嘛。   至于那个伪新君嘉庆主动退位就行,毕竟人十二阿哥也没干什么坏事。   “若能策反成功,对老富和安亲王色痕图肯定是重大打击,到时他们俩连忠君名份都没有,还如何维持京师小朝廷,难不成真要拉着几十万满蒙八旗玉石俱焚不成?”   会长认为他的提议非常好,属于大胆创新了。   既能和平解决京师,又能保全上皇一家三口,多好。   可没等皇上表态是否同意他的提议时,阿思哈就跳出来愤然指责他骂道:“李世杰,你这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软弱性,地主买办的思想!我阿思哈与你誓不两立!”   会长气着了,皇帝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顿时反骂,说阿思哈不过是个无能废物,溜须拍马之辈,懂什么国家大事!   不想会长骂得越凶,人老阿就越开心。   栓柱在边上瞧着也是只摇头,会长呐会长,您这是一点觉悟都没有,策反乾隆没问题,问题是你这么搞法,我家少爷进京怎么哭坟?   “皇上,”   会长觉得跟老阿吵没意思,这事还得皇上拿主意,结果转过头来发现皇帝陛下正在黄昏的夕阳下擦拭遏必隆宝刀。   刀是刚从储物戒指拿出来的。   需要的时候自动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不知放哪了。   “朕成长的经历告诉朕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那就是如果有人比朕还不要脸,那朕就一定会栽大跟头滴!”   随手拿起擦拭一新的遏必隆宝刀朝不远处的小树虚空一斩,小树应声而断。   刀气凛然。   “给老纪发报,泰陵岂可一日无主!”   杀气腾腾的贾六微哼一声炫了一个刀花,“叭”的一声宝刀潇洒入鞘,继而哆嗦一下,面不改色迎着夕阳持刀踏步而去。   身后小院中正在燃烧的纸钱漫天飞舞,如雪花般纷纷坠下。   大帝步伐踏过之处,赫然血滴一路。   遏必隆宝刀专门嗜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   “龟儿子,有本事你自个睡雍正棺材去,你逼老子干什么!”   收到电报后的老纪一边骂着“娘希匹”,一边便要将电报放在蜡烛上烧毁。   专业人士的基本素质。   短短八个字让老纪如巨石压胸闷的难受,半响终是决定启动应急方案。   就是不惜暴露危险启动潜伏在京中的高级特务,组织一支武装工作队奇袭畅春园送上皇一家上路。   完事就说是老富干的。 #第九百二十六章 保护太上皇   老纪真的不想当六皇帝的黑手套,更何况是让他干掉太上皇一家三口子。   可君命难违,瞅六皇帝这语气,他要再不动手恐怕就要先一步进地宫了,故只能硬着头皮上。   倒也理解六皇帝为何如此心狠,无非担心将来若有意外,有一票否决权的太上皇会闹妖蛾子,把皇位从孙子手中夺过给儿子宝玉。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乱事。   当年北齐太皇太后娄昭君就是亲子弃孙,硬是帮着儿子抢了孙子的皇位,结果搞得高家从此上演叔必杀侄、兄弟必杀兄弟的大戏,最终导致高家人才凋敝,由盛转衰。   从科学角度出发,六皇帝本人是英明神武万年难得一出的人杰,但这种人杰一般也都是伴随天谴降世的。   天妒英材不是说了玩的。   所以,六皇帝英年早逝不是不可能。   毕竟历史上英年早逝的明君那是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太上皇虽然是个吉祥物,可一旦儿子没了,那这个太上皇理论上也是皇帝遗产的第一继承人,他的意见百官也必须重视。   所以,老纪感情上不接受六皇帝逼他弑父杀弟的暴行,理智上还是能理解的。   更何况听杨总管的语气,御弟贾宝玉血统似乎不纯。   那就更要除去了。   否则,维新大兴必前功尽弃,一旦反动分子卷土重来,他老纪怕是难逃菜市口那一刀。   一咬牙,就启动了应急方案。   由于富、色二党发起肃奸运动,导致京师共进会被完全瘫痪,被捕入狱的同志多达三分之二。   很多重量级的潜伏同志在白色恐怖高压下选择主动切断与组织的联系,因此老纪想要与这些同志重新接上头困难很大。   好在,当初组建京师分会时,特务总处就制定了一明一暗两套联络方式。   知道明面联络方式的很多,但知道暗面联络方式的只有三个人。   一是京师分会的会长阿思哈。   二是副会长奎尼。   三是特务处长骆远。   骆远的祖上就是前明锦衣卫大都督骆养性。   阿思哈出逃,奎尼被捕之后,骆远就意识到组织瘫痪的可能性,因此开始安排撤退事项,避免京师分会被敌人一网打尽。   可惜撤退工作尚未来得及展开,骆远就被捕入狱了。   倒不是被敌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单纯因为是从金川前线调回来的缘故给下的狱。   类似原因被下狱的还有京师分会的执委、銮仪卫二等侍卫董友良。   宫乱时最先在紫禁城放火并烧毁畅音阁、乐寿堂的就是此人,同时乾隆的八子永璇也是死于此人之手。   另外受到怀疑下狱的还有任职东直门城门领的唐祝应;在兵部担任武库清吏司主事的李承宗。   前者祖上是叛将董学礼,后者祖上是南明晋王李定国。   总之,有在四川任职经历,且是汉军出身的官员,是此次肃奸抓捕的重中之重。   前后抓了好几百人,其中共进会成员占了十分之一。   骆远等人下狱后,由于敌人并没有完全掌握他们的身份,加之被捕者众多导致敌人的审讯力量有限,因此老纪从老阿那里拿到的紧急启动方案并没有暴露。   随着电台启动,收到秘密信号的潜伏同志陆续浮出水面,冒着被敌人发现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老纪的临时窝点。   第一个来接头的是负责蒙八旗工作的执委伊博罗格,此人当年木果木大营溃败时跟随贾佳会长战略转移,亲手用弓箭击毙少将总兵张大经,后经博清额运作调回京师任负责宫中太监宫女管理的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   富、色二人发起的肃奸运动虽然取得了很大成果,但涉及到满蒙子弟这一块,依旧遇到了阻力。   毕竟,满蒙八旗跟汉军那边差不多都沾亲带故,又不像汉军似的叫老富给缴了械。   而且,随着局势的越发紧张,尤其是鬼子六的兵都杀到城外,导致一些王公大臣内心不可避免的发生动摇,唯恐事情做的太绝引来鬼子六的疯狂报复。   不少王爷甚至希望信郡王淳颖能够充当和平使者,代表京师同鬼子六好好谈一谈。   老富这边也不敢继续高压政策,因为有声音说真要把四川回来的官员都抓起来,你富中堂这个前四川总督是不是应该第一个下狱?   还真是!   从根上说起来,老富才是今日局面的始作俑者!   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出于团结稳定大局考虑,又见人抓的不少了,色大爷便劝老富暂停抓捕,因为再抓下去未免就难堪了。   真的要抓下去,多少也得有证据才行。   多重内外因素一结合,伊罗博格就成了漏网之鱼。   收到秘密信号后,他本是不想来的,可一想到眼下京师虽然黑暗,但光明终将属于伟大的六皇帝,于是硬着头皮前来与老纪接头。   时间紧,任务重,老纪简短将任务通报伊博罗格,希望对方能够暂时主持京师分会,动用一切可用人手刺杀太上皇。   做到干净、利索,不留活口。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是让太上皇体面的走。   “……”   伊博罗格先是惊得瞪大眼珠子,之后跟看傻子一样瞄了老纪半天,最后摞下一句:“此乱命,伊博罗格宁死不奉!”   拍拍屁股走人,半句话也不想跟老纪多说。   气得老纪撵在他屁股后面大骂无组织,无纪律。   第二个收到接头暗号过来的是宫中头等侍卫海康。   此人虽也有在四川任职经历,但他是宗室,且得到一个人的力保,所以不但没有被下狱,反而官升一级由乾清门头等侍卫升迁为领虎枪营管理大臣,直接负责太上皇宫禁的安保工作。   这个力保他的人当然是太上皇乾隆本尊了。   二人是在永寿宫结下的深厚友谊,并成为同道中人的。   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什么原因,海康心事重重始终心不在焉,可等听完纪主任摊派给他的任务后,也是惊了一跳,二话不说直接起身怒道:   “身为京师分会执委,我本人有权利怀疑你纪晓岚背叛皇上,背叛组织,假传圣旨!   我要求立即向上级汇报此事,只有得到上级的明确回复,我才能执行命令!   否则,本人恕不从命!”   说完,跟伊罗博格一样拍拍屁股走人,任老纪怎么说也不理会。   后面又来了几个重量级的满蒙卧底,不是宫中的侍卫,就是护军的军官,要么就是政府单位的。   可无一例外在听了纪主任的摊派任务后,或是跟看傻子一样看老纪,或是当场就要拔刀把老纪当叛徒给正法掉,要么就说家里有事得赶回去,要么就说今天权当他没来过……   反正就是没人答理老纪,搞得老纪跟众叛亲离差不多。   “日尼玛,我容易么我,你们不骂鬼子六个狗屁玩意,骂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杀爹灭兄弟!”   老纪欲哭无泪,眼看共进会的高级卧底们没人肯执行,正准备放弃刺杀太上皇一家三口任务时,救星来了。   京师秘密团伙八卦教的话事人归太愿意接受这一任务,并表示他可以动用至少百人突击队,且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其中还有不少人曾勇闯皇宫。   听得老纪精神一振。   但归太话锋一转表示,需要纪主任找一个内应帮他打开畅春园的大门,并带领突击队员找到太上皇一家。   因为,畅春园太大了,比紫禁城还要大。   没内应想要把太上皇一家找出来,难于登天啊。   说的是事实,当初归太和前八卦教主杨宝等人攻入紫禁城后,要不是太监带路,他们都不知哪是哪。   于是,老纪只能耐下性子把京师分会特务处的卧底花名册又扒了一遍。   最后将目光投在太仆寺少卿德尔惠身上。   这个德尔惠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现维新朝内阁总理大臣博清额的外甥,同时也是六皇帝的表大舅子。   这么一个危险分子没被老富揪出来,跟他是正宗老满有很大关系,同时也因为太仆寺是个冷门清闲衙门,所以忙得团团转的老富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清理这些衙门。   太仆寺是政府单位,除负责各地马厂外,也负责銮驾车马,相当于皇帝出行队伍的交通总指挥。   巧的很,太仆寺有一个下属事业单位就在畅春园,所以德尔惠这个太仆寺少卿不仅可以弄到畅春园地图,还能安排人充当向导。   突击任务需要时间准备,老纪就将行动日期定在了后天夜里。   殊不知就在他去找德尔惠时,另有娘儿俩聚在一起也在商议要突入畅春园。   不过,人家不是刺杀贾大全,而是要救出贾大全。   两人身份是老纪想都想不到的。   因为一个是敌伪大头目富勒浑的老妻钮枯禄,一个是他的亲儿子安木!   眼看儿子跟个懦夫似的还在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心,钮枯禄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   “你阿玛个老东西为了那拉贱女人的崽子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再让老东西疯下去,我娘儿俩都得死!” #第九百二十七章 比窦娥还冤的大全   形势越发紧张,京师已然是阴云密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围绕皇帝法统的争夺竟然演变为对固山贝子大全的争夺。   有要大全死的坏家伙!   这些坏家伙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择手段,秘谋杀害无辜的大全一家三口,简直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当然也有要大全活的忠义之士们!   为了大清的长远将来,为了京师不被破坏龙毁坏,为了满蒙八旗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义士们顶着压力正在酝酿拯救大兵瑞恩计划。   各方势力围绕大全拍发的电码讯号错综交汇,织成一面无形的网,从京师上空的大气层覆盖下来!   注定小小的京师将迎来大大的风暴,也注定大全本人也将迎来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虽然,他对此一无知晓。   此时此刻,处于风暴眼中的畅春园也显得那么的平静。   好似世外桃源般。   这座离圆明园只有二十里地的皇家园林虽在城外西郊,现在依旧被敌伪政权牢牢控制。   维新军之所以没有挺近这里,一来是昌平、顺义等地尚被敌伪占据;二来此地和圆明园已被最高统帅部划定为“非战区”,就是不允许部队接近这里,以免发生火烧圆明园(畅春园)的不祥事件。   有消息人士对朝鲜驻燕京大使等友邦人士称,未来大清朝廷中枢有可能从京师外迁到圆明园,原因是大清的新皇帝不喜欢京城的味道,认为京师的卫生状况已经差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不过缅甸在中国间谍打探到的消息却表明,中国的新皇帝似乎有意将过去的都城洛阳作为新都。   因为新皇帝在洛阳曾经写过一首诗,诗中有上洛之意。   到底是以圆明园为帝国新的权力中心,还是以洛阳或其它地方为新都,都是坊间人士猜测。   没有官方定论。   维新朝廷在进入七月以后并没有大的政策调整,独在七月底时发布一道诏书,说即刻废除民间言禁,允许民间编写刻印任何朝代史书,并不许地方再办文狱,同时鼓励各地办学兴教,鼓励读书人编书出书,及翻译外来著作等……   皇帝在诏书中特意说道:“即如从前徐述夔、王锡侯,皆因其著作狂悖,将家属子孙遂比照大逆缘坐定拟,殊不知文字诗句原可意为轩轾,况此等人犯,生长本朝,自其祖父高曾仰沐深仁厚泽已百数十余年,岂复系怀胜国?……”   全盘否定过去三朝文狱,责令各地将因文狱犯事的官员、士绅、百姓皆予以平反,在牢中的马上释放,已死的恢复名誉,家属子孙为奴者发还家乡,并由地方给予补偿。   诏书最后一句则为:“维新朝廷保障每一个臣民说话的权利。”   此诏书一出,天下读书人无不为之欢舞,皆赞维新胜过乾隆若干。   人心向背,无不拥护。   据《大清日报》发起的调查数据显示,维新皇帝在民间的支持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政治上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军事上,随着北伐主力第一军秘密进驻通州,第二军先头部队抵达宛平,良乡一带,已在军队数量上压过敌伪军。   当然,这些跟固山贝子大全无关。   贾六成功认祖归宗成为大清的和硕睿亲王后,礼部、宗人府根据典制上书奏请册封睿亲王生父大全为多罗贝勒。   最终老富批复意见是给了大全一个固山贝子封号。   贝子比贝勒低一级,是宗室爵位第四等,岁俸银1300两,禄米1300斛,年收入大概在400万左右。   这个相比大全原先继承的云骑尉爵位,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不过时任礼部尚书奎尼对于大全的贝子封号十分不满,据理力争说高低得给睿亲王他爹一个多罗贝勒才行,为此联合吏部的老阿接连上本,可这些折子无一例外都叫老富给压住了。   奎尼气得拍电报到湖广前线问睿亲王的意见,王爷回电尽显高风亮节,说如果不是为了国家长远利益,他本人都是要请辞职帽子王的,因为同为国家牺牲的将士们相比,他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为其阿玛去争什么贝勒,贝子就挺好。   如此,全贝子这才盖棺定论。   获此消息的大全激动的彻夜难眠,一整夜都在挂满列祖列宗画像的小黑屋中焚香祷告。   就是有个疑问,儿子成了帽子王,老爹怎么才是个贝子呢?   讲道理,这个帽子王是不是给爹更合适一些呢?   都统衙门的老郑跟他讲,贝子爷将来肯定是要追赠为亲王,就是和硕简睿亲王,或者和硕穆睿亲王。   现在却是不好跟儿子竞争在任睿亲王的。   毕竟,全贝子能有今天,不都是大儿子挣的嘛。   世上哪有老子跟儿子争的。   叫老郑这么一讲,大全好受多了,没几天就接到内务府办公厅通知,让他到畅春园看房子,说是朝廷要把畅春园的房子划拉一块改建为睿亲王府。   这会睿亲王不在,当然得全贝子爷过去视察,顺便剪个彩主持开工仪式了。   结果这一去,大全就再也没出来过。   但真没多想,也压根没有往软禁方面去想,因为在畅春园住的那叫一个快乐,不但有专人伺候着,每天还都是山珍海味,吃的大全都要腻了。   现在的住处是畅春园西边的西花园,这地方原先是康熙朝废太子胤礽的居所,胤礽被废之后西花园成了皇子居所。   这次也被划在了睿亲王府新址内。   这天刚吃过晚饭,全贝子便如往常一样抱着幼子宝玉在西花园散步,爷俩正欢乐时,一名保安突然将一张小纸条塞在了全贝子的兜里,那保安走时还给了贝子爷一个你懂得眼神。   搞得全贝子莫名其妙,等保安走后赶紧将纸条从兜中摸出,打开一看,整个人怔住,继而痛苦低喃一声:“两百多万字了,我这个当老子的说过几句台词,出现过几个镜头,你们就要我死?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第九百二十八章 勿伤我阿玛一根毛   大全晚饭没吃,没心情吃。   将宝玉交给他娘后,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前废太子胤礽曾经住过的房间。   也没点灯,就那么痴痴的坐着。   黑暗中孤独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从来不抽烟的大全这次也破天荒的抽起了大前门,一根接一根,呛得房间内正在飘荡的前太子幽灵忍不住想要挣扎空间束缚,出来吓一吓这个雀占鸠巢的玩意。   一辈子都不知愁滋味的大全如此失魂落魄的原因,就是傍晚保安递给他的那张神秘纸条。   纸条内容是告诉大全他的儿子已经登基称帝,此时正带领大军向京师浩荡而来。   但是呢,由于大全的缘故,他的儿子迟迟不敢下令攻打京师,甚至有可能为了亲爹向京里的敌顽分子妥协退让。   那样后果无疑是严重的。   虽然那个保安没告诉贝子爷纸条是谁写的,但大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纸条是谁写的。   是栓柱!   他爹祖旺临死前给儿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顾栓柱,把他当弟弟看。”   然后就咽气了。   所以,大全是真把栓柱当弟弟看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家徒四壁了还把栓柱留在家里。   那么,这个跟弟弟一般的家生子的笔迹,大全能认不出?   可正是因为纸条是栓柱写的,大全的心才乱的很。   消息太过惊人,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自个的宝贝大儿子怎么就称帝,怎么就带大军回京了?   要说欢喜,大全是真欢喜,因为他家出真龙!   都说望子成龙,如今儿子真成龙了,有几个爹不开心的落泪。   要说气愤,大全也是真气愤,儿子起兵造反都没跟他打过招呼,甚至都没通知他转移,害得他这个太上皇成为人质,能不气么。   这个不孝的玩意!   但显然,欢喜大过气愤。   大全考虑的是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因为他已经成了儿子进步的最大累赘,也成了制约儿子发展的最大顽疾。   栓柱说少爷为了老爷安危愁得一宵一宵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不说,开会都走神,甚至在练武时还因为担心老爷结果分神被刀划伤了手……   几次独自一人跪在地上,看着京师方向痴痴发呆,并屡次给京里发报:“勿伤我阿玛一根毛!”   京里的敌顽分子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不断拿老爷的性命威胁少爷退兵。   所以,少爷真的很难过。   一想到儿子为了自己这个爹正在经受人世间最痛苦的心理煎熬,大全的心就痛的很。   将心彼心。   一方是唾手可得的皇帝宝座,一方是生养的亲爹,任谁都无法轻易做出取舍。   大全充分理解。   因为他刚刚把自己和儿子的身份换过来彼此代入了一下。   就是他是儿子,六子是爹。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这个当爹的必须要为儿子做点什么,尽一回当爹的责任和义务,否则他这个爹真就是白当了。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毕竟,造反没有回头路!   与其儿子同贾氏一族被人家全灭,不若他这个当爹的自我牺牲,让儿子可以彻底放飞自我,为贾家带来无尚荣耀!   人生五十年,亦梦亦如幻。   抽完最后一口烟,大全拿定主意,深深呼吸一口,目光坚定起身,将裤腰带从腰间解了开来。   他竟是要自我牺牲,成全儿子!   让所有想利用他制约儿子的坏家伙们阴谋落空。   说干就干,没有任何迟疑。   爬上桌子将裤腰带甩在房梁上后,大全轻叹一声,想到了早年被他逼死的妻子,想到了过去自己的种种不学好,想到了儿子和他的水火不容,想到了他的任性,想到了儿子是如何靠自身努力为他这个父亲带来莫大荣耀的……   也想到了赵氏和宝玉,但不担心母子安危,因为敌人能够利用的是他这个当爹的,而不是宝玉这个同父异母弟。   他相信大儿子哪怕再不待见赵氏母子,看在自己这个爹为他做的牺牲,也绝计会善待后妈和弟弟。   远处,传来宝玉的啼哭声,可能是赵氏在给小家伙洗屁股。   想到小家伙的可爱,大全笑了。   慈祥的笑。   许久,笑容凝固,他的脑袋已经套进裤腰带打成的环套中,之后用力去踹八仙桌。   可桌子毕竟是皇家之物,质量好太重,他根本踹不翻。   连踹几下都没有撼动桌子分毫。   无奈,只好下来将桌子搬到一边,又搬来三只锦凳并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爬上去将脑袋重新套了上去,这一回很轻松的将凳子踢倒。   双脚顿时离地,没有任何着力点,裤腰带一下就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   身体本能的在挣扎,在摇晃,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空气成了最奢侈的存在。   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念头,大概是他死后会被追封为皇帝吧。   或许,这才是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候。   可惜,他看不到了。   眼前的光明一点点逝去,他要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了。   带着自豪,而不是羞愧。   房门突然被人踹开,继而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发现正在梁上转圈的全贝子后,几人都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人给救了下来。   一探鼻息还有气,几人都是松了口气,掐人中的掐人中,扇风的扇风。   好一番忙活后,大全幽幽醒了过来。   发现几个不认识的黑衣人正在盯着他看,不由很是迷茫,但他意识到了自己没有死,而是还活着。   “你们?”   大全的目光满是疑惑,想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又为何要救自己。   这时,有人在他耳畔低声道:“贝子爷,奴才们是来救您出去的!”   “救我出去?”   大全愣了一下,继而一下来了精神,竟是猛的坐起,如回光返照般激动的一把握住那人的手,热泪含眶道:“你们是不是我儿派来的人?”   “这……”   带头的黑衣人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有那么几个呼吸后,终是决定告诉全贝子真相,沉声道:“贝子爷,我们是奉太上皇之命来救您的。” #第九百二十九章 太上皇在那边!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正是做那不忠不孝之事的好时候。   刚刚过去一队骑自行车巡逻的八旗保安队后,老纪就从趴着的草丛中探出头来,抬头看了看夜色,继而从兜中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禁眉头微皱。   原因是突击队还没有到位。   “归队长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子时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难道事情有什么新的变化?”   说话的是趴在边上的太仆寺少卿德尔惠,也就是皇帝陛下的表大舅子。   其表妹春花在后宫地位按其舅舅的讲法,排序当为第一夫人。   因为比他表妹先入门的那两位正审都不过关,不是父母有污点,就是家族历史上不清白,均不能母仪天下。   所以,他表妹有极大希望成为后宫之主。   这无疑是整个家族的莫大荣耀!   因此,鉴于事关重大及家族日后利益,德尔惠不敢让人充当突击队向导,反复思量之后决定亲自带路。   解救表妹的公公、大清正宗大上皇,那可是大大的功劳!   如此擎天巨功,岂能让纪主任个汉官独享?   当然,行动目的是纪主任跟他说的。   显然,纪主任不够老实。   他虚构了一个拯救大兵瑞恩的计划,而不是刺杀希特勒的计划。   德大人完全被蒙在骨子里,一心想从这个冒险计划中分一杯羹。   如此大功,纵是只能分一小杯,起码也能让他官升三级。   同时也为表妹那里争取更多筹码。   归太的迟迟未到,让老纪也打鼓。   莫不成归太意识到刺杀太上皇的后果,改变主意不肯来了?   老纪很担心这个情况发生,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替皇上弄死他爹了。   好在,没多久之后,归太带人出现了。   清一色彪形大汉,一水的黑衣工作服,让人耳目一新同时又充满信心的那种感觉。   心中大定的老纪激动的握住归太的手:“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纪主任担心归某不敢来?为了国家,归某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归太的声音不但饱满且充满力量。   “好!”   老纪心头一热,赶紧将向导德尔惠介绍给归太。   介绍完,朝远处畅春园方向看了一眼,再次掏出怀表对了对时间,确认这个时候是畅春园保安换班时间,守卫会有一段时间的松懈,便问归太是否可以行动。   “可以行动!”   归太给了纪主任肯定回复。   老纪放心点头,示意行动开始。   根据德尔惠介绍,畅春园驻扎的是护军蒙古保安队,大概有五百多人,战斗力并不高,所以趁他们夜间换防的时候悄悄潜进去,成功的机会最少有七成。   归太这边也不废话,指挥突击队员开始潜入任务。   老纪自是留在原地等侯捷报。   德尔惠见状有些奇怪:“纪主任不跟我们一起去?”   “老夫,”   老纪哪想沾这事,唔吱几句后又怕德尔惠知道事情真相不肯干,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参与行动。   保险起见,他跟归太要了一把匕首。   万一行动失败,他就立即切腹,以免遗祸妻儿老小和宗族。   夜色中,突击队开始悄悄往畅春园摸去。   德尔惠提供的最佳潜入地点是西北靠近清溪书屋的围墙,翻过去后可以穿过书屋直达太上皇所在的西花园。   一切顺利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太上皇就能逃出生天。   行动进行的很轻松,德尔惠提供的情报很准,果然园内的蒙古保安队由于换防并没有派出队员在外面巡逻。   到了围墙外侧的树林后,两名身手好的突击队员在同伴帮助下先行攀墙,在墙头趴伏观察一阵确认没有危险后,突击队员迅速以人墙方式开始攀登。   “你们过去就行,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等侯……”   老纪话还没说完呢,两名突击队员不由分说便架着他往上面顶,上面一个突击队员及时接住老纪,将这位维新朝廷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硬生生拽上了墙头扔在了那一边。   德尔惠到底是干过护军参领的,没用他人帮助自个攀上了去,虽说有些吃力,但要比老纪好多了。   先一步翻过去的归太正在安排人手警戒,待老纪和德尔惠过来后连忙向德尔惠确认西花园方向。   “顺着这条走廊一直向东走,走到尽头再左转,左转过红绿灯之后再右转……”   德尔惠轻车熟路的将突击路线标出,哪里有保安岗亭都给说的一清二楚。   归太问几个突击小队长记住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即下令行动开始。   几名小队长起身准备带人行动时,归太又补充一句:“记住,杨总管说了,救出太上皇后必须把那对母子除掉!”   “嗯?”   德尔惠被这个命令听得一愣,老纪也怔在那里:什么意思?   二人愣神间,归太等人已经飞身离去,根本没有给二人解释。   等二人反应过来时,周边静悄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好像被抛弃的感觉。   “不是,”   有点回过神来的德尔惠一把拽住纪主任的胳膊,眼神充满震惊和疑问,急得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能不害怕么!   那帮家伙要杀皇上亲弟弟啊!   老纪也是一脸懵,但懵的不是归太说只救太上皇,而是归太的那句杨总管说了!   哪个杨总管?   不就是栓柱老爷么!   搞半天,这归太是栓柱老爷在暗中遥控指挥的啊。   栓柱老爷想干嘛?   老纪意识到其中有问题,因为皇上跟他说的明明白白——“不要让我爹孤零零的走。”   言外之意是一家三口得齐整。   这边栓柱老爷却密令归太把太上皇捞出来,这不是公然跟皇帝陛下唱反调么。   转念一想,这样干未必不是最好的办法,正欲搪塞德尔惠几句,身后围墙突然又传来动静。   继而就听“扑通”一声,一个黑衣人从墙上跃下直直落在二人身后。   没等二人明白怎么回事,又一个黑衣人跳了下来。   一个接一个,转眼间几十个彪形大汉齐整整的站在二人面前。   一水的黑布蒙面。   吓得德尔惠差点尿裤子。   老纪也是骇然,不知道这帮人什么干活,待见这帮人拔刀,吓得急中生智朝西花园方向一指:“自己人,太上皇在那边,快去!” #第九百三十章 恐怖如斯,上皇竟有高祖之姿!   畅春园的护军营总德鲁是蒙古镶黄旗出身,原先一直署理护军校,在这岗位上任劳任怨干了十三年,直至一年多前才被富中堂提拔为护军营总,负责畅春园的物业安保工作。   从五品护军校到二品护军营总,德鲁可以说是火箭式提拔,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得到了质的飞跃,在畅春园内甭管走哪,人都喊一声德爷,相当威风。   可这会,德鲁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无它,对方是他老领导的儿子——总管圆明园八旗官员兵丁大臣、兼蒙古镶蓝旗副都统的安木大人!   让德鲁更想不到的是,深夜来此的安木大人竟然让他马上释放被圈在园中的固山贝子贾大全一家三口,并且还要安排专车将这一家三口送给几十里外的敌军。   这个要求让德鲁很是为难,也很困惑。   因为富中堂说过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也不得带走全贝子一家。   哪怕是摄政安亲王的人都不行!   所以,为保险起见,德鲁便恭敬请安木大人出示一下老领导的批条。   回头万一有什么纰漏,他对老领导也有个交待。   这搞得安木很不高兴,微哼一声:“德鲁,你眼里是不是只有我阿玛,没有我这个总管大臣了?”   话重了。   “卑职不敢!”   德鲁内心很是慌恐,他哪里敢得罪得起中堂大人的儿子啊。   “实话与你说,手令我没有。但你照我吩咐做就是,有什么事我自会与阿玛交待。”   安木语气不容质疑。   “这……”   德鲁尽管心中生疑,但实是不敢违令,毕竟对方是老领导的儿子,应该不会坑老领导的,便无奈同意下来。   安木见状表示满意,问德鲁贾大全住在哪里。   德鲁说全贝子一家住在西花园。   安木立即起身:“事不宜迟,你这就与我前去见那全贝子。”   “嗻!”   德鲁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带着安木一行前往西花园。   保安大队部到西花园有五六里距离,步行需要一段时间。   只刚走到小东门恩慕寺一带,园区上空就响起警报声。   尖锐的警报声一下就打破了黑夜的沉寂,伴随警报声设置在园区各处的探照灯也在第一时间打开,正在换防的蒙古护军也纷纷从值班处冲出,因为不知道哪里出事都是乱成一团。   德鲁这边也叫警报吓了一跳,问身边的值班护军校昂格:“哪里出事了!”   昂格也不知出什么事,说自己这就带人去查明情况。   不排除值班人员误发警报的可能。   这时却见安大人面色突变,继而喝了一声:“所有人都跟我去西花园!”   “对,去西花园,快,快!”   德鲁也明白过来,此时有乱除了西花园还有哪里!   一面让人调兵赶往西花园增援,一命又让人通知各大门值班室马上封锁园区大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安木一颗心更是沉得厉害,他担心有人先他一步去了西花园。   不管是救贾大全一家三口,还是杀贾大全一家三口,都将打乱安木的部署,给他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快,快!”   情急之下安木奔得比谁都快,一行人刚赶到凝春堂时,远处西花园方向就传来打杀声,时不时还有铳声响起。   夜空中,不时还有烟花弹射上空。   除西花园外,又有多处传来喊杀声,潜入畅春园的绝不止一股人马!   ……   混乱中,老纪吓得不知躲哪里才好,只觉畅春园成了是非之地,担心天亮之后敌伪会增兵此处,到时别说太上皇了,就是他老纪也跑不出去。   所谓宁死道友,不死贫僧!   老纪一咬牙,寻摸了方向就拼命往外跑,也不管归太他们是否能救出太上皇了。   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就发现前方已经杀成一堆。   也不知道谁跟谁。   反正刀光剑影,横尸一片。   正准备掉头摸到其它方向,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园区的环卫车,心一横趁着大门值班保安同来犯之敌杀得不可开交时摸了过去。   刚到环卫车边,又有一支队伍冲了过来。   同样黑色工作服,弄不清是不是归太的人。   对方明显也看到了这边的环卫车,不断突破阻拦朝这边突过来。   老纪心想不妙,刚要就地装死,等风声过去再潜逃,就见那支冲来的队伍中有个抱孩子的妇人,妇人还一直拽着一个身材肥大的中老年男子,而队伍中的黑衣人则是死死将这三人护在中间!   心中一凛意识到什么的老纪赶紧将环卫车拉了过去,隔老远就喊了一声:“快上车!”   果然,那支队伍听到老纪的声音拼命向环卫车方向冲来,不时有人受伤掉队,但终是将主要目标送到了环卫车边。   正是大全一家三口!   已经跑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全这会哪还顾得及多想,当先爬上环卫车,不忘将赵氏母子也拽了上去。   “快走,快走!”   那帮身穿黑衣工作服的人员很是敬业,眼看敌人蜂涌而来,竟是让环卫车先走他们留下断后。   老纪管你断不断后,鞭子一抽拉粪的驴吃痛惨叫一声向前方奔去。   后方几方人马混战一团,不时传出惨叫声,那股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硬生生的挡在大门口,用血肉之躯为驴车上的宝贝争取逃跑时间。   跑了有两三里地吧,老纪朝后面看了眼,发现没有追兵不由松了口气。   一边赶车一边对靠在粪桶边大口喘气,心有余悸的贾大全表功道:“臣纪晓岚奉皇上之命特来营救太上皇!”   “啊?好,好……”   大全这会脸都吓绿了,脑袋一片空白,哪有心思跟老纪搭话,刚才畅春园内的盘肠大战真把他吓坏了。   赵氏也叫吓得六神五主,靠在车厢痴痴发呆。   襁褓中的宝玉也在哇哇大哭。   听到这孩子的哭声,老纪竟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匕首,但最终还是不敢。   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弄不过太上皇。   而且,他也不敢当着太上皇的面动手杀人家的儿子啊。   只能盘算到了安全地方,再想办法解决这母子。   可不敢真把一家三口一个不少的送给六皇帝。   驴车继续往前赶了没一会,后方突然有蹄声响起,老纪一惊回头看去,一支火龙正在向这边快速移动。   “太上皇,有追兵!”   老纪心想坏了,驴车哪有马跑得快,急的不得了。   大全也发现了追兵,急得让老纪快踩油门。   老纪也想快啊,可这是拉粪的驴车,能快到哪!   后方蹄声越来越近,车上三个大人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   要命的是宝玉这孩子还在哇哇哭的不停,他娘怎么哄都不行。   老纪慌得一逼了草,寻思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不成就弃车步行逃吧。   目标能小些,毕竟这会天还没大亮,追兵也没那么容易发现他们。   问题是太上皇的那个来源不明的老儿子不停的哭怎么弄?   实在不成就把孩子嘴先捂上。   真是没有其它办法了。   正要回头将弃车想法说出,却见太上皇突然起身扶着车厢狠狠瞪着快要追上来的追兵,之后一咬牙将正在哄孩子的赵氏一把拽起,然后将母子二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推下了车。   太上皇英明!   老纪心头震骇至极,果然儿子好汉爹英雄!   当断则断,活该你贾家坐天下!   被推下车的赵氏肯定想不到自个精心挑选的好备胎会如此对她和孩子,气得瘫坐在地大哭大叫,咒骂大全抛妻弃子不得好死。   小宝玉因一直被娘抱着也没摔着,只是哭声更大了。   后方的追兵明显听到了孩子哭声,纷纷向这边冲来。   大全在车上也是痛苦万分,泪流满面,眼神之中满是对母子的愧疚,心中更是自责万分。   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让自己落在敌人手中,那样的话他贾家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驴车继续向东方奔去,远远的看到追兵停了下来,显然赵氏母子被追兵发现了。   车上的君臣二人心境大不相同。   一个是如被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一个则是如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可怜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这对君臣。   万恶的追兵又上来了。   “阴魂不散!”   老纪气极,知道追兵的目标就是太上皇,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的抽打那头正在吐白沫子的老驴。   可老驴使出全身的力气又能如何?   完蛋了,完蛋了……   看着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老纪面如死灰,知道不可能逃脱追兵,万念俱灰,极是后悔不应该冒险把太上皇一家救出来的。   突然,身后的太上皇叫了他一声:“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上皇话,臣叫纪昀,太上皇叫臣晓岚就好……”   老纪正说着,背后突然有双大手贴住了他,带给他温暖的同时,也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毫无防备之下,老纪的身子失去重心,然后整个人从驴车掉落,在地上翻了几个圈圈,吃了一嘴的泥土。   再瞧远去的驴车,太上皇挥动鞭子的身影在朝霞映射下显得那么伟岸。 #第九百三十一章 贤侄,听叔一句劝   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的。   太上皇潇洒驾车远遁,只留下一嘴泥土,满头绿叶且呆若木鸡的总理副大臣。   半天,回过神来的老纪情不自禁朝地上“呸”了一口:“真他娘的六!伟大,太伟大了!”   是真伟大。   老纪说的不是反话,是发自肺腑称颂上皇他老人家的。   试问,有如此英明神武、狠辣果断的太上皇,六皇帝他家能不兴旺么。   这一刻,老纪也终是明白六皇帝为何不惜一切代价,非要弄死他亲老子了。   因为六皇帝最大的敌人不是老陈,不是老富,更不是老色,而是老贾!   搁自个有这么一个爹,老纪无论如何也要办他。   不办不行。   这样的爹真的会让儿子睡不着觉的。   六皇帝果然是高瞻远瞩,他那深邃且富有智慧的眼光总是比旁人看得更长远一些。   感慨唏嘘一番后,老纪才意识到自己处境相当不妙。   放眼四周,空荡荡一片,草窝子倒是挺多,却没个能藏身的地方。   再瞧远方,火龙正在快速飞来。   怎么办?   危急时刻才晓得老姜有多辣!   但见老纪毫不迟疑脱去身上的伪装服,并将嘴角的泥土迅速往脸上一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刚才从驴车上颠落的一只粪桶背在身上,尔后就近找了根小棍开始拾粪人的工作。   拾粪真是个工作。   畅春园和圆明园附近有不少农庄,每当农闲都会有村民挎着粪箕,手拿粪铲在周边到处转悠。   一般拾的是马粪、牛粪,狗粪,有骆驼粪最好,那玩意大。   拾回去的粪大一些的可以用作燃料,小一些的则可以用作地里的肥料。   一般出来拾粪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农,或者是七八岁的小娃娃。   老纪今年刚五十四,年纪正好。   仔细回想了当年采风时看到的捡粪人工作场景,便全身心的投入这一工作。   就是躬着腰,背着粪桶,一边往前走,一边两眼在路上不断的睃来睃去。   心里也是那个恨呐。   已然为下半辈子定了一个小目标。   就是啥都不干,就盯着你太上皇弄,弄不死太上皇就弄死自个!   不死不休。   追兵很快来了。   几十个骑自行车的骑兵,一看衣服就是畅春园那边的蒙古保安队。   “吁!”   带队的正是富中堂的亲儿子安木大人,此时心急的不得了,因为全贝子一旦从他手中逃脱,会让他既在贾六叔叔面前无功可立,也会让他在阿玛面前无地自容。   他阿玛万一发疯,鬼知道会不会做出大义灭亲的蠢事来。   妈的,真是见了鬼!   谁个能想到小小的园子,夜里来了五六拨劫狱的呢。   看起来,晓得全贝子重要性的不是他安木和额娘一方,还有若干方。   目前尚不清楚夜里突袭园子的势力归属哪方,但有一点安木很肯定,那就是他的好阿玛由于一意孤行要同六叔斗争到底,导致自身处境很危险。   现在惟一能拯救他父子,拯救京师的机会就是把全贝子抢到手,由他安木好侄儿亲自给六叔送到位。   这样就算六叔仍就痛恨他阿玛胡作非为不明大势,也会给他这个侄儿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现在全贝子叫人劫跑了,你说安木急不急!   发现前方路边有个拾粪老头,不由刹车勒定,马鞭朝老头一指,喝问道:“老乡,看没看到有一辆驴车打这过去?”   “看,看到了!”   上皇不仁,莫怪老纪不义!   老纪果断将小棍朝上皇驾车远去方向一指,以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那位军官:“刚过去没多久,你们顺着这个方向追肯定就能追上。”   “是么?”   安木闻言大喜,赶紧扬鞭喝令左右:“听到没有,快追!”   说完,两腿一夹纵马便奔。   只奔出没几步,突然又刹住座骑,回头朝那拾粪老头上下一打量,喝了一声:“老乡,你把头抬起来。”   嗯?   老纪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又不敢不照做,只能故作镇定将头抬起让那军官看个明白。   神情是憨憨之中带有一丝敬畏。   百姓对官的本能反应。   不得不说,老纪这人是有真本事的,不但能说会道,瞎编乱造,对于细节方面也非常在行。   是个五项全能的人材。   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老道的猎人。   “这不是纪大人么?什么时候您老混成这吊样了?”   安木手一挥,几名保安立时翻身下马将老纪给围住。   老纪也蔫了,不做任何无谓反抗,因为他也发现带队的军官是富贼勒浑的小儿子安木。   心中仍是有点不甘,问安木是怎么发现他不对的。   安木笑了笑,马鞭朝老纪肚子一指:“脖子粗肚子大,不是伙夫就是官。”   老纪一愣,低头朝自己跟怀胎七八月差不多的肚子看去,无奈摇头,再好的软件没有硬件支持,都不行啊。   再次抬头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颇是尴尬道:“你们要抓的是贾大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告诉你贾大全往哪跑了么。”   一听这话,安木赶紧吩咐手下去追全贝子,但是却是朝另外一个方向去追。   看来,这是压根不信纪晓岚。   老纪一看这不行,这不是便宜上皇那个王八羔子么,奈何人家安木根本不信他这个叛徒,叫他能怎么办?   现在还是想想自个的下场吧。   光一个身为朝廷重臣却公然通电全国讨伐皇帝这一条罪名,就够他脑袋掉三回了。   未想,安木却突然上前低声对他道:“纪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老纪心中一动,老富这个小儿子莫不成还有花花肠子?   结果还真是。   安木竟然表示他爹老富现在已经疯魔成了老糊涂,铁了心要和贾六叔做对,但他安木却是一颗红心向着贾六叔的。   这次带人到畅春园也不是要杀害全贝子,而是想将全贝子一家三口亲手送给贾六叔,顺便代他阿玛给六叔赔个不是,争取将来能宽大处理。   “哎吆喂!恁这娃咋不早说咧!”   老纪大腿丫的一拍直跺脚,好像五百万的彩票刚刚被他擦了屁股似的。   搞得安木一脸懵,等晓得人老纪给指的方向没错后,当场抓狂,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会再派人去追,怕是真追不上了!   这时后方德鲁快马来报,说是刚才抓到的那女人正在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   原因是那女人的孩子,就是全贝子的幼子受了惊噘已经在翻白眼了,不赶紧送进城中找郎中看一看,这孩子多半保不住。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进城找郎中看啊!”   安木这边弄丢了六叔他亲爹,哪敢再让六叔他亲弟弟死在自个手中啊。   纵是跟他真没关系,可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且慢,”   刚才还跺脚大急的老纪却是一把拽住一脸焦急的安木,说爷儿俩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移步过后,四下一瞅,压低声音对人安木道:“贤侄,听叔说一句,咱过几个时辰再把那孩子送进城。”   安木一想这哪成呢,赶紧摇头:“纪大人,不成,不成,那孩子可是……”   话没说完呢就被老纪抬手打断,语重心长道:“贤侄,这件事你就听叔的……乖,你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有多浑,真要乱趟的话,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驾,驾,驾!”   朝霞已经变成一轮红日,太上皇仍在奋力驱赶老驴。   驴车所过,扬起一路黑烟。   吓得行人纷纷闪避。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皆不足以形容大全此时的心境。   终于,前方出现一座城池。   根据有限情报,大全判断那是自家儿子的势力范围。   因为他已经开了好几十公里了。   一想到自己背负的千斤巨担,以及为了国家做出的一切牺牲,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继而老泪纵横驾着驴车直奔城下,对着城上疾呼:“快开门,我是太上皇!快开门,我是太上皇!”   城门楼上一行大字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显眼——“昌平人民欢迎您!” #第九百三十二章 维新皇上就是好   老爹不辱门风,老骥伏枥时,当儿子的贾六在干什么。   在干正经事。   不是忙于营救老父,也不是指挥部队打仗。   营救老爹这块,已经全权交给老纪负责。   老纪的为人贾六是放心的,所以没什么好操心的。   老纪真办不成事,大不了送他去宁古塔种土豆。   至于军事方面,贾六向来是只定大体战略,战术方面完全由部下自由发挥,能不插手的就不插手,好让麾下诸将有一个较好的成长环境,这样将来才能独当一面。   武功方面,他已经赫赫,几百名大校以上的满蒙军官已经证明他独一无二的军事能力,更何况还有那至少两三个师团的八旗兵。   如此武功,真没必要再给世人展示了。   锦上添花没多大价值。   还是多给小儿辈们一些机会,要不然人家怎么封侯荫妻。   所以京东、京西的军事部署完全交给了第一军提督保宁、第二军提督祖应元、讨逆军司令长官惟一,以及京东集团的王福。   那么,什么样的正经事能让贾六对京师不闻不顾,反一头扎入农村进行调研呢。   就是拟颁维新二号令。   在颁布开放言禁,为文狱平反这一赢取天下士子人心的大招后,贾六就一直在思考出台维新二号令。   一号令针对的是读书人,所谓士子。   二号令针对的就是农民,所谓黔首。   读书人和农民都支持,玉皇大帝来了也得叫一声六爸爸。   二号令归结起来就是早先在永平推行的分田到户政策。   这一政策一旦由一府向一省全面推行,就能使整个直隶汉人百姓无条件拥护维新政权,将乾隆、嘉庆伪政权在政治层面摧残的连渣渣都不剩。   也能让贾六这个维新皇帝彻底在北方站住脚根,成为万众拥戴的大帝。   意义不下于发起两三个战略决战。   甚至于京师这个帝国核心都不能与之相比。   所以,贾六相当重视此事。   但内阁总理副大臣李世杰和直隶总督杨景素建议分田可以,却不能一刀切,要分几步走。   原因是要考虑京师上百万八旗生计,冒然将所有旗田全部分给汉人佃户,势必会让旗人失去旗田这一收入来源,从而导致京师旗人因为没了生计而抱团顽抗维新政权,同时维新政权内也有大量旗田受益户。   比如内阁总理大臣博清额私下购买、兑租的旗田就有十多万亩。   因此,真要按皇帝陛下所想诏书一颁,直隶全省掀起轰轰烈烈的分田政策,极有可能会让已经占尽优势的维新政权反而变得混乱,使本就处于动摇的满蒙八旗由于绝望负隅顽抗。   这无疑是非常不明智的。   贾六一想也是,他之前在百官宗室大会上讲过旗汉军民都是他的子民,怎么可以把上百万旗人排除在政府红利之外,视为维新政府的敌人呢。   老杨的意见是先把皇庄和亲、郡王的旗田拿出来分,其他普通旗人的旗田到时依旧分给他们,甚至还可以多给一些补偿,推进由旗化民的进程。   会长也是这个意思。   就跟坐庄似的,吃大放小。   只搞带头的,余者不究的意思。   两位大佬老成持成的意见自是被贾六接受,但深知官僚通病的他,担心下面的和尚会把自己这个皇帝的洋经念歪,还是亲自从庞各庄启程前往蓟州一带考察。   丧葬用品和一马车的纸线是随身带着的,就是怕路上接到好消息还得临时再买,多花钱。   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了。   ……   蓟州所辖的三河县境内,有三十余处归内务府会计司管辖的皇庄。   此地自然成了贾六考察的重点。   所谓皇庄同前明皇庄差不多,就是土地出产作物及赋税全归大内所有,与外朝无涉。   用贾六的话讲就是皇帝的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据直隶总督杨景素介绍,现由内务府负责的皇庄分关内、关外两大片区。   关外盛京粮庄正额土地72万余亩,打牲乌拉粮庄为3.2万余亩,锦州粮庄在雍正四年以前即占地121万余亩,三地合计近200万亩。   关内畿辅皇庄数量较关外更多,大概有350万亩左右。   直隶全省良田总亩数是3600万左右,也就是仅内务府管辖的皇庄约占直隶全省良田十分之一。   而直隶面积实际为后世四省,其中良田又有一半归为旗田。   因此分田这件事不仅于整个直隶,于整个北方,乃至整个帝国都有深层次的影响。   陪同考察的阿思哈认为还是应该保留皇庄的,毕竟皇室将来肯定会无限壮大繁衍,没个私房钱哪能行。   这个道理贾六懂,但他认为土地出产的价值实在是不值一提,与其霸着这么多土地只供皇室吃吃喝喝,不如分给汉人佃户使他们有永恒之产同时,也提高他们的收入,改善他们的生活。   人心,才是皇室永恒不衰的根本。   有了永恒之产固定收入,才能刺激消费,带动工商业发展嘛。   当然,贾六没跟老阿说实话,那就是他早给儿孙规划了好大一块蛋糕。   万亿价值的那种。   只要子孙不作死,快活个一两百年不成问题。   第一个考察的皇庄叫高丽庄。   顾名思议,这个庄子同八旗的高丽营有关系。   大清目前有五万左右朝鲜籍的旗人、万余左右的倭籍旗人,另外还有三千多俄国籍的旗人。   朝鲜籍旗人主要是太祖、太宗时期因历史原因加入八旗的高丽兵后代;   倭籍旗人是太祖时期征朝日军散落在建州,或被俘,或主动加入建州的逃兵后代,太祖皇帝就有一支倭人亲兵。   俄籍旗人则是康熙年间被俘的俄国兵后代,这些人又被称为阿尔巴津人,被编在镶黄旗满洲第四参领。   康熙给了这些俄国俘虏极优厚的待遇,军官一般赐予七品到四品的官衔,士兵同其他旗人一样都分有房屋、土地,也有铁杆庄稼。   由于俄国俘虏都是男性,因此康熙又命将监狱中的汉人女犯放出嫁给这些俄国兵为妻。   百年下来,俄国兵后人都汉化改姓,如罗曼诺夫改姓为罗,哈巴罗夫改姓为何……   所以,贾六曾对阿思哈讲过一句:“八旗,是多民族的八旗,不是满洲的八旗。”   这也是化旗为民的一个根据,因为八旗不是一个民族,而是一个集团。   说是高丽庄,但庄里务工的还是汉人佃户,也就是当年土地的实际主人。   管理的是朝籍八旗庄头。   很快,得到通知的庄头就将十几名超过五十岁的汉人佃户带到了村口。   老农们刚到村口就被眼前架势吓了一跳。   至少上百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持刀警戒,远处旌旗罗列,长幡若干,无数白甲军士正在四处巡视。   村口老井边,矗立着一顶白色大纛,里面有一个戴白帽、披白袍、系麻绳、着草鞋的年轻人正在吃西瓜。   看到百姓过来,正在啃西瓜的贾六急忙起身,竟朝百姓们招手笑容满面道:“老乡,过来坐,过来坐。”   十几名汉人老农就这么胆战心惊的被带到了贾六面前。   不知谁带的头,哗哗就要跪。   “使不得,使不得,”   贾六赶紧扶住第一个要给他下跪的老头,笑着走到装着刚打上来井水的木桶边,从中抱出两只浸泡多时的大西瓜,取出他的遏必隆宝刀斩成几十块。   “不要跪,也不要拘束,找你们过来就是了解一些情况,来来来,吃西瓜,吃西瓜,咱们呐边吃边聊。”   见老人们不敢拿,贾六哈哈一笑,竟是将西瓜一块块的亲手捧给老者们。   之后又说了些让老人们放松的话,从兜里摸出华子一人散了一根后,便开始询问起此地的具体情况。   无非这里皇庄有多少亩地,有多少汉人佃户,又有多少役使庄头,每年要交多少给上面,能留下多少,吃不吃得饱,逢年过节能不能扯块布什么的。   问的非常细致。   带老人们过来的庄头想说话都没让说。   中途侍从室拿了一份电报过来,贾六随手接过一看,是王福请示对伪军潘之善部发起合击的请示内容。   第一军已经抵达通州,并向蓟州、密云等地机动,兵力上面云集于京东地区的维新军队已经达到近五万人,而敌伪潘之善部只有万余兵马,因此京东兵团的阿福司令长官认为可以着手解决潘之善部,彻底消灭这支盘踞在京东地区的牛皮癣。   之后根据原作战计划,第一军及王福部一部从北线全面进压敌伪盘距的昌平、顺义一带,完成对京师的总包围。   同时,直隶新军抽出一个镇加强山海关布防,抽出一个镇进驻热河监视科尔沁蒙古方向。   确保对京师合围作战时,不受关外、蒙古方向敌伪力量干扰。   贾六看后将栓柱叫到一边,让他拟回电给王福,同意作战计划,并附告不必再行请示。   另电告第二军提督祖应元当在宣化方向部署警戒,有内部消息称陕甘总督勒尔谨、山西巡抚鄂宝似要组织旗汉军队向直隶方向活动。   名义上是支持朝廷解决京师敌伪政权,但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应安亲王色痕图、老富邀请前来“协调”,呼吁和平解决京师问题的。   对山西方面,贾六倒不担心,倒是勒尔谨手里有支西安八旗铁骑,他须得重视。   这个时候勒尔谨要搞出一支西北军进京,不是想当张勋是想当什么。   因此,电令祖应元一旦确认“西北军”存在,并正在向东进军,必要时候可以越境于山西境内加以阻截,绝不许西北军进入华北。   又拍报给留守湖广的第四军提督保柱,做好随时入陕作战准备。   安排这一切后,再次回来同老人们亲切攀谈起来。   就这么聊了有半个时辰,贾六突然道:“朝廷出政策了,往后皇庄这一块不再归内务府,就地分给庄上人,不管什么人,也不管老人还是孩子,一人五亩地,分地之后的头一年免纳赋税……”   老人们听了都是愣住,个个难以置信:还有这好事?   陪同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和内务府总管栓柱老爷见状,分别上前为老人们确定朝廷的重大政策转变后,老人们顿时激动起来,当场就有几个落泪哽咽。   天可怜见,一百年了,这祖产还能再回到他们手中!   现场气氛怎么说呢,就是让贾六相当满意的那种。   也越发坚定他分田的决心。   想要皇帝当的好,就得做让百姓支持满意的事。   或者说尽量满足百姓的利益需求。   见火侯差不多了,便准备启程前往下一处,这时一个头发花白怕有七十开外的老人突然大着胆子问贾六:“敢问大人是?”   老人这一问,其他老人也反应过来,他们直到这会都不知眼前这位好像在服丧的年轻官人是谁。   看架势,肯定是大官,但大到什么程度,他们就不太清楚了。   阿思哈忙自豪道:“这是皇上!”   “啊?皇上!”   老人们吓了一跳,继而都是奇怪,乾隆爷不是都六十多了么,怎么却是个年轻人?   显然,维新大战乾隆的资讯还没完全传到基层农村,知道的不太多。   阿思哈赶紧解释:“乾隆退位了,现在是维新皇上了!”   “呀!”   懂事的老人们纷纷起身就要给维新皇上跪下磕头,贾六拦不住,只好由他们去了,但还是随口说了句:“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朕只是给百姓打工的。”   在老人们感恩戴德的目光中,在“维新皇上就是好”的感激声中,一身白袍的贾六翻身上马向着下一目的地出发。   途中,又有紧急电报送了过来。   栓柱先接到的电报,看过之后眉梢间顿时洋溢喜色,贾六见了不由笑道:“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呃……还是少爷自己看吧。”   栓柱将电报递到少爷手中。   “贼兮兮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眼栓柱,接过电报快速扫了起来,然后气的大骂一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竟是把电报撕的粉碎。   活他娘的见大头鬼了!   大全竟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他娘的逃出来了!   不但逃出来了,还他娘的凭着一张嘴说降了昌平守将、镶蓝旗满洲副都统完颜吉三,在昌平拉起队伍来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我们当中有叛徒!   “大清难道除了朕,就没有血性之士了吗!”   老爹活蹦乱跳的消息让贾六气得一把扯下白帽子,狠狠在地上踩了几脚。   吓得老阿赶紧朝新任安保处长王四喜打了个手势,后者很是明白,立即带了十几个侍卫将此处隔离,以免皇上不太妥当的形为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王四喜早年就追随皇帝陛下,是共进会早期元老之一,先前一直负责后勤事务,官至绿营从二品副将。   保柱出任第四军提督后,贾六便将王四喜调来担任御营安保处长,也算是予以栽培了。   “真是岂有此理,老东西明明在必杀之局中,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局,怎么还能逃出来的!难道是老东西吸收了我的灵气,也天命加成了?”   贾六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可是超级加倍了的。   不仅严重刺激老富,更给老纪下了死命令,所以甭管从哪个角度看,大全都没理由逆风翻盘。   结果老家伙竟然飘了,在昌平真以太上皇自居拉起队伍来了。   见此情形,除了皇帝陛下谁也不忠的老阿琢磨了下,悄悄上前轻声说了一句:“臣以为千错万错,都是纪大烟袋的错。”   “责任都在老纪?”   贾六叫老阿挑的直冒火星,“对,就是纪晓岚的错,娘希匹!屁大点事他都办不成,朕留他还有何用!最好马上给朕咯屁,要不然朕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对,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抄他的家,罚没他的妻妾!”   老阿深以为然,坚决附和,但加了两条。   因为他听说老纪有个十来岁的小妾长得可带劲了。   “嗯?”   贾六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幽幽看了老阿一眼,“你这样不好,对同事要友善,怎么可以落井下石呢,朕险些着了你的道。”   “如此才显得陛下英明神武啊!”   老阿面不改色,打了个形象的比喻,“臣就好比一面镜子,只要臣时时刻刻在陛下身边,陛下才能晓得同臣一样意见的臣子未必都是好人,如此可以确保陛下不受奸邪小人蒙蔽。”   言罢,补充一句:“唐太宗以魏征为镜可以明得失,陛下以我为镜可以辩是非。”   “……”   贾六嘴咂巴了半天,终是无言以对,只得拍了拍老阿的肩膀,深情说了一句:“放心,朕驾崩时肯定把你带上。”   “谢主隆恩!”   老阿激动莫名,有皇上这句话,他下半辈子基本上就算妥了。   要知道皇上如今才二十多,而他老阿五十的人了,皇上真驾崩那天,这世上还能有他么。   “当然,除了纪大烟袋没有尽力替皇上分忧,臣以为还有一个原因导致太上皇没有及时驾崩。”   老阿不能光拍马屁,也要拿出干货来的。   贾六微哼一声:“什么原因?”   “那就是大清没有像陛下这般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的忠臣义士!皇上,您想啊,太上皇如今于敌人而言价值不亚于摄政王,可偌大的京师竟然没一个好汉弄个炸弹炸死太上皇,这是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说到这里,老阿情不自禁微叹一声,为穷途末路的大清感到一丝丝悲凉。   当年崇祯吊死后还有不少大臣鼓起勇气为他哭灵,看现在这架势,怕是皇上真下令攻城那刻,京师文武无一人敢战。   因为,连乾隆都可能在为自己找后路了!   情况呢,不用老阿分析,贾六也明白个大概。   他现在势大的很。   要不然,把守昌平的镶蓝旗满洲副都统完颜吉三怎么可能被大全一张嘴给说反了。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老纪是指望不上了,你给朕想想办法,怎么弄死我爹。”   无比郁闷的贾六兀自生着闷气来到路边,一屁股坐在一颗暴露的石头上。   “啊?”   老阿一愣,一脸为难道:“这是皇上的家事,臣一个奴才还是不插手的好。”   “天家无小事,这是你们自个说的!”   贾六将切西瓜的遏必隆刀往老阿面前一丢,“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朕拿此刀赐你体面,要么你自个用此刀体面。”   “那臣想一想?”   老阿无奈,只得献策说不如对外宣称太上皇被老富杀了,昌平的那个是假的,如此一来以为挖到宝的完颜吉三肯定会把太上皇砍了。   “这个不成。”   贾六心想知道他爹跑出去的人肯定很多,真要照老阿说的办,自个的脊梁骨肯定被人家戳断了。   老阿绞尽脑汁再次献策,就是装作不知道这事,秘令第一军提督保宁派兵攻打昌平。   “这个么,”   贾六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时,栓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愤愤不平上前道:“少爷,老爷毕竟无大错,逃出来就逃出来了,你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呢!你就不怕将来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贾六“嘿”了一声:“栓柱,你这么维护我爹,到底你是我爹的亲儿子,还是我是!”   “少爷你自个说呢!栓柱看过那么多鬼故事,也没见过跟少爷一样不当为人子的!”   栓柱是真的生气了,平生第一次跟少爷吹胡子瞪眼睛。   真是气的很。   纵是老爷有天大的错,少爷身为儿子也不当如此咄咄相逼吧。   “你说什么,什么我不当人子,嘿,你栓柱翅膀硬了是吧!”   贾六气急败坏上前就要收拾栓柱。   阿思哈怕主仆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影响团结,赶紧上前劝说,这才把皇帝陛下劝住。   气在心头的贾六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瞪了眼栓柱:“说,是不是你背着我搞了小动作!”   栓柱光是哼一声,不说话。   “我就知道是你从中搞的鬼!”   贾六气得又要跳将起来收拾栓柱,老阿却悄悄给他出了个主意。   就是皇上要是觉得直接动手不太好,那就别让第一军去接收昌平,这样一来自有京师的老富去收拾完颜吉三和太上皇。   或者拖个一两天也行。   “放出风去,就说朕病了。”   贾六微哼一声不太高兴的上马,突然抬手招来安保处长王四喜低声吩咐一句,后者愣了下后还是带人将内务总管控制起来。   望着少爷远去的背影,栓柱很难过,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默默跟在后面。   ……   京师。   老富是在宫中开会时得知鬼子六的爹贾大全跑了的。   震惊之余第一时间起身看向退居二线的乾隆。   乾隆慌得赶紧起身直摇头:“富哥,不是我!”   老富眉头微皱看向对面的色大爷。   “中堂,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摄政安亲王觉得莫名其妙,没有他撑着,光凭你老富一人能控制住局面么。   他想讨好鬼子六还用得着把大全表弟偷偷放了么,直接叫人打开城门就行!   老富犹疑的目光射向了连襟、兵部尚书伊勒图,后者直接摇头,大意连我你都信不过,那真就没意思了。   “那是谁?”   老富心头满是疑云,最后目光看向了自己一力扶保的皇帝永璂。   永璂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他哪有那么大本事找人去劫园子。   老富神情凝重,吃了颗降血压的药后,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对众人喝了一声:“我们当中肯定有叛徒!” #第九百三十四章 深藏不露是老富   老富吃的是太医院研究的降压方,原料是罗布麻叶、山楂、五味子,对肥胖导致气血不宁的人群有很大益处,长期食用更可以清热平肝,活血化淤、消痰生津,对于脾气暴躁人群更有妙用。   早在四川当总督时,由于常年大鱼大肉原因,老富就服用此药调养身体,不过通常是五天一服或七天一服。   现在,却是每天必须服用三次。   由此可见,老富现在的精神压力有多大。   国家到底给了他什么?   权力到底给了他什么?   是责任,是义务,还是不屈的呐喊,最后的呼声!   天可怜见,大清就这么一个充满血性与斗志的忠臣了。   就是这一位老人,拖着他那肥胖的身躯,竭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   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伟哉,章佳老富!   壮哉,章佳老富!   悲哉,章佳老富!   雄哉,章佳老富!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屋里包括乾隆父子都有叛国嫌疑,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富中堂绝对没有背叛大清!   那么,富中堂以外的人都有嫌疑。   老富的神情冷峻,虽然药性已经发作,但脸仍涨得通红。   老人的心很痛,他想不到大清都到最后的存亡时刻了,竟然还有人想里通外贼,做大清的罪人!   他多少次在朝会上、在闭门会议上疾呼,现在唯有精诚团结,放下过去,携手齐心才能共渡难关,可是为什么总有人愚蠢的以为只要暗中向鬼子六示好,鬼子六进城后会放他一马呢!   没有人比老富再懂鬼子六了。   这小子打出娘胎那天起,就在图谋颠覆大清的江山社稷啊!   阿桂、明亮、福康安、丰升额、福长安、福隆安、舒赫德、钮伦保……   如果将死难的满蒙王公大臣一一罗列,只怕名字能从养心殿排到正阳门!   你们这帮傻帽还不明白吗!   鬼子六是要我们死啊。   他鬼子六从头到尾就是个汉奸,彻头彻尾的汉人奸贼!   可恨,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人做那痴人梦!   悲愤之下,老富气得再次拍桌,如同受伤的老狼在那咆哮:“老夫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朝廷里还有人妄想同鬼子六媾和,难道今日之局面,注定我大清凶多吉少不成!纵是如此,我辈也应我以我血荐轩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豪迈之语,震耳欲聋,涤荡人心,十分提气。   “一百八十年前,太祖皇帝以十三幅遗甲起兵,统一建州,其后二十余年间不断征伐,终开创八旗制度,奠定我大清基业!今日之局面,难道还有太祖创业来得更艰辛吗!”   “十数年后,太宗皇帝团结贝勒大臣,征服朝鲜和漠南蒙古,重用汉臣,削弱明朝实力,志在入关,那是何等的雄心壮志,今日我等不孝子孙难道尽忘了吗!”   “又十数年后,我八旗终是入关征服中国,中国之地遂归于我满洲一统!想我大兵所至,民众无不欢迎,皆赞王师,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天下一统的征服景象,犹在眼前……不到百年,中国竟至于变为我八旗上下的葬身之地了么!”   满脸老泪的老富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悲苦,巴掌大的拳头奋力砸在御桌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万钧之力!   小小的御桌难以承受,四条腿同时发出响亮的骨折声,继而如同被绳子系住般向大殿东南西北四角飞射而去。   “扑通!”   大理石桌面轰然落地,“吧嗒”一声摔得粉碎。   骇得乾隆端着茶碗坐在那一动不敢动。   骇得色大爷赶紧将鞋子重新套上,正襟端坐。   骇得伊勒图长久不敢喘一口气。   骇得永璂张大嘴巴,久久不敢合上。   “不管这个叛徒是谁,老夫一定将他亲手揪出!娘希匹!你们不要大清,老夫要!你们贪生怕死,老夫视死如归!”   老富走了,带着满腔怒火走了,他要去查明真相!   留下一殿狼藉和目瞪口呆的几人。   ……   夜深了。   怀着忐忑心情,安木来到阿玛书房多点。   他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告诉阿玛全贝子的老儿子宝玉没能抢救回来,当时也不知怎么就信了纪大烟袋的邪,现在想来老家伙明摆着给他父子挖坑。   可事已经出了能怎么办,只能跟着老家伙一头走到黑了。   同时也得确保阿玛不怀疑他。   要不然以阿玛的脾气,不把他打死,也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怕什么来什么。   阿玛去了畅春园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通知他过去。   为了确保安全,安木让人偷偷通知额娘过来。   有额娘在,阿玛再是心狠总不能真打死他这个亲儿子吧。   阿玛的书房灯一直亮着,透过窗户能看到书桌前的阿玛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深呼吸一口,调整了下状态后,安木推开了阿玛的房门,轻轻上前尽量平静的叫了一声阿玛。   听到儿子的呼声,老富放下笔,摘下老花近视眼镜,微微打量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淡淡道:“贾大全是不是你放走的?”   安木惊了一下赶紧摇头:“阿玛,孩儿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呢!这是哪个嚼蛆的嚼孩儿的舌头根子……”   不等说完,一堆公文就朝他脸上砸来,伴随的是阿玛的怒吼声:“还说不是你干的,德鲁都招了!你个逆子,你怎么敢干出这种事来,你是要害死你老子吗!”   闻言,安木顿觉眼前一黑,骇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磕几个头后忍着痛落泪道:“阿玛,孩儿这样做是不想阿玛再糊涂下去啊!……眼下形势京里根本撑不了,阿玛您要再跟六叔顽抗下去,六叔一旦进了城断然不会放过阿玛,也不会放过孩儿啊……”   “糊涂?”   听了儿子的话,老富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脚把儿子踹出十八丈远,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他娘的才糊涂呢!你小子懂个屁,老子不摆出这幅样子,你六叔会觉得你老子有瞳战价值吗!” #第九百三十五章 富哥永远值得信任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章佳老富,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懂六子了。   但凡有一点点的价值,六子都会屈尊与你谈。   原因是这个天下没有人对和平的向往胜过六子了。   如果这个价值很大的话,六子甚至都能喊你一声好阿玛。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相反是一件无比伟大的事。   因为老富知道六子心中装着的一直是百姓。   真正的人主,而不是天子。   仅此一点,三皇五帝也不及也。   所以,在狱中时,老富就开始谋划今后的一切。   只是一开始,老富是在为大清谋划,当时他并不认为六子真能篡了大清,因此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镇压六子。   但当各方势力云集襄阳发起一致通电,永珹大军覆没消息传回来后,他的谋划目标就发生了偏差。   纵是他再深爱着那拉,再是爱惜十二阿哥,他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况,任他如何推演,得到的结果都是鬼子六将成功入住最忠诚于他的紫禁城!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富必须正视鬼子六短短几年就膨胀为大清第一破坏龙的现实。   因此,在感慨世事变化太快自己都要跟不上节奏后,老富终是决定为自己,也为十二阿哥争取最好的结局。   不包括老陈。   虽然,是老陈给了他第二次主政机会。   但是,计划中,老陈是被装在囚车里送给六皇帝的。   另一个人则是色大爷。   而十二作为同六皇帝和平交接的末代皇帝,将得到一个世袭帽子王的待遇。   至少得是一个世袭国公。   这是老富的底线。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相当顺利。   首先,在老富的极力斡旋下,各方势力终于达成一致,团结在一起,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四分五裂,各自占地为王,拒不服从朝廷号令。   然而这个团结的目的并不是拒守京师同六皇帝拼个鱼死网破,更不是百万旗人玉石俱焚,而是为六子贤弟留下一个完整的京师!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前提就是老富得成为各方势力共同的代言人,并且无论是威望还是主张,都要得到各方势力的一致认可。   也就是他必须塑造一个强硬的主战派领袖,外加大清最后一个忠臣、孤臣的形象。   这个形象非常重要,不仅能让他章佳老富成为京师所有人心目中的主心骨,更可以在关键时候靠着这个形象压制不同声音,一锤定音。   为此,他不惜拿出了致命法器——六皇帝的老太爷!   以此来表明自己与六皇帝的不共戴天,赢得京师军民的信任和支持。   最后,再以不忍京师百万军民生灵涂炭,不忍百年皇城毁于战火……如果要死就死我章佳老富一人为由,力排众异开门投降。   如此,不但不会遭人唾骂,反而会让他富中堂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更可以让他同六皇帝继续愉快的玩耍。   如果一开始就说打开城门迎六子,那多半他富中堂就会被吊在城门楼上。   这就是政治智慧的妙用。   另一种说法叫“以打促和”。   真是煞费苦心啊。   高,真是高!   只是,事情有点小小意外。   老太爷竟叫六皇帝下令崩了,渣都不剩。   刚开始,老富真的暴跳如雷(表面),内心则是错愕万分,但转念一想就知道六皇帝这么做是正确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叫祖宗给牵绊!   孝心不当成为进步的绊脚石。   不愧是大成至圣仁孝超武真皇帝,够劲!   为了把戏码加足,老富不惜请出了太祖皇帝的画像。   结果自然如他所料。   照打不误。   可能是戏有点上头,又要把大全一家三口给挂上去。   好在,被老陈给劝住了。   冷静过来的老富当然就坡下驴。   大全一家三口,包括老陈,老色,以及京师的几万军队、上百万人口,都是决定他与六皇帝能否手拉手畅游圆明园,君慈臣爱的筹码。   尤其大全一家三口,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失!   可老富万万没想到自己卧薪尝胆,隐忍谋划的大好局面,竟然叫自个亲儿子给毁了!   这个蠢货还真以为他爹老糊涂了!   真要杀贾大全,别说老陈了,就是你贾六叔亲自来劝都没用啊!   是,他是在京中发起大规模肃奸运动,抓捕了大批共进会成员,可抓到的又哪个死了?   没有,都在牢中关着呢!   就是奎尼这个狗腿子也在蹲苦窑呢。   最多受了点皮肉之苦。   汉八旗那十几万人,除了刚开始交火给击毙了几十个小卡拉米外,其他的不都好好的?   什么叫雷声大,雨点小?   什么叫专业?   这不就是么!   可恨自个的蠢儿子不懂当爹的苦心造纸,愣是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等知道因为蠢儿子六皇帝的幼弟也死了,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蠢货,我富勒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蠢货来!你这是要把全家送火葬场啊!”   气急败坏的老富抽出裤腰带上的七匹狼就朝儿子抽去,把个儿子抽得鬼哭狼嚎,不断求饶。   关键时候,老妻钮枯碌出现了,一柄擀面杖舞的是虎虎生威,愣是把老富逼得连连退让。   只得跺脚指着老妻骂道:“老二哪有这个胆子,准是你个妇道人家坏的事!”   “你眼里还有我娘儿俩!”   钮枯碌不甘示弱,双手叉腰指着老富痛骂他这些年去过她闺房几次,一天到晚除了十二阿哥还想着家里谁了,当年跟那拉后又是如何的眉来眼去,怎么的痴心不忘……   气得老富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索性冲出书房来了个眼不见心不乱。   出来前不忘将桌上自己刚写好的密信带出来。   问题是,问题还要解决。   最大的筹码大全跑了,安木个混账又把六皇帝的御弟弄没了,这账六皇帝肯定要算在他头上的。   正愁怎么个弄法呢,心腹那木图来报,说是发现贾大全的踪迹了。   在昌平!   中堂大人一手提拔的昌平守将完颜吉三被贾大全说反了,公然在城上挂出“维新”字样的旗帜,叛变了!   “完颜吉三!”   老富气得一拳朝墙上砸去。   墙壁却是纹丝不动。   “中堂,当务之急是赶紧派兵把昌平抢回来,只要全贝子还在中堂手中,那边就不敢攻城……”   那木图是了解一些中堂真实想法的,但了解的也不够透彻。   老富沉思片刻,便将手中密信交给那木图,让他马上秘密出城将此信亲自送到六皇帝手中。   自己则去安排出兵的事。   那木图是忠心于老富的,因此并不敢偷偷打开密信来看,但他要是拆开来看,肯定会被中堂大人的兄弟之情感动。   因为信中只有一句话——“六子,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你要永远相信你富哥!” #第九百三十六章 朕虽老矣,尚能骑马   “诸位,昌平、顺义一线,是京师北面最后的外围防御阵地。一旦有失,京师将被伪军彻底合围,成为华北平原飘摇的孤舟!”   “因此,必须趁伪军没有进驻昌平之前,纠集重兵夺回此战略要地,并以此为前进基地或向北夺取密云、怀柔,打通同蒙古诸藩的联络通道;或向东夺取遵化、永平,打通山海关这座国际救援通道!”   “各位,此方案是京师最后的机会,也是大清最后的机会,所有人等必须无条件全身以赴,绝不能再藏有私心,否则,朝廷危矣,大清危矣!”   在于养心殿紧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老富将早前由连襟伊勒图、兵部侍郎王进泰等人制定的作战计划正式拿出,要求京师进入全面动员状态,调拨不低于四万的精兵夺回昌平,并发起“东征”或“西征”。   到底是打通山海关,还是打通蒙古,视敌人力量调动决定。   就是如果敌人在京东地区力量强大,则发起西征。   反之,则东征。   这个战略计划无疑是明智的,继续毫无作为的困守,期待所谓的援军已经不太现实。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关外八旗试图救援京师,就是可能关外八旗在盛京将军弘响的指挥下正在攻击山海关,也可能弘响根本没有任何救援动作。   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各省勤王兵马正在接近京师。   所以,尽管京师存粮能够支持半年,节衣缩食的话甚至能支撑一年以上,但是,无法确定是否存在外援的情况下一昧困守,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人心都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降低,最终导致城池被敌人攻占。   尤其现在,作为外围防御重心之地的昌平倒戈,将使得敌人的军事力量完全“近京化”。   有鉴于此,作为帝国绝凶虎的老富本着对大清负责,对京师百万军民负责的态度,强烈要求马上发起市场花园计划。   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昌平,夺回大全!   计划中,摄政王安亲王需要拿出三万兵马出来。   也就是安亲王的部队是此次战役的主力,另一万人由老富从九门提督所辖部队、王爷武装抽调。   不是老富欲借此安排掏空色大爷的家底,实是现下京中能征善战的部队都在色大爷那里,值此国难,你色大爷作为摄政王也应该是时候给鬼子六一点小小震撼了。   只要能夺回昌平,夺回大全,哪怕无法突破敌军封锁实现东征或西征的意图,也将让局面重新向好的方向发展。   对于老富本人,是非常有利的。   参加会议的王公大臣有三十多人,除了参加皇族内阁的军机王爷们外,各部主要堂官都在。   退居二线的太上皇乾隆作为皇帝总顾问列席会议,虽没有发言权,但是他的态度很重要。   毕竟当了四十多年皇帝,于不少人心目中还是有份量的。   乾隆表现很好,坐在那里看着正在对王公大臣述说战役安排的老富,不时点头深以为然,不时表情凝重露出疑惑之色,不时眼前一亮对老富的部署佩服得五体投地。   永璂作为皇帝,出于对富爸爸的一百个放心,很是支持此反击计划,并表示如果能夺回昌平打通与外界的救援通道,所有参将官兵都将得到半个前程,对领兵将领,他这个皇帝更不吝厚赏。   “对于战役安排,诸位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请大胆提出来,拾遗补漏嘛。”   老富放下指挥棒,走到座位前坐下随手端起茶碗轻轻饮了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朝廷大会小会不仅开始为参会的王公大臣提供座位,也提供免费茶水和点心了。   可能是上次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传承下来的。   对此,不管是老富还是安亲王,又或哪位王公,都没有发话要废除。   因为,这种会议模式非常符合他们对皇权的重新定位。   皇帝,作为天下共主,最好坐在那里什么话也别说。   国家大小事务,由王公大臣商议着办就行。   现时,不管是上届皇帝乾隆,还是这届皇帝嘉庆,都遵循了这一潜规则,终结了朝堂自乾隆以来的高压环境。   军机处完全成为最高权力部门。   在内外压力之下,君主立宪这一制度竟然奇迹般的在京师的嘉庆小朝廷诞生了雏形。   众王公大臣开始讨论,最后的结果是一致同意富中堂的菜市场花园计划,均认为夺回昌平就是夺回京师的生命线。   军机汉大臣梁国治更是激动的起身发言道:“国家养八旗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另一汉军机袁守侗见状则是更进一步表示:“臣愿以军机大臣身份领军出战!”   这个制度上是成立的。   前明崇祯年间,内阁大学士领衔率军出征是标配。   真是路遥知马力,板荡识忠臣啊!   梁、袁二位汉大臣的表态引得在场王公大臣一致叫好,甚至连裕郡王亮焕都表示原以郡王之尊与将士们共同杀敌。   不成功便成仁!   绝不愧对自己身体内流淌的太祖血脉。   “是时候跟鬼子六拼了!皇上,臣金简愿领包衣为皇上冲杀在前!”   不久前因为富党成员原因被下狱的内务府大臣金简激动请战,说国家养的不仅仅是八旗,更是包衣,作为皇家奴才一员,他金简唯有牺牲才对得起大清。   起身请战的王公大臣越来越多,整个养心殿顿时弥漫着一股壮怀激烈的气氛。   可是,摄政安亲王却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要自己出兵可以,但最多只能出两万,其余两万应由其他各方抽调。   显然,安亲王有担心。   害怕把他的兵都调去打昌平,自己这个摄政王的影响力有可能会被削弱。   “摄政王,都到这个时候了,”   老富没想到色大爷在这节骨眼还有私心,不禁又气又急,正欲劝说安亲王要为大局着想时,身后突然传来太上皇的声音。   “帝国存亡,在此一战。诸王大臣当人人奋勇,八旗武运隆昌!若摄政王不愿出兵,朕这个老朽就亲自出城与贼人搏斗……朕虽老矣,尚能骑马!”   老陈发出了最后的吼声,也是呼声。   一锤定音。   色大爷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出兵吧。 #第九百三十七章 老陈不糊涂   国防部很快拿出具体出兵方案。   计抽调安亲王系八旗中央军14500人,绿营兵12000人,另护军侍卫3000余;   步军统领衙门所辖京师马步兵7000余人;   两蓝、两红、镶白五旗直属部队并王公亲卫组成的6000特别行动队。   为了加强攻坚能力并壮声势,又抽调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青壮8000人随同出征,全军共52000余人,分步、骑、炮、工共48个团。   为了统一指挥,经老富提议,王公大臣一致决议,定军名为“安国”。   即安国军。   此军名一听就是对应讨逆的。   不管是格局还是内涵又或象征意义,都远远压过讨逆军。   是个好彩头。   安国军司令长官由安亲王次子、多罗贝勒乌尔希巴兰担任。   这是色大爷的底线。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部队交给外人领导的。   这节骨眼,除了亲儿子,他谁也不信任。   为了获得摄政王的无条件支持,及时把昌平同大全抢回来,老富也大度的将兵团司令长官委任状给了乌二,并请皇帝手书“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赐给乌二。   兵团副司令长官由主动请缨的裕郡王亮焕、九门提督玛尔泰、内务府大臣金简担任。   大体按照出兵比例摊派,人人有份。   也是出兵各方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一个指挥中枢构成。   此外,又着顺天府动员外城汉人青壮一万多人随军,主要承担后勤转运任务。   为了提高出征官兵军心士气,也为安抚八旗家属,老富让主管户部的尚书永贵拿出了库中三分之一库藏,约白银126万两以“特别津贴”的名义打到官兵账户上,还从内务府拿出若干皇家御造物用以军中赏赐用。   舆论上更是不遗余力的为出征造势,营造出大军一出,所有问题都将解决的大好气象。   阜城门外的讨逆军不知道是炮子没了,还是不想浪费炮子,也停止了对京师的炮击。   这无疑起到了辅助作用。   一时之间,京师上空洋溢着必胜气息。   快活的很。   乾隆不是太快活,因为他亲自出征的愿望没有得到王公大臣的支持。   哪怕他再三表示自己尚能骑马,也能拉得动弓,还是被王公大臣集体漠视了。   就算皇帝亲征也轮不到你一个退下来的太上皇啊!   哪朝哪代有太上皇出征的?   老富说的也是很肯定:“哪怕就剩臣一人,也绝不会让上皇以身犯险!”   无奈,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乾隆跟木头人似的被老富安排回永寿宫静候佳音。   他的亲儿子嘉庆皇帝则前往城门为出征将士送行,并发表“最后关头”的讲话。   强调大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唯有官兵人等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才能搏得最后的胜利。   据海康说现场气氛很好,很热烈,皇上的讲话极大提高了出征将士的信心,此次出征有望大获全胜,斩断鬼子六伸手京师的黑手,再造乾坤。   “如此最好。”   乾隆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宫外隐约传来的八旗妇孺哭泣声,而是让海康将十五阿哥永琰召进宫来。   自从主动退位并传位给十二阿哥后,乾隆的待遇节节提高,不仅可以有在永寿宫周围自由活动的权利,还可以接见一些老臣。   当然,必须向军机处报备。   考虑到太上皇毕竟上了年纪,精力不如从前,老富规定上皇两天才能见一次老臣,原则上不要超过一人。   可以见臣子,当然就能见儿子。   十五阿哥永琰在乾隆退位后,被其哥哥嘉庆皇上册封为惠亲王。   对于唯一的弟弟,永璂无疑是非常关心,也非常疼爱的。   为此,第一次同富爸爸争执。   原因是富爸爸不同意册封永琰为亲王,只同意封其为多罗贝勒。   永璂不知道他亲阿玛曾在正大光明匾额下放过一只盒子,盒子里的储君就是永琰,所以他富爸爸担心日后会生事端,遂坚决不同意封永琰为亲王。   但架不住永璂心疼这个同他一样没了母亲的幼弟,只得勉强同意下来。   毕竟,大清终将是六皇帝的。   已经十七岁的永琰个子长得很高了,这几年京中不断变化的风云让这位最小皇子脸上的稚嫩之色早已脱去。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窥伺皇位的心思,这会是真的什么也不想了。   因为他皇阿玛都搞不定的事,他能搞定?   被封亲王之后也一直在府中深居,以致于要不是太上皇时不时的召见这位亲王,很多王公大臣都快忘了皇上还有这么个小儿子。   永琰过来的时候,惇太妃正在陪太上皇在花园散步,可能是最近伙食改善的原因,惇太妃的身材明显有些发福,小肚子比之前显福。   “琰儿来了啊,”   听到皇阿玛的招呼声,永琰赶紧上前行礼。   “你去吧,朕与琰儿走走。”   乾隆示意汪妃不必伺候,上前拉着小儿子的手在御花园继续散步。途中不时停留考问小儿子的功课。   永琰一一回答,听得乾隆很是满意,欣慰的看着长成大小伙子的小儿子,内心却是此痛不已。   因为,这才是他钟意的继承人,而不是那拉那个贱女人生的永璂。   “阿玛,”   永琰突然欲言又止。   乾隆不悦:“此处就你我父子二人,有什么话不能对阿玛说的?”   永琰迟疑了下,低声问听说阿玛想要出征却被王公大臣会议阻止了是真的么。   乾隆一怔,神情变得暗淡,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小儿子。   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因为,他混成现在这幅鸟样,真的很丢人。   “阿玛已过花甲,纵是精力再是旺盛,又哪里能披甲出征呢,幸被王公大臣劝阻,否则儿臣真就担心坏了……”   十七岁的永琰孝心满满,竟是认为王公大臣劝阻的对,要不然阿玛这一把年纪还要带兵出征,不被累坏才怪。   “娘希匹,你娃娃知道个屁!”   乾隆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小儿子竟是这等无知见识,顿时气急败坏,“你以为他们是真的为朕好,担心朕的身子扛不住征战之苦?……无知,这帮龟孙子是想当中间商,赚朕的差价!” #第九百三十八章 大全成仙了   牛栏山堡,成了维新皇帝御营新的驻跸地。   此地距离被敌伪占据的顺义城只有不到四十里路程,可以说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若是敌伪发现御驾就在牛栏山,很有可能会派兵袭击此处,因此随驾的文武均劝陛下另择驻跸处。   但是,皇帝陛下还是选择下塌牛栏山堡。   说是对这个地名有特别感情。   随驾官员无奈只得加强方圆安保措施,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岗楼大狼狗都配全那种。   就这,管兵部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还是担心出事,特意给第一军提督保宁发去密电,要求其调派不低于三个团的精兵部署在昌平同顺义之间机动,以防不测。   另外让御营交通处必须确保无论什么情况下,皇帝陛下的专列都处于启动状态,说走就走那种。   贾六也不明白老阿担心什么,从来只有他偷别人的家,谁敢偷他的家?   真当他贾图鲁武功是吹出来的不成!   在牛栏山堡养病期间,前线捷报频传。   八月十九日,京东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发起了龙井战役,一举击溃敌伪泰宁镇总兵桂德部,不仅毙敌203人,俘虏400余,还一举收复了长城重要关隘喜峰口,严重挫败敌伪士气,为京东地区的稳定以及全面解放奠定基础。   伪潘之善部受此重创,被迫从遵化全线撤退,向承德地区龟缩。   闻此佳音,病中的贾六拖着病躯特意给王福发去贺电,并要求新军再接再励,趁势再打一两个漂亮的歼灭战。   同时询问王福是否有政治解决潘之善的可能,如果有,当争取一二。若不能,则以雷霆之势消灭敌人。   与此同时,距离昌平最近的第一军某部在收到昌平易帜消息后,本是准备立即进驻昌平的,但一道旨意却越过军指挥部直接发到了该部团管带手中,竟是要求该部原地待命,未有旨意不得擅往昌平。   得知这一情况的第一军提督保宁莫名其妙,赶紧给御营拍来电文,说驻守昌平的镶蓝旗满洲副都统完颜吉三先后三次派人与第一军接触,希望第一军马上派兵进驻昌平,因为有消息称京师的敌伪集团即将重兵来袭。   以昌平城内的数千兵力根本无法抵御,万一太上皇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保宁可就成大清罪人了。   因此保宁请求皇帝陛下批准第一军火速进驻昌平,同时向顺义发起攻击,以确保敌伪重兵无法接近昌平,如此不但能正面全线遏制敌伪军,还能确保太上皇的安全,并彻底围死京师。   侍卫室将电报送进去后,就被皇帝陛下擦了屁股。   没有任何回讯。   皇帝陛下不管事,阿思哈这个负责兵部的总理副大臣不能不管事,但又不能跟人保宁说皇帝陛下就等着太上皇驾崩搭台子唱大戏坟头蹦迪吧,只得搞出种种理由,什么战略大局,什么敌情未明的加以搪塞拖延。   总之,就是让第一军等几天再进驻昌平。   搞得保宁一头雾水,难道皇上不知道他爹在昌平?   ……   这天,贾六正在休息,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老阿。   一进来就见皇帝陛下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我爹挂了没有?”   老阿硬着头皮道:“回皇上,上皇他老人家尚健在。”   “出去,滚出去!我爹没死你找朕干什么!”   贾六抓起一堆公文就朝老阿砸去,老阿身手也是矫健,一个太极大连环将七八道奏章全部收在手中,然后告诉皇帝陛下京中的富大统领派人来了。   “老富?”   贾六一怔,继而“呸”了一声:“老家伙不是要做大清的孝子贤孙么,这会还来找朕干什么?不见,有本事他杀了我爹!”   话是这么说,最终是让老阿将老富的使者带进来。   使者是老富的安保处长那木图,贾六认得。   看过那木图带来的老富亲笔信后,贾六的心情也很复杂。   没想到老富心里竟然还有他六子贤弟。   继而又不高兴了,微哼一声示意老阿将人撵走。   因为他怀疑老富这封信的目的根本不是向他表忠心,而是大大的糖衣炮弹,用来迷惑他的烟雾弹。   私底下不知道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要为他那苟延残喘的小朝廷续命呢。   等那木图有些痛心的说皇帝的幼弟不幸罹难后,贾六态度大变,竟是赐了他一张凳子让他坐着说。   “宝玉吾弟……朕的吾弟啊!”   过于伤心的贾六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写下了祭文。   “谊酬弟事,怀雁序于天家;秩亚王封,宠鸾章于国典。志裒原之旧感,曷忘克恭;表悴萼之遗辉,聿敦同气……特旨追封为多罗贝勒。锡奠有加于幽泉,告慰两纪;披俎芾之荣遗诔,扬庥三醊。光尊彝之荐灵,而不味庶克产。歆承!”   一气呵成写完祭文后,贾六神情总算好受了些,看那木图也倍觉顺眼,手一挥吩咐道:“回去跟你家主子说,他若对朕真还有半点兄弟之情,就早早开门降了朕,别在那跟朕较劲了,要不然莫怪朕不念旧情。”   那木图前脚刚走,后脚第一军提督保宁又有急电过来了。   说是京师伪政权竟动员了多达五万余人的兵力,号称什么安国军向昌平发起攻击,保宁判断敌人的目的除了抢夺昌平外,还有向京东地区发起反击的意图。   十万火急!   请陛下马上批准第一军进驻昌平,给予京师来犯之敌重重打击。   “嗯,知道了。”   一开始贾六还是真打算让第一军进驻昌平,因为大全那个野儿子没了,对他的威胁大大降低,可一想大全那德性,指不定有生之年还能再给他生十个八个弟弟,到时难道真要他把这些兄弟一一抹掉吗?   未免太不人道,将来史书上必定要留下骂名的。   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治本。   谁是本?   大全!   念及于此,一狠心,对保宁的急报不闻不问。   打定主意借刀杀人。   同时也判断老富一点诚心也没有,所谓的兄弟之情纯粹就是幌子,否则搞这么大动静去打昌平做什么。   就这么硬拖了四天后,正在房中问顺贵人是他厉害还是乾隆那个老头子厉害的贾六,被惊慌失色的阿思哈打断了雅致,很不高兴的提上裤子问老阿是不是想当太监总管。   “皇上,”   老阿朝躲进被窝的顺贵人瞄了瞄,咽了咽喉咙告诉皇上他有两个消息要报告,一个是坏消息,一个是好消息。   皇上想先听哪个?   贾六当然选择先听坏消息了。   结果老阿告诉他太上皇还没死。   大全这命真硬。   贾六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做儿子的小瞧爹了。   “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安国军全体将士向太上皇缴械了。”   老阿说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三步,以免被皇帝的真气伤到。 #第九百三十九章 六子来了不纳粮   让老阿失望了,皇帝陛下没有真气外泄,而是熊伟的身躯在那晃了晃,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很明显,六皇帝的精神和心灵都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击。   那种挫败感比抢运钞车被抓还叫人难受。   老阿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发出一点声响就会激发皇帝陛下的防御罩,导致自身受到波击。   毕竟,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叫板人主。   只眼睛不老实,老是贼溜溜的朝被窝里的顺贵人瞄。   人老心不老的典型。   就恨六皇帝轮来轮去也没轮到北齐高姓,要不然他愿意花一百两看看顺贵人的小内内。   再加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原味,三百五百不在话下。   六皇帝有句名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凡事都可以谈嘛。   顺贵人值这钱,两朝皇帝的女人,熟谈不上,贵是肯定的了。   可惜,皇帝陛下样样都好,唯独在女人这一块不是太敞亮。   半响,皇帝陛下悠悠一句话让他重新正经起来,一脸沧桑憔悴为皇帝陛下操碎了心的模样。   “看起来,大全也筑基成功了,唉,朕就知道朕的灵气可以滋润万物,凡是与我亲近之人都能凤凰涅槃,完成华丽的人生转变。”   贾六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蔫了吧唧那种,嘴上的胡子也在这短短十数个呼吸间长了数寸。   “算了,就这样吧,便宜老不死的了,你通知相关部门去昌平按礼制给老不死修个敬老院,按太上皇规格办。”   贾六是真没了弄死大全的心思,感觉这个爹被导演加了不死光环似的,自个越想弄死他,他就越死不了。   所以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老不死的身上,不如多做一些正经事。   比如和平解放京师的事。   安国军五万多人都缴了械,京里不管是老富还是色大爷,又或哪方势力都没了跟自己叫板到底的底气。   就算他六皇帝肯,那五万多安国将士们也不肯啊。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哪怕老富的兄弟情仍就是障眼法,老小子现在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大概率在准备开门的事了。   具体情况很快过来了。   准确来说,是以内务府大臣金简为首的一小摄卖国份子出卖了安国军。   根据完颜吉三、保宁等人的奏报,大致拼凑出的场面如下。   首先,安国军五万余人带着必胜的信心气势汹汹杀到昌平,由于守军兵力有限,又没有得到友军及时支援,守将完颜吉三根本不敢出城野战,只能同太上皇大全一起向全城军民发出了玉碎书。   城外大军在多罗贝勒乌尔希巴兰指挥下,磨拳擦掌蓄势待发,步炮骑工全部就位,那架势骇得鼓起勇气在城头观战的大全都为之尿急。   千钧一发之际,内务府大臣金简带头高呼:“弟兄们,跟我上!”   然后率先打出“天命维新”大旗,八千多包衣于阵前集体倒戈,高呼:“乾隆已死,维新当立!”   万余民夫也在有心人士鼓动下于阵后敲击饭盆,集体咆哮:“吃他娘,喝他娘,六子来了不纳粮!”   此幕震惊八百里!   更像是个导火索,伴随“嗤嗤”声,虎枪营倒戈、善扑营倒戈、护军倒戈……   裕郡王亮焕大吃一惊,继而迅速拿出昨天晚上亲手缝制的“咸于维新”大旗命人挂起。   兵团副司令长官九门提督玛尔泰见势不妙,还想挽回局面,遂督所部兵欲弹压作乱的包衣,结果命令还没下,就被亲兄弟哥斯达尼佳一把抱住,苦苦劝说:“天意如此,吾兄莫与天斗!”   玛尔泰部下数十军官见状,也集体跪求提督大人为将士性命计,早张反正大旗。   “罢了,罢了!”   自个的亲弟弟和部下都不想打,玛尔泰能如何,只能朝京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眼含热泪说对不起中堂,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清。   兵团司令长官乌尔希巴兰又气又急,但大势已去凭他一人如何能叫数万将士重燃斗志,遂欲奔马潜回京师。   不想,回京之路被裕郡王亮焕部彻底堵死。   表大爷大全闻表侄尚不肯来归,竟是亲自来劝:“贤侄,血浓于水,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   “罢了,罢了!”   乌尔还有什么好说,向自己的嫡亲表大爷投降不丢人。   情况呢,大体就是这个情况。   由于昌平城小,无法入驻几万人,因此在内务府大臣金简和裕郡王亮焕的主持下,安国军五万余将士连同民夫就在城外自个动手修了个大营,然后集体入住大营,乖乖听从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安排,静侯六皇帝陛下莅临视察,并论功行赏。   昌平事件刺激到了顺义方面,第二天顺义守将镶白旗蒙古副都统达达就在城上挂出了维新大旗,至此,京师最后的外围防御重镇完全陷落。   伟大的六皇帝离进入他忠心的京师只差最后一步。   就是过去出个场。   彻底息了弄死大全心思的贾六也是果断,专列当天就出发前往昌平,并在途中写了《告京师军民书》,要求京师立即、马上开门投降。   安国军全军倒戈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京师。   上至摄政色大爷、理政富大哥,下致退二线的乾隆,都叫这消息惊得天旋地转。   王公大臣戚色一片,无不觉末日降临。   城中尽管还有两三万守军,然此时又谁还有心思坚守到底。   军机大臣梁国治更是当众说事已如此,顽抗到底毫无意义,不若由他代表京师军民出城与维新大帝洽谈和平光复事宜。   乾隆闻讯急得不顾海康劝阻,光着脚跑到乾清宫敲响了召集群臣开会的钟声。   可是钟响三轮,除了一个和珅外,再无一王公大臣进宫。   真就是当年李自成攻破北京时情景再现。   “太上皇,”   望着已经六魂无主的太上皇,和珅的目光下意识朝煤山方向看去。   如果太上皇真要效仿前明崇祯,他和珅便是第二个王承恩。   海康没吭声。   可是,太上皇似乎无意去煤山,也渐渐变得冷静下来,然后目光深遂的重新回到永寿宫。   刚进入永寿宫门,老富来了。   带着一众甲士来的。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老富也没法再冷静继续之前计划,必须提前发动了。   因为再不发动,梁国治那帮王八羔子有可能就要抢他的风头了。   现在,皇上和太上皇在谁手中,谁就是维新朝最大的功臣!   十二阿哥已经被老富说服了,现在就是来请老陈配合的。   和珅意识到什么,怒道:“富中堂,你想干什么!”   老富却不搭理和珅,手一挥顿时有甲士上前将和珅拖到一边。   见此情形,乾隆知道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富勒浑这厮明显是放弃他父子了,要从他父子身上榨取最后的剥削价值。   不由苦笑一声,进而低声恳求道:“富哥要做什么,朕心里明白,只富哥能否给朕留一些颜面。”   意思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你老富摆出一副逼宫的样子实在是过份了。   朕过去对你富哥还是不错的啊。   你富哥要干什么,朕百分百配合,但是咱们关起门说话,条件什么的至少跟朕通个气,让朕有个思想准备啊。   老富微哼一声,只要乾隆配合他也没有必要让他太丢人。   便点了点头,同乾隆一起进入殿中。   有些事情也的确需要和乾隆通个气。   进殿后不忘把门带上,只是刚转过身来,耳畔就传来乾隆的低吼:“不许动!”   “嗯?”   老富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妈的,又大意了。   乾隆手中拿着一把小枪,小枪的枪口赫然瞄着他富哥。 #第九百四十章 有什么话跟六皇帝说!   乾隆拔出小枪的那刻,殿中的灯光也在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盏昏暗之中带有一丝暧昧的暖色调琉璃灯。   动人的华尔滋舞曲在太上皇和总理大臣耳畔悠悠响起。   典型的后清近现代主义风格。   不远处,几只和平鸽蹲在角落,似乎正在等待一场枪战的好戏。   镜头拉回。   老富笑了,面对乾隆的枪口,他竟然笑了!   是无知?   还是无畏!   “你笑什么?”   乾隆眉头微皱,他自信现在优势在他手中。   只要他愿意,哪怕外面富贼的党羽众多,他也随时都能让富贼就此饮恨西北,因此他不明白富贼还有什么好笑的。   现在,不是应该哀求太上皇饶他一命么?   “我在笑你什么都不懂。”   微微一笑间,老富从兜中摸出一包华子,这个动作让乾隆很是警惕,险些就要扣动扳机。   “不要怕,我就是想抽根烟。”   老富旁若无人的从盒中取出一根没有烟屁股的烟卷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嗅了一口,脸上满是愉悦的神情,之后取出火折子当着乾隆的面点燃。   一口下去,似乎人世间的所有烦恼都变得无关紧要。   之后挑衅似的将一口烟雾朝乾隆脸上喷了过去,同时向前挪动一步。   乾隆并没有慌张,也没有退却,而是冷冷说道:“我劝你不要赌朕的枪里有没有子弹。”   老富冷笑:“如果我非要赌呢?”   “那你可以试试看,”   乾隆充满自信的将小枪直接抵在了富哥的胸膛,“朕可以告诉你,朕为今天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你在朕的梦里至少被击毙了一万次,捅了一万刀!”   老富不知道是不是被乾隆唬住了,竟然没有再次上前,而是好奇问道:“枪是谁给你的?”   “答案没有意义。”   乾隆说的是真话,不管是谁给他弄来的黑枪,于眼下局面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一把枪改变不了大局。   但可以改变他的结局。   这就足够了。   “也是。”   老富哂笑一声,看了看抵在胸口的黑枪,自嘲道:“没想到最后出卖我的会是你老陈。”   “是你出卖朕!”   乾隆纠正了对方的说法,指出对方是要将他父子作为换取鬼子六原谅的垫脚石。   “你不仁,怎能怪朕不义呢?”   乾隆笑了,一脸的老人斑。   更是一脸的得意。   想出卖朕,也得朕答应才成!   只要朕跑得快,就没人能赚朕的差价!   老富没有辩解,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声一叹:“老陈,你我毕竟君臣一场,何至于如此?”   老富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乾隆就气不打一处来:“何至于如此?你自个说!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如此害朕!若不是你勾结鬼子六出卖朕,朕会有今天!”   老富沉默了,许久抬头直视乾隆的眼睛:“你知道吗,从前不管我身在何处,总会在夜深的看向京师方向,看向这紫禁城。”   乾隆愣住:“你在看什么?”   “翊坤宫!”   老富的手猛的向东北方向指去,脸上满是愤怒和痛苦之色。   乾隆再次怔住,继而想到什么,不由勃然大怒:“朕就知道你和那拉那个贱人有一腿!”   “你说谁是贱人?”   老富发狂了,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乾隆:“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非常可怕,跟受伤的雄狮一般。   乾隆叫吓住了,本能的将小枪顶了顶:“你敢动,朕就敢打死你!”   “你不敢!”   老富突然一把抓住小枪用力朝自己的胸窝顶,边顶边咆哮:“鬼子六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没有我帮你说话,你以为你能活下去!……开枪啊,开枪啊!……食屎啦你!”   样子可怕极了。   乾隆万万没想到那拉那个贱人在富哥心中份量这么重,一时有些心慌,赶紧道:“那个,有件事我们是不是重新捋一捋。”   “什么?”   老富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生死无所鸟谓的模样。   “现在朕对鬼子六没有任何威胁,有威胁的是你富中堂!朕擒住了你富中堂,于鬼子六只有大功而无大过,他纵是不会轻饶朕,总也会优待朕的。”   乾隆的话让老富愣在那里。   是啊,他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何尝不是在算计他。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大清最后的忠臣、孤臣,成了京师军民最后的主心骨,成了那个最后可以拥有一票决定权的擎天柱。   可是,换个角度,那帮王公大臣何尝不是把他当出头鸟,把他当挡箭牌!   京师守住了,皆大欢喜。   京师要完了,是不是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这个人,不就是你老富么!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不比乾隆好多少。   他以为他擒住乾隆就能在鬼子六那里继续富贵快活,可在很多人眼中擒住他富中堂,同样也能继续快活!   本质上,他和乾隆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老陈,你知道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吗?”   老富的目光透着长者的睿智。   乾隆不知道。   “是另一个沙漠!你以为是绿洲,实际还是荒漠。”   老富微微摇头:“听我的,先把枪放下,乖乖配合我,我绝对保你父子无事。不然,你摆平不了外面那帮人的。”   “别以为欺骗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朕现在很单纯。越是单纯的人,越可怕。”   乾隆并没有轻易相信老富的话。   但他也知道他可以挟中堂以令外面的甲士,但可能并不会让他如愿走出城门向鬼子六献上伟大的京师。   “都到这份上了,难道你以为你真的还有其它选择?”   老富苦笑一声,“让我挣这个差价,起码能保住你爷仨的性命,换成其他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老陈,你醒醒吧!你以前得罪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那些人会饶过你!”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朕就信你了。”   乾隆的身子被老富说的一泄,萎靡了一些,向老富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他想抽根烟。   老富满足了乾隆的愿望,并陪他一起蹲在地上抽起烟来。   一根接一根,两人前后抽了五六根后,老富失去耐心,问道:“想好了么?”   乾隆犹豫不决:“你不骗朕?”   老富掐灭了烟头:“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啊,老陈!”   乾隆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盯着富哥看了七八个呼吸后,将小枪默默丢在地上。   老富见了并没有窃喜,反而鼻子一酸,之后也是什么话也没说,上前默默握住乾隆的手。   两人一起携手打开殿门,映入眼帘的是色大爷。   外面,老富带来的甲士都被刀架着。   乾隆嘴巴张了张,可色大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哼了一声:“有什么话,你跟六皇帝去说!” #第九百四十一章 色大爷不老实   风云突变,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   老富很清晰,仅一个呼吸就判明了局势。   他是螳螂,老陈是蝉,色大爷是黄雀。   也就是他和老陈被色大爷这只黄雀一锅端了。   但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抗议,只是很平静的看着色大爷道:“王爷,我正要去找你商量呢,眼下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你我之辈忍将大好江山拱手送人?”   说到这,看了眼四周,露出为难之色,“此地说话不方便,我们不如到殿中说。”   “不必了。”   色大爷将手中的小枪抬了抬,示意老富和老陈都老实一些,别弄有的没的。   这节骨眼,谁的话都不好使。   “摄政王,难道连你也不要大清了?鬼子六是什么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透!”   乾隆说这话时,跟脑血栓似的无意抽了抽脖子,看着好像是害怕导致,实际却是观察他那把小枪是否还静静的躺在地上。   老富当然明白老陈的心思,看似无意的往老陈那边挪了挪,实际是想遮挡色大爷的视线。   并盘算如何把色大爷诓进殿中。   对于乾隆的质问,色大爷的回答很干脆:“鬼子六是什么人我不管,但是,你们要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是他嫡亲表大爷。”   “……”   这个回答让乾隆一时语滞,继而不甘心道:“别忘了当初你也同意做掉鬼子六的!你以为他真会放过你!”   “我是他表大爷。”   可能是觉得这个回答是有些单薄无力,色大爷又补充了一句:“我老表大全说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我把你们俩个搞定,过去不团结的事情就不提了,我那侄子还当我是大爷,我也还是安亲王。至于你们。”   色大爷摇了摇头。   看得乾隆和老富没来由的心下一紧。   “安亲王,你要想清楚,他鬼子六要的是咱爱新觉罗的江山啊!你难道真忍心祖宗上百年的基业败在我们这代人手上!”   乾隆很痛心,真的很痛心。   江山社稷由他亲自来卖,同过一道手性质完全不同。   提到祖宗江山社稷,色大爷内心深处肯定是有所触动的,只沉默片刻后还是抱歉说了一句:“以前我没的选,现在我只想为和平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贡献……无论你二人密谋了什么,又是否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约,现在,京里我说了算,你们就不要无妄挣扎了。”   老富气急:“色痕图,你变了,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都是大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城破之后你会去煤山上吊的,却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叛徒!”   乾隆也是恨极,愤怒之余心中满是失望的落差和挫败感。   “老陈,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卖你。”   色大爷有些得意,也根本不为二贼所动。   老富还是不甘心:“你怎么会知道我会进宫找皇上?”   “因为你表现得太冷静了。”   色大爷是指昌平噩耗传来时,老富竟然没有跺脚,没有咆哮,没有骂娘,没有叫嚷,反而在那默默的抽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外甥色克锡提醒下,这才赶紧带人进宫。   果然,捉了个现场。   要是再晚一步,他色痕图至少损失几百亿。   不过也好,一网把乾隆和老富都兜了,省得还要再跑一趟。   老富能怎么说,只能怪自己大意了呗。   因为儿子安木可是劝他先抓色大爷的,毕竟相比孤家寡人的乾隆,手里还有一点力量的色大爷才是影响他父子实现自我救赎最大绊脚石。   可关键时候老富却被乾隆身上的政治价值迷住了双眼,非要先进宫搞定乾隆,现在好了,莫说二道贩子了,他自个都要被人家赚差价,薅羊毛了。   即生瑜,何生亮?   天下英雄,还是多啊。   乾隆明显不想被色大爷赚取差价,试图再挣扎几下:“安亲王,给朕一次机会,朕和你一起去见六皇帝行不行?”   闻言,老富惊诧:“那我呢?”   “你说呢?”   乾隆根本不理会惊诧的老富,只恳求的看着色大爷。   目中满是真心和渴望。   色大爷有一点点动心,但最终还是决定照原先方案执行,为此,义正辞严:“对不起,我是爱新觉罗!”   言罢挥手让外甥色克锡带人将两个祥瑞绑了送出城去。   事到如今,乾隆和老富也只能老实配合,乖乖伸出手让人家铐上。   时也,命也!   和珅也叫捆上了。   色大爷这边还不忘嘱咐手下人看好紫禁城,确保宫中的宝贝不被人打劫,因为除了乾隆和老富外,这座代表皇权至尊所在的宫城也是他送给大侄子的礼物。   至于大侄子到底是不是爱新觉罗没意义,甚至是不是姓贾也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他安亲王这个表大爷和其家族能否在新朝继续站稳。   有表弟大全帮衬,还有一个兼任两江总督的姨侄郑亲王,色大爷认为只要自己配合大表侄的工作,肯定会平安落地的。   由于担心还有其它势力听到风声前来抢夺乾隆,造成节外生枝影响京师的和平解放,色大爷便不敢带着两祥瑞从午门出去,特意绕到西华门出宫。   到时把两祥瑞塞进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城,大功就到手了。   “诺大的京师,难道就没一个忠臣义士了吗?”   前往西华门的路上,双手被铐的乾隆不止一次对身边的难友老富发出感慨,也抱有最后的希望,就是能有人来救他这个太上皇。   等乾隆第三次发出灵魂拷问后,受到良心谴责的老富告诉乾隆一个真相,那就是大清不是没有忠臣义士,但都被鬼子六弄死了。   所以,京里现在的文武百官,都是虫豸一样的存在。   乾隆听了半天没说话,直到西华门缓缓开启时才莫名“噢”了一声。   可能是信号问题。   随着西华门的缓缓开启,色大爷这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面色苦了起来。   宫门外,几百名头戴各式顶戴的官员正在怒视他们。   一眼扫过去,人群中有军机大臣梁国治,有军机大臣袁守侗,有军机大臣庆桂、有户部尚书永贵、有前兵部尚书托庸,有御前大臣钟音,有工部侍郎恩明……   但显然,从这些官员的站队来看,领头的并不是军机处成员,而是手里拿着一杆大烟枪的死胖子老纪。   “看到没有?我就说色痕图不老实!”   确认自己判断无误并捕捉到大鱼的纪晓岚精神大振,烟枪高高举起,发出了正义一吼:“六皇帝有旨,生擒三贼者,赏万金!” #第九百四十二章 太上皇不是好东西   内务府001牌照豪华马车内。   太上皇、摄政王、总理大臣三人正襟端坐,表情焦灼的进行着沙盘推演。   画外音提示——导演经费有限,具体情况参见功德林战犯进行战后总结,互相指责彼此不肯救援的画面。   随着沙盘推演结果的清晰,时间好像停滞,空间好像凝固。   诺大的车厢内,只有摄政王不断的在那哀声叹气,好像死了老太爷似的。   “你叹个锤子气!妈拉个巴子的,当年要不是你和老富背叛朕,怎么可能让鬼子六做大呢!”   乾隆非常生气,色痕图的叹气声搞得他本来幸灾乐祸的心情也渐渐变得很坏。   “关我屁事!”   色大爷明显不服气,指着乾隆怒骂:“要不是你个瞎眼的把那小子提拔为御前头等侍卫,还把信王府的格格下嫁给他,他能实现弯道超车么!”   “朕不是叫鬼子六骗了么!”   乾隆一脸委屈同时,也是怒气值彪满。   刚才富哥告诉他当年鬼子六压根不是从敌后冒死杀出,而是拿钱一路买出来,还和番贼勾结暗算了大清第一猛将海兰察,甚至连元帅温福也是死于其手后,真是险些恨得晕过去。   可以说,他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   偏偏,直到最后,方才知道一切。   悲哀,真悲哀。   “活该!”   色大爷也是毫不留情面的给出最适合的评价。   “朕活该?”   乾隆气极反笑,狠狠“呸”了色大爷一口:“你高兴个什么劲?大家现在都一样,船沉了一个都别想跑!”   说完,吹了吹身上汉服的灰。   一件前胸正面写有大大囚字的白色马甲。   色大爷叫乾隆这话听得一呆,再看自己身上的马甲,也是好一阵无语。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吵的,要说责任嘛,大家都有份,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有这精神头子吵架,不如睡一觉。”   老富这会心境异常的安宁,只想好好在车里眯一觉,因为他真的有好些日子没睡个囫囵觉了。   心累,身子更累。   叫老富这么一说,乾隆和色大爷均是一阵神伤,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无限落寞。   属于他们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乾隆最是不好受,他也知道现实无法更改,可看着色大爷的那张叛徒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指着他又骂道:   “刚才在养心殿,朕求你给个机会,你怎么说的?嘿,你说你是卧底,现在好了,跟朕一起了吧……朕倒要看看鬼子六认不认你这个嫡嫡亲亲的表大爷!”   言语间完全是讥笑与讽刺。   “你他妈有完没完?”   色大爷叫说得来了气,尝试用铐着的双手吓唬乾隆:“再跟老子唧唧歪歪,我他娘的一拳打爆你!”   “你来!”   乾隆不是吓大的。   “来就来!”   色大爷当然不怂,他们老满就没一个怂的!   一拳结实的打在乾隆右眼上。   “你还真来!”   乾隆怒了。   色大爷有些意外:“妈的,不是你叫我来的!”   “你大爷的!”   乾隆二话不说冲了上去,继而和色大爷在车箱里抱成一团,拳来脚往的。   “玩归玩,闹归闹,车厢里别拍照!”   老富作为和事佬肯定要劝,但哪里劝得动啊,索性退到一边,将战场让出之余也确保自己不遭池鱼之殃。   太上皇和摄政王打得不可开交时,车厢外面传来拍打声,然后一只大脑袋伸了进来。   是老纪。   看了看被色大爷骑在下面的乾隆,又看看坐在边上瞧热闹的老富,老纪不由摇摇头,嘟囔一声:“什么玩意。”   脑袋又缩了回去。   没功夫搭理这三个战利品。   因为急着把战利品交到六皇帝手中。   这可是贪天之功!   为此,和刚刚从刑部大牢刑满释放的奎尼险些打出狗屎来,谁也不肯退步。   没办法,后来在袁守侗、梁国治、庆桂三位中堂大人主持下,老纪和奎尼开始抓阄。   抓阄的结果是老纪负责带队押镖;   奎尼则留在京里主持大局,等待皇帝陛下驾临。   由于事先当着三位中堂面发誓谁反悔谁是小狗,奎尼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贪天之功从手指缝里溜了。   不过转念一想,留在京里主持接收大局似乎也不错。   因为,金子、票子、房子、车子、女子,大大的有!   车厢内,再次恢复平静。   乾隆觉得很丢人,刚才那个娼优之辈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无穷的嘲笑,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   老富也觉得过于丢人,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纪晓岚个王八羔子会成为大满贯得主。   真是恨呐。   色大爷有些愤愤不平,小声说了一句:“他纪晓岚神气什么?我就算倒了台也是皇亲,还是他丫的主子!”   “嗯?”   乾隆和老富双双看向色大爷。   “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不是么?”   色大爷懒得跟二人说什么,往车厢一靠眼一闭。   真没错。   搁乾隆这边,他是皇亲宗室。   搁六皇帝那边,宗室可能谈不上,皇亲国戚却是板上钉钉的啊。   太上皇可是他嫡嫡亲亲的表弟!   一代表,打断骨头连着筋咧。   马车继续向前方滚动,不知不觉,三位战利品在颠簸下进入梦乡,实现了车厢内短暂的和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停了。   正在酣睡的三人被车厢外传来的拍打声惊醒,接着就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脑袋从车窗内探了进来。   是鬼子六!   是大侄!   是贤弟!   对同样一个人物不同的心理呼声,暗示着三人不同的心境。   “来了啊?”   贾六很开心的看着车厢内的三个战利品,然后客气的给三人一人丢了根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过于激动疏忽了,没给火。   正想讲几句时,老纪却神神秘秘的把皇帝陛下拉到一边,说有要事奏报。   “你在京里辛苦了,你的所做所为朕都看在眼里,放心,朕亏待不了你。”   贾六十分满意老纪的表现,给了其高度评价后问有什么要事要单独汇报。   老纪先是四下看了眼,确认隔墙无耳后,方才凑近皇帝陛下耳畔低语道:“皇上,臣怀疑太上皇勾结色痕图,欲颠覆皇上的江山社稷。” #第九百四十三章 罗马正统在大清   老纪发过誓,下半辈子人生目标就一件事——往死里弄太上皇!   恨意满满,谁劝都不好使的那种。   恨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弄不死太上皇就他娘的弄死自个!   无它,贾大全真不是个玩意,龌龊、卑鄙、无耻就跟写在他脸门上似的!   老纪敢说除了六皇帝,他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如此不要脸的人了。   把老婆孩子推下车就罢了,你他娘的把司机也一脚踹下车算怎么回事!   刘邦都没这么不要脸!   要不是碰到的是一心想要弃暗投明的安木,他老纪还能再见到伟大的六皇帝?   肯定不能!   因此,老纪必须将自己掌握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六皇帝汇报。   这也是忠诚的一种最直接表现。   凭什么说大全勾结表哥色痕图要颠覆儿子六皇帝的江山呢?   当然是从色大爷兜里搜出来的那封信。   大全信中说什么?   就是以太上皇的口吻让他表哥色大爷放心,只要表哥积极配合工作,让京师和平解放,那侄子那边尽管放心,有他这个当爹的顶着,天塌不下来那种。   总之,酒照喝,肉照吃,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也甭害怕,回头安亲王还是你做。   板上钉钉。   认真看完他爹写给表大爷的信后,贾六做出初步判断,就是不认为这封信是大全勾结色大爷谋反的证据。   相反还是大全积极立功的证据,因为根据相关信息表明色大爷还是积极响应了表弟大全起义号召的,就是没想到起义最后被老纪带领京师百官给镇压了。   也就是色大爷从起义将领一下变成了战犯。   但不能因为色大爷起义失败就否定大全劝降的功劳。   两码事。   而且怎么也看不出大全有想逼他这个儿子做太子的意图,所以再昧着良心也没办法凭借这封信就把人大全打成反清份子啊。   再说,他真的累了,不想再将脑细胞浪费在大全身上。   于是轻轻拍了拍老纪的肩膀,叹口气道:“老纪,不是朕不想做掉老家伙,实是光靠这封信搞不定老家伙的。”   言下之间让老纪也不要挖空心思诬陷大全了。   巴巴罗萨计划已经中止。   接下来应该开启维新朝全面改革的新篇章,迎接崭新的时代降临。   “搞不定?”   老纪却是一点也不理解六皇帝的苦心,很是不服气的拿着那信激动道:“皇上难道真看不出这封信有问题?这封信的问题比天大,要是皇上不能及时处断,恐江山为之变色!第二个玄武门之祸就在眼前,烛光斧影,烛光斧影啊,皇上!”   贾六被老纪说的一愣一愣,啥就第二个玄武门了,啥就烛光斧影了。   谁是李二,谁是赵二?   一时哭笑不得,不知道该骂老纪走火入魔,还是夸奖他对于任务的执着精神值得表扬呢。   “皇上糊涂啊!”   见六皇帝还是抓不住重点,老纪顿时急了,指着信斗胆问六皇帝,这江山社稷到底是太上皇大全说了算,还是六皇帝说了算。   “当然是朕说了算了!”   贾六既好气又好笑,这事还用问么。   昌平守将完颜吉三、还有安国军那几万将士为什么要向大全投降?   还不是想抱自己这个皇帝大腿么!   老纪在京里为什么能振臂一呼百官响应,同样的道理。   百姓大帝真的已经成势,任何人也阻挡不了时代车轮了。   老纪却是抛出一句:“既然皇上说了算,那太上皇写这封信时有没有向皇上请示过?如果没有,臣是不是可以认为上皇越俎代庖,行使了不应该由他行使的权力呢?今天可以给安亲王写信,明天是不是可以给郑亲王,又或是什么人写信?”   “如这封信所言,京师光复后安亲王仍为安亲王,那皇上是准备兑现太上皇许出去的诺言,还是不兑现呢?”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若皇上任由上皇行使皇权,将来臣等是否亦要事事请示上皇?”   “嗯?”   老纪的三连问让贾六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大全劝降他表哥是没问题,但是跟表哥拍着胸膛说有他在,天塌不下来什么的似乎真的有问题。   也就是大全作为太上皇的态度没有端正,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和儿子只能有一个行使至高无尚的皇权,而不是儿子使得,爹也能使得。   不纠正这个态度,后面真容易出事。   “皇上,上皇不除,天下难宁啊!”   老纪悲愤莫名,他不是离间皇家父子之情,实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因此必须提醒皇帝陛下万万不能手软,巴巴罗萨计划不当中止,而是要继续进行,直到上皇驾崩为止。   贾六有点动摇。   老纪见状,赶紧趁热打铁:“皇上给臣一道密旨,臣现在就带人把太上皇吊死,尔后就说降兵做乱害死上皇便是。”   不得不说,是个妥善的好法子。   几万降兵呢,出几个要为大清殉葬的也说得过去。   只贾六反复思量,还是没兴趣再弄死大全,便朝老纪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终归父子一场,此事不要再提。”   说完,不等老纪抗议就闪了,没到三个战利品那里显摆,而是去降军大营看了看。   降军大营是几万安国军将士自己搭建的,说是大营不如说是俘虏营更准确一些。   贾六甚至在营中看到不少地方还被俘虏们开辟出来种了瓜果蔬菜,不由感慨一句:“罗马正统在大清啊。”   “皇上,罗马是?”   陪同视察的是内务府大臣金简,此人也是昌平事件的首作俑者,安军国第一个起义将领。   贾六正要胡编搪塞过去时,他爹大全来了,栓柱也跟着。   看样子是栓柱告诉老爷他表哥被抓过来了。   贾六以为大全来找他肯定是为色大爷求情的,没想大全却是有些紧张的将儿子拽到一边,低声问道:“有个叫纪晓岚的你知道么?”   “知道。”   贾六点头。   大全神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六子,爹跟你说,这纪晓岚不是好人,貌忠似奸,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留着这种人在身边是要祸国殃民的。”   贾六有些好笑:“爹的意思是让孩儿把纪晓岚杀了?”   “对,对!”   大全不住点头,“你要是怕落个诛杀功臣的坏名声,那这事交给爹来办,只要你点头,爹马上让栓柱把那纪晓岚吊死!” #第九百四十四章 老陈,不要有思想负担   老纪想弄死大全,贾六理解,毕竟是他这个皇帝的夙愿。   老纪作为臣子,愿意给皇帝分忧,坚决执行不可理喻的旨意可以理解。   但大全为何要弄死老纪,贾六就一头雾水了。   直觉告诉他里面定有文章。   但知道从大全这里肯定得不到真实答案,便让老阿去找下老纪问问怎么回事。   很快答案就来了。   老纪绘声绘色的将上皇干的龌龊事添油加醋的跟老阿说了,老阿一听也是吃了一惊,在老纪版本之上又进行了二次加工创作。   二次创作的结果是老纪和太上皇都不是好东西,属于为了争夺方向盘逃命引发的“互殴”,结果老纪没能干过太上皇。   因此,老阿的建议是各打五十大板。   “臣以为对上太皇今后要实行严格管理,非必要不得外出,同时要加强上皇身边工作人员的思想整顿,比如杨总管臣以为最好从上皇身边调离,上皇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要定期轮换,避免长期与上皇接触容易被腐蚀……   同时,对老纪则要给予降级处置,就是革去老纪内阁总理副大臣职务,降为侍郎使用。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让老纪到地方任职,再锻炼几年。”   别说,老阿的建议挺不错,两不相见,各自安好。   不过明显夹带私货,有趁机排挤老纪出内阁的意图。   贾六是什么人?   没人再比他熟读孙子兵法了,当场就白了老阿一眼,知道老小子说话水份大大,且以他这个当儿子的对大全了解,此事定然是大全先下手。   当年为了不上战场,硬是把自个腿摔断一只,这份狠劲,搁一般人有几个能做到。   贾六这个当儿子的也做不到啊。   所以,老纪应该是受害者,而不是老阿所说的互殴当事人。   因此,没道理就这么将老纪赶出朝廷的。   况,他还有好多事指着老纪办。   比如重修《明史》,修订顺治以来四朝的实录,整顿维新朝教化文治大纲,为自己这个爱新觉罗皇帝易姓提供新的故事灵感和法理基础等。   这些事情的专业度太高,离了老纪这个大教授真的不太好搞。   那怎么处理大全的诉求呢?   会长正好过来,听了此事后,摇头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老纪呢是想报仇,上皇他老人家则是怕此事传出有损皇家颜面,过于丢人,所以两人都想弄死对方。”   分析基本靠谱,就是这么个事情。   “老李,你说说这事咋弄?你们知道的,朕向以仁孝治国,仁是对你们这帮做臣子的,孝是对我爹的……”   贾六言下之意肯定不能让老纪干掉大全,但是呢,他的孝顺还达不到二十四孝那种,所以也不可能配合大全把老纪干掉。   这样就很为难了。   会长想了想,出了个主意道:“皇上,臣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都当以和为贵,臣建议可让老纪兼任上皇管理处的管理大臣,让时间冲淡一切。”   “合适么?”   贾六怎么觉着会长这个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让老纪去当大全的管家,大全以后还有好日子么。   会长也没说别的,只是淡淡说了句:“只要皇上不头疼就行。”   “嗯?”   贾六若有所思,当即让侍从室拟旨加授老纪内务府大臣一职,主管上皇管理处的工作。   就是太上皇的吃喝拉撒都由老纪负责,同时革去栓柱的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改授为御前大臣。   这是避免栓柱成为大全的御用打手到处添乱。   又指示老阿回京后从胡同请上一批活好的姑娘专供太上皇使用,省得太上皇耐不住寂寞老想出去给人家养儿子。   如何避免肚子大,胡同姑娘们自有手段,倒不劳贾六亲自下场为她们讲授。   处理完此事后,会长询问如何处置陈家洛、色痕图、富勒浑三贼。   贾六问会长什么意见。   会长的意见是杀一个、关一个、降一个。   杀的是乾隆,关的是富勒浑,降的是色痕图。   为什么要杀乾隆,当然是以绝后患了。   毕竟,全国尚有许多省份为乾隆党羽控制,不把乾隆干掉绝了这些省份复辟的心思,维新朝廷的统一势必还要有许多弯路走。   老富呢,则必须无限期关押,必要时候可以送去宁古塔改造,也是给那些至今仍不肯服从维新朝廷官员的一个警告。   色大爷这个和硕安亲王肯定是要革去的,会长的意思是考虑影响以及稳定大局,可将色大爷降为固山贝子。   这样不但削去安亲王系的力量,还能为下一步削去京中诸亲、郡王爵位铺路。   老阿听后当即表示不同意:“何必这么麻烦,臣以为最好都杀了,一了百了。”   贾六想了想,没立即同意这个安排,而是说先跟乾隆谈谈。   政治斗争,没必要杀人,这个例子开不得。   如果乾隆悔改认错态度到位,贾六还是想让其安度晚年的,毕竟他都让二姐夫高德禄在天津给乾隆盖了个小四合院,还让天津巡抚徐绩在下属事业单位给乾隆安排工作。   毕竟,没有乾隆就没有他今天的一切。   当然,还是取决于乾隆自己的想法,他如果非要想不开,那贾六也只能满意他的心愿。   身穿囚服的乾隆很快被带到了贾六办公室,在门口按侍卫要求小心翼翼的喊了声:“报告!”   “进来!”   正在批示对安国军拆解条例的贾六放下笔,很是客气的招呼乾隆坐下说话,并亲自给乾隆倒了碗茶。   这个态度让乾隆明显有些不适应,他可是做好被鬼子六讥讽嘲笑的心理准备了,甚至连对方动手打完自己后,自己应该说什么都模拟了好几遍。   不想,鬼子六却是如此亲切,待他如此客气。   一时有些恍惚,怔怔站在那。   “老陈,坐嘛,不要拘束,也不要担心什么,”   贾六笑着上前扶乾隆落座,将茶碗递到其手,和蔼说道:“老陈,这次朕同你谈话,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就是正常工作上的谈话,跟你了解一些情况而矣。” #第九百四十五章 乾隆的工作安排   贾六真就是了解一些情况,也是真的愿意给乾隆一次重新为人的机会。   另外,也算新老两位皇帝的工作交接。   哪怕没有实际内容,有个仪式感也可以。   可也许是他过份热情,导致乾隆心理高度紧张,竟然一屁股站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朕……臣对大清有罪,有罪!”   这架势倒把贾六吓了一跳,因为他没想到乾隆的觉悟竟这么高了。   是生活的压力所迫,还是老富调教有功呢?   顾不上多想,赶紧将乾隆又扶了起来,安慰他道:“有罪没罪,你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交给历史去评说吧……不过你能主动认罪,说明你陈家洛还是值得朕挽救的嘛,不枉朕特意把你叫来谈话。”   句句离不开老陈或者陈家洛。   乾隆对此却是坦然接受。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亲生阿玛真的不是雍正。   “……臣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皇上却能见臣,真是臣一生最大的荣幸,臣实在是,实在是……”   情绪激动的乾隆说不出话来,虽止住了泪水,但还是不住哽咽。   向来尊老爱幼的贾六见状,忙拍了拍乾隆的肩膀:“不要难过,你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要注意保重身体,身体是工作的本钱,没有好身体怎么为大清继续工作呢。”   “皇上真的不杀臣?”   乾隆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   “朕为什么要杀你?”   贾六笑着摇了摇头,点上香烟,吐了一个烟圈。   “当然,有很多人要朕杀掉你,说留着你对大清就是个祸害,但朕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你这几十年对大清也是做了工作的……对了,你的工作,朕和内阁商量了下给你三个选择,你听听看哪个适合。”   “是,是。”   乾隆不迭点头,心中踏实许多。   只要鬼子六不杀他,咸鱼翻身的机会虽然渺茫,但不是没有。   贾六满意点头,道:“第一,你去天津做环卫方面的工作。”   “具体是?”   乾隆不太理解环卫的意思。   贾六解释道:“就是拉拉大车,帮着倒倒桶什么的。”   “嗯?”   乾隆没有吭声,显然这种体力活不适合他。   贾六也理解,便说出第二个工作。   “朕打算在圆明园附近办个皇家动物园,你可以去动物园养养大象啊,老虎、狗熊什么的。”   这个工作其实非常有油水,因为德云社的孙越就是这么吃胖的。   乾隆愿意干,也能干好的话,山珍海味是没有,但顿顿有鱼有肉应该没问题的。   毕竟,这个动物园的园长是和硕熊亲王,编制很高的。   看大门、扫马路的都得是科级起步。   但是乾隆显然不想干这份工作,其面色有些难看,可能是觉得跟狮子、老虎打交道的工作有一定危险。   贾六暗自摇头,说出第三个工作安排。   “最后一个工作,是朕专门为你量身订造的,可以发挥你的个人所长。”   “臣的个人所长?”   “你个人所长不是写诗么?”   “嗯?……是,是,是。”   “朕也非常喜欢写诗,诗能陶治人的情操嘛,咱大清也需要相关文艺机构为百姓服务,所以朕准备成立大清诗歌协会,你就当个副会长吧。”   贾六掐灭烟头,问乾隆是否愿意到诗协当副会长。   乾隆当然愿意,这工作一不要体力,二没有危险,再适合他不过。   只是,面有犹豫之色。   “有什么想法大胆讲,不要对朕有保留,你是知道朕为人的,只要你老陈真心悔过,愿意为大清、为百姓做贡献,朕就绝对不翻你过去的账。”   贾六给乾隆吃了颗定心丸。   有了这话,乾隆这才鼓起勇气问道:“那臣这个副会长的待遇?”   贾六想了想,拍板道:“按从六品吧。”   “从六品?”   乾隆不免有些失望,虽然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贾六理解乾隆心理落差,便道:“老陈啊,你可千万不要有消极想法,朕看人很准,你老陈是长寿的面相,所以不要嫌六品官低,只要你好好干,写出让百姓满意的诗歌作品,肯定还是能进步的。另外,工作之余你也要多学习,这样有助于进步。”   说话间,贾六从抽屉中拿出一本装钉好的书递给乾隆。   是他的日记正式发行本。   目前只向四品以上官员内部发售,按理说乾隆级别不够是不能接触的,但考虑他过去的身份和影响力,贾六这才破例给了一本。   还是有他亲笔签名的。   望着手中日记,乾隆很想骂娘,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分诚恳,说他一定要多学皇帝陛下的日记,争取不断进步。   “皇上待臣真诚厚道,给臣新生机会,臣无言以谢……”   表演这一块,乾隆也是可以拿奖的,说着说着就失声痛哭了。   一点也不做作。   “你看你,好端端的又哭什么?”   贾六也动了真情,赶紧让侍卫端来一盆热水,将自己的毛巾拿给乾隆擦把脸。   也许是热毛巾起了作用,乾隆擦过脸后,神情冷静了许多,将日记珍重的放进怀中,刚要说什么,贾六这边先开口了:“总之,多余的话朕就不和你讲了,你退下来也好,这皇帝真没什么好当的。当初要不是下面人非要朕当,朕才不当这皇帝呢,一天到晚操碎了心。朕觉着朕本来能活一百零八的,现在恐怕九十八都难了噢。”   “……”   乾隆有心附和并拍上几句,但最后的自尊心强烈要求他闭嘴。   贾六这边又就乾隆的私人财产讲了几句,大意因为乾隆并不是主动投降,所以前番优待条件肯定不能履行。   纵是他这个皇帝愿意履行,百官也不会同意。   “所以朕的意思是宫中的东西,你就不要拿了,直接去上班,衣服被褥什么的单位会给你发。”   乾隆脸颊抽了抽,知道自己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并不敢奢望其它,但还是提出自己的妻妾朝廷怎么安置。   贾六道:“愿意跟你走的就跟你走,不愿意跟你走的就跟朕走。”   “……”   乾隆沉默了片刻,道:“臣被抓以后,路上一直进行着激烈的、痛苦的思想斗争,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想一死了之。可想臣就这么死了,肯定会让皇上威武高大的形象受损,所以臣这才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贾六不无欣赏点头:“坚持就是胜利。”   “臣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放下过去,放下所谓的乾隆皇帝尊号,面对现实,认罪服法,重新做人,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进步。”   说完,乾隆再次起身,坚定态度道:“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会做一个对大清有用的人!”   贾六大是欣慰,对乾隆今后的工作生活说了两点。   就是工作上让乾隆与同事处好关系,要能忍受别人的恶言。   第二,生活上以后的衣食起居这一块,乾隆要自己动手,不能再像过去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愉快的会谈很快结束,贾六这个大清新皇帝再次握了乾隆这个旧皇帝的手,并叮嘱乾隆:“工作之余可以给朕写信,写什么都可以,朕再忙也会给你回信。”   乾隆则表示一定会向皇帝陛下汇报思想工作,三天一小报,五天一大报,好让皇帝陛下随时能够掌握他的思想动态,并给予合理指导,争取早日融入新生。   随后,乾隆被侍卫带走,在诗歌协会成立之前,他仍将被囚禁。   望着乾隆远去的背影,贾六不禁发出感慨的一声长叹,之后若有所思。   旋即让人把老富带过来。   争取下午跟三人一一谈话,因为明天他得进京接受京师文武的膜拜,成功入住紫禁城。 #第九百四十六章 宁死不降好老富   老富的问题跟乾隆有本质不同。   贾陈之间属于敌我矛盾,路线不同引发的维新革命,所以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下台,没有转圜余地。   贾富之间则属于内部矛盾,分赃不均引发的兄弟反目,因此还有商量余地。   如果老富不是执着于拥立他那个干儿子,而是一心一意跟六子贤弟走,死命摇旗呐喊、吹拉弹唱,以贾六的为人高低得给人家封一个郡王。   英美法德都可以,都是大国号,绝对敞亮。   就算老富想要缅甸、安南、尼泊尔这三个大清周边的列强国号也不是不可以。   可现在,一个贵为高高在上的人主,即将带领大清军民走向崭新的大时代。   一个则沦为阶下囚,提心吊胆度日如年,不知生命会在哪个瞬间结束。   当真是造化弄人。   事实证明,跟错人真的很要命。   回忆过去两人一起弄死阿桂,一起坐囚车进京,一起合谋逼宫的战斗岁月,贾六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酸楚。   但这不影响他抽空换个装。   就是皇帝穿戴所需一个不拉全给整身上了。   明黄色的龙袍配以吉服冠,腰上再束一根黄带子,最后把一串朝珠往脖子上一挂,霎那间格局就打开了。   这身龙袍是新的,也是乾隆的,但乾隆没有穿过,一直保存在造办处。   内务府大臣金简领军出征前一夜,特意去养心殿造办处偷出来的。   因为乾隆体型较六皇帝胖了一圈,金大人更是连夜在油灯下用针线改小了一圈。   亲手改的,儿媳妇要帮忙都没让。   结果穿在六皇帝身上,刚刚好!   挺拔之中带有英俊,英俊之中带有潇洒,潇洒之中带有威武,威武之中带有仁义。   不得不说金简这个乾隆爷的大舅子相当用心,完全捕捉到了六皇帝的审美观。   贾六如此隆重换装,客观上讲是对老富的尊重。   情感上讲,就是必须在老富面前装个逼。   对着镜子照照颇为满意后,又叫侍从室播放专属于他的BGM。   就是那首以“崩崩崩”开头,然后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该点亮了的专属音乐。   欢快的气息中,老富来了。   和乾隆一样穿着传统汉服进来的。   一进来,就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一身龙袍的六子贤弟。   整个情绪变化也是以渐进式展现在六子贤弟面前的。   先是震惊,继而是痛苦,之后是悔恨,然后是长叹,长叹后是自责,最后是闭目……   贾六理解老富此时的心情,正欲开口温勉几句,老富却吟了一首诗。   “轻轻的风,像旧梦的声音,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僵硬。逆流的鱼,是天生的命运,不是我不肯低头,是眼泪让人刺痛……”   “啊?”   贾六愣住,老富的这首诗怎么让他有唱出来的冲动?   这首诗也充分道明老富的心境。   是啊,不是他不够坚强,实是现实太多僵硬,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条逆流的鱼呢。   “有今生,今生作兄弟。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决绝之后,老富竟然掉头,背朝六子贤弟发出豪迈的誓言:“要杀速杀,要剐速剐,老子最痛恨别人在我面前装逼了!”   掷地有声,立如山岳、傲视死神的凛然正气,刮得贾六身上的龙袍都掀起了一角,老富身上散发的万丈光芒更是险些刺瞎了贾六的龙眼。   让他相形见绌,也很自愧,在富哥面前有什么逼好装的!   丢人。   “大哥,朕错了还不行吗?”   贾六赔笑,也有点摸不透老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正常剧情,老富不是应该来求他么?   搁这装什么六君子啊。   “别叫我大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老富白色衣袖一拂,身形不动,大义凛然的架势,“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精神上的满足,那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我章佳老富更不可能像条哈巴狗似的向你摇尾乞怜!你有你的独木桥,我有我的阳光大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大哥当真要做殉道士?”   “杀了我吧!我死国生,我死犹荣,身虽死精神长生,成功成仁,实现大同!”   “……”   贾六大跌眼界,觉得兄弟再见的场面不应该是这样,忍不住道:“大哥,不是,你是不是对自身定位有什么误会,或是有什么偏差?”   “误会?偏差?”   老富仰天大笑:“我辈岂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出门去!”   贾六呆若木鸡,半响咽了咽喉咙:“大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不要办了,杀了我便是!”   老富的笑声又加了一个音调,“挥不掉英雄泪,忘不了家国恨。喝不完杯中酒,唱不完别离歌。放不下手中刀,杀不尽仇人头!大清,永别了!”   “好了好了,别装了,大哥,你知道兄弟我不会杀你的。”   贾六气急之下透了底。   “不杀我?”   背朝着贾六的老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继而却是瞬间抹去,转而眉头一挑,慷慨激昂道:“鬼子六,你不必假仁假义!我闻各国危难之际都有忠臣义士为国家流血而亡,今朝廷未闻有流血者,此国运不昌也,有之,自章佳富勒浑始!”   说完,不待贾六表示,竟径直向外踏去。   真要做那大清的最后一个忠臣。   嘿,你个老富,你当朕真不会成全你吗!   看得贾六又气又急,正欲叫住老富时,老富却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落地同时,一本书从其身上掉落。   发现书掉了后,老富神情明显大急,不顾身子疼痛,急忙去拿那书,但手尖碰到书的瞬间,贾六的手已经出现,并先一步将那本书拿在手中。   一个已经做好殉道的将死之人竟将一本书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成功激起了贾六的好奇之心,他想知道是什么书让老富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人。   然后,他当场石化了。   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叫《维新皇帝日记合集上册》,国史馆官方印刷版,定价三两三。   仅供内部参考。 #第九百四十七章 钦命提督丐帮帮主   老富表情充满戏剧性,具体什么个表情也没法用文字形容,反正就是在等六子贤弟震惊之后失手掉落日记,抱着他痛哭激动嚎一声:“我的好安达啊,你藏的太深了!”   之后,没什么好说的了,千言万语都在酒里,兄弟俩走一个,过去的就过去了,往后兄弟二人继续携手愉快玩耍。   你当你的皇帝,我当我的总理大臣。   贾不离富,富不离贾嘛。   不就是换个皇上的事么,多大点事啊,只要其它利益不动,一切好说。   这也是老富路上闭目养神精心构思的出场,做到既高调又低调,不仅完美表现他身上的忠臣气节,更将他对六子贤弟的爱无限放大,从小我境界一下挥发到大我境界,整个格调都高大了许多。   一般人,没这脑细胞。   因为,他们不了解六子。   而老富,对此充满自信。   他敢摸着胸口说,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六子了!   他也自信自己已经做的非常完美,现在就等六子死活要把总理大臣的位子交给他,然后他再三辞三让,这样又能多出一段千古君臣佳话,还不美滋滋。   如此,不比他死活白咧的求六子放他一马来得要好?   老富其实也知道六子不会杀他,因为六子是个仁义人。   但保命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继续担任朝廷一把手。   这就需要一定的智慧与谋略了。   可是,让老富意外的是,六子似乎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富哥身上为何有他的日记本,甚至死都要带着。   而是将手中的日记本翻来翻去,最后目光定格在出版单位和零售价上,眉头同时也皱的极紧。   搞得老富心里又开始打突,难道自己终究还是道行差了一些,不够了解这小子么!   这时,贾六开口了,扬了扬手中的日记,很不高兴的说道:“大哥,你不地道啊,你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朕的知识产权,明目张胆搞盗版呢!你哪怕花点银子订阅几章都行啊!”   “什么盗版?”   老富对这个词一无所知。   “你看这书的发行日期!”   贾六气愤指出这本《维新皇帝日记合集上册》发行日期是五个月前,而他是上个月鉴于自己日记被身边工作人员私下出售情况严重,这才下定决心公开发行出版的。   截至目前为止,也不过才发行了不到三千册,考虑到皇帝不应该谋私利,所以定价也很便宜,三个大子就能买一本。   去除印刷成本,不仅一个子没挣,还倒贴了七八两!   并且可以肯定,日记尚没有在京师敌伪地区发行。   那问题来了,老富手里的这本盗版日记哪来的?   还卖三两三一本,这简直就是无本暴利,是在薅他维新大帝的羊毛,割他鬼子六的尾巴!   不能忍!   而且印刷质量明显太差,他刚才随手翻了翻,不仅排版乱得一塌糊涂,还通篇有不少错别字,简直就是粗制滥造,拿读者不当回事!   更让他恼火的是,这书还他娘的是上册!   搞的好像知道他维新大帝还会写中册,下册似的。   你说气人不气人!   “呃?”   六子的一连串质问搞得老富也是发懵,天地良心,他真不知道这书是哪里印的,只知道黑市上要二百两一份。   他托了好多人才买到一本,最终花了四百多两,不过物有所值,毕竟听说这书是六子贤弟的心血之作。   买回来后熬夜挑灯夜读,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六子贤弟的这本日记不仅是治国理政的绝佳教材,更是官员进步的不二法门。   就是当官的只要按六子日记里描述的干,不敢说年年官升三级,三年升一级是没有问题的。   二是这本日记将会是他的护身神符,带在身上将起到不亚于免死铁券的效果。   但他真没想到这本书会是伪作,当事人根本不知情。   这就未免……   怎么说呢,反正老富感觉很不好。   原先的自信也是荡然无存,内心焦虑之余开始忐忑,担心六子会不会一高兴真让他成仁了。   但很快,他提起来的心又掉了下去。   因为六子贤弟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中拿了一本新书郑重交到他手中:“这是正版,我签过名的,你收好了。”   “我……”   老富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说了,朕懂。”   贾六转身看了眼放在角落的西洋大钟,见到饭点了,也不管老富有没有心情吃饭,让食堂弄几个菜送过来。   “六子,”   老富眼角没来由的润了,他发现六子贤弟把自个送给他的上百斤大钟竟一直随身带着。   “好了好了,别说了,吃饭,吃饭。”   贾六直接将老富拉到隔壁小饭桌,没多久食堂就把饭菜送来的,很朴素,一盆肉,一盘鱼,还有两个素菜。   汤直接是酱油兑的凉白开。   “尝尝这肉,朕特意让食堂大师傅把油去了的,吃起来肥而不腻。”   说话间,贾六夹了一块大肥肉递到老富碗中。   老富感动的赶紧一口吞下,尽管万分难以下咽,但依旧津津有味,顺下肚后不禁赞了一声:“好,这肉做得真不错,味美厚重,独具匠心啊,是我章佳老富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好的食材要由好的师傅来做,如果没有好的师傅,再好的食材做出来也是淡而无味,食而无趣。所谓吃水不忘挖水人,咱们吃到好的食材时千万不能忘记师傅们的功劳。”   这话明显话中有话。   说完,夹了一块瘦肉放进嘴中,感慨一声道:“不瞒大哥说,其实朕有半个月没吃肉了,今天要不是招待大哥,朕不会破例的。”   “噢?”   老富配合的露出不信的表情。   “大哥不知道如今国家难啊,湖广一战,用了多少钱粮,打坏了多少地方,别说百姓们日子苦,朕这个皇上更苦,所以朕说了什么时候将士能天天吃肉,朕才吃肉……”   言罢,不无遗憾表示目前为止,他这个皇帝无法做到让将士们天天吃肉,所以就一直不好意思吃肉。   老富真是惊呆了,一动也不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六见状,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肥肉给老富,自己仍是吃瘦的。   倒不是他舍不得给老富吃瘦的,而是这个时代肥肉比瘦肉更受欢迎,因为普遍缺乏营养。   别看老富胖的跟什么似的,但肯定不喜欢吃瘦肉。   老富这边暗骂了一句,硬着头皮把大肥肉强行咽进了肚子,一抹嘴:“六子,其实我早就想起义了,你不知道,出狱后我就一心为你谋划,可没想到最后……”   贾六打住:“大哥不必对朕说这些,朕别人不了解,还不了解你吗?”   顿了顿,“对了,有件事得跟大哥说一下。”   然后告诉老富他没有杀乾隆,而是让乾隆出任大清诗歌协会副会长,算是让乾隆发挥一下个人特长同时也为大清、为百姓多留下一些精神财富。   毕竟这家伙挺能写诗的。   老富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之情,而是迅速说道:“我这人不太会写诗词歌赋,就是于治国上面有些微不足道的经验。”   闻言,贾六忙道:“放心,你的工作朕已经安排了。”   老富听后赶紧起身,激动说道:“不管皇上要臣做什么,臣都义无返顾,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然后很客气的询问六子自己是马上回京主持大局,还是同御驾一起回京。   贾六认真打量了老富:“你的工作朕是这样安排的,你也知道眼下咱大清穷苦百姓众多,流民也是众多,所以朕打算成立一个流民互帮互助会,由你来当会长。”   “嗯?皇上能说明白些吗?”   老富表示不明白你鬼子六说的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丐帮帮主。”   贾六放下碗,从兜中取出早就命人制好的铁牌丢在老富面前。   铁牌上是十一个大字——“钦命提督乞丐联合会长”。   这是老富的宿命。 #第九百四十八章 老富啊,大饼要不要   老富到底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脑细胞不及年轻人活跃,所以望着铁牌牌十来秒后,才晓得这个会长是个什么玩意。   当时就不装了,“豁”的站起同时积蓄真气,准备让鬼子六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感受一下老四鬼子的滋味。   只是,很快又坐了下来,真气也泄了。   无它,身后两个面无表情的黄马褂侍卫手劲明显比他大。   想想不甘心,既委屈又愤怒的瞪着鬼子六:“不是,你什么意思?让我当要饭的!你把我章佳老富当什么人了!士可杀,不可辱!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人固有一死……生存还是毁灭……是做一时的英雄,还是做一世的虫……板哉!”   “好了,好了,瞎嚷嚷什么,真要死还不容易,朕有一万个法子弄死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朕这些年弄死多少人了,真把朕惹急了,后果你应该清楚!”   贾六理解老富的心情,挥手示意侍卫退下,他现在有皇帝光环加成,武力值已经不是章佳老富可以媲美的了。   由于乞丐联合会事关国家根本利益,也将关系工业化进程,以及关外大开发,不敢说百年大计,至少也是三五十年大计的那种规划。   完全按贾六意图落实的话,这个乞丐联合会将来有望衍生出若干资本集团、殖民集团、工业集团、农业集团、商业集团……   等于是一只不断下蛋的老母鸡。   就当下实际情况而言,成立一个由官方秘密支持的民间组织,一来可以减少流民对政权稳定的影响。   以老富的专业知识,什么天地会、白莲教在流民市场上肯定竞争不过他。   二来可以加强治安管理,减少关于人口方面的犯罪,就是让丐帮扮演某地群众,对管区内的治安行使监督权。   三来则是贾六给自己及子孙后代留的一个保险。   让“丐帮”成为隐藏在民间的皇家眼线。   因此这个联合会的会长政治含金量比内阁总理大臣至少高五个百分点,隐性权力甚至能和摄政王拼一拼。   有鉴于此,贾六是真心希望老富能够出任这个会长的,不是手底下没有比老富更合适的人选,主要是老富这人贪归贪,但跟和珅一样都是能做事的。   要不然乾隆也不会将他提拔为四川总督。   另外一个原因是老富专业也对口。   毕竟,原时空中,他老人家最后就是混了丐帮,成为历朝历代唯一一个从一品高官沦为乞丐的可人。   可能是苏察哈尔灿的原型吧。   “大哥看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能不能听朕把话讲完?”   求才若渴的贾六是带着极大耐心在做老富的思想工作。   “你讲,你讲,你讲嘛!”   老富呢,闷倒驴的样子。   轻咳一声后,贾六和声道:“朕的意思是你当这个流民互助协会的会长,属于领导层,而不是被领导层,就是你呢虽然是乞丐,但你这个乞丐与众不同,是乞丐中的霸主,有编制的那种,随时都可以到朕的寝宫向朕汇报的,不同于一般的乞丐,明白吗?”   “我明白个屁,他娘的不还是乞丐!”   老富情绪异常激动,无法接受自己从领班军机大臣沦为乞丐的命运。   有点烂泥扶不上墙了。   贾六也急了,桌子一拍,拿出三分帝王威严怒道:“富勒浑,你他娘的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跟你说实话,这么好的位置我我自家亲戚都没给,头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别让朕好心喂了驴肝肺!”   “嘿,让我当乞丐,还说为我好!”   老富气极反笑,仗着侍卫不在又敢站了。   可旋即又坐了下来。   谁知道鬼子六吃饭都把小枪别腰上的。   贾六没掏枪,只是掀起腰间龙袍让小枪亮了个相。   “你不懂,朕也是为你好,你毕竟是个俘虏,且之前在敌伪政权任职时对朕多有不敬,还把朕的老太爷给轰没了,这件事影响很坏,”   老富听着不乐意,纠正道:“是你让人轰的,不是我!”   贾六白了他一眼:“你不挂,我怎么可能轰!”   老富不吭声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   “所以朕现在没法让你继续留在朝廷,这才特意给你安排这个联合会的会长职务,你不要一听乞丐就不得劲,嫌丢人。   朕跟你说,这个丐帮的帮主干好了是能出大政绩的,有了政绩,朕再把你调回到朝中,就不会有人说你的闲话了。”   贾六也真是用心良苦,为老富设计了这么一条曲线入朝的阳光大道。   “叫饭花子怎么出政绩?”   老富一脸你当我傻瓜的表情。   “谁说要饭的不能出政绩?诺,好比京师有十万乞丐,你要是能在一年之内让这十万乞丐变成五万,这不就是政绩么?”   贾六说他打算成立的这个乞丐联合会是个庞大机构,不仅仅是在京师,而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机构。   就是有上层领导,有中层机构,有基层小组的架构。   组织体系还是相当紧密的那种。   初步估算,大清现在的乞丐包括流民总数应该在两到三千万人左右,除去老弱病残,青壮乞丐至少有一千万人。   所以,老富只要愿意干,他马上就是一千万青壮的老大。   “管着一千万手脚俱全的青壮,什么概念,你自己想?他娘的,要不是他们非让我当皇帝,我早就去丐帮当帮主了。”   说的贾六自己都笑了,随手又给老富挟了块大肥肉。   “别这样,我三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富将那块大肥肉从碗中夹回到六子的碗中,然后眉头皱了皱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天下叫花子回乡种地,不出来给朝廷丢人?要这样的话,何必搞什么联合会,直接让地方遣返就是。”   思想工作还是有效果的,你看,老富的称呼都变了。   贾六却摇了摇头道:“大哥不懂,不管地方怎么遣返,乞丐永远不会绝迹的。”   “为什么?”   老富不太明白,这世上还有官府搞不定的事。   “官府做的事乞丐会抵触,但要是由他们自己的领导号召并动员的话,乞丐就会听了,这就是内外有别,自己人讲话和外人讲话不同的。”   贾六说的是事实,好多事情官府是可以做,但为什么最终做的是民间团体呢,原因就在这里。   百姓天生对统治阶级抱抵触态度。   又接着指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只要天下有穷人,就永远会有乞丐。   除去少数好逸恶劳的,大多数乞丐一开始只是流民,就是无法在家乡维持生计不得不出来讨口饭吃,时间长了就渐渐成了乞丐,而不是一开始就想背井离乡在外面要饭,受人白眼的。   那为什么无法在家乡生存呢?   答案还用贾六说吗。   要么就是失去土地,要么就是无法承担苛捐杂税,要么就是被人欺压什么的,要么就是穷困潦倒家乡混不下去的。   所以想要世上没有乞丐,就得解决根源问题——穷。   老富想都没想就翻了白眼:“我说皇上,你是不是高看我了?”   言下之意上下几千年都没人能解决穷病,他章佳老富又不是什么神仙大能,哪里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让世上没有乞丐肯定是好事,也是儒家所说的大同世界,问题是,做不到啊。   贾六却认为可以做到。   因为穷病是一种特定病,不同时期对于穷是有不同定义和不同理解的。   好比他的前世一个月拿几千块钱工资养活一家老小,可以称为穷人。   但这个穷人和几百年前的穷人能比么?   这个时代的穷人是一年吃不上两顿肉的!   而几百年后的穷人却是能顿顿吃肉的。   一顿少买些,二三十块,一个月也就几百块。   所以,穷的定义在不同时代是不相同的。   贾六要解决的是这个时代的穷,这就比较容易了,所以他告诉老富丐帮今后有三个主要任务。   第一个任务就是组织青壮且愿意通过双手养活自己的乞丐出关,大规模开发肥沃的关外良田。   这样一来能让没有土地的乞丐有自己的恒产,还能为朝廷创造赋税,并让关外成为大清又一稳定粮仓,同时还能让汉人再一次回到失去一百多年的故土,巩固国防。   跟当初让山海关秘密放永平一带的无地汉人出关讨生活一个意思。   “祖制禁止汉人出关,”   老富下意识的就说了这么一句,继而突然想到什么,没再言语。   因为,这条祖制的根基是八旗。   现在,还有八旗吗?   能打的、有血性、忠义的八旗官兵,都在鬼子六身后飘着呢。   要不然,安国军几万人能一枪不放就投降?   纪晓岚那个王八羔子能肆无忌惮在京里搞串连,打了他和色大爷一个措手不及?   让汉人出关就出关吧,反正这大清又不是他章佳老富的。   要说良心话,关外的良田空在那长草,的确是有点丧天良。   安置几百万人不成问题。   贾六指出丐帮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向天津的工业园区,以其肯定会遍地开花的工业产业链输送产业工人。   “朕的日记大哥也看过了,也知道朕一直在直隶搞工业,搞海外通商,现在已经有了些基础,今年可能就要和西洋各国正式通商,只要动起来工业肯定会大踏步前进,说不定三五年咱大清就能有小火车了,紫禁城里通上电……你想见朕可能也不必亲自过来,只要给朕打电话喂喂喂就行……”   贾六描绘的这些东西他的日记里都有写,都是近些年可以实现的,因为好多东西的硬件基础洋人已经弄了,而软件方面即发展方向,物理化学原理这些理论上的东西,他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别的不成,指点一下电灯电话还是可以的。   工业这头巨兽一旦开动,势必就需要千万以上计的产业工人。   想要不走英吉利老表羊吃人的路,贾六就得先将国内的“空闲人口”利用起来。   乞丐流民,就是这个空闲人口。   等到工业化成了规模,形成大势,能为国家提供稳定财源,就可以反哺农业。   有几千万工业人口,中国就可以再次吊打列强。   当然,这些都需要贾六在推动国家向前走的过程中慢慢摸索,慢慢调整,需要若干部门配合制定政策,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   他,只能制定出方向,并要求所有人向这个方向进军。   不跟他走的,就让他们走。   第三个任务就是将乞丐组织起来参与各地土木工程。   这块同样需要庞大的人口。   但贾六又不想让这一块影响现在的农业体系,毕竟大规模征发百姓修路造桥从来不是德政,也易引发若干问题。   所以呢,同样需要利用空闲人口。   “大哥只要能把这三个任务完成两个,甚至一个,都功在千秋,利在当代,届时回归朝廷,朕不吝王侯封赏!”   贾六又画大饼了。   老富若有所思,继而嘀咕一句:“我怎么觉着皇上是让我当卖人的贩子?”   贾六摆手:“不要这么说,朝廷是发钱的,你这个联合会长也有提成的。”   “你早点说嘛。”   老富不是那么抵触了。   因为按鬼子六的要求办的话,他似乎有很大的油水可以捞。   贾六这边趁热打铁,更给了老富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   就是允许他这个帮主在干好本职工作之余,可以组织会员出海参与海贸,他这个皇帝可以私人赞助他们船只。   甭管什么生意,哪个来钱快,就干哪个。   老富微哼一声:“做生意有什么好的,我还不如抢呢。”   再抬头时,发现对面的六子贤弟正以一脸你终于悟了的表情在看他。   “大哥,你迟早有一天会感谢朕八辈祖宗的!真的,只要你放开思想大胆去做,将来你就是章佳菲勒、杜邦富勒浑、摩根老富啊、加利福尼亚财团、得克萨斯的枪声啊,选帝侯啊,我的老哥哥!”   贾六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老富一脸,继而重重一掌拍在老富肩膀上:“好好干,大不了下届皇帝朕选你!”   “……”   老富叫这话说的张大嘴巴,半天没好气呸了口:“我信你个鬼!”   贾六在那干笑。   老富拿着铁牌牌反复看,最后问了句:“是不是我没的选?”   “理论上是这样,如果你不当这个帮主,朕就给你买张车票,你自己收拾东西去宁古塔。”   贾六的回答很认真。 #第九百四十九章 维新朝的第一枪   老富的思想工作是做通了,毕竟宁古塔那地怪渗人的。   而且鬼子六给他画的这张大饼听上去还真是不错,只要他鬼子六暗中给钱、给人支持,操作得当他章佳老富弄不好还能真成为选帝侯,把事业做得无限大。   皇帝死了,他都不死那种。   要是心情好到时给老六来一句:“这位子很好做吗?拿着玉玺很威风吗?坐过就算了,六子!”   听着是不是怪得劲的?   没什么说的,就丐帮帮主了。   贾六很满意,两双满是猪油的大手再次紧紧相握在一起。   由于丐帮属于民间社会团体,没办法按朝廷机构给予编制,而且这种事朝廷也不好出面,更不能将这个组织挂靠在任何单位,所以贾六给丐帮的定义就是贫苦百姓自发形成的互帮互助组织。   叫乞丐联合会、流民互助会,或者穷人合作社都可以。   你要与时俱进引领潮流,叫巴黎公社也没问题。   只要这个组织始终是在他六皇帝指导下工作就行,定期再输入一些新思想。   哪天有人要把他这个皇帝架到断头台上,说不定这个丐帮还能发起救国运动,攻打圆明园,诞生几个罗伯斯庇尔、丹东什么的。   保皇派是自己,倒皇派也是自己;   专制派有自己的人,立宪派也是自己的人,革命派更是自己人……   左中右大满贯。   贾六也觉得怪得劲的。   为了后代不被人家杀光光,他这个老祖也真是绞尽脑汁,对不起老祖宗,但肯定对得起一帮灰孙子了。   世间,果然慈父的爱最伟大。   老富这边虽然愿意当帮主,但还是为自己个人待遇做了一定争取,讨价还价之下,最终,以“权一品”成交。   什么是权一品呢?   就是工资是按一品大员发放,每个月由吏部正常打到老富卡上,另外差旅费等因公补贴都按最高档发放。   六皇帝逢年过节赐给臣子的肉啊、鱼啊、蛋啊、布啊什么的,也都必须有富帮主一份。   但是呢,富帮主这个一品大员在朝廷和地方没有任何办公地点,也不设办公室,更没有官方办公机构,一切要他自己去搞定。   上班时间更是自由。   就是今天你富帮主可以在京师上班,明天可以去河南,后天可以跑山东。你要觉得累,在秦淮楼包间青楼玩上几个月也行。   总之,哪里需要去哪里,但是不能耽误工作。   六皇帝要定期考核的。   “还有什么要求?”   贾六相当大度,让老富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完善的。   “大的要求没有了,”   老富心也不黑,只提出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六皇帝选妃的时候必须优先照顾他章佳老富。   “你不是两个儿子么,哪来闺女的?”   贾六不喜欢老富占他便宜,老博那边占的够够的了。   老富表示他有两个孙女,大儿子家的。   不管六皇帝喜不喜欢,必须选一个进宫,且高低得是妃,不能是答应、常在那种低等货。   “大哥真是不占便宜会死啊。”   贾六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原则上同意。   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   老富这个丐帮帮主是贾六委任的,于丐帮这个组织没有任何威信,又没有打狗棍什么的祖传法器,所以想当上这个帮主难度很大。   好在贾六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因此体贴的给老富安排了两个助手。   一个传功,一个执法。   传功长老是八卦教头目归太;执法长老是红花会头目来旺(方世玉)。   八卦教这一块宫乱后就被梵伟私下改造为一支秘密部队,成员有千余人,现由归太统领。   红花会这一块虽然成员目前只有一两百人,一开始也是贾六为老四鬼子落草准备的,但现在显然不需要老四鬼子反清复明了,所以直接同八卦教合并交给老富去横扫各地丐帮,确定丐帮的武林盟主地位,彻底打垮白莲、天地等社团。   莫看此事听着可笑,却真是事关社稷稳定的大事。   别说清朝年年都有社团起义了,就是明朝也经常爆发社团起义。   充当主力的还都是白莲这个中国最大的帮派组织。   这个白莲教也是集帮派大成了,名字经常变,但造反的纲领始终不变。   因此,将民间社团力量摧毁并用一个新的社团来取代他们的破坏作用,实是关系国家根本的大事。   并不是贾六一时心血来潮,在这闲的蛋腾。   发展的基础必须是稳定。   如清朝这般年年爆发一次起义,不管规模大与不大,总会损耗国家元气,产生不必要的开支。   归长老和来长老很快出场。   两位长老都是做过市场调研,有备而来的。   归长老表示皇帝陛下所言的丐帮真正成形于明代,因为明代对乞丐实行统一管理制度,各省的府、县、乡均任命一个“丐头”。   丐头听官府指挥,还可以世袭。   官府一掺和就牵涉到权力和利益之争,所以事情变得复杂。三百多年下来,乞丐组织和真正的帮会又互相渗透,慢慢就变成了如今的丐帮。   不过归太认为丐帮属于作恶多端的组织,不仅以强行乞讨为生,还是人口犯罪的组织者,所以必须严厉整顿。   “……各县都有一些店铺受不了丐帮的骚扰,定期向他们缴纳钱款,丐头给这些店铺一张纸,挂在门前,上写一应兄弟不准滋扰,或者画个符号,众乞丐就不去这家店铺乞讨了。”   “通常本地或者外来的乞丐,都会加入丐帮,但也有一些人不愿加入,本地丐帮只好由着他们。如果那些交过保护费的店铺被外地乞丐恶意骚扰,丐头就会出面解决。”   归太讲,丐帮没有统一的帮主,而是若干帮主,就是每个府都有自己的帮主,相当于区域负责人。   所以想要统一丐帮,将上千万青壮空闲劳动力掌握在手中,不让他们为非作歹扰乱治安,而是成为国家发展的有利推进剂,第一步就是打击这些帮主,摧毁他们原有的组织体系,以及寄生在他们身上的渔肉阶层。   打击这方面,来旺有发言权。   据他讲,乞丐一般来说分为乞丐、技丐、力丐、残丐、诡丐、官丐等等。   乞丐就是光要饭要钱的那种,定期上交收入,不上交就会被打,真正的底层。   一般是老弱病残。   技丐就是会些本领,如武术之类的,除了靠技艺赚钱,也充当平事的打手。   前几年贾六在山东平定常胜军时,那个乌三娘早年同丈夫就属于技丐,江湖卖艺讨碗饭吃。   力丐和技丐差不多,动辄成群结队跟矮罗子差不多。   典型的不稳定群体,遇上大乱这些力丐之中往往也会涌现一些了不得的人物,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如康熙年间的广东水师提督吴六奇就是力丐。   残丐就是残疾的乞丐。   “大多数残丐不是天生残疾,而是为了看起来可怜而自残或者被其他乞丐打残。”   来旺说他调查的一些残丐有半数以上都是打小被拐被卖的孩子,十分可怜。   官丐则是乞丐的情报人员,身处全国各地专门打探消息,也为朝廷官员服务,有时候还帮朝廷压制不安分子。   大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贾六给老富划了个路线图,先从京师开始,让归太和来旺全力打击盘踞在京师的丐头帮主,然后将京师地区的乞丐整合起来。   手段可以强硬些,不服从管理的交由顺天府统一发往宁古塔改造。服从管理的则按原先制定的三个任务加以输送,贾六这边会让相关部门暗中配合,提供基本吃住和劳动工具。   老弱病残则移交顺天府专门安置,安排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活计。   之后组织各省分舵,用武力打击当地丐帮头头,委任安插信得过的人员,从而实现丐帮自上而下的管治,为大清的工农业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必要时候朕可以让军队配合你们,对于作恶多端的丐头,朕许你们施以残暴手段。”   贾六说话间从抽屉拿出十万两银票,用于老富这个帮主整合天下丐帮的启动资金。   别看这个钱少,但很快就会滚雪球积少成多,变成天文数字。   因为各地丐帮的头头们非富即贵。   可不是真如洪七公那般的穷人。   无权无势的当不上人家丐帮的头头脑脑。   这也是老富爽快答应的原因之一。   老家伙不可能不知道丐头们有多肥的。   归太刚才讲了,京城就有一个高等丐帮,丐头出行手中拿一柄“黄杆子”,成员全是游手好闲的旗人。   不过平常不会上街乞讨,只在每年端午、中秋和过年时成群结队出来,不要饭,只要钱。   由于旗人身份,这些乞丐横行霸道,外城的汉人都怕他们,顺天府也不敢管。   而充当丐头的甚至有宗室成员,都是好勇斗狠的,因为不狠镇不住场子。   “那就先从这个八旗丐帮开始,让我们向全天下的乞丐打响维新第一枪!”   贾六拍板第一个打击目标,端起酒碗深情看着富帮长和两位长老:“朕在这里静侯佳音同时,也预祝三位在丐帮一帆风顺,将事业做大做强,来,干了这一杯!” #第九百五十章 我要见太上皇!   老富走了,带着十万两巨款涉足新的领域,开展新的征程!   是考验,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三千年未有之机遇。   这是贾六的原话。   真没哄老富,的确如此。   临走时,应老富要求,贾六给其题了五个字——“见官大一级”。   并加盖了宝玺和自己的个人艺术小章。   有了这个题字,老富觉得自己这个帮主的工作开展起来应该会很轻松,等赶明把孙女送进宫,他在新大清的政治生涯就彻底妥了,六子贤弟不叫他玛法都不行!   出门时撞见无能废物阿思哈,瞧其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由火上心头,哼了一声:“你笑什么笑?我还会回来的!”   “嗯?”   搞得阿思哈一头雾水,不知道富贼老勒浑这是吃了什么枪药。   转念一想不对啊,李会长不是建议判富贼无期徒刑的么,怎么皇上转眼就把富贼给放了!   顿感万分紧张,压力山大。   富贼个老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好像是压在他老阿头上的一座大山,此山不除,他老阿有点坐卧难安啊。   要知道内阁总共五把交椅,现在老博坐了头把交椅,李会长做了次席,他和老纪一人坐了一席,还有一席弄不好是奎尼的。   如此一来,万一富贼咸鱼翻身,重新得到皇上的器重青睐,就意味着内阁现有格局会被打破。   在不增加新座椅的情况下,必定有一人会被出局。   老博是皇上的兄弟加丈人,又是共进会的副会长,肯定不会出局。   老李是最早支持皇上的地方大员,又是共进会的会长,自然也不会出局。   老纪虽然资历比自己差了一些,但人家刚刚在京师立下大功,一下把乾隆、富贼、色贼三巨头给擒了,仅凭这份大功也不可能出局。   奎尼那边经受住了牢狱之灾,为六皇帝陛下流血又流泪的,事迹相当感人。   听说他老婆还是六皇帝的表姐,有这层裙带关系在,奎尼肯定也不用出局。   那谁有可能出局?   他老阿呗!   这么一想,那就更紧张了。   看来有必要私下拎点水果去找找老纪加强一下感情,结成攻守同盟,毕竟富贼也是老纪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再拉拢李会长共同排挤富贼,死活不让他入内阁,皇帝陛下这人虽然仁义,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照顾臣子情绪的。   在京的内阁成员一致反对的情况下,富贼个老东西休想再压在他老阿头上!   越想越觉这事得抓紧办。   思索间,已经进了皇上办公室,递上京东集团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是伪古北口提督潘之善听闻京师和平解放,顿觉压力山大,在其部下和王福提督的反复劝降下,终于答应接受和平改编放弃无谓抵抗,率全军9600名旗汉将士易帜维新。   这无疑是个利好消息,标志近畿地区完全为维新朝控制。   贾六也觉得大好,京东地区及热河地区的和平解决,将使维新朝能完全放开手脚解决关外八旗、蒙古诸藩、疆区及西北诸省问题。   也能使京畿地区得到一个稳定和平的发展机遇。   天津巡抚徐绩上折子说,前番皇帝陛下派天津知府朱大文前往澳门洽谈通商诸事已有结果,如果南方沿海没刮台风的话,十月朱大文就将回天津,届时将会有一支由三百多西洋商人组成的国际贸易团前来天津。   但徐抚台有个担心,那就是两广总督李仕尧目前一直没有向维新朝廷臣服,会不会在得知这个西洋国际考察团到天津有通商意图后,会采取措施阻止呢。   毕竟,北洋通了商,南洋那边的利润会被分走不少。   众所周知,同行是冤家。   就算李仕尧无意破坏通商,广东十三行那帮人肯定也会给这位总督大人施加压力。   每年几千万两白银的巨利,足以使天使变成魔鬼。   这一点也正是贾六所担心的,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手短伸不长。   现在就看九月杨遇春、刘德部能否解决浙江。   如果进攻顺利,则电令两江地区发兵配合常、刘,一举攻下福建,对广东地区形成军事高压,逼迫李仕尧投降。   此外就是让将出任诗歌协会副会长的乾隆发挥剩余价值——写信给尚未归顺的各省总督、巡抚、布政、提督、将军、都统、大臣等,向他们表明自己是主动退位给维新六皇帝,而不是六皇帝窃国篡位。   所以为了大清的长治久安,为了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各省应服从维新朝廷统一调度。   贾六特意嘱咐阿思哈去找下乾隆,给他讲一讲宋高宗将皇位还给宋太祖后人的故事。   那边,出了临时行辕后,老富四下看了看,突然将自己的两大干将归太和来旺拉到一处无人的墙角,之后从兜中将刚才六皇帝给他的十万两银票拿了出来。   “老夫觉着丐头们有的是银子,所以有五万两启动资金就可以了,余下这五万两嘛,”   老富呸了口唾沫,食指那么一捻,抽出两张五千两的递给归太,又抽出两张五千两递给来旺,余下六张五千两的揣进自己兜中。   然后问两位长老有什么意见。   归长老和来长老对视一眼后,齐致点头称颂:“帮主英明!”   忙完几件公务后,贾六接见了表大爷色痕图。   对于这位表大爷,贾六倒也干脆,直接将在宗室百官会议上的秘密报告抄印件拿出让表大爷自己看。   然后给了其一个选择。   就是无条件支持对顺治四帝的清算,同时无条件支持对顺治一系诸亲、郡王、贝勒、贝子开除宗籍,没收财产等处置办法。   同意的话,可以保留色大爷的和硕安亲王帽子,但削去摄政权力,革去其兼任的一切职务。   没必要也不要上朝了,就在王府里安养晚年好了。   这样一来,大清就剩三个帽子王。   和硕安亲王、和硕郑亲王、和硕信郡王。   三家都不是皇太极一系的。   贾六觉得自己是非常仁至义尽的了,希望色大爷识相一点。   表大爷这边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后,鼓起勇气提出:“我能不能见一见太上皇?” #第九百五十一章 乾隆的充实生活   贾六是真心给色大爷机会的。   保留其和硕安亲王的帽子也是政治需要,毕竟他要打击顺治一系的诸亲、郡王势力,完全否定顺治四朝合法性,就必须得到非顺治系的宗室支持。   谁让他现在还得继续姓爱一阵子呢。   顶着人家的姓,就得受人家的规矩。   大清样样不好,好就好在有个制度比较先进。   这个制度当然就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了,可惜这个会议模式被一心想要专制的康熙、雍正给废了。   不过被天生喜欢开会的贾六变着法子又给恢复了起来。   因为他的才能需要这个舞台。   襄阳已经开过一次小规模的百官宗室大会,进京之后肯定要落实这次会议的决定,全方位推进维新成果。   那么,形式上必然要召开一次规模较大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宣告维新朝正式主政的同时,也彻底锤死顺治一系。   说白了,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贾六这个多尔衮系的维新皇帝出台的几个新政策,需要得到阿巴泰系代言人色大爷的关键票。   同理,大表哥嵩椿代表的是太祖弟庄亲王舒尔哈齐这一支的势力。   这支代表人物就是曾经同多尔衮一起辅政的济尔哈朗。   大舅子信郡王淳颖代表的当然是多铎这一支了。   贾六自个代表多尔衮这一支。   虽然多尔衮无后,但不影响他的招牌够响亮。   斗争这一块,向来就是团结多数打击少数。   打击完了再细分山头。   好比这次打击的是顺治一系,下次可能就打击皇太极一系,再下次直接刨奴尔哈赤。   不管分几步走,每一步贾六都需要拉拢一帮人替他摇旗呐喊。   最后,关门结业,重新拿个营业执照再开门接客,多喜庆。   古往今来,都是这套路。   让乾隆给不肯归顺的督抚将军写信说他是效宋高宗旧事还政给义皇帝后人,也是这个政治斗争的补充。   能让各省顽固派低头最好,不能低头也只能开启内战模式了。   大义这一块,贾六还是比较重视的。   当然,不同的阶段,他对大义和法统的理解和定性也是不相同的。   跟他的姓氏一样,比较灵活。   但是,尽管需要色大爷代表的阿巴泰这一支的支持,却不意味色大爷可以继续拥有权力。   因为,他大表侄不喜欢叛徒。   严格来说,色大爷才是大清最大的叛徒。   要不是他,乾隆能沦落到诗歌协会副会长么。   保留表大爷的帽子王待遇,当好吉祥物,是贾六对色大爷的唯一要求。   色大爷要是不收手,妄图同从前一样,显然就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了。   但看色大爷这架势,他老人家还真不知道四个二可以带大小王一起出。   “你要见我爹?”   贾六必须再次确认这是不是表大爷的真实想法,免得搞错。   表大爷表示肯定,他现在万分迫切需要见到自己的表弟。   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是被纪大烟袋俘虏的,而是已经率部起义宣布维新了,纪大烟袋不讲武德搞了个突然袭击,这才让他没有尽全功。   所以,侄子不应该将他定性为俘虏,而是仍应视为功臣。   这样一来,多少给大爷点权力吧?   权力这东西,一旦尝过,真就不想失去。   又不好意思跟表侄表明心意,故而琢磨可以请表弟大全来做个润滑剂,在中间调停一下。   都是亲戚,有些事说开了就好。   大爷要求也不高,摄政王他可以放弃,但至少这个帽子王要货真价实,得给他两个旗的实权吧,另外军机处也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贾六还有什么好说,大爷要见他兄弟,作为晚辈的他没理由拦着不让人家表兄弟见面的。   “那好,朕这就让人带你去见我爹。”   当下命安保处长王四喜带安亲王去见太上皇他老人家。   “王爷,这边请!”   汉军旗出身的王四喜对色大爷很热情,也很客气,毕竟这位哪怕倒了台也是皇上的嫡亲表大爷。   “太上皇住在哪里?”   色大爷满脑门子想着找表弟通融通融,因此很是着急。   “到了,快到了。”   王处长一边安慰安亲王别急,一边将人带到了昌平县衙边上不远的清道所。   清道所就是专门负责城门道路卫生清洁的部门。   县衙六房工房直属的事业单位。   一般有五十到六十人,吃的不是县里财政,而是靠收取沿街商铺卫生费维持。   指了指清道所,王处长告诉安亲王到了。   “到了?”   色大爷认得字的,瞅着清道所几个大字一头雾水:“太上皇在这?”   王处长没说话,直接进了清道所,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扫帚,然后热情的塞到安亲王手中。   “这是做甚?”   色大爷被搞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对方不把自己带去见他表弟大全,带到这清道所还塞把扫帚给自己什么意思。   王处长这边没回安亲王,而是对清道所的负责人丁所长交待几句,大意以后这个人就安排在你这了,吃住什么的所里安排一下,工作上也不要太过照顾。   在黄马褂面前,丁所长可不敢有半点所长架子,点头哈腰:“好,好,小人明白,大人放心便是!”   转过身来,见安亲王拿着扫帚还在那发呆,不由眉眼一挑,不太高兴道:“我说那谁谁谁,一点眼力界也没有,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工啊!”   手那么一划拉,意思这一条街就是你的片区了。   “让我扫大街!”   色大爷总算明白过来,气的一把将扫帚扔在地上,刚要喝骂你们这帮奴才瞎了狗眼什么的,两个清所道的壮汉就一左一右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将安亲王架起往所里拖。   “你们干什么!”   “我要见太上皇,我要见太上皇!”   色大爷的怒吼咆哮声随着清道所大门的关闭嘎然而止。   王处长嘴撇了撇,负手带人离开。   走了没多远,一辆环卫车停在清道所门口,车夫下车后朝车上的老头道:“老陈,你把这些桶搬进去,我去撒泡尿。”   “哎,哎,好,好。”   一身短打头戴瓜皮小帽的乾隆赔着笑脸,小心翼翼从车上顺了下来,之后吃力的将木桶一只只的往所里搬。   这是组织上给他安排的工作,说是诗歌协会成立还有一段日子,所以请老陈先深入百姓,感知百姓的喜怒哀乐,这样以后创作出来的诗歌作品才能贴近百姓,具有深沉的力量和隽永的魅力。   什么地方最能接触百姓?   当然是扫大街了。   白天为百姓服务,晚上再为维新皇帝服务,生活就非常充实,不会胡思乱想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皇上,该烧纸了!   “让安亲王扫大街?”   会长听说此事后感到不可思议,就算安亲王有罪,可考虑团结因素,也不当让其扫大街啊,安排在哪个衙门看大门也行呐。   让人扫大街这不是作贱人么!   荒唐的很。   会长认为六皇帝可能是被来之不易的胜利冲昏头脑了。   毕竟安亲王在京里还有一些旧部,这些人一旦听说安亲王扫了大街,是不是还乐意维新恐怕很难说。   而且安亲王毕竟是太上皇的亲表弟,不看僧面看佛面,纵是要削去其王爵,也当给人一个贝勒干着,一撸到底肯定过份了。   又听说乾隆被安排到什么诗歌协会,富贼老勒也叫释放了,会长顿时不高兴。   因为他给出的意见皇上一个没采纳啊!   气冲冲的就去找皇帝陛下说理。   到皇上办公室时,御前大臣栓柱老爷、内阁总理副大臣阿思哈,纪昀、第一军提督保宁、内务府大臣金简、起义将领完颜吉三、玛尔泰等人都在。   正在商议进京的事。   见是会长,贾六热情起身将自己坐的小板凳随手递给会长:“老李,你来的正好,他们说让朕搞一次盛大的入城仪式,你有什么意见?”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内务府大臣金简,其认为皇上进京时要有仪式感,就是得弄得无比隆重,不说动员百万军民,至少也得动员十万人接驾。   老阿这边补充说最好再从主力第一军、讨逆军中抽出两万将士,组成衣甲鲜明的步骑方阵入城,然后在午门阅兵,届时皇帝陛下身骑白马在万岁声中出场,定然是大大壮观滴。   “……如此既显我皇帝之威,也显我官兵之强大,宵小之辈,断然胆怂,京师军民,也定然是无比拥护……”   老阿这个提议是建立在他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基础之上,因此认为六皇帝一定会高兴采纳,然后给他老阿大大点个赞。   “不是不能搞,但这样一来皇上得推迟进京,至少得半个月。”   会长的意思组织京中军民搞欢迎仪式,以及组织部队校阅都需要时间,匆匆忙忙的别再给整出乱子。   要搞就得正规搞,专门成立个小组负责此事。   礼仪典制方面也要跟上。   档次也要最高,起码得比前太后八十大寿要隆重,这样一来至少开销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   这个天文数字让贾六吃了一惊,赶紧按下那颗骚动的心,进个城就花掉五百万两,真当他是乾隆那个败家子么。   “算了,按原计划进京吧,不要搞形式主义了,朕不喜铺张浪费,有这五百万两朕都能给天下花甲老人发一次养老金了。”   扭头看了看西洋大钟,见离专列出发还有一个时辰,便让众人都去准备。   内阁成员同栓柱留下。   先是吩咐栓柱去保定把夫人们接进京。   “噢。”   栓柱点了点头没说话。   自打内务府总管被革掉改成御前大臣后,又听说少爷让老纪负责老爷生活起居,栓柱的精神明显不如从前。   就是变得沉默了,不像从前那般活泼。   可能是知道少爷不喜欢他跟老爷走得太近,但做为贾家的家生子,老爷打小又照顾他,将他当家里人看,所以栓柱感情上一时也没法接受少爷对老爷的疏远,也实在是不明白少爷为何老是想把老爷弄死。   贾六没理会栓柱,也没对栓柱始终不能紧跟自己有什么不满,谁让他这个少爷压根不是贾家人呢。   老纪这边汇报起京里的工作,就是哪些大臣是坚决维新,哪些是被迫上梁山,哪些是墙头草,哪些对乾隆父子仍有愚忠,不肯为新朝出力。   贾六道:“回头你拟个名单出来交给丁庆。”   又让老纪拟道圣旨发给襄阳留守的总理大臣老博,让他带领襄阳留守官员于下月初启程进京,之后按照原先商量的方案调整京中大小部门,精简不必要的人员。   会长这边进京后以原军机处为内阁办公地点,对于军机处的工作人员如满汉章京、笔贴式,原则上予以保留。   但不称章京、笔贴式,改为秘书、办事。   会长拿笔记下,之后才把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安亲王去扫大街呢?”   贾六不解:“扫大街有什么不对吗?”   继而摇了摇头,“老李,你是朝廷重臣,朕的心腹股肱,如果连你都看不起劳动人民,咱们维新的意义在哪里?”   会长解释:“臣不是说看不起劳动人民,臣的意思是,”   贾六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扫大街只能是平民百姓,而不能由我那表大爷做是吧?工作没有贵贱之分,朕这个皇帝也不过是给百姓打份工而矣,过去的那种官老爷思想要不得……”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意就是官民平等,官兵平等才是维新的真正意义所在。   但也表示让表大爷扫大街只是个临时安排,待他进京后一切稳定了,总会给表大爷一个体面的。   会长刚要开口说话,边上的老阿突然起身道:“皇上,离专列出发还有点时间,臣建议内阁班子及在行辕三品以上文武,均往县前街为昌平百姓扫一次大街!”   “呀!”   老阿的这个提议让贾六不禁刮目相看,也让会长和老纪心中一凛,尤其老纪目中明显有警惕之色。   提议很好,以身作则,上行下率嘛。   但是考虑没有事先通知昌平百姓,皇帝陛下为他们扫大街服务的效果可能大打折扣,所以贾六没同意,只叫收拾一下出发进京。   很快,随着西洋大钟的报时的钟声响起,在一众文武簇拥下贾六的专列缓缓启动,向着京师方向迈开蹄子。   这是贾六第一次坐专列。   以前,他都不坐的。   两个时辰后,京师雄伟的城墙赫然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从德胜门进城。   无它,这座城门的名字有讲究。   只未到城门,专列内的贾六就听到如海啸般的欢呼响起。   “欢迎欢迎,欢迎欢迎!”   熟悉的声音让贾六激动摇下车窗,继而却被眼前一幕瞧的愣住。   雄伟高大的京师城墙,竟然一夜之间全用石灰水刷成白的了!   再瞧德胜门前,不下万名京师百姓沿着红毯铺就的道路列队欢迎。   手中无一例外举着三角小旗。   有黄旗,有白旗,有红旗,有蓝旗。   感觉上,让贾六有点不对,但一时也没想到哪里不对。   片刻,晓得哪里不对了,就是不像维新,像维持。   皇家专列抵近城门后,百姓的欢呼声更是响彻云霄。   “京师百姓恭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奎尼为首的几百名京师文武齐致“叭叭”甩袖,跪倒一片。   身后德胜门内,完全是鲜花的海洋。   “奎尼啊,朕大会讲,小会讲,不要铺张浪费,这次进京也不要惊扰百姓,兴师动众,你看你,怎么朕说的话一条都记不住呢!”   尽管是以批评的语气,但贾六脸上还是很开心的,对于正在等侯他的紫禁城更是无比的向往。   根据流程,安保处长王四喜将皇帝陛下的大白马牵了过来,从德胜门到地安门这段路程,皇帝陛下将以最佳姿态接受京师军民的瞻仰。   贾六接过马鞭翻身上马,抬头看了看德胜门匾,有心想学李自成也射一箭,但考虑未必能射中,便去了此念。   正要打马进城,军机汉大臣梁国治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把拽住皇帝座骑的缰绳,急声道:“皇上是不是应该先去义皇帝坟前烧几张纸钱?” #第九百五十三章 太妃们安在   义皇帝就是多尔衮,也可以称成宗义皇帝。   襄阳百官宗室大会时,山东代表团曾提议追谥多尔衮为成祖义皇帝。   如此一来,多尔衮于本朝历史上的地位比太宗文皇帝皇太极还要高。   山东代表团也是希望这个提议能够帮助六皇帝更好的造势,从而彻底压制顺治一系,成为最有资格担任大清皇帝的爱新觉罗。   但不知什么原因被内阁给否了。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取得“靖难之役”胜利,率军进入南京时,翰林编修杨荣迎谒在朱棣马前道:“殿下是先拜谒太祖陵呢,还是先即位?”   朱棣旋驱驾拜谒太祖陵,自此杨荣受到朱棣器重,成为有名的“三杨”之一。   很明显,梁国治这个小机灵鬼是想重演杨荣旧事,再现杨荣的辉煌人生。   不过某种程度上,贾六面临的局面跟朱棣差不多。   朱棣先谒太祖陵表明他继承的是父亲朱元璋的江山,而非抢夺侄子的皇帝宝座。   贾六要是先谒多尔衮墓,同样也表明他继承的是成宗义皇帝的江山,而非篡夺自乾隆、嘉庆父子。   并且,这一拜也将为全面否定顺治四朝合法性奠定法理基础。   相当耐斯的提议。   贾六十分心动,侧身问身边的内阁三大佬:“朕要不要去嚎两嗓子?”   “应该的。”   老李、老阿、老纪一致同意。   当下御驾连同接驾文武向东直门九王坟开进,沿途军民欢呼雀跃,声浪一波赛过一波。   看得出来,奎尼他们是真用了心。   不少年轻的妇女激动的想要冲破官兵警戒线,想近距离与白马上的年轻皇帝接触,可惜没能如愿,只能在那望着远去的六皇帝背影嚎啕大哭。   事后顺天府统计,约有两百多位妇女因为情绪激动,当场哭晕。   内务委员会的调查结果是顺天府大概雇佣了一千余胡同姑娘参加欢迎仪式。   此事上报后被压了下来。   再入京师的贾六不仅对奎尼打造的京师新气象表示满意,也被沿途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所感动。   屡次想要勒马停下与百姓们互动一二,但都被负责安保工作的官员劝阻。   安保处长王四喜更是表示京师虽然和平解放,但不排除有铤而走险的不法分子会向皇帝投掷会爆炸的物品。   万一发生这种事,那就不是遗憾,而是大大的不祥了。   李会长更是直接了当表示:“陛下也不希望托孤于臣等,然后臣摇身一变化身为鳌拜吧?”   “老李,你知道朕为什么最钟意你吗?就是因为你说话够坦白,够地道。”   贾六欣然接受文武劝谏,只在马上与沿途军民挥手致意,不再提出与百姓互动这一极其冒险的要求。   可惜没看到多少胡同老乡,这让贾六略微有些失望。   衣锦不能还乡,发达不能嘚瑟,是人世间最叫人恼火的事。   众人均是兴高采烈,一边享受人群的欢呼,一边畅想维新帝国日后的美好。   独奎尼脸色不好看,几次看向为皇帝陛下牵马的梁国治都是恨得牙痒痒。   老东西竟然连他的活也敢抢,简直活腻了!   不过这事能怪谁?   谁让你奎尼没想到拜坟这一出,整整慢了人家梁中堂几步呢。   “别看了,回头找机会把这家伙做掉就是了。”   一个声音悄无声息传入奎尼耳中。   谁?   奎尼紧张四下瞧了瞧,想知道是谁在蛊惑他。   但不管是李会长还是阿思哈,亦或纪昀,还是袁守侗、钟音、金简等人,都沉浸在无比荣幸和兴奋之中,就是好像谁都没跟奎尼说过话似的。   搞的奎尼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   成宗义皇帝多尔衮的陵墓在东直门内侧,京师百姓都称为“九王坟。”   由于多尔衮死的突然,且大清入关没几年还没来得及选定皇陵所在,所以当时就给葬在了东直门内。   占地面积很大,也是坐北朝南格局,上面有东西朝房、碑楼、享殿,完全是按照皇陵模式修建。   不过根据内务府、国史馆、宗人府相关档案表明,多尔衮的这座皇陵在顺治年间被毁过。   多尔衮本人也遭到了顺治恶毒的打击报复,其尸体被顺治命人挖出用鞭子抽、用棍子打,最后砍掉脑袋,暴尸示众。   顺治死后二十多年,内务府才在康熙示意下将多尔衮的尸体同首级重新葬入坟中,并且遗址上重建了一些建筑。   到了碑楼贾六就下马了,酝酿了下感情,觉得可以了便前去给多尔衮哭坟了。   随行官员大多留在外面,只少数人有幸随皇帝陛下谒坟。   坟头上,贾六蹲在那里给老纪他们散烟,然后问老纪坟里到底有没有多尔衮。   老纪提出两个可能。   一是有。   一是没有。   老纪的回答让贾六高看一眼,继而说道:“不管有没有,我们都要对历史负责。”   然后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老纪有点摸不着头脑:“皇上什么意思?”   本来要走的老阿想了想还是回头对老纪说道:“就是你找人把坟扒了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多尔衮。”   短暂的谒坟仪式结束后,御驾重新变更方向浩荡开入满城。   之后直接开向紫禁城。   如果说紫禁城外是花的海洋,那么紫禁城内就是旗帜的世界。   各式彩旗插得到处都是,大小宫门无一例外全挂上了彩灯,门匾下方也都拉上了横幅,写满对六皇帝光临皇城的讴歌与称颂。   皇城安保工作已经由讨逆军全盘接手,兵团司令长官、山东提督惟一亲自负责,现与内务府相关工作人员在乾清宫等待皇帝陛下驾临。   皇帝本人在午门那里却是停留了片刻,之后对左右说了一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句话饶是聪明如老阿,也摸不着头脑。   来到乾清宫后,惟一等人立即跪迎,贾六亲自扶惟一起来,对其好一阵夸奖。   之后乾清宫首领太监鄂罗里将宫中人员名单进呈。   贾六接过随手打开翻看起来,过了片刻忽对内务府大臣金简道:“接下来朕是不是可以做一些群众喜闻乐见的事?”   金简表示不懂:“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的意思是想做一些妇女工作,那个谁,你去把宫中的太妃都召集起来,陛下要一一接见她们。”   老阿觉得自己真的心累,难道除了他就没人能揣摩皇上的心思了么? #第九百五十四章 败家玩意六皇帝   不过老阿这次揣摩错了。   六皇帝不是要做紫禁城的妇女主任,而是想知道这宫中有多少宝贝。   按照律法精神,这些宝贝现在的所有权是他六皇帝。   就是他六皇帝拥有一切了。   按照一般爽文情节,作为胜利者的主角必须抄对手的家。   一根毛都别放过的那种。   而自己的对手乾隆又是艺术收藏的狂热爱好者,据说还是封建时代收藏大成者,好东西海了去,故而贾六当然不能违背抄家这一世俗定律。   除了亲眼瞧一瞧稀世珍宝外,也是防微杜渐,做到心中有数。   因为,贾六担心自己不提前盘库点账,老纪、老阿、奎尼那帮蛀虫,说不定就能把他的百宝箱搬空。   这是极有可能做出来的。   尤其老纪,说不定还能搞堆赝品来掉包他六皇帝的真品。   反正六皇帝不懂。   在文玩鉴赏这一块,贾六的功力别说跟老纪比了,连乾隆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发言权。   没办法,谁让各自出生环境不同,以致艺术欣赏水准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呢。   就是为人正直,从不贪污的会长老李,也保不齐会被老纪、老阿他们拖下水。   读书人的通病,瞧见有年代感的东西都会往家顺。   从来只有贾六偷人的家,哪能让别人偷他的家呢。   所以,必须提前盘库。   “明白,明白!”   托已故妹妹福做了二十年内务府大臣的金简,对工作领域的了解绝对是专家级别的,当下轻车熟路的就带着皇帝陛下到了宝库。   这间宝库位于养心殿西暖阁的三希堂。   是内府珍藏库宝规模最小,数量也最少的一处。   但是,放在此处的宝物却是精品中的精品。   包括被贾六想办法借去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中秋帖》、王旬的《伯远帖》。   这三件书法至宝也是“三希堂”之名的缘来。   堂中还有乾隆最喜爱的田黄三连章、《富春山居图》两件至宝,无论哪件都是足以震惊修仙界的。   虽说宝物不能以金钱衡量,但除了金钱外也真没东西能给这些宝物定品级了。   “三希堂中的宝贝,最低都是上亿人民币起步!”   金简的这个说法相当贴切,也相当直白,听得贾六连连点头,浑没意识老金这句话存在问题。   跟在边上的老阿听了,嘴撇了撇,心想早知道就不把皇上的日记卖给金简了。   来到三希堂后,就见大门贴着封条,落款是“紫禁城临时管委会”。   这个临时管委会主任是奎尼,副主任是惟一。   专门负责皇家财产的专职临时差遣机构。   除紫禁城外,畅春园、圆明园等皇家园林也是其管区。   三希堂的管事太监小心翼翼上前撕下封条打开库房后,贾六就觉眼前金光直闪,跟个练气期小子误入化神老祖圆寂之地般。   那真是一根草都是天灵地宝啊!   什么黄金佛,什么珍珠葡萄,什么珊瑚树,什么上品灵石、什么极品法器……   摆在货架上琳琅满目,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就跟无数美女躺在那里似的。   怎么形容贾六当时的状态呢,就是瞳孔不断放大,脸色也由红润开始发青,之后发紫,嘴唇更是发黑,浑身直抽抽,吓得老阿赶紧掐皇帝的人中,又往皇帝嘴中塞了颗救心丸,就差去叫御医了。   跟于大爷抽烟似的,一个深深的颤抖后,贾六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   眼前刺眼的金光跟美女身上的衣服似一点点褪去,让他大呼过瘾。   看上去,可能是因为刚当上皇帝,本身底蕴不足导致贾六在皇帝才能拥有的至宝面前,丧失了抵抗力,险些被迷住了心神。   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才行。   这也是草根创业的通病。   当年李自成进京后甚至都不敢进挂有太祖皇帝像的太庙,就怕被朱元璋的画像所伤。   “陛下,这是堂中珍藏宝物目录,计有各式宝物487件,其中书画作品X件,玉石金造X件……”   金简一边介绍,贾六一边在堂中挨个欣赏。   刘姥姥进大观园差不多就是这种了。   不时拿拿这件,不时拿拿那件,装模作样点头称赞一番,好像很懂。   不过金简和老阿均是注意到,皇帝陛下不管拿哪件都是先看下贴在货架上的铭牌,之后才开始摇头晃脑。   “没想到乾隆这个老家伙搜刮了这么多宝贝,什么朝代的都有,朕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一跳,嗯?这是唐伯虎的八女戏鸟图?厉害,厉害!”   沿着货架一一看过,什么宋徽宗的道君画,什么唐寅的春公图、什么董其昌的行书、什么文征明的山水、什么唐宋八大家……   总之,课本上的那些家喻户晓的人物作品,三希堂应有尽有。   贾六前世,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人过上衣食无忧,夜夜笙歌的美好日子。   不带半点奋斗的。   工作?   工作个屁!   工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不工作么!   “嗯?这是?”   兴致勃勃的贾六突然在某个货架边下意识停住,之后揉了揉眼睛,对了对铭牌后有些不敢相信的拿起架上摆着的一件书法帖子。   赫然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金简见状赶紧恭维:“陛下真是识货,此《快雪时晴帖》乃是三希堂存宝价值最贵的一件,市场价估计得十亿往上吧……”   “这么贵?”   贾六放下这件至宝,由于自身鉴定水平有限,他不确定眼前这付帖跟他私人珍藏的那件,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问题很严重啊。   如果他珍藏的那件是假的,说明他无比信任的道友奎尼欺骗了他。   压根没把真东西从宫中弄出来,随便找个地摊买了个赝品糊弄他!   如果眼前的这件是假的,则说明这三希堂有内鬼。   弄不好这一屋子的宝贝能有一半假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毕竟,自打老四鬼子被囚之后,宫中的安保就存在极大问题。   不排除老富和色大爷联手把宫中宝贝往家搬,也不排除有工作人员暗中偷盗。   自古宝贝失窃被盗最多的地方,就是保管处啊。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情不自禁,贾六就发出老四鬼子的感慨。   虽然针对的事情不同,但性质却差不多。   老阿跟金简听的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何问这个。   答案他们当然晓得,当年和珅那小子也是因为及时回答了乾隆,这才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成了部堂大员。   贾六没理会二人反应,只寻思是不是让丁庆专门组织人员私下调查一下,还是直接把老富和色大爷家抄一遍。   正琢磨时,金简又介绍另一至宝,说是兰亭八柱。   “兰亭八柱”是乾隆花了四十年时间搜罗的虞世南、褚遂良、柳公权和冯承素所摹《兰亭序》四个真本,《戏鸿堂帖》中“柳公权书兰亭序”原刻本、于敏中奉旨为这个原刻本填补阙笔的全本、董其昌的《兰亭序》临本,以及乾隆手临董其昌《兰亭序》本。   一共八种《兰亭序》本墨迹刻石,虽说都是摹本,但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是能让古玩市场轰动个把月的。   听了金简介绍后,贾六忽的问道:“这兰亭八柱朕要是拿去打包发售,能卖多少钱?”   “呃?”   金简怔了一下,以他的专业知识和对市场的了解,给了个一百亿的价格,就是能卖两到三百万两白银。   但是这个价格能出得起的人非常少,除了广东十三行的暴发户和江浙有底蕴的世家外,可能只有西洋人能买得起。   京里这一块,怕是连亲王们都出不了这个钱。   金简想了想道:“八件一起卖怕是没有人能吃得下,不过单独拿一件出来卖的话,臣以为京师的市场可以消化的。”   贾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到一座玉山面前问金简这是什么玩意。   “回皇上话,此玉山名大禹治水,乃乾隆命内务府制造,前后用时十年,高九尺五寸,重一万零七百余斤,单以所用玉石价值就值六十万两,雕刻之后至少能卖一百五十万两。”   可能意识到六皇帝陛下对艺术品的价值更关心,所以金简贴心的为每件宝贝都给了一个内部评估价,不过狡猾的打了五折。   就是市场上面能卖一百万两的,到他这里最多五十万两。   可能是想吃差价。   这一点老阿也意识到了,但没有揭穿金简,而是准备同金简一起做这买卖。   当然,前提是皇帝陛下真的愿意把宫中宝贝拿出来卖。   只要皇帝开口,这个中间商他老阿做定了。   谁抢都不好使!   贾六还真的在考虑出售这中珍藏宝物问题。   一来他本人没有收藏的坏毛病,更不喜欢将这么多传世宝贝变成一家私有,这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   因此在考虑两个方案。   一是拿出一些年代相对较近的书画作品,以及玉石金银造等工艺品来卖,这样不仅能促进文化市场的繁荣,也能为国家增加极大的财政收入。   国库有钱就能大规模发展,国家发展了,百姓自然跟着沾光,不说让大清这三亿多百姓提前奔小康吧,解决温饱问题应该不难。   二是拿出一些宝贝办个博物馆,让天下人不管贫贱,不管出身,都可以一睹前人留下的这些宝贝。   这一件虽然于财政无法创收,但却是真正能让天下人感受维新气象的实在事。   至于他私人嘛,弄个几百来件放床底下生灰就行,没必要统统搁着发霉。   将来真的革命了,子孙后代没钱吃饭了,随便拿几件出来卖卖就行。   念及于此,便问金简紫禁城一共收藏了多少古玩。   金简说宫中大概收藏了13000余件,其中晋唐宋元书画作品2000件,明代书画2000件,其余是各种玉石、金银雕刻作品。   另外畅春园、圆明园等地也收藏了大批宝物,总数在七到八千件。   老阿揣摩圣意,当下道:“皇上,假设圣祖康熙爷的皇陵是X,那宫中存放的宝物就是X乘以100。”   X是什么?   圣祖康熙爷坟中出土价值艺术品大概卖了八百万两,如此X就是八百万两,再乘一百,八亿两!   这个数字意味贾六什么也不干,直接躺在紫禁城混吃等死,也能让大清和平过度到巴黎公社的到来。   问题是,国内市场肯定卖不出这个价格来。   所以,需要列强介入。   这个时候的列强,在贾六看来,也是正经生意人。   要不然每年也不会往东方流入上亿两白银了。   等他们不想当正经生意人,至少还有五十年。   可有这五十年,贾六都能开国际博物馆,抢他们的东西再高价卖给他们了。   要说卖俗气的话,就那换。   就好比这座玉山拿去换几个蒸汽机,你说谁划算?   想到这里,贾六不再犹豫,当即拍板吩咐金简:“凡是加盖乾隆御赏之宝、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等章的书画作品,年代不超过三百年的一律拿出去卖,另外金银玉石器造的工艺品不问年代均可发售……不要管买家是什么人,哪怕是西洋鬼子只要人家出得起高价,都可以卖。”   老阿一听这不行啊,这么大油水怎么可以便宜金简这个二五仔呢,正要抗议时,屋外传来老纪如丧考妣的声音:“皇上,不可,不可啊!”   激动的老纪冲进来不顾君臣之别,竟是气愤的指着皇上说了一大通。   无非六皇帝不当人主,竟想着把华夏宝物卖给西洋鬼子,简直就是败家玩意,这比丧权辱国还难以叫人接受!   “东西是朕的,朕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你瞎嚷嚷什么!”   贾六也来气了,凭什么他卖自己的东西还要你老纪同意的!   再说,我自个卖总比被你们这帮家伙惦记着偷要好吧。   “……”   老纪愣住,继而气乎乎的一跺脚:“皇上真要卖也可以,但我大清子民必须有优先购买权!官员购买也必须享有优惠!”   之后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义愤填膺状:“如臣这个内阁总理副大臣,怎么着也得打个五折吧!” #第九百五十五章 都来,有好事   贾六怒了。   他没想到老纪道貌岸然的皮囊之下,竟藏着一颗拼多多的野心。   搞半天不是不让卖,而是过来砍他一刀的!   做梦呢!   “五折?笑话,你当朕这里是菜市场,卖的是青菜萝卜么!妈的,低于八折朕宁愿把东西全带进自己的骨灰盒,也不便宜你老纪!”   贾六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搬不动那座一万来斤的玉山,铁定就给老纪来个霸王举鼎,力拔山兮气盖世。   “嘛呢,这是干嘛呢?”   会长跟奎尼听说皇帝陛下去了三希堂心有灵犀的也来了。   一到地就瞧见皇帝陛下脸色铁青,以及一脸愤愤不平的老纪、还有吃瓜不嫌事大的金简、以及眼珠子不停转的老阿。   另外就是一帮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喘的小卡拉米们,包括侍卫、太监等。   会长跟奎尼不是来帮老纪砍一刀的,而是过来捡漏的。   因为二位不约而同想到以六皇帝陛下的仁义大方,以及不懂行、不识货,肯定会大方的把三希堂的宝贝拿出来赏给大家。   就是见者肯定有份!   会长要求不高,六皇帝把王羲之的那个字帖给他就行。   奎尼也不多求,把乾隆盖过章的《富春山居图》赏给他就行。   因为担心风声走漏过来捡漏的人太多,奎尼还特意让副主任惟一派兵维持秩序(暗中封锁)。   惟一是个大老粗,不晓得三希堂的概念,满口答应,屁颠屁颠的去办了。   原因是奎尼说回头向皇上进个言,高低给他加个兵部侍郎衔,成为中央大员中的一员。   另外听说兵部正在弄一个什么军衔制,提督这一级别的原则上可能会授中将,但以他奎尼和皇上的交情帮惟一争取个上将兵团司令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上将什么概念呢?   奎尼也不太清楚,反正跟人惟一说差不多就是个伯爵吧。   伯是大清非宗室爵位的第三等,乾隆一朝获封伯爵者屈指可数,所以含金量相当高。   这也是为何惟一这些日子愿意接受刑满释放才出狱奎尼指挥的原因之一。   能当上伯,可是他惟一烧高香都不敢想的事。   “卖?!”   待听说六皇帝陛下竟要出售宫中藏品,会长和奎尼双双变色。   “自古未闻如此厚颜……”   无耻二字被会长生生咽了下去,虽然看六皇帝那鸟样压根不在乎,也不记仇背后打人黑枪,但毕竟人六皇帝是君,他是臣,公开场合不团结的话他这个排名第二的内阁总理副大臣还是不要说的好。   影响还是要注意的。   之后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跟老纪先前讲的差不多,都认为皇帝卖家当于国不祥,跟亡国之兆有的一拼。   是老成持重的话。   历朝历代,卖收藏品过日子的皇帝,一看就是要完蛋的那种。   前明崇祯不就是这样吗,为了搞点钱把周皇后绣的女红都拿出去卖。   维新刚刚光复京师,大家伙可都等着快活呢,哪能让你六皇帝这般胡搞呢。   会长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他虽然只是内阁总理副大臣,但眼下总理大臣老博不在,他就是内阁实际一把手。   早前定好的制度,皇帝要干啥必须经过内阁,内阁不同意,皇帝就不能干。   所以六皇帝真要一意孤行,会长马上带领内阁成员集体辞职,倒要看看你六皇帝怎么玩转国家,怎么治国理政。   “不是,皇上,咱大清还没穷到那份上呢!真就穷到那份上,臣倾家荡产也不能让皇上卖东西啊!”   奎尼情绪一上头眼眶就红,都不带半点犹豫的,然后随手拿起货架上的北宋徽宗的《瑞鹤图》,表示自己愿意出三千两购买此画。   多多少少帮皇上分担一点。   “嗯?”   堂内君臣集体动容。   “皇上愿意卖的话,臣出五千两!”   老纪是专家,这幅《瑞鹤图》他给出的心理价是十五万两,所以绝不允许奎尼这王八羔子哄骗欺瞒皇帝陛下。   “这样啊,”   金简摸了摸胡须,咬牙表示他愿意出七千两购买这幅市场价可能只有五千两的画作。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想为皇帝陛下分个忧,顺便给百官打个样。   “七千两?”   贾六的嘴“o”了起来,刚要开口就听老阿气不打一处来“呸”了老纪他们一口,然后似下定决心般忍痛对六皇帝表示:“皇上,不管他们出多少,臣都在他们出价基础上加一百两!”   “老阿,过份了啊!”   “你这样办,叫我们怎么办?”   “这画是我先看中的,也是我先出的价,你老阿这般搞法,以后咱们同事怎么处?”   “……”   害怕皇帝陛下吃亏抬价的老阿顿时遭到众人集火攻击。   渐渐的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程度了。   老阿可不惯着他们,索性撕破脸面怒视他们:“谁过份?道君皇帝的画市场上最低也能卖十万两,你们就出个几千两,好意思的!我都不屑得点破你们!你们哪是为皇上分忧,你们分明就是欺君,欺我皇上不识货嘛!”   这话一说,老纪他们顿时息火,不敢吭声了。   玩归玩,闹归闹,你老阿把窗户纸捅破就忒没意思了。   “朕也觉得你们在哄骗朕,好像朕这个皇帝是棒槌似的。”   贾六十分痛心,他不是不允许臣子薅他的羊毛,但不能把他薅成葛优啊。   十几万两的宝贝就出几千两,你当六皇帝这是法拍呢。   “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有点朝廷重臣的样子吗!我看你们连市井无赖都不如!”   关键时候还是会长有担当,怒斥老纪他们想占皇上的便宜,可话锋一转却向六皇帝提出一个大胆想法。   就是包卖制。   “如果皇上非要出售宫中藏宝,臣以为此事最好交给内阁来办,内阁给皇上一个底价,至于之后卖多少,那就是内阁的事了。”   这个包卖制一听就是脱胎于包税制,蒙元时期的做法。   比如江南地区每年赋税五百万两,但只要向蒙元朝廷交二百万两就行,其余地方自行截流。   这个政策对于官绅极为友好,因此使得蒙元时期的汉人官绅对蒙元无比亲近,很多人终生与明朝为敌,不仅不做明朝的官,死了都以故元遗老自居。   同理,“包卖制”将使整个维新朝的官员从中得利。   贾六想了想觉得会长这个建议其实也行,因为他这个皇帝代表是大家的利益,所以应该雨露均沾,人人都得到一点甜头,才能保证大清更美好。   左右都是捡的老四鬼子的漏,拿出来给大伙分了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扭头问金简:“宫里有多少件的?”   金简忙道:“一万三千件。”   贾六想了想,决定把除三希堂以外的宝物以打包形式卖给内阁,内阁向他交纳八千万两。   真要按市场价出售,那是几个亿的买卖。   只收八千万两,贾六真就是打的骨折价。   收这么低主要是考虑根本不可能一次性卖光,而且周期很长,所以费心的事让老李他们去办。   至于这八千万两,也允许分为五期。   至于内阁接下来是搞拍卖,还是跟收购商洽谈什么的,由内阁去拟定。   但贾六强调青铜器不可以卖,古籍典章也不可以,能卖的仅限书画作品,金玉银造等工艺品。   因为这些东西并没有历史价值,其本身也是市场行为。   好比画画的,没人买,谁画?   只不过这些人画的好,加上年代久远传下来才成为有价值的宝贝。   但本身,还是商品。   畅春园、圆明园暂时不动。   什么时候缺钱再说。   “内阁组织个部门,朕看就叫国博院吧,编制上归礼部,跟国史馆一个品级……国博院把这些宝物分门别类加以整理一下,能卖的不能卖的都要有账……”   贾六还没说完,老纪就自告奋勇了:“臣还年轻,于古玩方面也是专家,不如就由臣兼任这个国博院长好了。”   老阿不服气:“臣比老纪年轻两岁,臣觉得臣也行啊。”   “抗议,臣抗议!”   六十五岁的金简反对以年轻来作为担任国博院长的标准,指出年纪越大办事越稳重,所以国博院长由他来做简直不要太适合。   贾六都懒得理会这三个家伙,问奎尼:“和珅去哪了?”   奎尼道:“关在刑部大牢。”   贾六挥手:“别关了,放出来吧,传朕旨意让和珅任户部右侍郎,兼任国博院长。”   就是把皇家宝贝鉴定一事完全交给和珅负责,但大方向和出售业务上由内阁指导。   “这……”   会长犹豫了下,勉强同意,没当场把六皇帝的人事任命给顶回去。   见老李同意了,老纪和老阿他们当然也没话可说。   奎尼知道皇上同和珅之间的交情,更是不会反对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么多宝贝,没个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消化。   反正具体怎么卖,贾六不管,他只要他的八千万两。   之后将那件王羲之的字帖拿出扔给奎尼,后者看后脸色当场变得很难看,“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不用问了,贾六家里的那三件字帖必然是赝品无疑。   “回头朕去你家跟你好好算这账。”   贾六哼了一声,叫住准备开溜的老纪他们,咧了咧嘴露出一丝玩昧的笑容:“你们几个不是喜欢竞标吗?都跟朕来,朕有好东西卖给你们。” #第九百五十六章 这个送我家去   延禧宫。   贾六正在翻看管事太监鄂罗里递呈的乾隆妃嫔名单。   计有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共54人。   没有皇后,因为乾隆的两位皇后都已驾鹤西游。   也没有嘉庆的女人,因为嘉庆登基到现在不过半个月,还没顾得上册立皇后、贵妃,如今被奎尼软禁在宗人府。   会长、老纪、老阿、奎尼、金简五位重臣跟吃瓜群众似的坐在边上谈笑风声,接下来发生来的事情也是他们非常期待的。   那就是六皇帝陛下说可以让他们竞标嫔妃。   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们看上哪个,只要出的价高于其他人,六皇帝就会将他们看中的嫔妃赐给他们。   这是什么概念?   哪朝哪代当官的也没维新朝这么风光啊!   六皇帝,真他娘的仁义!   最好再干五百年!   贾六这边连宝物都没兴趣,对乾隆的女人又能有多大兴趣,况这么多人,他也忙不过来。   翻看过嫔妃名单后,首先将名单上的贵人、答应、常在36人划去。   这些都是比较年轻的,最小的18岁,最大的不过26岁。   然后吩咐侍从室:“传朕旨意,军提督、军参谋长官、统制以上将领,各赐一人。”   现维新朝主力有四个军,每个军有一名提督、一名军参谋长官,三名统制,四个主力军就二十名高级将领。   再有讨逆军、京东集团,36名贵女应该够分。   不够分的话弄格格凑数了。   即提督、军参谋长官级别各赐一个贵人;   统制级别赐答应、常在。   这是酬功。   在兄弟们的支持与帮助下,贾六如愿坐了龙椅,当然要对兄弟们有所交待。   要知道,不少弟兄如今连个老婆都没有呢。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将前朝贵女分赏部将,也是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必做选项。   贾六只是遵照传统行事而矣,没有道德问题。   毕竟,这些前朝贵人成为新朝功臣的妻妾,于她们自身以及家族这一块,也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必问这些年轻的贵人是否愿意跟乾隆过日子了,要乾隆还是皇帝,这些年轻贵人肯定愿意。   可现在,乾隆不过是在昌平环卫所上班的糟老头,她们愿意,贾六还舍不得呢。   想了想,在一个人名上圈了下,叮嘱安保处长王四喜:“把这个秀贵人留给栓柱。”   去除这三十六名贵人,就余十八名嫔妃级别了。   分为贵妃、妃、嫔。   没有皇贵妃,因为乾隆册封的几个皇贵妃都已去世。   鉴于妃嫔身份比较尊贵,贾六当然要一个个过目,然后决定她们的去处。   同时也给老纪他们一个出价的机会。   合上名单,朝那管事太监鄂罗里摆了摆手:“宣人进来吧。”   “嗻!”   鄂罗里忙将佛尘一摆,扯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宣愉太妃!”   这是按照身份级别宣进的,愉太妃就是愉贵妃,于妃嫔地位最高。   未几,一名身穿贵妃服饰、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龙华的老妇出现在维新君臣面前。   不约而同的,几位重臣纷份扭过头。   老阿还呸了一口。   无它,嫌这愉太妃太老而矣。   贾六却没嫌人家老,而是兴致勃勃打量着人愉太妃,看得人愉太妃心头直打鼓同时也是小鹿乱撞“咚咚”跳。   “愉太妃,珂里叶特氏,员外郎额尔吉图之女。雍正年入侍弘历藩邸,为格格。乾隆元年诏封海常在。乾隆六年生皇五子永琪,封愉嫔。乾隆十年晋愉妃……”   五阿哥的娘,小燕子的婆婆?   贾六打断鄂罗里的履历介绍,问这个愉太妃多大。   鄂罗里忙躬身道:“回皇上话,愉太妃今年六十有五了。”   “噢?”   贾六当场面露喜色,看得鄂罗里一呆,新皇上口味这么重的?   可显然误会新皇上了,因为新皇上兴奋的看向了那几位正在嗑瓜子的重臣,很是期待道:“开始吧,诸位臣工谁先出价?”   却是无人回应。   冷场的很。   贾六觉得这样就没意思了,这帮王八羔子刚才薅他羊毛的时候不是挺带劲的么,也就是搁他这个万年一出的仁孝真武超圣皇帝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不然随便换哪个皇帝都能让他们集体魂断三希堂。   又问了一次,依旧冷场。   会长假装喝茶没听见、老纪在抬头看天上飞过的流星、老阿在看脚底的蚂蚁、奎尼在思考大清将走向何方的神圣问题、金简则在盘算是不是通知自己的亲朋好友凑钱购买宫中藏宝。   “老金!”   贾六不惯着他们,直接点名。   内务府大臣金简只觉天灵盖生疼,一脸苦色的站起:“臣在!”   “朕记得你说你今年六十五是吧?”   贾六记性还是不错的。   “回皇上,臣今年是六十五。”   可能意识到什么,金大人的脸更苦。   “六十五配六十五,正好,出个价吧,别让朕失望。”   贾六端起茶碗给金简送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臣,臣,臣……”   金简吱吱唔唔半天,愣是不出价。   惹得贾六十分不高兴,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金简,你是不是对朕有什么意见?”   “臣不敢!”   气氛都到这了,金简也只能硬着头皮出价,可出什么好呢,犹豫了半天伸出一个手指头想说出一百两。   可不等他开口说出数字,六皇帝就将手中的小锤敲定:“一万两是吧?好,成交!”   根本不给金简反应时间,直接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卫:“马上把愉太妃送金大人府上,拿了银票再回来。”   “嗻!”   侍卫立即上前示意一脸发懵且有淡淡失望的愉太妃跟他走。   “臣,”   金简张了张嘴,终是不敢抗议,无奈讪讪一屁股坐下兀自喝着闷茶。   边上的老纪和老阿一脸幸灾乐祸。   很快,第二个太妃被带了进来,这一个却是相当年轻,且还很水灵。   “循贵妃,伊尔根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总督桂林女。乾隆二十三生人,乾隆四十年进宫封为循嫔。”   鄂罗里刚介绍完,老阿就激动的跳起举手:“皇上,臣愿意出五千两!”   老纪最喜欢美女,尤其这位还是乾隆的妃子,立时加价:“臣出六千两!”   “臣出,”   奎尼还没说多少呢,就见六皇帝起身走到循贵妃面前伸手抬起她那又羞又怕的脸蛋,之后让这位才二十岁的贵妃娘娘转了个身子,继而露出满意的表情吩咐侍卫:“这个送我家去。” #第九百五十七章 真是快活的气息啊   美色这种东西,偶尔沉迷一下也不要紧。   怪可人身体也怪不错的循贵妃,让六皇帝有初恋的感觉,所以果断要了。   考虑流程问题,自己直接抢标有点不合适,所以颇是不好意思看向诸朝廷心腹,希望他们能够理解皇帝陛下也有需要的时候。   毕竟,他是人主,不是天子。   维新朝立国纲领是商量着办,而不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可不等开口解释,老阿抢先一步开口道:“臣等明白,明白,这是流标了!”   “还得属你老阿懂行啊,够进步,好,很有精神!”   贾六伸出大拇指狠狠夸了下老阿,这一夸意味老阿离宁古塔越来越远,但离天涯海角可能近了一步。   就是边上的侍卫一脸懵,因为不知道皇上说的是哪个家?   安保处长王四喜上来告诉手下把人送乾清宫东暖阁去,那里是皇上的新家。   “嗻!”   侍卫立即示意循贵妃跟他走。   才二十岁的贵妃娘娘可不敢违命,也知自己的命运已经不由她做主,乖巧的低头跟侍卫前去,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眼年轻的新皇上。   想来内心也欢喜的很。   能被新皇帝看上,也是她伊尔根觉罗·安安莫大的福份。   退一万讲,年轻的男人不比乾隆那个老梆子来得更叫人快活么?   自古皇帝垮台嫔妃能被新帝接纳,实是做梦都能笑醒的。   否则,下场必然悲哀。   君不见那北齐的胡太后带着儿媳穆邪利一起在青楼卖身么,书上说一天婆媳能接数十贵客。   纵是不落到这地步,叫那大头兵们轮番羞辱也是世间活罪。   “啧啧。”   瞧着这么好看的贵妃娘娘被皇上看中,老纪他们除了嘘嘘还能干什么,面上均是扫兴。   好在下面进来的贵妃娘娘还可以,当场让他们虎躯为之一震,纷纷露出王八之气。   尤其老纪个老色批,就差拿放大镜给人贵妃娘娘来个全身安检。   斯文扫地,果然娼优之辈。   老四鬼子这辈子除了看错鬼子六,看其他人都挺准。   “颖太妃,巴林氏,蒙古镶红旗人,都统兼轻车都尉纳亲之女。初入宫封为那常在,乾隆十三年封为那贵人,乾隆十六年封为颖嫔,二十四年封为颖妃。”   贾六一边听履历,一边打量非常饱满,且很有韵味的颖妃,问鄂罗里颖妃多大。   鄂罗里忙道:“回皇上话,颖太妃刚满四十。”   “嗯,不错。”   贾六点了点头,这是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一看就是空旷多年的那种,弄不好都结蜘蛛网了,所以有必要把人家从深宫大院解放出来。   颖妃到底比循妃大了许多,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因而上场之后不仅没有怯场,反而不断朝年轻的新皇帝抛送媚眼,就差上去凑在新皇帝耳边说一句死鬼,当年太后出殡时我就注意你了。   气氛一下热闹起来,新一轮竞价开始。   “臣出五千两。”   “臣出六千两。”   “……”   最终,如狼似虎年纪的颖妃被老阿以一万三千两竞标得中。   其实贾六也很想把这个如狼似虎的贵妃弄回家去,但见老阿不断出价,目光极其炽热,再想对方实是难得的忠臣,也是大大的孤臣,更是很懂自己的知己,便不好意思再宣布流标。   会长没加价,不知道是没兴趣,还是没遇上合适的。   老纪也没加价,因为他知道下面还有更好更年轻的。   奎尼可能是觉得一万多两有点贵了,所以想等便宜些的。   另外也有田忌赛马的意思。   就是让老阿和老纪他们先拼了命的出价,等他们口袋空了自个就能捡便宜货了。   这就叫智慧。   金简的想法差不多,刚刚花一万两请了个老妇回去别提多憋屈,所以暗中蓄力,准备一鸣惊人,拍两个年轻的嫔妃回家。   “98的都这样了,298的还不起飞?”   老纪精着呢,他晓得宫中嫔妃有不少年轻的,因此偷偷掰指头在算下面应该轮到哪个。   老阿这边成功标得颖妃,喜气洋洋就要办交接,下面的他也不标了。   颖妃那里也终是明白自己的新男人将是乾隆爷常说的那个无能废物,气得面潮红赤,看着年轻的六皇帝眼神之中满是哀怨,似乎在说死鬼你怎么忍心把我许给阿思哈那个废物的!   贾六看在眼中,心中也颇是难受,煎熬万分后,终是咬牙将老阿拉到一边,轻咳一声道:“朕给你加一百两,你把颖妃转给朕,如何?”   “嗯?”   老阿看看一脸期盼的皇帝陛下,看看一双媚眼只在皇帝陛下身上的颖妃,犹豫万分,终是弱弱的说了句:“一百两少了,皇上不如再加些吧。”   “嗯。”   贾六也是敞亮人,二话不说从兜中摸出一把碎银子塞在老阿手中:“都给你。”   就这么着,贾六用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两成功从老阿手中回购颖妃。   扣除老阿上交的一万三千两,净亏一百六十两。   为了弥补老阿,贾六又决定将晋妃富察氏以三千两的价格转给老阿。   富察氏虽不及颖妃动人,但胜在体盘子够大,好生养,老阿带回家后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老纪这边才不管老阿亏不亏,一心盼着下面来个好的。   可下一个进来的让他算盘落空,竟是来了个比愉太妃还老的娘娘,不由心道晦气。   鄂罗里按正常程序作介绍:“婉太妃陈氏,汉军佐领陈延璋之女,生于康熙五十五年……”   “好了,不用介绍了。诸位臣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看?”   贾六直接望向老纪他们,意思你们不出价我就点名。   有金简的教训在,老纪他们只得出价,不然被六皇帝硬塞过来再敲走笔巨款就不美了。   “臣出一百两。”   出完价后,老纪一脸美滋滋,这个价格六皇帝失心疯了才卖给他。   然后就见六皇帝一脸高兴道:“一百两,成交!来人啊,把婉太妃给朕送纪大人家去。”   “不是!”   老纪急眼了,朝会长他们一指,“皇上,他们还没出价呢!”   “是么?”   贾六看向老阿、会长他们:“你们要出价吗?”   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回答:“臣等放弃!”   “呀,这自由的气息真是让人陶醉,没错,是民主的感觉。”   金简幸灾乐祸的样子比刚才老纪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九百五十八章 磨刀不误砍柴功   贾六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无疑,这就是维新的奥义与真谛所在。   一切都是向上,且进步,并明显快乐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那种。   整个基调就是特别和谐,也特别宽松的那种。   别不信,维新朝的重臣们都说是。   “老纪,你花一百两买个宝回去,高兴吧?”   “……高兴。”   “老金,你的一万两花的快乐么?”   “……快乐,臣快乐并痛着。”   “奎尼,今天你幸福么?”   “回皇上话,臣姓塔他喇。”   “嗯?”   奎尼的回答让六皇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会长:“老李,你,”   还没问呢,就被老李粗暴的打断。   “夭寿,夭寿!胡闹,胡闹!大清要亡,维新要完蛋!皇上再这样,大伙就集体火葬场了!”   会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因为眼前这幕竞拍前朝太妃的大戏实在过于荒唐。   君非君,臣非臣的,怎么看这维新朝能过周岁就阿弥托佛了。   “臣作为内阁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谨代表内阁向陛下提出强烈抗议并表示强烈不满,希望陛下能够马上结束这荒唐的一幕,回到正确的路线上来!”   由于过于气愤和激动,会长的大金牙都给蹦了出来。   贾六赶紧弯腰把会长的大金牙捡起,估摸少说得有五克,小心翼翼用手帕擦干净后才还给会长。   会长微哼一声,将金牙接过重新塞进嘴里。   “……”   会长的发飙让老阿和老纪、奎尼、金简四人都不敢吭声,因为会长不仅仅是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还是共进会长,理论上是他们的上级领导,而非平级的同事。   就是在业务上,他们是直接受会长领导,而非受六皇帝领导。   六皇帝那叫指导,原则上不能干涉内阁。   “老李,你是说朕在胡闹?”   贾六没想到会长会这样看他,很是失望。   他可是把老李当继承人培养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眼相中这老家伙,硬逼着他当黎元洪。   “难道不是吗!”   会长一脸痛心,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悬崖勒马,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正是同关中百姓约法三章遂得天下,今日陛下新进京师,亦当效汉高祖旧事……”   会长的意思是这里赶紧收了,镜头直接切到乾清宫去办国家大事。   该升官的升官,该封爵的封爵,该杀的就杀,该关的就关,然后围绕如何打赢一两场局部战争为要点展开全方位部署,争取在年底之前重新统一大清,尔后全面落实六皇帝自己提出的工业化发展和国际贸易往来这两个维新重点工程上面。   叫什么来着?   对,叫全面、彻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开放,通过强而有力的海陆军实现全世界百姓的共同进步。   贾六叫会长说的讪讪,却是不服,嘟囔一声:“刘邦是玩够了、睡够了才和关中百姓约法三章的,朕这都没玩你就让我老实点,是不是过份了?”   “对,对,李中堂是有点过份了,明显小题大作,上纲上线的……”   老阿第一个站出来无条件支持六皇帝陛下。   “是啊,会长言重了,皇上本意绝非胡闹,而是给予太妃们一个合理安置,难道会长不知道这些太妃背后都站着一个乃至多个家族么?”   奎尼看问题还是比较客观的,一眼就看穿皇帝此举不过是将乾隆嫔妃身后的满蒙八旗家族、汉军八旗家族、蒙古外藩等势力同维新朝元勋功臣牢牢结合,从根本上抹除乾隆留下的一切阴影,断绝任何复辟的可能。   这是王道。   怎么能是胡闹呢?   金简觉得自己资历较浅,所以不发表看法。   内心深处却倾向于会长,因为会长要是胜出,说不定他可以把那个六十五岁的愉太妃退给六皇帝陛下。   一万两请个老太婆回去,怎么想都亏的。   老纪本不想掺和会长和皇帝的争执,但见会长搞得这么严肃,搞得他老纪好像是侫臣似的,想了想还是出来问了会长一个问题:“会长什么学历?”   这问题让贾六不解,问这个干什么?   会长也是愣了一下,继而坦诚道:“众所周知,老夫县学没毕业!”   就是童生,连秀才都不是。   金简听后吃了一惊:“童生也能当官?”   “这不是重点,”   老纪示意金简别闹,笑眯眯的问会长:“这么说来,会长小时候对读书没兴趣?”   会长微哼一声:“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老夫读书不太用心而矣。”   “噢,”   老纪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听说会长小时候是家乡一霸,仗着家里有两臭钱一天到晚跟帮狐朋狗友欺男霸女,有这回事么?”   “纪大烟袋,你什么意思?”   会长非常气愤,说自己那叫广交道上朋友,为人豪侠仗义,爱打抱不平,怎么就狐朋狗友,欺男霸女了。   贾六也觉老纪这个说法不好,搞得自己维新朝排名第一的总理副大臣跟小黄毛似的。   老纪这边却是笑道:“皇上,据臣所知,会长当年是因为上了当地官府黑名单,在家乡混不下去,家里没办法这才给会长拿钱买了个官,嗯,什么官来着?对,巡检!”   “噢?”   贾六瞄了瞄脸上有些发烫的会长,如果他理解的不错,就是会长小时候是个不学好的主,经常偷鸡摸狗,家里怕他误入歧途叫官府抓去做牢,所以花点钱把他送进部……帮他在外省买个了警察局长的官。   又见会长脸色难看,赶紧打个圆场,“老纪啊,你把会长过去的黑材料翻出来干什么?朕不是跟你们讲过多次,不团结的话不要乱说嘛。”   老纪解释了:“臣的意思是会长过去如此不堪,如今都能为国家重臣,且清廉之名天下皆知,如此,皇上这点事又哪里值得拿出来说呢?”   “对,对,对,不值一提。”   老阿不迭点头附和。   奎尼深以为然:“是这么个理,会长都能洗心革面成为朝廷栋梁,何况皇上呢?”   金简干脆利落:“谁当皇上我支持谁。”   会长叫他们三个说的是满脸通红同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阿生怕会长拎不清,赶紧拽了拽皇帝陛下,提醒道:“皇上,离开会还有一个时辰,正所谓春宵苦短,皇上又值健壮熊而有力之年,还是不要让两位娘娘久等的好。”   “急什么?”   脸上有光彩的贾六不以为然的一摆手:“区区两个前朝太妃,何至朕兴师动众提前过去,且让她们休息一下,哪怕还剩半柱香时辰,朕都能让她们知道朕的厉害。”   “对,对,磨刀不误砍柴功!”   老阿一脸臣懂了的样子。 #第九百五十九章 别装了,收工   老纪翻出会长过去的黑材料并没有其它意思,因为要算黑账的话,包括六皇帝本人没一个是清白的。   你要以学历说事的话,人会长好歹是个童生,你六皇帝却连童生都不是。   要论工作经验的话,会长怎么也是在基层干了十多年的,你六皇帝呢?   了不起在下面当了两个月的布特哈拜唐阿,就是首席狗腿子。   所以啊,不要用有色眼镜看人。   老纪就是单纯告诉会长,有内阁操理国家政务,你管皇帝在宫里怎么个胡闹法。   你一个贵州的鬼火少年如今都能混成大清朝廷二把手,成为人人称颂的廉臣、直臣,六皇帝好歹是根正苗红的帝国勋臣子弟,难道不比你一个小黄毛强?   年轻人,又是大清新的征服者,搞搞前皇帝的女人,这不是臣民喜闻乐见的事么。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还是老纪懂六皇帝,说话有水平。   反正会长是气得哑口无言。   老纪也无所谓,了不起你会长在工作上给我挑刺呗,还能咋滴我?   可得罪六皇帝那是要去宁古塔种土豆的啊!   贾六甚喜之。   但考虑会长毕竟提出意见了,自己哪怕不认同,可为了班子团结,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草草结束太妃竞拍活动,将余下的妃嫔暂全部迁往畅春园,回头想起来再说。   会长对此表示满意,对维新事业再次充满信心,当下要求内阁成员老阿和老纪、还有奎尼同他去筹备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至于皇帝本人,允许他有个把小时的放纵时间。   双方都给台阶,这是长期共事形成的默契。   召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是早前在昌平就确定的,会上除进行新老皇帝交接仪式外,还要宣布几项重大人事任命、机构整编,以及若干事项。   无一不是关系国家根本利益的。   金简是内务府大臣,虽说有出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资格,但毕竟不是内阁成员,这么大的事情轮不到他这个皇家劳动委员指手划脚,只得一脸羡慕的看着四位阁臣勾肩搭背的去开班委员。   贾六看在眼里,感同身受同时,拍了拍金简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多努力,朕觉得你老金还是有不小进步空间的。”   “是,皇上!”   金简精神顿时大振,朝远去的班委成员看了一眼,神神秘秘的表示他有要事要向皇上启奏。   “嗯?”   贾六瞬间懂了,将金简拉到一边,鼓励道:“说吧,是打小报告还是告黑状?又或是进谁的谗言?不管是哪个,朕都欢迎。”   “呃……”   金简忙摇头表示皇帝陛下误会他了,他不是打谁的小报告,也不是告谁的黑状,就是单纯的想孝敬一下皇帝陛下。   “孝敬朕?”   贾六眉梢立时充满喜意,“准备捐多少?”   “……”   金简一脸愁容,“皇上,臣家里穷,一家一当就值万把两……”   “那你拿什么孝敬朕?”   贾六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特别的不好。   金简赶紧说道:“皇上,臣是想将愉太妃进献给皇上,别看太妃年纪大了,可贵在其乃太妃之首,又熟又贵,定会让皇上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滋味……”   话还没讲完,就被六皇帝一招庐山升龙霸直接打回到内务府。   “一帮什么玩意?真他娘的上梁不正下梁弯!朕就是秦皇汉武也带不动他们啊!”   贾六一路气乎乎的直奔他的新住处东暖阁,到地就见乾清宫管事太监鄂罗里领着帮宫人小太监在外面伺侯着。   看到新皇帝陛下到来,赶紧领着一众宫人太监跪下。   贾六没搭理他们,在“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多的等待”的背景音乐声中轻轻推开东暖阁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不同风格的脸蛋。   一个是惊羞低头不敢直视的循贵妃,一个是媚眼流波似期待已久的颖贵妃。   贾六大喜,明白这是四喜处长特意把两位娘娘安排在一起上班的。   又不是头一回跟常秉忠逛胡同的雏儿,贾六心压根不慌,龙形虎步走到两位乾隆女人面前,随手搬了只锦凳一屁股坐下:“洗了吧?”   “嗯?”   “嗯!”   两位贵妃娘娘一个点了点头,一个则是害羞的将脸扭向一边。   点头的是如狼似虎的颖贵妃,害羞的是二十岁的循贵妃。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朕不说你们心里也应该有数,多余的话朕就不讲了,总之,你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莫使朕失望,也莫使朕不高兴。”   要不是怕被人揭发,贾六高低给两位娘娘整一堆骚话出来。   刚说完,就见如狼似虎的颖贵妃直接起身往暖阁大炕走去。   循贵妃则是羞羞答答的捏着衣角在那左顾右盼,既十分不情愿,又似肯的样子,瞧的人怪心痒痒。   “别急,等朕抽完这根烟。”   贾六从兜中摸出烟盒拿出一根华子点上,顺便挪了挪屁股,可刚抽了一口,嘴里的香烟一下直了起来。   却是那颖贵妃已经解衣卧床。   没什么好说的了,贾六狠狠抽了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上前将欲拒还迎的循贵妃拖到床上。   颖贵妃可人的为他宽衣解带,一举一动尽是那种熟味。   然后和循贵妃双双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贾六从床上坐起开始抽事后烟。   顺便拍了拍仍在颤抖的循贵妃:“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妾叫伊尔根觉罗安安。”   循贵妃的身子还颤着,因为新皇帝的冲击力太强,她有点不适应。   这幅模样让贾六倍有成就感,再一拍躺在那一动不动如同昏死过去的颖贵妃:“你呢?”   颖贵妃忙配合的做出疲惫样,回了回神后才幽幽道:“回皇上话,臣妾叫巴林高娃。”   “高娃?这名字不错。”   贾六哈哈一笑,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穿衣准备去开会,未了吩咐二女先住在东暖阁,回头他会重新安排寝宫。   等新皇帝走后,颖贵妃忽的掐了下还在那抖动的循贵妃,“呸”了一声:“别装了,就这么会功夫,还真把你魂给弄飞了不成?”   “不是姐姐说的要让他有成就感么?”   循贵妃说话间一个鲤鱼打挺做起瑜伽动作,见颖贵妃仍躺在那没动,不由好奇:“怎么,姐姐不留种?”   “老娘倒是想留,可也得有东西让我留啊。”   颖贵妃一脸无奈,忙活半天啥都没捞到,全便宜安安,真是亏大发了。   “可能他最近太忙,累着了吧,下回就好了。”   循贵妃真是善解人意,也极是体谅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六皇帝最近因为他爹的事,的确挺累的,所以刚才表现一般。   话说回来,当皇帝的哪个不累? #第九百六十章 破坏龙抵达中枢   东暖阁外,管事太监鄂罗里同小太监、宫人们都知道两位贵妃娘娘要受罪了。   因为新皇帝正是龙虎年纪,小年轻独有的爆发力是乾隆爷那个老菜梆子想都不敢想的。   就是不知道是颖太妃受到的重击创伤大,还是循太妃更痛苦些。   应该是循太妃。   毕竟,循太妃才二十岁,骨盆子不及颖太妃一半,人道经验上也没颖太妃多,加之看着楚楚可人,定是被新皇帝重点打击的目标。   颖太妃虽说看着讨喜,身段子也是一级棒,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可毕竟比循太妃大了二十岁,比新皇帝也大了不少,想来新皇帝不会太宠爱于她。   想想两位太妃的遭遇,再想沦为阶下囚下落不明的乾隆爷,一众小太监都是唏嘘不已。   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还在那窃窃私语,不知是赌哪个太妃先被抬出来,还是赌新皇帝陛下先被抬出来。   未几,阁内就传来太妃们的惊呼声。   这声惊呼让鄂罗里为首的众太监不由自主的嘴角翘了起来,那几个小宫女却是无一不羞红了脸。   暖阁之内一场大战已然爆发,就跟突袭似的没有任何征兆,双方主力一进入战场就白热化了。   随着双方的不断深入厮杀,当场是哀求讨饶声不断。   然而战场之上,哪容半点儿女之情,又哪里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只一方完全落败蔫了为止。   既分胜负,又分高下。   漫长的厮杀过后,战场上的炮声终于停了。   阁内,恢复了宁静。   只空气中散发的呛人硝烟味提醒着世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清开国以来最惨烈的战事。   很有可能两位超品的贵太妃阵亡。   伴随“咯吱”声,暖阁的门缓缓打了开来。   一股真龙之气混和着贵妃之味扑鼻而来。   众太监宫人立时将脑袋低了下去,站在那大气不敢喘一声。   耳畔依稀能听到两位太妃娘娘的呻银声,好像重伤之人般哀求路人送她上医院似的。   沉重的男人呼吸声也适时的传入众太监宫人耳中,真正的龙吟。   时间好像停顿了一般,空气也似凝固了一般,静得让人心慌,慢的让人难耐。   甚感不错的贾六心满意足的系好裤腰带,环顾一众在外伺候的所谓奴才们,微微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有着不同灵魂的皇帝,他不喜欢封建,所以维新朝今后是否仍沿用封建时代的太监制度,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的。   “皇上!”   鄂罗里算了三个呼吸时间后,捧着个小本子上前小心翼翼上前恭声道:“二位太妃是否要留喜?”   “嗯?”   贾六一愣。   继而脑海中浮现一部香港电影的画面,就是那兰贵人被咸丰临幸却因不合咸丰心意,结果被无情的剥夺留种机会。   画面极其震骇。   衣衫不整的兰贵人被两个宫中壮妇架起,一老太监走到其后面用一根削得圆圆的桃木棍,对着兰贵人腰腹毫不留情的猛然一击。   那兰贵人顿时如触电般闷哼一声,继而额头渗出冷汗,脸色因为疼痛而发白,身子则像蛇一般扭曲。   思绪回到现实。   贾六知道所谓留喜是清宫特有规矩,但凡皇帝临幸嫔妃,都有当值太监记于起居注,并询问圣意,要不要留喜。   皇帝说留,那就好生伺候着,如果说不留,那刚刚被临幸的嫔妃可要吃一遭罪了。   说白了就是嫔妃有没有资格怀上龙子。   这种做法有没有科学性,贾六不知道,反正觉得挺不人道的。   他这人又主张以仁治国。   所以当然不允许两位太妃受那活罪,毕竟人两位太妃伺候的他身心很愉悦,可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而且也不认为两位太妃就这么一次会喜中六合彩,中了也不打紧,权当他维新皇帝为满汉团结做的小小贡献。   当下说留。   阁内,听到外面的男人说留,循贵妃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了下去,满脸幸福同时忍不住眼眶一红,落了两滴清泪。   这回,不是装的了。   颖太妃则是撇了撇嘴,有些妒忌的扫了眼安安的肚皮,心道苦活累活都叫她受了,最后倒便宜了伊尔根觉罗家的,真是亏的很。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那么主动,让安安先来就好了。   贾六这边盘算会长他们那边差不多弄好了,该进宫开会的王公大臣也应该来的差不多了,便命摆驾乾清宫。   “秋高气爽,京师的九月洋溢着胜利喜悦……朕大概讲那么几点,首先,其次……”   一边走,贾六一边开始进入角色状态,但总觉这种常规化讲话不符合皇帝特征,就是淡了的感觉。想了想,两手腰上一叉,右手朝半空那么一划拉,这回气势倒是有了,但想小胡子那悲惨的命运有点不祥,自己最好不要模仿的好。   正思索以何种姿态面对王公大臣效果最好时,金简的大脑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吓了贾六一跳。   “皇上不愧是皇上,厉害,厉害!”   压根没走远的内务大臣看到皇帝后,“叭”的合上怀表的同时一脸恐怖如斯的模样。   “有半个小时吧?”   贾六一脸得意同时瞄了瞄金简手中的怀表,挺稀罕的。   “回皇上,准确说皇上用了一小时零八分钟,”   金简报时同时乖巧的将那块西洋教士进献给乾隆的怀表送给了六皇帝,谈不上借花献佛,因为这块怀表本就是他从宫中顺出来的。   “朕都这么厉害了么?”   贾六也觉不可思议,科学上讲用时五分钟都属强人了,他这一个小时零八分岂不是超人了?   可能是皇帝光环加成吧。   “吧嗒”一声打开怀表,却发现上面的字压根没动,不由狐疑看向金简。   “臣一直盯着看,电耗光了。”   金简熟练的拿过怀表开始拧发条。   几下一拧,那表顿时又走字了。   “噢。”   贾六点了点头,是滴,这年头的钟表都是要上发条的。   金简一直盯着表看,那表的力道能不耗光么。   “走,跟朕开会去。”   习惯性的右手摆在腰前,左手负在腰后,龙形虎步,甚是英武。   金简同个跟屁虫的亦步亦趋,就在皇帝陛下马上就要进入乾清宫大门时,突然扯着嗓子向着宫中喊道:“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驾临他最忠实的乾清宫!”   本卷终。 #第九百六十一章 列强,终于来了   维新元年十月,天津大沽口。   风平浪静。   海上除了正在巡逻的水师战船外,就是几十艘出海打鱼的渔船,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   然而当镜头从海上切换到港口陆地时,却是旌旗招展,连绵的军帐足足排出数公里去。   离港口最近的一处高地上,金黄色的大纛赫然矗立,从海面上看去,好似一道金光从那大纛所在直冲云霄。   科学的解释是六皇帝为了搞活气氛,在他的大帐中央布置了不下百面西洋大镜用于聚光反弹。   不科学的解释就是真龙之气。   但无疑,后者是最好的解释。   因此,港口一带的数万军民人皆振奋,都说维新皇帝果然是会升天的真龙。   镜头再切换到远方的工业园区,一座座炼钢的高炉平地而起,一道道黑烟如条条黑龙般在空中来回盘旋。   得益于六皇帝重点抓钢铁项目的指示,以及前期为直隶总督时的现场办公,不惜代价的投入,目前大清的钢铁产量已经从乾隆四十年的15万吨,提升到了29万吨。   数量足足翻了一倍。   对此,六皇帝特别指出,钢铁就是力量,就是意志,就是胜利。   年产钢铁29万吨,于大清乃至列朝列代而言,都是空前的。   但显然,这个产量还不足以傲视当今世界。   因为据六皇帝了解,眼下英吉利大老表的钢铁产量可能已达到八十万吨,远远走在了世界各国前面。   钢铁,是工业化的基础,所有工业设施都围绕钢铁做文章,不管是军用还是民用,都需要钢铁这个最基本的硬件。   如此,狠抓钢铁产量就成了维新朝工部的重中之重。   工部尚书梵伟为此特意制定了一个三年计划,争取三年后将钢铁产量提高到六十到七十万吨。   为了激励梵伟,贾六直接对他讲只要三年后钢铁产量能再翻一番,他狗头梵部堂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梵中堂。   这让梵伟干劲十足,把工部官员累成狗的同时,更是把京津一带的大小铁矿全部强制国营,为此甚至动用部队强制迁移当地大小矿主,造成了几件伤亡事件,搞得不少矿主进京告御状。   直隶总督杨景素气得大骂工部乱来同时,也不得不替工部擦屁股,就是派人同矿主们谈判,给予一定补偿。   反正就是一手大棒一手萝卜,听话的给点甜头,不听话的重拳打击。   六皇帝本人是前天抵达天津的。   御营直接驻扎在天津港,因为西洋贸易团今天就要抵达大沽口,为了见证这一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贾六不顾朝堂劝阻执意前来。   朝堂上下为什么劝阻甚至指责皇帝陛下到天津呢,还不是因为皇帝贵为大清之主,自降身份去给洋鬼子接机让朝堂觉得太过丢脸。   纵是开明如老博、老李他们,也认为就算皇帝重视开海之后的国际贸易,也没必要亲自去接机,指派一名户部厅级郎中前往就可。   毕竟,那西洋贸易团也不是西洋各国的官方组织,更不是什么使团,听说都是天津知府朱大文在澳门“招商”过来的西洋商人,好像还有什么印度公司。   因此,接待规格上真没必要皇帝亲自去。   搞得咱大清皇帝十分不入流似的。   然而六皇帝死活要去,还以辞职出家当和尚威胁内阁,无奈,内阁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贾六懒得跟那帮老家伙解释国际贸易的重要性不亚于巴黎公社的到来,秉着只做不说原则,屁颠屁颠来天津了。   到了港口四下看了一圈,十分不满意,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清作为泱泱大国,岂能失了礼数。   结果夜里天津巡抚徐绩和北洋通商大臣高德禄就亲自赶到港口,调集数千人连夜施工。   次日天亮后,港口的商人和附近工业园区的工人们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港口通往各地的道路两侧的树木无一不挂满丝绸、红布、彩灯。   沿街大小商铺、民宅、各种用房外墙也全部粉刷一新。   有红的、有白的、有绿的、有黄的……   店铺里更是摆满各种珍稀货物,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都要求衣着必须华丽,就连卖菜的农民也得坐在干净的席子上买卖。   甭管是道路还是街道,那真是扫得一尘不染,比有些人家里的床铺还要干净。   显目地方更是刷上了标语,除了汉文外,更神奇的还有洋文。   到处都是味尔肯大清。   可花了大代价了。   装修队给的报价都有好几万两。   “无非是花点钱嘛,朕又不是叫国库出,回头拿发票到内务府报就是。”   贾六不认为自己是隋炀帝二世,而是认为这是基本礼仪,因为有求于人。   目前大清除了钢铁、军械这一块在他的指导下没有落后,其余工业设施方面都很落后,尤其是工业化革命的要件蒸汽机他没有。   所以,必须对远方来的客人们给予最大礼敬,客人们开心了,他六皇帝想要的东西才能过来。   这叫投资。   当然,也叫投机。   此时的他正在试枪。   不是“嗒嗒嗒”的那种,而是“砰砰砰”的那种。   军械局刚刚研制成工的连发快枪,外形像个多管火箭筒,不同于普通的火铳打一发还要继续填充弹药,这种是可以连续快速发射的。   当第一发子弹打出去后,第二发子弹和火药就会自动落入枪桶,随后就可以发射第二发子弹。   前后时间差距不到一秒钟。   一次性能发射46次。   相当于46把火铳同时发射。   机枪的雏形。   据说这种枪是采用康熙年间戴梓的连发快枪图纸为基础,军械局的师傅们加以改进而成。   兵部验过样枪后认为,只要将这种枪大规模列装部队,那么一支数千人部队就足以横扫漠北,让蒙古骑兵变成能歌善舞的小伙。   贾六不认为兵部所说夸大,因为他确信这就是机枪,只不过受制于火药、枪管、子弹等因素,没有那么厉害而已。   但他有的是时间搞出真正的机枪来。   因此,亲自将这种快发连铳定名为“贾特灵”。   并要求将“贾特灵”作为制式武器生产装备主力部队。   “给研制贾特灵的人员都记功赏百两,升一级;生产人员赏十两,牛羊猪肉各十斤,给米百斤,另外……”   正说着时,侍从室来报说是西洋贸易团到港口了,正在水师引导下靠岸。   “噢!”   大喜过望的贾六立即带人赶到码头,视线内一艘商船已经靠岸,几十个刚刚上岸的洋鬼子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   “是他们了,没错!”   激动的贾六不顾自己皇帝的身份,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洋鬼子双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说道:“色,马耐害婆油?”   一口地道的伦敦腔,让约翰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第九百六十二章 大清,新的灯塔   约翰抖动的原因是不知道对面这个中国官员说的什么。   因为,他是法国人。   准确说,是法国东印度公司派来与鞑靼帝国朝廷展开贸易谈判的代表。   法国东印度公司是康熙初年法国人柯尔贝尔创建的贸易公司,主要监管法国本土与印度、东非、东印度群岛和印度洋其它法属领土的贸易。   康熙三十七年,法国东印度公司开始展开与中国的贸易,其商船安菲特利特号到达广州并一直航行至扬州,并在这里觐见了南巡的康熙。   康熙下旨免除法国商船的税银,允许法国商人在广州设立商馆。   只是中国与西方贸易主要控制在荷兰人手中,广东十三行就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独家生意。   那么法属东印度公司想要与中国商人直接贸易显然侵犯到了荷兰人的利益,因此长期以来法国商船一直受到荷兰人骚扰。   本国经济又发生严重问题,导致法国东印度公司越发衰落,现在只能充当二道贩子从荷兰人手中吃点残渣。   因此听说鞑靼帝国北方的实际掌权人向澳门派来代表,邀请各国商人直接北上到鞑靼帝国的心腹之地开展贸易,鞑靼帝国的中央政府也愿意向各国商船提供武装保护后,法国东印度公司从中看到可以摆脱荷兰人阴影的机会,立即派遣约翰率团北上,期望能同鞑靼帝国的中央政府开展长期贸易合作,如此必能为已经十分虚弱的公司续一波命。   约翰除了带来法国东印度公司与鞑靼帝国开展贸易的诚意外,作为商业代表,也带来了整整一船西洋参。   这东西,价比黄金。   且只在中国能卖出黄金价。   由于大清入关后禁止民间在关外采参,而市场对于人参的渴求却从未降低,在无法获得辽东人参供应前提下,高丽参和东洋参就大量走私流入中国,价格相当高昂。   康熙五十七年,法国人第一次将西洋参运到中国,这种长相和中国人参一模一样的参立即受到中国官绅富户的青睐,一致给出好评。   价格也水涨船高,从早期一斤1.44两涨到了如今的每斤155两。   也就是大清朝一品官员法定年薪(不计养廉银及其它)才堪堪能买一斤左右。   约翰虽然听不懂眼前这位中国年轻官员的话,也不知对方是代表鞑靼皇帝还是传说中的那个掌权人,但还是立即向这位年轻的官员献上了三棵上等西洋参。   “诺,你们看,谁说咱大清和西洋人没有共同语言的,这不就是么?”   贾六当仁不让的收下见面礼,琢磨这玩意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花旗参。   要知道美利坚老表的早期历史中,花旗参可是扮演重要角色的,价格堪比黄金,是收割中国白银的一大利器。   但是嘛,贸易这东西,是双方相互的。   不能因为人家的货物在中国卖的超级贵就不允许人家卖吧。   市场供需关系永远决定商业价值。   因此贾六笑咪咪的伸出大拇指:“够的!够的!”   可对面的英吉利老表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让贾六犯了难,无法沟通如何能深入交流呢。   要知道为了这次历史性的会面,贾六甚至还找教士重温了一下李雷和韩梅梅,以便能够与来自大洋彼岸的正米字旗老表们愉快玩耍。   法国东印度公司代表约翰弄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够的”什么意思,忙从人群中拉过一个与他一同下船的英国商人詹姆,让他从中翻译。   不知道是时代原因,还是贾六的英语太过超前,又或是詹姆可能是英吉利哪个乡下的来的说话口音太重,所以交流依旧不顺畅。   好比浙江人和广东人要用各自乡音交谈的话,肯定驴唇不对马嘴。   但他们说的都是中国话。   无奈,贾六只得等待还没上岸的天津知府朱大文把翻译带过来。   这时,那詹姆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砍油撕屁克恰尼斯?”   “唔?”   贾六激动道:“yes!阿砍撕屁克恰尼斯!”   接下来的交流就很愉快了,全程中文对话。   贾六也很快搞明白那个约翰不是英国人,而是法国人,并且代表的是法国东印度公司。   这个詹姆虽然不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但已经从事对华贸易二十年,属于这个行业的前辈。   当年那个跑到京师告御状的英国人洪任辉还是詹姆的老师。   越来越多的西洋商人下船了,码头上热闹非凡。   陪同的天津巡抚徐绩见时机成熟,立即给下属发去讯息,顿时港口上方响起隆隆礼炮声,接着事先准备好的锣鼓队、腰鼓队、高跷队全部活跃起来。   “味尔肯,味尔肯大清!”   “瓷器、丝绸、茶叶、大大的有!”   说这话时,贾六心里其实是不好受的,因为除了瓷器、丝绸、茶叶,偌大的大清还能拿出什么参与国际贸易竞争?   一点科技含量都没有啊。   等西方各国完成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后,中国人赖以为豪的三大件就将成为历史,地摊货的存在。   中国也将成为西洋各国工业成果的倾销地。   大笔大笔白银、黄金外流。   所以,工业发展刻不容缓。   等所有商人都下船后,贾六立即叫来天津知府朱大文,让他带领商团前往位于海关衙门附近的商业会馆。   是栋三层建筑,占地五十亩,计划中将出租给各国商人用于开设商馆。   朱大文上岸后才知道总督大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皇帝陛下,那感觉好比被幸福给强暴了几轮。   因为,朱知府明白属于他的春天真正到来了。   总督大人信重的人同皇帝陛下器重的人,那是有天壤之别的。   反应过来就要向皇帝陛下汇报此次招商成果,并要向各国商人隆重介绍大清皇帝陛下。   “这些回头再说,你先把人带去会馆安顿,吃好喝好歇一歇,再带他们去游览一下我国工商业成果,然后你跟徐大人还有户部、海关的人同他们先谈,最后朕再跟他们谈……记住,这次北洋通商,贸易固然重要,但我大清与各国的交流同样重要,要师夷长技……”   说话间,停靠在码头的一百辆考斯特豪华马车开了过来,将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们一一接上。   车队出发那刻,更是鞭炮齐鸣,沿途也尽是欢迎的人群。   大国特有的气象。   来自法国、英国、葡萄牙、比利时、意大利等十七国的商人大开眼界,纷纷感慨现在的鞑靼帝国已然不再是那个保守老旧的帝国,而是一个充满活力且开放的国度。   看来这一次,他们有望在鞑靼帝国的北方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北洋通商,各相关部门一定要重视,招商同时也要引资,把东西卖给他们的同时,也要把他们的好东西留下……”   看着远去的考斯特车队以及那些在车上无比好奇且新鲜看着外面的西洋商人,贾六的脸上亦是充满期待。   其身后港口的灯塔在阳光照射下,也显得非常高大。 #第九百六十三章 朕要回老家祭祖   天津海关衙门,深夜。   “梆梆梆!”   屋外传来的打更声惊动了正在批阅文件的贾六,抬头朝镶有玻璃的窗户看去,发现天色已黑,遂问边上正在打盹的栓柱几点了。   “少爷,三更了。”   栓柱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又掏出少爷赐给他的怀表看了下,说是十一点半。   “这么晚了么?”   贾六眉头皱了下,轻叹一声,摘下老花眼镜随手端起泡有人参枸杞的保温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就这犹觉状态不佳,遂走到洗脸盆前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这才重新走到办公桌前戴上老花镜,继续批阅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这些公文都是近两天从京里转送来的,虽然内阁都给予了处理意见,但作为皇帝,贾六依旧本本过目。   看到内阁处理意见不合自己心意时,也要用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上自己的意见再粘贴上去,这样内阁收到回本后会重新商议,给出新的处理意见再递交皇帝陛下。   如果皇帝没有意见就通过转发相关部门落实,有意见则再打回。   听着像是有点扯皮。   但是,贾六定了个规矩,那就是他这个皇帝只有三次驳回内阁意见的权力。   如果还想驳第四次,就必须组织召开议政会议,由议政王公大臣投票决定是照内阁意思办,还是照皇帝的意思办。   如果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结果是支持内阁,那皇帝就必须无条件服从。   如果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结果是支持皇帝,那内阁则无条件服从。   如果内阁拒绝服从,则由皇帝行使解散内阁权力,重新任命新的阁员。   如果皇帝拒绝服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作为大清最高权力机关,有权行使弹劾皇帝的权力。   必要时,可以恭请皇帝下野。   这个制度是贾六亲自召集内阁五大佬,然后一字一句很认真对他们讲的。   当时就把五大佬惊呆了,然后集体端起茶碗碰杯,一致同意此方案,并拟将这一制度以圣旨方式公布全国,确保六皇帝不反悔。   贾六怎么可能反悔呢,他干这个皇帝的目的就是要将皇帝作为一个职务,一份工作,而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天子。   哪怕此举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成为吉祥物,他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中国不需要皇帝。   欧州已经进入工业革命初级阶段,人文思想都在爆发,中国未来避免不了革命,想要革命之火不让他六皇帝断子绝孙,那么就趁他还年轻,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吧。   正如他下一步是要做一件前无古人的惊天大事——宣布自己是亡国之君,同时也宣布自己是开国之君。   漂亮吧?   人也是他,鬼也是他,神更是他。   进步是他,反动也是他,吃瓜群众同样是他。   朕,就是这么个汉子!   恰到好处的形容。   栓柱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劝道:“少爷,天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接见外商代表呢。”   “你要困了就去睡吧,”   贾六抬头看了眼打小把自己带大的栓柱,饱含深情道:“我这个皇帝少睡一点不要紧,只要这天下的百姓能安心入眠就好。”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变得无比明亮。   镜头中正坐在办公桌前的贾六,浑身上下散发伟大的气息。   神圣如格瓦拉。   “伟大啊伟大,皇上,您真是臣八辈子都撞不着的好皇帝啊!”   老阿将一面大玻璃镜放到皇帝陛下办公桌左边,又让人将另几面镜子按科学角度放好。   别说,这么一布置屋内的光线明显比刚才亮好多。   “老阿,你来的正好,关于天津海关监督人选,你有什么意见?”   贾六放下正在批示的公文,示意老阿坐下说话。   编制上,天津海关衙门同广东的粤海关衙门都是属户部直辖的税务机构。   根据康熙年间制定的海关衙门规定,凡海关衙门不仅负责所在地对外贸易管理,也负责所在地沿海水道贸易管理。   也就是说天津海关衙门不仅向西洋各国来华商船征税,也向本国经由运河往天津港输送的货物征税。   就是双向收费,进出口都得给朝廷交税。   贾六亲自核看过天津海关职能条例,发现同后世的海关没什么区别,就是负责报关登记,填写书税单、收纳税课,另外也负责检验进出口船只与货物。   广东的粤海关衙门是什么样子贾六不清楚,天津海关衙门从立项到建成,他却是予以全程关注的。   甚至于海关衙门大楼及附属设施的图纸都是他百忙之中亲自绘成。   相当于大号政府大院。   上下两层,占地不到十亩。   一幢主楼,两幢附属楼,另外就是供海关工作人员吃住休息的宿舍。   看着像筒子楼。   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建筑材料和施工水平不足以让贾六自由发挥,不然他高低在海河边盖座帝国大厦出来,给西洋各国一点小小的贾式震骇。   海关一把手称“钦命督理天津沿海等处贸易税务户部分司”,但是天津海关监督人选到底是由户部选派还是由内务府选派,内阁同六皇帝之间有过争执。   过去,海关监督是由皇帝直接委任,且每届任期只有一年。一年届满之前,预先奏请钦点差员更换。如再被简点则留任。   所以,自打康熙年间设立海关衙门以来,各通商口的海关监督都是由皇帝从内务府指定派出,通常是由员外、郎中这样的厅局人员担任。   贾六想沿用旧例,由他来指定天津海关监督人选。   但遭到内阁强烈抵制。   原因是这个海关监督实在是太肥。   虽然只是三品设置,但每年从其手中过的钱财却是以千万两计的!   贾六最终综合了下。   于天津海关衙门设立正副监督。   日常业务由正监督负责,但财务方面则由副监督负责。   但是由谁出任正监督,谁出来副监督,内阁和贾六意见不同。   内阁拟由原军机章京,现四品秘书钱受谷出任正监督,因为此人不仅才华出众,也擅于理财。   前几年乾隆调集大军征讨金川,钱受谷一直协调兵部、户部及相关省份钱粮工作,是个不错的人选。   贾六却想让为自己到澳门招商的天津知府朱大文出任天津海关监督,一来是朱大文与洋商熟悉,打交道方便。二来也是酬功的意思。   结果内阁那边硬顶,搞得现在天津海关衙门成立了,工作人员都调选完毕,可一二把手却是空着。   老阿这边想了想,提议皇上不如让钱受谷出任正监督,让朱大文任副监督。   “也好。”   贾六不意海关正副关长人选同内阁再僵持下去,便同意老阿的提议,正要让栓柱拟旨交内阁落实时,却注意老阿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忙问有什么事。   “皇上,刚刚收到的关外八旗通电!”   老阿将通电呈上。   “关外想通了?他们是打算在京师同朕谈,还是朕派人去盛京同他们谈?”   贾六打开急电扫了下,脸色却是变得凝重。   关外八旗的通电不是拥护支持他这个六皇帝,而是要求恢复前番被革去宗籍的诸亲、郡王爵位,并将没收的财产发还诸王,否则,关外八旗将兵进山海关替天行道,恢复祖制。   联名通电的除了盛京将军弘响、吉林将军富椿、黑龙江将国傅玉三人外,名单上还有关外副都统以上满蒙要员六十八人。   “朕不是崇祯,更不是李自成,关外八旗,焉敢做这跳梁小丑!”   贾六将通电随手丢在桌上,“跟内阁说,朕下个月回老家祭祖。” #第九百六十四章 大胆干,敢闯一定会成功   “少爷要回曲沃老家?”   栓柱这问的就太没水平了,一点也不符合其卧龙的定位。   想来少爷要杀老爷这件事对他心灵造成的伤害还未弥合。   哪怕少爷贴心的为他迎娶了三少奶奶身边的秋桃为妻,还将乾隆的秀贵人赐于他做妾,另外给他结了乾隆三十八年到乾隆四十年这三年的工资,都未能肃清此事带来的遗毒影响。   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可以理解。   贾六不急,最近也没有给栓柱安排什么差事,除了担着御前大臣名头外,就是让其多读书。   主要读一些教士带来并翻译的西洋各国人文地理书籍。   另外就是让栓柱挂了个“舆图处”总管的衔头,负责召集教士、外聘人员以及工部、造办处的一些专家,专门制作世界地图、各国地图,搜集航海图志、水文情况,以及西洋各国殖民发展历史及现状等。   一来是为新式教学做准备;   二来是为军队提供资料。   除舆图处外,内务委员会还成立了一个科技处。   该处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通过重金购买西洋各国最新的研究成果,并想方设法将这些研究成果弄回国内。   所需资金都由内务府直接拨给,免得因为花钱太多遭到内阁批评限制。   “什么曲沃老家?皇上是要去南京祭孝陵!”   还得是老阿觉悟高,已经认定皇帝陛下的老祖乃是凤阳户籍的巨龙朱元璋。   “江南地区虽名义服从中央,但实际为和硕郑亲王控制的割据政权,陛下此次南巡祭祖有着现实与长远的深远利益,臣以为解决江南问题已经刻不容缓,随着我朝的不断兴盛,国家版图的再次一统已然是我朝不容推卸的神圣使命……”   作为分管兵部的内阁总理副大臣,老阿直接说了个一二三。   大意就是借南巡名义彻底解决江南地区,武力上可以调用山东、河南两个军,另外从湖北战场抽调第三军沿江东下。   必要时候可以请武昌方面予以配合,另外让正在浙江沿海活动的黑旗军虚晃一枪掉头往北,这样南北同时用兵,大概率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江南地区重归朝廷版图。   和硕郑亲王要是识趣,就来京做个世代帽子王,享那一份尊贵。   不识趣的话,就让其和安亲王色痕图一起在昌平扫大街。   江南地区解决后,可以用调停杭州将军成德和浙江巡抚王亶望矛盾为由,派兵入浙,继而攻占仙霞关直取福州,从而实现东南地区的大一统。   由于贾六亲自命人在杭州散布关于王亶望屠满的谣言,现时杭州城可以说已经是紧急状态。   满城内的八旗军民同满城外的汉人军民势同水火,双方都害怕对方会报复自己。   尤其是满城的八旗军民更是人心惶惶。   以前被清廷封禁的《明夷待访录》、《扬州十日记》等书籍也不知怎么突然在市面流传,这些揭发国初清军大肆屠杀汉人的书籍进一步加剧了旗汉对立。   搞得现在的浙江不仅是杭州,其余各地也都如同一口鼎沸的大锅,社团分子和反清义士蠢蠢欲动。   已经发生多起民间社团成员刺杀清廷地方官员的事件。   九月下旬从台湾航行至浙江定海的黑旗军一举攻陷定海城,其后便在宁波沿海登陆,这支打着驱逐鞑虏旗号的义军得到了浙江汉人底层百姓的热烈拥护,已然在浙江沿海形成滔天声势。   这个节骨眼,杭州却因为旗汉对立而紧张对峙,以致不管是绿营还是八旗军都不敢调兵出城,自是要酿成大祸的。   可纵是浙江官场一些有识之士不断在巡抚和将军之间劝说解释,王亶望本人也多次出面澄清他断没有袭击满城的意图,可谣言造成的后果已然如陈年积弊一样无法根除。   哪怕杭州将军成德有心同王亶望先合力对付“外敌”黑旗军,其部下的八旗官兵也不肯出城作战。   原因是害怕他们一离开杭州,满城内的妻儿老小就会遭到汉人的报复。   现在就差再添一把干柴,杭州立时就会化为人间地狱。   得知鬼子六已经入主京师,乾隆父子宣布下野后,成德和王亶望都意识到他们已然无法与鬼子六对抗,因此私下纷纷派员前往京师欲同维新朝廷重启谈判。   可今时不同往日,对于浙江的这两个实力派,贾六给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无条件服从朝廷,所有人等听侯朝廷处置。   这个条件显然又过于苛刻,因此成德和王亶望都不敢轻易答应。   当然,也存在观望心思。   毕竟鬼子六虽入主京师,但关外八旗和蒙古诸藩,以及西北、西南、两广、福建等地区依旧没有明确表态。   故而,都是打着再看一看的念头。   所以杭州一旦内乱,维新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兵入浙,如此一路向南平推,便是国初大兵南征的翻版。   只是,老阿觉悟是有的,但这次还是理解错了。   六皇帝不是南巡,而是东巡。   “朕要祭的是福陵。”   贾六没好气的白了栓柱和老阿一眼。   福陵,大清太祖皇帝奴尔哈赤陵,也是大清第一座皇陵。   爱新觉罗真正的老祖就埋在里面。   “福陵?”   老阿恍然大悟,“陛下作为爱新觉罗子孙,到关外给太祖皇帝烧几段纸钱那是天经地义,更是大义象征,也是法理宣称!老话说的好,出门靠朋友,在家靠父母,多个祖宗多条路嘛。”   栓柱明白了:“少爷是想武力解决关外八旗?”   “究竟是在辽西走廊上演一出爱新觉罗子弟自相残杀的人间惨剧,还是上演一出维新皇帝宽语诸将军的感人画面,就要看关外八旗那帮反动分子到底是逆天行事,还是顺天应人了。”   老阿的一口播音腔听的六皇帝一愣一愣的。   然而,老阿又猜错了。   贾六摆了摆手:“朕刚才说过区区关外八旗不过跳梁小丑,没什么可虑的,朕所虑的是俄罗斯。”   “俄罗斯?”   老阿和栓柱一愣。   前者发愣是因为俄罗斯有什么担心的,后者则是不知道这个俄罗斯又是哪方的势力。   俄罗斯就是贾六前世网友所说的战斗民族,现时呼其为罗刹。   事实上这个民族对外战事败多赢少,基本上周边国家都能暴揍他,真正的外强中干那种货色,所以绝计是配不上战斗民族这个称呼的。   且其还是中国最大的敌人。   因为,这个民族侵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中国领土。   眼下,也是除了军事强国缅甸外,又一能对中国构成威胁的列强存在。   自从康熙同俄国签订尼布楚条约,将原明朝控制区域的奴尔干都司大部领土全部划给沙俄后,其子雍正又与俄国签订《恰克图条约》,再次割让十几万平方公里土地给沙俄。   及至目前,沙俄的触手已然伸到黑龙江,约五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就在这百年间被其全部蚕食掉。   乾隆一朝,与俄国先后爆发三次争端。   对此,乾隆采取的手段不是付诸武力,而是强烈抗议同时宣布闭关禁运,试图用贸易战的方式迫使俄国人屈服。   可能是知道大清的实力不足以对付俄罗斯,也无意收回祖父和父亲割让出去的土地。   倘若“十全武功”中有征俄战事,老四鬼子在后人眼中的含金量恐怕能上升好几个点。   贸易战这招于当下这个时代是有效的。   贾六跟户部尚书永贵了解过一些情况,说是乾隆二十年前中俄贸易额为108万卢布,宣布禁运后不到三年贸易额就跌到了4.4万卢布。   现下双方贸易额又有所增长,稳定在60到80万卢布左右。   但这个数据是黑龙江将军上报的数字,是否真实朝廷并没有详细派员核查过。   毕竟,这个贸易额在关外八旗眼里是巨款,可在繁华的关内却是不值一提的。   贾六前世看过若干穿越者的故事,大部分穿越者治国理政后都是选择同西洋各国竞争海上,甚至劳师远征美洲,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成为世界灯塔。   这种做法不能说不对,但似乎有更实在的路走。   比如,向北干掉沙俄,向南夺取东南亚和印度,足以让灯塔在东方矗立了。   陆地用兵的难度肯定要小于海上万里用兵。   尤其印度,其能被称为日不落帝国女王皇冠上的明珠,已然说明其重要性。   现时贾六连国内都没能实现完全统一,自是腾不出手远征夺取缅甸这个跳板,但他却是无论如何要保住关外,然后将沙俄反推出亚州的。   事实上,俄国能在东方获取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不是因为他们能打,也不是因为清政府不能打,而是因为关外压根没人!   当年明朝能将版图实控区一直向北延伸,建立奴尔干都司的原因就是因为明朝在这片广袤区域有人,有驻军。   而清朝在关外兴起后却将数百万汉人杀戮怠尽,继而又将关外视为龙兴发家之地,不许汉人出关居住,结果就是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的军民不过数十万人。   这些人有留守关外的八旗,有索伦,有蒙古,也有所谓黄羊野人。   除了盛京等大些的城池,其余地方的居民点有几百人都能称为较大。   真正是千里无人烟。   再大的土地,没有人居住就意味着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就意味根本不可能有驻军。   一遇战事只能从千里外的地区调兵,如此光是粮草运输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俄国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东进,直到抵达满清视为心腹之地的黑龙江地区。   没有人比贾六更清楚关外的战略价值,以及沙俄即将膨胀到什么地步,所以他必须拿下关外,然后不断往关外拉人。   官方的也好,老富的丐帮也好,反正不拉几百万空闲劳动力到关外繁衍生息,这片土地必将被人家夺走。   前世直到清廷要亡时才意识到关外重要性,开始解除柳条边禁,然后就是官方和民间大规模的闯关东,用了二十多年时间让东北有了千万人口,这才成功保住这片汉家故土。   因此,贾六倾向于武力解决关外八旗反动势力,将那三万多自诩还有血性的八旗铁骑一股脑解决,为汉民大规模出关奠定基础。   要知道东北不但有肥沃的土地,更有工业化发展所需的各式优质煤铁矿,还有不冻港。   此事宜早不宜迟。   且要彻底,完全肃清满洲在关外的遗毒,让关外这片故土真正做到在白纸上重建。   拟调动两个主力军东征,先捣盛京,再取吉林,最后扫荡宁古塔,此事重要性和北洋通商不分上下。   “你分管兵部,最迟月底前要拿出份详细的出兵方案……”   贾六对老阿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乾隆虽然称他为无能废物,但他发现老阿这个人就跟那口西洋大钟似的,不上发条就不走字,但一上发条这字就走得格外有劲。   只要给出目标,给出重点,老阿就能把事做下去。   这大概也是这个时代官僚的通病吧。   交待东巡一事后,贾六又召见了天津巡抚徐绩、自己的二姐夫现任道台的高德禄、拟任天津海关副监督的朱大文,以及海关、商馆等相关部门负责人等共计23人。   主要围绕如何办好通商事宜讲了几点重要精神。   “这次和西洋各国在京师腹地通商,你们胆子要大一点,不要保守,也不要有什么盆盆罐罐的想法,胆子大一点比什么都强!机会是闯出来的,哪有算出来的?   敢闯就一定会成功,今年先挣他个一千万两,明年争取挣他个五千万两,过几年挣个上亿两都不是事嘛。”   说到这里,贾六取出烟盒示意工作人员给在场人员一人散一根,然后对天津巡抚徐绩道:   “朕跟你说过,广东那边一年海贸能挣五千万两,所以你这个抚台大人不要以为一年挣上亿不可能,朕给你们政策,你们只要大胆干,不要有顾虑,天塌下来朕给你们顶着嘛。” #第九百六十五章 六皇帝的全面开放   以国际贸易为左手,以工业发展为右手,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后就是双可以砸死人的铁拳,是贾六离京前在内阁同五大佬举行的一次非正式会谈上提出的口号,也是对首届内阁施政的基本要求。   概括起来,就是大清今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要以经济发展为重心,不再搞过去的防汉愚民国策。   再白一点的话,便是经济发展的东风在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同时,也要起到缓和国内矛盾的作用,而贸易与工业除了相辅相成外,二者合力之后也要变成一双强大的拳头。   这次非正式会谈实际是贾六在宏观层面对大清未来发展方向做的一个规划,也是对政府班子做的一个硬性要求。   但当时内阁排名第五的总理副大臣兼管刑部、理藩院的奎尼却提出一个担心,就是如此彻底推翻过去的制度,会不会引起一些旗汉官员的反弹,也会让那些至今未肯归顺维新中央的各省督抚继续与朝廷对抗。   毕竟,朝堂之外仍存在大量顽固保守且反动的势力。   皇帝陛下的施政要求给人一种过快,及双脚离地了的感觉。   “准确讲,就是咱大清的臣民会跟陛下搞什么全面开放,打造什么亚洲第一经济体,进而带动全世界百姓共同进步么?   ……陛下的愿望是好的,但这个前景似乎太大,有点脱离群众,臣以为治国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繁叶茂,治大国,更若烹小鲜,凡事当求稳,不可过燥过急。”   奎尼在狱中一直坚持读书,上到玄幻仙侠,下到都市历史他都看,尤其爱读六皇帝的日记上集,所以尽管有一段时间在蹲苦窑,但思想觉悟以及对新世界的认知方面,并不弱于其他阁臣。   但是奎尼不知道的是他被人暗算了。   暗算他的就是现任乞丐联合会长(副皇帝级)的章佳老富。   原因是章佳老富出狱后让人拿给他的那本六皇帝日记,除了盗版外,更是删减版。   一些精华内容都被老富刻意删除了。   这就导致只读删减版的官员是很难突破金丹期成为元婴老怪的。   关键功法被抽掉了!   如此,自然不会对已经进入元婴期的老富产生威胁。   这就是老富作为传统老官僚的劣根性。   他进步了,就不希望别人也进步。   在哪里跌倒,就希望别人也在那里跌倒。   纵是老富已经是这个时代可以跟六皇帝正面对抗的精英,本质上却还是腐朽的存在。   不过,学好删减版六皇帝日记的官员,也够做好本职工作了。   奎尼就是。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今大清尚未实际一统,不仅有关外八旗虎视眈眈,蓄意分裂大清,还有外蒙诸藩态度暧昧,游离于关内关外两大集团之外。   另外关内也有不少势力各自打着小算盘,虽然单个拎出来都无法同维新朝对抗,但真联合起来能量也能顶得上一个吴三桂。   所以,奎尼对于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将重心从国家统一,转向所谓的经济发展实在是有些不解。   而且,在他的理念中,造福好大清本国百姓就是了,又何必要“输出维新成果”,带领周边各国乃至什么全世界共同进步呢?   这不吃饱了撑的么。   国策这个东西,一旦制定错了,后患是无穷的。   如前明朱棣将都城定在北方的元大都,看着是积极进取,所谓天子守国门,实际却是将自身处在高度危险之中,牵一发便动全身,结果就是明朝一直笼罩在北方游牧民族阴影之下,大量资源不断向北方倾斜虚耗。   漕运是明帝国大动脉一说,便足以证明其定都京师的灾难性后果。   放弃安南,放弃郑和远洋成果,放弃在海外有驻军有税收的大小据点,也都是这个定都北方造成的直接后果。   疆防高于海防的另一版本。   一旦明军在北方边境地区战败,就无法抵挡蒙古骑兵直抵北京城下,造成巨大的政治经济危机。   著名的土木堡之战直接让明朝由盛转衰。   当年八旗铁骑在太宗皇帝和开国诸王带领下几次轻松入关,不断扫荡削弱明朝的有生力量,迫使崇祯不断从对农民军作战取得优势的战区抽调生力军填塞京畿,也暴露明朝将都城放在京师的弊端。   最终,迎来了甲申国难。   由此可见,国策制定要慎之又慎。   奎尼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六皇帝不要年轻气盛,也不要过于求成,凡事慢慢来嘛。   但显然,老奎对于工业革命的强大威力了解不够。   对此,给予解答的不是贾六本人,而是号称已经能将皇帝日记倒背如流,甚至可以在皇帝病重期间替他代笔续写日记的老阿。   “陛下所言的全面开放其实是全面外扩的意思,共同进步的前提也是我大清先进步!但是我大清毕竟是礼仪之邦,华夏大国,不可以将话说的这么直白,要有儒家的人文思想,所以必须包装懂不懂?就是掠夺是投资,抢劫是共享,殖民是扶贫……”   老阿真没吹牛,各种新鲜名词那是一套套的往外掏,听得老博、老李、老纪他们以为皇帝的日记中册已经偷偷发行。   其解答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先狗一阵待自身够强壮后,就出来抢粮抢地盘抢女人,然后把抢来的东西匀一些给国民,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说是带领全世界共同进步也没错。   因为大清现有人口规模可以宣布代表全世界。   “为人不识阿思哈,纵称英雄也枉然!”   老阿一针见血的分析让贾六再次刷新对这老小子的三观认知。   直接将其从天涯海角拉回,于心里顺位取代会长老李成为他新的接班人选。   只要这老小子能活过他六皇帝,高低传位于他。   奎尼这边还是理解不够通达,但他却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   因为皇帝陛下端起茶碗问了他一句:“你是觉得朕这个独木桥好走,还是老四鬼子的阳关道好走?”   老阿用眼神补充:“你是跟鬼子六走,还是跟四鬼子走!”   答案,显而易见。 #第九百六十六章 朕要做大寿   奎尼当然要紧跟鬼子六,他又不是不知道老四鬼子在昌平倒马桶。   这会脑子傻了才会想去烧老四鬼子的冷灶。   为了表明自己积极追随皇帝陛下的忠心绝不动摇,奎尼主动请求要陪同皇帝陛下一同到天津给各国贸易代表团接机。   但这个工作被老阿抢了去。   奎尼也抽不开身,原因是他这个分管礼部、理藩院的总理副大臣得同京中各藩属国举行系列会谈。   一是向各国正式下发襄阳百官宗室大会作出的否定顺治以来四朝合法性报告,听取各国对这个报告的意见;   二是确定各国是否承认维新皇帝为大清唯一合法皇帝。   这系列工作不仅累,问题也很复杂。   目前,大清共有朝鲜、安南、暹罗、不丹、琉球、苏禄、浩罕、锡金、琅勃拉邦、博罗尔国、安集延等十九个藩属国。   基本都是前明遗留下来的。   各藩属国大多在京师都有派驻人员,归理藩院内外馆管辖。   其实就是后世外交机构的意思。   维新朝廷是否能成为大清唯一合法朝廷,除得到国内各省各边区的支持外,也需要这些藩属国的承认。   不然,藩属国集体跳反不承认维新六皇帝,虽然并不能动六皇帝一根汗毛,但颜面这一块肯定是不好看的。   奎尼走不开,但实际上贸易这一块跟老阿这个分管兵部和通政使司的总理副大臣也没关系,要去也应该是分管户部、翰林院、太常寺、太仆寺四机构的会长老李去才是。   就是老李不肯去,因为他才拉不下那脸陪六皇帝去丢人呢。   哪朝哪代,也没皇帝去给外夷商人接机的道理啊!   这下好了,老阿再一次把握机会,往下一任皇帝人选又靠了靠。   作为陪同皇帝陛下前来天津的唯一内阁总理副大臣,在皇帝陛下讲话完毕后,老阿立即补充解释:“陛下的意思是你们放开手脚干,只要能挣钱,能让国库和老百姓的钱袋子鼓起来,当官吃香百姓喝辣,就不用理会外界怎么看,更不用担心朝廷有人会上书弹劾你们。”   完了,想了想,用“政策兜底”四个字来形容皇帝陛下对于海贸的高度重视性。   就是在平等贸易基础之上,作为海关所在地的天津大小关员都要放开思想,放开手脚,不遗余力支持本国商民与西洋各国贸易,以便让天津这个目前北方唯一的通商口岸迅速成长为亚洲新的商业中心,同时通过与西洋各国的贸易不断吸收他们对外殖民获得的财富,为大清的工业化发展提供雄厚资金支持。   “是这么个意思。”   贾六满意点头,他亲自接见的这二十多位官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承担的不仅仅是他这个皇帝陛下的期望,更是大清未来的命运。   所以有必要亲自掌舵,亲自指点,做到扶一把,送一把。   “过去西洋各国商人来咱们大清做生意,要么通过我大清本国商人代办,要么就是同一些地方官员结成利益共同体……这次天津通商,朕希望天津巡抚衙门、天津知府衙门以及天津海关衙门能做好这个代理人,直接与洋商交道。”   贾六强调这一点,是不想让北洋再走南洋老路。   也就是每年数千万两海贸利润叫十三行那种买办集团和广东的地方官僚集团得去,户部每年从粤海关能够获得的解库关税银才140万两余。   这个数字更是以每年递减趋势在增加。   一面是高达数千万两的年利润,一面是一百多万两的国库收入,这已经不是正比反比了,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因此,天津这边要采取官营垄断方式开展进出口贸易,不能跟广东那边一样由十三行来“专市”。   “世界很大,不止咱们大清一个,你们是朕亲自选定放在天津这边的,因此朕希望你们能不负朕望……”   贾六正说着,拟任正三品天津海关副监督的朱大文突然鼓起勇气举手报告。   “大文有话要说?”   贾六面带微笑示意这位往澳门招商引资的功臣大胆畅言。   他早前在襄阳颁布全面解除言禁的旨意,就是希望国内臣民能够踊跃发言,人人键政。   “启禀陛下,臣此次去澳门不仅按陛下意思积极招商引资,聘请西洋专家,购买西洋新学书籍,也特意调研了广东海关情况……”   说话间,朱大文起身将自己耗时大半年所著的《广东国际贸易调查报告》呈上。   “噢?”   贾六赶紧接过这份报告打开,光看目录就觉得特别兴奋,因为朱大文的开篇语就非常精神的那种——“师夷长技以制夷,善师四夷者才能制四夷。不善师外夷者,外夷制之。”   有这句特别精神的开篇语在,后面贾六都不用看都觉心花怒放。   “好,好,非常好!大文这份报告用心了,倘若我朝官员人人如大文这般实事求是,何愁我大清不亡……何愁我大清不兴盛啊!”   高兴之余,贾六将此报告递给栓柱,命他交侍从室加印一万份,凡八品以上官员务必人手一份,且四品以上官员还需向内阁递交一篇不低于五千字的读后感。四品以下向各自上级递交。   为了让大小官员意识到这份报告重要性,以及报告所传达的信号,贾六更要求将读后感作为官员年终考核的一个指标。   “大文,真乃我大清开眼看世界第一人,朕不如你,不如你啊。”   皇帝陛下的这句夸赞把朱大文幸福的都要晕了,也让坐在前边小凳子上的天津巡抚徐绩好生羡慕。   不过对于进步这一块,徐大人也无所谓,反正他要退休了,且退休之后每年还能领取三十万两特别优待费。   日结都没这待遇美滋滋。   “臣这次去澳门才知道天下之大,才知道天下万物之精奇……”   朱大文将自己在澳门的所见所闻说了几桩出来,听得在场官员都是震惊,尤其朱大文说西洋人搞了个什么真尼织布机,这种机子一旦开动生产一天能顶得上几十个织布工一天产量,不仅产量吓人的很,且使布匹价格也迅速下降。   要是大清不跟上,用不了多久西洋人的布匹就会占领本国市场,因为咱大清的织布工根本没那个产量。   “是珍妮织布机。”   贾六面色凝重,起身缓缓来到窗台前,轻轻推开窗户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后,掏出金简孝敬他的怀表打开对在场天津官员道:   “过去我们的士大夫总觉得外夷的东西不好,诸如朕手里这块怀表都视为奇技淫巧,可有这了这块怀表朕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准确知道时间,这就非常了不得。   战事之中,时间就是生命;商业之中,时间则是金钱……”   贾六的语气十分激昂,是强调再强调的意思。   “所以,朕希望你们不要有过去的老思想,不要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要放下身段认真面对新事物,接受新事物,并努力将新事物用到咱大清的国计民生上来。   ……朕在这里可以断言,将来的天下定是奇技淫巧的天下,而非之乎者也的天下。   过去的那一套不行了,要改,要彻底改!   谁不改变思想,朕就改变他的人生!”   “吧嗒”一声,贾六合上又不走字的怀表,一脸期待的看着众人:“朕相信只要你们能够把朕说的精神理解到位、贯彻到位,不用十年,咱大清必定风气大开,智慧日出……   过几年朕做三十大寿时,你们啊要争取让那西洋各国使团都来给朕祝寿,朕亲自唱一出三堂会审伽利略给他们听听。” #第九百六十七章 阿大人的第一桶金   “陛下这次的谈话一定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后世史学家研究陛下生平以及18世纪70年代末大清各项崭新变化的重要史料。”   望着正与天津官员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皇帝陛下,老阿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默默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皇帝陛下与天津官员所说的每一句话,唯恐漏了一个字。   “当然,我相信少爷的这次谈话会被后世认定为大清走向强盛的重大转折,嗯,滑铁卢的那种重大转折。”   栓柱深以为然,虽然他不抽烟,但还是接过老阿递给他的那根大前门。   大前门烟厂是上个月在京师前门楼子创办的,主打纸卷香烟制造销售。   这家烟厂也获得了户部颁给的大清第一块香烟类生产执照,登记的烟厂名叫京师卷烟厂,卷烟名就叫“大前门”。   烟厂开办时京中诸多王公大臣都去参加剪彩仪式,不仅有南方的舞狮队,还有北方的舞龙队,搞得很是热闹。   听说当天光宴席就摆了三百来桌。   原因无它,只因这家烟厂背后的大老板就是眼前这位满洲出身的总理副大臣——萨克达·阿思哈。   不过,据小道消息说阿大人还是特意拜访了京师丐帮总舵,给帮主章佳老富包了五千两红包,确保富帮主不派人闹事。   老富那边正在忙着吞并河南、山东、江苏三省的非法丐帮组织,一心要搞大钱,从大清工业、农业、商业大发展中分一杯羹,所以尽管有点瞧不上阿思哈这个无能废物,但看在六皇帝面子收了五千两还真没让人过去闹事。   这么大的事肯定传到了六皇帝耳中。   “老阿这个人鼻子比狗都好使,你们不如他啊,不过连朕也不得不佩服他,因为人家走在了开放最前沿,也准确把握住了工业化的节奏,活该人家能捞这第一桶金。”   听说老阿独资在前门办了卷烟厂后,贾六起初很是愤怒,因为老阿这明摆着是从他六皇帝碗中抢肉吃,要知道这万亿价值的产业他是准备划到自家碗中的。   但转念一想市场需要繁荣,任何行业也不应一家独大,相反有竞争才能让消费者有更好的选择和实惠。   香烟这个消费品市场非常有前途,就眼下大清烟民总数恐怕都有两三千万之多,京里的旗民更是烟不离手。   从国初的皇太极、多尔衮到现在的老四鬼子乾隆,那都是一帮老烟枪。   可以说是票子大大滴的有。   考虑自己作为皇帝与臣子争利,有点不太好意思。   故而贾六没叫丁庆去找老阿麻烦,还破天荒的给老阿的大前门香烟亲笔写了广告词。   广告语曰——“大人物就得抽大前门!”   这个广告词一出,好家伙,京师但凡有点品级的官员都跑老阿家的烟厂订烟,据说订单都排到了明年八月了。   老阿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为了将自家卷烟名声彻底打响,成为京师乃至大清烟民的第一选择,老阿还狡猾的给内阁、各部、院、寺等单位供烟。   免费提供的那种。   当然,私底下则是授意自己分管的各单位以及下属机构,必须将大前门作为衙门指定招待烟。   不过老阿非常上道,该给顺天府交纳的烟税是一文不少,该给工人的薪水也是一文不差,并且吩咐烟厂管事的不管哪个衙门来打秋风都要热情接待,什么卫生费、防火费、下水道修建费、片区治安费等应由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收取的费用那都不用人家上门催,每月都提前打卡。   相当会做人。   当然,京里除了六皇帝本人外,谁敢去打阿大红人的秋风。   不过,最新消息德胜门内某处区域正在兴建厂房,好像也是要生产烟卷的,请了不少市面上的美术专家去设计烟盒,并高薪从外地聘请行业人才加盟。   据说这家烟厂是要生产高档烟。   就是老阿的大前门市面售价三个大子,这家烟厂的香烟市面售价则高达十五个大子。   为什么卖的这么贵?   看人广告语就知道了——“皇上抽的烟,您老不来一根?”   除了德胜门这家有内务府背景的高档烟厂正在动工外,京师不少消息灵通的官员都开始私下和商人洽谈合作开办烟厂的事。   想来用不了多久,烟草市场就将迎来井喷。   目前,贾六还没有开征烟草税的念头,因为需要让纸卷烟市场先开拓成熟起来。   等到产业成熟,口味丰富之后必然是要向国外推广的,到时开征烟草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搞得好了,这个烟草行业就能成为国家财政收入的顶梁柱之一。   贾六更希望中国的烟能真正走向全世界,将什么三五、骆驼、万宝路那种货色全部打倒。   想要达成这个前景,就需要强大军队辅助了。   不买我的烟,良心就大大的坏。   前面是筑基期的道士,后面是金丹期的军队,且看你扛不扛揍。   买了我的烟,那自然就是朋友,老铁了。   没钱买?   这个不要紧,你拿东西来换就行。   什么是国际贸易?   这就是了。   为此,贾六私下制定了烟草业发展三十年规划。   与之配套的铁甲舰至少得几百艘、大炮万门、以及百万以上的强大军队,外加“嘟嘟嘟”冒烟的小火车。   眼下,烟草业的第一桶金还真就叫阿思哈给赚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思想觉悟高呢。   这一点,栓柱也是承认的,见老阿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纵是不爱抽还是将脑袋凑了上去,之后学着少爷的样在人老阿点火的手上轻轻一拍。   抽了一口却是有点呛人,不太习惯。   “我相信通过这次谈话,长期困扰和束缚我大清臣民思想上的诸多认知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陛下对于发展经济的重视是从我大清实际情况出发,是高瞻远瞩的,是站在时代高度的,是科学的。”   老阿总结的很到位,理论这一块的造纸渐渐就要赶超老纪了。   栓柱点了点头:“少爷对大清今后发展提出的新观点,讲出的新思路,开创的新视野,的确具有划时代意义,今天过后不仅是天津的工商业将迅猛发展,整个大清也将迎来少爷所说的近现代建设高潮!”   老阿听后肃然起敬:“杨大人不愧是陛下的心腹,对陛下的认知是阿某拍马而不及滴。”   栓柱怪不好意思的:“中堂您也当得起朝廷股肱一说,在好多方面我不及您啊。”   “有什么及不及的,为了大清,为了陛下,我等理应不断进步。”   说完,老阿朝正在滔滔不绝的皇帝陛下瞄了一眼,然后将一份占烟厂两成的干股书悄悄塞进栓柱兜中。   栓柱觉得这样不好,刚要拒绝,人老阿就说了:“杨大人可以不收,但我不能不送,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 #第九百六十八章 朕,鬼子六,打钱!   贾六不知道他的心腹栓柱和股肱老阿正在加强彼此间的双边合作关系,仍在那与天津方面的官员畅谈理想与抱负,以及大清的美好未来。   一时说溜了,结果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向第二次工业革命跨步前进了。   就是从机器化向电气化跃进。   口沫横飞的,听得天津方面官员一愣一愣,个个都下意识的双脚离地,因为聪明的智商跟不上六皇帝的节奏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总想短期内赶英超法,忽视了事物发展基本规律,贾六赶紧掐了这一段,继而就当下实际工作提出几点要求,以便夯实他好不容易篡来的中国再次复兴机会。   首先,天津方面作为工商业改革与发展的试点,一定要走在全国前面,这一点毋庸置疑。   诚如他刚才所说,天津的官员不转换思想,他这个皇帝就要转变他们的人生。   如何发展,如何落实,具体参照市面上已经大批量印刷发行的六皇帝日记。   以及内阁不久前制定的工商业发展规划蓝图。   哪怕打个对折,也足够让屋中这批最早吃螃蟹的官员,在未来几十年间成为政坛上不容小看的政治力量。   出几个阁老都不在话下。   其次,贾六提出不管是工业,还是商业,都要让商民自由兴办。   也就是全民参与,官府不要给各行各业设置门槛,只要民间有需求,贸易有市场都可以办。   当然,阿芙蓉是禁止的。   现下阿芙蓉在大清各地已经有了市场,包括京师王公贵族也有很多人在偷偷吸。   不过这玩意以前的食用办法是整个吞食,如服金丹用,据说明朝的嘉靖皇帝就好用这玩意服金丹。   另外就是掺上药品煎汤喝。   这两种方法不容易使人上瘾,危害不大。   到了雍正年间,用枪管灼火吸食的办法才传入中国。   雍正年间,京师就已经有了阿芙蓉烟馆,吸食这玩意成为八旗上层的一种风气,所以没几年雍正就下旨查禁。   规定兴贩者发边充军。私开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绞监候。   内务府和户部有相关数据,雍正年间每年只进口了300箱阿芙蓉用于医疗方面。   但是几十年过去,这个数字肯定翻了无数倍。   因为只要有需求就必定有人为了暴利偷偷贩运。   具体情况清朝也没有官方统计,贾六也只是有一点前世印象,好像就是乾隆年间英国东印度公司开始大规模往中国贩卖印度产的阿芙蓉,用以跟中国的商人交换茶叶。   由于没有官方统计数据,贾六无法得到现时英国往中国输入阿芙蓉的准确数字,但想来两广地区由于十三行和西洋各国专市的原因,阿芙蓉可能已经泛滥。   因此,待统一北方后,势必要来个广东销烟。   这会的英国佬还没有能力把军队投放到中国来。   真来了,贾六肯定是举双手欢迎的。   他是出了名的内战外行,外战内行。   要不是导演不敢拍,他敢让全世界的阿芙蓉都姓贾,让英吉利老表变成英伦孤儿,让法兰西道友成为艾菲尔铁塔下的病猫……   当然,这个全民参与不是所有人都当老板,而是让大清的百姓能够从工业化发展中找寻自己的定位,实现自身阶级的跨越,或者是实现下一代阶级跨越。   好比贾六前世的父母是农村种地的,二老通过努力供养了贾六,使之成为县城居民。那贾六再通过自身努力,让他的孩子往市里发展;孩子再努力让下一代往再好的地方发展……   不经过几个阶段发展,直接从农村一步到位京广深沪,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千里挑一了,不具备普遍现象。   全民参与维新大清的全面开放,就是让所有人都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取回报。   回报高低不等。   有钱人当然是拿钱出来当老板,没钱的只能出卖自身劳动力,或者自己的智慧、技术。   不管什么时候,不可能光有老板没有打工的。   总之,贾六不设框框,除了他指定的几样禁品如阿芙蓉等,其它任由民间野蛮生产。   通过量变引发质变。   大办工业造成的污染后果,基本可以忽略。   英吉利老表发生羊吃人事件,京都伦敦变成雾都,是老表人口、土地规模受限导致。   大清,拥有的人口和土地是英吉利的几十倍,所以,随便玩。   说句难听点的,贾六哪怕不发展全国,只发展沿海某一个省,其工业化后都能跟英法正面钢枪。   这就是中国最大的优势——人多!   如果不是清廷过去一直采取防汉愚民的国策,导致白白浪费上百年时间,中国绝不会落后于世界。   不能成为一超,也绝对是多强之一。   “不要说官府搞了就不让百姓搞,人家搞出来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要去庆祝,要帮人家找销路,要帮人家解决后顾之忧……”   贾六破天荒的提出了官府要服务于百姓这一概念,他认为官员的饷银都是来自于百姓,官府的运作资金同样来自于百姓,而不是官员及官府本身可以产生什么经济价值。   故而,想要让官府富起来就得让百姓先富起来,百姓富起来了官府才能征收到更多的税用于兴建各种基础设施,从而让这些设施再带动经济发展。   有了政绩,当官的才能往上升。   一个可持续的良性循环。   “国家有钱了,朕肯定会给你们涨工资,封侯拜相在朕这里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贾六说的非常高兴,没注意年过五十的天津巡抚徐绩正在打瞌睡。   年纪大了,熬夜吃不消。   前来开会的那些三十岁左右的官员们倒是个个听得入神,屋中除了他六皇帝的声音就是“嘻嘻唰唰”的笔记声。   除了这些年轻官员对西洋事物好奇外,也是因为他们比老家伙们更渴望进步。   所以说,年轻人才是社会进步最大的源动力。   具体到工业方面,贾六拿出一份清单,要求主管天津工业园区的二姐夫高德禄重点扶持。   大概有蒸汽机、量天尺、千里镜、龙尾车、凤锯、水锯、火轮舟、自来火、自转碓、千金秤之属,翻译过来就是尺具、望远镜、机器带动的各式交通工具,各种军民两用工具等。   重中之重就是蒸汽机,原理贾六懂一点,但具体怎么弄又不太熟。   搞出这个工业制造急需品清单出来,就是希望能够动员举国之力,以人民战争方式来搞出大清工业化需要的软硬件。   当然,贾六已经让内务委员会下属的科技处专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另外内务委员会要对来华做生意的各国商人进行接触,争取收买、策反、渗透一些立场不够坚定、不够爱国的西洋商人,然后通过这些商人获取大清急需的西洋设备。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西洋各国对于工业化的认知可能都不及贾六的十分之一。   钱到位,应该都肯卖。   这也是一个系统性工程。   贾六给内务委员会的要求是十年后大清要有一批英国通、法国通、乱七八糟通。   而天津方面更是要成立翻译馆、科技馆、加强人才培养和引进,另外还要天津兴办新式学堂。   同时,在北洋通商形成规模有了影响后,也要派人出使西洋各国,与这些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彼此互派大使。   可以说,一个国家如何从一穷二白到成为工业强国,如何从贫穷到富有,如何从落后到强盛,如何从小绵羊变成大灰狼……   贾六都给出了指导性纲领。   谈话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才结束,天津方面的官员出门时都能听到公鸡打鸣。   望着两眼圈不比熊亲王淡多少的皇帝陛下,偷偷打了几十个瞌睡的老阿甚是心疼,鼻子一酸在那竟是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别装了,朕又不是没看到你刚才在打瞌睡。”   贾六没好气的给了老阿一脚,让他滚回去睡觉。   这一脚让老阿倍感幸福。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稳了,而是妥了。   忙劝皇上也赶紧去睡吧。   “朕哪有时间睡噢,朕呢现在是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来用,哎,你们不知道啊,朕的时间不多了,最多还能再活八十年,这怎么能够呢?”   贾六拍了拍有些昏沉沉的脑袋,随手搂了一下后掌心竟有不少头发。   惊得老阿“卧操”一声:“皇上,您这么年轻就要跟臣一样成地中海了!”   “少爷,治理国家又不是跟管家里一样事事要亲躬,您不能再这样为国家为百姓操劳下去了,不然迟早坏了身子,到时您叫三万万人民怎么办?”   栓柱看在眼里也是大为心疼,劝少爷不要再这样操劳下去,赶紧去休息。   他则去老乡家里买两只老母鸡,再买只千年王八一块炖了给少爷补一补。   “是啊,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国家的事情有臣等在,皇上大可放心,不必如此辛苦自己,您不心疼自个,臣都替您心疼着呢……”   老阿狠狠揪了下眼皮,立时眼眶通红,泣不成声同时泪流满面:“皇上您如此辛苦为国家谋划,想给咱大清的臣民留下一个高度发达的近现代社会,您的苦心臣明白,也支持,可皇上您自个又得到了什么?不值啊,皇上,该享乐的时候您也要及时享乐啊,工作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啊,皇上!……臣在天津红浪漫有会员卡,要不皇上跟臣去浪漫一下?……”   “朕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   老阿的提议半点引不起贾六的兴趣,他惆怅一声:“朕需要什么?朕什么也不需要,只要这天下的百姓人人记着朕的好,朕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您总要为自个留点什么吧?如此无私奉献为国为民,不留点什么天理都难容啊!”   老阿入戏太深,情绪有点上头。   贾六欣慰一笑:“有什么好留的,最多朕死后留个银行卡号吧。”   这是真的。   他真准备死后在墓碑上留下自己的银行卡号,这样不管他的臣民身处何方,都可以随时随地向伟大的六皇帝表达自己的敬意。   科学,他信。   封建糟粕,他也信。 #第九百六十九章 朕就是个二道贩子   昨天夜里座谈时,拟任天津海关副监督的朱大文提出一个问题。   就是各国商人担心他们不在广东与当地的十三行做买卖,他们的商船会遭到广东地方政府武装力量的攻击,又或是十三行勾结荷兰人骚扰他们的商船。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各国商人是很难有自保之力的,如此可能导致各国商人不愿意在天津同我国进行贸易。”   朱大文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招商过来的商人大部分属于没有官方背景的洋商,唯一有官方背景的是法国东印度公司,但这个公司现时也没有能力同荷兰人对抗。   就是说这次前来天津的国际贸易团无法凭借自身实力保障他们船队途经帝国南部区域的安全。   那为何鞑靼帝国的南部地方政权有可能会与他们的政府对着干呢?   当然是因为早已传到澳门的关于鞑靼帝国正在发生内乱的消息。   各国商人有理由怀疑鞑靼帝国政府可能无法号召其偏远的南部地方政权,他们再愿意与帝国的中央政府贸易,只要帝国南方那位总督大人不同意,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商人们,求财而矣。   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没必要为此搭上性命。   对此,贾六做了三方面举措。   他吩咐负责御营文案工作的御前大臣栓柱马上拟旨给两广总督李侍尧,让其立即向京师奉表臣服,否则便以谋逆罪治之。   “另外,派遣李侍尧之弟李奉尧前往广东劝说其兄不要执迷不悟,若能率先上表维新,朕对李侍尧不吝封赏,可以给李家一个世袭一等伯爵。”   公、侯、伯是超品爵位,非要对比的话,伯爵对应的就是宗室的多罗贝勒,如果世袭一等伯的话含金量更高。   大清开国以来,汉人封伯者有赵良栋、郑缵绪、马思文、线国安、周全斌、王之鼎、张廷玉、黄廷桂等不过十余人。   就是李侍尧的祖父李永芳当年也不过封了个二等伯。   因此,贾六给李侍尧的世袭一等伯绝对称得上不吝封赏了。   也绝对是敞亮的很。   “……跟李奉尧说他兄长可以考虑,但绝对不能破坏朝廷在北方开启的通商贸易,否则,朕将李氏一族男女老少全部杀光,将他们的老祖宗李永芳刨出来挫骨扬灰!”   贾六不是恐吓,而是真的会这样做。   十几万老满都叫他屠戮怠尽,难道还在乎一个假满二鞑家族么。   李侍尧真的不识趣,必将激发六皇帝的刽子手属性。   当然,原话肯定不可能对李奉尧直言,届时传话的人必定是以委婉方式表达。   第二则是行文武昌方面,请求武昌方面调遣部队于江西、湖南方向对广东绿营形成军事上的压力。   确保李侍尧不敢轻易派兵袭扰商船,他只要敢动,贾六哪怕冒着两广地区落入武昌方面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第三,就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已经刻不容缓!   为此,贾六特意于上午接见以扎木尔为首的北洋水师代表团。   北洋水师前身就是大沽口水师,现时兵员三千多,有战船一百来艘。   无论是兵力规模还是战船数量、质量,北洋水师相比沿海其它水师都差了许多。   但精神面貌和战斗力这一块却是大大提高。   主要得益于贾六亲自在水师发起的大练兵运动。   分管兵部的阿思哈前番将大清水师基本情况已经上报给皇帝陛下,现时大清海防这一块主要由八旗水师、绿营水师分别负责。   八旗水师又分关内与关外两支,关外八旗水师主要是驻防在黑龙江、墨尔根、吉林等地,规模较小,总兵额在三千人左右,基本可以忽略。   当年雅克萨之战时,关外八旗水师几个营就是主要负责粮草运输,保障围攻雅克萨的大军不致断粮,除此,没有什么作用。   关内八旗水师总兵力一万多人,由于人数较少,在海防中主要是起监督作用,于实战作用不大。   天津的八旗水师又早被贾六裁撤,现时剩下的是位于京口(镇江)、乍浦(杭州)以及福州和广州的两支八旗水师。   因此绿营水师才是大清海防主力,主要为广东、福建、浙江、江苏这四省,总兵力达十万人,有大小战船700多艘。   现下,除江苏绿营水师名义上服从维新朝廷中央,广东、福建、浙江三省的水师由于种种原因应属“地方武装”。   其中,福建绿营水师遭到杨遇春率领的黑旗军重创,现时已经无法出海作战,龟缩在福建沿海地区。   浙江绿营水师在定海一战也遭到黑旗军打击,虽然主力尚存,但由于避战畏战思想严重,再加上浙江巡抚和杭州将军不和,使得浙江绿营水师现时就像个没了爹妈的孩子无人问津。   独广东水师现在保存完整,算是大清现存建制及实力最强的海上作战部队,兵部数据表明广东水师有一万七千余人,大小炮船200余艘。   对于江苏水师部队,贾六意以朝廷名义将江苏水师同天津水师合二为一,另外调入北方沿海一些类似警备性质的地方水师力量,整编为北洋水师。   水师指挥部放在山东沿海地区的青岛。   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水师则计划同杨遇春麾下的水师整编为南洋水师,水师基地放在福建的厦门或广东沿海地区。   因此,已经让熟悉统战工作的老纪抽调人选秘密南下,开展对三省包括水师在内的文武官员策反工作,在军事和大义共同辅助下,能够让南方的水师官兵重回朝廷怀抱。   这个策反拉拢工作要看到成果,恐怕得几个月。   “你们要做准备,半年之内水师要扩编到两万人……”   扎木尔他们到了后,贾六就直接表明朝廷要扩编北洋水师,并提出“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六条办法。   练兵自不用多说,简器自然就是将水师原有不符合时代潮流的武器淘汰,让工部给水师打造更多的铜铁炮。   造船则是在天津开办北洋造船厂,大规模仿制西洋各国的三桅炮船,另外就是生产铁甲舰。   不是全铁制造的战舰,而是在木质战船外面包上厚厚铁甲,用来抵御攻击,称之为装甲舰可能更合适。   由于没有蒸汽机,现时打造的铁甲舰全靠人力驱动,无法持续长时间航行,但短距离冲刺却是迅捷无比,近海作战堪称无敌了。   等到蒸汽机搞出来后,就可以让铁甲舰变成无需人力的战舰。   印象中,英法是在几十年后才有了蒸汽机驱动的装甲舰,然后开到中国来给了大清军民一个大大的震骇。   是谓船坚炮利。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发展过程,西洋各国从蒸汽机诞生、改进,投入民用到军用,经历了几十年时间。   贾六却将这个时间提前,因为他不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去证明某样必将出现的东西。   蒸汽机已经有了,钢铁工业也有了,铁甲舰的概念也有了,那么贾六只需要跟个音乐裁缝似的将已经有了的硬件拼凑在一起就行。   无须证明,无须探索。   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   说白了,他六皇帝不是伟大的生产研发商,也不是科技的先行者,就是个拼凑组装的二道贩子。   拿来主义的典型应用。   乐观估计,十年之后中国的海军就将全面装备铁甲舰。   保守估计,最多十五年。   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且顺利的话,贾六觉得自己四十大寿时应该会坐在冒着黑烟的铁甲舰,在诺曼底的海滩眺望伟大的革命老区。   只要在海岸上架上几百门大炮,就能让老区为之震惊并屈服的美好时代终于降临,多么好的时代啊。   一想就美滋滋。   为了这个美好的帝国时代,贾六在与海军方面会谈结束后,亲笔给海军提字——“建设一支强大的皇家海军符合帝国发展的趋势。”   同时给自己的心腹、北洋水师提督扎木尔写了一张纸条——“皇家海军只服从于朕及朕的子孙,这一点一百年不许变。” #第九百七十章 陛下,这不是造反,这是革命   为了让皇家海军真的成为皇帝家的海军,贾六甚至都没让户部从国库出钱扩编北洋水师,而是将内阁打给自己的第一笔艺术品销售费600万两全部拿出用于水师扩编、造船、筹饷、培训人材等。   此外就是准备在天津设立海军学校,所有费用全部由他这个皇帝出资,再设一个皇家奖学金,鼓励扶持更多的平民子弟加入海军。   也就是说未来海军的军官从入学到成为海军一员,及至终身所有的开销,都由他六皇帝及子孙一手包办。   每年学员毕业,皇帝本人一定要亲自到场颁发毕业证。   如果皇帝来不了,就由皇太子前来。   至于皇子皇孙,肯定是全部送到海军来锻炼,尔后也必须加入海军同普通学员一样成长。   符合一定条件后才可以授予宗室爵位。   如此煞费苦心经营海军,将海军与皇室牢牢捆在一起,当然是出于高瞻远瞩的需要。   政府这一块,贾六已经在酝酿保皇、倒皇、立宪等不同政治派别的雏形,并使这些派系在未来政府构架中都占有一定比重,确保将来真的发生大事,政府立场不致于一边倒的喊着吊死皇帝。   同理,军队这一块思想也要分化。   如果陆军要革命,那么海军就得维新。   陆军敢刺杀朝廷重臣,海军就敢炮轰京都!   陆海军在国家利益上进行深入的军事合作,统一服从内阁指挥,但在政治思想上又必须有所对立。   也就是贾六希望海军的政治思想必须是忠于皇室,毫无保留的支持皇室!   这是他为本人乃至子孙后代留下的又一镇族保命法器。   为什么选中海军作为贾氏一族的护国神器呢,当然是因为海军成份简单,且是贾六手把手拉起来。   如同一张白纸,只要他加以设计,稍稍灌输,海军就自然而然的成为皇室最大的支持者。   而陆军,大大滴复杂。   为此,贾六特命成立一个“海军建设领导委员会”机构,该机构作为临时机构不占用政府编制,租用内务府所属的两间四合院作为办公地点。   委员会全权负责海军建设事项,并负责与内阁、各部、院、寺及各省府、军队各级部门的协调工作。   只向皇帝本人负责,不归内阁领导。   委员会主任由贾六亲自担任,这也是他兼任的第五个委员会主任衔头。   其余四个分别是工业建设委员会主任、农业指导委员会主任、交通工程运输委员会主任、对外事务联络委员会主任。   不久前,老富提出请皇帝陛下担任丐帮名誉帮主,这样更方便他开展工作,结果被贾六拒绝了。   理由是领导干部兼职太多不合适。   海军建设领导委员会的副主任由分管兵部的内阁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工部尚书梵伟、御前大臣栓柱、内务府大臣金简、北洋水师提督扎木尔、户部侍郎和珅担任。   实际运作由工部尚书梵伟、内务府大臣金简、户部侍郎和珅负责。   扎木尔这个未来的海军大将只负责接收委员会给予的钱款和装备,并提出海军的需求,此外努力训练部队即可。   对于海军建设所需资金,贾六只说了四个字,即专款专用。   六百万两的海军建设费用相当不低了,户部从前开支的旗汉水师总支出也不过每年不到三百万两。   现单单扩编一个北洋水师,贾六一次性就给六百万两,真正是属于当了裤子也要搞海军了。   “你知道的,朕的家底子不厚,有点钱都拿出来用于国计民生,没存多少私房钱,这600万两是朕最后的家底子,你们海军要珍惜,千万不可辜负朕的期望,一定要把海军做大、做强啊!……”   贾六是含着热泪将打造强大皇家海军的重任交给未来海军大将扎木尔的。   “如果这六百万两还不够,那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不了把园子卖掉,实在不成,朕的紫禁城也拿出来卖好了。”   贾六决心很大,为了打造强大的海军,哪怕砸锅卖铁他也绝不皱眉头。   “陛下!”   北洋水师代表团全体成员集体动容,死活非要给皇帝陛下磕一个。   虽然大清废除了跪拜礼,但贾六还是接受了水师代表们的三磕首,他知道这是水师将士对他这个皇帝发自肺腑的真诚拥护。   情到深处,必须磕三个那种。   尔后,又让侍从室拿来了几套他亲自设计的新海军官兵制服给扎木尔,新制服以白色基调为主,看着相当精气神。   贾六说今后水师官兵的军服就以此为标准,现正由杨记被服厂生产,大概一个月后就可以向水师交货。   杨记被服厂就是杨遇春他爹办的被服厂,由于贾六和会长的照顾,眼下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师都有分厂。   “请皇上放心,船在人在,船亡人亡!”   扎木尔到底读书不多,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节骨眼哪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呢。   好在贾六不以为意,拉着扎木尔反复叮嘱一定要挖掘人才,干好海军,这才依依不舍的送水师代表团离开。   水师代表团带着皇帝陛下的重托和希望高高兴兴回去后,老阿突然不解的将脑袋凑了上来问了皇上一句:“陛下,为何海军前面要冠以皇家二字呢?”   “少爷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革命群众推翻,所以想要有一支绝对忠诚可靠的部队在关键时候能够无条件服从皇室指挥,镇压革命群众……对吧,少爷?”   不愧是栓柱,少爷屁股一动就知道是硬的还是稀的。   老阿一愣:“皇上难道真怕将来咱大清发生资产阶级革命?”   继而摇头,认为皇上太过杞人忧天了。   按照他对皇帝陛下在日记中描绘的未来时政路线图分析,所谓的资产阶级革命风暴至少得五十年以后到来。   因为,眼下大清根本没有资产阶级。   必须等工业化形成规模后才会出现资产阶级。   到那时,这世上哪有他老阿了。   所以,管它洪水滔天呢。   “朕只是将所有事情做在前面而矣,老阿,你不要一脸无所吊谓的样子,真的革命了,你以为你死了就能逃过去了?就算你逃过去了,你的儿孙也逃不过去,除非你把你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给朕,让你的子孙后代当老百姓去。”   贾六不满意老阿这个态度,他在日记中可是讲过开国的勋臣必定是与皇室牢牢捆在一起的利益集团。   所以,革命了,皇帝要完蛋,勋臣集团同样也完蛋。   甚至会完蛋得更早。   不除掉鹰犬,怎么才能干掉皇帝呢。   “革命有什么好的?既然皇上推算出将来咱大清会爆发革命,那为何还要鼓励咱大清出现资产阶级呢?”   老阿学日记最头疼的地方就在于,明明皇帝陛下预见了种种不利后果,但仍是将大清往那个方向引领。   这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革命有什么不好?”   唠别的贾六可能没精神,唠这个他浑身是劲,洋洋洒洒说了一通革命的种种好处后,很是感慨道:“这一刻真的到来,朕是举双手欢迎的,且是发自肺腑拥护的!”   老阿什么感觉呢?   就是觉得六皇帝特别假。   真的,哪有当皇帝的一天到晚站在什么人民角度看问题,想事情的。   所以,他有必要给皇帝陛下泼冷水,迟疑了一下,弱弱的说道:“如果……臣的意思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当崩崩崩的BGM响起来时,走向断台头的陛下准备跟那些要杀死陛下的革命者说什么?”   “哎!”   贾六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想到死前要说什么的。   当下果断说道:“朕会对革命者说,朕是爱国的!爱国无罪!”   老阿撇了撇嘴:“皇上,这话奎尼说过。”   “是么?”   贾六怔住,有点扫兴。   栓柱见状,咧嘴一乐:“我觉得少爷不如说我还会再回来的好一点。”   贾六不解:“为什么?”   栓柱手朝天上一指:“因为,我觉得君主制的幽灵一直在华夏上空飘浮着,少爷不想当皇帝,总有人想当的。”   老阿听后乐开了花:“陛下真不想干了,臣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做几天。”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未想,六皇帝只是白了老阿一眼,然后问他要是上了断头台,打算说些什么。   “臣也上断头台?”   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老阿想了半天,嘟囔道:“臣会对看着我死的百姓说,我死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会给你们放假,会保障你们的一切权利,但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进步了,而是因为我死了!”   话音刚落,一道青光就从老阿脑袋直冲云霄。   像是触动了什么程序。   “……”   六皇帝和栓柱老爷也是一脸震惊,因为老阿真是太伟大了。   但仔细一琢磨,这话似乎不对,就是怎么有点别扭的。   老阿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赶紧改口道:“不是因为我死了,而是因为我来过!”   贾六点了点头:“对嘛,这才逻辑符合嘛,吓我一跳。”   老阿讪笑一声,突然挠了挠脑袋看着皇帝道:“臣觉着陛下与其一天到晚担心革命,不如咱们自个先革命吧。”   “噢?大胆说出你的看法!”   贾六精神一振,老阿要是能替他解决飘荡在他及子孙后代头上的革命幽灵,立马封他个三等公。   “没那么复杂,过几年臣带着海军将士冲进紫禁城请皇上下野就得了,搞那么费事干什么。”   老阿说的是真的。   由他来领导革命,总好过别人吧。 #第九百七十一章 都是人精啊   “阿中堂,你很危险,好反动噢,难道你就是少爷常说的潜伏在我们当中的叛徒?”   栓柱炸了,一口地道的台湾机车腔。   应该是经常和笔友小春子互通书信的结果。   “老阿,你太放肆,你这是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三天不打,就敢拆朕的房梁,扒朕的墙角是吧!”   贾六也不高兴,别看他跟臣子之间时常嘻嘻哈哈,君不似君、臣不似臣的,但在关键问题上,他还是有尺度的。   老阿的提议明显触犯到了这个尺度。   “什么过几年?你他娘的起码让朕先干个五十年再说吧!朕这个皇帝来得容易么?真要只做几年,朕还不如现在就去昌平给老四鬼子打下手得了,再不济朕跟着章佳老富混,怎么也能一天三顿肉吧!”   生气,非常生气。   要知道他六皇帝创业之艰辛绝非他人所能体会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承受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   所以纵是当初竞争皇帝的目的是为了不要皇帝,但起码也得让他好好过过皇帝瘾再说啊。   死了再把财产捐给社会一样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大清这艘大船才刚刚在六皇帝引领下驶向正确的航道,在工业之花开满华夏大地前,这艘大船是万万不可以转向的。   可以肯定,他六皇帝下了野,大船就算不转向也会原地打转,然后有帮人费尽心思在船上打洞,最后大伙在这条船上一块淹死。   人亡政息,是中国历史最叫人遗憾,也最让人诟病的地方。   所以老阿的提议不是逼他六皇帝的宫,而是挖华夏的墙根子!   不可饶恕。   “锦衣卫、东西厂、克格勃、爱夫逼啊爱、朕的内卫何在,给朕把阿思哈这个反动分子拖出去,发配宁古塔永不召回!”   暴怒的贾六都忘记他之前拟将老阿作为接班人选栽培了。   “陛下息怒!臣的提议完全是响应陛下号召,为陛下解决困扰在心头难题的!”   老阿慌的原地一个九十度鞠躬,由于动作太快脖子上挂的朝珠不小心掉落在地,霹雳叭拉的滚了一地。   “你都要逼朕的宫了,还说是响应朕,给朕分忧?”   贾六怒极反笑,“好你个阿思哈,亏朕这么器重你,提拔你,你竟然想着把朕全盘否了,其心可诛,可诛!人呢,人呢!”   两名侍卫闻声进来,眼看老阿就要被带走,关键时候栓柱说话了,提醒他正在兴头上的少爷道:“您一直强调要给人说话的权利和机会,如此才不会偏听偏信,如此,是不是听一听阿中堂怎么个讲法再做决定?要是不让阿中堂讲话,那少爷跟老四鬼子有什么不同?”   闻言,贾六生生止住怒火,是啊,怒火总是会让人变得难以自控,失去初心,微哼一声让阿思哈把话说明白。   老阿感激的看了眼栓柱老爷,心想烟厂那两成干股给的绝对划算。   生怕陛下真误会他要谋朝篡位搞逼宫,赶紧说道:“臣记得陛下日记第68页、74页、86页多次出现共和字眼,且这些字眼又多是与资产阶级、革命等词汇出现,由此臣判断陛下所担心的资产阶级革命最终的目的就是建立共和政权……”   说话间,栓柱将少爷日记递了过去。   贾六随手翻到68页,发现上面果然出现两处共和字眼,再看74、86两页也都有,心中顿时一暖,抬头重新看向老阿时,脸上先前的冷霜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慈祥和蔼。   姑不论老阿的立场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真的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人家的学习态度和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并且理解能力比较厉害,能够将六皇帝随手写的几个单词组合在一起,就得出资产阶级革命的目的是建立共和政权,这个脑洞和推理便是他六皇帝都是自愧不如的。   看来,封建官僚并不是他过去以为的一帮保守迂腐、不知变通的玩意,而是一个个人精啊。   也是,不是人精的话能当大官?   就拿老阿来说,不是人精的话,他能在乾隆手下四起四落,犯一次错升一次官?   自己能够成功当上皇帝,主要是托了不走寻常路的福,真要按步就班走传统武装夺权之路,估摸坟头草都有人高了。   念及于此,心头怒火更是少了许多,淡淡看了眼仍一脸惶恐的老阿:“继续说。”   “嗻!”   老阿提出这个共和政权咱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虽说西周有共和之治,但这个共和之治跟皇帝陛下所言的革命者联合组建的共和政权显然不是一个概念。   也就是从古到今,在咱中国除了六皇帝本人,没人能搞明白这个共和制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西洋那一块不讨论,因为据老阿私下跟传教士了解的情况,英吉利国早在一百年前也就是大清刚入关的第五年就宣布共和了。   所以不排除六皇帝日记中一些东西是从西洋人那里听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   老阿朝自己鼻子指了指,虔诚的问皇帝道:“陛下难道以为我萨克达·阿思哈真懂共和么?真懂什么资产阶级革命么?”   “嗯?”   盯着老阿看了许久,贾六给出官方回复:“朕觉得以你的智慧应该无法理解共和这个概念,甚至你都不知道资产阶级到底是帮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结了么!”   得到皇帝陛下的肯定,老阿十分高兴,继而兴奋一挥手,“如果连臣这个内阁总理副大臣都不知道共和是个什么玩意,其他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所以臣带头闹革命建立共和政权肯定会干得一塌糊涂,到时天下军民一看这共和干的还不如陛下的维新,肯定就会请陛下重新驾临您忠实的紫禁城,到时候陛下的皇位可就真的江山稳固代代传了,如此陛下所担心的一切问题不就都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么。”   “非常有道理!”   栓柱给老阿点了个大大滴赞,顺便给其打赏一块钱,投了两张月票。   “忽悠,你接着忽悠。”   贾六却是不为所动,忍不住又给了老阿一个白眼,呸了一声:“朕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干坏了的,朕就想知道你要是干好了,朕是不是这辈子都咸鱼翻不了身了?”   “陛下这真是高看臣了,诚如陛下脱离了低级趣味,臣也没什么高级趣味啊,就臣这水平要不是陛下在前面带路,臣早在马家河子高家庄就壮烈殉国了,哪里会有今天的进步……”   老阿意思很简单,皇帝陛下真是太抬举他了。   栓柱又说话了:“少爷,您就别刁难阿中堂了,我倒觉得阿中堂讲得蛮好滴,听起来顶呱呱的,他的提议也非常实际,对于问题的解决能起到很大作用的。”   贾六扭头瞪了眼栓柱:“我就知道你跟他有一腿!”   想了想,面上突然浮现笑容,走到老阿面前抬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就不劳你老阿带头革朕的命了,先劳烦你把大清给革了吧。”   “呃?”   老阿表示不理解,“陛下能够给点关键词,臣好搜索一下。”   栓柱咧嘴道:“阿中堂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少爷的意思是大清可以不要了,但是不能由他说不要,得由你这个正宗老满出来说不要。”   “嗯。”   贾六轻咳一声,一脸鼓励的看着老阿:“你萨克达阿思哈作为正宗老满洲,这件事你不带头谁带头?”   萨克达,满语“老”的意思。   所以,老阿就是老阿。 #第九百七十二章 朕要一顶亡国之君的帽子   完成当上皇帝任务的贾六要开启亡国之君的系统任务了。   否则,系统有可能死机。   这个任务于现实也非常重要,因为关系华夏能否彻底抛弃过去的历史包袱,走上崭新的维新之路。   “朕跟老博、老李他们都谈过了,他们都是支持朕的,也都是爱国的,但是这件事不能由朕出头,你知道的,朕现在毕竟还是爱新觉罗,这世上没有孙子砸祖宗牌位的……   真由朕干了,好多事情没法解释,也绕不过去,容易造成国内人心思想的混乱……所以,朕考虑再三,这件事由你老阿来干最好不过了,因为朕知道你老阿有股子冲劲,是干大事的人!”   说话间,贾六从兜中摸出烟盒给老阿递了一根,并亲自用火机为其点上,尔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是坐马自达还是坐劳斯莱斯,就看你老阿怎么选了。”   马自达大概可能是驴拉的车,劳斯莱斯则是四匹以上大白马拉的车。   档次不一样。   这是栓柱的个人理解。   当然,也可能是少爷日记中所描绘的“嘟嘟嘟”冒着黑烟的那种机器车。   皇帝陛下给自己点烟,老阿是倍感荣焉的,深吸了一口后,面上却露出一丝凝重,担忧道:“陛下,更改国号之事干系重大,目前国内尚没有完全一统,满蒙八旗尚有不少余孽对我维新朝廷抱有敌意,国际上我大清过去的众多藩属有不少目前尚未发表一个大清的宣言,对我朝的合法性存疑……”   老阿的意思现下国内国外总体形势不是太好,所以皇帝是不是考虑一下,等个三五年再说旧房改造的事。   “朕等不了,三五年太久了,朕做事向来只争朝夕,一年,最多一年把亡国之君的帽子给朕戴上。”   贾六态度比较坚定。   按他的计划,解决掉关外八旗并安抚住蒙古诸藩后,基本就可以易帜改姓了。   东巡顺利的话,最多半年他就能在山海关光荣的宣告满洲殖民时代就此结束。   所以给老阿一年时间准备,时间上无疑是宽余的。   另外,一年之期也是他与武昌方面的秘约。   武昌方面服从维新政府的前提是皇帝陛下姓朱,而不是姓爱。   这一点,是原则,不可以动摇的。   “当然,你老阿也没欠朕什么,朕从来不会逼朋友去做不想做的事,朕有朕自己的原则,如果你萨克达阿思哈对大清仍有深厚的感情,不愿意亲手结束大清,那这件事朕安排别人去做。”   贾六不为难老阿,老阿真不愿意,他可以安排别人去做。   “朋友”二字却令老阿当场吓尿,一个激灵之后“叭”的原地一个立正,向着他敬爱的皇帝陛下以及挚爱的朋友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抬头时脸上是那种视死如归、勇无直前、无所畏惧的坚定表情。   以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广播腔深情说道:“陛下误会臣了,其实臣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白天盼、夜里盼,可以说是日日夜夜的盼,因为臣清楚不推翻这个腐朽的、万恶的、落后的、堕落的大清,臣的进步就如同空中楼阁,水中镜月般脆弱……”   老阿态度也很坚决,誓死完成任务的那种。   左右,江山又不是他萨克达家的。   “你能这样想非常好,朕没有看错你,一个阿思哈胜过千军和万马啊!”   贾六欣慰的看着老阿从怀中摸出一根白布系在了额头上。   画面立即变得无比精神。   然后他也从怀中摸出一根系在额头上。   彼此对视一眼,是初恋的感觉。   白布上都用红墨水写着四个大大的大字——“反清复明!”   栓柱想了想没把自己准备的白布拿出来,因为上面写的字跟少爷和老阿的不同。   他写的是“七生报国”。   君臣达成一致意见后,就围绕如何对大清这座旧房子进行全新改造做了一些理念性的规划。   相关人员该打招呼的要打招呼,相关部门该整顿的要整顿,军队这一块也要做好相应的思想准备工作。   老阿建议即刻就要着手进行舆论上的准备,待陪同皇帝陛下接见外商代表后,他就立即回京师开始煽风点火。   然后再到各部队去传达最新指示。   贾六一一采纳,让老阿放手干。   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六皇帝的亡国之君技能点满。   中午简单去海关食堂吃了便饭后,贾六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工作。   下午主要是接见各国商人代表。   鞑靼帝国的皇帝陛下亲自接见各国商人代表,这让正在考察项目、制订采购目标的各国商人无不为之振奋。   商人们都说在天津的所闻所见,无一不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   与他们之前听说的鞑靼帝国极端保守,极端排斥外国商人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鞑靼官员和民众对他们的到来所持的热情态度,更让各国商人在内心深处重新定义了中国这一概念。   因此在收到鞑靼官方通知皇帝陛下要接见洋商代表后,各国商人无不踊跃报名,最终选出包括英吉利、法兰西、比利时、葡萄牙在内的十七国商人代表,共42人前往设在天津商馆的国宾馆参加觐见鞑靼皇帝陛下的仪式。   在此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就是各国商人采用何种礼节觐见鞑靼帝国的皇帝。   天津方面表示希望各国商人以跪拜礼觐见皇帝陛下,就是行三拜九叩大礼。   但各国商人却认为他们只能向皇帝陛下行单膝跪见礼。   这让天津巡抚徐绩十分不高兴,说洋商果然不懂礼数,实属无知蛮夷,若不是皇帝陛下执意与西洋各国通商,他这个抚台大人断然是不会让这些洋商在皇帝面前失礼的。   在听了徐绩关于礼节的汇报后,贾六不由笑道:“朕已下旨废除跪拜礼,国内国外一视同仁,叫他们给朕三鞠躬就行。”   当日下午,42名西洋商人代表在经过安检程序后由天津方面引领至六皇帝面前。   闪光灯“咔咔”响,记者们用笔杆子记录下了这一历史性的一刻。   老阿嘴里则“噗嗤噗嗤”的,搞得边上的栓柱非常奇怪,问老阿搞什么?   “我在模仿照相机,就是陛下日记里说的那种会冒烟会摄人魂魄的玩意。”   老阿解释了一下,要不是安保有要求,他高低弄点火药过来把气氛搞到最嗨。   因为,他确认皇帝陛下好这一口。 #第九百七十三章 老陈,来一首   山海关。   维新元年的第一场大雪比以往时候来的要晚一些,且事先并没有预兆,因此当漫天鹅毛般大小的雪花从天而落时,正在一片石古战场考察的贾六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吩咐随行的永平府官员出动人员捡拾至今仍无人收敛的大顺军阵亡将士白骨,统一葬之,并立碑铭记。   尔后,兴致上来,让身边的诗歌协会副会长陈家洛即兴创作一首诗。   “啊?”   乾隆愣了一下,即兴创作有点为难他了,因此下意识且习惯性的看向从前经常帮他救急的纪晓岚,希望对方能够再次出口相助。   可人老纪却是鸟都不鸟他,闷哼一声:“你瞅啥?”   奎尼见状有些不忍,善意提醒前主子道:“老陈,赶紧的,别耽搁陛下的时间,等会陛下还要去关门召开御前军政会议。”   “我……”   一股悲凉感从乾隆心底涌起,强忍委屈和愤怒,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朝白马上的六皇帝赔笑道:“那臣就献丑了!”   大清诗歌协会副会长是从六品职务,享受的是厅副级待遇,虽然实权赶不上七品县令,但在皇帝面前是可以称臣的。   这一点倒不是乾隆僭越。   马上的贾六笑了笑,马鞭随手一划拉:“老陈,你大胆创作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在昌平你为百姓服务了两个多月,相关部门都说你表现很好,你写的那些感悟朕也抽空一一看了,很好嘛,非常深刻,也终是站在了百姓角度看待事物、考虑问题,这一点非常不容易,也极是难得。现在,就让朕看看你的劳动学习成果,要是好的话,可以上报宣传一下嘛。”   “陛下对臣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让臣日夜感动……臣在昌平劳动期间也意识到过去犯下了对大清、对臣民不可饶恕的错误,若非陛下宽宏大量,给臣重新做人的机会,臣恐怕这辈子都没法跟陛下一样进步,全心全意为国家、为百姓服务……”   乾隆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有点泣不成声。   贾六也是动容,暗自警惕这老四鬼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进步了,自己可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击中,再想老家伙很长寿,还能再活二十多年,不由起了杀意。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走在老四鬼子前面。   寿命无常嘛。   别老四鬼子跟德川老鬼子一样笑到了最后,那就大大滴不美了。   “臣作为亡国之君,本应为过去所犯的过错赎罪,不想陛下却给机会让臣为百姓服务……”   乾隆还在继续检讨过去,似乎要趁这次机会给六皇帝留下深刻且美好的印象,不然回头再被发到昌平环卫所干活,他这把老骨头真是吃不消的很。   可刚说了几句,马上的六皇帝却不高兴了,马鞭猛的朝乾隆一指,愠声道:“老陈,注意措辞,什么亡国之君?大清几时亡了!是你的大清亡了,还是朕的大清亡了!你这么说,是不是心底对朕还有怨恨,有意见?”   奎尼也听不下去了,厉声质问乾隆:“谁允许你这样说的,你有什么企图!你又想表达什么!”   “啊?”   乾隆愣住,正要解释自己没别的意思时,边上的纪晓岚怒气冲冲上来“叭”的一下就给了他一个大逼兜,用烟枪指着他额头情绪激动吼道:“亡国之君,你也配!”   “陛下的贵冠你也敢抢,我看你陈家洛是不想活了!”   安保处长王四喜上前就要将乾隆拖下去。   “算了,老陈也是无心之失。”   还是贾六仁义,斥退王处长,再看捂着半边脸吓得不敢吭声的乾隆,和声道:“以后不要说自己是什么亡国之君,你是主动退位,对国家和百姓还是有功的……   大清如今在朕的领导下欣欣向荣,百废待兴,军民更是团结一致,形势一片大好,你作为前皇帝还是要注意言辞,要说了不太好的话叫外国人听去,他们会怎么看朕?怎么看大清?是会说朕虐待你这个前领导,还是说你仍有复辟思想?”   “是,是,是。”   乾隆连连点头,十分敬佩地说道:“大清在陛下的领导下比臣那时强的太多太多,是臣的不是,是臣愚钝了,臣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行了,下不为例,作诗吧。”   贾六轻声一笑,的确很想听听乾隆的创作成果。   不管怎么说,单从数量上讲,老四鬼子都当得起诗帝一称。   “是,陛下,那臣就献丑了!”   乾隆不敢怠慢,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微一沉吟上前迈了一步,然后饱含深情的“啊”了一声:“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痴情换得一生泪影……”   “嗯?”   老纪和老奎对视一眼:老四鬼子作的什么玩意?   可六皇帝却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正是他提倡的新体诗,非常好听,难得乾隆短期内就领悟他关于文艺作品要贴近地气的讲话精神,果然当过皇上就是不一样。   “不错,不错,很好。”   贾六不住点头,于白马之上任由雪花压肩。   这次他考察一片石战场,倒不是担心关外八旗会重演当年一片石大战,就是单纯的过来看一看。   再想那场大战导致的后果,内心深处不由感慨万千。   李自成轻敌了,只带了六万人就东征。   而清军是总动员,盛京十二岁以上的男丁都披甲出征,倾国决战。   明清联军十数万,兵力是李自成的近三倍。   结果便是顺军将士拼死作战,也无法改变敌众我寡的局面,最终全线溃退,使得大顺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短命的王朝。   也让中国人就此留了辫子。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因此,这次东征,贾六调动了十万人。   敌人,只有三万。   雪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身处茫茫古战场之中,贾六也不禁有股豪气要泄。   见状,奎尼立即识趣的提议皇帝陛下也应该来一首。   “朕来一首?”   “来一首!”   “好,好,既然你们想听朕的,那朕就来一首吧。”   贾六吐了一口气,勒马前行数步,忽的立住,眉头如长剑般指向北方,豪情万丈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霎那间,一片石上空金光直闪,天地为之变色,空间都似要塌,无数英灵从空间裂缝中涌出,向着白马之上的六皇帝顶礼膜拜。 #第九百七十四章 东进兵团   乾隆的诗肯定是赶不上六皇帝的,因为六皇帝即兴创作的是穿越者必背古诗词。   一百本要出现九十九。   基本技能之一。   没必要上纲上线。   就这一首,能秒杀乾隆之前创作的三万首。   伴随天地异象,雪花跟冰雹似的“咚咚”往下掉,如同这一片石古战场瞬间回到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的大战之中。   依稀能看到操着老秦口音的大顺军将士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却毅然在那决死冲锋,伴随炮矢不断倒下,仍就不屈高呼:“今国战,不退,不退!”   尽管大顺军将士拼死作战,然大势已去,无数肩膀系着白布的伪军同那留着辫子的真满从四面八方向战场涌来。   顺军数万老营将士无人言退,十五名大将血洒疆场,却依旧无法改变结局。   天昏地暗、大厦将倾中,一个头戴毡帽同样身骑白马的中年男子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识扭头看向远处。   那里,有一个与他一样骑着白马的年轻男子。   二人目光彼此交汇的瞬间,天地再次为之一震!   一片石停了电、山海关停了电、永平府停了电、整个华北都停了电!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马灯在战场中央亮起。   大地也为之一亮,继而清明一片。   “吾道不孤,百年终有轮回!”   中年男子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眼前已经伏尸一片的战场,望着那如黑云压顶般策马狂啸而来的鞑子骑兵,竟是无所畏惧的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冲破天际。   画面也随之消散。   一片石上空只有飞雪,以及那经历百年早已化为白骨的大顺勇士残骸。   还有那在狂风中一字排开的长蛇大阵,以及那随风咧咧作响的旌旗。   “老李,这次我来直捣黄龙!”   编发完给李自成的短信后,贾六忽觉无比轻松,长长出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古战场,缓缓策马向关门驶去。   这一次东巡,他的脚步将踏遍关外的白山黑水,代表三万万汉人再次回到属于他们的故土。   ……   “老纪,陛下刚才给谁发短信?”   奎尼有些不解的看着远去的皇帝陛下,随口问了下烟大烟袋,却发现纪大烟袋好像中风般正在抽搐,吓了一跳赶紧要扶大烟袋,可大烟袋却突然一屁股坐在雪地中,然后如入定老僧般盘膝端坐,从怀中掏出笔记本,取出插在上衣胸兜上的速写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唰的龙飞凤舞起来。   写的竟是陛下刚才所吟的诗作!   奎尼确认,一字不差。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全文复诵后,老纪仰天长啸猛的起身,眼含热泪让安保处长王四喜把佩枪给他。   这让王处长甚是诧异:“纪大人,好端端的要枪做什么?”   “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纪一脸沧桑同时也是一脸决绝:“大清文坛有陛下足矣,多我老纪一个不多,少我老纪一个不少,既如此,我老纪还有什么颜面狗活于这人世间,当速去,速去!”   说话间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把王处长和一众侍卫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眼看当朝重臣就要殒命,众人心中如何不震惊。   然而,几个呼吸过后,却未闻枪声。   众人定睛再看,纪中堂正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们:“不是,我说你们就不劝一劝老夫?”   “呃?”   反应过来的王处长赶忙上前一把夺下纪中堂的小手枪,不住劝说,这才让纪中堂歇了赴死之念。   “呸!”   乾隆从头到尾都把纪昀的狗面目看在眼里,此时心中除了鄙视还是鄙视,奈何不敢出言讥讽,只得背转过身趁着鬼子六不在,偷偷松了松腰带从中取出藏着的那本《维新皇帝日记上册》,借着微弱的光线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在这个人人以进步为目标的维新时代,他陈家洛不能再落后了。   正所谓师以鬼技以制鬼,只要把鬼子六的知识学到自家脑中,把他的智慧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他还是能干出一片天来的。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奎尼其实看到了乾隆正在偷偷充电,但他却装作没看见,因为那本日记就是他卖给乾隆的。   乾隆是没钱,但老家伙出宫时还是在身上偷偷藏了几件宝贝的。   轻咳一声,走到刚才喊着不好意思再活了的老纪面前:“我说你纪大烟袋至于这么卷么?陛下都走远了。”   言下之意你要装也得在皇上面前装啊,人都走了你装个屁啊,又装给谁看。   “你不懂,”   老纪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陛下是走远了,但这世间处处都是陛下的耳目啊……你难道不知道最近阿思哈那个废物蹦的特别欢?再这样下去,你我迟早被阿思哈取代啊。”   “嗯?”   闻言,奎尼心中一动,当下大声说道:“陛下之文采盖绝千古,将来无论如何也要给陛下弄个文字谥号……对,仁孝文成武德至圣超武真皇帝!”   生怕陛下的耳目听不见,奎尼又大声复读了三遍。   他是分管礼部的内阁总理副大臣,将来六皇帝真走了,确是由他奎尼先来选定六皇帝的谥号呈内阁确定,再由新皇帝颁布。   属本职工作。   贾六还没到关门就知道老纪被自己文采折服要自杀,当时就乐了:“他要死就让他死,谁让你们拦的。”   “皇上,我们也没拦啊,是纪大人自己让我们劝一劝他的。”   “还有这操作?”   贾六见了他娘的大鬼了,再听奎尼连自己的谥号都给考虑了,不禁有些傻眼,倒不是不高兴,而是因为他对礼制典范方面不熟,怕奎尼会忽悠他。   正琢磨是不是叫几个懂行的人来问问时,已经到达山海关的几员大将已经来迎了。   主要是东进兵团司令长官王福,以及东进兵团下辖的第一军提督保宁、第二军提督祖应元,以及归属东进兵团指挥的混成第一镇统制德木、混成第二镇统制潘之善等人。 #第九百七十五章 好,很有精神!   东进兵团临时指挥部就设在山海关,同时皇帝陛下的御营中枢也设在这里。   但是皇帝陛下有旨,军事以兵团为准。   就是说战事一开,前线所有军报以及请示必须先送兵团指挥部,由兵团指挥部定夺之后再呈御营核览。   换言之,打哪里、怎么打、如何打,贾六不管,他这个皇帝只无条件提供钱粮供兵团十万将士发挥,涉及到具体指挥,他纵是皇帝也绝不干涉。   这道旨意赢得了兵团上下各级将领一致拥护及赞成,官兵纷纷称赞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体恤他们的辛苦,这才不与下面人争功,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在东进兵团司令长官人选上,内阁、兵部、皇帝本人其实一开始是三种意见。   内阁的意见是东进兵团是辖十万人建制的大集团军,在此之前惯例统领十万大军的必须是定边、定西将军这一级别才可以。   现在大清没有元帅级别的将军,那怎么也得找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来担任这个兵团司令长官。   或者皇亲宗室显贵者也可以。   故而,内阁建议可调原直隶提督、现挂职荆州将军负责湖广区域的万朝兴任兵团司令长官,或者由皇帝的大舅子信郡王淳颖挂职。   万朝兴参加过平定山东教乱,也指挥过对热河八旗的平叛工作,后更是带领直隶营兵无条件支持皇帝陛下维新,并参加了对陈永珹部的战斗,可以说是战功赫赫的。   荆州满城虽已不存,但荆州将军一职尚在,且是排名在总督之前的重要职务,因此由万朝兴挂帅出征符合制度。   信郡王虽然不曾指挥过军队,但他是帽子王,又是皇帝陛下的大舅子,更是开国豫亲王多铎之后,身份地位无比显贵,且关外八旗有不少牛录是国初顺治从两白旗调到关外的,因此信郡王担任大军统帅应该能让这些牛录放弃反叛朝廷。   但两个人选都被六皇帝否了。   否决万朝兴的原因是这家伙还不如他六皇帝呢!   所谓的战功完全是他六皇帝分蛋糕分过去的。   可以说万朝兴和惟一这两个家伙就是贾六为了糊弄乾隆,分化拉拢绿营势力强行立的标杆。   真谈战绩,水的一塌糊涂。   至于淳颖,贾六更不可能让这个书呆子统领大军,哪怕挂名都不行。   另外据内务委员会最近的调查显示,淳颖这个人不老实啊。   无论是章佳老富主政时期,还是乾隆复辟之后,又或是进入维新,这个给外界以书呆子感觉的信郡王私底下都有不少小动作。   要不是念着如秀的情份,贾六早就要敲打淳颖了,当然更不可能让他挂帅出征。   兵部的意见则是倾向于第一军提督保宁。   从履历上看的话,保宁原就是陕甘绿营提督,资历比较丰富,在西北地区也参加过不少战事,此外陕甘绿营战斗力较强,因此兵部认为由保宁出任兵团司令长官可以更有效发挥陕甘绿营的战斗力。   还是被贾六否了。   因为他倾向让自己最忠实的办公室主任王福担任兵团司令长官。   虽然,王主任实际并不擅长军事指挥,但是呢,王主任有几个优点是其他将领比不上的。   第一,王主任是个很好的润滑剂,不管什么矛盾他都能协调;   说和事佬也好,说和稀泥也好,起码王主任能把方方面面给摆平。   第二,王主任打仗不行,练兵却很有一手,新军在直隶的几个镇包括武备学校都是他一手拉起来的。   因此在直隶新军中王主任名头很响,很有号召力。   第三,王主任负责京东区域时表现虽不亮眼,但也中规中矩,至少压制住了原古北口提督潘之善部的蠢蠢欲动,还在局部战场取得了两场胜利,为大军和平解放京师提供了有力条件。   第四,就是王主任是他六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是能代表共进会汉八旗这座老山头的。   所以,这个兵团司令长官必须是王福担任,而且已经内定王福为大将。   阿祖都不过内定了个上将。   当初贾六调王福去直隶练新军,也是考虑了王福具有代表性。   简短的欢迎仪式后,在数十名军政要员的簇拥下,贾六来到布置于关城的东进兵团指挥部。   老纪、奎尼他们也赶了过来。   乾隆也在人群中,但他十分低调的将自己“隐身”于众人当中,看着不显山不显水。   除了极个别将领看到乾隆时露出吃惊眼色,其他人都没有在意。   因为,大多数人也不认识这个退位的前皇帝。   贾六落座之前有侍卫上前替他解开御袍披风,摘下双手狐皮真袄保暖御寒白手套后,贾六示意文武要员都坐下,面带笑容道:“你们来得十分茂盛,朕也实在是很感冒……真的,你们的到来让朕这里是蓬蓖生辉,感恩戴德啊!”   话音刚落,礼堂中便是一片沉寂,继而传出欢快的哄笑。   原因是皇帝的成语用的好像十分不当。   整个气氛一下就活了起来。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东进兵团司令长官(定边副将军加兵部侍郎衔)的王福却起身摇了摇头,对正在发笑的文武要员道:   “你们是在笑陛下用典语不当么?那你们就不懂了,陛下的文采还用证明么?陛下他是故意用错这些成语,好拉近与我们这些臣子之间的关系!   陛下是让我们不要紧张,在他面前不要拘束,如同从前一般亲如一家人,陛下他从始至终都是拿我们这些为臣子当成亲人、当成兄弟、当成亲朋手足看的啊!”   “……”   小礼堂又沉寂下来,几个呼吸后,不管文臣还是武官齐致“叭叭”起立,向着台上的皇帝陛下深深鞠躬。   老纪和奎尼重新落座时彼此对视一眼,俱是眉头一皱,因为他们发现对方手中都多了一块用来擦眼泪的白帕。   “知朕者,王福。”   贾六呵呵一笑,继而神情突然一板正,手随便一挥,身后的巨型辽东地图便被缓缓拉开。   众将所在的山海关方位被用一个红色大圈给深深的圈了出来。   “山海关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历代兵家必用兵之地,此处又决定了多少王朝的盛衰兴亡,近如明清交际,若非吴三桂打开山海关我大清能成功入主中国!   ……今日之山海关,又成兵家必争之地,概因关外八旗冥顽不灵,拒服从于朕,自绝于我关内军民,妄图于关外再造一个大清,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外乃我大清龙兴之地,朕岂能坐视这帮宵小窃我祖宗根基之地!今日朕有幸在这里与尔等共同出关,誓死维护大清领土完整!……”   洋洋洒洒一通表明自己坚决收复关外领土决心后,贾六将视线落在左前方正襟危坐,视线始终在自己脸上来回飘移的兵团司令长官王福脸上:“王司令,朕要说的已经说完,现在轮到你这个大军统帅与他们说了。”   “是,陛下!”   王福起身向着皇帝陛下鞠躬之后,转身看向众人,竟是说道:“最近常有人叽叽喳喳,拿我王福来开心,说什么东进兵团乃我维新朝精兵强将汇集之地,皇上应当派一员虎将来坐镇指挥,纵是派不出一只虎,也要派一只狗,谁想最后选了我王福这只猪来……”   此言一出,台上的贾六立时身子一颤,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不能自个真是玄龟转世吧。   再瞧下面隶属东进兵团指挥的提督、军参谋长官、统制们表情不一。   有认为这话有理的,有认为无所谓的,有认为不能这么形容的,总之,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在众人各式表情中,王福却笑了笑道:“不过要我说,这话实在是恭维我啦。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运用着,遇有攻击便把屁股偎依着墙壁,让你抓不着尾巴,终于把它无可奈何,弄不好尖牙利齿给你一口,咬住了就不放!所以不要小看猪,尤其是野猪,那是十分凶残的动物!”   说完,脸上的笑容突然瞬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郑重:“明日大军就要出关,在这里我王福要与你们这些提督、叁谋长官、统制大人们讲一句,没有仗打时你们跟我王福怎么样嘻皮笑脸都可以,哪怕骂我娘都行!   但是炮声一响,战事一开,谁要不服从我的指挥,就休怪王某将他脑袋挂在这山海关之上了!”   “好,很有精神!”   贾六毫不迟疑起身,“王司令长官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谁不服从王司令长官,谁就是不服从朕!”   言罢,亲手捧起自己的遏必隆宝刀走到王福面前将刀赐予他。   “此刀如朕亲临!”   短短六个字,赫然给了王福无尚之权力。   王福当即表示不破盛京便以此刀自刎,不负陛下不负大清。   贾六点了点头,问王福准备先攻打何处。   “回皇上,先取锦州!”   王福说据情报显示关外贼兵已将锦州打造为固若金汤的城池,而想要通过辽西走廊兵临盛京必先取锦州,因此我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占领锦州。   “不惜一切代价!哪个失事,军法从事!”   这句话王司令长官明显是对兵团所属高级将领们说的。   “好,你这个兵团司令长官能有这份决心,朕其它话也不多说了,”   贾六环顾诸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朕也不要伤亡数字,朕只要锦州!” #第九百七十六章 别说了,再说朕就信了   维新元年腊月十七,六皇帝冒着严寒在凌厉寒风中抵达松山,并命将松山、杏山作为大军粮草屯积地。   然而这个安排却遭到御营文武的一致反对。   尤以前兵部尚书、现议政院满洲上议员托庸的坚绝反对。   反对理由是松山之地不祥。   胡说什么当年前明督师洪承畴便是在松山为我大清兵剿灭,今皇帝陛下再设松山为统帅部,极有可能重蹈洪承畴的前车之鉴。而且这地方也真的不安全,万一锦州贼军派出小股精兵夜袭此地,很容易让大军陷入混乱。   毕竟打大清入关以后,前明在辽西走廊设置的卫所堡寨均被拆除,导致山海关至锦州无险可依。   就是锦州在顺治年间也被拆除了防御工事,毁坏了城墙,康熙年间才将城墙重建,关外八旗意欲对抗朝廷时派人抢建了锦州不少工事,这才让锦州再次成为关外一大重镇。   据关外流民、细作情报显示,锦州守将是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安德满福,有八旗兵7000余,另有包衣奴仆及蒙兵三四千。   安德满福麾下的八旗兵多是骑兵,真若探明御营所在以骑兵奔袭,必酿大患。   因此,托庸的反对是站得住脚的。   哪怕朝廷此次东征占据兵力优势,也必须小心谨慎。   若是打仗单是人多一方就赢,那千百年下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经典战例,出那么多名将了。   一旦锦州之战朝廷战败,后果真就不敢想象了。   莫说关外八旗从此坚定对抗朝廷之心,关内各省恐怕也要蜂拥而起,处处狼烟,再现那前明崇祯朝时的亡国景象。   对此,六皇帝本人却不屑一顾,甚至嗤鼻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贾六真是没想到都18世纪晚期了,封建迷信思想在朝臣之中还这么严重,气愤之下就要剥夺托庸议员身份,并革去其御营军事参议一职,但被随同东征的纪、奎二位中堂劝阻。   说托庸是投诚官员中级别较高的,而且其在雍正年间就任职,无论是资历还是年龄,都属于满洲官员中德高望众的那类。   反正就是说留着托庸并给其议政大臣待遇,绝对有利无弊。   如此,贾六才没把托庸发配,但连夜却将御营从松山迁到了海边的蚂蚁屯,并电令北洋水师驻泊在葫芦岛的十条主力战舰立即往东开到蚂蚁屯。   如果真的发生不祥事件,海军就将成为皇帝陛下最后的堡垒,同时启动于海上指挥全局的第二套通讯系统。   不管如何,贾六是绝对不会灰溜溜返回关内本土的。   与此同时又命御营将士在蚂蚁屯外围大挖壕沟,部署对付骑兵的各式障碍,又部署了400多挺贾特灵手摇轮发铳用于加强火力。   如果不是工具和原料不够,贾六恨不得在蚂蚁屯再修百十座碉堡出来。   可能让他攻真的不行,但让他守,放眼天下,没有谁的龟壳硬得过他六皇帝了。   此时东进兵团前锋第一军及混合第二镇四万余将士已经逼近锦州,正在肃清锦州外围贼军据点。   如何打,贾六不过问,但不意味东进兵团连如何打的方案都不给他看。   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向御营提交了两个具体战略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集合兵团主力猛攻锦州,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锦州,之后兵团立即东进拿下通往盛京的门户广宁城。   夺取广宁后,盛京就将没有任何屏障。   王福判断届时盛京将军弘响要么宣布盛京为不设防城市,带领军民转移辽宁、吉林等地;要么就是率城中八旗军民负隅顽抗,玉石俱焚。   后者的话,可以让关外战事提前结束,因为盛京将军弘响部是此次关外八旗叛乱的主力。   弘响的覆没必将动摇吉林将军富榛、黑龙江将军傅玉,到时这两个跟着弘响蹦跳的满洲将军多半就会投降。   前者的话,倒是会延长战事时间,有可能彻底平定关外会拖到明年下半年去。   毕竟关外太大,纵是朝廷这次东征调动了十万大军,可撒在这关外茫茫大地也是远远不够的。   加之又值寒冬,很多地方交通不便,除盛京以西地区能在冬季结束战斗,其余地方得等开春才能大规模用兵。   第二个方案是以兵团所属第一军、混合第一镇、混合第二镇于锦州周边设营合围,掘三道大壕,各深八尺、宽丈余,包围锦州贼军,并切断其与盛京、广宁之间的联系。   另以主力第二军越过锦州,垮过大凌河向广宁方向攻击前进,这样可以断敌粮道,引起锦州贼军的恐慌。也可以对盛京、广宁贼军形成威摄,使之不敢来援锦州,方便主力对锦州的攻克。   可能是为了让皇帝陛下更好的了解战事及自己采取的战略方案,王福于电报中说的过于详细,整整七八页纸。   对此,贾六先回电:“兵团电文已收到,今后不必如此详细,概以重点即可。”   尔后挑灯对照地图、关外八旗兵力参照两个方案,最终采纲第二个方案,但准备通知东进兵团采纳第二个方案时,在边上帮皇帝陛下端油灯的老四鬼子乾隆忽然大着胆道:“陛下,臣以为在此方案上可以做些微调……当然,这是臣的个人建议,也是小小滴意见。”   贾六微微点头,鼓励老陈大胆说出他的看法。   然后老陈就说是不是可以围点打援,吸引广宁乃至盛京的八旗军如添油般不断来救锦州,尔后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们逐一消灭。   “你,”   贾六若有所思打量着一脸长寿相的乾隆。   乾隆心中一凛,赶紧道:“臣对陛下的忠诚犹如滔滔黄河之水,又如万里长城……始终坚定不移的!”   “好了,你别说了,再说朕就信你了。”   贾六沉吟片刻,给王福发电曰:“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主,尽量减少部队攻坚之牺牲。另,第二军东进大凌河可不可以围点打援?若可,加以研究一下。”   电文发出不到一天即收到王福回电,称:“陛下建议画龙点睛,兵团无条件执行!”   言简意赅。   之后战事贾六就不过问了,纵是心痒痒的很,也绝不绕过兵团给各军、或各镇直接发送指挥命令。   东征结束后,兵部就要出台授衔制,他这个皇帝陛下还是要让将领们多多发挥才好。   毕竟,有仗打,立了功,才能得到匹配的军衔。   北洋水师的战船收到命令后于第三天开到蚂蚁屯,望着海上的水师战船,贾六信心底气更足。   吃过晚饭后得知消息,从京中押运粮草过来的户部侍郎兼国博院长的和珅到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全世界都爱六皇帝   贾六觉得和珅现在跟他的关系属于公事公办那种,就是他六皇帝让和珅干啥,和珅就去干。   但在公事以外,两人就好像陌生人,过去的那种亲密关系是再也难以寻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贾六把人和珅的好伯乐给拉下马呢。   不过贾六也没亏待和珅,起码其现在的职务含金量绝对是到位了的。   要知道和珅虽然只是户部左侍郎,但户部尚书永贵现在处于半隐退状态,因此户部的实际工作是和珅在主持,属于享受部正级待遇的侍郎。   也就是说户部的工作从上到下都是和珅在打理,众周所知和珅是乾隆一手提拔上来的宠臣、幸臣,结果在维新朝同样身居要职,主持财政大局,由此可见贾六对和珅有多么的看重。   并且,他也没有杀害对和珅有提拔之恩(不排除有某种特殊关系)的乾隆。   因此,内心是希望和珅能够与他六皇帝和好如初,一同为大清的腾飞出力。   如果和珅内心深处仍对自己抱有怨恨以及敌视,贾六也无所谓,只要和珅能把工作干好就行。   至于和珅是否还会成为历史上有名的大贪官,贾六认为五五开。   就是可能会,可能也不会。   可能会的原因在于维新事业必将为和珅打开前所未有的大门,面对那种史无前例的金银诱惑,其能否坚守本心很难说。   可能不会的原因是现时的和珅同那个时空的和珅已然发生根本性的质变。   就是不排除和珅经此打击后摇身一变成为和青天。   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据内务委员会私下调查表明,和侍郎属于那种清廉如水的清官典型,这会把他家抄了估计都抄不出千两银子出来。   贾六当然是乐意看和珅往清官方向发展的,更乐意看到和珅能完成他在乾隆朝没有完成的使命,就是带领大清军民真正走向国际。   发洋财。   他准备让和珅在户部干几年后就加授御前大臣,组织一个使团到西洋与各国建交,看看能不能搞个18世纪的轴心或同盟出来。   形势发展顺利,提前一百年开启世界大战也不是不可能。   和珅这次到关外除了督运大军粮草外,也是有三件事要向六皇帝当面汇报的。   第一件当然是宫中藏宝鉴定工作,这件事可以说是贾六的私事。   因为宫中藏宝是他完整从老四鬼子手中接收的,属皇帝私产,故而虽与内阁达成包销合同,允许官僚集团薅他六皇帝的羊毛,但本质上这件事还是属私事。   “……目前臣同专家组已经完成两批次涉及3600余件宫中藏宝鉴定工作,其中可以出售的为2950件,余皆不可出售,可以出售的按陛下吩咐交内阁,不可出售的统一收存于内务府、畅春园、圆明园三处……奉旨,明年将畅春园辟为国博馆,届时大清军民无论何人都可凭票入场参观。”   “凭票?”   贾六给和珅倒了碗茶,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问和珅打算卖多少钱一张票。   和珅落座后说拟将票价定为十文,收取的门票收入除用于国博馆的运营外,多出部分则移交给顺天府库用于京师基础工程建设,如皇帝陛下离京前召见有关部门提出的京师大改造计划。   十文定价并不高。   贾六前番在京师调研物价时去过几家菜市场,大概一斤鱼卖20文,一斤猪肉卖35文,一斤蔬菜一般不超过十文。   所以十文的参观定价是极便宜的,符合他六皇帝关于创办国博馆要让大清军民人人都能欣赏到国宝的初衷。   当下点头认可,但却让和珅将票价减半定为五文,官兵、学生,有功名人士、有残疾人士,年满六十周岁的老人等皆可免费参观。   “大清不差这点钱,朕也不指着从百姓身上捞钱,你回头和工部那边拿出个具体章程来,日后国博馆所需开支不足部分由内务府负责。”   便是皇帝自掏腰包给百姓发福利的意思,除国博馆外,设在圆明园的动物园也是如此办理。   和珅欠了欠身,意思他会照皇帝吩咐办理。   “说说关于户部银行的事。”   贾六将上个月和珅递交内阁讨论的关于成立户部银行一事的折子取了出来。   银行这个概念其实是贾六给和珅灌输的,会长老李在任四川巡抚时创办的四川银行现在业务基本成熟,不过目前是亏损状态。   原因是老李将四川银行吸纳的百姓存款大半都借给了六皇帝发展工业,而现在工商业刚刚启航,四川银行想要获得高额回报至少得明年。   给予高利息吸引百姓商人存款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实际是个愚蠢做法。   因为银两、铜钱这种货币由于是金属质量太重,体积太大,所以必然有存放、运输的种种不便,而且也涉及到大量护卫。   这就导致开办钱庄必须雇佣大量人手,由此产生极大开支。   镖局的出现实际是钱庄为了减少开支的分包。   目前市面上各大银庄没有给利息的,都是收取存款费、异地承兑手续费运营,此外就是放款业务。   因此四川银行高息吸引百姓钱财是前所未有的事,当时就有钱庄说这个银行简直就是人傻钱多,要不是有官府兜底以及各种软硬强制,鬼才把钱存到银行去。   高利息的结果导致四川银行每年要给付储户的利息极高,除非是想捞足跑路,否则亏的连底裤都能当掉。   当初贾六是因为没钱才想到这个蠢办法,现时这个交通条件肯定是不可能再继续这种高息吸引资金办法,必须要遵循时代特色开展银行业务。   也就是回到老路上来。   除非铁路这种高效运输工具出现。   和珅是比较认可银行概念的,他调研了京中各大钱庄经营情况,结合当下正热火滔天的通商贸易,觉得有必要开办一家具有全国统一性质的银行。   然后由这间银行负责国内、国外贸易资金流转,这样在正常税收之外又能获取存取款手续收入。   条件成熟之后,甚至可以面向西洋商人发行类似钱票的纸币。   只要大清不亡,中国有西洋各国需要的货物在,就不必担心户部银行发行的纸币会被国际贸易抵制。   折子中,和珅提出户部准备金为库平银1000万两,分为十万股,户部认购一半,其余由官员百姓购买,但有个前提就是不可转卖外国人。   “户部银行成立后除经营存取贷款、买卖金银、汇兑钱票、代人收存财物等业务外,还有承领银铜铸币、代理部库等特权,另外就是负责海关衙门税收、西洋商人资金存取汇兑业务。除在京师设总行外,于天津、保定、济南、开封、襄阳、江宁、苏州、成都等地办理分行……”   和珅说原由四川开办的四川银行要并入户部银行,改称户部银行四川分行。   至于之前四川银行办理的业务,由于规模较小,户部可以一次性予以结算。但此后业务必须由户部监督、指导,不能再由四川本省负责。   大体思想是对的,就是有一些细节上不太完美,内阁讨论的结果是可以开办,但须等明年落实。   “朕仔细看过了,完全同意你的设想,不过朕的意思是将户部银行更名为中央银行,要借着通商的东风将我们的中央银行开到海外去,成为各国商人、官员,乃至他们的贵族存款第一选择。   当然,对于储户的资金及存储信息,我们中央银行是绝对保密的。哪怕是国王的存款,都不可以向他们的国民告知。”   贾六提出开办世界性银行的概念,并强调认票不认人。   如果二十年后中央银行发展顺利,他六皇帝就要开启输出维新这一任务,让西洋各国陷入动荡,进而瘫痪他们的金融体系。   届时,稳定且强大的中央银行就将成为西洋各国有钱人避险的唯一选择。   多一帮人上断头台,就意味着他六皇帝为国家多挣一份钱。   这个想法很有搞头的。   现时西洋各国银行是有很多,但世界性银行这一概念尚没有出现,或者在雏形之中。   所以,他六皇帝愿意为西洋各国有钱人服务。   如此,对外积极的扩张,强而有力且诚信第一的形象就必须尽快树立了。   和珅沉思片刻,没有反对六皇帝的这一提法,而是取出一只盒子,拿出其中几枚由工部铸造的钱币。   银币和铜币。   每枚面值都不等,银币有一、两、五、十。   铜币则为一、五两种。   铜币反面是一嘴叼长蛇的展翅雄鹰,正面是币值及鲜花。   银币反面是一个人的头像,正面是币值。   这个人头像当然是维新百家姓六皇帝英俊的头像了。   不管是银币亦或铜币,成色都是十足,做工也是极为精良,银币边缘还是锯齿状,看着就十分大气。   贾六拿起一枚五币值的银币吹了口气,放在耳畔听了听,又在桌上随手一转,伴随银币缓缓坠落声,声音纯正婉转柔和,感觉沉稳,是那种天籁之音的感觉。   这些,自然是六皇帝要向全国、全世界推行的大头银元了。   前世,西洋各国发行的银元在中国流通的十几亿枚,基本占领中国钱币市场,导致中国人的血汗钱被西洋各国不见血的收割。   现时,他六皇帝当然要反向输出,让他的头像流通全世界,成为全世界百姓心目中最伟大的人,同时也是最可爱的人!   那么,质量问题贾六就特别重视了。   不允许印有自己头像的银元叫百姓使用几年就被磨平、磨光。   和珅自是认真去做,会谈结束后依旧公事公办的给六皇帝鞠躬后退出。   正准备回京师时,却意外看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个熟悉的老人身影正蹲在那里。   老人的面前是几个大桶,桶里面除了冰冷的河水,就是成堆的碗筷。   “皇上!”   同样熟悉的声音令正在洗碗的乾隆没来由身心一震,然后扭头看到了那张他特别中意的英俊脸蛋。   几个呼吸后,乾隆颤微微的从小凳子站起,冻得发红的双手先在围腰上抹了抹,想伸手同和珅握手,但手伸出后却又突然收回。   继而一脸坚定道:“和大人,皇上是过去的事了,我是一个对国家、对百姓犯过死罪的人,现在有幸能被陛下赐予为百姓服务的工作,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你千万不要再用过去的称呼叫我,我受不起……” #第九百七十八章 陛下不能有狗腿子   “老陈觉悟越来越高了啊,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朕怕是都要落后于他了。”   听取内务委员会下设秘密部门对乾隆近期表现的汇报后,贾六对乾隆的改造成果给出了较高分数,尤其老家伙在和珅面前都能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没有任何僭越,也没有任何怨言,一心一意跟着六皇帝走,珍惜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这着实是难得可贵的。   当然,也可能是乾隆做出的伪装,其内心深处仍是敌视新生的维新政权和伟大的维新皇帝,但只要人家表面上没有流露出这一反动情绪,行动上完全配合,那形式上面就是达到要求,符合考核标准的。   大清已经开放言禁、报禁、文禁,不再以言治人,以文抓人,又怎么可能因为怀疑就对乾隆非法迫害呢。   律法精神,贾六是一直主张也是坚决贯彻的。   所以,哪怕他担心乾隆会跟德川老鬼子似的笑到最后,也没有叫人将乾隆秘密处决。   仍是观其行,听其言。   “继续暗中监视,不要干涉他的生活,另外,老陈毕竟六十好几的人了,又是六品副会长,这大冬天的你们让他在户外给官兵洗碗是不是过份了,不太人道?   朕虽说过让老陈尽可能的融入新时代,发挥自身特长同时能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你们也要给予一些照顾嘛,要考虑到人家毕竟上了年纪,尊老爱幼这个美德怎么可以随便丢了呢,朕治国讲的也是仁、孝、礼、信,何为仁,对老者多些照顾,对孩童多些关爱就是仁……”   这话六皇帝讲的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真心和同情的。   老话说的好,二九冻破手,三九四九神仙难下手。   何况是这关外的寒冬腊月。   因此,有关方面对乾隆工作上的安排是有些不到位的,与他的本意多少有些出入。   “臣马上叫人取消陈家洛的洗碗工作,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其做一些较为轻松,且在室内的活计……   对,臣可以安排老陈缝补官兵的破旧衣服,或者让老陈到厨房帮忙擀擀面皮,摘摘菜什么的,要是情况允许的话,也可以让陈家洛给官兵写一写鼓舞士气的诗歌,或者到军乐团吹吹唢呐、敲敲鼓什么的……”   说话的是负责秘密部门的内务委员会副主任骆远,也是专管乾隆的负责人,此人从前是京师共进会特务处的领导,祖上则是前明锦衣卫世家。   最后一个锦衣卫大都督骆养性就是他曾老太爷。   京师和平解放后,骆远被安排到内务委员会担任分管情报、特务的专职副主任,算是专业对口。   另外兼任京师八旗王公大臣管理处的处长。   管理处位于京师德胜门外的功德林,主要关押的是一些八旗战犯,以及被定性为反维新分子的满蒙汉王公大臣。   包括前番被革去亲、郡王爵位的那几位顺治系的王爷,如怡亲王弘晓、恒亲王弘晊、裕郡王亮焕、和郡王绵循几人都被关押在管理处。   可以说京师的和平解放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顺治一系的亲、郡王、贝勒、贝子。   当日于乾清宫召开的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是以绝对多数票罢撤这些王爷贝勒的,会议当天王爷贝勒们就被逮捕,除了极个别人外,基本没有负隅顽抗的,都是乖乖收拾个人物品到指定地点集中,之后全部被关押到八旗管理处。   想来这些王公贝勒知道大势已去,他们的反抗除了徒劳凭添不必要的伤亡,毫无意义。   如何处置顺治一系王公贝勒,主要有两种意见。   一种就是杀。   支持这种意见的是内阁总理大臣老博和总理副大臣老李。   二人认为将来有可能会发生爱新觉罗保守势力的复辟,因此将这些有可能复辟的王公贝勒从肉体上消灭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是谓牺牲这一微乎其微的群体,可以让大清更为稳定。   另一种意见当然是贾六所持的“转变”。   就是不杀,从思想上转变他们。   具体办法就是关押起来通过学习和劳动的办法进行心灵和身体上的改造。   最终,贾六的转变主张得到大多数官员的认同,于是就有了隶属内务委员会的八旗王公大臣管理处。   内务委员会现时是正二品单位,主任为正二品,几个副主任是从二品,下设各处负责人不是从二品就是正三品。   编制品级相当高,也是独立于内阁之外的权力机关。   据说皇帝陛下拟将京师步兵统领衙门和过去的粘竿处、侍卫处等机构改编为大清特种警察部,这个特种警察部设立后就归内务委员会负责。   如此,将使内务委员会拥有独立的办案机构,并拥有一定的准军事武装力量。   消息传出后立即遭到朝堂有识之士的反对,认为皇帝此举等同恢复前明锦衣卫东西厂,对于国家治理起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因为特务原因使得官员处于一种长期恐惧之中。   厂卫危害性,于前明已经得到有效证明。   反对声太大,哪怕贾六的头号狗腿子阿思哈在表态时也不敢一昧附和六皇帝,结果就让贾六欲建立强大克格勃、中央情报局的计划为之搁浅。   但这不影响内务委员会在“非法”壮大中。   一个数据就可以看出。   襄阳成立内务委员会时,该机构拢共就五百多号人,以致执行大的抓捕任务时需要地方、驻军配合,否则很难有效执行。   现时内务委员会光机构就有十三处,文职人员800余人,行动人员则高达12000余。   若再将步军统领衙门、粘竿处、侍卫处等机构并入,则人员将高达两三万余。   且直接向皇帝负责,内阁无法干涉,连指导都不能,百官能同意?   当然不同意了。   所以扩编计划被内阁抵制,搞得贾六这个皇帝也只能让丁庆他们悄悄的干活,声张的不要。   编制这一块后面慢慢来,先把办公地点、办公人员、行动队伍搞出来。   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连动物园这个机构都被私下安排了上千名准军事人员。   骆远兼任的八旗管理处实际也是三个内务委员会下设机构所在,三个单位只挂一个牌子的意思。 #第九百七十九章 陛下真乃光武再世!   不过骆远显然误解了皇帝陛下照顾老陈的意思。   “洗碗怎么了?他陈家洛洗不得碗,别人就洗得了?朕讲过多次,工作不分贵贱,洗碗也好,当皇帝也好,都是为这天下百姓打工而矣。世上的事总得有人做,要是因为老陈年纪大了就不让他洗碗,那是不是往后这天下的老人都不用洗碗了?”   说话间,贾六从自己的御用公文包中摸出一只小铁盒递给骆远,“这是朕用来擦嘴擦手的猪油膏,对于防止冻伤脱皮有不错的效果。你拿去给老陈用,免得他天天洗碗把手给冻了,朕还是想看到不少老陈文艺创作成果的,手冻坏了哪里能行。”   原来是这个照顾的意思啊!   骆远赶紧“嗻”了一声,接过皇帝陛下赐给老陈的御用防冻之物回头转交老陈,另外则汇报了几件京师八旗管理处传来的消息。   第一件事是皇帝陛下的二表哥、原安亲王色痕图次子乌尔希巴兰对于改造并不配合。   乌尔是在统领安国军进攻昌平时经太上皇劝说投降反正的。   不过细究起来,其并不是反正,而是被俘。   毕竟当时乌尔已经众叛亲离,身边除了几名亲卫再无一兵一卒,且陷入重围走投无路。只因太上皇亲自劝降了表侄,这才在一开始给乌尔定了个起义将领的待遇。   对于这位二表哥,贾六虽然不太喜欢,但念在亲戚一场也不想对他如何,故而准备让乌尔到大理寺或太仆寺,或是在宗人府任一个闲职。   不想,内阁却认为乌尔是战犯。   理由是乌尔在湖广时不听从皇帝陛下军令擅自带兵返回京师,其后更是组织安国军攻打昌平,可以说是排名前十的那种战犯。   自始至终也没有证据表明乌尔有投诚反正之心,若不是皇帝陛下众望所归赢得天下军民人心拥戴,乌尔率部攻击昌平极有可能会对维新事业造成重大打击,拖慢京师和平解决的步伐。   因此内阁建议加以惩办,最好是明正典型。   无奈,贾六亲自到内阁给这位二表哥求了个情,最后改为到管理处学习改造。   大表哥塞冲阿却被任命为湖北布政使,从此脱下军装改为文官。   塞大表离京到湖北任职时,贾六更是于百忙之中抽空送他,表兄弟二人在凉亭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最后互相拥抱之后方才依依不舍道别。   “朕那老表在管理处表现如何?”   事关亲戚,贾六还是比较上心的。   结果骆副主任说皇上他老表表现非常不好。   “乌尔说他没有犯什么错,根本不应该把他关押起来,还说什么皇上是他……”   骆远吞吞吐吐的不太敢说。   “在朕这里,天大的事都可以讲。”   贾六点了根烟,让骆远大胆直言。   骆副主任这才道:“乌尔说皇上您是他表弟,太上皇是他表大爷,且当日太上皇亲口答应他过去问题一概不咎,现在皇上却食言将他关押起来分明是不讲信用……还说,还说……还说就算他有罪,也是因为太上皇出卖了他,所以他的检讨要写也应该是太上皇来写。”   “嗯?”   贾六手一抖,长长的烟灰掉了一地。   半响,苦笑一声对骆远道:“朕那老表性子确是有点犟,你要多关注他,好生同他讲,争取让他早点悔悟。”   言罢,补了一句,“朕还是那个意见,什么时候改造好了什么时候放了他们。一日不改造好,一日就关着。”   “是,皇上!”   骆副主任又说恒亲王弘晊在管理处也不老实,说什么自己是被非法革去亲王爵位,而且他压根什么罪也没有,因此革去他亲王爵位不仅不合律法,也不合礼法,因此强烈要求面见皇帝陛下为自己鸣冤。   “……另外,弘晊在管理处吵着闹着要独立单间,带卫生间的那种,还说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每天准时放风,要时刻都能在管理处自由活动……”   骆远讲了一通,大意是那个恒亲王有点不识数,到这会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典型的老糊涂。   贾六听后哈哈一笑,让骆远回头安排一下,尽量改善王爷们的住宿条件,另外王爷们要是有什么私人兴趣,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可以满足。   “喜欢遛鸟的把鸟给他送进去,喜欢唱戏的搞个兴趣班请师傅来教,喜欢读书的给他们办个图书馆……不过女人不允许进去。”   贾六特意强调这一点,他是要那帮王公大臣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后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不是让他们在里面还继续享乐的。   骆远点头应下,又说王爷们倒不是最叫人头疼的,因为这帮王爷贝勒多是帮上不得台面的糊涂蛋,倒是大臣们叫人头疼,其中最叫人头疼的是前军机大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杰。   也就是那个当年在瀛台想弄死六皇帝的状元郎,后来乾清宫议政会议上率先对六皇帝开炮的也是这家伙。   贾六私下给其送了个“王大炮”的绰号。   “……王杰此人历史上一贯不老实,也反动透顶,死心塌地为乾隆卖命,被抓后说什么不成功则成仁,还说什么君子不事二主,臣看此人对乾隆忠贞不贰,很难有改造空间……”   根据骆远的说法,王杰还真是冥顽不灵的很,他认为自己之所以成为阶下囚,不是因为他王杰无能,而是因为朝中尽是猪狗之辈,以致鬼子六这个宵小能成功篡夺皇帝宝座。   “上个月,王杰在管理处组织的集中研究陛下日记功课上,不仅不老实学习,反而发表攻击诽谤陛下的言论,说什么陛下才是大清最大的卖国贼,窃国大盗什么的……   礼部左侍郎董诰董大人应臣之请到管理处为他们上课,这王杰出言辱骂董大人,董大人气不过就动手打了他,可王杰不肯示弱,竟当众殴打董大人,把董大人气得再也不肯来管理处给那帮人上课……”   骆远越说越气,为了让那帮王公大臣早日进步,回到社会,他托了好多人才请了董侍郎去管理处为他们上课,结果叫王杰把人气得再也不来了,你说恼不恼人。   贾六听后微笑道:“王杰是乾隆钦点的状元,对乾隆有旧情可以理解,性子烈一点也正常,不过这个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很像东汉那个强项令,对此人你们不要一昧否定,还是要用心做工作,慢慢来嘛,不急……   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如王杰这等人思想真的转变了,对国家是有大用的……对于人材,朕从来都是给机会,也愿意等着他们的。”   闻言,骆副主任不禁俯身:“如果说王杰是强项令,那陛下便是光武再世!” #第九百八十章 谁敢封狼居胥   腊月十九,东进兵团转第二军紧急电文,称第二军的游骑兵于大凌河东北数十里的石佛堡发现一股骑兵。   该股骑兵人数不多,只百余骑,可能是敌之探马。   这个情报本来兵团处理即可,但兵团王司令官却派人将情况加急转呈蚂蚁屯御营,搞得正在酣睡的皇帝陛下不得不从顺夫人的暖和身体上爬起,怏怏不乐的披衣处理此事。   打工的都能九九六,他这个皇帝却是一年三六五无休,二十四小时盯着工作群,不及时回消息肯定要被骂昏君,要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给他一万刀都不愿意受这活罪。   顺夫人就是乾隆的顺贵人,这次东巡贾六没有带京中妻妾,就从通州把顺贵人带上,主要目的是让顺贵人替他暖被窝。   毕竟关外冷的很。   根据入门顺序,顺夫人排名第五,所以又被称为第五夫人。   第六夫人是前番在京中临幸的循太妃,第七夫人则是颖太妃。   第四夫人是吴卿怜。   前三夫人则为如秀、媛媛、春花。   因为立后问题关系重大,目前贾六没有册立皇后,也没有册立贵妃,妻妾皆呼以夫人。   但究竟谁是第一夫人,目前也没有定数。   不是贾六不定,而是他说的不算。   原先皇后人选在如秀与媛媛之间角逐,但随着春花她爹老博出任总理大臣后,春花的呼声也越发高涨起来,隐隐要后来居上。   丁庆暗中调查,说老博给他的内阁同僚每人送了五万两。   老纪收了,老阿收了,奎尼也收了,就会长老李没收。   但丁庆秘密报告老李同老博之间有长期业务往来,二人用白手套在天津开设了几家商行,还有一家专门与西洋各国做生意的贸易公司,另外二人的族人私下也在各地接了不少工程项目。   因此可以断定维新朝的内阁总理大臣和排名第一的副总理大臣已经结党,不排除其余三位总理副大臣也参与其中。   相关报告被贾六封印,不许外传。   目前,对于结党问题,他还是可以容忍的。   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影响热火朝天的工业大发展,贾六不打算整顿官僚集团,怎么也要等百姓富起来再说。   因此,立后问题也无限期搁置。   “发现敌人的探骑按规矩处置就是,莫说他兵团部,就是第二军指挥所也能处理的事情,报到朕这里做什么?哼,不用问,定是阿祖那家伙使的坏,这小子历史上就一直对朕多有不服,总说朕最多就能指挥一个团的人马,他却是多多益善,凭什么!”   牢骚归牢骚,贾六还是接过老纪递来的电文仔细看了起来。   老纪在边上却笑道:“陛下,这是好事啊!”   “好事?”   贾六斜眼瞄了老纪一眼:你别给我成天报喜不报忧!   老纪肯定道:“是好事,祖提督并没有贬低陛下的意思,他其实是在说陛下才能比汉高祖更强,因为高祖最多能将十万人,而陛下最多能将一千人……陛下将的越少,比那高祖就越强。”   “这个理解听起来似蛮有道理的。”   贾六脸色好看许多,竟在想到底是汉高祖牛一些,还是汉光武牛一些,又或是他超武帝的确文盖汉高、武盖光武,否则何以臣下皆以此称颂于他。   然后眉头突然微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原因是电文中附有第二军提督祖应元和东进兵团司令长官王福的共同意见,那就是这股出现在石佛堡的骑兵并非广宁方向的八旗兵,而是来自草原的蒙古骑兵。   准确说,是来自漠南蒙古科尔沁部的骑兵。   国初,蒙古北部喀尔喀三汗同时纳贡,青海厄鲁特、雪区、准噶尔之地陆续咸入版图,此后清廷按照地域将蒙古诸部划分为内蒙古(漠南蒙古)、外蒙古(漠北蒙古/喀尔喀蒙古)、漠西蒙古(卫拉特蒙古)以及青海蒙古。   其中,漠南蒙古被清廷纳入“内扎萨克”,其他蒙古诸部被纳入“外扎萨克”。   漠南蒙古之所以被纳入“内扎萨克”,无外乎是其归顺清朝最早,与清廷的关系最为紧密。   其他诸部归顺时间相对较晚,且忠诚度不及漠南蒙古诸部。   所以内外之分是按亲近来定的。   就好比姑表亲高于姨亲如旁人的姨表,而姑表这一块舅舅家的内表高于姑姑家的外表。   科尔沁部是漠南蒙古实力最大的一部,与爱新觉罗的关系相当于舅舅家的大老表。   国初清廷就给了科尔沁三个亲王封爵,一是科尔沁右翼中旗土谢图亲王奥巴,二是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三是卓里克图亲王吴克善。   这三位蒙古亲王世系悠久,世袭罔替,堪称蒙古的帽子王。   不过乾隆十七年时满珠习礼的玄孙色布腾巴勒珠尔因处置阿睦尔撒纳叛乱不利,被削去继承权,亲王爵位由其哥哥色旺诺尔布继承。   后来色布腾又被乾隆封为闲散亲王,所以单科尔沁一部如今就有四个亲王。   此部也是漠南蒙古三部最强的一部,动员上万骑兵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贾六前世统领晚清最后一支八旗骑兵的僧格林沁就是出自科尔沁部。   念及此处,贾六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这么说来,科尔沁是有可能支持关外八旗造朕的反了?”   老纪纠正道:“皇上,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是一定。   因为科尔沁的兵已经出现在大凌河上游地带了。   “不管是漠南还是漠北,又或漠西,朕对他们一视同仁,皆派人持册封赏……过去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他们怎么就敢造朕的反!”   贾六非常生气。   老纪有必要提醒:“皇上,您别忘了科尔沁部可是顺治一系的舅家。”   “……朕倒是忘了这茬。”   贾六表情讪讪,这事严格说起来还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把顺治以来四朝定为不合法政权,革去顺治一系所有亲、郡王爵位对科尔沁而言,不是挑衅,而是宣战。   因为顺治他娘布木布泰就是科尔沁的闺女,顺治一系的亲郡王公的母亲、妻子也大多来自科尔沁!   外甥们被收拾了,做舅舅的不跟着关外八旗造你六皇帝的反才怪了。   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以弘响为首的关外八旗集团胆敢发动叛乱的底气,就源于他们得到了以科尔沁为首的漠南蒙古诸部的支持。   “朕做了一桌饭,没想倒来了两桌客。”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指挥过无数大兵团作战的贾六如何会被满蒙联军吓住,沉思片刻,让老纪拟电。   “东进兵团王、祖、保、德、潘:谁敢封狼居胥,谁敢燕然勒功,谁敢直捣黄龙,谁敢为朕横刀立马!” #第九百八十一章 新旧八旗的对决   十三山站乃盛京将军所辖二十四驿站之一,因有十三山而得名,山高一里余,周二十余里,峰峦罗列,大小相错,风景极佳。   此时却旌旗遍布,处处山峰皆为大军所据。   占领十三山的便是奉兵团部之命往东渡过大凌河,欲诱盛京、广宁方向之敌来援锦州,继而执行围点打援任务的第二军。   该军为维新军队之主力,前身为湖广绿营、热河骑兵,有步、骑、工、炮官兵25000余人。   军提督为祖应元,军参谋长官为瑞林。   两人都是汉军八旗出身,一个祖上是前明大将祖大寿,一个舅舅是乾隆。   与提督祖应元参加维新心甘情愿不同,瑞林参加维新的过程比较曲折,其当初是被部下们逼着投靠并紧跟六皇帝的。   因为他的部下在六皇帝的蛊惑下对京师满城及诸王的财产做了一次大规模转移。   “扶贫”的结果是瑞林也好,他麾下的京师绿营马步兵也好,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推翻乾隆朝,满城不祥事件便永远是悬在他们脖子上的长刀。   作为主力,第二军下辖两个步兵镇六个协,另一个炮兵协、一个骑兵协、一个工兵协、一个辎重协,装备7000余杆火铳,大小火炮125门,是维新政府几支主力军中火器装备较多的一个军。   步兵第三镇统制为索伦人新达苏、第四镇为汉军出身的崔恒友,炮兵与骑兵虽是协的编制,指挥官却是统制级别,分别是索伦出身的玛德里,汉人出身的宋国忠。前者还曾担任过皇帝陛下的近卫队长,后者则是瑞林手下的京师绿营马步兵一个把总。   第二军进抵十三山站后,祖应元即同参谋长官瑞林到高处用千里镜侦察周边地形,尔后传令各部抢占制高点,部署防御工事,并在流经十三山地区的两条大凌河支流上担建四座浮桥,以确保同后方的联系不被中断,同时也确保粮道通畅,同时骑兵部队向方圆五十里范围散出探骑。   第二军的骑兵协是由原热河骑一团改编扩充而来,成员多是军参谋长官瑞林任职热河副都统时在牧区招募的穷苦蒙古牧民,因此马术都十分娴熟。   当初为了确保这些蒙古骑兵的忠诚可靠,瑞林利用热河副都统职务之便将麾下蒙古兵的家眷都集中安置在木兰围场一带,饷银这一块也是按贾大人的要求按驻防八旗待遇足额发放,这使得几千蒙古骑兵对于贾大人的忠诚胜过朝廷若干。   后来的几次战事证明了这一点。   拿六皇帝的钱干六皇帝的事,以前穷的叮当响的蒙古兵思想觉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探马从周边不断传回的消息表明,由漠南蒙古组成的一支庞大骑兵队伍很有可能已经出现在广宁至大凌河区域。   虽然还无法判明蒙古骑兵有多少人,但种种迹象显示不会低于万人。   如果第二军继续以行军姿态向广宁抵近,很有可能会在途中遭到蒙古骑兵的攻击。   装备齐全的步兵面临几百上千骑兵冲击可能会做到反杀,但面对上万骑兵的冲击,任是祖应元再如何对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高度自信,他也不敢跟先前一样大摇大摆东进。   在将消息传回兵团指挥部后,祖应元决定将部队驻扎在十三山一带,此处地形有利步兵防守,同时也能切断广宁至锦州的交通补给线。   如果敌军真要救援锦州,则必然要打通十三山站,如此第二军可以以逸待劳,利用有利地形大规模杀伤敌军。   若敌人不救锦州,第二军于十三山站布防,也可确保友军在对锦州的攻坚作战过程中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不能围点打援就拿下锦州,东进兵团的战略意图非常清晰。   兵团指挥部很快回电同意第二军的布置,并转来皇帝陛下的空投手令:“谁敢封狼居胥,谁敢燕然勒功,谁敢直捣黄龙,谁敢横刀立马!”   这道手令让第二军上至将领下至官兵士气高昂,统制新达苏向提督请战,要求由他带领本镇向广宁抵进,诱使满蒙联军攻击,之后第二军其余部队从外围再给满蒙贼军来个反包围,争取一役毕其功。   祖应元没有同意新达苏这个大胆构思,严令没有军部的命令任何部队都不得擅自行动。   事实证明祖应元的谨慎是对的,在第二军周边区域,由关外八旗同漠南蒙古诸部组成的联军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不是第二军判断的万余人,而是足足五万人!   清一色骑兵。   联军的统帅正是康熙爷长子胤禔之子弘晌,由于其父在历史上的原因,弘晌对于四爷雍正这一系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在听到乾隆被各省通电要求下野时,不仅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弘晌也错过了摇身一变成为帽子王的机会,因为他在关内发生重大变革的时候,愚蠢的采取了不干涉、不阻止、不参与的三不态度。   用民间的话讲,就是坐山观虎斗。   然后,危机降临了。   和平解决京师的维新皇帝派使出关要求弘晌等人立即无条件服从中央,并马上回京述职。   如果这时候弘晌能够回京的话,或许于他本人、于他那些被关进管理处的亲戚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毕竟,六皇帝不喜欢把事做绝。   能仁的地方,他绝对不会不孝。   结果弘晌再次错判局势,既不公开通电全国支持维新,也不通电反对,观望同时还和黑龙江、吉林方面拉拉扯扯。   于是,不久前六皇帝颁旨东巡,决意武力解决关外八旗集团。   弘晌也没了退路,京中传来的消息跟当年吴三桂听说李自成在京师拷饷抄他家差不多。   双方只能一战了。   幸运的是,京师的维新朝廷给弘晌送来了一个好盟友。   以科尔沁部为首的漠南蒙古诸部。   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就有共同的利益。   弘晌亲自带领盛京八旗兵七千余同蒙古诸王汇合。   吉林将军傅玉也带了四千多八旗兵前来会师。   另外宁古塔都统纳兰承安也带来了3000多搜罗拼凑的驻防八旗兵,加上其余各地调来的,弘晌拼凑的八旗兵将近两万人。   纳兰承安的祖上就是康熙朝的重臣明珠,此人还做过西陵总管大臣,他离职前往宁古塔就任都统后便是六皇帝接他的位子。   黑龙江将军富椿没有来,黑龙江驻防八旗实力有限,只能从精神上支持盛京方面,真要派兵过来最多也就派个千余人,来不来没有多大价值。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关外八旗最能打的索伦兵大多入了关,余下的这些索伦兵在收到富椿的征召和动员令后,不知为何竟然不愿意从征。   索伦人不去打,富椿就更加没勇气派人同弘晌会师了。   他也没能力把不服从调令的索伦兵抓捕起来,眼下大概也是存了看看再说的心思。   弘晌若是打赢那个什么鬼子六,他富椿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动员一支军队前去跟随入关。   弘晌打不赢的话……   事情就难说了。   漠北蒙古诸部、乌里雅苏台将军及伊犁将军等处,弘晌也派人联络了,但是这些地方离得太远,就算愿意参加这次满蒙会盟,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终,来的是科尔沁左翼达尔汉亲王旺札勒多尔济带领的9000余蒙古兵;土谢图亲王喇什那木札勒也是亲自带兵前来会盟,计有骑兵7000余;卓里克图亲王恭格喇布坦带来的兵最多,足有13000余人。   恭格喇布坦的祖上就是吴克善。   满蒙王公大臣是在在盛京境内的巨流河新民巡检司会师并歃血为盟的。   会盟情况俨然当年太宗皇帝与蒙古诸部会盟,声势搞得很大,还杀了一匹白马。   此次会盟,作为康熙爷长子一脉的弘晌被会盟的王公大臣公举为“领袖”,也就是说满蒙联军能将出关的维新伪军击败,弘晌便将成为大清新的皇帝。   龙椅的诱惑让弘晌造反之心更加坚决,其部下那些想从龙的八旗军官们也是磨拳擦掌,恨不得如同百年前摄政王多尔衮入关时般浩荡扫平关内,然后也享受享受关内的荣华富贵。   为了拉拢关外各大臣的支持,弘晌暗地已经许出四个帽子王,以及不低于五个公爵。   拉拢过程跟六皇帝很像,甚至连劝说的话都差不多。   区别在于弘晌是空手拉人,六皇帝当年是实打实的把钱拍在桌上。   这也不能怪弘晌不够诚心,谁让关外穷呢。   满蒙联军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以锦州吸引维新军,待维新伪军在城下举步为艰时,联军主力再趁势杀出,一战定乾坤。   计划是没有错的,机会也是极大的,毕竟锦州刚刚抢修加固过,城内有万余精兵把守,维新伪军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这座坚城跟想吃屁没啥区别。   历史上锦州也的确难以攻克,前明直到松山之战决出胜负,锦州的祖大寿才出降。   此前,大清军数次围攻锦州都无功而返。   但很快弘晌就发现不能再照原计划执行了,因为伪军居然胆敢分兵越过大凌河向广宁方向抵近,探马传来的消息表明这支伪军以步兵为主,大概两三万人左右。   一个同样大胆的作战计划很快被满蒙王公大臣们敲定,那就是集中联军主力吞掉那支越过大凌河孤军深入的伪军。   两方都想吞掉对方,随着时间的推进,腊月二十一日双方终是在十三山站爆发大战。 #第九百八十二章 鬼子六就是纸老虎   从态势上看,满蒙联军对十三山地区发起的攻击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   联军原先的战略部署是利用锦州疲惫从山海关而来的维新军,尔后伺机破敌。   现由于维新军分出一支部队越过大凌河东进,这支部队又卡在了联军西进锦州的必经之地十三山站,如此就迫使联军提前发起进攻。   否则十三山站于联军就相当于锦州于维新军。   一旦联军无法突破十三山站,锦州守军就有可能被维新主力全歼。锦州一失,战场态势将越发不利于联军。   吉林将军傅玉指出“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重要性,此国门并非现实之国门,就是指控扼辽西走廊的锦州。   联军上下很清楚,尽管有漠南蒙古的加入,但关外满蒙联军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钱粮这一块都无法跟拥有关内一半天下的维新伪朝相比,所以此次战事只能速决,绝不能打成持久战。   吴克善的灰孙子卓里克图亲王恭格喇布坦气焰极其嚣张,认为关内维新军主要是由绿营兵组成,所仗不过火器而矣,可火器这东西根本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否则我大清当年也不会把那明朝揍得跟孙子似的,最终入关做了中国主人。   “王爷说的对,那些个汉人打百年前就不是咱满蒙大兵对手,今日亦是如此!”   恭格喇布坦所言令得大帐中的满蒙将领士气大振,也是信心百倍。   无它,王爷说的真不假,就乾隆朝历次对外作战,哪回是靠火器决出胜负的,还不是靠那披甲索伦用大弓尖刃硬杀出来的么。   更何况,这次联军有几万骑兵,虽说披甲率不高,武器也较差,但大规模骑兵冲锋形成的浩荡声势阎王老子看了都要怕,况那帮关内来的汉人兵。   “打一仗,就能戳破那个鬼子六纸老虎的真面目!”   恭格喇布坦主动提出由他带来的儿郎对维新伪军先行发起攻击,探一探他们底细的同时也狠狠打击那帮汉人二狗子的士气。   “进攻!进攻!进攻!”   土谢图亲王喇什那木札勒在军议时也倾向主动进攻,认为谁先动手,并进行最猛烈的攻击,谁就能取得胜利。   “一日不能匡扶大清,将那鬼子六碎尸万段,我与儿郎誓不还乡!”   科尔沁左翼达尔汉亲王旺札勒多尔济作为前来会盟的蒙古三巨头之一,自然也起身为联军将士打气。   尽管战前侦察十三山站一带地形对守军较为有利,但决战的呼声依旧盖过慎重的建议。   恭格喇布坦统领的科尔沁左翼中旗兵如愿成为联军先锋,率先向维新军发起进攻。   战事是在二十一日打响的,但二十日就有御营快马将一份名为《谕祖应元、瑞林等应敌机宜》的廷寄送到第二军指挥部所在的金牛洞。   廷寄中六皇帝关心的询问第二军:“自石佛堡发现蒙古兵后,是否全面掌握蒙古部队动向、人数、统帅等情况,又是否与蒙古或八旗见仗?倘若见仗,则当给满蒙贼一个大大的震撼,叫他们知道朕绝不是纸老虎!”   搞的就跟他鬼子六也参加了满蒙联军会议似的。   弄不好联军开会的可能有维新朝的细作,不然鬼子六没理由冒出纸老虎的说法。   兵团给第二军的命令则是:“若科尔沁等部确系与盛京贼兵合流,则尔部应不再向广宁挺进,择一地形有利之处屯驻,防堵满蒙贼兵入援锦州要隘,以确保锦州攻城顺利。另着统制安木率一镇官兵7000余携贾特灵手摇轮发铳增援尔部,届时统由第二军调拨。”   与此同时,东进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向御营发电,称先前制定的战略主要是消灭以盛京驻防八旗为首的关外八旗兵,以歼敌一两万,占领锦州、广宁、盛京为战略完成目标,为下一步完全解放关外创造条件。   现漠南蒙古各部与关外八旗合流,不仅使敌情变得复杂,也使敌之兵力变得庞大,因此战役目标应当更改,以全歼满蒙联军为战役目标。   贾六百忙之中复电指出:“将战役规模升级,歼敌人数提升是完全有必要的,朕日来一直考虑,我奋勇官兵能否利用此次战役一并解决漠南蒙古。若漠南蒙古解决,则漠北、漠西有望和平。”   复电中,贾六特别强调战役如何打,如何部署,又分几阶段作战由东进兵团自行掌握,但第一阶段必须以重创或消灭不低于万人为作战目标,然后再歼灭敌之主力。   并问王司令长官有没有信心。   得到肯定回复后,贾六龙颜大悦,让侍从室准备一下他去福陵祭祖用的纸钱,以及火药、镐子、榔头等物品。   两军第一次交战发生在二十一日黎明时分,当时恭格喇布坦麾下的贝子塔布带领700多名披甲骑兵,以布包蹄并套住马嘴,借着黎明天未大亮以及树林掩蔽,向当面一支维新军突然猛扑过去。   被袭击的维新军是第二军所辖第四镇的步兵第十协下属部队,前身是四川绿营主力成都镇官兵,不仅装备精良,且战斗意志极高。   因此在遭到蒙古骑兵袭击后,该营立即就地反击,尽管兵力少于来袭蒙古骑兵,官兵反击也十分奋勇,并在第一时间对空发射求援信号(改进版钻天龙烟花)。   接到敌情后,第二军骑兵协统制宋国忠立即率部向蒙古兵侧翼击去。   塔布见无法突破,遂打马率部兜回原阵。   此次接触,双方各伤亡数十人不等。   不过塔布并没有灰心泄气,因为这次进攻本就是为大军发起总攻做的试探性攻击。   “这些汉人兵倒是有些胆量,并不曾一触即溃。”   恭格喇布坦见维新军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有模有样,且在遇袭之后相邻部队也第一时间进行增援,而不是乱哄哄的各自为战,遂收起轻视之心。   塔布却是不以为然,说他没能突破进去扩大战果的原是因为伪军在阵前挖了不少壕沟,设置了不少绊马索,冲在前面的勇士不查导致突击受挫,而不是关内的汉兵有多能战。   恭格喇布坦点了点头,看向身边已经披甲的次子丹增旺布:“老二,你打头阵,有没有把握?”   “阿玛放心,孩儿已选百名勇士披双甲为死士,只待扫清那帮汉兵阵前障碍,即能突进搅他们个天翻地覆!”   丹增旺布很有信心,信心来源于他在关内留学镀金的经历。   十一年前,作为科尔沁亲藩子嗣,他被选为二等侍卫随同明瑞征缅,因此对于关内绿营兵的作战能力,心中大大有数。 #第九百八十三章 狗皮帽子出关城   日出东方并未让关外大地有丝毫回暖,反而愈发冰冷,西北风刮在脸上如刀子割过般。   真正的滴水成冰。   占据十三山站的维新官兵大部分来自湖广地区,对于关外的寒冷着实不适应,部队出关时为了应对关外寒冷天气,兵部特意为部队配发了三斤重的大棉袄,还每人发了一顶狗皮帽子用以保暖。   其实单论保暖,无疑貂皮帽子最好,可部队根本不可能批量给每个官兵都配发一顶貂皮帽子,因此兵部在制定出关作战计划时收到正在天津接见外商的皇帝特别指示,要求给出关部队配备能遮住耳朵的狗皮帽子,说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官兵头部、耳朵被冻伤。   皇上的指示那肯定是照办的。   结果就是京畿周围的府州县为了完成上面摊派的狗皮指标,派人进村高价收犬,一时京畿犬贵,让老百姓凭空多了一笔收入。   同时也为部队解决了冬季肉食问题,算是一举多得。   为了提高部队的披甲率,工部连同兵部、京师步军统领衙门在满城大规模清查军用品,包括被革爵的王爷府都给抄了一遍,硬是凑了四千多幅铁甲。   另外还在满城查抄了多达上万杆火枪,几十门火炮以及若干军事装备,彻底解除了满八旗的武装力量,有力消除满城存在的治安隐患,为下一步全面开放满城、化旗为民提供了和平基础。   可即便兵部为此次大军出关作战提供了这个时代最好的御寒装备,第一次出关的南方士兵还是有点不适应关外的寒冷天气,不少官兵被凛咧寒风冻得腿肚子直哆嗦。   因皇帝陛下严旨不得因冻伤无故减员,第二军提督祖应元便让各部砍伐驻地附近的树木,一来可以生火取暖,二来也能消除士兵视野障碍。   现时局面已经没有隐藏部队行踪的必要。   各部接到命令后,以营为单位就地生起火堆,远远看去,十三山地区如同被繁星点缀,又如同一条周长二十里的长龙围着那十三座高低不等的山峰。   只是同那些围坐于篝火堆仍在搓手哈气冻得满脸通红的关内兵不一样的是,一支头上戴着像老虎皮一样帽子,左手执大盾,右手执长刀的部队却顶着寒风列队肃目看着前方。   一动不动,如冰雕般。   这些士兵的眉毛、胡子都冻成了冰茬子,但他们却依旧在寒风中挺立着。   这是第三镇的精锐虎衣营。   前身是吉林索伦营的虎衣藤牌兵,四年前奉旨进关参与平定金川战事,其时带队的参领就是现在的第三镇统制新达苏。   历经几次改编后,有一半索伦虎衣兵已经调往其它处任职军官,现时剩下的索伦兵只200人,但饷银是照队官发给的。   受命出任第三镇统制后,新达苏决意打造一支本镇的尖刀突击部队,遂从各部挑选了400名身材高大、熊武有力的健卒补入,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参照虎衣兵打造,几个月残酷训练下来竟真的让这支尖刀虎衣营有了当日索伦精兵的灵魂。   该部队也是由新达苏直接指挥。   半个时辰前,马儿沟驻防的部队遭到了敌军袭击,虽然交战时间很短,规模也不大,但久经战阵的新达苏却知道大战即将到来。   骑兵散出去的探马已经被压缩到方圆五里范围,根据探马传回的情报显示,一支数万人的骑兵已由北边的榆树铺、石佛堡、东边的闆阳驿、广宁站等各个方向逼近十三山站。   现时己方探马仍在被敌人骑兵压缩,这表明敌人已经着手进攻准备。   千里镜中,对面的原野并没有敌军身影,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混和着牲畜粪便的味道,新达苏知道敌人已经很近了。   放下千里镜后,突然对身边的虎衣营统领伯尔德说了一句:“这一仗过后,抽空回家看看吧。”   “嗯。”   已经四十岁的伯尔德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一股铁血汉子的柔情,“我那两个崽子怕是有我高了。”   “四年了,应该比你高了。”   新达苏笑了笑,继而鼻子有点酸,因为他也想家了,想家中的父母,也想家中的妻儿。   回家,是他们索伦人最大的梦想,也是最大的奢望。   百年来,清廷每有战事就征召他们索伦,很多人十几岁离家回来时都已人到中年,甚至有人离家时孩子还抱在手里,回家时都有了孙儿。   能够活着回来见到亲人无疑是幸运的,大多数人离家之后却再也回不去。   家乡的男人也是越来越少,新达苏幼时的玩伴如今剩下的也就寥寥几人。   四年前,他以为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因为他们索伦最勇敢的海兰察都战死在了金川。   但他没想到,四年后自己不仅活着,还带着一支大军回来了。   而且,他可以回家了。   想到这里,不由告诉伯尔德一件事:“皇上说拿下盛京后给咱们索伦分房子分地分牲畜,另外上了年纪的可以从军中退伍转任地方,以后抱着老婆孩子暖炕头,再也不用东奔西走了……”   伯乐德听的一怔:“皇上不要我们索伦为他征战了么?”   新达苏摇了摇头,告诉伯尔德皇上的意思是索伦为这个国家流了太多血,以后朝廷不会再征召他们入关作战,只需在关外替国家镇守这白山黑水,专心致志对付已经到达黑龙江的罗刹人即可。   “罗刹人我听说了,有人说罗刹人红头发蓝眼睛会吃人,不过我不信,只要是人,我们索伦人就不会怕他……”   伯尔德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继而耳畔传来呼声:“东南方向有狼烟升起!”   “西北方向示警!”   “潭其山方向也升狼烟了!”   “仙女峰方向示警!”   “……”   “跟我来!”   新达苏当先攀上高处,千里镜中各方向不断有狼烟和示警的烟花弹在空中炸开,继而东北方向传出隆隆炮声,左邻友军也是铳声大作。   “全军列阵,准备作战!”   伴随新达苏一声令下,其部数千官兵从不同方向如地龙翻身般“哗哗”列队。   脚下的大地瞬间震动。   地平线内,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一般向着他们冲来。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为了八旗   最先发起集团攻击的是关外四大副都统之一的熊岳副都统达哈齐,此人祖上乃开国大将谭泰。   按理说身为谭泰的后人,达哈齐应无条件支持继承了成宗义皇帝多尔衮衣钵的爱新觉罗·世凯,举兵响应维新,因为谭泰当年是多尔衮最器重的大将,后来也是被顺治处死。   所以谭泰的后人理所当然要站在多尔衮后人一边。   然而达哈齐却没有同他的祖上一样为新睿亲王赴汤蹈火,而是选择响应盛京将军弘晌的号召举兵叛乱。   没有原因,就是跟着弘晌干。   多半是同关内的维新皇帝一样视祖宗为无物了。   达哈齐所统八旗兵乃复州、凤凰城、岫岩、旅顺等地的驻防兵丁,计有2300余人。   其中披甲兵丁1400余,包衣600余,另有200余骑兵。   于盛京将军节制的四大副都统中实力最弱,然而战意却是四大副都统最炽热的一个。   熊岳八旗兵的任务是突破十三山最东侧的炮儿沟,此地在前明时曾设有百户所,后荒废至今。若能攻占炮儿沟,满蒙联军就能从此地直插维新军核心所在的金牛洞,并将维新军由南至北一分为二,如此基本就可宣告关内来的维新伪军覆没。   要知道满蒙联军除了兵力多于维新军这一优势外,其骑兵的优势更是以步兵为主的维新军难以比肩的。   一旦维新军被中央突破,必将全线崩溃,到时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   “八旗真正的灵魂在关外,在这白山黑水!”   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是事实,达哈齐主动请缨攻占炮儿沟,率部抵达后便发现驿道进出口已被维新军占领,外围多用砍伐下来的木头堵塞,并部署了一些迟滞骑兵的简单工事。   视线中伪军没有挖掘壕沟,原因是寒冷的天气早将大地冻得梆梆硬,单凭人力想要在冻土上挖出符合标准的壕沟,是一件能累死人的事。   “将者贵在知敌虚实,而后避实而击虚,今敌之实便是敌之虚!”   扶了扶头上的尖盔后,达哈齐下令进攻。   关内来的伪军虽占据了两侧制高点,并布有不少火器,但是伪军的战斗意志绝不会比关外的真八旗勇士高昂,因此只要付出一些损失应该可以将这帮以汉兵为主的伪军击溃。   为了鼓舞士气,战前达哈齐提出“为了八旗”的战斗口号。   同时明确告诉麾下的八旗官兵,此役若胜关外八旗便将浩荡入关,成为禁旅八旗。   大白话就是打赢了全家老小一起进关享受汉人的花花江山。   这令归属达哈齐指挥的各地驻防八旗兵丁情绪十分激动,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关外八旗祖上都是随太祖、太宗打天下的,凭什么关内的八旗可以快活,他们就要在这关外挨苦受冻呢。   现时关内叫那帮只知享受不知付出的家伙们弄坏了,自当由他们再整大清河山。   “呜呜”的进攻号角吹响后,达哈齐所部便不遗余力向维新军阵地发起进攻。   包衣理所当然冲锋在前,八旗主子兵紧随其后,骑兵则严阵以待,一旦伪军阵地被披甲步兵突破即行冲杀。   “敌袭!”   “升狼烟示警!”   “炮手就位!”   随着一道道命令传递,炮儿沟的维新军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当一股敌军冲近火炮射击距离后,隆隆炮声便响彻在炮儿沟上空,黑烟弥漫的同时也是震耳欲聋。   守卫炮儿沟的部队是第二军所辖第四镇的一个团,团管带是四川成都人江华,其并没有组织士兵出击以阻止逼近的鞑子拆毁外围部署的防御工事,只是请求支援的炮兵不间断向敌军炮击。   “呼啸”声中,一颗颗实心铁弹在冲锋的熊岳八旗兵队伍中落下,不少冲在前面的包衣兵瞬间如五马分尸,有脑袋直接叫铁弹砸飞的,有胸膛叫砸出大窟窿的,有手臂被炮弹带走的,有大腿齐根被削断的,有肠子“哗拉”从肚中脱落的……   死伤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管是前面的包衣兵还是后面的八旗兵都乱做一团,为了避让维新军的炮子有就地卧倒的,有趴在死去同伴尸体下的,也有到处跑的,冲锋队形随之一滞。   “冲上去,冲上去!”   “不要怕,越害怕那炮子越是打你!”   “都统有令,后退者斩!”   带队冲锋的佐领、骁骑校有不少曾经参加过对准噶尔和回部的战争,经历过大场面,深知此时只有毅无返顾冲到敌人阵前才能减少伤亡,倘若此时被敌人炮火吓阻不敢前进,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的炮子。   后方督阵的达哈齐已经做好损失数百的心理准备,因此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亲兵队立时上前准备执法。   “冲啊!汉人,胆小如鼠,近了他们的身,他们就会跑了!”   一名佐领奋力抄起军旗当先朝驿道冲去,其身披双甲身形高大如铁塔般,立时带动周围八旗兵咆哮向前。   前方混乱的包衣见状也由不得思考,纷纷从地上爬起向前发起呐喊式冲锋。   周遭炮子不断落下,不住有冲锋的八旗兵和包衣中炮倒地,泥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些地段更是如屠宰场一般。   终于,付出两百余人的伤亡后,八旗兵终是冲近维新军部署在外围的防御工事,从中撕开一条口子,旋即蜂涌而入。   达哈齐见状大喜,下令骑兵准备出击,却不是砍杀对面的那些伪军,而是如同驱赶羊群般将他们往后方撵,如此能让维新军变得更加混乱,直至全线崩溃。   这一招,当年对付明军时屡试不爽。   往往几个八旗兵就能把几十、上百,甚至几百明军撵得鬼哭狼嚎。   只是前方传来的铳声让达哈齐意识到离胜利还早着。   “放!”   严阵以待的维新军枪手一排排的列在半人高的木墙后,朝涌上来的关外八旗兵轮番放铳。   最前边的火铳兵借着木墙的掩护迅速放完手中火铳,急急退后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   紧张的战斗以及刺耳的铳声中,枪手们己经听不到军官们的喝令,只是凭借着本能还有平时严格的训练,不断的射击、退下,然后再次上前射击。   第二军装备的火器是旧式火绳枪和新式燧发枪各对半,炮儿沟驻扎的这一个团就有360杆燧发枪,该枪无论是射速和威力都比火绳枪更快更强,因此被团管带江华全部装备在一个营。   密集的铳声让突破外围防御的熊岳八旗兵们苦不堪言,由于突破口后面的驿道过于狭窄,导致他们不仅要承受正面维新军的枪击,还要承受两侧山坡上的火力。   刚刚躲过炮子的八旗兵和包衣们只得硬生生的用身体去承受四面八方而来的打击,尽管盾牌支得老高,还是有不少士兵被铳子无情击倒。   攻在前方的即便身披双甲也无济于事。   更要命的是维新军从坡上将一块块方形的药包点着火扔了下来,顿时山口响起比火炮发射还要震耳的爆炸声。   同维新军密集的铳声相比,八旗兵的“嗖嗖”箭声听着软弱无力的很。   时间持续了半柱香后,突进来的八旗兵也好,包衣兵也好,都下意识的回身往后方跑去。   他们顶不住。   后方观战的副都统达哈齐眉头紧皱,终是意识到他也小瞧了这些关内来的汉人伪军,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斗意志丝毫不弱于他麾下的八旗。   再这样打下去,除了让勇士们无谓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果断传令收兵,一面仔细观察维新军阵地,一面派人向盛京将军弘晌求援。 #第九百八十五章 鬼子六小心眼   金牛洞,第二军提督指挥所。   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军提督祖应元正躺在竹椅上看书,好若外面的连天炮火并不曾发生般。   沙盘前,军参谋长官瑞林正在接收各处发来的战报,军部的参谋们按照各部汇总来的战报不断在沙盘上标记着敌我态势,如此能够使指挥部清晰掌握局面发展,不致如从前般命令发出后只能被动等待消息,而无法根据战局变化做出及时调整。   这是皇帝陛下两个月前在全军高级将领会议上推出的新规定,为此要求各部队重视参谋作业,将组建一支合格的军官参谋团作为建军之重。   “骑兵作为总预备队没有军部的命令,绝对不许出击!”   “告诉炮兵,把药子全打光!不要给老子省!”   “电令第三镇加强谭其山防御力量,若此处被敌突破,则将部队收缩放敌人进来打!”   “告诉第四镇,炮儿沟是全军最重要的口子,哪怕第四镇人死绝了,也绝不能让敌军从此处通过!”   “……”   接连几道命令后,瑞林看向正在记录的参谋们:“将刚才的命令重述一遍!”   “嗻!骑兵作为总预备队……”   完整复述过后,参谋们立即将长官的命令拟成电文,送传令兵处加紧发出。   帐篷内一批人进来、一批人出去,侯在外面等侯传令的亲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四面八方更是炮声、铳声、厮杀声大作,一片大战景象。   战报显示,满蒙联军对十三山地区发起的进攻不是重点进攻,而是全面进攻。   至少六个方向受到了满蒙联军集团攻击。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白热化状态,伤亡情况各部正在统计中,估摸下午就会有具体数字。   总体上维新军的伤亡必然是小于满蒙联军的,因为维新军作为拥有战略优势一方的同时抢占了有利地形,自古以来,守方的伤亡必定是小于攻方的。   何况满蒙联军缺少火炮等远程攻击武器,火器配备也极少,这就注定想要消灭扼住通往锦州咽喉之地的维新军,满蒙联军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伤亡。   忙得团团转的参谋长官同躺在那悠然自得的军提督形成鲜明对比。   又签发了几道军令后,瑞林忍不住看向竹椅上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提督,苦笑一声说了句:“到底是将门虎子,这等大战也是如此淡定,我就没你这么轻松,心老是悬着,总担心哪里出了纰漏。”   “不要说我是什么将门虎子,这个词汇用在我身上不是什么好词,你知道皇上每次说我是将门虎子时,我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讥讽二字。”   祖应元从竹椅上坐起,伸了伸懒腰。   现在他已经不喜欢跟鬼子六顶嘴了,因为没意思。   每次他要占上风时,鬼子六就会摆出皇帝的嘴脸亲切的问他一句:“阿祖,你心中没有朕了么?”   这话让人无言以对。   “战前会议开了三次,推演的结果也模拟了几次,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该加强的我们也加强了,武器装备全部到位,钱粮饷银也是足额发放,剩下来的是他们一线指挥官的事,我们操那心做什么。”   说完,祖应元将盖在身上的大棉袄收起,探腰在火炉上烤起手来。   瑞林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碗茶“咕嘟”一口饮尽,嘴一抹说道:“皇上当甩手掌柜,没说让你这个一军提督也当甩手掌柜,这么大的战役,你好歹也做个样子出来,要不然怎么给皇上横刀立马,封狼居胥呢。”   “封狼居胥就算了,直捣黄龙倒是可以。”   祖应元嘿嘿一笑,“咱们做为领导干部,最重要的职能不就是领导下面,定下计划让他们执行么,有什么问题?难道非要我这个提督大人也披甲带头冲锋不成?真到那个时候,说明我们已然败了……给我也倒碗茶啊,怎么说我也是一军主帅,你这个参谋长官得对我礼遇一些嘛。”   正说着,两名风尘仆仆的黄马褂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给祖应元和瑞林带来皇帝的亲笔函。   “这是第九封了。”   祖应元一边拆函,一边没好气的跟瑞林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他自个说的,军议时也说怎么打他绝不过问,怎么真打起来了就一封封的往我这发函呢,他真要信不过我,干脆颁十二道金牌把我召回去得了。”   瑞林轻咳两声,不敢接这茬。   两个黄马褂对于皇帝陛下最信任的战略合作伙计的牢骚话也是见怪不怪了,在那恭敬等着提督大人给皇上回复。   祖应元压根没看,随手将公函交给瑞林直接对那两名侍卫道:“劳烦二位回去问问陛下,是谁在指挥第二军?是他还是我?是他的话,让皇上自个来指挥。是我的话,让皇上安心等着便是,不必对我军部署提出任何意见。”   然后挥手示意两名侍卫可以走了。   “呃?”   两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名硬着头皮跟提督大人确认刚才说的话就是要他们带给皇帝的话后,点头出帐如实回复。   两名御前侍卫走后,瑞林有些担心的看了眼祖应元:“你就不怕皇上给你穿小鞋?”   “穿小鞋?皇上不是这种人。”   祖应元笑了起来,“从前伴君如伴虎这种封建思想我脑子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但现在嘛,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看透过皇上,也没有真正懂他,如果,如果……”   顿了顿,祖应元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神情,“如果非要形容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千年都难得一出的人杰,也将是中国历史上最光辉、最灿烂、最伟大的皇帝,千古一帝的那种……这种人,说他有小心眼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说完,将手中官方版《维新皇帝日记上册》轻轻放在桌上,接过瑞林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   “皇上确是仁君。”   瑞林同意祖应元的分析,低头看向皇上发来的第九封御函,之后愣在那里。   因为函中是这样写的——“阿祖,你是不是压根没看朕的信,就在那说朕是千古一帝,说朕不会小心眼,记你的仇,给你穿小鞋?别不承认,瑞林会跟朕汇报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 老陈,要坚持啊   第四镇统制是汉军旗出身的崔恒友,当年共进会在小金川拦路抢劫、拜把子结为血盟兄弟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会员。   皇帝陛下现在都亲切的称呼他为“老崔”。   上一位被皇帝陛下如此亲切称呼为“老崔”的是原美诺官寨派差房主任崔良臣。   一个多月前,崔良臣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都察院检举,之后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将崔良臣革去官职出旗为民。   就是一撸到底,追夺出生以来文字的意思。   天知道一个从五品官员的事情怎么就能劳动左副都御史专门上折子弹劾,通政司又屁颠屁颠的把折子加急送到皇帝御案上,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又于百忙之中亲自阅卷,亲自批示。   外界怎么议论此事不清楚,反正内阁总理大臣老博和总理副大臣老李闲聊时无意说了一句:“我那贤婿小心眼,大大的小心眼,没特别要紧的事我们尽量少得罪他。”   崔恒友祖上没什么名气,不属于《贰臣传》中的优秀人物,所以祖上现在不可考。   考证了也没意思。   无外乎汉奸含金量高低问题。   开战以来,崔恒友一直站在山坡上密切关注战事发展,身后那杆代表镇指挥所的军旗迎风飘荡,在满是积雪的山坡上格外显眼。   论指挥才能,崔恒友一般般。   其过去一直从事后勤方面的工作,任职湖广绿营时担任的也是提督中军一职,就是专门管钱粮、人事、文件、地方协调之类差事的,相当于湖广提督办公室主任。   第二军成立后,崔恒友却被皇帝陛下亲自提名为第四镇统制。   原因自是崔恒友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值远超一百点。   当时负责整军的阿思哈反对这一任命,理由无外乎崔恒友过去没有单独领军经验,陡然出任一镇统制,可能不太胜任。   “谁天生会打仗?谁天生会带兵?谁天生会做皇帝?不都是一步步摸着石头过的河么,你以为他们都跟朕一样天生神武不成!”   皇帝陛下的力挺,崔恒友得以出任统制(总兵衔),成为维新军队的高级将领。   而这一次,也是崔恒友任统制以来第一次指挥作战。   前番第二军出湖广北上,沿途可以说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直至京师和平解放,第二军愣是一枪没放!   身后的镇旗比较显眼。   但崔恒友不担心身后这大旗会吸引八旗兵的注意力,如果八旗兵能够冲到自己身后这杆大旗,那说明第四镇败了,自己的死期也到了。   与其担心什么时候死,不如看着自己的部下如何奋勇杀敌,哪怕真的挡不住关外贼军,那便在这十三山成仁,报答六子对自己的知遇和提拔之恩就是。   撤退他是不敢想的。   别说当上兵团司令长官的王福饶不过他,就是顶头上司阿祖恐怕也要拿六子御赐的小手枪崩了他。   要说对六子秉性的了解,崔恒友不比别人差。   他清楚六子可以容忍部下打败仗,但绝不容忍部下擅自撤退,临阵脱逃。   因而,不管这仗是赢还是输,他只要坚定在岗位上就行。   远处炮儿沟的厮杀已经白热化,呛人的硝烟味随风飘到了镇指挥所,尽管担心炮儿沟会失守,但崔恒友并没有向炮儿沟派出增援力量,因为驻守在那里的十八团管带江华并没有发出求援信号。   这表明目前为止敌人的攻击烈度,十八团还是可以承受的。   拿脚踢了踢地上的几块松动的石头后,崔恒友突然问自己的副官赵秉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出关打这一仗吗?”   “当然是扫平关外反动八旗集团,维护大清统一,让关外的肥沃土地成为大清新的粮仓,让关外的矿产资源成为大清腾飞的助力。”   赵秉忠的回答非常标准,他是保定武备学堂的第一期学员,虽然仅在学堂上了不到五个月课,却俨然已是一名优秀的军人。   武备学堂的教材有很多是从当年的小寨旗员训练营照搬过来的,内中很多教材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编写校定。   在《地理志》这本教材中,专门介绍了关外,从历史到现状,从土地到资源,从发展到战略,书中的解说可以说是令人耳目一新,让学员们第一次切身体会关外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崔恒友满意点头:“一个强大的国家必然是统一的国家,也必然是版图辽阔的国家,但建立一个强大国家靠的不是梦想,而是铁与血!”   这番话出自皇帝日记选编第 三 章第五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军队形成了学习维新日记的风潮。   上至兵团长官,下至营哨基层军官,人人都以熟读皇帝陛下日记为傲。   一些将领甚至将皇帝的日记当成兵书来看。   当然,不排除一些人将日记当成《故事会》。   ……   蚂蚁屯,渤海之边。   严寒导致近海一带都已积冰,据京师钦天监战前估计,维新元年的冬天可能较往年要冷许多,为此钦天监专门为出关部队提供防寒保暖措施十三条。   猪油膏就是钦天监建议的防冻法器。   海滩上,身披棉大衣、头戴狗皮帽的贾六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皇帝,要不是四周密布的黄马褂御前侍卫,任谁见了也不会将这幅模样的贾六同伟大的维新皇帝联系在一起。   看着蔓延几里的冰层,贾六若有所思,对身边陪同的老陈道:“听说当年太祖皇帝攻打宁远那一年天很冷,海面都积上了厚冰,我大清兵踏着冰面一举攻下了明军屯粮重地觉华岛,现在看来,此说不假。”   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老陈:“你很冷吗?”   “不冷,不冷,只要有皇上在,哪怕是在冰窟窿里,臣也觉着暖和,特别暖和。”   同样身穿大棉袄、双手插在袖筒中的乾隆赶紧否认自己很冷,虽然他两个耳朵已被海风冻得梆梆硬。   “是么?”   贾六狐疑扫了眼明明很冷偏偏假装很暖和乾隆,心中一软,便摘下自己的狗皮帽子给乾隆戴上,和声说道:“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委屈求全是为了报仇雪恨,报仇雪恨的前提是得能活得过朕,是有一个能够让你活得久的好身子骨,要不然你拿什么报仇?”   “皇上,臣万死也不敢有报仇之心啊!”   乾隆骇得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话不说先给鬼子六磕了几个响的,抬头时脑门子哇哇的。   “别这样,”   贾六将乾隆一把扶起,凝视着对方很认真的说道:“朕下半辈子就指着你活呢,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住,要不然朕的人生会少了许多乐趣的。”   言罢,扭头看向坐在边上抽烟袋的章佳老富,“你安排一下,让老陈到你那体验一下生活,这样有助于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第九百八十七章 是,帮主!   “丐帮属于民间团体,虽然不归朝廷领导,但也受朝廷监督,帮会活动还是要依法进行,不能目无法纪……   大哥呢过去跟老陈有一些私人恩怨朕是知道的,但如今是维新时代,从前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不团结的话今后也不要再说,一切都要向前看嘛。   ……朕希望大哥能拿出足够的胸怀来包纳老陈,接受老陈,使他能真正做到洗心革面,成为维新时代广大幸福国民的一员,而不是过去的腐朽的寄生阶级一员,如此就不枉朕对大哥的一番寄托与厚望……”   由于担心老富会公报私仇,利用职务之便把情敌乾隆弄死,贾六不得不拉着老富谆谆劝说,指出其中厉害关系。   并明确表示如果老富真敢把过去体验生活的乾隆弄死,他就立即下令取缔乞丐联合会,将丐帮定性为非法组织,同时剥夺章佳老富一品大员待遇,将其关进八旗王公大臣管理处。   另外,前番答应娶老富孙女入宫为妃的事也一并取消,老富家族财富一律充公没收。   反正就是你老富敢不听话,朋友没的做、兄弟没的做、亲戚也没的做!   谁来劝都不好使。   “你说完了没有?”   老富敲了敲大烟袋,一脸不高兴,“做兄弟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自打听了你的忽悠后,我现在一脑门心思就想挣钱,撸起袖子大干特干,争取追上时代发展的潮流,成为新时代的弄潮儿,如同伊霍一般的选帝侯存在……   ……什么儿女情长、什么家仇国恨在我这都是过眼云烟了。”   “大哥能这样想,朕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啊。”   确认老富的眼神坚定之余也很清澈后,贾六放下心来,同时补充说明:“老陈呢过去做过皇帝,如今虽不当皇帝了,但也是咱大清朝从六品的公务员,该有的待遇还是要有的,朕的意思老陈去你那里就是挂个职务体验一下基层生活,你不要为难人家……   最好给安排个基层领导职务,副香主、副舵主什么的都可以,高低给人家一个三四袋长老干干,以老陈的本事不算大材小用,你领导得好,老陈对你丐帮是有帮助的。”   “放心吧,我有数,真要弄死他我早弄了……”   老富叫说的有些不耐烦,“对了,我报上来的几个工程项目你回头给批一下。”   这次出关还真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一是考察关外农业发展前景,二是考察关外矿产资源,三是筹备关外分舵。   初步决定在盛京、宁古塔、黑龙江、吉林、金州等地筹建五到六个分舵。   会员等级已经制定好,最高的是九杠,最低的是一杠。   就是丐帮成员胳脯上都绣有方形标志,上面用红杠显示身份。   目前九杠会员只有老富一个,九杠也独属于帮主专有。   到底是做过政府一把手的老领导,老富短短几个月就把京畿地区的乞丐、流民、无业游民整顿一新,仅京畿地区登记在册的会员就多达六十三万余人。   其余山东、河南、直隶等地正在开展整顿工作,预计全部整顿工作完成后,新增加会员人数至少两百万人左右。   如六皇帝所料,全国乞丐、无业游民、流民总数在两千到三千万之间,占全国总人口的十三分之一。   其中六成被各地秘密社团吸纳,成为治安不稳定的重要因素。   余“各自为政”,今日在这,明日在那,无固定居处。   丐帮成立源于六皇帝“消灭乞丐,解放劳动力”的指导精神,那么如今维新大军出关收复关外,老富自然要积极响应,计划前期动员不低于三十万会众闯关东,三年内争取动员百万会众出关。   这么大规模的人员流动肯定需要朝廷配合,因此希望六子贤弟能给他批几个条子,他好到各部、寺、院、省府州县跑动。   其中有个项目是在旅顺,就是在从前的金州一带开设同朝鲜、倭国的贸易。   递上来的PPT报告中,老富希望由丐帮垄断同朝鲜、倭国的进出口贸易,至少给丐帮二十年独家经营权,并且对于倭国、朝鲜的进口货物能免征关税。   贾六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因为老富保证朝廷同意他丐帮独家经营旅顺港,二十年期满后保证动员至少五百万乞丐、流民移居关外。   完不成这个指标,他老富愿意将集团全部上交国家。   但怎么动员,朝廷不能过问。   画外音这个动员过程必然伴有不人道的地方。   不排除强制性措施。   对此,贾六原则上同意。   因为他对人口的需求远超对经济利益的需求。   人多力量大!   千万人口以上方能保证帝国对关外的永久性占领,以及不断北扩将东进的俄国人反推回莫斯科。   事实上,他已经给内阁一些指示,就是拟将关内各省的犯人无条件往关外转送。   当然,犯人指的是重刑犯,至少十年以上的那种。   只坐几年牢,乃至坐几个月的犯人,把人家强制性搞到关外就有点荒唐了。   汉人是乡土观念特别重的一个民族,在没有大的天灾人祸背景下,想要大规模的让汉人离开自己的家乡到其它地方开拓生活,难度相当大。   尤其土地问题不太紧张的省份。   所以,朝廷不可能出台强制性移民政策,只能通过利诱,以及对刑事犯人的发送来增加关外人口,另外就是老富领导的丐帮这一民间社团组织从中发挥作用。   大清样样不好,就一样好,人多。   犯人多、乞丐多、无业游民多。   给老富这个丐帮帮主足够的利益,移民问题还真能依靠丐帮来完成。   过程中的不合法行为也由丐帮承担。   将来政策变了,该取缔就取缔,老富本人也是可以送到绿岛收监的。   “朕说过,只要你用心做,朕无条件支持你,也无条件配合你。”   给老富扔下这么一句明确承诺后,贾六将镜头留给乾隆,自己带人去吃剧组安排的盒饭。   “富哥,”   乾隆怯生生的走到有些日子没见的老富面前,心里却在想鬼子六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老富瞄了一眼好像犯错小孩般的乾隆,微哼一声:“以前你叫我富哥没问题,现在你到我单位来上班,最好叫我职务。”   “啊?是,帮主!”   乾隆反应很快,一点不像六十几岁的老人。   “先登个记吧。”   老富手一挥,立时有秘书将笔纸呈上,“姓名,民族,年龄,籍贯,面貌……”   “爱新觉罗,”   “嗯?”   “……姓陈名家洛,汉族,65岁,籍贯浙江海宁,面貌是……”   乾隆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填自己的面貌。   老富见状抢过笔来,唰唰给他填上“无业游民”四字,之后将登记表交给秘书,再次打量脆生生的乾隆:   “我们丐帮虽是民间组织,但我这个帮主享受的是正一品待遇,进人这一块很严格,一般人没有特别的背景、特别的本事我是不收的,但你是皇上指名到我这里挂职上班,别人的面子老夫可以不给,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样吧,你先在我帮传达室当副科长,享受两袋弟子待遇。”   “是,是,一切听从帮主安排!”   乾隆态度非常端正。   “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同僚,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也不要自做主张,自以为是。”   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大茶壶饮了一口后,老富又淡淡道:“你不要看不起我们丐帮,也不要看不起我们乞丐,你要知道我们当中可是出过太祖皇帝的,你要干的好的话,将来未必不能复辟。”   “……”   乾隆听的愣在那里,喉咙咽了咽,“不是,现在的风气这么开放了么?” #第九百八十八章 要维新,还是要革命   吃过饭后,贾六回到设在老乡家里的临时办公室继续办公。   老乡是在蚂蚁屯住了有百年之久的镶蓝旗满洲原住民,屯子里如今都是些女人和老人小孩,青壮年都叫锦州副都统征发守城了。   临时办公地点往东约八百米就是旌旗招展,守卫严密,明哨暗哨里三层外三层的御营。   不过如同贾六基本不坐专列一样,他也从来不住御营的大帐。   甭管到哪,都喜欢随便找家老乡的院子落脚,说是这样方便体察民情,了解民间疾苦。   除必要场合,皇帝制式龙袍他也不喜欢穿,因为他觉得穿龙袍容易让自己脱离群众,也会造成阶级的不可逾越,无形增加他与臣民之间沟通的障碍。   因此出关以后基本都是大棉袄外加狗皮帽子。   很朴素,不改初心那种。   办公室内总理副大臣老纪和奎尼正在办公,二位总理副大臣由于不耐关外严寒,特意让人在办公室内生了四个暖炉。   东南西北各一个。   得亏是烧的木炭,要是烧的煤炭,两位总理副大臣怕是要提前入葬皇陵了。   不过从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看,提前入葬皇陵对于二位总理副大臣未必就是坏事了,因为皇帝陛下随身携带的另一本从来不公开的日记中有关于反贪污、反官僚主义的论述。   “内阁成员的全部、部寺院官员的百分之八十、地方的百分之九十官员全部送去西伯利亚,才能表明朕所领导的维新事业初步取得了成功。”   由于这本日记中的内容过于吓人,一旦泄露容易造成政权不稳,因此哪怕睡觉时贾六都揣在身上,就这还不放心,遂用英格来西来书写这本秘密日记,间中夹杂着倭语、朝鲜语、俄语、法文等。   一些关键处也用***代替。   这样可以确保妻妾们即便趁他熟睡时偷偷打开日记,也会因为语言障碍读不懂这本天书。   聪明如贾六,谁也不相信。   “吃了?”   “吃了。”   同二位正忙工作的股肱打过招呼后,贾六来到自己办公桌前,习惯性的先收拾了下桌面,之后给自己泡了壶茶,这才坐下拿起最新一期的《大清日报》用放大镜认真看了起来。   报纸上的内容非常进步,三观很正,报道的形势也是一片大好,这让贾六心中有一丢丢的成就感。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老纪同奎尼悄悄对视一眼,尔后双双起身将一份京中刚送来的关于朝廷大小部门的精简方案呈给皇帝陛下御览。   方案是在京中主持大局的总理大臣博清额、总理副大臣李会长弄出来的。   皇帝如果没意见的话,等过完年内阁就全面执行。   “方案拟好了,效率这么高的?”   贾六忙接过方案认真看起来,这一看不禁愣住,抬头一头雾水的问纪、奎二人:“你们确定这是内阁拟定的朝廷部门精简方案?”   “是的,陛下。”   两位总理副大臣给出肯定回答。   不会有假的。   “确定?”   贾六将方案拿在手中在二位总理副大臣眼前摇了摇,加重语气:“你们确定这份方案是在落实朕精简朝廷机构的指导精神?”   “没错,皇上!”   二位总理副大臣异口同声。   “放你娘的屁!”   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就从心底往上涌,气得贾六“叭”的一声将方案拍在桌上,冲两位总理副大臣吼了起来:“什么叫精简,就是越少越好,他娘的,你们倒好,越简越多了!这叫精简?这叫没错!”   御音如龙啸般,震得办公室梁上的灰尘不住抖落。   能不气么!   本来大清中央机构只有六部、都察院、理藩院、翰林院;内务府、大理寺、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通政司等大小十六个机构。   按过去满汉堂官制度,这十六个机构一共产生满汉主官、副主官108人。   比如吏部有满尚书一人、汉尚书一人,满侍郎两人、汉侍郎两人。   那么吏部的正副部长就有六人。   现在维新了,满汉平等,任职不再区分满汉,按贾六的意思一个部就尚书一人、侍郎两人。   如此一下就能裁撤掉三个正副堂官。   现有的十六个朝廷机构也根据职能不同进行调整,减少一半并为八个中央一级机构。   如此,堂官这一块就能减少数十人,下面的官吏更是能裁撤上千。   裁撤下来的堂官或加议政大臣衔任议员,或一次性结算工龄办理退休手续。   非堂官的官员和非领导职务的工作人员则调整充实到其它机构,无法通过考核的则给予一定经济补偿清理出公务员队伍。   诸如各衙门泛滥成灾的满蒙笔贴式、拜唐阿等。   这些职务从国初开始就一直是旗人的自留地,很多大员要员也都是以此职务为跳板走上人生巅峰,如老博、奎尼、阿思哈他们早年要么是走翻译官路子,要么就是走笔贴式路子。   走拜唐阿路子的少是不少,但没出多少大人物,除了贾六这个皇帝外屈指可数。但拜唐阿这条路子出来好多中层官员,这些人把持了从中央到地方不少实权要职,本身才能近乎于零,因此需要清理。   为此,贾六特意颁旨内阁,将翻译进士、笔帖式、拜唐阿定为必须清理的三种出身。   而这三种人清一色是旗人,贾六拿同胞开刀,是想让全国军民信服,为全面整顿吏治奠定基础。   毕竟维新从八旗做起是贾六在若干场合不断强调的,同时也多次对百官说八旗要对过去的罪行赎罪,如此才能放下历史包袱,更好的融入崭新的维新时代。   当然,裁撤也不是一刀切。   一考定前程。   考得过的当然可以留任,考不过的就不要怨天尤人。   无论满汉,一视同仁。   从中央开始大规模清理整顿机构、官员,一来可以使朝廷行政效率大大提高,二来也可节省大量开支。   乾隆搞出来的什么领队、参赞之类的临时性官职一律裁撤。   正规化,是一个国家强盛的基础。   因此贾六十分重视朝廷机构精简方案,结果内阁搞出来的精简方案却将原有的16个中央一级机构变成了48个!   你说他能不气么。   维新还没成功,自己一手组织的政府班子就堂而皇之的阳奉阴为,甚至公然对抗他的指示,让贾六无法容忍。   “这叫精简?你们就拿这个糊弄朕!朕刚刚登基做皇帝,屁股还没捂热,就政令不出紫禁城,就使不动你们了!”   怒火让贾六的真龙之脸变得有些扭曲,怒火更让他失去理智。   办公室内全是真龙的咆哮之音,音波所到之处人人受到冲击,就连在海边正陪帮主说话的老陈也受到波及,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维新尚未成功,朕就被完全架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哗拉”一下,办公桌上的公文被怒火中烧的贾六一把扑到地上。   “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那朕马上宣布下野,然后带人在正阳门堆沙包向万恶的巴士底狱发起进攻!”   激动的贾六右拳不住挥扬,脸上是病态的红晕:“要学那,法兰西,改革弊政!为了国家,朕愿此身为卢梭、伏尔泰!为丹东、罗伯斯庇尔、克伦威尔!为那墨索里尼、为那……嗨!”   “……”   有点歇斯里底。   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味,以及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   另外就是两个听得目瞪口呆的总理副大臣。   纵是二位大人已经神速进步,也还是对皇帝陛下脱口而出的金句表示一万个不理解。   “说吧,要维新,还是要革命!”   伴随锵锵一拳定音声,贾六给出两个选择。   要维新,那都听朕的,大家一起快活。   要革命的话,那不是朕上断头台就是你们挂路灯!   “……”   屋中气氛有点僵。   半响过后,老纪轻咳一声:“皇上,关于朝廷部门调整方案一事,您先别急,听臣等慢慢解释嘛。”   说完,端起保温杯打开盖子喝了两口。   之后慢条斯理的说这份方案完全是按照皇帝陛下精简要求拟定的,但是在此基础上又适当的考虑了大清现时国情,征询各方意见后最终出台的方案。   所以,这份方案是集体的智慧,不是内阁某个人的主张。   “臣和奎中堂对这份方案是认可的,因为这份方案可以很好的解决当下的许多现实问题,并能得到文武百官、满汉军民的一致拥护,尤其能合理解决关于旧官员去留问题……”   老纪说的旧官员指的是过去乾隆朝的官员,按皇帝的意思是把这些官员全部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去职使之到议院,但是实际操作下来这个办法显然不合适,也过于激进,毕竟当下维新朝还没有统一全国。   国内外敌对势力还是不少的。   所以内阁在闭门会议后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应当团结旧官员,在基本贯彻皇帝陛下关于朝廷部门要职责明确的前提下,让这些旧官员依旧在朝廷任职。   如此便有了16个部门扩编为48个部门的方案。   一下多出三十多个部门,可以很好的安排旧官员以及新官员嘛。   奎尼接过老纪的话茬:“过去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现根据陛下要求部门职责要清晰明确,要直接负责制,那么将礼部和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合并拆分为教育、外交、文化三个独立部门,是不是非常合理?”   “嗯?……”   贾六没吭声,因为听着是比较合理。   老纪趁热打铁:“还有户部,过去作为一个大部负责的事情太多,导致行政机构臃肿,效率低下,现在将户部拆分为财政、农业、商业,税务四个独立部分,是不是非常必要?”   “嗯。”   贾六依旧没吭声,但脸上的怒火渐渐消失,拿起桌上的方案仔细再看,犹豫了一下弱弱的说道:“新部门方案中虽然对交通、财政、国防、外交诸事都有了加强,有了明确部门,但工业这一块朕觉得有点不足,光一个工业部不足以表明朕对工业化的重视……   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拆分为重工业部、轻工业部?当然,这是朕的个人看法,是否可行还是应由内阁调研讨论拿出个章程来。”   “陛下说的甚对,我们维新不同于过去的地方就在于将一切政务具体化管理,同时根据国际形势变化加以调整……”   两位总理副大臣皆是认同皇帝陛下的提议,奎尼还很贴心的摸出兜中的大前门烟给皇上派了一根,然后帮皇上点上。   没给老纪派,因为老纪不喜欢这种纸卷烟,还是喜欢抽他的大烟袋。   “朕过去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有些地方难免显得稚嫩了些,今后工作上的事你们这些阁员要多帮朕参谋参谋……”   轻轻拍了拍奎尼给自己点火的右手后,贾六吞吐起烟雾来。   气氛再次快活起来。   抽完一根烟,贾六突然有些不解的问二位总理副大臣:“朕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纪忙道:“陛下但说无妨。”   贾六点了点头,好奇道:“那个什么财政、交通、文化、外交这些部门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嗯?”   老纪一愣,“这些不都是陛下日记中反复出现的么?怎么陛下倒是不知道了?”   “有么?”   贾六自个也糊涂,他那公开发行的日记其实是自己闲时无聊时这写一句,那整两句的记事本,没有系统性,也没有关联性,却不知这帮家伙怎么就把那些词汇给联系在一起了。   正纳闷呢,内务委员会的副主任骆远偷偷来的汇报了。   “富勒浑公然宣称丐帮出天子,还说乾隆只要好好跟着他干,将来未必不能复辟!陛下,狼子野心,昭然昭揭,富勒浑之心,路人皆知啊!”   骆副主任特别气愤,也十分激动:“臣以为陛下绝不能放任事态发展,应当采取强而有力的措施立即粉碎以富勒浑为首的反动集团!”   “老富胆子这么大?”   老纪和奎尼也叫老富大逆不道的话给惊住,想不通老富怎么敢这样的。   “这个老富,是巴不得老陈不死啊。”   贾六却是笑笑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老富这是在引诱老陈犯罪,想把老陈往深渊里推。   见皇上将此事轻瞄淡写,骆远着急了,正要进言又有人进来了,却是侍从室的人。   “皇上,东进兵团王长官急电!”   负责公文的侍卫将急电呈上。   贾六接过看了下,随手就丢在桌上让侍卫回电东进兵团部,就说他知道了。   老纪凑上前好奇问道:“陛下,出什么事?”   “没什么,锦州解放了。”   贾六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弯腰捡拾自己刚才发火时摔下地的公文。   锦州解放了?!   两位总理副大臣却是叫这消息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不是说起码得半个月才能拿下锦州么,这才三天就拿下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朕的军队从来就是战无不胜的,莫说小小的锦州,就是盛京也不过旦夕而下。”   贾六脸上满是得意,他亲手打造的军队可能赶不上革命军,但起码能和北洋军阀的队伍比比个子了。   主动挑起世界大战都够资格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 六鬼子图啥   东进兵团发来的战报非常简短,就一句话——“兵团已于昨日黄昏攻占锦州。”   “这么大的事王司令长官怎么不多写一点?”   奎尼觉得东进兵团王长官不太懂做官,打败仗你只言片语可以,因为描写多了容易让皇帝陛下上火。可打了胜仗,还是三日攻克锦州这座东进桥头堡,不给陛下详细描写个万把字也忒不会做人了。   “朕要的是结果,过程不重要……王司令是懂朕的,他知道朕喜欢干货。”   贾六觉的很好,王福不愧是他看重的接班人之一,深谙精简之奥义。   老纪想了想询问:“既然锦州解放了,那御营是不是迁往锦州?”   “要得!”   贾六拍板马上搬家去锦州,对于锦州这座在明末清初历史上占据很大篇幅的重镇,他是有特殊情感的。   如大凌河、如浑河、如沈阳、如萨尔浒……   这些地名于后世人而言,代表的是沉重,是惋惜,是刻骨铭心的痛。   贾副科长也不例外。   他是什么人,骨子里流的什么血,传承的是什么文明,背负的是什么历史,不需要教科书给他重塑,也不需要任何人给他纠正。   因为,他祖祖辈辈就是汉人。   深知陛下讲究高效的老纪立马通知相关部门搬家,蚂蚁屯立时忙肆起来,挂着各式牌照的大车小车纷纷开动起来,没用半个时辰前几日还热闹无比的屯子立时又如从前般清净。   “你们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临出发前,贾六特意同房东赫舍里一家亲切道别,并告诉他们锦州已经解放,屯子里被征召的男人没几天就会回家。   走时还让人给赫舍里一家留了两锭五两重的银锭,权作这几天的住宿费用,又特意拉着奎尼给人赫舍里家里的水缸挑满。   把老赫舍里感动的直落泪,拉着皇帝陛下的手问皇帝陛下究竟是谁。   “我是爱新觉罗的好儿子。”   留下这句无比简单的回答后,贾六依依不舍同屯子里的满洲老乡道别。   自沈阳、辽阳相继沦陷后,明清战事就始终围绕锦州展开,可以说这座城见证了清军的崛起,同样也见证了明朝的衰亡。   虽然贾六常讥笑阿祖家是世袭汉奸,但客观来说人阿祖的老老太爷祖大寿是对得起明朝的。   在清军长期围困中,城中蒙古人动摇打开锦州东门投降,可即便清军占领了锦州外城,祖大寿依旧带着明军坚守锦州内城。直至松山之役洪承畴大军覆没,锦州城再次陷入人相食惨剧后,祖大寿才被迫投降清朝。   “对大寿,还是要客观评价的。”   通往锦州的驿道,一辆堆满粮草的普通马车上,贾六忽然从粮袋上爬起莫名其妙对坐在前面赶车的老纪说了一句。   “驾!”   老纪一边赶车,一边脑袋朝后问趴在车厢上正看自己的皇帝陛下:“怎么个客观法?臣已经篡改了贾汉复的生平,总不能再胡编祖大寿吧。”   “你想办法,不一定要胡编乱造,可以提炼一下闪光点嘛,避实就虚懂不懂,就是不否认祖大寿降清当了汉奸,但也不否定祖大寿降清前对抗清军的英勇事迹,历史嘛,宜粗不宜细,要分阶段看。”   具体怎么编,贾六不过问,不然他养着老纪干什么。   “臣是内阁总理副大臣,不是皇上的御用文人!”   不知道是对皇上让自己赶车不满,还是皇上让他胡写乱编不满,老纪头一回昂了脖子向皇上表明他抗拒的态度。   然后就见六皇帝直直起身,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请教道:“老纪,当时我爹是怎么把你推下马车的?”   “嗯?”   老纪气势为之一泄,讪讪道:“臣想办法就是,只要宣传口跟得上,皇上就是让祖大寿同岳武穆齐名都是可以的。”   “你是懂宣传的。”   贾六神色不由缓和,老纪又进步了,竟然晓得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说。   百姓是无知的,哪怕有数千年文明传承的民族,也只需几十年就能打断他们的脊梁,篡改他们的传承,毁灭他们的文明,抹杀他们的民族自豪。   这一点,中外历史证明了无数次。   大清,更是把这个玩的明明白白。   一时口快,竟欣赏道:“你老纪能明白这一点,说明你离西伯利亚不远了啊。”   老纪听得糊涂:“什么西伯利亚?”   “呃……就是说你离封伯不远了。”   贾六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嘱咐老纪:“另外让国史馆、翰林院再筹建一个班子准备编写《清史》,争取一年内完稿。”   “大清没亡呢,修史是不是早了点?”   老纪脑壳疼。   贾六随口道:“快了,提前准备不是坏事。”   老纪“噢”了一声:“那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加冕亡国之君的桂冠?”   “什么加冕?你老纪说话怎么夹枪带棒,叫朕听着怪别扭的……”   正说着呢,粮车转弯,视线中出现一个熟人,不由在车上朝对方打起招呼来:“富帮主,这么巧,你也去锦州啊?”   “要么叫大哥,要么叫帮主,叫副帮主什么意思?我要叫你假皇上,你高兴?”   豪华马车上的老富对于六子贤弟的招呼十分不快。   “咦?……有道理。”   贾六“哈哈”一笑,“对了,老陈表现怎么样?”   “还行。”   老富摸出鼻烟壶嗅了一口,立时一个哆嗦,精神焕发起来。   “朕要打破封建王朝的周期论,你不要变着法子害他,更不要引诱他犯罪啊,好好带带人家,大家一起进步不是挺好的么。”   说话间,刮来一阵西北风,冻得贾六也是忍不住哆嗦一下,赶紧将身子弯了下去,把袖子抄在大棉袄中继续打盹。   老纪没说话,看看一身貂皮天鹅绒,脖子挂着十来颗大东珠,手中捧着暖手炉的章佳老富,再看看埋在粮袋中缩着脖子冻得鼻涕都要流出来的皇帝陛下,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他喵的究竟谁是乞丐?   六鬼子这么委屈自己图什么呢? #第九百九十章 皇上您要打招呼啊   锦州,皇帝陛下的到来让刚刚攻占了这座重镇的维新官兵们无比振奋。   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同第一军提督保宁、参谋长官鲍国忠、混成第一镇统制德木等高级将领一致出城迎接。   为了表示对皇帝陛下的赤诚拥戴之情,经保宁提议、兵团部一致通过,特令混成第一镇于城外列队相迎。   混成第一镇是由原绥远绿营改编而来,有步、炮、骑、工、辎五个协,另一个镇直属的突击营,总兵力达到14000余人。   编制规模大于普通镇,但又较军少,是为了东征特意组建的临时编制。   统制德木原是皇帝身边的近卫队长,担任过中央军护军营的翼长,之后转任绥远绿营总兵,是索伦出身的另一高级将领。   兵部有消息说等东征结束,混成第一镇很有可能升级为军驻防黑龙江。   第二军则驻防盛京。   由此朝廷在关外便驻有两个主力军不低于五万人的兵力。   而从前八旗在关外驻军不过三万人,所以如此大规模屯兵于关外,令不少将领感到不解。   究竟是不是这样安排,德木也不清楚,皇帝陛下并没有跟他说过,此刻也只想早点看到伟大的陛下,聆听陛下那充满智慧和逻辑的奇谈怪论,因为他觉得自己自从陛下身边离开到军中就职后,各方面似乎都退步了。   就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时刻充满激情,做什么都充满干劲,每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彩。   别的将领都在读陛下的日记,德木也想学,问题是他不识字,又不好意思叫人读给他听,因此着实郁闷。   有苦难言那种。   第一镇直属的各协很快从城中开出,根据兵团部要求在锦州东门列队,并进行了预热彩排。   由于条件有限,王司令长官只能让人赶制横幅在城头悬挂,鲜花什么的冰天雪地叫他去哪弄。好在第一军提督保宁有办法,让人把城中的棺材铺、寿衣铺洗劫一空。   当然不是抢棺材,抢寿衣,而是搜罗这些店铺中的白色纸花,再叫人用红墨水什么的刷一刷,再往城门洞子里一贴一挂。   别说,这么一弄后,整个格局跟之前真就大不一样,特别的朝气,特别的亮眼。   很快,御营直属部队就抵达了,运送御营装备的车队先一步进城。   “开始!”   “收!”   怀着激动心情同军乐团做了彩排后,王福便看到远处驶来旌旗招展的队伍,以及那杆独属于皇帝陛下的“精忠报国”大幡。   “陛下到了,准备鸣放礼炮!”   第一军提督保宁跑东跑西,不时交待这里,不时叮嘱那里,只为让陛下能够看到官兵积极向上的一面。   军乐团也准备演奏由《提督练兵歌》改名来的《皇帝练兵歌》。   “吁!”   万众期待中,专列在一众兵团将领面前刹住。   三辆一模一样的专车让将领们摸不清皇帝陛下到底在哪辆车上。   这时,内阁总理副大臣奎尼却从第一辆专列中探出身子,笑容满面的下了车。   人还没落地,耳畔就响起炮声,吓得奎中堂一个踉跄,差点没躲到专列车底下去。   待搞清楚鸣放的是欢迎礼炮后,奎中堂特别生气,因为东进兵团没有就这个安排同御营对接过,因此非常恼火,质问道:“你们这么搞跟突然袭击有什么区别?万一惊吓了皇上,你们有多少颗脑袋够砍的!”   “中堂息怒,疏忽,是末将的疏忽,千错万错是末将的错!”   王福作为兵团司令长官赶紧过来给人奎中堂赔礼道歉。   陛下将大玉儿嫁给奎中堂为妻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同时也知道大玉儿过去跟陛下有一腿。   老常偷偷跟他说的。   并要他严格保密。   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人。   第一军提督保宁在后面两辆专车上瞄了半天也没见皇上下车,不由问道:“奎中堂,皇上呢?”   “皇上?皇上在我前头到的啊,怎么,皇上没跟你们照面?”   奎尼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啊?”   众高级将领你看我,我看你,都在问对方有没有看到皇上,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谁也没见过。   “这不是皇上的专列吗?”   说话的是混成第二镇的统制潘之善,此人原先是直隶绿营古北口提督,后来一时想不开公然举旗对抗维新,结果被王福指挥的京东集团压制,后在热河宣告易帜,成为维新军队一员。   其部被改编为混成第二镇后,潘之善出任统制,参谋长官由在昌平易帜的副都统完颜吉三担任。   “是皇上的专列。”   奎中堂点了点头,继而反问潘统制:“不过没有规定皇上一定要坐专列啊。”   “唔?”   连同潘之善在内的一众高级将领纷纷露出沉思的表情,没等他们把问题想明白,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已经箭步奔进城中。   紧随其后的是第一军提督保宁,跑得那叫一个比兔子还快。   “嗯?”   “嗯!”   霎那间,一帮将领跟被狗撵似的一窝蜂往城中跑去。   甭问,都晓得皇上打了他们一个突然袭击。   在城中找了半天,王福终是在原锦州内城的老文庙附近发现了皇帝陛下的身影。   “皇上,皇上!”   跑得大气不接小气的王福喘得跟什么似的,后面跟上来的保宁则是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拍着胸口,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们找朕干什么,朕回头找你们就行。”   双手负在背后的贾六看了看两员心腹大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喘息一阵后,王福脸上挤出苦色:“皇上怎么可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进城呢?”   贾六不高兴这话,眉头微皱:“朕进城为什么要同你们打招呼?”   “这……末将要为皇上的安危负责,锦州刚刚攻克……”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王福赶紧补救,正说着却被六皇帝打断,有些纳闷的问他:“朕在这城中都走了半天了,怎么除了朕的官兵外,一个人影都没有的?”   “嗯……”   王福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回皇上话,末将下令将锦州之敌连同城内刁民全部坑杀了。” #第九百九十一章 不叫阿福,叫耀武   全叫坑了?!   饶是贾六胆大如牛,也被阿福的惊人之举给震住了,有那么十几个呼吸时间竟然滞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过骇人!   要知道锦州城虽在国初那会被拆,但在康熙年间又重建了,并在此设府城治理,因此城中除了守军外至少有万余居民,甚至可能更多,因为守城的八旗兵把方圆几十里的青壮男丁全征召到了城中。   结果阿福这家伙在没有得到他这个皇帝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把城中军民都给坑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六皇帝将来的谥号可是要以“仁”字打头!   自古仁君哪个纵容部下屠城的!   自出道以来,他六皇帝莫说屠城了,就是背后打黑枪这种事都不曾干过一桩。   能走到今天,完全靠的是个人魅力以及坦荡为人。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磨练出来的道心被王福直接就毁了,弄不好能让他止步元婴境。   搁谁都恨得牙痒痒。   “你个天杀的!没有朕的旨意安敢如此!朕早就说过,关外的八旗子民也是朕的子民,你怎么敢把朕的子民都杀了的!此事传诸天下,朕不是暴君也是暴君了!”   气愤之下,贾六顺手脱下右脚的布鞋,对着王福的脑袋就削了过去。   叭叭又叭叭。   王福未躲,站在那生生叫六皇帝削了十来下。   削得他脑袋上的尖盔都歪了。   却硬是不吭一声,好汉的很。   可这样子让六皇帝更为恼火,因为搞得他有点下不来台。   老纪见状,生怕皇帝陛下暴怒起来施展什么大绝招,赶紧好心提醒王福:“王司令长官,快给陛下一点反应啊。”   “啊?……啊,啊!”   王福无奈叫了两声疼,顺便把头盔扶正。   两声疼一喊,果见对面的皇帝陛下脸色稍稍好了些。   赶过来的第一军参谋长官鲍国忠连忙上来解释说锦州城内都是八旗居民,严格来说不是普通百姓,都属于八旗兵,加之大军攻城时城中军民俱参与了顽抗,导致我军攻城时伤亡三千余人,因此破城之后王司令才下令屠城,为死难将士报仇的。   当然,要说泄愤也可以。   封建军队的日常操作而矣,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皇上当年在金川时曾说过,不消灭腐朽的旧八旗,就不会诞生新八旗!……末将虽未请旨,但末将其实是一直按照陛下的吩咐行事的,就是末将始终不忘初心致力于消灭旧八旗!如果这样末将有罪,那末将是不服的,因为完全是皇上把末将教错了,带错了!”   王福脸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样子,反而是我有理我怕谁的模样。   从历史上来看,王福坑杀锦州军民并非是偶然的心血来潮,而是有征兆,有迹象的。   当年共进会草创之时,王福在与皇帝陛下失散后为了稳定军心,控制大局,遂与王四喜、崔恒友等一起将两百多名从木果木大营逃出来的八旗军官秘密处死。   其时王福不过是“王大队”,如今却是十万大军的统帅,下令屠城自是顺理成章的事。   共进会的一帮虎狼和鹰犬中,真要数下手黑的,还真就是这位平日看起来跟笑面虎似的王主任了。   “王司令,注意你与陛下说话的语气,皇上怎么可能错了呢!”   老纪先是斥责王福说话态度不端正,继而扭头看向面黑的六皇帝,道:“关外八旗现时与朝廷对抗,在臣看来关外八旗已经自绝于大清,自绝于八旗队伍,应将他们全部视为叛军,故当效当年成宗义皇帝领军南征旧事,所以臣以为王司令长官也没什么大错,若陛下执意惩处,臣建议罚其一年工资便是了。”   义皇帝就是多尔衮。   多尔衮南征旧事当然是纵兵屠城,以震江南了。   坐着专列过来的奎尼听了一会,也特意下车插了一句:“今屠锦州一城,可救关外诸城,于关外人等而言,实是好事。”   “对,末将正是这样想的!屠城一事,末将无罪!大军出关,就当行霹雳手段以震诸方,此扬威也!”   见这么多人帮自己说话,王福底气更足。   “你无罪,那就是朕有罪了?”   贾六气得想把鞋子直接丢王福脸上,但一想这鞋是自己百忙之中亲手纳的有点舍不得,遂穿回脚上,气乎乎的道:“扬威?扬你奶奶个腿的威,你还不如叫耀武得了!”   “谢陛下赐名!”   王福原地“叭”的一声立正,雄纠纠而立。   耀武这名字好,比王福这个名字牛气多了,今后他就叫王耀武。   “……”   贾六愣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气得眉头挑得老高,火急火了喝喊:“拿遏必隆刀来!拿遏必隆刀来!”   宝刀在王福腰间佩着。   不待王福反应过来,贾六已然上前一把从刀鞘中抽出那把专门嗜主的宝刀。   “皇上,王司令罪不致死啊!”   “皇上,请恕王长官之罪!”   “皇上,东征未竟,不可杀大将啊!”   “……”   众人都叫这一幕吓住,纷纷为王福求情。   “头可断,血可流!我王耀武身为大清忠臣,生为维新人,死为维新鬼!皇上若真觉耀武该死,那耀武死而无怨!”   王福竟是不怯,直直的将脖子朝六皇帝宝刀下伸出。   “你!你!”   气得贾六猛的挥刀,“咣当”一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却是朝边上的城墙砍了下去。   把个城墙足足削掉五尺。   强忍虎口传来的巨痛,贾六愤而将遏必隆刀丢在王福面前:“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三日苦力,将这锦州城墙全部拆毁!”   “嗻!”   王福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虽晓得六皇帝不会杀自己,但也真怕弄巧成绌。   环顾四下,贾六又颁令:“山海关以东无论何地,不论军民人等,不论出身,五年内不致仕,不录官。”   稍顿,大手一扬:“着颁布告飞檄各地,限旬日遵奉朝廷,咸于维新。依者,为朕子民,爱之;不依迟疑者,同锦州逆命之寇,大军所至,城毁人亡,鸡犬不留,家家干净。” #第九百九十二章 鬼子六又有喜   “锦州好比一条扁担,一头挑着关外,一头挑着关内。过去,这条扁担由于错误的国策一直没有发挥锦州的重要战略作用,等同扁担从中间折断了。现在好了,这根联系关内外的扁担终是直了,通了,硬了!”   原锦州知府衙门内,贾六正在写一篇通稿。   稿件是发给《大清日报》准备发表给新年特刊上的,东征的开门红怎么能不向全国军民通报呢。   顺贵人也在办公室内,正在给自己的第二任丈夫缝补裤子上的补丁。   看得出顺贵人对女红不太熟悉,因此看着有点笨手笨脚,还不及贾六穿针引线的本领呢。   抬头见到顺贵人笨拙的样子,贾六不由笑道:“不行就放那吧,回头朕自己补一补就好。”   “臣妾行的,”   顺贵人可不敢让丈夫看轻,咬牙继续缝补,结果不小心扎到手指。   贾六忙上前查看,见扎的不深,便将自己的破裤子从顺贵人手中夺过扔到一边,继而随口说了句:“白日你看到老陈了?”   “嗯?”   老陈这个称呼让顺贵人有点迷糊,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倒是瞧见了,可臣妾没与他说话。”   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似是担心六丈夫怀疑她什么。   贾六见状,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没必要这样,朕都容得老陈在朕的治下做一个新生的人民,你和他过去夫妻一场,见着了打个招呼又有什么好避违的,朕看着像是小心眼的人么?”   “臣妾……臣妾不喜欢他,在臣妾心中,陛下才是臣妾真正的男人。”   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坦露心意后,顺贵人突然面色一变,继而捂嘴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贾六一喜,赶紧上前轻轻拍打顺贵人的后背,轻声道:“有了?”   “不知道。”   顺贵人摇头,她真不知道,因为她不曾生育过,不知怀上孩子是不是这样。   贾六点了点头,让外面的侍卫把御医请来,继而倒了碗茶让顺贵人坐下等侯,自己则回到办公桌继续完成刚才的稿件。   咬了咬笔头后,贾六文思顿如泉涌,哗哗落笔。   “锦州的解放,完全斩断了关外反动旗兵从陆路攻击关内的通道,实现了将关外反动旗兵封闭在关外加以各个歼灭的战略构想,为东征的胜利奠定坚定基础,也有力的维护了祖宗留下的版图,实现大清的再一次飞跃……”   洋洋千字,没费多大功夫就出炉了。   仔细看看,改改错别字,又觉缺少点什么,就是没那么精气神。   思来想去,再提笔:“伟大的胜利必将不断到来,伟大的维新事业也必将在白山黑水间开花结果,伟大的征程也注定在大清开启新的篇章!”   一连三个伟大,感觉一下就来了。   贾六十分满意,不过讲道理,此时若能再写一首雄而有力的诗词作品来,那就更加应景了。   可除了“宜将剩勇追穷寇”外,贾六觉得再没有第二首诗能达到那种意境,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引用一回时,外面响起姐夫奎尼嘹亮的声音:“报告!”   “进来!”   贾六放下笔,有所期待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奎尼,高兴的问他:“第二军大捷了?”   奎尼一怔,赶紧摇头:“回皇上话,尚未收到第二军大捷的战报。”   “噢,那是我爹驾崩了?”   “呃……目前没有收到内务府关于给太上皇办席请吃酒的通知。”   “那你报告什么东西?”   贾六大是扫兴,但还是挥手示意道友落座。   奎尼这时才注意顺贵人也在,赶紧弯腰行礼,正要问侯耳畔就传来皇帝陛下的声音乐:“安安,这是表姐夫。”   闻言,顺贵人忙起身给奎中堂道了个万福,叫了声姐夫。   把个老奎感动的就想拉着小舅子转几回圈圈。   继而将一份电报递给了表舅子:“皇上,是特别部队报告。”   “噢?是小春子的电报啊,快给朕看。”   贾六高兴接过电报,真是杨遇春和刘德联名发来的。   电报内容却是向皇帝陛下请求停止向杭州进军的申请。   理由是杨、刘认为杭州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城内的八旗兵和绿营兵随时都会内讧,因而此时若杨刘率部向杭州挺进,反而会让杭州城内势同水火的满汉兵放下矛盾,联手对抗杨刘部。   因此杨、刘认为暂时不向杭州进军,仍在沿海地区如宁波、温州活动,同时往杭州派出大量间谍细作,散布谣言,催化杭州城的内乱。   届时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杭州。   看过之后,贾六问奎尼:“你怎么看?”   奎尼不假思索:“皇上的意见就是臣的意见。”   贾六“嘿”了一声:“那朕什么意见?”   “唔……皇上的心意岂是臣能妄自揣摩的。”   老奎是懂说话的。   贾六笑了笑:“回电,同意。”   “嗻!”   奎尼应声时,随军的两名老太医被侍卫带了进来,奎尼还以为皇上病了吓了一跳,待知是给顺贵人把脉赶紧露出喜色。   两位老太医轮流把脉,之后给皇帝陛下和贵人道喜,说是贵人确是喜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办公室内一片喜气洋洋。   顺贵人是又羞又喜,又甜蜜的样子,看得贾六也是老怀欣慰,让顺贵人赶紧去休息。   “贵人有喜了?”   老纪过来时正好撞见了离开的两名太医,从二人嘴中得知顺贵人有喜,也是真心为皇帝陛下欢喜,然后告诉六皇帝一个坏消息。   西北方面地下工作人员发来秘报,说陕甘总督勒尔谨背着朝廷私自扩军,在朝廷给他们的两个军番号基础上,又偷偷编练了两个军。   如果让勒尔谨扩军成功,西北军就将扩为四个军近十万之众,俨然是一颗大毒瘤了。   “前番要不是京师和平解放,西北军必然会趁乱进入直隶……”   老纪旧账重翻,认为皇上应该着手制定军事解决西北方案了。   “这个老勒,”   贾六笑了笑,微一沉吟:“拟旨,着山西巡抚鄂宝出任陕甘总督;赐勒尔谨黄腰带、金黄珊瑚朝珠各一,授协办大学士转任四川总督,督剿大小金川贼。” #第九百九十三章 血战大凌河   山西巡抚鄂宝是会里人,陕甘总督勒尔谨也是会里的。   两人同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巡抚王廷赞勾搭成奸,在襄阳百官宗室大会之前竟然逼迫六皇帝签订不平等条约。   这个仇,贾六可记在心头呢。   要说心眼,他是出了名的大。   大大滴的小心眼。   岳父博清额评价的,应该比较客观。   为了分化西北联盟,贾六故意只给了三省两个军番号,本意就是二桃杀三士。   让山西、陕西、甘肃三省因为军队番号问题争执内耗,无法再成为一块铁板,如此就能给维新政府时间和机会。   不想老勒这几年也进步飞速,大字不识一个的老流氓摇身一变戴上眼镜成教授了,竟然窥破六皇帝的阴谋,主动给山西让出一个军番号,然后背着朝廷偷偷在西北募兵,据说还跟疆区暗中来往。   据正在昌平环卫所扫大街的色大爷交待,京师和平解放前,勒尔谨的确派人同他达成了密约,大意就是老色有事,老勒来帮;老勒有事,老色来援。   事实上在听说维新军向京师进军后,老勒的确派了几千人进入山西,之后山西方面也出动了几千绿营,号称三万人马意欲进京调停。   结果被早有准备的第二军提督祖应元派部队挡在了怀柔一线,不久后京师就告和平解放,这支万余人的西北军不得不讪讪退走。   但显然老勒并没有意识到鬼子六真的化身为真龙天子,已然有定鼎天下实力,仍就蠢蠢欲动,对维机政府的命令阳奉阴违。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在西北学吴三桂搞独立小王国,不鸟维新六皇帝。   如此行为,只能用不识抬举来形容了。   不过眼下贾六也腾不出手用兵西北,所以就两个人事调动。   让山西的鄂宝去当陕甘总督,让勒尔谨这个陕甘总督平调四川总督。   看看这个人事调动能不能让三省联盟出现分裂。   奉诏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奉诏,大义当然是在朝廷这边了。   至于大小金川,贾六还是要平的。   哪怕这个地方是他的龙兴之地,也是要坚决打下来的。   原因无它,此地可是进入雪区的必经之地。   印象中,用不了几年大清周边的另一军事小强国廓尔喀就要动了。   作为大清新的皇帝,贾六当然不能同清朝一样将雪区乃至青海、蒙古等地视为外夷之地,而必须视为版图之内加以坚绝捍卫。   前世平定廓尔喀一役被收为乾隆“十全武功”的最后一役,指挥战役的是福康安,统兵在前面打的是杨遇春,参战官兵是索伦兵和金川兵。   福大帅叫贾六弄死了,杨遇春和索伦都在他手里,那他六皇帝当然要替福大帅收尾进雪区扫平廓尔喀了。   不过一直以来,贾六前世清朝的版图问题存在一个重大误区,那就是常将雪区、疆区、蒙古视为清朝版图以内的国土,然而实际上清朝官方并不认为这些地方是他们的领土,反而认作是外夷藩卫。   就是替中国作为屏障的藩属之地,同朝鲜、安南、琉球例。   内扎萨克、外扎萨克的区别。   “谕军机大臣等、长麟奏。筹议青海蒙古地方安设卡伦,诸多未便,所见甚是。蒙古王公扎萨克,本为中国藩卫,若以内地之兵,转为外藩防守。不特于理不顺,亦于体制非宜。且以内地官兵,前往蒙古地方安设卡伦,必须踰越番境,更属孤悬,鞭长莫及。”   这道旨意是载于清实录中的嘉庆圣旨原文,大意是青海蒙古人受到番人(高原人)骚扰,便向清朝求助,但是嘉庆认为以中国之兵帮助外藩防守,于理不顺,且鞭长莫及,所以这事管不了。   “天朝统驭外藩甚多,如额鲁特、土尔扈特、乌梁海等、岂无偷窃之事,从未请天朝发兵搜捕。何独尔等频频烦渎?且番众久隶帡幪,从无干犯天朝之事,尔等惟当严守疆界,勉力自卫。”   这道旨意则是说外藩的事情外藩自己处理,别烦天朝,就差明言那是外国的事,与中国无关。   嘉庆作为清朝皇帝,其态度当然是清朝官方态度,因此定性清代版图时,有必要参考一下人家皇帝对领土的概念和看法。   而清朝灭亡时本身就剩直隶巴掌大的地盘,比明亡时还惨,若干嫁妆论,领土有功论,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害怕被清算的别有用心之语。   诸如五族共和说法是满清宗社党提出,结果被人强加给中山先生。   “务使满、蒙、回、藏同化于我汉族,成一大敏族主义的国家。”   “盖藏、蒙、回、满皆无自卫能力。发扬光大敏族主义,而使藏、蒙、回、满同化于我汉族,建设一最大之民族国家者,是在汉人之自决。”   总统宣言中亦未明五族共和,而是说合五族为一人,如秦统一六国,国号为秦,使四族皆合为汉,定统一族名为汉。   对待历史,要客观,歪解篡改实没必要。   作为维新皇帝,贾六是保守温和派,化旗为民、出旗为汉,各族统一为一族,是他的基本国策,由此治国理政都是以这个理念来实行的,从不采取激进手段。   这次锦州屠城事件纯属意外,非本心所为。   故还是希望今后无论内外,皆为中国。   如此自然要出兵雪区,对侵略者迎头痛击,并在雪区彻底肃清不稳定因素。   计划中,待杨遇春扫平东南,便让其率部往金川,边练边打同时适应高原气候,减少将来进军雪区不必要的伤亡。   现在,却是要等第二军的捷报了。   他赶时间。   按汉人的习俗,年三十晚上是要给老祖宗们送压岁钱的。   可不能让太祖皇帝等太久,要不然下面物价飞涨,年货怕都买不全。   ……   大凌河,一场大战正在进行。   奉兵团部命令率军东进十三山增援第二军的安木部遭到满蒙骑兵的合围。   连绵十数里的战场上,满蒙联军投入了一万六千余骑兵,各式颜色的军旗在阵中不住挥动。   炮声、铳声,各式爆炸声不绝于耳。   战场上空飘起的永远是硝烟,烟雾不断在场战上升起,然后被风吹往下一处。   远远看去,就如同起了浓雾一般,哪怕天空晴朗,太阳高照,身处战场中的敌我双方视线也永远超不过里许。   黑烟中,就见一名八旗将领策马立在石桥上,不住挥舞手中的八旗军旗。   每次挥动,满蒙联军阵中必然奔出一支骑兵,以大无畏的精神冲向维新军的大阵。   ……   作者注:嘉庆对国土定性的记录载于《清实录》,非杜撰,对于研究清代版图问题应该有极大的参考意义。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我就是列强   被清军围在大凌河东岸的是隶属于东进兵团的新一镇,该镇就是兵团司令长官王福在保定组建的直隶新军三镇之一。   保定新军三镇同天津新军两镇有一个区别于其它部队的鲜明特征,那就是官兵的帽子、上身和裤子都是红颜色。   当初组建直隶新军时,贾六便要求新军的军服必须以鲜艳为基调,因为新军的训练标准是按照纯火枪时代的火枪部队制定的。   不能说是完全的列强军队,应该说是典型的列强军队。   尽管燧发铳已经批量准备部队,但这种武器依旧不能称为枪,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较枪差得很远,因此需要步兵在战场上以队列方式集中,以便向敌军发射密集火力以提高杀伤效率。   火铳的射程近必须导致双方交战距离也很近,敌军很容易近身,如此就会造成敌我混杂难以识别的问题,所以己方步兵最好穿着颜色较为鲜艳的服装以便互相识别,否则很容易会发生误射事件。   在此基础上,贾六当初给新军制定的军服颜色是以蓝色、黑色为主。   但王福接任直隶提督全权负责新军建设后,在几次小规模排枪演习后,认为黑色不适宜作为军服,因为天气炎热的话黑色军服会成为官兵的噩梦。   蓝色虽然没有吸热散热问题,但作为军队制服颜色着实有点别扭,故而王福将新军兵服统一改为红色。   同时要求军官必须在帽子上插一根红色羽毛,如此可以方便士兵辩别己方指挥人员,也可以作为一种荣誉让军官们产生归属感。   类似单眼花翎、黄马褂的作用。   贾六同意王福的改进,对于军官帽子插鸟毛也无所谓,因为狙击手至少还得一百年才能冒出来。   新一镇的统制安木并非章佳老富的次子安木,而是跟随贾六时间最长的安保队长,也是索伦出身的高级将领之一。   渡过大凌河后,安木同参谋长官、四川绿营出身的蒋标商定,由安木率步兵主力在前,蒋标领炮兵、辎重和镇直属骑兵营在后。   凌晨时分,统制与参谋长官以及镇所辖各协标统、团管带用兵部配发的制式怀表核对了时间后,七千余官兵就摸黑向十三山方向推进。   根据第二军昨日黄昏发来的情报显示,满蒙联军已经发现从锦州东出大凌河的新一镇,因此不排除新一镇东进途中会遭到满蒙联军骑兵部队的袭击。   对于有可能的袭击,安木和蒋标制定了甲、乙两套方案。   半个时辰后,前方发现满蒙骑兵。   总兵力一万六千余,除五千多满八旗兵外,皆是来自漠南蒙古各部的骑兵,统帅是科尔沁部的卓里克图亲王恭格拉布坦。   满蒙联军对十三山地区的攻击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战果,因此在探马发现锦州那边又有一支伪军渡过大凌河后准备增援十三山地区伪军后,盛京将军弘晌果断决定先歼灭这支渡河而来的伪军,因为这支伪军兵力只有数千。   若能予以重创,必将动摇十三山地区伪军的军心士气。   发现敌人后,安木果断下令就地结阵,未过多久,满蒙骑兵就向新一镇发起了进攻。   面对新一镇猛烈的排枪射击,满蒙骑兵毫不畏惧,一批一批冲击。   战至上午九时,满蒙骑兵发现新一镇前队和后队之间有空隙,遂趁机冲入,一度突破新一镇防线。   关键时候,兵团紧急部署调配在新一镇的200多挺“贾特灵”连发铳发挥巨大作用。   此铳能够一次性发射48次,虽然存在各种问题,但无疑是维新军配备最好的装备。   “嘭嘭嘭!”   连发铳的密集射击,让攻进来的数百满蒙骑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指挥该部的正是科尔沁部卓里克图亲王恭格拉布坦的次子、曾随果瑞征缅的丹增旺布,在付出极大伤亡后成功截断伪军前后军的丹增旺布对于胜利的到来大喜过望,然后伴随耳畔密集铳声响起,这位曾做过二等侍卫的贝子就被眼前一幕吓得尖声大叫。   一幕极其恐怖的画面。   数百名蒙古勇士转眼间就被伪军的火铳击倒一大半,只几十人仍在受惊的战马上慌乱四奔。   中铳倒地的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在那哀叫挣扎着。   眼前的场景,让丹增旺布头皮发麻,他没想到伪军的火器竟然这么厉害,甚至都不像火铳一样需要装填火药,就那么“嘭嘭”一阵响,自己麾下英勇的儿郎就纷纷坠马。   对面的伪军也爆发出欢呼声,似在为他们的新式武器骄傲自豪。   密集的连发铳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残余的几十名蒙古兵全部坠地,就连丹增旺布本人也被座骑重重摔下战马。   等他艰难的撑起来后,才发现他最心爱的马儿的一条腿都被铳子打断了。   “这到底是铳还是炮?”   带着最后的疑惑,丹增旺布被数十名持短刀摸上来的维新士兵抹断了脖子。   远处观战的其父卓里克图亲王恭格拉布坦发现儿子的军旗不在飘扬,冲进伪军阵中的几百儿郎皆覆没后,骇然之下又派出一支千余人的骑兵试图冲击伪军,援救儿子逃出来。   这支蒙古军显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们奋不顾身,齐声大呼杀敌,可由于缺少火铳,只能在马上手持长矛、弓箭,凭着一腔热血向维新军阵地冲去。   冲锋途中不时有炮子落下,等到近前又遭到维新军排枪阻击,等他们好不容易冲到阵地前几十米地方时,又遭到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连发铳的密集收割。   肉眼可见的地方,能见到的就是马上的蒙古兵一个接一个的坠马落马倒地,一匹匹战马同样骤停在那再也发不出一声马嘶。   贾特灵连发铳阵地前,如风吹麦浪般,蒙古兵一片片的倒地。动作就跟排练过一般,又如标尺扫过,凡是尺子所到,活着的人畜都已不在。   新一镇参谋长官蒋标用千里镜观察远处,发现一个似将领模样的敌军仍然骑马在桥上挥舞手中的黄旗。   只是向己方阵地冲锋的骑兵却是越来越少。   放下千里镜后,蒋标扫视四周官兵,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兴奋。   一种源于自信的兴奋。 #第九百九十五章 满饷不可敌!   “崇祯二年冬,我大清兵入关围明京,可纲与大寿从崇焕入卫,数有功。崇焕下狱,乃随大寿东溃,复与归朝……四年,明筑城大凌河,命可纲偕大寿护版筑。八月甫竣工,我大清以十万众来攻,可纲等坚守不下。   ……久之,矢尽粮绝,人皆相食。大寿及诸将皆欲降,独可纲不从,令二人掖出城外杀之,可纲颜色不变,亦不发一言,含笑而死。”   锦州,奉国寺,维新六皇帝与群臣正在寺中为前明太保、左都督何可纲奉香火。   非官方性质。   纯贾六私人安排。   作为国史老教授并负责《四库全书》编篡工作的老纪,当然充任何可纲生平事迹的解说员了。   “臣以为可纲临死不发一言只大笑,可能是知大寿降我大清乃诈,故不惜以身死,一全己忠义之名二全大寿取信于我大清。”   由于六皇帝最新指示对待历史人物要分阶段看,对第二军提督祖应元的老老太爷祖大寿更要客观评价,因此老纪找到何可纲临死不怒反笑这个很好的切入点来证明大寿当年降清为假,由此便可以提炼大寿身上的闪光点,进而大作文章。   不知内情的奎尼出于坚持历史的本来面目,纠正老纪道:“大寿并非诈降,实为真降。其与太宗皇帝阴约以锦州为应,遂带二十六人入锦州,然城中军民不肯降,大寿无奈方才复归明。故其杀何可纲为真,并非可纲甘愿牺牲以全大寿。”   言下之意当年要是锦州军民肯跟祖大寿走,那祖大寿无疑就是帮助大清夺取锦州的功臣,而不是什么诈降我大清,伺机归明。   “老奎,皇上说了,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   老纪眉头微皱,轻咳一声,拿眼嫖了嫖六皇帝,又朝老奎挤了挤眼。   “宜粗不宜细?”   奎尼心中一个激灵,迅速会意,赶紧又道:“当然,这只是臣的私人看法,究竟是否合乎史实,还待有关部门考证,臣一家之意不作数的。”   却不见皇帝陛下有反应。   再抬头细看,皇帝陛下双手负在背后,正凝神远眺东方。   头顶三尺处,大熊宝殿四字烔烔有神。   高空三万英尺处,东升朝阳一扫天地阴霾,温暖阳光沐浴人世间。   “你们听到了吗?”   贾六呢喃,“朕听到了,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老纪和奎尼双双发愣,他们什么也没听到,不禁惊诧难道陛下又犯神经病了?   “朕听到了,听到了,是风在吼,是马在叫,是大凌河在咆哮!”   随着递进不断调高一个音调的激昂声,贾六身形猛的一震,一股青气立时冲天而起,向着那远处的大凌河如利箭般飞射而去。   “清晨晴朗,略感凉爽,令人快活;河面上,田野上,飘浮着朦胧的薄雾……不一会儿,明媚的阳光驱散晨雾,照耀远近乡野,大地多么让人陶醉!”   新一镇随军记者鲁达看着远处冲杀的身影,听着耳畔震天的炮声,拿起笔继续在本子上写道:“炮火枪弹像打不倒满蒙贼军似的,他们死而复生,顽强战斗,甚至冲到我方大炮前三十来米。”   “……号角和战鼓声中,我英勇的维新官兵用利炮快枪彻底压倒了贼军的箭、矛、迟钝的刀和少得可怜的炮,尽管贼军不断呼喊前进,勇猛和反复的冲杀,在我军红色大阵前,必将遭到惨败。”   写完这些后,鲁达突似心有所感,疑惑看向三万英尺的高空,痴痴许久后,在纸上写下一句话——“风在吼,马在叫,大凌河在咆哮。”   ……   维新军队的战法同前明军队并没有两样,同样是前层踞地,中层微俯,后层屹立,前层先行开枪,中层继之,后层又继之。   然而百年前英勇的满蒙八旗兵浑不将明军这种战法放在眼中,因为这种打法好像一日游般一冲就溃,然而现在,他们却发现这种战法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马队的冲杀在维新军阵前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密集的炮声、铳声打得满蒙骑兵人仰马翻,战马一旦受伤必然惊溃,乱的却不是敌人,而是满蒙联军自己。   战到此刻,兴京副都统安达尔善已经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勇气,科尔沁部的卓里克图亲王恭格拉布坦却还在妄图一搏。   次子丹增旺布的阵亡让这位蒙古老亲王悲愤莫名,丧子之痛让他毅然策马奔到石桥上,从辅国公塔布手中接过代表他亲王的杏黄大旗,不畏维新军的炮火奋力挥舞。   维新军的炮弹不住落在石桥周围,或溅起几人高的水柱,或砸出一个个凹坑,或将那桥上的石柱砸得粉碎四散。   护卫亲王殿下的蒙古兵们不时被炮子击中倒下,但倒下去的人立刻由新的士兵替补。   只因他们的亲王殿下仍在马上一手舞旗,一手执剑。   当石桥上已经横尸遍地,恭格拉布坦依然屹立在那里,始终独自一人,任凭炮子在他四周隆隆轰鸣,他也岿然不动。   那股勇气,令拿着千里镜始终观察石桥的新一镇参谋官长蒋标无限钦佩。   钦佩之余却是心生活捉这位挥旗勇士的心思。   下午,战斗进行到白热化。   满蒙联军同维新军的第一镇进行了最后的殊死搏杀。   见满蒙骑兵损失惨重,新一镇统制安木开始指挥反击。   接到反击命令的步兵各部立时爆发极大的战意,哪怕受了轻伤的也嚷着要随部队发起突击。   官兵士气高昂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器完全压制了关外贼兵,而是因为维新六皇帝给了他们高额工资。   战场缴获除武器装备外,余金银细软也皆由官兵分配。   是谓,满饷不可敌!   损失惨重的满蒙骑兵某部在新一镇强大火力的突击下,竟然没有后退,直到坚持了一个小时,方以全体战死宣告他们的失败。   整个战场态势已完全颠倒,攻击一方的满蒙联军受到了被包围的维新军全方位的反冲锋,不管是满洲兵还是蒙古兵,都处于最后崩溃的边缘。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不行的话,把朕卖了吧!   撤退,于骑兵本应该是顺利的。   追击,于步兵而言也应是困难的。   自古步兵对战骑兵,能够保持自家阵形不被击破就算大胜,但要进一步扩大战果很难。   因为步兵的两条腿跑不过骑兵的四条腿。   这也是为何往往规模上万的步骑大战,取得胜利的步兵一方仅仅斩首数十乃至上百级的原因。   取得斩首千级便能称大捷,载入史册了。   因此历代王朝想要取得对草原民族战略性的压制,哪怕是倾尽国力也要打造一支强大骑兵。   否则,永远只能被压着打。   取胜无数次都无法改变这个现状,但只要失败一次,则必是亡国灭种之危。   现在的大凌河东岸本应也是这种情况,但不知为何急于撤退的满蒙骑兵残部却发生了混乱。   原因有多种,可能是满蒙兵没有想到维新伪军的火力如此密集厉害,也有可能是这些本身就缺乏训练、缺少装备的士兵并不能称之为严格意义上的骑兵,或者是满蒙联军的指挥系统有问题,然而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害怕了。   维新军的炮火让不少受伤的战马变得如狂兽一般,东奔西跑的同时也把己方人马搅得一锅粥。   从战场上空三万英尺俯视下去,能看到绵延十数里的战场上,无数满蒙骑兵拥挤在一块块区域,谁都想掉头,谁都想先跑,结果谁都动不了,场面十分的混乱。   在意识到满蒙贼兵已经崩溃后,新一镇的统制安木迅速下令执行乙方案。   乙方案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断扩大敌人的混乱,并趁敌人的混乱之机扩大战果。   “嗖嗖”声中,各式改进烟花弹腾空而起。   这种目测两三里远的烟火信号弹有效弥补了军中传令效率低下的缺点,让各处指挥作战的军官一眼就能读懂指挥部的军令,并以最快的速度调整。   与之相反的是由于混乱,导致满蒙联军的指挥系统彻底被瘫痪,一正一负的叠加之下,维新军的反冲锋和扩大战果的意图,如同被放大镜放大般不住显现着优势。   “杀!”   维新军仅有的一支骑兵六百多官兵分作两支,一支从东侧兜向满蒙军,一支从西侧兜来,如分叉的剪刀重重向满蒙残军的后翼剪去。   他们的任务不是用马刀收割那些正在后撤的满蒙骑兵性命,而是不断冲击聚拢在一起的满蒙兵,以最快的速度越过满蒙军的大阵,不断搅乱制造更大的混乱,给己方的步兵创造大规模歼敌的机会。   炮铳声中,竟有鼓声响起。   细听,鼓声并非战鼓,而是一种很有节奏的“咚咚”声。   镜头转过去,一排又一排身穿红色军服的维新军士兵端着手中的燧发铳在鼓声中,如一条条血线般向前缓步推进。   血线的最右边,是胸前挂着一面用牛皮制成小鼓的鼓手,他们不受外间任何因素干扰,只聚精会神的用鼓槌敲击着胸前的小鼓。   左侧一条条血线上的红色官兵,就在这鼓声中排成紧密的队列,快了慢了都会瞬间下意识的止步(大步),从而确保整排队列都是一条直线。   一条条血线,如同一面面红色的长墙,向着当面敌军缓缓推去。   有人紧张,但没有人害怕。   因为他们的牺牲将会为父母妻儿带去无尚的荣耀,和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维新皇帝,不仅是爱兵如子,更将每一名士兵的家眷当作他自己的家眷。   军中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皇上在东征前说过,如果官兵阵亡太多,国库的抚恤金不够,那他就卖园子,卖皇庄,卖一切能卖的东西。   “如果朕的家当不够卖,那朕就卖自己!”   这是什么样的皇帝?   真正的人主啊。   “预备,放!”   “自由射击!”   排枪转变散枪,散枪转为排枪。   硝烟弥漫中,上百辆由两匹马拉着的战车上,一挺挺手摇式贾特灵轮发铳不住向着仓皇撤退的满蒙骑兵喷射怒火。   这是维新六皇帝关于“火力不仅要密集,更要具有机动性”指示下的产物。   最终,直隶提督王福秉承上意,结合中国古典军阵特色,成功将贾特灵同已经淘汰百年的战车结合在一起。   并定名为“装甲机动车”。   装甲车除部署一挺贾特灵外,两侧还竖有挡箭、抄铳板,车轮两侧更安装有钢铁制成的尖矛,不论人畜,中者立断。   车上除两名贾特灵射手外,还有两名手持燧发枪的射手,确保贾特灵装填药子时能够阻止敌军近身。   赶车的车夫着双甲,戴尖盔面罩,只露双眼。   五人组成一辆战车,亦是一个战斗小组。   装甲车的功能也不是有效射杀敌军,在运动的战车上贾特灵的准度几乎等于零,但在高速奔跑中,能够一次连发48铳的装甲车无疑能对敌军起到心灵与肉体的双重震撼作用,有助于分割敌军阵列。   几十乃至上百辆装甲车同时集体化的运用,便如钢铁猛兽般将敌军大阵撕碎了。   “集中,集中,再集中!”   这是书写在新一镇装甲营官兵心中的军训。   武装贾特灵战车集团如一把大刀在满蒙骑兵阵中不住劈下,打得那些急于撤退的满蒙残兵陷入绝望,慌乱和恐惧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同伴死在维新军密集火铳下,只知要赶紧离开这里。   满洲和蒙古的将领们都在带头往后方跑,满八旗统帅兴京副都统安达尔善的战马被维新军的炮火击中倒毙,情急之下安达尔善索性手脚并用往后方跑去,一边拼命脱去身上的铁甲。   再也理会不得还在石桥奋力舞旗的科尔沁亲王了。   兵败如山倒的惨象让漠南蒙古那些近乎乞丐一样的骑兵也是彻底崩溃,有马的直接跑,没马的也是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有去拉战场上的无主马,有的则去抢夺同伴胯下的战马。   为了抢夺战马,一些蒙古兵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要命的节骨眼,除了骨肉至亲,谁还管谁呢。   石桥上,堆满了惨烈的战斗遗留下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望着四面八方正在溃逃的己方士兵,科尔沁的亲王心如死灰摇动着杏黄大旗,但再也没有勇士能如先前一样无所畏惧的掉头向着敌军发起决死冲锋。   勇士的胆已被打破,打烂!   “王爷,撤吧!”   残存的几十名卫兵哭喊着哀求他们的王爷能够撤离这处险地,因为伪军的队伍已经向这边扑过来了。   “大清只有战死的王爷,没有逃跑的王爷!”   卓里克图亲王恭格拉布坦双手死死握着杏黄大旗的旗杆,但他没有再挥动,而是将大旗狠狠朝地面的石板一砸,望着那些身穿红色军服压上来的维新伪军,发出了最后的吼声:“科尔沁右翼,宁死不退!” #第九百九十七章 皇上亲爸爸是谁?   恭格拉布坦宁死不退,对得起他老老太爷吴克善,对得起他老老姑太太孝庄,也对得起他老表太爷福临了。   正所谓退亦死,不退亦死,不如不退。   维新政权一旦取得关外的绝对控制权,对于顺治一系老娘舅家的科尔沁三部绝对是灭顶之灾。   族人们或许没事,王爷贝勒们必然是要被清洗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蒙古人也是懂的。   更何况当年顺治清洗多尔衮兄弟两白旗时,科尔沁的王公大臣从中是出过大力的,可以说双手沾满两白旗的鲜血。   如今人多尔衮兄弟后人登了大宝坐了大清的江山,能有他们科尔沁的好?   因此,科尔沁与维新朝之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唯放手一搏才能有一线生天机会。   可惜,王爷的宁死不退并没有唤醒那些急于逃命的科尔沁勇士最后血性和一丝良心,反而招来了更多的红裤子伪军。   帽子上插着三根大大野鸡毛的新一镇参谋长官蒋标及时下令:“务要活捉那个拿旗的,此人是一条好汉。”   “上面有令,活捉拿旗的鞑子!”   几百名维新军官兵向着石桥发起突击,残存的上百名蒙古兵咬牙拼死抵抗。   三个人才能抬动的手摇式贾特灵轮发铳被抬了过来,一共抬来了九挺,之后对着蒙古兵一阵扫射。   打响的只有五挺,另外四挺要么是因为什么零件故障卡住,要么就是因为残余火药渣子太多导致出现不能击发的问题。   天津军工局有人随军,实战中贾特灵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都要回馈到军工局,方便专家们及时解决。   五挺也足够了,两百多发铳子眨眼间一泄而空,打得前方十几个披着甲的蒙古兵跟被冲锋枪扫过似的,手舞足蹈跟跳霹雳舞差不多。   一阵排枪过后,维新军冲到了石桥,同残存的二十多名蒙古兵开始了白刃厮杀。   两名勇敢的维新兵双双跳上石桥,准备生擒那个拿着军旗的鞑子大官。   但那鞑子大官却朝他们厉声笑了起来,继而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气管的切断让科尔沁右翼的亲王殿下不仅脖间血如泉涌,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蒋标不由扼腕叹惜:“好一条汉子!”   恭格拉布坦伴着杏黄大旗缓缓倒下,双目怒睁看着近前查看他的关内伪军,痉挛的右手却是死死握着祖上传下来的大旗。   这杆大旗是太宗皇帝亲手赐给他的祖上吴克善的,见证的不仅仅是大清的辉煌,更是他们科尔沁部落的辉煌。   关内的土地上,曾经留下他们科尔沁人勇猛的足迹,以及威武的传说。   “介你妈,嘛玩意,这就死了?”   两名十七八岁的维新兵对视一眼,一个上前拽起科尔沁亲王的小辫子,一个则用对方自刎所用的匕首狠狠切割他的脖子。   伴随利刃划破骨肉发出的令人毛骨耸然声音,科尔沁右翼的第五代亲王殿下的首级被提了起来,尔后被用辫子扎在那杆杏黄大旗的旗杆上,在石桥上方不断挥舞。   “万胜,万胜,万胜!”   石桥两侧身着鲜艳军服并沾满鲜血的维新将士爆发震天欢呼声。   远处的新一军统制安木放下千里镜,扭头吩咐参谋:“速往御营报捷,嗯,就说小儿辈已破贼。”   “嗻!”   数骑绝尘而去。   科尔沁右翼亲王的死,让满蒙残军再无回天之力,也再无胆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溃逃的满蒙兵。   科尔沁左翼中旗参战的一等台吉苏尼达特竟被一队溃下来的满洲兵给冲乱,尔后在座骑上被这帮满洲兵给裹出去几十丈远。   没等苏尼达特稳住队伍,维新军的战车集团已朝他这个方向冲来,一个骇破胆的满洲佐领情急之下也不管苏尼达特是什么人,猛的将其从马上一把拽下,之后便翻身上了对方的战马鞭子一甩瞬间跑远。   留下一等台吉在那跺脚大骂满鞑子没义气。   一辆疾驰奔来的战车从一等台吉身侧驰过,齐齐的切断了一等台吉的双腿脚脖子,伴随哀嚎声,台吉大人在地上不住打滚。   两条没了脚的腿在寒风中不住涌出鲜血,继而又一点点的凝结……   一些还有理智的满蒙将领想要弹压溃势,至少稳住阵脚,不让关内兵的小股骑兵把他们当羊群驱赶,让他们成为步兵的活靶子。   可没有用,任凭这些将领怎么弹压,都无法阻止这如雪崩的一幕。   满洲八旗统帅兴京副都统安达尔善仍在靠着双腿逃命,也不知科尔沁的亲王已然战死,只晓得往东边跑。   未过多久,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回头一看是几百名吓破了胆的蒙古兵正潮水般向他涌来。   “我是兴京副都统!”   安达尔善张口想要呼救,那帮蒙古兵却是不闻不顾的直接纵马朝他撞了过来。   转眼便被淹没在败兵马蹄之下。   等到蹄声消失,这位关外四大副都统之一的安大人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   如同画皮。   ……   黄昏的大凌河两畔,凛咧寒风不住刮着,寒风带来了白雪,也带来一股难闻的味道。   味道很深烈。   上百个尸堆正在燃烧,发出的焦尸味令人张不开口。   很多维新官兵没有在先前激烈的战斗中被血腥味刺激到,却在此时连苦胆都要呕了出来。   科尔沁亲王战死的石桥上,一面“精忠报国”的长幡在寒风吹拂下纹丝不动。   冻住了。   长幡下,是一身铁甲的六皇帝,还有非要过来看看战况的富帮主。   新一军统制安木正在汇报战果:“禀皇上,我部与敌激战一日,伤亡两千余,毙敌科尔沁亲王恭格拉布坦、兴京副都统安达尔善以下七千多……”   汇报声却突然被皇帝陛下打断:“那些是什么人?”   贾六指着在大凌河畔团团盘膝而坐的黑压压人群。   安木忙道:“回皇上,是俘虏。”   贾六问有多少人?   安木说没清点过,但三四千人应该是有的。   “噢,”   贾六点点头,忽的对身旁的老富说道:“当年前秦苻坚说他的兵马投鞭可以断长江之流,朕是不信的,你信么?”   老富若有所思看了眼脚下已经结冰,但冰下依旧在奔腾的大凌河,对不明状况的安木道:“安统制,你还愣着干什么?陛下有旨,着断大凌河水。”   “断大凌河水?”   安木愣在那里,拿什么断?   然后就看到富帮主的视线落在远处黑压压的俘虏人群。   顿时“叭”的一个立正:“嗻!”   待安木远去,贾六幽幽看向老富:“大哥还是跟从前一样知我懂我啊,不过据我读过的历史显示,这样会很危险的。”   “我都混成乞丐了,对你还有什么危险?”   老富不屑的“嗤”了一声,“我要是装作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肯定让我没法安生过年。”   “玛法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之间没有友情还有亲情呢。”   贾六咧嘴一笑,遥看盛京方向,一脸凝重,继而潸然泪下,喃喃道:“我的亲爸爸哎,不孝儿孙世凯来看你们了。”   老富脸颊不由自主一抽,继而问出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问题:“你亲爸爸到底是谁?”   贾六却是反问:“这个重要么?”   “嗯?”   老富若有所思间,贾六已经策马踏过石桥。   许久,桥上的老富摇了摇头,嘀咕道:“只要不是我就行,这龟儿子谁当他亲爸爸谁倒霉。”   ……   作者注:玛法,满洲语爷爷。 #第九百九十八章 各位,想不到吧!   杭州。   近来省内极不太平,沿海宁波、台州等地有海寇侵袭,绍兴发生知府钱忠恩被刺事件,省城满汉又势同水火,实乃开国百年来从未有过景象。   把个浙江巡抚王亶望闹的是焦头烂额,杭州将军成德那里也屡屡提出由旗营接管杭州城防,这让王亶望更是恼火之余忧心肿肿。   一忧成德背着他同京师维新政府签约;二是忧成德听信谣言出动驻防旗兵向他巡抚衙门开战。   好在杭州士绅还是支持他王抚台的,倒不是王抚台有多么的为官清廉得士绅拥戴,而是因为王抚台上任以来已经跟杭州士绅借款多达1240余万两。   也就是说,杭州有钱人如今最大的债主就是抚台大人。   所以,抚台大人要是完了蛋,那杭州士绅那千把万两高息借款就得全打水漂。   千万两巨款,饶是杭城士绅家大业大,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有钱就有人,在银票的魔力下,抚台大人也是牢牢掌控了浙江绿营。   这才能和杭州将军成德分庭抗礼。   只是,眼下浙江全省情况极是糟糕,沿海大府宁波、台州相继沦陷于海寇之手,其余各地又不断发生什么革命,而革命的对象就是他们这些清廷官员,这让王亶望坐不住了。   绍兴知府钱忠恩被刺后,王亶望终是意识到必须对革命加以有效镇压才能确保他的基本盘不乱。   否则,不需要成德出手,也不需要率军出关东征的鬼子六出手,他这个巡抚大人也得干到头了。   要镇压,首先便要了解什么是革命,这股妖风又是怎么掀起来的。   因此一场紧急秘密会议在巡抚办公室召开。   参会的除了抚台,就是藩台、臬台、学台、道台、府台等浙江主要官员,另外是浙江绿营的几名带兵大佬。   首先发言的是负责刑侦工作的按察使白维新,他对与会人士道:“经相关部门查实,自九月以来城中多有禁书于汉人之间传诵。此类书或名《革命军》、或名《猛回头》、或名《警世钟》,内中多讲国初大清兵入关对关内汉人进行残酷灭绝之事……”   白维新领导的按察使司衙门显然已经做了扎实调查。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革命一词来源于那本作者署名叫“西贝”的《革命军》一书。   “抚台请看,什么汉民应有族恨,什么今之革命,复仇其首,或云张九世复仇主义,作十年血战之期……这种言论,简直是耸人听闻!”   白臬台明确指出这些禁书的宗旨就是号召浙江全省百姓推翻大清朝,并主张以激烈暴力手段实行,若此类号召深入人心,不仅于浙江,于全国也必酿大祸。   “我这里也有几本禁书,”   布政使满洲正白旗出身的庆格闻言也取出几本书让抚台大人过目,“这些书写得更是夸张,什么念华夷界限,必代春秋,呼冤展腥膻历史,誓为种族流血……省内百姓听了这等煽动之词,一旦有事,我旗人必首当其冲……”   鉴于事态严重,庆格希望抚台大人能够马上下令清剿禁书,并抓捕所谓革命份子,严正典型,以正视听。   “诸如此类言辞,现城中乃至浙江各地比比皆是。据下官私下打听所知,现我浙省学子多受这些邪书蛊惑,要驱逐鞑虏,以致连圣贤书都不读了。”   说话的是杭州知府孙一波,并说浙江自国初以来就一直存在反清复明、驱满复汉的思想,而这些思想源于大清兵入关后曾对江南地区官僚地主的反抗和具有反满意识的文人士子进行残酷打击。   乾隆朝在浙江制造的骇人听闻的吕留良开棺戮尸、捕杀曾静等事件,更是让浙江读书人对清廷没有好感,故而反清思想一直有市场。   当然,孙知府讲得比较含蓄,有些事不好说得太白。   但对于乾隆朝,孙知府明显没有什么敬重。   原因无它,乾隆实为汉人窃国大盗一事,已举国皆知。   “好端端的,这闹什么革命啊?要说国初的事,大清兵是有不妥,但满洲对我等汉人士绅也非寡恩,再说事情都过了百年之久,翻这百年前的旧事有何意义。”   王亶望眉头深皱,问白维新可查出这股革命份子有无组织,若有又是何人领头,经费哪里来的,组织地点又在哪里,又是何人提供的火药武器。   绍兴知府钱忠恩被刺不是叫那革命者近身用利刃杀害,而是在出巡途中被革命者丢了一个用丝绸包裹的药包炸死的。   那药包威力极大,不但钱忠恩当场领了盒饭,陪同的属吏也炸死炸伤十多人。   刺客趁乱逃走。   事后只在现场找到药包残余。   民间是严禁火药的,因此王抚台有理由怀疑这帮革命者的背后有大清官员。   白维新说根据他们的调查显示,种种苗头指向一个叫光复会的组织。   “光复会?”   王抚台、庆藩台、孙府台都不曾听过此组织名称,他们皆以为行刺的所谓革命者多半是白莲教那种妖人。   “此会以光复汉族,还我山河,以身许国,功成身退为口号,主张除文字宣传外,更以暗杀和暴动为主要革命手段。”   白维新断定绍兴知府钱国恩遇刺事件大概率为光复会所为。   又说这个光复会将逐满称为操术,会中主张五花八门,有讲报仇的,有讲争政权的,有说满洲不能为中国主的。   “这些说法看似夸大残暴,毫无道理,但胜在宣传简单,虽愚者亦能知之、能言之、能行之。这样的口号,应用于社会,必酿前番湖广兴汉之大祸。”   接下来又说了一些光复会的情况,说加入光复会的多是一些学生,商人,及一些工匠,还有绿营兵丁。   最后断言:“有理由怀疑不仅是绍兴,省城亦有光复会组织。”   杭州知府孙一波听后甚是紧张:“按察衙门调查的如此清楚,何以不动手捕杀那些光复成员?”   “这……”   白维新犹豫了下,突然起身朝一众官员道:“因为我也是光复会的。”   话音刚落,就见这位臬台大人身上的官袍突然四分五裂向屋内各处飞去。   如同暴风骤雨。   之后,与会官员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家伙,白臬台身上捆着一圈炸弹! #第九百九十九章 我是六子他岳父   浙江巡抚办公室内,画风突变。   一股大恐怖气息正从浑身不着寸缕的按察使白臬台身上散发。   昏暗灯光之下,赫然能见臬台大人左胸纹着青龙,右胸纹着白虎。   背后则是“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凸起的肚子前后绑着两枚用丝绸制成的药包。   均是两斤起步的。   药包火绳引线如同一条吐杏毒蛇,向着在场官员“嗤嗤”作响,让人瞧了浑身发寒。   事发突然,不少官员竟是都没反应过来,待明白发生什么事后,均是生出往外跑的念头。   “都不许动,谁敢动我一枪嘣了他!”   大义凛然视生死于肚外的白臬台左手持火折子,右手持小手枪,环顾一众官员毫无畏惧道:“炸死钱忠恩的就是我身上的这种炸药包,你们要嫌命长大可试试!”   “什么?!”   杭州知府孙一波第一个吓得原地卧倒,布政藩台庆格紧随其后趴在了桌子下面。   其余人等也是一片慌乱,概因都知钱忠恩叫药包炸得连尸首都拼不全。   若白维新身上的药包在这狭小的办公室炸开,怕是所有人都得死于非命。   好几人叫这一幕骇得腿都发软。   阿弥托佛有之,哈里路亚有之,无生老母亦有之。   “白大人,有话好说,好说,千万别冲动,别冲动!”   巡抚大人心腹、浙江绿营副将万辉唯恐臬台大人想不开点燃药包,赶紧赔着笑脸劝说。   “对对对,万事好商量,白大人有什么诉求尽管说出来,我等愿意协商,愿意协商。”   趴在桌子底下的藩台庆格探出半边脑袋,只要不违背大原则,他愿以布政身份担保。   可抚台大人显然还有着封疆的尊严和底限,竟是没有叫白臬台威胁到,反而气得拍案大喝:“白维新,你疯了吗!”   “我疯了?”   白维新哈哈一笑,竟是吟出一诗。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   万丈风潮大逼人,腥羶满地血如糜;   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耳听!”   趴在地上的孙知府听后,赶紧朝一脸不解的抚台大人喊道:“这是禁书《警世钟》的开篇诗!”   “逆贼,你真要造反吗!”   抚台大人痛心万分,万万没想到堂堂正三品大员竟然也暗中读禁书,还可耻的做了革命份子。   未想此言令白臬台大受刺激,愤声咆哮起来:“这不是造反,是革命!革命!革命!革命者,得之则生,不得则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   对革命无比坚定的白臬台猛然向前一步逼近到抚大人面前,将火折子对准身上所绑药包的火绳,怒喝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王亶望,今只问你一句,愿与吾辈革命否!”   “……”   面对死亡威胁和革命诱惑,王抚台竟是愣在那不知如何作答。   见状,白臬台仰天长笑:“不革命,一起死!”   眼见白维新要点燃药包和大伙同归于尽,浙江学政翁同文吓得赶紧喊了一声:“白大人,你所说的革命究竟是什么得说清楚,好让抚台大人决断啊!”   白维新冷哼一声:“请抚台大人立即传令绿营攻打满城,报我亿万万被屠同胞之血恨!”   “啊?”   翁学政叫这革命请求骇了一跳,这事可闹大了。   蹲在桌子底下的藩台庆格更是骇得一哆嗦,紧张看向抚台大人,生怕抚台大人顶不住压力下这乱命。   他是满洲人。   “此令一下,你知道有多少生灵要涂炭吗!要死多少人吗!”   王亶望虽然贪污,虽然受贿,虽然勒索钱财,虽然强借强卖,虽然……但他终究不是杀人屠夫,哪里敢下这等命令。   关键是满城内有上万八旗驻防兵,又哪里是他能指挥的绿营兵攻下来的。   一个不慎,他这个巡抚大人怕是要被八旗兵撕得粉碎的。   “不肯?那白某就与诸位一起去见阎王好了!”   已然做好一切思想准备的白维新却是不能等了。   以他一人之牺牲换得杭州文武要员同葬,是值得的。   因为这会让杭州城内的绿营兵群龙无首,届时自有光复会的同志们挺身而出,带领他们打响光复第一枪。   百年血仇,就在今日得报!   一咬牙,火折子就往引线上点去,此时但听耳畔传来一声炸喝:“住手,我也是光复会的!”   发出此震耳发聩声的正是那趴在地上的杭州知府孙一波。   但见孙知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之后将官袍下摆猛的一提于腰间一转一系,视死如归般走到抚台王亶望面前,厉声说道:“王亶望,你这个狗贪官,今日若不响应革命,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言罢,从怀中摸出一张证件递给目瞪口呆的白维新:“白大人,这是我的会员证,我是光复会杭州分会的一号会员,由于保密原因,我的身份是不对外公开的,所以白大人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   “这……”   白维新接过孙知府证件只扫了一眼,便确定证件是真的,孙一波的确是光复会的革命成员。   “好,好,好!”   革命成员的出现让白维新精神大振,旋即希望孙一波能够离开此处,因为他要与这里反动官员同归于尽。   然后由孙一波以杭州知府身份主持大局。   孙知府刚要开口,却见站在边上不远处的翁学政突然面容一肃,之后变魔法似的也从怀中摸出一张证件递给了白维新:“白大人,误会,误会,本官也是光复会的。”   证件同孙一波一模一样,不过孙的证件是杭州光复分会,翁的证件却是温州光复分会。   “既然大家都表明真实身份,那我也不藏着了!”   抚台大人的心腹、浙江绿营副将万辉也将一本证件拿了出来,就在众人以为他也是光复会时,却听万副将说:“不过我是天地会的,受天地会刘德香主直接领导。”   “罢了,都这个时候了,继续潜伏已经没有意义!”   浙江粮道李泰挺身而出,取出自己的证件,却是互助会三期成员。   “白大人、孙大人,我是共进会浙江分会的啊,大水千万别冲了龙王庙啊!”   浙江盐道马万九也表明自己的身份。   虽然共进会同光复会的斗争宗旨不一样,但在瓦解浙江军政势力这一块无疑是一致的。   “不装了,我也摊牌了!”   “我,共进会驻浙特派员!”   “我,维新政府内务委员会浙江特派员!”   “……”   让白维新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与会官员竟然在本身正职以外,都有不同的兼职。   仅藩台庆格同抚台王亶望没有任何证件。   众人目光旋即不善看向二人。   “我……”   庆格一个哆嗦,心中发苦,他一不是共进会的,二不是互助会的,三不是光复会的,四不是天地会的,且还是正宗老满出身,怎么看都是这些会党分子的死敌。   但是,随后庆格的一句话却让众会党分子齐齐改变对他的观感。   “那个,咳咳……我是维新皇帝的岳父……”   庆格没说谎,他姓章佳,他阿玛叫章佳富勒浑,他女儿叫章佳讷敏。 #第一千零章 别说了,干吧!   讲良心,庆格有点坏。   属于投机份子。   因为十个呼吸前,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是维新朝的什么国丈。   就是他不愿意听从他阿玛老富的安排,把自个才十六岁的宝贝女儿讷敏送进京师做那鬼子六的嫔妃。   须知女儿入宫对一般旗人家庭而言,无疑是莫大的福气,也是改变家族命运的一个莫大机会。   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的那种。   然而对庆格而言,他宁可丢官也不要这份福气。   因这福气对于女儿讷敏而言,可能是一生难以承受的痛。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一入宫门的话怕是连双亲都永不见了。   得宠生育皇子还好,不得宠的话跟那守活寡的妇人有何区别?   一辈子终老在宫中,连双亲去世都不得回。   更休提宫中嫔妃勾心斗角的,别哪天再连累了家族。   康雍乾三朝后宫嫔妃失宠落得惨不忍睹下场的还少了么?   远的不说,就说那废后那拉氏,不是被活活饿死,娘家的父兄也叫发到宁古塔去了么。   所以,庆格不想女儿进宫,自个跟她娘在家提心吊胆的,就想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再说了,那个鬼子六未必就是真龙天子。   哪怕阿玛把鬼子六吹上天,说他是三千年一出的圣主、雄主,伟大的不能再伟大,平易的不能再平易,庆格也是想再看一看、等一等、望一望的。   不是说鬼子六领军出关东征去了,那万一鬼子六败了呢?   故而,庆格现在突然自认是鬼子六的老丈人,属于典型的投机取巧,钻营苟且之辈。   不过可以理解。   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谁知道浙江的高层官员全成了会党分子呢。   此事也侧面说明鬼子六还是还有群众基础的。   有群众基础就是有人望,有人望自然就是真龙了。   那么,国丈也不是不可以当。   “国丈?”   巡抚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就快活起来了。   打招呼的打招呼,点头的点头,哈腰的哈腰,递烟的递烟,点火的点火……   不管是共进会的还是互助会的,亦或天地会、光复会的,反正一个个都围着庆藩台打转,就连那最先革命的白臬台都是如此,握着人家庆藩台的手连连赔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就误了大事什么的。   不用问,所谓的光复会背后一定有鬼子六的影子。   众人围着藩台打转,愣是把一把手抚台给摞在那了。   看得王抚台好生不是滋味。   搞半天,浙江社团就他坐馆是真的,其他人都是警察派来的兼职啊。   “小女虽已内聘,但尚未进宫……”   面对众人的吹捧,投机份子庆格嘴里甚为谦虚,一点也没有架子,实际还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   万一鬼子六死在关外,他也能借女儿并未进宫这个理由重新择婿。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藩台也算是浙江的实力派嘛。   “呀?内定!”   浙江学台翁老大人听了庆藩台的话却激动了,对庆藩台忍不住又高看一眼。   其他人也都是如见元婴大佬,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内定入宫是什么待遇?   至少皇贵妃起步啊!   阿谀奉承声顿时洋溢在办公室内,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对庆国丈的羡慕以及仰慕。   什么革命,什么光复,什么逐满,什么报仇,什么进步,于此刻似乎都不太重要。   抚台大人真是忍不住了,气得桌子直拍:“Order!Order!”   嗯?   众人这才意识到浙江最大的黑社会头目王亶望还在呢。   “王亶望,你个狗贪官,我代表浙江两千万军民宣告你,”   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就王亶望一个坏人,那白臬台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准备一枪了结这个坏家伙的性命,然后共推庆国丈带领大家起事。   至于庆国丈是不是满洲人不重要,因为满洲人里面也未必都是坏人嘛。   只小手枪刚刚举起,对面的王抚台就急的“叭”的一声把自己的证件摞桌子上了。   “我也是会里的!”   抚台大人神情坚定而激动,他不允许别人漠视他的另一重要身份——互助会创始人!   真正的元婴大佬。   “嗯?”   又一个会里的?   白臬台听得一怔,边上的庆国丈疑惑拿起王抚台的证件一看,好家伙,还真是一张互助会的证件。   只他没见过互助会的证件,一时难辩真假,急忙扭头问众人:“谁是互助会的?”   “我是!”   互助会三期的浙江粮道李泰赶紧穿过人群来到国丈身边,拿起王亶望的证件看了看说是真的,但话锋一转却道:“证件是真的,但是已经失效了。”   “胡说,本官的证件怎么会失效!”   王亶望又气又急,他可是互助会的创始人!   李道台没答理抚台大人,径直拿出一份盖有互助会主持大印的内部文件,说王亶望的互助会员资格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被取消。   庆国丈瞄了眼那份内部文件,发现上面的几个红章章有一个似乎是他名义女婿维新六皇帝的。   说真的,当时心里就嘀咕了一句: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   “我抗议!”   望着那份把自己开除出会的内部文件,王亶望急得眼都红了。   “抗议无效!”   白维新哪容王亶望这个坏家伙再啰嗦下去,举枪就要嘣了他。   “别,别开枪!”   王亶望双手作揖不断求饶,尔后咽了咽喉咙,说出斩钉截铁的话来:“本抚愿同诸位一起革命,一起革命!”   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竟是得到一致结论:可以允许抚台大人参加革命。   原因是王亶望这个巡抚身份,对于领导革命有很大好处。   毕竟不管是杭州城的士绅还是绿营官兵,对王亶望都是比较支持的。   白维新想了想王亶望能够入伙不是再好不过么,遂点头道:“那就请抚台大人主持大局!”   “应该的,应该的。”   王亶望不住点头,至此,浙江文武达成革命的共同意见,接下来自然是要商量如何革命。   就是如何攻下满城。   于这件事上,庆国丈有话要讲。   国丈毕竟是满洲出身,对于满城有特殊情感,因此希望能够减少暴力,就是不能屠城。   问题是满城内有上万驻防八旗兵,不暴力的话怎么解决这些人。   各人纷纷提出意见。   中途休会一柱香。   庆国丈考虑白臬台是这次革命的首发人,倡议人,也是光复会的大佬,所以革命成功后肯定会成为浙江的实际领导人之一,因此有必要同他打好关系,进一步团结感情,有助于日后开展工作。   所以特地过来给白臬台递了根名为“大前门”的纸卷烟,这烟据说是打北方过来的,很受京中达官贵人喜欢。   在江南市场销量也很好,前不久杭州本地的烟商刚刚引进这种新式烟,市面上很少见。   “国丈客气了!”   皇帝他老丈人递来的烟,白臬台肯定是要接的。   国丈又亲自给人臬台大人点上,二人围绕攻打满城造成的后果做了交心之谈。   就是国丈大人希望臬台大人等会能够在会上支持减少暴力的提议,具体为若攻破满城凡抵抗者可以消灭,不抵抗的还应区别对待,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国丈宅心仁厚啊,”   白臬台考虑庆格毕竟是六皇帝的泰山老岳父,虽然也是满洲人,但六皇帝还是爱新觉罗呢,所以所谓的报仇也应当客观,遂准备同意庆格提议,只这时,不知怎么的腰间却传来“噗嗤”声,定睛往下一看,脸顿时变得煞白,竟是夹在手指中的烟卷无意将绑在身上的药包点着了!   “白大人,这!”   庆国丈也叫这一幕惊得眼都直了,骇得傻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好!”   正在那拿着烟枪抽的快七十岁的翁老学台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翁老学台“豁”的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白维新一把推到门外,然后“咣当”一声把门带上,高呼一声“卧倒!”   原地三百六十度躺平,倒下时不忘顺手把维新皇帝他老丈人一把按倒。   没等室内其他人反应过来,外间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几扇门都被炸开,一股气浪将屋内的摆设吹得东倒西歪,几个离门近的官员也是均被弹飞数尺,或重重撞在柱子上,或重重摔在地上。   待硝烟散去,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众人悠悠转醒,鼻间嗅到的无一不是火药味。   “有没有人受伤?”   翁老学台摸了摸自己全身,确认没有受伤后方才悠悠爬起,探头朝屋外院子一看,只见一地血肉,哪还有臬台白维新的身影。   庆国丈脸色惨白,说话都打结:“白大人他,他……壮烈了?”   “怎么回事?!”   王抚台强撑着恐惧来到门口,眼前一幕让他头皮瞬间发麻。   这时,却听浙江副将万辉叫了一声:“各位,满城那边必定被爆炸声惊动,此事已经打草惊蛇,我这就带人攻打满城!”   言罢,不待一众大人开口,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官帽匆匆奔了出去,迎面撞见一众被爆炸惊动赶来的巡抚标营兵,直接下令道:“旗人刺杀抚台大人,速与本官去攻满城!” #第一千零一章 总觉哪里有问题   浙江革命军政府就在这天晚上于浙江临时巡抚衙门成立了。   为什么是临时巡抚衙门呢?   因为浙江巡抚衙门同布政衙门本来是在满城的,后来因为谣言说巡抚大人要对旗人下手,所以王亶望担心在满城会遭遇不测,故在三个月前将巡抚衙门临时迁到了武林门外的现址,布政衙门则迁到了望江门。   按察使白大人可能不是一个好官,但绝对是一个充满斗志的革命志士,也是光复会一等一的好汉!   他的死,彻底断绝了浙江文武的退路,打响了杭州光复的第一枪。   都打草惊蛇了,还有什么好研究的,赶紧把队伍拉起来干吧。   在浙江文武要员的一致推举下,王亶望出任浙江军政府省丈一职。   庆藩台则出任浙江革命军督军一职。   虽然庆藩台压根不知如何带兵打仗,还是个正宗满洲旗人,但推举的同僚无一不对他充满信任。   军政府是光复会成员、浙江学政翁同文老先生提出来的。   不是翁老的创意,而是其随身携带的《光复会章程》中关于革命以后政府构建这一块的思路。   光复会认为总督、巡抚、布政这些都是封建的官僚体系,极不科学,所以革命成功后当以省丈代替总督、巡抚、布政,以督军代替提督、总兵。   政府体系中也不再设按察、粮盐等道说法,而是以粮食厅、交通厅、警务厅来取代过去的布政、按察两大使司衙门的职能。   至于革命成功后是否承认北方的维新政权,则有待商榷。   因为光复会的纲领是坚决不同意满洲人再领导国家的,就是绝不承认爱新觉罗皇帝。   “不对啊,咱们革命成功后要反对维新,和北方开战?”   被推举为督军一职的庆国丈敏锐意识到不对,要按光复会的搞法,不就是他这个岳父带头造他那个当皇帝的爱新觉罗女婿反么?   这怎么能行!   他章佳一族可都在京师呢。   疑惑之下,不禁悄悄问翁学台:“翁大人,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有问题。”   翁老学台并不隐瞒自己的观感,但问题出在哪里,一时半会他也弄不清楚,反正他收到的指令以及接收到的会章就是这样的。   互助会三期的粮道李泰朝二位微微摇手,低声道:“这会连满城都未能攻下,讨论后面的事没有意义,我看还是先搁置争论,共同对付满城,等满城光复后咱们再集思广议好了。”   这是个老成持重的意见。   共进会和天地会那边都是这样想的。   王亶望也是这个意思。   简单就职以后,立即为壮烈殉国的按察使白维新大人致了简单的追悼词,并将杭州武林门改称维新门,以纪念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革命志士。   此时浙江绿营副将万辉已经带人去攻打满城了。   临时巡抚衙门举办的军政府成立仪式,只是各位大人闲着也是闲着,为了打发时间操持起来的。   当然,新任王省丈也是做了有效安排的。   首先,就是下令攻破满城之后不得杀害妇孺,以及没有抵抗的旗人。   这一条当然是庆国丈再三要求的。   其次,就是传令绿营各部攻破满城之后,城中将军衙门、都统衙门、协领及八旗各库除粮食、军械外,其余财物可由官兵分配。   这一条是共进会出身的浙江盐道马万九的提议。   用于鼓励官兵奋勇攻城的,相当有效。   最后,则是以新任省丈名义派人动员外城士绅和有钱人,出人的出人,出钱的出钱,反正都不准旁观,哪怕是给攻城官兵送水送食物都行。   “跟他们说,谁敢不支持军政府,本省丈先前同他们的所有债务关系就地解除!”   王大人掷地有声。   想要钱就得出力,不出力那就有话说了。   前任巡抚欠的钱,跟我这个现任省丈有什么关系?   那么军政府有多少兵力呢。   首先是原浙江巡抚节调的两营标兵,每营1450人,两营连同军官共3120人。   另有浙江提督标兵三营,每营800人,共有官兵2620人。   因浙江提督自乾隆十九年以来就一直空缺,故而这三营提督标兵也是归巡抚大人直接指挥的。   此五营标兵近六千官兵就是杭州城内的绿营兵主力,也是浙江绿营最精锐的部队。   此外,杭州城中还有守备兵2400余人,前番从嘉兴、湖州两地调来的绿营兵1900余。   也就是说紧急成立的浙江军政府现在于省会能够动用的部队总数约一万出头。   相对应的是满城内驻防的八旗兵也是一万出头。   双方旗鼓相当。   武器装备这一块,也差不多。   故而尽管谣言满天飞,不管是浙江巡抚王亶望,还是杭州将军成德,都不敢采取果断措施先下手为强。   都怕弄不死对方。   现在好了,不弄也要弄。   随着军政府一道道号令发布,驻防于杭州外城的绿营各部火速集结,喊着为白臬台报仇的口号向满城各门发起了汹湧攻击。   杭州满城共有五门,分别是满洲正白旗驻守的平海门、满洲正黄旗驻守的承乾门、满洲正蓝旗驻守的延龄门、满洲正红旗驻守的拱宸门、满洲镶白旗驻守的迎紫门。   武林门外临时巡抚衙门传来的爆炸声的确惊动了满城八旗兵,待城外绿营兵向满城发起攻击后,驻守承乾门的正黄旗防御额特竟然不屑一顾的对左右道:“汉军蟊贼,皆是乌合之众,我军出不及一个钟点便能得胜!”   之后乃骑白马率四百余旗兵开门突出,欲想一举冲散门外聚集的绿营兵,结果被营兵一铳打翻在地,与所部旗兵皆被剁死。   额特这一死可坑苦了满城,浙江副将万辉趁机率部涌进承乾门,一时之间,满城大乱,喊杀之声从承乾门向大校场、演炮场、巡查所、箭厅、南粮仓、八旗会馆一直传向各旗协领署,都统署,直至杭州将军衙门。   攻入满城的革命军在城内大肆放火,见披甲持械旗兵皆杀。   城内旗兵分驻各处陡遇大变,又值黑夜,根本不知有多少汉兵进了城,加之各处皆是惶惶,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不少本上值的旗兵更是在汉军入城后吓得丢掉武器逃回家中,抱着妻儿老小瑟瑟发抖,哪有半点八旗勇士的威风。   提督标兵游击宋春林亲自带兵攻至将军衙门,衙门内原有守卫连同退下来的数百八旗兵聚集顽抗,致使宋部久攻不下。   正急燥时,一名奉化籍的年轻哨官自告奋勇组织了一支八十余人的敢死队,他们顶着墙内旗兵的利箭翻墙而入,那年轻哨官更是当先执刀连杀数名八旗兵,骇得那帮旗兵再也不敢顽抗,纷纷弃械投降。   该哨官不理会降兵,带着敢死队冲进衙门后院,活捉杭州将军成德及其家眷。   至此,杭州满城宣告光复。 #第一千零二章 我老勒,大总统也!   西安,临近年关,不论旗人还是汉人都在采办年货。   有钱多买一些,没钱就少买一些,鱼啊肉的总是要割一点,毕竟大人不吃孩子们也要吃的。   一年到头,就过一次年嘛,哪怕日子过得再艰难,除夕夜的餐桌上总要见点荤油,要不然这年过的也未免太惨了些。   可以说整个西安城满是过年的气氛,大街小巷到处是挂满笑容的行人,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可位于满城内的陕甘总督衙门内,却是没有半点快要过年的气氛,反而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凉意。   总督大人豪华超标办公室内,远远就听总督大人在骂娘。   跳脚大骂的那种。   “娘希匹,他鬼子六欺人太甚,调我去四川当总督,他安的啥子心!还不是想把我从西安调离,好派人搞我吗!   他娘的,我看这小子是一点信义都不讲,条约墨迹未干就对我图穷匕现,真小人,真独夫也!”   由不得老勒不恼,当初鬼子六亲手签订的与三省条约第三条就是维新政府不得越过陕甘总督对三省人事进行调动。   现在好了,当上皇帝的鬼子六翻脸不认人,竟叫那山西巡抚鄂宝来做陕甘总督,叫他勒尔谨去四川做总督,这不明摆着要搞事么!   当年雍正是怎么对付年羹尧的?   如出一撤啊!   不过叫勒尔谨卸任陕甘总督的旨意并没有到西安,传旨的侍卫在山西被负责邮传讯道事务的山西布政使苏尔德利用职务之便扣押了,随后派人快马赶到西安将消息先一步通知勒尔谨,是谓请“勒督速定办法”。   苏尔德为何背着山西巡抚鄂宝私下扣押京师传旨侍卫,还不是因为他和勒尔谨都是胡同长大的串子么。   当初也是苏尔德撺掇山西巡抚鄂宝同陕甘结盟,意欲趁乾隆失势、鬼子六欲问鼎的机会,为三省攥取最大利益。   代表山西去襄阳参加百官宗室大会的也是苏尔德。   事实上利用中央威望不足,朝廷内讧之际,地方抱团取暖的办法是对的。   问题是,三省在不合适的时间选择了不合适的对手。   就是他们完全低估了产自山西的那条帝国破坏龙的威力。   原是要将鬼子六变成汉献帝的,没想这小子直接奔崇祯去了。   于武胜关召开的各省整军会议,陕西、甘肃、山西三省才得了两个军的番号,这可把勒尔谨气坏了。   稍一琢磨就知道鬼子六没安好心,为了不破坏三省内部团结,他大度的将一个军的番号让给了山西,陕西和甘肃名义上只占一个军。   私底下,老勒迅速开始扩军。   没办法,谁让西北最精锐的部队陕甘绿营被鬼子六拉走了呢。   老勒不是没有派人去做陕甘绿营提督保宁和下面将领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们能把队伍拉回来。   甚至威胁陕甘绿营要是不回来,那留在陕甘的官兵家眷就将有危险。   你猜保宁怎么说的?   保宁说:“回去告诉总督大人,我陕甘绿营自开国以来打过明军、打过流寇、打过吴三桂的叛军,同样也打过八旗兵,至于总督嘛,我们也打死一个。”   是打过八旗,还把八旗打的很惨。   王辅臣那会陕甘绿营可是把山陕总督莫洛干掉的。   这话等于告诉勒尔谨,你动我们的家人可以,但我们同样也能动你。   听了保宁的回话,勒尔谨气归气,还真不敢动绿营家眷,一来陕甘境内还有不少绿营兵,这些营兵要是知道总督大人下令屠戮绿营家眷,难保他们不会反。   二来真动了绿营家眷,那上万精兵还不跟他勒尔谨玩命。   三来是他没理由下手,毕竟名义上他已经臣服维新鬼子六了。   四来就是手里没兵,底气不足。   为了增加底气,强大自身实力,勒尔谨一方面利用鬼子六给出的一个军番号大力整军,搞出了拥有两万余兵力的第九军。   同时私下将原驻宁夏满城的1500八旗兵、驻凉州满城的1300八旗兵、驻潼关满城的900八旗兵、驻庄浪满城的1400八旗兵同西安满兵合并,组建了纯旗人组成的西北八旗驻防军。   另外则是在民间大量招募新兵,组建陕甘自卫军。   也是一个军的编制。   新编的这两个军属于“私军”,钱粮开支都是由勒尔谨自己负责,因此勒尔谨的财政压力很大,下半年又向民间举高息借了六百多万两。   为了获取更大的支持,老勒又派人同伊犁将军索诺木策凌、乌里雅苏台将军成衮札布、科布多参赞大臣扎拉丰阿、库伦办事大臣勒保、西宁办事大臣惠龄接触。   这五位都是正宗老满出身,麾下兵马也均可观,如果全部能团结在勒尔谨周围形成西北集团,那勒尔谨寄予厚望的西北军就将高达七到八个军,总兵力近二十万。   这实力,绝对可以跟鬼子六的中央军叫板了。   只是扩军和五大臣的秘密接触,共同打造西北自保防卫圈计划尚在进行中,鬼子六就向老勒施展阴谋诡计了。   万一山西巡抚鄂宝经受不住陕甘总督高位诱惑,非要当这个总督大人,那山西显然就将脱离西北军队伍。   陕西巡抚毕沅作为老勒的坚定支持者,当然不希望老勒倒台,因此询问道:“制台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老勒哼哼一声,给出明确答案:“此乱命,陕甘绝不奉诏!”   “鬼子六领了他的主力出山海关东征,自顾不暇,焉敢两线作战?他真不怕我们大军出潼关要他小命!”   说话的是老勒亲信,当日带兵擒杀西安将军傅良的葛彪,此时已被老勒提拔为新编陕甘自卫军提督。   原潼关八旗驻防副都统,现为西北八旗驻防军提督的色愣额忽道:“大人,若鬼子六在关外战败,咱们难道要奉那个弘晌为帝不成?”   “弘晌有何资格为帝?”   毕沅认为弘晌即便在关外击败鬼子六,他也没有登上大宝的资格,怎么轮也轮不到的那种。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忙问抚台:“那立何人为帝?”   立何人为帝,毕抚台一时还真没思路,主要是鬼子六没败呢,这会想这个似乎有点早了。   其他官员对此却是兴趣很大,有说可立雍正爷子嗣,有说可立康熙爷子嗣,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述说谁有资格。   闹哄哄的。   “要我说,鬼子六真的败了,咱们也不拥立那个弘晌,不如立曲阜衍圣公为帝。”   说这话的是陕西学政夏名求。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搞得夏学政有点尴尬,索性道:“衍圣公要不行,咱们找个朱明后人立为帝得了。”   “……”   短暂沉寂之后,办公室内哄堂大笑声犹胜先前。   勒尔谨也叫夏学政的提议逗笑了,微微摇头,无意与这酸材说什么。   这时,勒尔谨的另一心腹、第九军提督满洲正红旗出身的勒保突然看向总督大人,坚定道:“我军将士唯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嗯?   众人都是心中一动,就是状元郎毕抚台也是一阵心惊。   后知后觉的葛彪似明白什么,忙起身朝总督大人抱拳:“今世足以定天下者,无过总督!”   “啊,对,对,对!总督大人功在西北,利在社稷,值今朝廷动荡,还望总督大人明绝伪诏,更建政府,养贤致民,以全江山社稷!”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说话间竟是向总督下跪,看样竟是劝进了。   这把毕抚台真的是震住了,此时却见总督大人哈哈一笑,一边阻止要下跪的杨藩台,一边捋了捋胡须,道:“诸位莫要害本督了,皇帝我勒尔谨是不敢当的,不过嘛,你们看本督做个大总统如何?” #第一千零三章 打倒保皇派鬼子六   皇帝,老勒没兴趣,其竟志在大总统。   总统,乃八旗固有官职,如护军总统大臣,职意统辖护军大臣,通常为从一品或正二品。   然大总统,何意?   在座陕甘官员便是连状元郎毕抚台都是不解的很。   翻译官出身的老勒给众人释疑解惑。   只见其走到办公室右侧的书架前,从中间第三排最左边取出一本书摆在众人面前。   众人好奇看去,是一本通体红色包装的薄薄册子,书名为《打倒万恶的封建主义》。   “这?”   众官员叫这书名都是看得一脸懵逼。   “封建”二字除那带兵的大抵都是晓得的,乃出自《诗·商颂·殷武》:“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意封土建国。   但这个“封建主义”是什么意思,又何来万恶一说?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注意到书名下方有一行小字,应是作者名字,他有近视所以看不清楚,便身子朝前微倾努力看去,发现作者并非大清人士,因为作者名字叫约翰保罗·尼古拉斯·大马士革。   典型的西洋人士名字。   不过身边的抚台大人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总督大人似乎不识几个大字,那他看的劳什子书?   充满异域风情的作者名字也被其它官员注意到了,众人正古怪时,总督大人却说这作者乃是大清人士,正宗中国人。   说话间打开这册子。   “一开始本督也以为这作者是洋人,但看后方知此人乃我大清河南人士,姓袁名宫保……”   总督大人说这个袁宫保少年即仗剑走天涯,周游列国遂通晓各国方言,在实地考察各国国情后,最终得出大总统制才是中国之未来,皇帝终将沦为人人唾弃的尿壶。   “荒谬,简直是荒谬!”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听不下去了,什么狂徒著作妖书邪论,竟敢说皇帝是尿壶,简直反了他了,但迅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快了,因为总督大人似乎对此书格外推崇。   于是,一个激灵后,瞬间杨藩台改了台词:“照我看,皇帝这玩意不是什么尿壶,就是个痰盂,人人都能唾一口!”   这话一说,就见总督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起来。   然后,总督大人问了大伙一个最关切的问题:“诸位老实交待,皇帝对咱们有什么好?为什么咱们一定要奉个天子骑在咱们头上呢?”   呃?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众官员不管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均是得出共同结论——皇帝对他们这些臣子而言真没什么好。   发自肺腑的,也是最朴实的观点。   “既然皇帝不好,那就不要皇帝了嘛,”   众人的真诚回答让总督大人兴致更高,继而将小册子拿在手中,说了些什么国会啊,什么宪政啊,什么责任内阁啊,什么总统制啊,什么轮流坐庄啊,什么赶英超法啊……   总之,在总督大人的言辞中,这个大总统大大的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就是大伙再也不用担心被皇帝杀肥猪了,没有了帝制后,各省将充分发挥自身能动性云云。   听得状元郎毕抚台十分熟悉的感觉,但一时之间又不知缘何熟悉。   也很是奇怪这本奇谈怪论的书是怎么叫总督大人看到了的。   那个袁宫保又是何方人士。   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谁让他写的。   约摸过了有一柱香,总督大人讲得口干舌燥。   说真的,他对这本只有三十来页的小册子是爱不释手,因为这本书为他打开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世界,也为他揭掉了进步路上的天花板,更为他指明了奋斗方向。   由此十分感谢自己的师爷林先生,要不是他在逛书市时偶然发现这本奇书,他竟是不知原来自己除了做制台、做部堂、做中堂外,还能做那与皇帝一样的大总统,从而实现人生的华丽转变,成为一个传奇,成为一个后人心目中永远铭记的伟大先驱者。   而且,大总统制也将有效的解决西北集团内部团结及日后发展问题。   就是集团成员不用担心立谁做皇帝,也不用担心兵强马壮的要当皇帝,担心自己忙活到头给人家做了嫁衣,大家只要努力,将来人人都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元首——大总统阁下。   只恨这书面世有点晚,倘若早上那么一年,他勒尔谨断然不会座视那鬼子六篡夺帝位的。   了不起支持他当大总统,然后干完一届下来让他老勒干。   轮流坐庄。   什么狗屁皇帝,滚一边去,今后的大清由实力派说了算。   谁是实力派?   他勒尔谨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小册子在一众官员手中传递,再经过总督大人的详细讲解,最终大家得出共同结论——一万个皇帝都不如一个大总统好。   大总统的确好。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只要是个人就有机会当。   皇帝嘛,困难度非常大。   别说,还真是一个打开众人心扉的好方法。   见部属们意见倾向一致,老勒很高兴,决定做总结性讲话。   “我勒尔谨虽是个粗人,但我也是爱国爱百姓的,当此国难之际,我勒尔谨虽是满洲出身,但也决定带头革命打破封建王朝的周期论,要让华夏向着良好方向有序转舵,所以我认为国家不应该再有帝制,而是要实行这本书中所言的大总统制,唯有如此……”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引得众人不断鼓掌叫好。   陕西学政夏名求感慨道:“当今之世,若论匡扶,舍制台其谁?大总统非制台大人莫属!”   “我支持总督大人当大总统!”   “支持!”   “附议!”   “通过!”   办公室内掌声雷动。   老勒却很谦虚:“本督年近五十已笃老,尚能活几年?总之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钟不鸣了,和尚亦死了……倘若国家需要我站出来,那我自是当仁不让站出来,国家不需要我,我亦愿将大总统之位让于贤达。”   “好!”   葛提督刚喊了声好,门房来报说是云贵总督鄂宁、两广总督李仕尧、闽浙总督雅德共同遣使访问西安。   现使团就在总督府外。   勒尔谨大喜,三大封疆是他派人前往联络的,时隔数月终是有了回音,且各自遣使而来说明什么,说明他勒尔谨在三大封疆心目中的份量胜过了那鬼子六!   若得两广、云贵、闽浙六省支持,再有他西北集团,则狼烟必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纵横间,谁能相抗!   好,很有精神!   欲启民智,先启官脑。 #第一千零四章 八省联军共讨鬼子六   三大封疆的代表都很有份量。   代表闽浙总督雅德的是福州驻防八旗副都统魁伦,满洲镶蓝旗出身,开国五大臣费英东之后。   代表两广总督李侍尧的是广州驻防八旗副都统福增格,满洲正黄旗出身,曾祖父是康熙朝大将图海。   代表云贵总督鄂宁的是云南按察使权布政一职的江兰,乾隆十二年进士出身。   不过三大封疆的发言人却是广州知府赵翼。   准确说是广州知府赵翼促成了三大封疆联合。   赵翼原是乾隆二十六年会试第一名,本应为状元,可惜乾隆因为开国以来陕西没有出过状元,便将第三名王杰点为状元,让第一名的赵翼做了探花。   因此王杰这个状元属于天上掉馅饼,不够正宗。   赵翼为此耿耿于怀,引为终身遗憾,每借端形诸诗篇以寄不平。   后两广总督李侍尧帮其谋得广州知府一职。   广州作为大清与西洋各国通商的唯一口岸,知府自然不同其它地方,属于大清内部难得睁开眼看世界的官员,因工作需要赵翼时常与西洋人打交道,对于各国情况较为熟悉,并且因为十三行原因同荷兰东印度公司关系较近。   广东总督李侍尧以荫生身份出仕,18岁就出任汉军副都统,其后又任热河副都统、工部侍郎、广州将军、两次出任两广总督,全因乾隆对其器重厚爱,故而对于维新政权宣称乾隆实是汉人并非先帝之子的说法,李侍尧是根本不接受的。   并准备调集两广兵马北上勤王,讨伐襄阳的伪维新政权,只是局势发展太快,旬月间山东、直隶、河南、江苏、湖北、四川、陕西、甘肃、山西等省份皆通电全国承认维新政权,且两广清军主力一旦北上勤王,则湖南兴汉军必然会趁虚而入,种种因素叠加之下,使得李侍尧根本不敢北上勤王。   赵翼便为其出谋划策,认为应当联络尚未表明态度的闽浙总督雅德、云贵总督鄂宁,几家联合起来共同出兵,如此一来,广东面临的军事压力就能大大减轻,勤王军的实力也大大加强。   李侍尧毫不犹豫同意赵翼的方案,为了争取闽浙、云贵方面的支持,派赵翼前往福州和昆明进行游说,并祭出了广东最大的优势——钞票。   就是只要闽浙和云贵方面愿意联合讨伐维新伪政权,广东将为两家提供出兵所需钱粮,以及武器装备。   不过不是李侍尧这个两广总督出这笔军费,而是由十三行同荷兰东印度公司联合出资。   十三行同荷兰东印度公司愿意为南方部队北伐提供资金,原因就是维新政权于北方开启的通商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作为垄断大清对外进出口贸易的十三行,自是不愿意北方分润他们的蛋糕。   因为这块蛋糕实在太大,大到大清的国库收入都不及这块蛋糕。   如果不能打倒北方的维新朝廷,那用不了多久整合了北方势力的维新军必然会南下用兵,届时,广东的军政要员肯定会换人,单口贸易格局也将被彻底改变,这无疑是挖了十三行的根基。   商人逐利是天性,当利益高到吓死人的时候,他们很自然的会选择充当战争的出资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愿意英法等国越过自己同中国的新朝廷达成贸易协议,在中国的北方形成新的贸易基地,将他们在中国的独家经营权抢走。   更大层面上,则是因为欧州本土的母国荷兰有可能将和英国进行第四次战争。   导火索是荷兰政府去年宣布支持美国独立战争。   英国现在的海军优势已经超过荷兰,对荷兰人霸占东方贸易一直不满,所以英国人也希望再次发起对荷兰的战争,从而将军备废弛的荷兰彻底打垮,掠夺他们丰厚的商队物资与殖民地,使英国取代海上马车夫成为海洋贸易的最大主宰。   眼下英国东印度公司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已是咄咄逼人,现在更有可能抢走自己的独家贸易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当然要对一直合作的中国南方地方政权进行支持,否则等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必是退出与中国贸易的结局,这个损失是公司无法承受的。   那么,发生在东方的小小维新竟无意间影响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英、荷两国,十分的戏剧化。   如果关外的贾六知道荷兰人竟然支持广东造自己的反,他必定会愤怒发言:“大清内政,绝不容许外来势力干涉!”   充当“掮客”的赵翼游说成果显著,闽浙总督雅德、云贵总督鄂宁都不相信皇帝是汉人的谣言,皆认定那鬼子六才是篡夺大清江山社稷的窃国大盗。   雅德一直以来不吭声的原因主要是福建的旗汉军队大多损失在台湾,浙江那边又不服从他这个总督号令,因而仅凭福建现在的兵马实力根本不敢对维新伪朝廷指手划脚,现在好了,有两广总督李侍尧出来扛旗,并且还愿意给福建提供钱粮,甚至还可以从澳门采购西洋人的武器帮助福建升级部队装备,如此好事,雅德岂能迟疑?   云贵总督鄂宁是前大学士鄂尔泰之子,虽说鄂尔泰死后遭到了乾隆的报复党击,成为满洲第一个文狱的受害者,被撤出了贤良祠,但乾隆对鄂宁还是很好的,将其从户部笔帖式提拔为云贵总督,并屡次下诏嘉奖鄂宁,说他办事甚合机宜,如此鄂宁自是不可能背叛乾隆向那本是汉军之子突然就成为大清睿亲王之后,又摇身一变自封维新皇帝的鬼子六摇尾巴。   云贵是穷,但同陕甘一样兵马却是精锐。   得益于前几年的征缅之役,云贵的绿营部队相较其它省份的兵马要强许多,且两省有营兵四万余,有充足钱粮装备再招募几万问题也不大。   于是鄂宁欣然同意响应李侍尧北上勤王的提议,只是未等他将兵马整顿好,北方就传来京师沦陷的消息。   传闻说那鬼子六并没有杀掉乾隆爷,而是善待。   但鄂宁不相信,他认为乾隆爷多半被鬼子六杀了,所谓善待不过是迷惑督抚的幌子。   故决意马上出兵,云贵军队攻打响应维新的四川,然后由四川入陕西,出潼关经山西攻打京师。   两广的兵马则出韶关攻打湖南,福建那边则同浙江商量,若浙江愿意起兵更好,不愿意起兵也请浙江能够借道。   如此三路兵马同时发动,必然能短时间内光复半壁,从而号召更多的官员起来讨伐窃国大盗鬼子六。   计划不错,非常好。   两广总督李侍尧支持三家一起行动的方案,拟年后正月十五动兵,此时却传来一个好消息——陕甘总督勒尔谨派人同他们协商共同讨逆之事。   云贵总督鄂宁认为勒尔谨不可信,因为勒尔谨是继直隶总督杨景素、四川总督博清额之后第三个发表通电响应维新,支持鬼子六的封疆。   且其还派人去襄阳参加了鬼子六召开的伪百官宗室大会,现在却派人来同他们说他与鬼子六不是一路人,愿意各大封疆一起联合再造大清,焉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侍尧却在书信中称勒尔谨可以拉拢,并说勒尔谨与他都是互助会成员,且前番被迫退休的于敏中于中堂给他写了一封密信,信中指称若要再造大清解救皇上,则必定要团结拥有陕甘两省的勒尔谨。   还说据他得到的消息,鬼子六与勒尔谨面和心不和,勒尔谨私下曾与安亲王色痕图勾结,更在鬼子六的伪军进军京师时派兵马会同山西巡抚鄂宝的营兵,想进京阻止鬼子六占领京师。   李侍尧指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重要性,尤其勒尔谨手里有上万西北驻防八旗兵,尤其西安满城的五千八旗铁骑实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八旗精锐,若勒尔谨愿意反正举事,则在云贵、两广、福建之外又添陕西、甘肃两省,山西巡抚鄂宝也有极大可能共襄盛举,西北其余地方实力派如伊犁将军、西宁办事大臣、库伦办事大臣等肯定也要参加,如此声势岂是那小贼鬼子六可比的。   鄂宁与幕僚思索再三,同意派代表去西安同勒尔谨谈。   为了确保勒尔谨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起码不要支持鬼子六,李侍尧让赵翼陪同福增格一起前来西安。   决定大清命运的会谈很快就闭门开始。   三大封疆代表赵翼、福增格、江兰、魁伦等在圆桌对面就座。   陕甘方面代表勒尔谨、毕沅、杨名飏、色愣额等在圆桌对面就座。   为什么是圆桌?   不晓得。   反正老勒自打去年到京里开会回来后,整个人精气神都跟从前不一样。   不管在哪里开会,都喜欢跟国议大会一样在会场设个主桌由他专坐,手里捧着茶缸子,居高临下对官员们讲话。   双方首先围绕当前形势交换了彼此看法,气氛很融洽,因为双方一致认为篡权的鬼子六乃大清军民共同的敌人,必须趁这小子领着伪军在关外同盛京将军弘晌交手机会,联合出兵捣他的黄龙。   “据京中小道消息,鬼子六篡位之后精神便出了问题,疾痴傻傻的浑无半点皇帝模样,为了让手下那帮伪军在关外卖命,说什么要把圆明园给卖了,不够连紫禁城也能卖,甚至连他自个都能卖,诸位听听,这像话吗?真让这么一个混账做了大清的天子,我大清岂不被各国友好人士笑死!”   西北八旗驻防军提督色愣额在会议间歇时给众人讲了这么个笑话,引得三大封疆代表们均是不住摇头。   独陕西巡抚毕沅眼前一亮,屁股微动,甚有兴趣的样子。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轻咳一声,代表总督大人发言说西北完全同意三大封疆联合讨伐鬼子六的提议,但是有个问题需要在事先讲好。   广州知府赵翼忙道:“杨大人请讲!”   这是规矩,好话说一千个没用,得把丑话也讲开。   杨名飏看了眼正端着茶缸子喝茶的总督大人后方道:“倘若大家伙联合起来共讨鬼子六,那鬼子六注定要被扫入历史垃圾堆,但是自古起事都要有个首领,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所以我方想听听你们对于此事的意见。”   代表闽浙总督雅德的福州驻防八旗副都统魁伦,代表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广州驻防八旗副都统福增格,代表云贵总督鄂宁的云南按察使权布政一职的江兰,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朝发言人赵翼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你来说。   赵翼也不推辞,起身看向陕甘总督勒尔谨:“我们希望由一个强而有力的人士出来领导大家。”   “强而有力的人士?”   老勒眼前一亮,这个说法虽是头一次听说,但真的很有力量的感觉。   毕沅见状忙替总督大人问出心中的疑问:“那么,请问这个强而有力的人士是谁?”   “当然是制台大人了!”   赵翼郑重看向勒尔谨:“如果制台大人愿意出来领导各省举事,两广愿奉制台大人为八省联军大总统阁下!”   哪八省?   陕西、甘肃、山西、云南、贵州、广东、广西、福建。   浙江待议。   “云贵附议!”   云贵代表云南按察使权布政一职的江兰赶紧起身表明云贵态度。   “闽浙附议!”   福建代表魁伦也起身给了痛快话。   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推勒尔谨出来当坐馆,是之前李总督、雅总督、鄂总督达成的三方共同意见。   没办法,谁让勒尔谨的兵马最多,且离京师最近呢。   当然,要按民间凡夫俗子的理解就是枪打出头鸟,你勒尔谨只要当上坐馆,那警察部肯定第一个来扫你的场子,谁让你离京师近呢。   “哎,本官何得何能得到各省共举为大总统……嗯?大总统?”   正谦虚的勒尔谨心中一突,继而一脸纳闷看着那赵翼,有些不太相信的问了一句:“不是,你们也读过《打倒万恶的封建主义》一书?” #第一千零五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老勒有此疑问就对了。   因为圆桌办公室内正散发着鬼子六的味道。   这股味道初闻有点骚气,但认真闻下去的话,就能发现不仅是有点骚,而是特别骚。   八省联军表面看着像是三藩之乱的翻版,甚至进军路线都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两广成了吴三桂,云贵成了耿精忠、闽浙成了尚可喜。   至于西安的老勒,应该是大号王辅臣,或是加强版的。   这个加强版的王辅臣可以有效弥补当年三藩的短板,毕竟当年平定三藩的清军主力就来自陕甘。   操作得当,不犯大的战略错误,成功率至少五成。   但把八省联军的衣服一层层剥开,内核不就是当初鬼子六在京师与他们转圈圈时所提的督抚自保么。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八省联军背后的操盘手是鬼子六,他为什么要将八省联合起来反对他自个呢?   是道德沦丧还是人性扭曲?   又或是鬼子六已经自大到不想麻烦的一一分而击之,搞远交近攻慢慢吞食,而是想把这些个麻烦一棍子解决呢?   真相有待相关部门进一步挖掘。   不过目前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鬼子六投资赞助八省搞大联合来造他自个的反。   所以这会老勒也只是嗅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究竟哪里不对,他就弄不明白了。   什么打倒万恶的封建主义?   赵翼表示闻所未闻,他敢发誓有生之年绝对没有读过这本书。   福增格、魁伦、江兰三位代表也是摇头,纷纷表示辖区内没有此类书籍。   “那这个大总统的说法是?”   老勒务必要弄清这个问题,要不然心里怪难受的。   “噢,大总统这一说法源于总统大臣,我八省兵马旗汉各有所属,为了统一号令,上下分明,故采用大总统一职为联军统帅。”   赵翼给出了标准答案。   合情合理。   八身联军的当家人并非宗室,总不能自封个王爷或者用大将军王来号令吧。   大家又都是总督,陕甘总督凭什么号令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呢?   八省的敌人又是篡位夺权自封维新皇帝的鬼子六,如此八省的带头大哥在气势这一块就不能怂。   但是你又不能自称皇帝跟鬼子六对着干,那么总统大臣这一提议便很好的解决了盟主职务称呼问题。   总理统帅的意思。   “原来如此。”   老勒心中疑惑得解,精神头子明显比先前高了几百点。   虽然联军大总统和自己推崇的宪政大总统并非一个意思,但正所谓万法归宗,条条大道通西安,只要他带领八省联军在逼迫鬼子六下野的过程中负有领导责任,并如愿成功立下不世大功,那么联军大总统必然成为宪政大总统。   因为,他是坚决不要皇帝的。   好不容易利用鬼子六把乾隆扳倒,成功放飞自我,聪明如他怎么可能再捧个皇帝出来让下半辈子不得安生呢。   至于担任联军大总统,老勒是当仁不让的。   虽然西北没有两广有钱,但论地盘、论兵马,他西北军无疑是各方势力第一号。   这个带头大哥,他当的极有底气。   李侍尧他们真不识趣,他自己拉着西边和边区五大佬单干都行。   接下来的气氛又快活起来,双方进入实质性会谈。   就是如何统一号令,何时发动,以及联军总指挥部构建问题,军费何时到账,各方具体军事指挥人员又是哪些之类的具体问题。   主要是军事上的。   这方面充任政治说客的赵翼不再发表意见,交由三大封疆代表来一一对接。   由于共同利益驱使,谈判很快宣布结束,并应三大封疆代表要求立即签约,随后各方都要往对方省会互派外交军事联络人员,确保八省联合对外的条约能够落实,做到共同进退。   陕西巡抚毕沅、福建副都统魁伦、广州副都统福增格、云南按察使江兰分别代表各自背后的总督大人签约。   雷动掌声中,老勒三辞三让后如愿出任八省联军大总统,并在总督衙门发表讲话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八省亿兆人民推戴,责任重大,如何推翻伪帝政权,如何振兴大清国势,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荷!……”   洋洋洒洒一通,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蒙国民拥戴,他宜特墨·勒尔谨于西安正式出任联军大总统,即日宣布八省联合共同讨伐京师鬼子六伪政权,同时希望各省能够响应八省号召,参加联合讨逆军,共同再造大清。   “好,大总统的讲话令人振奋,令人耳目一新,令人浑身充满力量,充满干劲!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联合军的大旗就将插在京师城墙之上!”   赵翼不断鼓掌,为能够完成这一神圣使命感到美滋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被王杰窃夺的状元荣誉用不了一年就能重新回到他的头上。   这件事,他可是耿耿为怀了二十年!   好好的状元郎变成探花郎,任谁都是不服气的!   所以,他愿意咸于维新,并积极落实维新皇帝关于南方各省联合的相关指示。   维新成功后,除了恢复状元身份外,他将进京担任武英殿大学士并兼国史馆副总裁,负责重新编修《明史》。   修史,是他赵翼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这二十年间,他自己已经私下修订完成《二十二史札记》,共三十六卷,补遗一卷,其中涉及《旧唐书》及《旧五代史》,虽书言二十二史,但实涉及二十四部正史。   可以说这部史书耗尽了他赵翼心血,然而因为乾隆朝的高压文狱风气,他一直不敢将书稿拿出来刊印,但现在维新皇帝不仅开放文禁,允许民间著书立说,还私人赞助他五万两用于《二十二史札记》的发行,再加上允诺归还其状元身份,如此赵翼岂能不咸于维新?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矣。   摸了摸怀中的《维新皇帝日记精选版》,犹如百万钱财在兜中般,让赵探花心胸为之绽放。   此时恨不得在会场大吼一声:“对不起,我是卧底!” #第一千零六章 怕什么,全是我!   “既然本大总统已经就职,那么就当立时行使大总统之职权,我看应当马上派人出关同盛京方面联络,同时邀请伊梨、西宁、库伦等地出兵……”   从前被王亶望三千两就哄得团团转,不惜以总督之尊替个布政擦屁股的老勒,成为联军大总统后竟如吃了青春大还丹一般,不仅整个人的精气神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年轻至少十岁,军事能力与政治智慧也一下得到了几倍的提高。   “嗖嗖嗖”的见涨。   “这边应该这样,那边应该那样,然后我们大家就这样,最后嘛便那样……”   老勒正兴致勃勃做全面部署时,负责收发室的幕僚林师爷却悄悄的进了会场,然后朝总督大人做了一个外人不解其意的手势,就是有要事要报告。   “什么事?”   勒尔谨挥手让林师爷直接说,这里没有外人,以后都是要管他叫大总统阁下的。   且他刚刚就职,当着三大封疆代表面也不好意思下去悄悄听报告。   林师爷犹豫了下,出列将收到的最新消息说了。   就是率军东征的鬼子六在大凌河一带重创关外满蒙联军,俘虏盛京将军弘晌、黑龙江将军傅玉,现已占领盛京。   “什么?!”   在场官员连同老勒这个大总统都叫这消息给惊得哑口无言,虽说关外八旗只有三万余人,但鬼子六的伪军如此神速就击败弘晌,还是太让人吃惊了。   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这场大战,大部分判断是这场战事至少要拖到明年五六月份方能决出胜负,因此两广总督李侍尧才意联合各方,趁鬼子六的伪军主力被关外八旗牵制这个有利时机,直捣京师。   如此纵是鬼子六在关外取胜,他也将被联军堵在山海关外,失去其基本盘。   却万没想到,联军尚未启动,那弘晌就败了。   盛京被鬼子六占领,意味关外基本不可能再有大的战事,因此鬼子六的伪军主力随时都可以回防京师,这对于联军,尤其是离京师最近的西北集团而言,大大滴不利。   台下议论纷纷,福增格、魁伦、江兰等都在交头接耳,讨论关外沦陷对于八省联军北上讨逆的影响。   毕沅、陕西学政夏名求等西北官员也是窃窃私语。   会场秩序有点乱。   刚才团结一心、积极进取的气象明显受到削弱。   还属老勒镇得住,微哼一声对众人说道:“诸位不必担虑,关外八旗本就是留守兵马,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不足以与关内相提并论,且弘晌此人乃是宗室纨绔,素来无能,其被鬼子六击败并不奇怪……不过那鬼子六纵是占领盛京夺取关外也不足以改变态势,当前局面,优势在我。”   为了稳定军心士气,老勒分析说鬼子六的主力部队最多十万之众,其余如河南、山东、湖北、四川、江苏等地兵马要么就是原先的绿营,要么就是新兵和俘虏组成,战斗力并不高。   统统加起来,他鬼子六了不起就二十万人马。   而八省联军仅陕甘两省就有三个军七万余将士,又有山西两万余人,伊梨、西宁、库伦等地若能响应,三五万人还是能凑出来的,如此一来光西北军就有近十五万人。   云贵方面三万兵是拿得出来的,两广动员两万人应该不成问题,福建那边一万人总是可以征召的,若是各省大力招兵,十万可用兵力绝对是凑得出来的。   如此,联军在兵力上并不弱于鬼子六的维新军,且鬼子六地盘虽大,却是处处要防。   联军地盘虽也分散,但只要各方坚定,按计划发起进攻,在局部是占绝对优势的。   几个局部优势汇合到一起,那就是总体的优势。   大大的优势那种。   “总之,讨逆一战,优势在我!”   老勒一言令在场官员顿扫关外沦陷带来的消极因素,诸官员仔细一分析,大总统说的非常在理,且是事实。   这时,一个好消息传来。   浙江巡抚王亶望通电全国,宣布浙江独立,成立军政府!   “好!”   老勒大喜,王亶望不愧是他忠实合作伙伴,竟率先打响反对鬼子六的第一枪,不愧是他老勒看重的人材。   “浙江这一枪打的好,打的妙,不仅让我八省联军变成九省联军,更是打在了鬼子六的心窝上,打在了他的胳肢缝里!”   陕西布政使杨名飏的形容非常到位,浙江宣布独立,福建的兵马就能同浙江联合向江苏进军,只要断了漕运,鬼子六拿什么养活伪朝廷。   形势瞬间从五五开逆转为七三开。   联军七,维新军三。   总督衙门上空一股盎然战意腾空而起,引得天地亦是变色。   千里之外的盛京东郊福陵,贾六正在欣赏一首诗。   诗曰: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作这首诗的就是被乾隆无故拿掉状元的广州知府赵翼,但这首诗是赵翼专门写给维新六皇帝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嗯,好诗,好诗!”   陪同皇帝陛下视察福陵的老纪都对赵翼的作品赞不绝口,并无任何妒忌,因为就是他向皇帝陛下举荐赵翼可为幢战对象的。   “是好诗,也很配朕。”   贾六也很喜欢这首诗,当下叫人拿来自己的大印和小章,“叭叭”在诗卷上一阵乱盖,之后问老纪:“勒尔谨是不是当大总统了?”   “嗯。”   老纪点了点头,刚刚收到消息闽浙、两广、云贵、陕甘四大总督联合起来讨伐皇帝陛下,并公推勒尔谨为大总统。   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臣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嘛。”   贾六将大印同自己的私人小章揣进宝袋随手交给专门保管皇帝印章的侍从官。   老纪便大胆将疑问说了,就是他不明白陛下为何让赵翼把那帮总督联合起来,还搞出个不伦不类的大总统出来。   按他的了解,这个大总统好像是谁都能当的。   因此就算陛下不想当人主,也没理由把大总统这个称号叫勒尔谨那个饭桶得了去。   “……陛下就不怕玩坏了,玩脱了?今日勒尔谨当大总统,明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也来当,陛下怎么办?”   老纪十分担忧。   贾六却是笑嘻嘻道:“怕什么,皇帝是我,大总统也是我;主角是我,配角也是我;正派是我,反派也是我;爱新觉罗是我,赵钱孙李是我,周吴郑王也是我!” #第一千零七章 皇上是不是得意思一下?   真诚的人,往往笑容充满真诚。   而六皇帝的笑容除了真诚外,明显还带有探索全人类伟大福祉的眼神。   智慧的那种。   虽然黑洞洞的,但一点也不空洞。   不是单纯的形式,而是有东西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圣境界?完全超脱六道,不受天地法则束缚的境界!”   陪同视察福陵的民间组织领导章佳老富也是心中骇然,他这次死皮赖脸要来福陵的主要原因是想看看能不能捡漏,充实一下自己的私人收藏,却没想到竟然于太祖皇帝坟头上见到传说中的强者。   当真是不虚此行。   真圣,天地法则,六道,强者等词汇不是老富首创,而是最近连载在《大清日报》的一部小说,这部小说作者以极想强大的想象空间描绘了大清军民从未见过的玄幻空间,比讲鬼故事的聊斋好看万分,问世以来好评如潮,编辑部险些被催更的书信埋没。   老富也是这本小说的读者,特别爱看,就是作者更新不行,搞得人怪扫兴的。   由于增加了诸如海外见闻、中国历史故事、小说杂文等既能开拓国人眼界,又能丰富群众文化生活的版面,《大清日报》销量比过去翻了近百倍,不但不需要官府拨款维持运行,还能给上级主管单位创收,俨然成了中国第一大报。   随着时间推移,版图实统区的扩大,《大清日报》必定会日进斗金。   因为该报社正在筹备广告部,就是以后报纸上会出现收费广告。   这可是个大砣砣,香的很。   眼见报纸都能成为下蛋的金鸡,内阁不由动了心,在试图将《大清日报》的管辖权从内务府变更为礼部不果后,总理大臣博清额同总理副大臣李世杰合计了下,也组织了一帮人搞出了另一报纸,名为《维新日报》。   基本是照抄《大清日报》,完全是摸着六皇帝过河。   这搞得《大清日报》实际负责人御前大臣栓柱老爷十分不高兴,偷偷让人给出关的少爷递条子,请求将《维新日报》定性为非法出版物,免得《大清日报》财源被分润,结果被自家少爷回信怒骂,说:“让他三尺又何妨!”   并给内阁写了个条子,说前番已开文禁,现在则要开报禁。   除各级官府要踊跃办报外,也要鼓励民间办报,以便让维新朝的新气象能够通过报纸这一载体迅速传遍大江南北,掀起新浪潮。   内阁这边要拿出个具体章程来,正旦过后就要全面落实。   宗旨就是一个——“让百姓都能说话,也都有说话的地方。”   会长老李对此提出担心,就是要是民间大量办报,质量必然参差不齐,不排除别有用心人士利用报纸宣传反对维新思想,甚至煽动百姓造朝廷的反。   六皇帝认为副作用一定会有的,因为民智未开,滚滚江水必定带来无数泥沙,但大浪足以淘沙,维新对于国家的好处,将随着争论越来越清晰,百姓肉眼也将可见维新之好,故不能因为短期副作用就将此事一刀切。   不过在给负责内务委员会的丁庆条子上,六皇帝是这样写的:“反对朕,反对维新的官僚士大夫及过去的既得利益集团必然是众多的,他们现在不敢说话只是害怕朕强大的武力,但是不让他们说话朕也分不清到底哪些人是支持朕,哪些人是反对朕的……   弄不清这些人的真实想法,后面的工作中这些人或许就会给朝廷制造麻烦。报禁开放之后,内务委员会也要有针对性的动作,避免思想这一块的混乱。”   条子最后,六皇帝对内务委员会近期工作给予肯定,并称赞丁庆就是他的丁太保。   最后的最后有一行小字——“看过即焚,不得留档。”   “富帮主,民间无有根据说法最好不要在陛下面前过多使用,成何体统?”   作为内阁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老纪是非常瞧不上乾隆朝的领班军机大臣的。   虽说老富已经被皇帝陛下赶出朝廷出任民间组织负责人,但是这个老富却有他们都没有的特权,就是可以随时不用通报就直入皇帝陛下的办公室(包括寝室)!   而且老富正在组织的乞丐联合会越发壮大,登记在册的乞丐人数已有数百万之众,并承揽了关外大量工程项目,如此一股强大力量却不受内阁监管,无疑是对内阁权威的践踏。   因此,打倒章佳老富是内阁五大佬的一致意愿。   如此,老纪语气自是有些针尖意味。   老富当然晓得纪昀这个大烟袋对自己抱有警惕,却是压根不与这个大烟袋计较,轻声一笑,只作听不见。   老纪闷哼一声,扫了老富一眼,视线重新落在正于太祖坟头蹦迪的皇帝陛下身上。   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言语能够形容皇帝陛下的系列操作,只能默默用“不要脸”三个字归纳。   管他呢,你鬼子六叫皇帝也好,叫大总统也好,叫爱新觉罗也好,叫赵钱孙李也好,维新也好,革命也好,跟他老纪有个屁关系。   只要你别把自个玩脱了上断头台就成。   真要发生不可测且不可逆的大事件,老纪说不定也得起来革命,站在正确的一方。   具体点的话,就是不管你鬼子六是当皇帝还是当大总统,他老纪都得是内阁成员,维新官僚集团的利益也必须得到充分保障,天翻地覆都不能动摇的那种。   否则大伙岂不是白维新了?   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给百姓打工的。   你鬼子六要给百姓打工自个打去,别拖大伙一起。   奎尼看了看老富,又看看老纪,眼珠转了转,上前同皇帝陛下真挚说道:“高,实在是高,陛下的境界已然超凡入圣,非臣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但臣相信在陛下的带领下,我大清亿兆生民必将迎来脱胎换骨的新生,真正同万恶的封建主义说不,同强权说不,同腐朽的旧社会说不!”   一串排比后,轻咳一声:“时辰差不多了,陛下是不是给太祖意思一下?” #第一千零八章 皇上亲爸爸死了也就这样了   “应该的,应该的。”   贾六不迭点头,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嚎两嗓子的,毕竟这里埋的可是他名义上的老祖宗。   本是准备年三十过来给太祖皇帝送下压岁钱的,省得太祖皇帝没钱过年,不想昨天晚上却是收到包括福陵在内的关外列祖陵寝遭到八旗敌对分子破坏的噩耗,迫使他不得不提前来视察。   破坏最严重的是太祖皇帝的福陵,还有太宗皇帝的昭陵,二陵地表建筑损坏程度多达七成,葬有爱新觉罗几位老祖宗的永陵破坏程度稍好些,只损害了四五成。   据守陵的官兵说,盛京光复前城内的八旗兵由于担心遭到朝廷清算纷纷携家带口潜逃,但这些人逃走前不但在城中烧杀抢掠,还对关外三陵纵火洗劫,导致三陵一些地区几成废墟。   作为爱新觉罗子孙,得此噩耗的贾六自是怒不可遏,顾不得料理盛京残局快马加鞭就赶来了。   皇帝陛下到了没多久,福陵上空就升腾起黑烟,隔得老远的盛京城都能看到。   为了减少损失,亲自率领御营文武救火的贾六特意让人将福陵地表建筑尚能用的吉木、砖瓦拆下运到安全地方存放,准备二次利用,免得浪费。   毕竟关内由于大清长达百年时间的封锁,导致各种建筑材料都是奇缺,过去工程项目所需的建筑材料都得大老远从关内运,费时费力还费钱,因此实是不能再糟蹋东西。   好比福陵地表的这些千年吉木运回去怎么也得盖他几个小区。   至于祭祀礼器、用具什么的也都打包运回盛京,回头或化了造币,或造枪炮。   反正就是夷为平地。   尚未公布的关外大开发规划中,盛京将重新更回原名沈阳,朝廷将在沈阳城外浑河边开办一座大型工矿园区,以龙头作用拉动整个关外的大开发。   相对应的,关外行政区域规划也正在拟定中,现关外大清实控区包括漠南蒙古等区域可能会被划分为三到四个省,拟设总督一名、巡抚三到四人,过去的旗、翼、营等行政(军事)编制也将全部取消,同关内一样实施布政使司管理制度。   也不再设将军、都统。   之所以还在拟定,原因是另一种意见认为现实关外人口稀少,不足以撑起省治行政管理体系,因此可能暂时只在人口较多的辽东地区设省,其余地区以军队驻防管理体系为主。   等关内移民达到一定数量后,再行区域调整。   两种意见各有道理,各有优缺,但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沈阳必将成为关外大开发的重之中重。   在福陵救火之余,贾六下了一道命令,就是将被俘的盛京将军弘晌立即正法,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这自然与祖宗陵寝被毁一事有关。   要不是弘晌逆天道行事,祖宗龙兴之地何以发生此等令人发指之事!   不砍弘晌的脑袋,贾六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   至于奎尼说的意思意思,就是希望六皇帝能够以一个合格的孝子贤孙身份给太祖皇帝做场法事,而不是跟先前一样刚从马上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带头放火,说什么让太祖皇帝感受一下来自后人的温暖。   虽说大家心底都晓得六皇帝压根不是爱新觉罗后人,但面子上总是要装一下的。   不然,就太过份了。   在工作人员安排下,贾六来到太祖皇帝地宫正前方,香案和纸钱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皇上,臣知道您忙,呆会就走一下位置,象征性的嚎两嗓子意思意思就行。”   贴心的奎尼将皇帝陛下的保温大茶壶拿了过来,防止陛下因为嗓子干渴嚎不出来。   “就是干嚎,不用真哭了吧?”   贾六不渴,觉得嗓子状态还行便没接他的大茶壶,只是摸了根烟夹在手上。   奎尼赶紧摇头:“不用,不用,哪能让皇上真哭呢,他奴尔哈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皇上为他哭坟?”   话音刚落,就听章佳老富在边上插了句嘴:“不行,得哭,得让皇上哭两声,要不然也太假了。”   说完,看向六子好兄弟,“不哭两声,皇上怕也没得心安吧?”   “真要哭?”   贾六有点犹豫。   老纪想了想,上前道:“臣等还是希望皇上带着感情来给太祖皇帝扫墓,所以最好哭两声,这样对方方面面都有的交待。”   “行了,朕知道了。”   贾六点了点头。   奎尼忙道:“那皇上开始吧!”   不想六皇帝突然抬手:“慢!”   之后默默转过身深情看向太祖皇帝的地宫,脸上的表情也从先前的放松状态转变为无比凝重,一动不动,这使得现场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   “皇上真要哭不出来就用这个。”   奎尼悄悄将用小瓷瓶装的去清复明眼药水递在六皇帝手中。   贾六却是摇头:“朕不用道具,拿走。”   尔后深呼吸一口气,右手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随着抖动,夹着的香烟一点点的挪动到嘴边。   “吧嗒!”   老纪拿出打火机给陛下点上。   “嗞!”   深深的抽了一口后,贾六身子缓缓向前屈伏,给太祖皇帝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再抬头时,眼眶已是通红,泪水止不住的往地上滴。   众人见状,均是大受感动。   “陛下,意思一下就行了,不必太过于投入,还是要以保重龙体为先啊……”   奎尼觉得差不多了便上来准备扶皇上下去,不想皇帝陛下却猛的挣脱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扑通”跪在地上,双手不断拍打着封土,饱含深情的嚎道:“太祖皇帝,太祖皇帝啊,孙儿来晚了,来晚了,孙儿应该早点来看您老人家的啊……”   哭的梨花带雨,嚎的声嘶裂肺。   在场官员见了无不动容,均是自觉跟着抽泣起来。   抽了有十来个呼吸,皇帝陛下方痛苦起身,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转过身来看向众臣子:“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奎尼擦了擦眼,止住哽咽:“皇上亲爸爸死了也就这样了。”   “嗯,朕也觉得是这个味道,”   贾六点了点头,手一挥:“挖,把太祖他老人家给朕扬了!” #第一千零九章 人人都革命   “嗯?”   众股肱心腹虽然都被六皇帝提前打过招呼,说什么移民关外和开发关外都需要大量资金,而国库眼下空虚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供关外开发,故只能请关外的“葬爱家族”为龙兴之地的开发建设出把子力气。   这是合情合理的。   爱新觉罗家族既然视关外为爱新觉罗的私有土地,那由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集资开发自家私有土地,甭管走到哪都是说的过去的。   打到海牙去,这官司也是六皇帝赢。   不用问,棺材中的列祖列宗肯定也是愿意的。   当老太爷的谁不想后代子孙过的好呢?   人之常情。   钱财宝贝乃身外之物,非搁在地底下腐朽图什么呢?   拿出来让后人好好利用,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不是挺好么。   具体做法就是请葬爱家族捐出他们的私人珍藏,不管金银玉器还是铜铁瓷器什么的,只要能拿出来变卖换成钱都可以。   正大光明发掘葬爱家族宝藏,传统士大夫出身的股肱心腹大臣们虽然思想反感,但行动上还是接受的,毕竟这也是为了国家好。   而且作为专家的他们,也能从中分润一些绩效。   见者有份,已然是维新官僚集团在短短时间内形成的一种潜规则了。   另外从国家安全角度来看,如果形势真如六皇帝所说再不抓紧时间开发关外,那罗刹人几十年后就会把势力延伸到盛京,并逐步渗透到关外的每一寸土地,从而将关外据为己有,那对国家而言无疑就是重大灾难。   意义不下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于契丹。   说句难听点的,真到那份上,葬爱家族的这些老太爷包括地底下的宝贝,跟爱新觉罗怕是就没关系了!   于其让罗刹鬼子挖,不如由六皇帝这个后人自个挖的好。   孙子挖太爷坟,哪朝哪代他也不犯法。   因为,这是家事。   传统军事意义上,关外尤其辽东一直是内地的屏障之地。   若关外无大敌,开发可以延缓,但那罗刹人近百年来确是对大清咄咄逼人,不仅吞食占领大清若干领土,还逼大清签订了两份不平等条约,且屡屡在口岸挑起边衅,若再不加以重视真恐酿成大祸。   前明失去关外短短十几年就亡国的前车之鉴才百年呢。   所以,不管是在京的内阁成员,还是在关外的内阁成员,都投票支持皇帝陛下对葬爱家族的“小开发”进而换得关外“大开发”的可持续性发展理念。   但你六皇帝没说把太祖皇帝给扬了啊!   这就过份了。   维新政府有别于过去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文明。   文明是什么?   是符合军民追求、并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道德准范。   通俗点讲,凡是老百姓喜欢并支持、传承下来的,就是文明。   老百姓不支持并抵触的东西,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它也不是文明。   那么,扬掉太祖皇帝肯定不符合这个文明的基本要求。   老纪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为此特意又问了一遍。   贾六给出肯定回复,就是扬。   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拍卖太祖、太宗遗骸的准备。   这玩意,有人喜欢。   为了白山黑水的人口重新繁衍起来,工农业在停顿百年之后再次动起来,不致叫俄国人趁关外人少逐步蚕食,并最终将俄国人反推回欧州,贾六宁愿背上一切骂名、污名。   但就在刚才动情哭坟时,他仔细想想把太祖给卖了似乎真的不太妥,所以就改变主意扬了就行。   算是一点贾式善良。   不是良心发现,就是单纯的善良。   “陛下三思!咱们还是要讲文明的啊,这事要传出去,恐对陛下名声不利啊!”   老纪脑壳生疼,康熙爷和雍正爷虽说都被请出地宫,但高低还是给他们又弄了个坟头子入土为安,可轮到太祖皇帝这边竟是直接扬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管打着什么旗号,这种事归根结底跟伍子胥把楚王鞭尸扬灰是一回事。   伍子胥为此落得个千古骂名。   六皇帝难道就不怕被后人戳脊梁骨?   “狗屁的文明,谁拳头大谁就是文明!真要讲文明,老夫能混成乞丐中的霸主?真要讲文明,他鬼子……我孙女婿能当皇上?……扬,必须扬!”   老富龇牙咧嘴,浑身是劲,上前重重一掌拍在六子贤弟肩膀上:“孙女婿,都这份了,再不扬就显得你对太祖皇帝不够孝顺,也显得你对我这个爷爷不够礼貌了。”   彻底否定并抹除爱新觉罗于这世间的一切,对章佳氏是有好处的。   要不然,谁晓得后面会不会有爱新觉罗后人跳出来翻案呢?   他章佳氏可是要当伊霍的,要当章佳菲勒、杜邦富勒浑、摩根老富、加利福尼亚财团,并谋划将来打响得克萨斯枪声的。   所以,绝不允许爱新觉罗死灰复燃。   要坚决清除,并坚决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当然,重要的是赶紧挖,孙女婿不孝敬几件像样的宝贝给他这个爷爷,像话么?   “朕老早就说过,唯玛法懂朕。”   尊老爱幼的贾六给爷爷点了根烟,顺便打听爷爷他老人家将来准备埋哪,是厚葬还是薄葬什么的。   奎尼脑袋瓜子转得也快,一见皇帝这么说了,立即表态:“纪大人糊涂了,让太祖皇帝同汉复公享受一样的待遇,不就是陛下对文明最好的解释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   皇上连嫡亲老太爷都扬了,这个假老太爷算哪门子葱?   能跟真老太爷一起扬了,躲棺材里偷着乐吧。   贾六听着高兴,又给姐夫点了根烟,但还是想听听老纪的意见,便扭头问他:“如果老纪觉得这样做真的不够文明,朕也不好坚持。”   话音刚落,就见老纪主动上前将他手中的“真龙牌”香烟连盒子都拿了去,抽烟、点火、甩手,动作一气呵成,之后感慨一句:“想来是臣真的落后了,当今形势发展如星移斗转,实乃万年未有之大变,臣不当以过去的眼光和观念来看待当今的事,臣想通了,我维新政府必须同爱新觉罗划清界限,扬,必须扬,不扬不舒服斯基!”   顿了顿,不太肯定问六皇帝:“臣现在的觉悟算不算是革命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   “你离革命者这个境界还差得远,最多算是个觉醒的知识分子,还是个小资产阶级布尔乔亚。”   贾六给老纪的评价相对比较客观,符合事实。   别看老纪现在套着维新资本主义皮,动不动就一套套新式词汇,好像很革命的样子,骨子里仍就是保守的封建地主买办思想。   准确形容的话,老纪应该是个出生于封建家庭的富二代,稍稍有那么一丢丢革命思想,不多,随时动摇的那种。   这几乎也是维新官僚集团的整体定性了。   唯一像个革命者的就是有过叛徒经历的梵伟,以及苦娃娃出身的杨遇春。   其他人,思想意识这一块,都要整顿。   想要彻底实现自己百姓至上的治国理念,以及百姓监督一切的国策,让所谓官员真正成为替人民干活的打工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倒官僚集团,彻底将官僚集团按死在社会最底层。   不管什么职务,都是一个工作,不享受公权力带来的任何私人权力,也无法行使公权力实现私人利益,与普通人的区别只在于工资高低、福利多少,这才是人类社会治理的大同模版。   问题是人性的自私化决定了大同模版永远不可能实现,所以,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根本不是贾六能够解决的。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借助这个假革命,假维新的官僚集团将大清带上正轨,然后隔几年搞一次整顿,将腐败与特权控制在可以承受范围之内。   将来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噢。   知识分子老纪明白,小资产阶级是几个意思。   不懂,便悄悄问奎尼。   奎尼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家里钱不多的知识分子吧。”   这个解释让老纪立时高兴起来,倍有荣焉的那种。   他家钱是不多,当了几十年官才挣几亿,怎么也不能算是有钱的。   于皇上心目中留下能臣印象,真不如给皇上留下清官印象来得深刻。   “以后,我就是小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了。”   老纪迅速抢占高位,决意开始打造以小资产阶级为主的会党组织,从而能够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国会)同共进会、互助会争夺话语权、执政权。   作为内阁排名第四的总理副大臣,老纪的鼻子灵的很。   知道将来不管是皇帝还是大总统,真正说了算的都将是国会。   没人反对,那就挖吧。   “太祖皇帝在地底下睡了上百年了,也是时候出来呼吸一下新时代的新鲜空气了。”   贾六如是说道。   但很快现场施工队传来坏消息,说是根据现有施工器械想要挖开太祖皇帝的坟头子,最少得半个月。   这事不劳贾六操心,很有经验的奎尼立即指示爆破组进场。   伴随“轰!”的一声巨响,太祖皇帝的坟头为之一个起伏。   爆炸过后,福陵墓道被炸开一个大窟窿,刹时“嗖嗖”一股阴霉气从墓中窜出,呛人同时也令人胃中不适。   待霉气散尽,只见里面阴森森一片,不知道有多深。   “上!”   贾六拍了拍奎尼的后背,后者立时拿出一块罗盘对着地宫口左看右看,口中津津有辞念着口诀:“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   听的贾六一愣一愣的,自己只不过闲来无事在报纸上连载个凡人修仙的故事,没写盗墓的故事啊。   愣神间,奎尼口诀已经念完,又叫人将两只狗撵进地宫,过了一阵仍能听到里面狗叫声后,手一挥顿时上百名早就准备好了的军士持着火把向地宫深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景陵和泰陵的翻版。   当年太祖皇帝死时大清尚没有入关占领中国,因此地宫中的宝贝数量明显少于关内二陵,但也很可观,毕竟太祖皇帝十三幅甲起兵后就连续抢劫明朝、蒙古、朝鲜数十年,攒下的家底子不老少。   经初步统计,从地宫中清理出来的金子有一万七千多两,白银五万多两,另有金花扁镯、红碧瑶豆、金镶执壶、金佛、珊瑚佛头塔等二百五十余件,各式东珠一千四百多颗,金佛、翠佛、玉佛等三百六十多尊……   要按市场价值估算的话,约三百余万两。   这个数目相比关内的康熙、雍正父子二人的地宫产出可以说是太少了。   “怎么才这么点?”   贾六也有些扫兴,尽管知道老奴坟中的宝贝不可能多过关内二陵,但想老奴作为创业之君,多多少少棺材中总得放几件爱新觉罗氏的镇族法器吧。   结果挺寒碜的,拢共产值才两百多万两,实是叫人失望的很。   老富安慰孙女婿道:“皇上可知当年太祖皇帝缘何能崛起关外?”   贾六配合的好奇道:“为何?”   “乃取积小胜为大胜的道理。”   老富胡须一捋,当着孙女婿面把太祖皇帝棺材中的几件陪葬品用蛇皮袋装了,尔后指出太祖皇帝一开始也不是兵强马壮,根本没办法和明朝硬钢,所以就采取在野区打游击的办法,通过不断的小胜利渐渐充实自身实力,最终在萨尔浒和明军来了个正面对决,由此奠定大清百年基业。   “同理,福陵产出虽少,但仍有永陵、昭陵未掘,所谓积少成多,三陵一开,还不黄金万两?”   贾六明白了,连忙点头:“老东西你就说薄利多销,这样朕听的更明白些。”   一道旨下,马上开挖永陵、昭陵。   自己则在福陵成立总指挥部亲自督促。   没过多久,爱新觉罗老祖宗所在的永陵被开挖成功,产值约在两百万两左右。   倒是太宗皇帝皇太极的昭陵有意外之喜,产出累计达到四百余万两。   如此,三陵加一起总共为维新政府创收近千万两,折合两三百亿的样子。   用于关外大开发三年成本是绝对够了的。   永陵几位老祖的骨头都被捡了出来用布包裹,同他们的好孙子奴尔哈赤一块烧了。   可让奎尼他们意外的是,六皇帝竟然下令仍将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尸骸放在地宫密闭。   原因是六皇帝认为皇太极这个人不像其父奴尔哈赤暴虐,执政时期对汉人相对较温和,如果当年入关的不是多尔衮而是皇太极,清军对汉人的屠杀规模可能下降许多,政策也相对会温和许多。   甚至有可能不会有剔发令。   客观来讲皇太极是个明君,所以应当给予照顾。   左右爱新觉罗的龙脉断的拿502都补不上,没必要让皇太极也变成一堆灰。   处置完三陵事务后已是除夕夜了,这一天晚上沈阳城中鞭炮齐鸣,烟火绚丽,军民人等喜气洋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陛下说行,就一定行!   正月初三,辽东大地依旧白雪皑皑,沈阳城中的军民还沉浸在过年气氛时,贾六却已经秘密离开沈阳启程入关。   正月初一,在给参加御前会议的文武发了过年压岁钱后,贾六就召开了一场决定关外命运,也决定未来中国命运的会议。   根据会议精神,关外将设辽东省,省会设于沈阳,管辖范围为原盛京将军辖区,主要为辽西、辽南、辽东三大块。   现有人口75万,其中70万是原留守关外的八旗,余五万是近年由山海关“偷渡”至辽东讨生活的关内汉民,及部分蒙古人。   计划维新二年,也就是今年,关内将至少迁出五十到八十万人口充实辽西走廊以及辽南诸州。   今后也采取一边建设,一边移民的方案,确保维新十年关外总人口能够突破一千万。   移民主要来源一是关内的流民、乞丐;二是各地囚徒;三是朝廷派出的专家技术人材及家眷以及驻军家眷;四是通过招聘方式从关内招过来的人员。   朝廷为此将提供不下千万两的经费,确保移民到了关外后能够有房屋、有土地、有种子、有生产用具,以及相应的生活配套设施。   这笔经费的最大出资方目前是葬爱家族。   由于目前关外总体人口太过稀少,在听取各方意见后,暂不细分辖区,也就是除辽东一省外,其余地方暂不设省治。原黑龙江将军防区、吉林将军防区、宁古塔防区改为三个省级军区,分别进驻一镇军队,以统制为最高军政长官。   另在庙街、墨尔根、科尔沁、伯力等地设军分区,每个分区以协为单位进驻。   原第二军提督祖应元被任命为关东经略使一职,全权负责关外包括辽东、辽南、辽西、吉林、黑龙江、宁古塔、漠南蒙古在内所有地区的军政事务。   除第二军改为关东边防军外,由安木指挥的新一镇同满蒙联军降兵、关外八旗其余兵马合并,成立蒙古驻防军。   关东边防军同蒙古驻防军直属关东经略指挥,除应对俄国人外,也负责对漠北蒙古的安全事项。   原隶东进兵团的第一军保宁部则从锦州秘密抽调入关,随后归东进兵团指挥的两个混成镇也将陆续入关,充实京畿同时做好西征准备。   贾六临行前单独接见了祖应元,给其留下十字手谕——“先搞好基础,再准备打仗。”   离开沈阳后,皇帝专列沿途换马不换人,不作任何停歇。   路上,除批示各路送来的公文外,贾六依旧习惯看报。   除了内务府主管的《大清日报》,还多了一份内阁主办的《维新日报》。   维新相比大清,不能说抄袭,只能说是完全一模一样。   《大清日报》讲思想,《维新日报》就讲意识。   大清讲共同进步,维新就讲共同发展。   大清讲发展科技,维新就讲提高生产力。   大清讲西学中用,维新就讲师夷长技以制夷。   反正,维新那边是一点创新也没有。   不过贾六并不生气,反而沾沾自喜道:“这是个好现象,说明内阁总体还是尊重朕的。”   “当然,当然,不尊重陛下的都在陛下身后飘着呢。”   车厢内的两位内阁成员不迭点头。   事实上《维新日报》虽是内阁作为主管机关,但实际负责人是共进会的李会长,老纪和奎尼对这份报纸都没有管辖权。   所以这份报纸到底报道什么,二位总理副大臣也是一无所知。   但皇帝陛下高兴就好。   “时不我待,今后不仅是内阁,各部门,各地方也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要讲效率,不要拖拉……”   贾六正作指示时,外间传来安保处长王四喜的请示声:“陛下,前方就是八里铺了,是否停车休息?”   “不用了,到山海关朕再小个便。”   说话间,专列突然“扑通”一声,车厢整体抬高的同时,车内的皇帝连同阁员也不约而同起伏了一下,脑壳撞得晕乎乎的。   道路条件不太好。   路上老是有坑。   虽然专列已经想尽办法减震,但道路情况还是导致专列一路颠簸的很厉害。   尤其轮胎是木质而非橡胶,这就使得坐在专列中的贾六就差蛋都颠散了。   然而贾六对此已经习惯,甚至没有让司机减速,结果就苦了老纪和奎尼,两人都是老骨头,哪能跟六皇帝个小年轻比呢。   一路过来,两位阁臣有点想死的感觉。   实是受不了的奎尼嘟囔一声:“这路太差了,回头让户部挤点银子先把山海关到沈阳的驿道拓宽平整,就这个交通条件怎么能行。”   老纪深以为然:“要想富,先修路,路况不好要误大事的。”   “路是一定要修的,不过朕想在驿道之外再修一条铁路。”   贾六变魔法似的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只盒子,又从盒中好一阵翻找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图纸摊在面前的小桌上。   老纪和奎尼眼尖,均是注意到皇帝陛下屁股下的铁盒上写有一行字——“机器猫专用”。   机器猫什么意思?   二位总理副大臣一头雾水,越发觉得六皇帝异于常人,身上秘密大大滴。   “朝这看,看盒子干什么?”   贾六将二位阁臣视线引向桌上的图纸,是贾六亲手制定的铁路规划图。   不过目前就划了一条。   就是从京师经山海关到沈阳的铁路,全长1400里,沿途经停永平、锦州、辽阳、沈阳。   就在二位阁臣一脸发懵时,贾六已经手舞足蹈起来:“铁路,你们懂不懂,就是那种用铁轨铺成,然后走火车的……火车,就是那种嘟嘟嘟冒黑烟的,明不明白?   不懂?   蒸汽机懂吧,对对对,就是朕让人想办法从西洋人那里买的机器,有了蒸汽机,就可以把煤炭的化学能变成热能,再转变为机械能,然后就可以把一节节车皮拉起来,嘟嘟嘟了……”   六皇帝绞尽脑汁的描绘并没有引起两位总理副大臣的共鸣,也就是听不明白,但不影响二位总理副大臣一致说道:“陛下说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贾六满意合上铁路规划图纸,蒸汽机有了,铁轨铺设他略懂,怎么让蒸汽机拉动车皮这个技术问题肯定能解决,所以,他又一次领先西方至少二十年。   铁路建设一旦形成规模,所产生的价值将是惊天动地的。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朕去打个招呼   印象中,世界上第一条铁路起码得二十年后才会出现,所以这次关于铁路的规划以及蒸汽机车于交通的运用,真是六皇帝自个的创新。   虽说以现在的蒸汽机拉动车皮形成的铁路运输速度肯定很慢,但这玩意不用喂粮食,只需烧煤,因此哪怕一小时只能开几公里,一天下来也能开上二百来里。   如此从京师到沈阳非八百里加急情况下,只需六到七天。   这不仅是交通工具的划时代突破,更是运输力的重大突破。   可以预见从京师至沈阳的铁路一旦修成,不仅可以带动铁路沿途的经济发展,更能让维新政府拥有对关外战事的最大投送能力。   康熙朝和雍正朝先后同俄国签订了两份不平等条约,条约将原明朝管辖的奴尔干都司的大部土地割让给了俄国,看着是有点不得劲,但其实是清军兵力无法投送,后勤无法保障的原因。   雅克萨之战的后勤运输问题,简直就是清军的噩梦。   因此,还真不能怪康熙和雍正对俄国妥协退让。   想要将俄国人彻底逐走,除了充实关外人口外,必须解决大军出征粮草运输问题,因此铁路就成了贾六的首选。   一旦形成规模,技术成熟后,铁路就将不断往北修建,对俄战事再也不用跟从前一样受限于后勤。   老毛子在远东的三瓜两枣,真就是随随便便就解决了的。   京沈铁路,也是贾六专用于培养铁路系统的一个试点,和一个培养铁路人材的大学校。   非常重视,拟交通部成立后,便将京沈铁路作为交通部的第一个重大项目,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条铁路修起来。   在山海关车站停车吃饭时,看着已经被动员起来的京畿流民正在有组织的往关外迁移,贾六内心无比激动。   一切都在如他所愿,向着美好方向发展。   天津海关监督衙门也呈上了去年度的财税报告,去年十月抵达天津的各国商贸团总采购额达到980万余两,采购货物主要集中在瓷器、茶叶等,同时户部设在天津的贸易司也根据皇帝本人拟定的采购清单,向西洋各国商人提出蒸汽机、纺织机、量天尺、千里镜、龙尾车、凤锯、水锯等工业设施的采购需求。   不限数量,只要能运来就要。   价格比欧州本土贵五到十倍左右,有的更多达二十倍。   这个价格是比较合理的,毕竟让人家大老远从本国将大清所需货物运过来,光是运输费用就是天文数字了。   内务委员会下辖的科技情报部门私下也同不少西洋商人接触,许以厚利购买能够运用于军事上的设施。   为了提高西洋商人的积极性,主管内务委员会的丁庆给皇帝秘密上书,请求以大清官职、爵位酬赏对大清发展有功的洋人。   如某洋商为大清带来本国新式火枪、火炮,并提供相关技术图纸,除能获得大清给予的高额奖赏,还能获封大清五品官职。有巨大贡献者,更可以获封大清世袭爵位。   加入大清国籍都是可以的。   贾六认为这个很好,非常好,回电丁庆拿出具体章程着办,并要丁庆胆子再大一点,手脚再放开一点,洋人真把大清急需的东西运来,五品以上的官职都是可以给予的,叫他们到朝廷任职也不是不行。   爵位这一位,伯爵以下皆可册予。   并指示内务委员会要同西洋教士接触,可代表皇帝陛下允诺洋和尚在中国设立教会直属机构,务必让西洋和尚觉得中国同过去大不同,以“友善”的面目争取教廷支持,若西洋各国在技术上对中国采取封锁,那么教廷的影响力就很重要了。   什么都信的贾六甚至暗示丁庆可以大清皇帝受洗来获得西洋教廷的信任。   这样国力强盛之后,再弄一顶皇冠戴一戴也不是不可能。   另给内阁、户部、工部、直隶属总督衙门、天津巡抚衙门、天津海关监督衙门等发文,要求北洋通商过程中,不单单满足于洋商带着真金白银前来采购大清的货物,也要鼓励他们在大清投资,建立永久性的公司厂房,这样不仅有助于留住洋商,也有助于就业市场的繁荣,加快中西交流,带动更多的国人睁眼看世界。   相关投资优惠由户部拟出章程,内阁审定后报请皇帝用印。   关于洋商船队护航问题,着令包括北洋水师、江苏水师、杨刘所部水师在内的海军给予通行保护。   专列抵达顺天府后,内阁来报说是和硕郑亲王、两江总督嵩椿上奏朝廷,前乾隆朝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病喘卧床。   贾六在折子上批示:“于敏中毕竟老臣,前番在朝办理军务承旨书谕,夙夜殚心,且能钜细无遗,较众尤为劳顿,故虽有所失误,然辅臣不由军力而锡世爵者,桐城张文和廷玉而外,文襄一人而已……”   给了于敏中十分客观的评价后,传旨江宁驻防八旗都统福庆代皇帝亲临金坛探视,并着内务府快马加鞭赠于敏中人参二支。   旨意发出次日,原江西巡抚现改任为江苏巡抚的郝硕秘报于敏中致仕期间仍与两广总督李仕尧暗通书信。   贾六批复:“知道了,代朕去于家问问是否有这事。”   专列过京而不入,竟是直接奔了河南洛阳。   只将有孕的顺贵人送回宫中安养,着第三夫人富察春花伴驾。   奎尼、纪昀归京轮值,内阁排名第三并兼管兵部的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屁颠屁颠出京追上专列,成为皇帝身边的专职阁臣。   但是老阿不晓得六皇帝把山东巡抚国泰、河南巡抚徐裕成、湖北巡抚郑大进、天津巡抚徐绩、四川巡抚卢龙,还有直隶总督杨景素都叫到洛阳干什么。   真要开会的话,把这帮督抚喊到京师来不更好么。   “京师这地方胡气太重,朕不喜欢,洛阳那地方朕上次路过时觉得挺不错,有一股朝气。”   随手丢根烟给老阿后,贾六掀起窗帘看向远处正冒着黑烟的大高炉,“朕姓朱这件事,也是时候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皇上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给各个堂口的负责人提前打个招呼,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南方九省革命了。   同时,老丈人那里也来催促女婿兑现承诺赶紧改回本姓朱,要不然武昌政府很有可能会学浙江也成立军政府,宣布独立。   虽然知道老丈人不可能这样做,但贾六还是决定出去跑一趟,先给自家堂口的负责人们打个招呼,让各堂口心里有个数,免得宣布大清亡了的时候各堂口再冒出个头铁的过来勤王。   通知早就发出去了,选择在洛阳开会也是方便各堂口负责人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不然让他们到京师来,起码得一个月。   专列抵达洛阳时已是正月十九,耽搁了好几天,主要是途中贾六经常召见沿途府州县的官员谈话,还去保定考察了保定城市建设,又视察了保定武备学堂,巡视了直隶省道工程后才同直隶总督杨景素一起去的洛阳。   直隶的工商业建设以及交通建设、城市建设基本都是执行的贾六在任时拟定的纲领,整体效果基本让他满意。   比如原本粪便满城的保定城如今都已铺就下水道,并建设了大量公共厕所,搞了不少绿化,主干道两侧均种植了林木,使得城市面貌看着焕然一新,基本赶上明万历年间城市旧貌,随着工业化的进程,十年后保定说不定能出现五六层的居民住宅,最先用上水泥,从而让贾六在驾崩前能亲眼目睹心心念念的高楼大厦。   《大清日报》前两期海外见闻中刊发了一篇文章,说是倭国日本有个叫平源贺内的人搞出能够发电的装置,通过手摇能让玻璃瓶发出同闪电一样的亮光,并且能持续好长时间。   文章中说这种发电装置面世以后让人十分好奇,极受倭国有钱人的青睐,多买回去用作装饰,夜晚时只要手摇木柄就能使瓶子发亮,相当有趣。   贾六开始看这篇见闻时只是一扫而过,但很快又将视线重新挪了过去仔细再读,最后分析这玩意原理跟手摇发电机差不多,但可能是一种静电存储设备,那种瓶子就像是灯炮。   如果能将这种设备进口几台回来加以研究,自己再给出电路的基本原理,配合蒸汽机的话,未必不能搞出电灯来。   因此特意批示工部,让他们派人去倭国购买这种发光瓶。   如果真是手摇发电机原理搞出来的这种发电装置,那无疑会让电灯提前问世。   也会让电力学在中国奠基。   有生之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将不再是梦中的痴想。   但愿不是日本方士搞出来的鬼把戏。   保定视察结束后,贾六特意对直隶总督杨景素强调,直隶的建设一定要走在全国前列,要当好领头羊,成为全国城市、道路建设的典范。   并高兴的让阿思哈拟旨给内阁,要求内阁行文各地,要求各地组织考察团来保定实地考察,从而掀起一股“建设学直隶,文明学保定”的风潮。   于这个保守且腐朽的时代,运动一下还是有很大好处的,只要贾六这个皇帝喜欢,并且将他的喜好当成官员迁升的硬标准,一刀切的那种,官僚集团为了利益爆发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对建设直隶的有功官员,贾六也不吝厚赏,对自己在直隶任职时的班子成员杨景素更是赐双眼花翎、加授内大臣,晋太子太保,可谓荣誉十足。   没授爵位,因为爵位体系需要调整。   以老杨的功劳,大清亡了后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伯爵的。   关于姓朱还是姓爱,大清亡还是不亡的问题,贾六专门和老杨谈了话。   一开始也不太好意思说,毕竟这事有点丢人,还是老阿替他做的试探。   老杨的回答干净利索:“皇上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能够永远领导臣。否则,臣只能带领三千万直隶军民上洛了!”   有了老杨交心底的表态,贾六不由放下心来,途中又与老杨就南方九省革命一事进行了深入讨论。   君臣得出共同结论,那就是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勒尔谨这个伪大总统干掉,所谓南方联军必然分崩离析。   “同他们打完招呼之后,你在直隶再干上一两年,把直隶的事情理顺了,夯实了,回头进内阁替朕多分担一些。”   贾六很高兴的给了老杨再进一步的承诺。   老杨对此自是十分欣喜,只犹豫了下问道:“臣上去了,谁下来?”   贾六没给出明确答案,只是笑了笑。   笑得老阿皮怪痒痒的,不由坚定皇上指哪他阿思哈就必须打哪的想法,要不然难保自个不会被杨景素给递补了。   专列渡过黄河后,河南巡抚徐裕成同原河南总兵,现任第六军提督的王普代表河南军政要员就在码头侯着了。   为了将河南的维新成果和官员的新气象积极展示给皇帝陛下,徐裕成特意发动洛阳、开封、郑州的官绅集资为皇帝陛下修建行宫。   考虑不浪费的原则,把当年乾隆下江南途经洛阳时修的行宫给翻新了一下,总花费四十余万两。   账一算,还有的赚。   贾六上岸小息片刻就令启程,还特意让安保处长王四喜叫徐抚台、王提督也上专列。   “朕这专列小了点,地方不够大,你们挤一挤好了,反正快到洛阳了。”   本只能容纳三人的马车内现在坐了贾六这个皇帝、阿思哈这个总理副大臣、杨景素这个直隶总督,再加一个河南巡抚和第六军提督,肯定空间狭小,尤其皇帝陛下占了一半位置,场面可想而知。   但四位官员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皆以能同皇帝陛下挤一挤为荣。   这当口,让他们下去坐八抬大轿都不愿意。   先是听徐裕成和王普汇报河南政、军相关工作,贾六做了几点指示后,话锋一转:“朕这次到洛阳呢没别的意思,就是要给你们打打预防针。”   徐裕成赶紧身子微欠:“陛下说的这个预防针是?”   贾六食指轻叩桌面:“就是提前给你们透个底,好让你们心中有数,免得到时站错队。”   “这?”   徐裕成心中一惊,但真不知皇帝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犹豫再三认为还是问清楚的好,便硬着头皮道:“陛下恕臣愚钝,陛下所言的透个底指的是?”   “嗯,”   贾六点了点头,徐裕成不问他也是要说的。   “勒尔谨、李仕尧、雅德、鄂宁这四位总督封疆半个月前通电全国,说朕并非国初豫亲王多铎后人,同乾隆一样都是窃国大盗,所以号召全国军民起来讨伐朕,这事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第六军提督王普忙道:“聪明如臣哪里看不出这是中伤诽谤陛下,污蔑陛下血统清白的谣言!”   “不错,这绝对是诽谤!事实胜于雄辩,皇上睿智聪慧,英明神武,带领我大清军民正本清源,从窃国大盗陈家洛手中夺回江山社稷,于大清可谓是再造之功……”   河南老徐情绪明显激动,颤声颤气,“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四贼通电乃颠倒黑白的谣言,笑话,真是笑话,如果连再造大清的皇上都是假的,那我大清还不如亡了!”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六皇帝惊奇“咦”了一声,然后激动的一把握住他那正在颤抖的双拳:“老徐,这是你说的啊,朕没逼你啊!”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黄河清 圣人出   “山东巡抚国泰、提督惟一到!”   “湖北巡抚郑大进,提督鲍国忠、参谋长官伊尔登到!”   “荆州将军万朝兴到!”   “四川巡抚卢龙、提督常秉忠到!”   “天津巡抚徐绩、提督叶清到!”   “河道总督徐瑞到!”   “……”   原洛阳乾隆行宫,现更名为洛阳国宾馆的大门处,贾六正在亲切接见从各地赶来的堂口负责人。   陪同接见的是总理副大臣阿思哈、河南巡抚徐裕成等。   直隶老杨因为上了年纪缘故补觉去了。   山东巡抚国泰作为六皇帝早年发迹时就拉拢的腐败官员之一,很得六皇帝重视,拟明年将国泰调离山东升任外交部堂官,代表六皇帝出使蒙古、朝鲜、安南等国。   随着形势不断发展,国泰很有可能还要代表大清出访西洋各国、教廷所在,同各国洽谈贸易合作同时商定互设外交官员之事。   原由河南、直隶、山东、天津各方组成的讨逆军已经解散,根据整军会议精神,山东旗汉兵马统一改编为维新第五军,提督一职仍由惟一担任,参谋长官是青州八旗驻防都统赫图。   第五军也是维新政府整编各军中唯一提督和参谋长官皆由满洲出身将领担任的,但第五军对六皇帝的忠诚并不弱于其它部队,部队拥有的英雄称号也是全军最多的,共有三个。   四川巡抚卢龙是李会长从地方进京任职后向六皇帝举荐的人材,此人从小吏做起,官声政绩颇好,也是李会长亲自发展的下线。   会长进京后卢龙以权布政身份打理四川事务,并筹备四川新军组建,十分能干,因此一个多月前六皇帝将其转正,正式任命为四川巡抚。   常秉忠作为六皇帝的发小兼亲密合作伙伴,出任四川部队改编的第十二军提督,完全属于走后门了。   这个大家都知道,但都理解。   天津巡抚徐绩自是不必多说,早年运河分蛋糕的资历就注定他肯定能在维新朝混得风生水起,事实也的确如此,北洋通商开启后,徐抚台那是做梦都能笑醒。   因为油水大到他都不想退休了。   提督叶清原是天津副将,现在升任由直隶新军改编的第十一军提督,一跃成为维新高级将领,不得不说叶副将早年跟对了人。   荆州将军万朝兴现统一指挥湖北境内的第三、第四两个军,相当于上将战区司令,虽然没有嫡系兵马,但在六皇帝心目中却是越发器重的。   湖北巡抚郑大进为官甚好,小道消息说今年可能要将其提拔为湖广总督。   河道总督徐瑞是专业事务官员,主要负责治利水患的,品级虽高,但实际权力不如巡抚,河道衙门节制的营兵也不多,因而在河南巡抚徐裕成通电响应维新后,徐瑞拨了拨小算盘后也跟着通电响应了。   除了关外、两江地区,贾六基本盘所在的各大堂口主要负责人全部到齐。   唱名、接见结束后,阿思哈问皇帝陛下是不是可以进去开会了,茶都凉了。   “不急,难得大伙碰头,朕与大伙照个相。”   贾六笑容满面的让人通知补觉的直隶老杨过来合影留念。   正品尝皇帝陛下刚刚接给他真龙烟的国泰闻言不解:“什么照相?”   阿思哈解释道:“就是让大家跟皇上合影画个画。”   “画画?”   众堂口负责人听说要跟皇上在一起让画师作画,都觉新奇。   补觉的老杨也被工作人员叫了过来,作为直隶总督当仁不让的坐在了皇帝陛下右手边。   负责给皇帝陛下和大臣作画的是西洋教士贺清泰,此人原在宫中专门替乾隆画画,现在被安排在《大清日报》作美术编辑,算是专业对口。   画的不是传统中式山水画,而是西洋油墨画。   贾六要求的。   仅凭贺清泰一人肯定难以短时间内完成画作,因此又有数名专业人员在旁协助。   用时约大半个时辰。   画好后,贺清泰请皇帝陛下欣赏。   贾六看过觉得很好,画像中的他天生异相,背景是一轮东升红日,符合群众对天子的固有印象。   众臣工也画得栩栩如生,坐在他这个皇帝身边就跟一群绿叶似的。   见皇帝满意,贺清泰暗松一口气,心道这下子不用再去做苦役了,当下赶紧请鞑靼帝国的新主宰为此画赐名。   贾六点了点头,环顾一众堂口负责人,饶有深意道:“朕看,这画就叫一团和气图吧。”   “一团和气?”   众人听后纷纷鼓掌,都说皇帝陛下这名字起得太好了,同时各自思索一团和气的用意。   阿思哈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请皇帝陛下同各堂口负责人到会议厅开会。   落座后,贾六开门见山:“老阿和老徐都同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打过了。”   各堂口负责人纷纷回话。   昨天夜里,老阿、老杨、老徐三人分别代表皇帝陛下同各堂口负责人谈话,将当前形势和皇帝陛下的思想动态作了详细表述。   “那你们有什么意见?朕不是乾隆,朕向来主张有话直说,有意见就提,不要有什么顾虑。”   贾六随手将茶碗端起,扫视众人。   国泰见没人说话,想了想起身道:“皇上,不管外人怎么看,反正臣和山东军民就一个意思,永远跟着皇上走!”   “是,第五军全体将士誓死追随皇上!”   惟一代表第五军官兵给出了明确回复。   “不管皇上是什么人,姓什么,我天津军民就一句话,谁想反皇上,我们就反他!”   天津巡抚徐绩和提督叶清也给出明确回复。   直隶老杨不必多说,河南老徐这边昨天夜里已经通知巡抚衙门准备更换国号的相关工作。   “四川军民无条件支持皇上,哪里不服我们就打哪里!”   四川巡抚卢龙作为共进会骨干成员,很有明族精神。   老常这边更不用说,六子要干的事,他哪回说不行的?   湖北巡抚郑大进没吭声,不是不同意,而是读书人的羞耻心告诉他可以支持,但就不要高调了。   荆州将军万朝兴代表湖北发言,明确表示皇帝陛下作为朱明后人在百年之后再建大明,简直就是汉光武再世。他虽然是旗人,但早就不满腐朽的大清,因此坚决支持皇帝陛下重新挂牌上市。   所有人都表态了,就河道总督徐瑞还在那呆坐着,待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时,不禁微微一哆嗦,起身给皇帝陛下鞠了一躬:“黄河清,圣人出,臣为陛下贺,为天下黎民贺!”   “黄河水清了?”   贾六不禁也是惊喜,对各堂口负责人的表态也十分满意,大家如此识趣自是不必让内务委员会抄他们家了,当下将碗中茶一饮而尽,吩咐老阿:“跟勒尔谨说,朕请他到京里来谈,他要觉得进京有顾虑的话,朕去西安跟他谈。”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陛下,是演习!   贾六不想打仗,他骨子里是和平主义者。   虽然他杀了很多人,也相信战争才是解决纠纷的终极手段,然而并不影响他对和平的向往。   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   但以勒尔谨为首的四大总督搞出南方、西北联合军,非要讨伐他这个大清现任皇帝,怎么办?   说实在的,就南方和西北那帮乌合之众,贾六伸伸小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平,根本没必要同他们谈,但为什么他还是坚持谈一谈呢?   还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和平主义者么。   “……正常情况肯定是要打的,事实上朝廷已经着手平乱,战事一起,朕也做好了打烂两三个省,死他几百万人的思想准备,但不到最后时刻,朕绝不轻言放弃和平,也绝不轻言牺牲!”   贾六对各堂口负责人交了底,他已经单方面按下了战事暂停键,决定派出使团到西安同勒尔谨他们好好谈一谈。   “如果不是陛下非要在屏幕上点一下,我十万维新将士已经兵临西安!”   分管兵部的阿思哈进一步交底,目前兵部已经调动两个军的部队秘密部署在直隶同山西交界处,如果和谈破裂,则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山西,同时湖北的两个主力军也将配合四川部队对陕西形成合围之势。   山西巡抚鄂宝节制的万余人马几乎都是绿营兵,战斗力较低,兵部推演结果是第一波次山西就会宣告光复。   勒尔谨的西北军主力部队是以西北满城驻防八旗为主的旗兵,根据维新军在关外同满蒙联军交战情况分析,西北八旗部队最多能撑一个月。   “他强任他强,他横任他横,不管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集中主力对付西北是贾六亲自制定的战略,也就是不管所谓联军兵分几路,维新主力就按着西北摩擦,从而实现在西北战场的局部总优势。   也可以理解为谁挑头就打谁。   勒尔谨真要不肯谈,贾六也只能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巴图鲁皇帝绝非浪得虚名。   “……国家死的人已经很多了,朕不希望再死人。勒尔谨他们叫嚷的所谓革命归根结底还是叛乱,而叛乱的前期注定是破坏,破坏之后则一定是建设……朕的目的也是建设,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坐下谈一谈呢?如果和平能够让国家更好的向前走,朕本人愿意给出最大的诚意。”   贾六所言的最大之诚意,显然是指先前各堂口负责人收到的“招呼”——大清退市,皇帝陛下整合一下资源重新上市。   大家都是新朝的从龙功臣不就结了,革什么命呢。   “如果他们非要朕退位,那朕也不是不能答应他们。”   贾六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惊。   陛下要退位?!   众堂口负责人不知所措。   “坐,坐,”   贾六却是微笑示意众人不必如此紧张,“朕在位也好,退位也好,并不影响朕对你们负有领导责任。”   “除了皇上,臣等不接受任何人的领导!”   众堂口负责人不迭点头,表示就算皇帝现在退位当太上皇,让还不会说话的太子殿下当皇帝也没关系。   ……   时间一晃来到二月,六皇帝关于和平之诚意谈判经《大清日报》、《维新日报》、《新民报》等各大报社发布之后,海内外反响热烈。   勒尔谨也愿意谈一谈,但他肯定不敢去京师谈,此时山西巡抚鄂宝出面调停,说可以在太原举行双边会谈。   浙江军政府一把手王亶望又于二月初七通电全国并致函六皇帝,说:“大江南北,相继独立,其志在乎扫除专制积弊,而建共和政体。时局岌岌,不可终日。致君于尧舜之揖让于民,享共和之幸福。”   这是共和制于督抚间的第一次提出。   贾六没理会,专列秘密抵达第一军驻地井陉。   既然山西巡抚鄂宝愿意调停,勒尔谨又肯来太原同他谈,那贾六并不介意到太原去一趟。   当然,起码带一个军去。   谈不拢就打。   到井陉时已是傍晚,与第三夫人春花草草用餐之后,贾六便准备同春花好好运动一下,从而实现老丈人博清额早点当外公的心愿。   路上在专列里,贾六以科学办法推算了下春花的吐珠时间,发现就是这两天,因而在专列里就狠狠在春花身上做了投资,现在是追加投资,确保投资有成果。   这边春花羞红着用水洗漱,却听外面忽传来一声枪响,吓得春花臀部一抖同时也把正在脱裤子的贾六吓得一个激灵,本能第一时间拉着春花卧倒在床。   未见,并未听见再有枪声响起,便怀疑是走火,旋即起床来到门口唤来侍卫命往查看。   侍卫刚走没多久,“嘭”的又是一声枪声响起,其后枪声连发不止。   “坏了!”   贾六面色疾变,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床上花容失色的春花一把拉起冲出屋外。   “救驾,救驾!”   十几名身穿黄马褂的贴身侍卫立时涌出,将皇帝夫妻围在中间。   “皇上,不好了,兵变了!”   陪同皇帝来井陉的阿思哈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了过来,说第一军的人正在围攻御营,安保王处长正在带人抵御。   第一军反了?   贾六一惊,二话不说带人就往后门,未想门锁紧闭,众人竟是不得出。   “翻墙!”   想都没想,贾六当先翻墙,又于墙上弯腰将春花拽上,同其父大全遇险之时抛妻弃子作风完全两样。   此时已黑,不辨高低,众人跳下外墙时,有不少人扭到脚,贾六也是“扑通”落地,麻了有几十个呼吸方勉强起行。   人生地不熟,枪声又逼近,不得已贾六只得带人往后山跑。   耳听后方追兵愈近,阿思哈忽的弯下腰,焦急道:“皇上,臣背着你走!”   正是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啊!   贾六心中暖意盎然,鼻子大酸,却是未让阿思哈背负,而是将行动不快的春花一把负在背上,撒腿就跑。   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消失在老阿眼前。   回过神来的老阿赶紧大叫:“皇上,是演习,是演习,别瞎跑啊!”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汉光一号   真是演习。   演习指挥部成员是负责御营安保工作的处长王四喜,第一军提督保宁、军参谋长官张大彪,统制曹大华等主要将领。   演习代号叫“汉光一号”。   参加演习的部队是御营直属卫队1600人,以及曹大华所辖的第二十八、第二十九两个团3000余官兵。   以及御营所在建筑的环卫、厨房、保洁等百余人。   总指挥就是老阿。   但老阿在制定演习计划后就将演习指挥权移交给了保宁,自个则到皇帝这边当起了群众演员,说这样能够让演习更真实。   结果真是真实了,皇帝陛下却因为慌不择路,一脚踩空,从二十多米高坡直线滚了下去。   消息传到演习指挥部,第一军提督保宁同御营安保处长王四喜都是吓了一跳,深知大事不好,赶紧带人过来请罪。   到地方后就发现皇帝陛下脸上包着纱布,左手胳膊打着石膏,右手胳膊拄着拐棍。   拐棍上挂着吊瓶。   总指挥老阿同侍从室的工作人员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远处,春花夫人犹自惊魂未定,坐在那怔怔发呆。   真的搞大了。   “演习?混蛋,演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朕!”   贾六的心肝脾肺肾都险些叫气得蹦出来,得亏他还没有在春花身上投资,这要投资到一半给他来一出,指不定就跟宋高宗赵构一样从此完蛋。   越想越恼,拿起用树枝制成的临时拐棍朝老阿身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扫。   老阿不敢挡,只好双手抱头极尽委屈道:“臣是按皇上吩咐办的啊!”   贾六听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按朕的吩咐?朕几时吩咐你搞朕的突然袭击了!”   “皇上忘了?”   抱着脑袋的老阿有必要提醒皇帝陛下,三天前皇帝陛下突然莫名奇妙的对他说了一句:“万一太原也有华清池的话就大大不妙了。”   然后就要求老阿抽空组织一次演练,目的在于提高御营的应急反应,这样碰到危险后御营的安保队伍能够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保护皇帝,同时击退任何胆敢威胁皇帝的武装力量,确保皇帝陛下能够第一时间转移到安全地带。   “嗯?”   贾六想想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遂停手,仔细想想又觉不对,不由骂道:“朕是让你搞演练,但你他娘的就算搞演练也得提前跟朕说一声啊!”   想到刚才自己的狼狈模样,以及身上的遍体鳞伤,贾六真是恨得牙痒。   还好他失足之时下意识的将春花推到一边,否则春花不知摔成什么样呢。   要摔出个好歹来,叫他如何跟老丈人解释。   老阿觉得这会更应该摘清责任,要不然后患无穷,遂道:“是皇上强调演习一定要真实,要身临其境,不然太假的话这个演习就失去了意义不如不搞,所以臣为了演习真实,这才没有提前通知皇上的。”   “……”   贾六气得无语,“那也不能搞朕的突然袭击!”   老阿一脸委屈:“不这样不够真实啊。”   “妈的,朕叫你真,叫你真!你他娘的真了,朕他娘的险些被吓死!”   贾六气急之下对着老阿又是一阵狂扫,看得赶过来的保宁和王四喜他们想都不想,“扑通”跪了一地,谁都不敢说话,因为大家觉得责任的确应该阿中堂扛。   “啊,啊!”   老阿配合的发出两声惨叫,匍匐在那身子不住打颤。   “回头把这次演习的成果总结一下报给朕。”   贾六随手将拐棍甩飞数十丈,一瘸一拐的去扶受惊了的春花,这回春花是真的受了惊,没个几天怕是缓不过来。   ……   汉光演习搞得六皇帝接连两天精神不振,直到第三天才好些。   内务委员会主任丁庆秘密赶来井陉密报各省督抚动向。   自浙江首先提出共和后,广东巡抚李质颖也在公开场合提出:“全国人心,皆向共和,共和政体,必能成立。”   “嗯,这家伙贪污的银子比朕还多,不支持共和才有鬼了。”   贾六微哼一声。   这个李质颖乃是汉军正白旗人,承德文举第一人,又为承德进士第一人,后来任职天下第一肥差两淮盐政多达八年时间,乾隆修建圆明园时李质颖出资甚巨,因此乾隆遂命时任内务府总管三和将“贴签画样二张、营造尺一杆”赏给李质颖。   初步估算,这位李抚台个人存款应该高达十位数,甚至十一位数,也就是不下百亿资产。   所以,一旦共和了,对于李抚台而言,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因为没有人再会追究他在帝制时期贪污的钱财了。   否则,以乾隆的尿性,没钱的时候老想着杀肥猪,那当猪的能心安么。   这也是为何浙江老贪王亶望提出共和制后,引发各地当官的激烈反响。   当然,李质颖能够大幅度进步,离不开六皇帝对其思想引导。   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就不拿出来讲了。   反正,挺费钱的。   丁庆又道:“陕西巡抚毕沅日前也提出以共和取代帝制并非不可,盖须注意关外、蒙古、雪区、疆域必须无缺,方可保中国。”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丁庆继续汇报。   “湖广总督陈辉祖在湖广地方主办的《进步报》中说所谓共和之国,非指十八省而言,乃指全国而言,关外、蒙、回、雪,必须列入共和之内,决不放弃。”   “云南巡抚李湖于昆明在公开场合对官绅说,南北战争若开打,恐会让外人趁火打劫,因此希望南北尽可能和谈,以息现争。”   “贵州巡抚图思德说如果皇上愿意和谈,赞成共和,主动退位,那么可以保证皇上退位之后不受任何清算。”   “清算?”   贾六眉头一挑,颇是不高兴:“他们真当朕是软柿子了?一群无知的人啊,他们根本想象不到朕的可怕之处。”   丁主任轻咳一声,说根据西安内线传回来的情报,勒尔谨已经动身前往太原,由其拼凑的旗兵万余人随之同往太原。   “老勒也怕大意失荆州啊。”   贾六轻叩桌面,吩咐丁庆:“关于共和制和立宪制的大讨论要搞得再轰轰烈烈一些,要让立宪制的风头压过共和制……   另外朕与父祖实乃朱明之后,卧薪尝胆百年终复家国的故事……是真相可以发布了,让内阁在京师召开新闻发布会……”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朕退位了   共和制,贾六个人喜欢,但对他的子孙十分不友好。   立宪制,他个人不喜欢,但对他的子孙相当友好。   为人父、为人爷、为人老太爷的,哪个不想儿孙太太平平的过好日子?   所以,关于未来国家之政体,贾六最终选择的是立宪制。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保全他的后代子孙。   算是重生以来在这个时代的唯一私心。   小小的那种。   立宪并不影响这个国家以超快速度向前发展,因为中国的底蕴决定这个国家只要不落后太多,随时都能实现弯道超车,更何况在贾六的主持下工业、商业、科学已经全面奠基发展,最多十年绝对能将英法甩在屁股后面。   那为什么要搞出共和来,直接宣布立宪不就得了么?   原因很简单,六皇帝需要外力来推动国体制度的改革,同时也需要外力来促成他的“姓氏革命”。   要的是那种顺理成章的感觉。   立宪还是共和的大讨论在六皇帝的指使下迅速开展起来,为此内务委员会暗中给南北方官绅代言人给予若干资金支持,甚至提供若干思想模版。   大江南北,充斥着无数五十万。   舆论,实际是官绅的声音,与普通百姓无关。   毕竟,贾六这会连国家实际统一都没能完成,更休提普遍教育,开启民智了。   因此,官绅的思想才是当下这个时代的主流。   只要得到大部分官绅的支持,思想这一块就能获得统一,进而影响政治、军事,尽可能减少战争带来的不必要内讧和损失。   共和的基础是革命,想要证明共和不行,就得证明革命有害。   山东学政翁方纲在《维新日报》发表文章称:“伸民权平等自由之风,协乎公理,顺乎人心,将来全世界推行之,乃必然之事……中国若服革命之药,则死矣。”   这是第一篇发表在维新朝廷官方报纸上关于思想大讨论的文章。   翁学政的文章驳斥南方弥漫的革命气息,认为革命派不流血无以成功的观点是错误的,极容易让中国陷入长期内战。   “倘若无皇帝,则大总统何人为之?所谓推举,推何人?何人推之?百姓大字不识一个,何以推举?……无外乎兵强马壮者为之。今日赵总统,明日钱总统,后日孙总统,将来之中国必定军阀混战,唐朝藩镇之乱,为期不远矣。”   文章发表后,翁方纲立时被浙江的光复会指为“保皇派”,说翁方纲是爱新觉罗的走狗,是满洲治下的典型奴才思想。   为了平息革命者对自己的误解,经请示皇帝陛下允许后,翁学政旋即在报纸上提出虚君建议,认为中国需要政治统一而稳固的象征,那么由皇帝担任这个象征再好不过,一来可以避免南北内战,二来可以避免皇帝专制。   虚君建议的具体就是立宪,国家大政由议政院、内阁负总责。   这是立宪制首次真正问世,比共和制问世晚了一个星期。   立宪制的问世令得南北对立集团的官绅极为震撼,一些本来支持共和的官员转而支持立宪,因为这些官员也不确定南北战争一旦打响,到底是北方的维新胜出,还是南方的联军胜出。   以反满为主要纲领的光复会却是坚决反对立宪,杭州知府孙一波发表文章,说什么夫满洲种族,是曰东胡,西洋人又曰鞑靼,或通古斯什么的,根本非华夏之人,此等人物窃居中国,言语政教,饮食居处,一切自异于域内,与华夏非同种。   所以真要立宪也可以,但前提是必须将反满斗争进行到底,将满洲异族或斩杀怠尽,或驱逐域内。   言辞极为激烈。   维新朝廷的内阁总理副大臣奎尼看了南方的观点,愤而发表公开文章,称满洲入中国已经百年,早就与华夏同宗,因此南方革命党人激烈反满做法实乃同室操戈,身为满洲官员的奎尼在文章最后写道:“若共和以反满为基础,则我满洲军民必将战斗到底!”   江苏巡抚郝硕也在江宁发表通电称:“维新朝廷欢迎南方诸省咸于维新,但你死我活的革命势必引发大的流血冲突,也会导致满洲官员反对维新,且维新朝廷倡导满汉平等,已经对此有了积极引导……”   郝抚台认为真正的革命者应当包容,承认固有历史,排解双方之间的仇恨,保存国家元气,如此做法才算是正确信念的革命者,不失革命之境界。   郝硕的通电事先并没有告知两江总督、和硕郑亲王嵩椿,自是引得嵩椿大为不满,因为这位郑亲王是坚决镇压革命的,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发兵入浙平定光复会主导的叛乱,并已经在积极整军备战。   二月底,一篇名为《革命为的是什么》的文章在洛阳一家民办报纸上发表,上面说:“中国今日之人心,公理未明,旧俗俱在,革命以后,必将日寻干戈,偷生不暇,何能变法救民,整顿内治。”   文章提出革命的目的在于开民智,而非以民智之开为前提。   革命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共和,但革命不等于共和,只要能够实现国家的发展,革命同样也可以是君主立宪式的革命。   文章作者署名叫“我爱我家”。   这个署名让刚刚从京中过来汇报工作的老纪感到不解,因为哪有人用这个做笔名的,就是再下流些的也会用个笑笑生啊,兰陵子啊什么的。   老阿白了老纪一眼:“这个是皇上的笔名。”   “呀?陛下的笔名?”   老纪愣了半天,不禁感慨一句:“我就说嘛,这天下只有陛下才是真正的革命者。”   南北关于立宪皇权、革命共和激烈争论之时,一个爆炸性消息自京师传出。   维新朝廷正式宣布皇帝实为明崇祯帝之后,姓朱名伯阁。   爱新觉罗皇帝突然姓了朱,这则爆炸性新闻以飞快速度传遍大江南北,闻者无不恐怖如斯,几天消化不了。   这个爆炸消息传到杭州后,一直主张反满革命的光复会瞬间失去市场。   据可靠消息说,联军大总统勒尔谨是在上茅房时收到的这个消息,然后就听茅房中传来扑通声,后具体不详。   “如果各省同意立宪,朕马上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太子。”   贾六也是下定决心,不想再折腾了。   众大臣齐惊:“那皇上?”   贾六双手一摊:“朕以平民身份参选总理大臣。”   老纪双眼红肿:“那各省要是不同意立宪,非要共和呢?”   贾六点上烟,悠悠道:“那朕就参选大总统。”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六子,下台吧   “不管在什么岗位上,只要能全心全意为国家、为百姓服务就好……真的,朕真不在乎是当皇帝还是当总统、总理,亦或首相什么的,总之,一切为了国家,一切为了百姓!”   贾六必须将自己的心境同臣工们讲明白,中国的宪政革命由他而始,贯穿中国几千年的专制统治也将由他而终。   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小步,却是中国文明的一大步。   “自朕以后,敢称万岁者,斩!”   贾六不容质疑的摞下了这句话,下面人理解的话就执行,不理解的话也要执行。   没的商量。   “嗯……”   老阿低头沉思,再次抬头时一脸决绝:“皇上也好,总统也好,都是工作上的称呼,并不影响皇上对臣等的领导,臣也相信在皇上的领导下,国家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皇上放心,不管您是选总理大臣还是选总统,臣这张票绝对百分百投给您!”   个人理解就是这样,非要逼老阿说句发自肺腑的,那就是六皇帝太折腾了,好好的皇上不干当什么总统、总理大臣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这就是思想境界的局限性了。   老阿压根不知道他面前爱折腾的皇帝陛下已经超脱六道,肉身成圣。   一帮练气期小子的争斗把戏,在圣人面前连儿戏都不如。   “臣总以为已经跟上皇上的脚步,但现实却是皇上总是将臣甩在身后。”   老纪概括了一下,这个概括比较实在。   问题是不管当皇上还是当总统,又或总理大臣,权力始终还是掌握在您六鬼子手中啊,这不是典型的形式主义,换汤不换药么。   当然,这个想法老纪不敢讲。   因为他知道六皇帝这人非常双标。   他自己讲可以,别人讲多半就要被铁拳教育了。   针对继续掌握权力这个问题,贾六有必要解释一下。   “朕为什么要出来选?不是因为朕贪恋权力,而是国家现在这个状态需要朕,朕要不掌着舵,把着方向,你们这些人肯定会翻车的……朕在这里可以跟你们交个心,朕最多训政五十年,届时必将大政奉还国家。”   “五十年?!”   老纪一脸哭丧,老阿则是一脸兴奋。   前者哭丧的原因是他也想选啊,可六皇帝霸着位子五十年,哪还有他出来选的份。   老阿兴奋的原因是只要六皇帝不下台,他的位子就稳了。   其实贾六内心也是比较痛苦的,但他没办法,因为就现在的官僚集团作风和百姓整体的愚昧状态,就算他想功成身退,良心和道德也不允许。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现在退二线,能跟乾隆到一个单位上班都算是较好待遇了。   “朕出来选,是希望实行一段时间的训政,训政的目的是发展进步,是开启民智,是维新自由,是打倒官……是打倒一切套在民众脖子上的枷索。”   一根真龙牌纸烟很快就见了底,办公室内散发着一种叫政治智慧的气息。   这股气息显然是从贾六身上发出,令人陶醉之余更是令人振奋。   “咦,你们怎么看朕的眼神有问题,怎么,朕对自个的工作规划有毛病?”   “没,没毛病!”   老阿和老纪对视一眼后纷纷叫好,连连鼓掌。   然后老纪将从京里带来的一顶桂冠正式给皇帝陛下戴上。   就是一顶普通帽子,上书“亡国之君”四个大楷字。   简单之中透着一股雍容与华贵。   “皇上,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所以形式上您还是要走一下的。”   老纪有必要解释这顶帽子为何会出现的原因。   “应该的,应该的!”   望着那顶亡国之君的帽子,贾六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微微颤抖从老纪手中接过这顶亡国之君的桂冠,打量半响后方小心翼翼戴在头上,之后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比他人还高的西洋大玻璃镜前仔细端详。   镜子中的自己较从前明显不同,看着成熟许多,也充满力量。   越看越是满意。   此时如果有画外音的话,就应该是叮的一声系统提示完成一个任务了。   “朕算不算三皇五帝以来第一人?”   贾六忽然扭头问站在边上正挤眉弄眼的两位朝廷心腹。   “三皇五帝亦不如皇上也,皇上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老阿不假思索。   “唔……伟大,伟大。”   老纪吱唔了一下,岔开话题,请皇帝陛下带领百官出去升个旗,完成仪式的最后一环。   新国旗是一面日月旗。   此旗原为明朝国旗。   明隆庆开关以后,由于海贸兴盛,为了区别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船只,明朝特意设计日月旗悬挂本国商船之上以示不同,久而久之,西洋各国眼中日月旗便成了明朝国旗。   旗帜由红日、黄月重叠图案和蓝底构成。   蓝底代表青天,象征华夏民族光明磊落、崇伟高大的人格和志气。   日月重叠是为明字,位于旗帜正中不偏不倚,意中国为四方之中。   红色光芒为太阳之光芒,象征明为火德。   十二道光芒为一天十二时辰,位于青天之上,意日月光辉时刻普照四方。   红色光芒四个尖锐大角,分指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意礼仪廉耻,国之四维。   升旗仪式很快进行,已经得到通知的第一军提督保宁、参谋长官张大彪等人已经在校场等侯,看到皇帝陛下出现时,保宁立时大喝一声:“全体立正!”   “叭叭!”   几十名第一军中高级将领联同御营保卫处、侍从室官员连同参加升旗仪式的数千名官兵齐致立正。   在庄严的唢呐声中,代表维新政府的日月旗缓缓升上旗杆,随风飘动。   旗杆下的贾六内心并无波涛,相反很是平静。   结束升旗仪式后,贾六接见了代表山西巡抚鄂宝前来的山西布政使伍拉纳。   作为南北之间的调停人,鄂宝对和谈寄予希望,派伍拉纳前来是希望能和六皇帝通个气,就是想知道改姓朱的这位六皇帝的政治主张以及底线,这样也好和联军那边协商。同时告知勒大总统希望六皇帝主动退位,在此基础上双方才可以正式谈,否则就兵戎相见。   伍拉纳言罢,将勒大总统的亲笔信递上。   贾六没接是老阿接的,撕开后抖了抖,确认没问题才将信交到皇帝陛下手中。   信中是这样写的:“伊梨、乌里雅苏台、西宁、库伦那边都点头了,说全力支持我,现在兵都来了。你不要再想没用的,现在退下来我勒尔谨不追究你篡位之事,高低优待你,不然的话,只有打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维新兴废,在此一战   伍拉纳出去听讯后,办公室里炸了锅。   “勒尔谨这么想不开的?他以为有那几个老板支持,就能跟皇上争话事人?可笑,天真,太幼稚了!”   老阿觉得勒尔谨脑袋彻底坏了,用屁股想也应该知道他勒尔谨根本干不过老六啊。   老六这么好干的话,他阿大人也不至于一天到晚捧老六的臭脚,美其名曰提高认知,加快进步了。   老纪也是怒不可遏:“皇上,勒尔谨倒行逆施,臣看就不要同他谈了,开打!”   闻言,第一军提督保宁立即挥动右臂:“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末将马上带兵踏平西安城,活捉勒尔谨!”   “皇上,打吧!”   第一军参谋长官张大彪、统制曹大华等将领亦纷纷请战。   军队这一块没人愿意谈,因为只有打才能建功立业,尤其是兵部正在拟定将校授衔,这会不立功更待何时?   能为上将绝不为中将,能为中将绝不为少将!   “维新兴废,在此一战了,皇上,天诛,天诛啊!”   主管兵部的老阿当然知道保宁他们这帮将领心思,想了想立时化身为鹰派领袖,大谈开战的诸多好处。   老阿哪来的底气?   除了六皇帝武功赫赫,维新将士能征善战外,当然是因为他很清楚勒尔谨是个纸老虎。   别看勒尔谨得到了边区、疆区、外蒙等几个老板支持,实际雷声大雨点小,精神上的支持远大于行动上的支持。   首先,乌里雅苏台将军成衮札布和库伦办事大臣勒保、科布多参赞大臣扎拉丰阿根本不可能派兵参加内战,一来他们的兵马根本不多;二来这些地方都归外扎萨克的王公大臣管辖。   根据清廷制定的内外札萨克制度,内札萨克漠南蒙古才为清廷实际管辖,并由科尔沁诸王管治。   外札萨克等同朝鲜、安南等藩属,虽设乌里雅苏台将军、库伦、科布多等地办事大臣,但主要是协调各部及边务、民政事务,各部具体事务由外札萨克的大小王爷、台吉管辖,遇有战事也是各札萨克的王爷征兵、出兵,不过札萨克的王爷们没有指挥权,只能听从将军调遣。   相当于后世的南朝鲜。   为了拢笼这些外萨克的蒙古王公,清廷前后册封了三千余爵位,亲郡王多达上百人。   随着漠南蒙古归顺,漠北的蒙古王公大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带兵南下,因此就算乌里雅苏台将军成衮札布真想从关内的政权更迭分一杯羹,他能马上动用的兵力其实就是国初沿袭下来的漠北三营。   驻防在库伦的清军称“前营”,驻防在科布多的清军称“后营”,驻防在古城的清军称“西营”。   康雍时期,由于实行“皆征蒙古兵以戍,以屯,以牧焉”的政策,因此三营鼎盛时期有近六万兵马,其中大半都是扎萨克王爷们的族人。   西北战事平息后,乾隆便将前番交由兆惠等带领的关内清军撤回关内,并于库伦、科布多设参赞大臣管辖。   也在这两个地方驻军。   驻军兵力是库伦办事大臣领绿旗兵125名,科布多参赞大臣领绿旗兵326名,也就是说漠北三营的前营和后营总兵力加一起不到500人,且清一色是绿营兵,没有满蒙兵。   这点兵力当然谈不上对外札萨克的有效管理,只是个单纯象征意义,因此清廷一直将外蒙诸部视为“藩属外国”,也是后来嘉庆不想干涉外藩事务的原因之一。   驻兵少,加之沙俄势力入侵,导致后来外札萨克迅速脱离中国。   为了让这几百绿营兵能安心在漠北驻防,乾隆定下三年轮换制,就是每隔三年由原营派员前来替代的换防体制。   换言之,乌里雅苏台将军以及所辖的办事大臣们真铁了心要和六皇帝过不去,在无法征召外蒙古诸部参战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行动力。   外蒙的大小札萨克王爷们只要脑子还清醒,也绝不会愚蠢的同他们的漠南族人一样不遗余力向维新朝廷开枪。   更何况,贾六在离开盛京时就授意关外经略祖应元着手对漠北的军事占领,漠北的札萨克真敢把族人聚起来,怕是祖应元做梦都能笑醒。   “库伦前营和科布多后营驻防绿旗兵来自哪里?”   老阿赶紧查了资料,回道:“禀皇上,因直隶宣化镇、山西大同镇驻地毗邻蒙古地区,官兵较为熟悉蒙古事务,所以库伦和科布多的驻防绿营官兵绝大多数来自直隶,但军费主要由山西方面承担。”   “嗯?”   贾六听着一愣,直隶派兵去驻防,吃住开支却由山西承担,这是什么制度?   随后“咦”了一下,向老阿确定库伦和科布多的驻防绿营兵出自直隶后,不由笑了起来,然后吩咐道:“让直隶老杨给这些直隶子弟的家人捎话,让他们写信给他们的亲人,另外捎话给两地的直隶子弟,杀办事大臣者为大臣,杀将军者为将军。再给朕拟一道旨意给外札萨克的王公大臣,敢有响应成衮札布、勒保、扎拉丰阿者,天兵一到,人畜不留。”   众臣闻言均是精神大振,未想皇帝陛下简简单单一招,便化解乌里雅苏台方面的军事行动。   贾六又询问老纪伊犁将军的情况,包括那个古城西营的驻防兵力。   为什么问老纪呢?   因为老纪熟啊!   老四鬼子乾隆几年前把老纪发配到疆区劳动改造了两年。   相对于外藩蒙古,乾隆对疆区还是相当重视的。   当年平定大小和卓后,由阿克苏办事大臣阿桂率满洲、索伦骑兵五百人,绿旗兵百人,维人三百户,至伊犁搜捕玛哈沁,招抚厄鲁特牧民,并筑城屯垦,此为疆区设兵驻防之始。   “当时伊犁只有满洲、索伦、察哈尔兵八百人。乌鲁木齐、巴里坤虽有屯田绿旗兵近万人,但主要任务是生产粮食……”   “噢,生产建设?”   贾六微微点头,事实上对于疆区管治,他也是准备大搞屯田,从关内迁人去伊犁的。   伊犁将军又节制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乌鲁木齐都统、喀什噶尔参赞大臣,驻防部队一共是四个营,第一为索伦营,有兵1200余;第二是锡伯营,有兵800余;第三是察哈尔营,有兵900余,第四是额鲁特营,有兵1400余。   连上伊犁将军直属的卫队,在不征召当地各部族情况,以及出动屯田绿旗兵情况下,伊犁方面能够出动的军队总数不到五千。   要是加上屯田绿营兵,可以动用上万人。   贾六考虑片刻,命先给伊梨将军索诺木策凌拟旨,叫其回京任职理藩院尚书。   又命拟旨:“告诉伊犁的索伦兵,朕是索伦的天子,未得朕的旨意,索伦营不得调动。”   “嗻!”   老阿赶紧拟旨,伊犁将军虽有四大营,但真正的精锐就是这支千余人的索伦营,而索伦人的根在皇上。只要索伦营不肯听从索诺木策凌指挥,这位伊犁将军就无法同勒尔谨共呼吸。   西宁办事大臣惠龄那边贾六有点鞭长莫及。   惠龄全称应为“钦差办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简称青海办事大臣,自身能够调用的兵力有限,但青海蒙古诸旗、雪区人较多,又不知朝廷动向,很有可能会被惠龄煽动。   毕竟,陕甘方面同西宁紧密相连,勒尔谨对惠龄的影响力大于维新朝廷。   实在不行就打吧,解决了西北顺手捎带把大小金川也解决掉,为入雪区抵抗尼泊尔侵略奠定基础。 #第一千零二十章 我也可以选   太原,巡抚衙门办公室。   望着面前刚刚收到的电文,山西巡抚鄂宝眉头紧锁。   电文是正在前来太原路上的联军大总统勒尔谨发出的,这位前大清陕甘总督认为乾隆法统已失,因而大清已经失去存在之必要。   鬼子六所立维新朝廷更是盗上加盗,实乃“亘古未闻之事”,因此维新朝廷以及鬼子六的皇帝之位都属非法,应予取缔,即南北和谈必须建立在鬼子六退位的基础之上,否则和谈没有任何成功之可能。   通电中,勒尔谨又向各省督抚、将军、都统、办事大臣号召即刻废除帝制,国家采共和为政体,并在西安成立临时政府。   “临时政府为满洲、汉人、蒙古、回、雪等族共有之政府。”   是谓五族共和。   该提法同维新官员所提的合五族为一人(五族入汉)的君主立宪制大大不同,概其根源便在于通电反贾的四大总督有三人为满洲出身,一人为汉军出身。余边区、雪区、外蒙等地将军、都统、办事大臣也皆满洲。   所以这次革命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满洲人自己的革命。   为了争取各地旗员实力派支持,勒尔谨公然声称:“八旗是满洲、蒙古、汉军之八旗,非爱新觉罗一家一姓之八旗。”   以此从根本上否定爱新觉罗复辟的可能性。   并以八旗为根本在新的共和政体中占据国家主导力量。   这个声称让勒尔谨在各地旗员心中威望大涨。   爱新觉罗是不是皇上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旗人的政治待遇在改朝换代之后是继续保留,还是被完全剥夺。   众所周知,京营八旗在鬼子六的种种倒行逆施下已经名存实亡,因此八旗最后的力量集中在勒尔谨那边。   故勒尔谨释放仍以八旗为重的政治信号,不仅能够团结非维新占领区的八旗力量,对维新朝廷内部的八旗官员也能产生极大的迷惑作用。   不得不说,勒尔谨这份通电写得相当好,也相当妙,跟贾六办公室内的一封草稿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   整体通电内容,鄂宝也是比较满意的。   因为他也不想要皇上。   头上没有天的感觉,一旦尝到,就真的不想失去。   就是,鄂宝有点憋屈。   因为,勒尔谨太风光了。   如果共和真的成立,勒尔谨这个带头大哥无疑就是第一任总统,这让鄂宝心里真如吃了苍蝇般不舒服。   毕竟,过去他和勒尔谨在互助会里是平起平坐的。   虽然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巡抚,但督抚都属封疆,且陕甘总督也管不到他山西巡抚。   现在呢,勒尔谨要当大总统了,他鄂宝还是山西巡抚,政治上的待遇明显差了许多。   更别说不久前鬼子六可是要他去西安当陕甘总督,要勒尔谨去四川的。   这要他鄂宝是在陕甘总督位子上坐着,那这个大总统有没有可能就是他呢?   所以,多多少少是不舒服的。   有些憋屈的拿起烟袋刚点上一锅,门房来报说是太原知府富尼汉求见。   富尼汉此人原是刑部郎中,后来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调到太原来当知府,也是满洲出身,但同鄂宝这个山西巡抚走的并不近。   鄂宝也怀疑富尼汉有可能是鬼子六的人,省里的大事一般不让富尼汉知晓。   平日没什么事也不大和富尼汉见面,因此心里奇怪,不知道富尼汉求见自己所为何事。   思虑片刻,命将人带来。   “下官富尼汉给抚台大人请安了!”   富尼汉被引入办公室后,忙给巡抚大人打了千,恭恭敬敬,礼数到位。   “免礼,来啊,给富大人看座。”   鄂宝示意富尼汉落座,不想富尼汉却没坐,反而躬了躬身,道:“下官敢问抚台大人是否真要与朝廷为敌?”   闻言,鄂宝目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他早就怀疑富尼汉是鬼子六的人,果然如此,当下却是不动声色道:“是鬼子六让你来做说客的?”   “错!”   富尼汉摇了摇头,“下官是代表主持来同大人谈的。”   “主持?”   鄂宝愣住,目中充满疑惑。   “不错,是互助会的主持。”   富尼汉将自己的会员证出示。   证件是晋A002号。   001号就是鄂宝自个。   作为互助会的一期会员,鄂宝当然知道富尼汉手中的会员证不假,心中不由泛起涟漪。   虽然皇帝和主持是同一人,但不同的身份代表的却是不同的含义。   如果富尼汉是代表鬼子六这个伪君前来,鄂宝断然是不与之废话一句的。   但富尼汉代表的是互助会总主持,鄂宝身为会员,却是不便将人直接赶出的。   那么鬼子六意欲何为?   鄂宝目中闪动,沉吟片刻,道:“主持让你带话给本官?”   富尼汉点头道:“不错,主持让我给大人带一句话,希望大人能悬崖勒马,及早醒悟,万不可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否则朝廷兴师问罪,大人性命必将不保……”   不待富尼汉说完,鄂宝就气得愤而拍桌,骂道:“白日做梦!鬼子六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鄂宝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又以手指富尼汉,对外喝道:“来人,将富尼汉这个满洲叛徒给我拖下去!”   “且慢!”   “狗叛徒,还有什么话要说!”   富尼汉竟是不惧鄂宝怒目,平静问道:“敢问抚台大人,若朝廷真发大军来战,太原可守否!”   鄂宝不答,只微哼一声。   富尼汉又问:“敢问大人,太原不可守,西安可守否!”   鄂宝依旧不答。   富尼汉进一步道:“当下形势,若朝廷打赢,大人下场自不容下官多加提醒。若勒尔谨打赢,下官以为大人也未必能落得多少好处,恐怕到头来也是替人做一场嫁衣罢了。”   “什么意思?”   鄂宝眼睛微眯。   “据下官所知,藩台伍大人与那勒尔谨私交甚密,前番背着抚台擅自扣押朝廷传旨使者,那勒尔谨真的成了气侯,抚台大人以为这山西之地还能为您所有吗?”   富尼汉冷笑一声。   鄂宝脸色阴晴不定。   富尼汉趁势又道:“下官刚收到朝廷通知,皇上为避免南北内战,欲以内阁总理大臣一职换取勒尔谨罢兵休战。”   “什么?”   鄂宝一惊,“这个消息可靠?”   “相当可靠。”   富尼汉给出肯定答复。   鄂宝不由狐疑起来:“勒尔谨带头反对鬼子六,鬼子六怎么会让他出任总理大臣?”   言下之意这种做法根本不符合鬼子六的为人。   “皇上说勒尔谨骨子里还是爱国的,因此可以挽救。”   鄂宝闻言不由哼了一声:“难道我鄂宝就不爱国了!”   富尼汉忙摇头:“抚台大人当然是爱国的,不过关键勒尔谨还是八省话事人,所以皇上愿意与他妥协。”   鄂宝又哼了一声,不吭声。   “我山西之地位处两方交战之间,若和谈破裂,朝廷必发大军西征,届时我山西就是首当其冲,恕下官直言,以我山西一军之兵力断难是朝廷大军之对手,届时恐那勒尔谨多半坐山观虎斗,无论是我山西能否守住,于大人而言都是极不利的。   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尔今勒尔谨势大,抚台难道真愿为他这个所谓大总统牺牲一切么?”   为了让鄂宝醒悟,富尼汉为其分析眼下维新军与联军对比,虽说双方军队总数差不多,但千万不要忘记朝廷真要平叛肯定是重点打击西北。   那样一来的话,哪怕加上山西,西北军的实力还是远逊于维新军的。   “大人以为勒尔谨真能打赢吗?前番盛京将军弘晌在关外亦是声势浩大,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被平定,由此可见维新军队之实力……为保全大人,保全我山西千万百姓,下官恳请大人万勿为那勒尔谨做了马前卒啊!”   富尼汉说话间下跪拜伏在鄂宝面前。   面前的鄂宝却是一声不吭,只神情不定,显是心中正受煎熬,许久,轻轻出了一口气,对跪在那的富尼汉说道:“是不是我当上话事人,皇上那里也会让我出任总理大臣?”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去新单位报到   山西,祁县。   为了欢迎联军大总统勒尔谨的到来,山西巡抚鄂宝亲自从太原前来祁县迎接,以示山西方面对于此次南北和谈以及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重视。   一时间,小小的祁县城到处都是关于和平建国的标语和横幅,主要城门和城墙上更是用石灰水刷上了关于推翻帝制、共和泯主的口号,让从陕西远道而来的西北军官兵切实感受到了晋中大地的崭新变化。   约万余祁县百姓参加的盛大欢迎仪式上,勒尔谨不禁对从太原前来迎接他的鄂宝感慨道:“自打乙未年大清闹了鬼子后,有好几年不曾看见如此盛况了。”   乙未说的是乾隆四十二年,鬼子显然是勒尔谨对篡夺大清政权,逼迫乾隆父子下野的鬼子六蔑称。   就是那一年鬼子六伙同前礼部尚书奎尼、禁军统领色痕图发动了不祥事件,导致大清一步步走上不归路。   身为前大清臣子,勒尔谨高低对大清还是有些感情的,甚至准备进京后去拜会一下乾隆父子,给他们提高一下生活待遇,有可能的话把圆明园给人父子养老。   但这不影响他不要大清,不要皇帝的坚绝态度。   “鬼子六假称朱明之后,意得汉人拥戴,看似高明,实则毫无章法,完全不明天下根基全在我八旗,今有大总统振臂高呼,天下英雄群起响应,鬼子六倒行逆施,必将沦为全国军民人人喊打的对象……”   鄂宝的言论表明山西一省完全支持共和,致力于推翻篡权夺位的维新政府,这让勒尔谨心中大定。   随后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出席欢迎仪式的除了山西巡抚鄂宝本人外,还有山西布政伍拉纳,山西按察使丁国全等文官,军队方面主要为山西总兵林忠、副将钱安之等。   陪同勒尔谨入晋的是西北八旗驻防军提督色愣额,其所节制的西北八旗驻防军也是西北军绝对的主力部队,总兵力一万四千余,均为骑兵,全军有战马近两万匹,乃是当今天下唯一保持全骑兵建制的部队。   此次八旗军入晋除担负总统阁下的保卫任务外,也是配合自潼关东出的色愣额第九军,葛彪的陕甘自卫军形成对直隶的威压之势,一旦和谈破裂,则西北军主力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入京畿,不给鬼子六手下的维新军半点喘息反应时间。   擒贼先擒王的战略。   只要能控制京畿,纵使还有若干省份支持鬼子六,也难以掀起大浪了。   为了实现此战略意图,勒尔谨希望鄂宝指挥的山西部队能够配合作战,并且承担前线钱粮开支。   不想鄂宝却以山西财政紧张,军队新编为由加以推脱,只愿意出动后勤辅助兵马及提供少量粮食。   这等于山西方面精神层次上完全支持联军,但实际行动上的支持却十分有限。   勒尔谨压住心头不快,让随同一起入晋的陕西布政使杨名飏同代表鄂宝的山西布政使伍拉纳继续商谈。   尽管伍拉纳完全支持勒尔谨发起的共和事业,并暗中给勒大总统写了效忠血书,并获得共和成功后出任封疆的承诺,然而其同杨名飏达成的协议,鄂宝不肯用印,不是说这里细节有瑕疵,就是说那里还需再议。   伍拉纳不得已私下拜访勒尔谨,将鄂宝不合作的事情告之。   勒尔谨眉头微皱:“鄂宝究竟什么意思?”   伍拉纳道:“下官以为鄂宝乃是待价而沽。”   “不见兔子不撒鹰?”   勒尔谨笑了笑,吩咐伍拉纳安排一下,明天他要同鄂宝单独会谈。   单独会谈的地点选在了祁县城外的白条河边,此时春暖花开,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总统阁下同巡抚大人一人一根鱼杆坐在河边小凳子上,远处是双方的安保力量。   一方是山西副将钱安之带领的卫队,一方是提督色愣额的人马。   “嗖”一声,勒尔谨跟打路亚似的将鱼钩甩到河中央,之后笑着扭头问还在串蚯蚓的鄂宝:“老弟,我怎么觉着你不是太支持我啊?”   闻言,鄂宝手一抖,差点没把钩串在手指上,慌忙道:“总统说笑了,我山西是绝对支持总统的。”   “那为何迟迟不见你有所行动的。”   勒尔谨压住心中不快,眼睛虽看着河中央的鱼飘,实际却是在用余光打量着鄂宝。   鄂宝讪笑一声,将鱼钩甩进河中,淡淡道:“我山西的兵马都是歪瓜裂枣,怎么能和总统麾下的大军比,再说总统有那么多人支持,不用我也够了。”   “是么?”   勒尔谨将鱼杆放下,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顺手抄起保温壶一边打开一边道:“你似乎对鬼子六还抱有希望?”   “这?”   鄂宝犹豫了下,“听说鬼子六想搞立宪,甚至愿意退位达成和平,若是如此的话,我们似乎没有必要与他兵戎相见……”   话没说完就被勒尔谨打断,冷笑一声:“退位?全天下都知道鬼子六根本不可能退位!所谓退位一说不过是其释放的烟雾弹,目的无非是迷惑我们,”   岂料也被鄂宝打断,但见这位山西巡抚突然从凳子站起,看了看远处的安保人员,之后竟对勒大总统道:“可是我收到消息,说鬼子六要让你当内阁总理大臣?”   “胡说八道!”   勒尔谨气极,这不是造谣么,他怎么可能放着现成的大总统不做,去做鸟的内阁总理大臣,再见鄂宝目光不善,不由一凛:“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   鄂宝下意识刹住想说的话,因为勒尔谨手中多了一把小手枪。   “把枪放下!”   勒尔谨拿枪指了指鄂宝手中的短铳,“是不是鬼子六许了你什么,才让你下决心对付我的!”   “凭什么你能当大总统,我不能!”   鄂宝是不可能放下枪的,他害怕自己放下枪就会被勒尔谨干掉。   同样,勒尔谨也不敢放下枪。   可两人谁都不敢开枪。   结果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对方。   远处的安保人员终是发现了不对,哗啦啦的冲过来。   “保护总统!”   “保护大人!”   双方安保人员拔刀的拔刀,抬枪的抬枪,厮杀一触即发。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你的人先放!”   “你没跟鬼子六打过交道,你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帮他对付我,他就会重用你了吗!”   “鬼子六重不重用我是以后的事,不过你勒尔谨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鄂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干哪桩买卖没想着你,没带着你!”   “那伍拉纳怎么说!”   “他?……”   勒尔谨心中一虚,他的确承诺共和成功后就让扳掉鄂宝,让伍拉纳当山西巡抚。   正想如何说法时,突然一个身影向他逼近,继而一个黑虎掏心“叭”的一下击中他的胸口,顺势夺下了他手中的小枪。   鄂宝那边同样如此,也被人干净利索的夺下武器。   之后两人双双被人控制,按在地上。   动手的竟是八旗军提督色愣额和山西副将钱安之。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勒尔谨怒而挣扎,却被他自己的安保人员按的死死的。   鄂宝倒是没有挣扎,只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心腹钱安之,实是不明白钱副将何以背叛他。   “要造反的是你们!”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勒尔谨的耳中,继而河边数百安保人员同时闪出一条路来,一个身影缓缓走到勒尔谨同鄂宝面前。   是鬼子六!   是朱伯阁!   是贾佳世凯!   勒尔谨倒吸一口冷气,深深呼吸一口,苦笑一声:“藕该说泥神通广大,海洗鹰盖要害怕?”   嗯?   人万分紧张害怕时,都能自通各地方言的么?   看着一脸不甘的勒尔谨,贾六笑了,根本不答他。   旁边鄂宝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他准备投靠的鬼子六,一时也是怔住,半响,似是明白什么,有些愤怒道:“鬼子六,你不讲道义,你连我身边的人都收买!”   “只有发霉的人身边才没朕的人……准确说,是朕给的太多了。”   贾六嘿嘿一笑,突然抬手一挥:“给他们戴上!”   “嗻!”   两名亲卫上前竟将两口铁锅扣在了联军总统和山西巡抚头上,之后贾六从钱安之手中接过一根棍子,对着二人头上的铁锅就是一阵猛击。   伤害不大,侮辱较强。   击了上百棍后,贾六才满意收手,命人将勒尔谨和鄂宝放开。   眼冒金星的勒尔谨气得跳起跺脚大骂:“神经病,你个神经病!妈的,一辈子的噩梦,一辈子噩梦!”   鄂宝也是气得脸都绿了,可顶着黑锅却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贾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时,方才挤出笑容:“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国家交到您手中臣才放心!”   贾六微微点头,走到还在浑身颤抖的勒尔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别装了,明儿发个声明,就说你错了,迷途知返了,然后去新单位报到,干几年拿退休金养老不美滋滋?跟朕斗,你拿什么跟朕斗?要不是朕捧你,谁个吊你?”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鬼子六私访记   贾六说的是真话。   他不捧勒尔谨,就老勒的智商怕是早就被人锤死在茅房了。   他要有那智商,也不至于为了三千两就被属下布政使王亶望给差使的跟孙子似的。   更不会后来倒霉催的因这事叫乾隆给砍了脑袋。   “你既然早就买通了我身边人,直接弄死我不就得了,整这一出出的干什么!”   老勒心中的气是不可能顺下去的,尤其刚才被鬼子六拿棍子敲得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什么玩意!   真当我们满洲人没血性了!   你要再敢敲我一棍子,我他娘的死给你看!   “这不引蛇出洞嘛。”   作为成功人士,贾六当然不会跟失败者计较,不仅忽视老勒双眼不断冒出的金星,反而还给其递了根烟,“你不带头,朕哪知道谁是支持朕的,谁是反对朕的?”   “哼!”   老勒不接烟,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有些不好意思的色愣额,以及一众表情漠然看着他的亲卫们,知道自个大势已去,不用问,带兵出潼关的葛彪包括留在西安的勒保他们多半也背叛了自己,真是出师未捷身先囚,无奈之下,遂闷闷不乐的问他的新工作是什么。   倒是不怕鬼子六会杀他,因为据可靠消息鬼子六连乾隆父子、安亲王色痕图都没杀,所以没理由杀他的。   要说鬼子六是万般不好,但就有一样好,那就是政治斗争这小子不杀人。   高低算一个仁宗吧。   那么,就期待他的新工作了。   虽说他勒尔谨带头反对鬼子六,但直到目前为止双方只停留在嘴仗阶段,并没有真刀真枪干,而且鬼子六还需要自己发通电为他造势,所以勒尔谨认为鬼子六很有可能会让他到京师挂个堂官之职,要是自己配合一些,挂个中堂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权力是没有了,荣华还是会有的。   没想到鬼子六竟是让他去当什么曲协会长。   曲艺这一块算满洲的半个基本盘,如今有了诗歌协会,再搞个曲艺协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老勒去当这个会长再合适不过。   让别人去当,贾六还不放心呢。   “什么,你让我去当戏班子的班主?!”   老勒怒了,他理解的曲艺就是唱戏!   一颗心给烧得崩脆,他过去好歹是总督、是总统,鬼子六让他当什么曲艺会长还不如杀了他!   “士可杀,不可辱!”   老勒怒目圆睁,真气运转,想爆衣四裂以示心中决绝,然而功力不够,只撑破了袍服的胳肢窝。   “那就杀了你?”   贾六怪舍不得的,就老勒这水平真要说起相声来,指不定能成大师,就这么杀了也怪可惜的。   但要是对方真的不愿为百姓丰富文娱生活,他也只能忍痛挥泪斩马谡了。   “……”   老勒怔了下,闷闷不乐的问了声:“这个会长几品官?”   这是问待遇了。   一般问待遇,说明对组织上的安排没多大抵触。   贾六也敞亮,说会长是正六品,就是处级待遇。   相比老四鬼子,这个待遇好多了。   毕竟老四鬼子一开始挂的诗协副会长是从六品,如今更是转到丐帮挂职,连品级都没有。   从正二品总督到无品之王总统,再到正六品会长,老勒的人生轨迹无疑发生重大转变。   直线下降那种。   一般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老勒叹口气却应下了,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余地。   他是不怕死,也有血性,但问题是他怕疼。   而且担心自己要是顽抗到底,弄不好会牵连亲族。   “曲艺行业是个新兴行业,是所有人都喜欢的行业,朕也喜欢……唱戏的是曲艺,说评书的是曲艺,唱大鼓的也是曲艺,跳舞的也是曲艺……总之曲艺是有娱乐和艺术双重性质的,在娱乐方向上可以丰富百姓文化生活,在艺术性质上可以成为大家,曲艺工作做好了,你老勒不但是百姓的功臣,更是朕的大功臣……”   说话间,贾六将一本戏册子塞到勒尔谨手中,不无期待的嘱托道:“你们曲艺团今年的重中之重就是这出戏,人员资金朕都安排下去了,下半年你的工作就是把这出戏排好,明年做为朕登基一周年的庆典大戏演出。”   “《维新皇帝私访记》?”   老勒一脸错愕,这算什么戏?   “是新戏,主要是根据朕在直隶当总督时办的几桩案子改编而来,当然,有一定艺术加工,但基本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剧本台词什么的都是朕亲自写的,配乐什么的也都是朕编的,你只要把戏排起来就成……对了,找一个长得好看的角色来演朕,你自个也可以出演里面的反派……”   想要让自己的皇帝印象深入民间,不仅要牢牢掌握刀把子,笔杆子,还要深谙艺术宣传之道。   贾六前世一部《戏说乾隆》开了清宫戏先河,以致其后二三十年间辫子戏横冲直撞,把大清洗得不能再白,导致新生代对满清毫无反感抵触,村头街巷一说皇帝就是康熙、乾隆……   如此现象化的宣传,贾六当然得拿来用一用。   这年头没有电视电影,戏班子和说书的就是最强大的宣传工具,效果比之电视电影可能还要好。   因为,没有别的娱乐项目。   《维新皇帝私访记》就是他的第一部洗白戏,之后还要推出若干私访杀贪官的戏码,如此可以让他维新皇帝能够迅速占领无知村夫市场,挤压反对派的市场份额。   更重要的是,这部戏可以让他这个皇帝形象变得更加亲和、亲民,不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形象。   “好好排,排好了朕记你一大功。”   看了眼仍跪在那的鄂宝,贾六微微摇头,这个山西巡抚于政治上很不成熟,抚台大人是不能干了,回头问问老富那边要不要。   又宽勉了色愣额和钱安之几句,主要就是夸他们工作干的好,然后让二人把队伍带好,配合山西当局妥善处置解决事变。   “山西巡抚暂由富尼汉担任,朕明日启程前往西安,”   贾六说着便准备去祁县县城,可勒尔谨不知道是气不过,还是不甘心,眼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稀里糊涂之下伸腿“扑通”把六皇帝绊了个狗吃屎。   “大胆!”   急于表现的提督色愣额一个瞬移到老勒面前,“叭”的一声给了老勒一个大耳光,之后将其控制住。   有亲卫上前要搀扶皇帝陛下起来,可皇帝陛下一个鲤鱼打挺自个站了起来,看看既满足又害怕的老勒,贾六无奈摇头,拍拍脸上的灰尘,又拍拍屁股,打量老勒好一阵才悠悠道:“可惜,你不是我叔。”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乾隆爷计除鬼子六   西安。   大清早的衙门人员挨家挨户通知挂旗。   满城内挂,满城外也挂。   挂什么旗?   说是挂什么共和大旗。   好端端的挂什么共和大旗,难道大清亡了?   嘿,还真是!   陕西巡抚毕沅于昨日通电全国率先响应联军大总统勒尔谨阁下倡议,陕西为全国第一个支持共和政体之省份,即日起陕西不再奉大清为主,省内军政大小事务皆奉大总统令。   通电发出后,毕沅即令全省更制,从省城西安开始先行更换共和国旗,以示崭新气象。   国旗,是一个新事物。   过去大清可没有国旗,只有行军用的军旗,如八旗的两黄、两红等旗,又如绿营兵用的绿旗。   国旗这个概念是总统勒尔谨的幕僚、现任联军钱粮副总务的林先生所提出,他认为今日倡议共和,取消帝制必有成功之日,然当今世界各国皆有国旗,以资国家象征,故共和成立之后,中国也当有国家之旗帜,一可名正言顺;二可振奋人心;三则是能与维新伪朝廷加以区别。   勒尔谨认为言之有理,即让林先生负责此事,不久林先生即拿出亲手绘制国旗图案,乃以蓝色为旗面示青天之意,于旗中央又置一射出叉光的白日图案。   “取义宏美,中国为大国,日出东方,为恒星之最者,示光明正照自由平等之义。”   林先生解释这个平等乃是说满汉平等,所以此旗一出必能得到汉人的广泛拥护,勒尔谨对林先生的设计赞不绝口,当即采用。   作为总统阁下在陕西的全权代言人以及后方留守大员,毕沅的工作除了筹集钱粮为和谈破裂有可能开启的南北战事提供支持外,就是在陕西进行全方位的革新、整治,以确保共和之中心地位不可动摇。   因此,大总统率军出潼关前往太原后,毕沅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第一斧,就是砸向过去的旧旗。   根据抚台衙门命令,西安内外城过去悬挂的清式旧旗全部取下,包括满城内的八旗旗帜,以及外城的绿旗,然后在城门、校场、各大小单位一律悬挂新式共和旗。   陕西学政夏名求提出不仅衙门以及下属单位、军营要挂旗,城中家家户户都要挂,不管是满城的旗人还是外城的汉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说什么唯有如此,才能显示陕西对共和的强烈支持,也能显示军民对共和的十二万分之拥护。   毕沅一听有道理,就让下面安排去做。   问题是通知下的急,下面的人根本没有准备,一时之间叫百姓到哪里去找布来缝什么共和旗呢。   但这不是抚台大人考虑的事,反正一天之内这西安城家家户户都要插上共和旗,办不到的就层层追责。   这一来可苦了西安城的百姓们,大人小人都在忙着找布缝劳什子共和旗,家里没布的实在没办法就拿纸来糊一面,如此才算把这插旗的差事给应付了。   街坊巷里碰到一起,只要没衙门的人在,开口必定是大骂鸟共和,说城里的大人们都是乱臣贼子,这皇帝乃是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不过外城汉人大骂共和,满城的旗人却是兴高采烈,衙门通知一下来就热火朝天的剪布插旗了。   有些旗里的闲人自家插完旗后就抄着袖筒到外城看热闹去了。   什么热闹?   有那胡子白了的老秀才,还有那辫子都是虱子的穷酸在街上游行,嚎哭着要集体去撞城墙,跳河为大清殉葬呢。   还有胆大的跑到知府衙门、巡抚衙门、总督衙门外面磕头请愿,说什么大清万万不能亡,把帮旗人看得眼都直了,实在不明白他们旗人都不要大清了,这帮汉人怎么还把大清的牌位捧得跟祖宗似的。   热闹的场面持续了好几天。   在各级单位的有效镇压下,西安城的汉人终是接受大清没了的事实。   满城的旗人们也开始做起皇城根的美梦来。   因为据说大总统阁下要将西安定为都城,如此一来,他们这些西安驻防旗人摇身一变就跟从前京里那帮人一样了。   官府组织的关于共和是什么,有什么好处,以后国家怎么办的各种宣讲团体在西安城内也不断来回宣传着,渐渐的共和究竟是什么东西总算是有了个雏形。   问题是没几天,衙门突然又挨家挨户通知说赶紧把共和旗摘了,重新挂旗。   挂什么?   上面没说,就催赶紧换旗。   没办法,只好把过去的八旗又挂了起来。   原先外城那些寻死觅活的汉人又蹦哒起来了,把辫子在脖子里盘上好几圈,走哪都浑身来劲:“我说什么来着?这大清亡不了!哪朝哪代他没皇帝能行!”   被勒尔谨、毕沅压制的忠于清室却被解除官职的官员也像从棺材里面爬出来似的,开始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一些茶楼开始传出勒尔谨兵败,乾隆爷计除鬼子六,朝廷大军不日就要兵临西安的小道消息来。   结果刚刚把清式旧旗换上去不到两天,衙门又派人通知说马上再换旗。   这回换什么?   也没具体说法。   有说换什么日月旗,有说换什么维新旗,还有说直接换什么贾字旗,还有说挂替天行道的……   究竟换什么旗,衙门里的人那是真不清楚,因为他们的上司也不清楚。   抚台大人急得一天十几拨快马往山西去打听呢。   三番五次折腾,闹得西安城芸芸众生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早晨一见面,放弃了熟悉的那句:“您吃了吗?”   全换成:“我说今儿个换啥颜色的旗子?”   有稳妥的起见先跟在衙门上班的邻居打听下,今个挂什么旗子不犯事,不曾想那邻居也不晓得换什么旗不犯事。   闹哄哄中,随着帝国破坏龙的乌云压境,随着勒尔谨通电臣服维新六皇帝的消息正式传到,西安城内官员都沉默了。   “哎,我就知道勒尔谨不能成事!”   毕沅又悔又恨,顺手将脑后的辫子一把扯了下来。   辫根齐整,看刀口,不是上周就是这周的。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形势大大的好   大总统都吃上挂逼面了,毕沅能怎么办?   结合当下形势,又在林先生等人的劝说下后,毕抚台果断采取不抵抗政策,宣布陕西全省热烈拥护维新皇帝,并欢迎皇帝陛下莅临西安视察工作。   在此过程中,一小撮反维新分子被毕沅下令镇压,计满汉官员29人被定性为共和奸贼逮捕下狱。   西安城内新办的两家为共和鼓吹的报社被查办,前番在报纸上污蔑过维新六皇帝是三姓家奴的几个秀才也被开革回家,从上到下,从官方到民间全部统一口径,一律高歌赞赏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六皇帝,整个舆论为之大肃的同时也是大清,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除此外,毕沅下令城内不管满城还是外城全部悬挂日月旗,并在巡抚衙门供奉明太祖朱元璋以下明帝牌位,又亲自为明崇祯帝撰写祭文,是谓《甲申一百三十年祭》,以此表达对维新朱六皇帝的高度支持。   更率领满汉官员、兵丁数千人在东大校场举行割辫仪式,仪式上更是慷慨激昂向西安军民表示:“过去,爱新觉罗伪逆家族用几把刀就让我们所有人留上辫子的时代,再也不会回来了!”   同时通电全国,正告那些仍欲图反抗维新的奸逆份子,若不早早弃暗投明,必将为天下人唾弃,成为历史的罪人!   为了向六皇帝表达忠心,更是向《大清日报》投稿,名为《中国一日不可无皇帝》,以激烈言辞声讨所谓共和不过是一小部分野心家的阴谋,是争权夺利的手段,唯有帝制才是中国的未来,也是世界的未来。   毕沅的醒悟不仅让他重新回到了维新官员大怀抱中,也让西安这座千年古都免于被战火所毁,是真正的功在社稷。   四月初七,六皇帝銮驾抵达西安。   毕沅带领城中文武、士绅数百人出城跪迎六皇帝,于此同时动员数万百姓热烈欢迎维新军进城。   仪式搞得十分热闹,踩高跷的,敲锣鼓的,吹唢呐的,变戏法的……   场面很喜庆,完完全全达到了六皇帝的需求。   “你服了吗?”   “服了。”   “以后敢了吗?”   “不敢了。”   君臣短短几句话,奠定了西北和平解放的基调。   事后,贾六不无感慨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道:“毕沅这人,节操有瑕疵,为人有小过,但也有小功。”   这就是给毕沅留任陕西巡抚定了性,但也不可能再有多大进步空间。   大概率西北稳定之后,毕抚台要么进京到议政院任议员,要么就提前退休。   维新重臣跟他不沾边了。   其实毕沅虽然腐败,但才能还是有的,治理陕西期间也干了不少实事。如黄河、洛水、渭河常泛滥成灾,毕沅便经常开仓赈济,救了若干人的性命。又募民开垦荒地,疏渠灌田,虽无大的政绩,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适当调教还是能大用的。   问题是毕沅的个人生活作风很成问题,尤其男男关系混乱,而贾六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因此毕沅的仕途也只能到此为止。   倘若毕沅还有政治野心,弄不好就得发配西伯利亚种土豆了。   甘肃巡抚王廷赞闻知勒尔谨在山西反正,毕沅在西安投降,犹豫片刻后即下令甘肃易帜,即日起向维新皇帝上表效忠。   此举是极为明智的,因为甘肃的绿营兵根本无法对抗维新朝的大军。   至此,继山西光复后,陕西、甘肃相继宣告放弃独立,投入维新大家庭。   由于西北各地有不少满兵驻防缘故,贾六下令由第一军提督、满洲出身的保宁出任陕甘总督,以此向西北旗人大员宣告维新朝廷虽亲手葬送大清,但对于旗人并无排斥,所谓反满革命无从说起。   这项人事任命极大安抚了西北八旗部队,由西安满城旗兵为主扩编的西北驻防旗军亦在提督色愣额带领之下移防归化、绥远一带。   该军正式改编为维新第十八军,归属关外经略祖应元节制,用于对外扎萨克的军事征战及对俄国远东军事力量的驱逐。   半个月前,祖应元奉命遣使向盘踞在恰当图的俄国总督伊尔库茨克等,以官方程序告知从前清朝与俄方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恰克图条约》、《布连斯齐条约》皆为不平等条约,故维新朝廷不予承认,并要求俄国方面从侵占的中国土地撤走,否则,维新政府将采取果断措施维护国家领土和主权的完整。   内阁对皇帝越过内阁向俄国单方面宣布废除条约的行为感到不解与困惑,并认为如此做法有可能会让中俄再次开战,而眼下维新军队虽占据盛京、黑龙江、吉林、宁古塔等地,但是后勤这一块远远无法承担一场大战。   内阁对关外的建议是“休生养息,繁衍人口,再图将来”十二字策略。   总理大臣博清额认为即使清朝与俄方签订的条约丧权辱国,但目前维新政府鉴于实力不足应当维持现状,而不是国内尚未统一就要在关外与俄国人大动干戈。   当年雅克萨之战已经表明在关外人口极度缺乏的情况下,朝廷很难与俄国人打一场持久性的战事。   因此俄国人真要动员军事力量入侵黑龙江甚外扎克萨,凭现有的道路及运输条件,维新军队恐怕难以取得大的战果。   对此,贾六回信内阁,表示:“我朝廷无力开战,他俄国人同样也无力同我朝作战。”   并将原粘竿处从广州通商口岸获得的关于俄国方面情报交内阁。   其实贾六知道现在的俄国女皇是叶卡捷琳娜二世,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在位期间俄国的重心是波兰、瑞典和奥斯曼土耳其,因此眼下俄国军队应该正在与土耳其、波兰在战斗,所以俄国人的军队主力根本不可能从欧州万里迢迢开到远东来。   从军事层面来说,贾六在关外投放的军队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远胜于俄国,但双方都面临同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小规模的战斗都能承受,大规模的战争谁也打不了。   既然如此,贾六当然没必要因为害怕大规模战争发生就继续对俄国示弱。   废除同俄国签订的三个条约,只是从理法上向全国军民释放的一种对外强硬态度。   自古以来,强硬的朝廷总是会获得全国大多数军民的强烈拥护,连带着强硬的皇帝也会获得百姓天然的支持与亲近。   这一点,贾六门清。   不过虽然他摆出对外强硬的态度只是个政治假象,但还是做了最坏准备。   为了防止俄国那位女沙皇真向远东派来一支人数可观的军队,贾六下令祖应元加快对外蒙古地区的控制。   军事上除留一个军在黑龙江遏制以百为基数存在的俄国强盗团伙,另一个军则向外蒙进驻,同时刚刚改编的第十八军进驻漠南蒙古,在完成适应后向外蒙地区推进,增强维新政府在漠北的驻军力量,提高朝廷对外扎萨克王公大臣的有效管治。   一旦莫斯科向东方出兵,那么进入外蒙地区的两个军就从唐努苏梁海北上,切断莫斯科同远东地区的任何联系。   俄国人的地图看似庞大,战略层次上实际同南方的越南差不多。   只要当中截断,莫斯科根本顾及不了数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远东地区。   远东地区的俄国武装力量也根本起不到任何威胁中国的作用,因为他们在远东的人口比中国还少。   一个强大的俄国绝不是中国的朋友,只会是中国最大的敌人,因为这个民族侵略成性,这一点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   因此,贾六必须为民族提前斩断俄国人伸向东方的黑手,将他们从一个地垮欧亚的大国变成一个欧州国家。   这一点他是能做到的。   比之远征英吉利老表、煽动法兰西老区人民闹革命要轻松的多。   甚至于,一场万人规模的战役就能达成这一目标。   为此,他向关外及外蒙投入的资源比之清廷多了无数倍。   最重要的是,他有贾特灵。   入城仪式后,贾六便在西安住下了,至少要在西安一个月,以解决西宁、库伦、伊犁等地,从而完成对西北地区的真正统一。   西北的统一,必然注定东南、西南的和平解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大老表和硕郑亲王马上就要宣布下野回京了。   江苏巡抚郝硕密奏对郑亲王采取暗杀措施,贾六不同意,因为他这人重亲情,人大老表怎么说都帮他摇旗撑过场子,哪能卸磨杀驴呢。   所以只要求郝硕解决大老表,而不是杀掉大老表。   毕沅给皇帝陛下安排的住处是康熙曾经住过的华清池。   此地背山面渭,倚骊山势而筑,汉时叫温泉宫,唐时更为华清宫。虽然此地在安史之乱曾经毁坏,但历朝历代都有修建,现在的华清宫就是康熙西巡时所建,如今毕沅借花献佛成了维新六皇帝的西部行宫。   勒尔谨的通电已经发向全国各地,贾六的旨意也向伊犁、库伦、西宁等地发出,无外乎让这些地方的大臣放弃幻想,放弃武装对抗维新的企图。   配合这些旨意的就是三万大军从西安启程向甘肃进发。   住在华清池的日子里,贾六除了听取相关部门汇报进展,并就西北长治久安问题给出可行性建议以及一系列人事任命外,就是批准了兵部起草的《维新将官军衔评定制》。   从而结束开国以来军队管理混乱,军制不明、指挥系统复杂的弊端。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   两个月内,大江南北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用贾六对身边工作人员的话讲,那就是形势大好,大大的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摧枯拉朽的那种。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我帮你们问问   维新的气象犹如春风般扫过大江南北,在伟大的六皇帝英明神武带领下,帝国在维新二年六月终于得到全面统一。   两广总督李仕尧、闽浙总督雅德、云贵总督鄂宁、伊犁将军索诺木策凌、乌里雅苏台将军成衮札布、科布多参赞大臣扎拉丰阿、库伦办事大臣勒保、西宁办事大臣惠龄等旗汉文武106人联名发出通电,响应维新,服从朝廷统一指挥,并即刻在朝廷监督下裁撤各省军队。   七月,维新政府电告全国军民,更改国号为中华帝国。   身为崇祯后人,明太祖子孙的朱伯阁皇帝却没有恢复国号为明,主要是内阁总理副大臣纪昀劝谏,说若是沿用前明国号,将来皇上及子孙便是后明之主。   不好听,也晦气。   如那前燕、后燕;前秦、后秦;前赵、后赵……   岳父总理大臣博清额也说若恢复前明国号,不利团结满蒙八旗,并且后面容易发生清算问题,不利国家稳定。   贾朱伯阁六皇帝深以为然,旋放弃恢复前明国号,改用自己本应采取的正宗国号——中华帝国。   无它,世凯也。   中华帝国成立后,以缅甸、安南、廓尔喀等国为首的列强纷纷发来贺电。   法兰西国、英吉利国、荷兰国、葡萄牙等国也陆续通过各自在东方的代言人,向新生的维新帝国表示祝贺。   也就是在这一年十月,刚从南京祭祀完孝陵回京的贾六收到一个消息,那就是他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克雷芒十四世教皇大表兄竟然受到西洋各国集体抵制。   原因是教廷控制下的耶稣会活动由于规模太大,影响太大,故遭到欧州各国的强烈不满。   西班牙和法兰西的教会在世俗政权的影响下,率先宣布脱离罗马教廷。   克雷芒十四世大表兄鉴于形势危险,且有不可逆之举,有意宣告永远解散和关闭耶稣会。   此消息是被维新政府任命为外务副大臣的教士汪达洪透露。   目前为止,在维新朝廷及地方任职的“洋官”有34人,官职最大的除了汪达洪这个外务副大臣,还有科学部助理大臣贺清泰、通商部副大臣巴新、海军部参谋大臣蒋友人。   在军队任职的西洋人士更多达三百余人,多是以教官、见习、技术人员充任,但不乏被授予少将、大校军衔的。   在这些西方友好人士的协助下,帝国的方方面面正在如六皇帝所想积极进展中。   已经由一个纯农业国家进化为半农半工业强国。   另外有一名叫郝慧华的比利时教士担任了六皇帝的私人西洋画师。   不是教六皇帝画画,而是给六皇帝画画。   外面有不三不四的闲人造谣说这个郝师傅给皇帝画有一幅不堪入目图,叫什么《维新帝枪挑嫡福晋》。   据说,这个被六皇帝枪挑的嫡福晋是前清皇十三子永瑆的老婆,其父就是大学士傅恒,兄弟分别是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另有一亲妹妹就是六皇帝的大舅子淳颖福晋舒舒。   如果此事确实,则六皇帝与淳颖属于亲上加亲了。   当然,此等宫禁秘闻向来为皇室所封锁,真相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汪达洪的折子引起了贾六的重视,并亲自召见在华耶稣会相关人员,于会谈中旗帜鲜明的提出中华帝国在历史上与教会是友好关系,这个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明年间。   因此皇帝本人希望与教会的友好关系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并在此前基础上能够再上一个高台阶。   会后,贾六以私人身份给克雷芒大表兄写信,表示如果有必要,教皇及教廷可以搬到中国来。   “西方不亮东方亮嘛。”   信中提醒大表兄不要草率行事,一定要坚持住,因为大表兄如果宣告解散耶稣会,不仅会让教廷在西洋各国的影响彻底荡然无存,也会让教会内部产生分裂,“不排除潜在的极端分子会对大表兄发起天诛。”   最后,贾六真诚向大表兄表示,如果西洋各国政府不肯悬崖勒马,一意孤行,作为教廷在东方的友好支持者,中华帝国将采取一切措施维护及保障教皇的权威性。   这个一切措施包括武力。   必要时,不排除中华帝国向西方派出一支强大的远征军。   信写好后交由在华耶稣会专程送往教廷,又在天津巡视了北洋造船厂,并为“中华蒸汽机厂”揭幕剪彩后,贾六回到京师,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城市卫生改善运动。   京师的卫生状况已经恶劣至极,今夏一场暴雨后,京师各大河流污水漫溢,各种臭猫臭狗、垃圾和漂浮物直接涌进百姓家中,不仅气味难闻,阻碍交通,更伴有发生瘟疫的可能。   为此,贾六不得不向内阁提出整治京师环境的建议。   在交通部、工业部、内务部、顺天府几方牵头组成的调研组实地考察过后,为期半年的京师大改造项目被提上政府议事日程。   改造工程共需银158万两,其中户部承担100万两,内务府承担50万两,余8万两由京师官绅军民捐资筹结。   回到京师时工程已经启动,本应在宫中休息一阵的贾六不顾众臣劝说,返京次日就带人前往京师最大的臭水沟开始参加疏浚工程。   亲力亲为,肩扛铁锹,手提粪兜,头扎三角巾,脚穿草鞋,所到之处,引得军民侧目,万岁声不绝于沟。   在接受记者联合团拍照访问后,贾六命驱散仪仗,仅带少数安保人员便衣参加劳动。   同出工的百姓一样中午就着馒头喝碗咸菜汤,一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挑运垃圾,疏通渠道。   直到傍晚,双肩磨破了皮,双手也起了泡后,才疲倦的放下工具,于人群中悄悄返回宫城。   途中经过都察院时,却见有两名女子跪在衙门东门不远处,手中举有冤字,然却不敢同周围人说半句话。   贾六很自然的停下脚步,吩咐同他一起出工的御前大臣栓柱老爷:“去问问怎么回事?”   栓柱忙去问了,不一会回来告诉少爷说那两女子是姐妹二人,河南开封人,此来京师是为弟弟鸣冤的。   说是其弟弟因为同县衙的人发生口角,结果就被带入衙门打死,然后被衙役推入井中,说是什么失足坠井而死。   姐妹二人在当地已经告了一年多,却是没有官员为她们做主详查案件,不得已只好来京告状。   结果又不知去哪里告状,最后便来到都察院,可都察院此时已经下班,姐妹二人心苦就跪在门外。   “下班了吗?”   贾六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怕是有六点钟了,想了想便走到那姐妹二人面前道:“明天上午你们两人还来这里,我帮你们问问什么情况。”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半夜鸡叫好皇帝   深夜,简单足个疗后,贾六就开始办公了。   年轻的皇帝喜欢夜里办公,因为他觉得夜里安静,能够让他的思维更加放开,脑细胞也变得更加活跃,考虑问题的维度也能变得更高,这样的话就不容易做出错误决定,进而影响国家的发展。   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所以很多时候贾六都是听到鸡叫声才开始睡觉。   紫禁城里怎么会有鸡的?   问这个就没意思了,圆明园里还有熊呢。   为了提高肉蛋白摄取量,同时也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在贾六的特别号召下,以如秀、媛媛为首的夫人团都各自在宫中或养鸡,或养鸭,养羊的也有。   贾六就喜欢带着儿女坐羊车玩。   建国已经两年,国家也恢复了大一统,但贾六的心里老存着事,总认为这个国家有问题,因为国家的统一目前只是表面的统一,是一个妥协性的统一。   具体就是不少前清遗老遗少依旧把持着上至总督,下至小县的官位。   这也导致贾六推行的维新国策目前仅在直隶、山东、四川、湖北等地顺利进行,其余省份依旧如一潭死水般没有动静,用内阁总理大臣博清额的话讲,就是那帮官员都是死鸭子,不知道春江水暖。   当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贾六当然希望帝国一夜进入资本主义,但步子跨得太大不行,容易造成灾害。   因此,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推行才是正理。   户部统计的数据,截止今年七月,北洋通商已为国库增加一千三百余万两的税收,这个数据相对于南洋广东那边年入五千余万显然少了,但对于新生的维新政府而言依旧是一笔庞大的财政收入。   放在乾隆时,相当于四个直隶的年财政收入。   随着各方面的日趋完善及成熟,通商这一块必将以让人想象不到的速度飞速发展。   国库有了钱,贾六自然就好办事。   无论是各大城市的环境面貌改善,还是道路硬件设施的推进,亦或工业领域的发展,还是教育医疗的普及,都能开始一点点的驶入正轨。   就执政水平而言,贾六自认自己绝对是称得上英明神武的。   但保守势力的存在,却让他如鲠在喉。   武力,早就被他排除。   因为这样只会让国家元气大伤。   那么如何解决国内的保守势力,以及隐藏的敌对势力呢。   从南京祭过孝陵过江回京时,贾六对江苏巡抚郝硕说了一句话:“思想比武器更有威力。”   郝抚台当时就一个激灵,赶紧回道:“陛下放心,我们是不会给敌人武器的。”   贾六不快:“难道你们要给敌人思想吗?”   “呃……”   老郝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六皇帝也没有刁难他,自去船头欣赏江景。   这时伴驾南巡的内阁总理副大臣阿思哈却若有所思看了眼船头上的皇帝,然后对怔在那回味皇帝所言的郝抚台道:“回头你江苏先动起来,全面组织官绅士子学一学陛下的日记,以及近年来陛下的诗选著作,杂文散文、随笔心得等等……务必将思想这个武器牢牢掌握住。只有思想统一了,夯实了,陛下的维新大计才能成为百年大业。”   老郝如醍醐灌顶,忙道:“明白,明白,下官回去之后马上组织落实!”   这位虽是出了名的贪官,但由于代表江西最先支持维新,并帮助皇帝陛下架空并解决上司两江总督、和硕郑亲王得到了表扬。   属于德有亏,才却有余。   “江南之地自古文风最盛,要带头动起来给其它各省打个样,一定要肃清爱新觉罗遗毒,一定要让江苏官绅深刻明白只有维新才有前途,同时也要让他们明白陛下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要让他们积极投入国家的新气象中,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要全方位的学习直隶的先进经验,要将江苏打造为长江下游的第一维新大省……”   老阿破天荒的同郝硕多交待了几句,指出了他这巡抚工作的重中之重。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他陪皇上刚下船到下关码头,人郝抚台就将三万两银票打入他账户了。   又指点了几句后,老阿这才来到皇帝身边。   贾六随口问他:“你跟郝硕说了什么?”   老阿忙道:“臣让他回去之后好好发动官绅士子,做一次思想的总整顿,要让江苏百姓知道什么是维新,为什么要维新,维新有什么好处。”   贾六听后,不由赞道:“朕之股肱之中,独你老阿最骚。”   “多谢陛下夸赞!”   老阿腰杆笔直,脸上止不住的骚气四溢。   这次江船君臣对话,让贾六坚定整顿思想的重要性,所以回京之后办了两件大事。   一是下诏让国史馆重修《明史》,二是整改《四库全书》,新修《维新大典》。   这两件事当能一扫前清遗毒,为帝国文风史治开一盛世天。   现在批示的是这两天刚送到京的各地奏报,其中山西巡抚富尼阿奏请于山西大开煤矿,组建国有大型煤矿集团,并请皇帝批准于山西兴办钢铁厂。   这无疑是富尼汉为首的山西官僚整体进步,摸到了升官发财的要诀。   贾六欣然提笔批下“同意,着内阁、工业、交通二部会同山西商办。”   之后看的是交通部尚书米其林的奏疏,米在奏疏中提议兴修一条天津到京师的铁轨路,说是根据皇帝陛下去年十一月在引进蒸汽机的工作会议精神,交通部组织中外科学技术专家,确认皇帝陛下提出的使用蒸汽机可以带动车厢进而能够运输货物的天才设想为真,因此准备立项铁路。   贾六寻思这会的蒸汽机车应该不快,但是铁路这一设想非常好,因此批示同意,并要交通部派员进驻中华蒸汽机厂,投入资金、人才及一切资源确保蒸汽机车能够在明年七月前下线。   同时派员勘探京津铁路的路线,对于征用、拆迁等事要妥善解决,尽可能使民得利,而不是于民有害。   海军部先前已经在皇帝陛下天才设想影响下,弄了两台蒸汽机上船,不知道这会有没有折腾出结果。   贾六准备让北洋舰队长官扎木尔中将来京述职,向他详细汇报一下蒸汽机上船的工作进展。   这时,内务委员会的丁庆求见。   “陛下!”   一身中将军服的丁庆进入办公室后给皇帝陛下立正行礼。   由于内务委员会的特殊性,所以丁庆的中将军服领章左边绣的金线是内务二字,右边绣的是忠诚二字。   贾六自己也有一身大元帅军服,他没有给自己授予元帅军衔,主要是不好意思。   但是勋章什么的却是全的。   都是特等的,全部黄金制成,足有三十多枚,看着不仅金光闪闪,还特别带劲。   贾六放下笔,抬头看了眼丁庆:“晚间我揽的那件闲事你审清楚了?”   “回陛下,审清楚了!”   作为内务委员会主任,被不少朝臣私下称为大特务的丁庆怎会不知皇帝陛下在都察院管闲事的事,所以在皇帝陛下走后,他立即带人将那两姐妹带走进行秘密审问,基本上将姐妹二人所告之状摸了个门清。   “这件事应该是真的,朕明天去都察院一趟,朕倒要看看这桩案子地方上怎么就处理不了。”   贾六语气明显不悦,他可是被直隶百姓称为贾青天的,眼里哪里能揉得进沙子。   丁庆犹豫了下,提出一个可能,是不是顺着这案子把河南那边好好整顿一下。   虽说河南巡抚徐裕成是忠于皇帝的,但河南作为维新之后才加入维新大家庭的省份,从上到下官场几乎未有整顿,因此不仅腐败横行,贪赃枉法之事也是层出不穷,有必要借这桩案子给河南官场一个教训。   “嗯?”   贾六似想到什么,“杨乃武和小白菜么?”   “陛下?”   丁庆不知道这二人是什么人,不由一脸狐疑。   贾六未答,轻叩桌面。   杨乃武和小白菜是清末三大奇案之一,慈禧那老婆娘就是借着这案子把控制浙江的湘军系统给整肃怠尽,摘了一百多名官员的顶戴。   现在看来,在河南也来这么一出,把河南官场不够忠诚、不够进步的官员全革掉,是有很大可行性的。   且不容易引起反弹,也不会给那些新降的总督、巡抚话柄。   因为,这是正常途径的平反冤案,而不是皇帝陛下对河南官场的刻意打压。   属于百姓喜闻乐见。   “你着手一下,抽调一些精干人员明天先去河南暗中调查,确保证据确凿。”   贾六没让丁庆直接去,因为丁庆毕竟大特务,让他去河南直接插手此案影响不好,所以内务委员会只能暗中进行。   明面上自是要派一员朝廷大臣前往。   派谁去呢?   贾六想到了那个老是想弄死自己的状元郎王杰。   丁庆退下后,贾六从人事档案中抽出王杰的履历表,看了许久后提笔在其档案中画了个红色小圈圈。   这是可以任用的意思。   画完,命人将王杰的档案送到内阁交由值班的奎尼接收。   接着又批了几件公文,这时栓柱轻轻敲门而进,有点心疼的看着少爷道:“少爷,该歇了。”   贾六头也不抬道:“这才多晚?哪这么快歇,没见我这好多事要处置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鸡叫,要不然少爷我是不会歇的。”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鸡鸣声。   一声,两声,三声。   “天快亮了么?”   贾六有些疑惑,摇了摇脑袋,放下笔命摆驾去永寿宫第二夫人媛媛处。   待少爷走后,栓柱赶紧来到东暖阁外墙拐角处,叫几个太监把公鸡抱走,摸出西洋人送的怀表看了下,此时为凌晨一点二十。   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   半夜鸡叫是有些过份,但没办法,谁让少爷当上皇帝后还跟从前似的不顾个人身体,一心一意为百姓服务呢。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那位是我们的领导   媛媛醒来后就没发现丈夫的身影,一问宫人才知道丈夫已经出宫去都察院了。   由于丈夫经常忙于工作,媛媛也未多想,起身来到梳妆台前简单收拾一番,便打算去喂她养的两头肥猪,好年底杀了过年。   路过书桌时,忽见桌上有一张宣纸,边上砚墨都新着,似是丈夫写了什么,不由好奇上前探头想看看丈夫写的什么。   结果宣纸上的几个大字让媛媛一头雾水。   这几个字是——“是时候要向钢铁慈父学习下整顿官僚集团的先进经验了。”   都察院大门口。   打河南周口来的李氏姐妹在门房中忐忑不安,刚才那个年轻人虽然让她姐妹二人在此等信,并要她们不用担心,说这维新朝不是过去的乾隆朝,朝廷一定会为她们枉死的弟弟主持公道,但一年多的申冤告状经历让姐妹二人也不敢尽信那个年轻人。   毕竟,从年纪、相貌来看,那个年轻人看着都不像是大官。   而且,官官相护给姐妹二人带来的痛苦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时有工作人员来到门房,让姐妹二人登记材料,说是要将她们弟弟的案情录入进库。   姐妹二人都不识字,那工作人员便让她们口述,自个帮助她们誊写登记。   妹妹有些担心,见这工作人员长相亲和,不像从前遇到的那帮官员书吏,对她姐妹二人也甚有耐心,便忍不住问道:“敢问大人,刚才叫我们在这等的是?”   “你说的是?”   工作人员放下笔。   妹妹忙说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年轻人,身边还有两个随从的那个。   “那位啊,”   工作人员神秘一笑:“那位是我们的大领导。”   继而见姐妹二人都有忧虑之色,不由笑道:“你们放心好了,这次你们找对人了,关于你们兄弟的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都察院大堂内。   贾六虽然是皇帝,但由于政府工作主要由内阁负责,所以即便他贵为皇帝也不可以绕过内阁对都察院的工作指手划脚,因此内阁今日当值的总理副大臣老纪和老奎特意过来陪同皇帝陛下视察都察院,以确保随时随地能够保障皇帝陛下对都察院的“指手划脚”具有律法上的指导意义。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朕昨天既然揽下了这桩闲事,那么朕就不能不问到底,而且此案若是属实,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光天化日之下,一众衙役竟敢将百姓公然殴打致死,旋抛尸入井,称之酒多失足……”   让人意外的是,在说这桩罕人听闻的案件时,贾六的情绪竟是十分平静,在端起自己的茶缸喝了两口后,又将视线落在原内务府大臣,现迁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金简脸上,“你们都察院如何看待此案?”   “呃……唔……嗯……”   金简惯用的三板斧没起到正面效果,反而惹得六皇帝大怒,拿起茶缸就要泼他一头水。   关键时候,右都御史袁守侗开口了,其果断表示都察院马上成立专案组赶赴河南,全面调查此案,务必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律法一个清明。   老袁这个右都御史实际是降了的,因为他本来是军机大臣,在前军机处排名第四,如今担任这个右都御史不仅权力下降,品级也降了。   没办法,谁让他一贯立场不坚定呢。   六皇帝没把他一撸到底,全因政治智慧作用,不然肯定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京师解放后,在岳父博清额、李会长等人劝说下,贾六对前朝官员实行的是安抚续用之策,除个别罪大恶极者关押教养,其余乾隆朝重臣都是厚待,虽然职务权力调整了,但品级却都提了半级或一级,其中包括老袁在内的84名二品以上官员就加了议政大臣衔。   说好听点,维新朝堂一团和气,欣欣向上。   说难听点,维新朝堂仍就污烟障气,满是虫豸一样的人物。   根源出在哪?   在贾六自身。   其所领导的维新进步事业在举步之初,就歪了。   这自然导致如今的帝国虽如大厦一般立于平地,但根基相当不稳。   有若干裂缝。   建国两年以来,贾六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昨天夜里深思一晚后,他终是在媛媛的书桌上留下了那一句话。   但这个终极目的他自然不会在都察院的大堂中讲出,丁庆的提议给了他一个很好思路,那就是可以利用国内可以说遍地都是的冤假错案来做文章。   将政治目的隐藏在律法框架内,实现司法清明的同时达到个人目的,无疑是一个既能让百姓受益,也能为新生政权获取强大民意的好办法。   既决意拿河南周口这个案件作为真维新的第一枪,自然就要突出重查此案的意义所在。   “司法要清,社会要清!”   两个“要清”表明贾六对于当前官僚集团腐败导致的司法黑暗,已经无法容忍。   为了配合心中的怒火,他愤而拍桌环顾一众官员:“谁不清,谁就是朕的敌人!”   陪同前来的总理副大臣老纪立即作重要批示,要求严查,一查到底,不管涉及何人!   奎尼也不甘落后,表示这桩耸人听闻的案子涉及的已经不是律法腐败,而是河南一省民政、按察体系的集体腐败,所以单独由都察院派员前往河南调查怕是难以取得重大突破,当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组成专案组,以“三法司会审”形式彻底查清该案。   皇帝陛下和内阁两位重臣都定调了,都察院的一二把手金简和袁守侗哪里敢不开眼,很快,一桩人事任命出炉。   前被迫退体回家的乾隆朝右都御史王杰被启用为刑部侍郎专查河南衙役杀人案,另都察院监察御史钱沣为河南道御史,协助王杰查案。   王杰和钱沣的任命都是贾六向内阁推荐的。   王杰之名自不用说,这个钱沣却是个年轻的监察御史,其在去年由翰林院调入都察院任职后,立即弹劾陕西巡抚毕沅贪污腐败,结果毕沅被降级为陕西布政使,罚赃十万两。   此案让钱沣声名鹊起,有“鸣凤朝阳”之誉。   王杰直接由老家前往河南,钱沣则从京师启程前往河南,临行前贾六特意接见了这位监察系统的年轻斗士,希望这位“鸣凤朝阳”能够配合王杰好好震一震河南官场。   为了表示自己对年轻人材,也对清廉官员的看重,贾六特意送钱沣出正阳门。   这让钱沣感动莫名,他是乾隆三十六年的进士,与六皇帝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交结,甚至在被从翰林院突然调入都察院后,他都没有见过这位被遗老称为篡位夺权的鬼子六。   但是,在他担任监察御史后,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六皇帝却给了他最大的支持,无论他上书弹劾何人,皇帝一律批准。甚至在有人上书指称钱沣行事偏激,过于极端,对大臣妄加指责弹劾时,皇帝也默默将这些奏折留中。   时间一久,钱沣自是风头鼎盛,官员无不避其锋芒。   搞得都察院内都有人说你钱沣就好比当年乾隆身边的和珅。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不管六皇帝是朱明后人卧薪尝胆,还是冒名篡位的小人,于钱沣而言,六皇帝都是一个足以让他为之肝脑涂地的好皇帝。   贾六是真心器重钱沣,于正阳门下,他忽指着眼前高大的正阳门问钱沣这座城门像什么?   钱沣不假思索:“回陛下,臣以为这座城门像一座里程碑,上面将记载陛下维新的丰功伟业!”   贾六笑了,摇头道:“不,朕倒觉得这城门更像是一座墓碑。”   钱沣愣在那里:“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朕现在进行的事业百姓们是喜欢的,但是当官的就未必喜欢了,好比这次朕让你和王杰去河南,那河南的官员们能喜欢朕?”   贾六一脸唏嘘,“朕有时在想,哪天会不会当官的联合起来把朕埋了呢?如这座墓碑一样,虽然在那,但却永远不能说话。”   钱沣沉默,他并没有意识到皇帝陛下的志向比他想象的更加远大,只以为皇帝是在担心河南官场的反扑,担心他们这次去河南会查不清案情真相,更没有想到皇帝陛下是要将他钱沣培养为一柄实现他政治抱负的利剑。   许久之后,钱沣回答了一句他自认为最好的回答。   “如果有那么一天,臣必定死在陛下前面!”   贾六笑了,爽朗的笑了,用力一拍钱沣:“去吧,别想着死,朕还要你为朕做千古未有之事呢。”   钱沣走了,带着三法司联合组成调查组一百余人在数百官兵护卫下出发前往河南。   望着队伍远去的身影,贾六的神情却变得渐渐凝重,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栓柱轻叹一声:“从来忧国忧民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这句话我从前不太理解,现在却是彻底懂了。”   栓柱皱了皱眉头:“少爷,你又过于情绪化了,这不好,作为皇帝,您应当将情绪始终隐藏在心底。”   “噢,”   贾六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作为少爷最忠诚的小伙伴,你能不能去宁古塔帮少爷建一个高级官员改造营呢?”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收手吧,各位!   “一二一、一二一!”   清晨,嘹亮的出操声打破了占地1500亩的宁古塔高级军政学校内部的宁静。   该学校于三年前建成,直隶内务委员会管辖,是迄今为至维新政府的最高级别学校。   只是,这所学校不对外招生,其生源是特定的,那便是只有帝国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成为这所学校的学员。   低于这个品级,你就是送礼也甭想进。   学校就建立在宁古塔新城东北的养马村,是首任校长、御前大臣杨植亲自选定的。   学校整体风格非常高大上,是以三层小楼为主的封闭式建筑群。   这在百废待兴的关外如鹤立鸡群一般,十分显眼。   沈阳城内的原满洲皇宫建筑群都无法与这座学校相提并论。   学校建成后,当年就按照皇帝陛下指示陆续面向全国各省份接收学员。   第一批学员来自河南。   乃是以河南巡抚徐裕成为首的68名河南中高级官员,囊括河南省一级官员的全部,府一级官员的八成。   这导致以徐裕成为首的河南旧官僚集团被连根拔起,从而为在河南全面推行维新,发展工商业奠定良好的社会以及律法基础。   河南官场被颠覆的根本原因就是河南衙役杀人案。   此案经朝廷联合调查组审理后,直接动手杀人的六名衙役全部被处以死刑,涉及隐瞒包庇的府州县官员35人全部革职,其中性质恶劣的九人被处以极刑,其余人等一律解送宁古塔。   随后,王杰、钱沣又以此案牵涉官员为突破口,直接拿下河南巡抚徐裕成,将河南的“徐党”全部肃清,彻底让河南这个中原大省真正为朝廷所有。   在此过程中,徐裕成不是没想过铤而走险,然而文官们愿意响应,武将们却集体沉默。   最终,徐裕成选择束手就擒,旋旨意下解宁古塔高级军政学校锻炼三年。   接替徐裕成出任河南巡抚的就是钦差办案大臣、刑部侍郎王杰。   这个任命与其说是皇帝对王杰查案能力的认可酬功,不如说是皇帝对王杰治政能力的一次考验。   贾六希望这个老想弄死自己的状元郎好生做一回实务,真真切切的治理民生,发展经济,而不是如从前清流般逮谁咬谁。   如果王杰能够将河南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经济提高,社会清明,则贾六并不介意让王杰到更高的位置上为国家、为百姓发挥一下才能。   “敬我者未必能用,恶我者未必不能用。”   这是贾六写在乾清宫屏风上的话,以此提醒自己不以个人喜恶任用官员,更不能以从前恩怨来排斥哪个官员。   钱沣因办案有功,被贾六破格提拔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并兼任由大理寺改制而来的司法副大臣。   很快,钱沣就将矛头对准了山东巡抚国泰,上书奏称国泰贪污挪用藩银数百万两。   收到钱沣奏折后,贾六沉默片刻,给国泰发去秘信。   信中只有一句话——“阿国,朕登基这么久了,你捞也捞足了,是时候收手了。”   本意希望国泰见好就收,只要他现在不在山东乱来,那从前贪的那些银子贾六全当是分给国泰的蛋糕不追回了。   然而国泰却仗着山东的第六军乃是自己一手所建,又是最早支持鬼子六称帝的投资人,因此对于鬼子六过河拆桥的做法十分不满,与同党于易简等人阳奉阴违,蓄意对抗六皇帝。   收到内务委员会驻山东方面工作人员秘报后,贾六虽顾念国泰当年对自己的支持之情,但想山东千万百姓之苦,毅然决然下旨命财政大臣和绅、左副都御史刘墉同钱沣一道前往山东查办国泰。   “他娘的,他鬼子六跟老子来真的!”   收到风声的国泰于巡抚衙门气得跳脚大骂,说什么没有他国泰就没有鬼子六的今天,现在这小子当上皇帝翻脸就不认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四鬼子在位好呢。   这就完全是颠倒黑白,猪油蒙了心了。   当年要不是鬼子六,他国泰早被乾隆砍了!   不死于国法,也死于教贼!   于易简也是大为不服气,一来他本就与鬼子六不和,二来他亲兄长于敏中就是被鬼子六所害。   当年江苏巡抚郝硕上报说于敏中生病,鬼子六就让御医带了宫中药物前往探视,可御医前脚走没几天,于敏中的病情就加重,没两天就咯了屁。   事后一问才知家人给于敏中服用了宫中送来的药。   这药,你说有没有鬼?   新仇旧恨之下,于易简就蛊惑国泰举旗反了他鬼子六。   理由都想好了,就是鬼子六要学那朱元璋大杀功臣!   事实明摆着,你鬼子六不是想杀功臣,怎么就拿了徐裕成之后又将矛头对准了山东。   理论上,借着这事做文章煽动风潮是可行的,因为鬼子六的基本盘实际也就那几个,其它各省无不是与他表面妥协,面和心不和那种。   只要国泰带领山东军队振臂一呼,怕是能够再现几年前陕甘总督勒尔谨九省联军的势头。   搞得国泰动心不已。   于是国泰便将驻防在山东的第六军提督、原青州驻防八旗副都统郝图,参谋长官颜庆等人叫来密商此事。   然而,军方将领到齐后,不等国泰开口,就见第六军提督郝图摇头道:“抚台大人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就是有一点不能做。”   什么不能做?   就是坚决不与六皇帝为敌。   “嗯?”   国泰怔住,得不到军队支持的他迅速调整思路,赶紧向商人借来许多银子,凑足库存数量以掩盖库银严重短缺的真相。   能蒙就蒙,应付一下先。   谁知这一切没有瞒过钱沣的眼睛,钱沣开封检查库银,发现库银多半是商家的杂色银,与成色十足、色泽明亮的帑银不符。   于是,国泰贪赃枉法、造成国库短缺的罪行彻底败露。   贾六念在国泰昔日于他有恩也有功的份上,特旨照徐裕成例学习三年即可,家产没收一半,余一半仍归他家。   山东犯事官员也皆照此例办理,明旨和珅、刘墉、钱沣于山东不得杀人。   这道旨意让贾六的仁皇帝美誉再上一个新台阶,也让其它省份观望此事的官员集体出了一口长气,个个心道要是能留一半家产,那去关外学习个几年也不是不可接受。   随着工业及商业的不断发展,军队建设的不断提高,各地对于维新思想的认识提升,贾六作为皇帝的威望可以说是达到了人生又一个巅峰。   保守估计,其在臣民心中的地位已然不亚于前清三十岁时的乾隆。   两清、八反等系列针对官员腐败、司法黑暗的运动轰轰烈烈开展,整个国家的面貌也是得到了真正的焕然一新。   形势的不断发展,时间的不断推移之下,截至目前为止,宁古塔高级军政军校的学员总数已经达到600人。   这些学员包括前后三任内阁官员的六成,省级官员的七成,府级官员的六成,州县官员的五成。   换言之,几年下来,维新朝廷的精英竟然有大半都来了宁古塔。   就差皇帝本人没来了。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六子,你下来了?   跑操是宁古塔高级军政学校每一个学员的必修课,除了年纪实在太大腿脚不利索的,其他人甭管之前是总理大臣还是部委长官,又或总督巡抚,一律都得出来跑。   倒不是学校故意折腾这些帝国老臣们,实是宁古塔这地实在太冷,尤其是冬天那户外简直是滴水成冰,而学员们又必须每天在户外进行至少两个时辰的劳动,那么让学员们在劳动之前进行一定的运动,确保激活体内包括荷尔蒙在内的各种能量值,就相当有必要了。   据说这还是远在几千里外京师的皇帝陛下特意为老臣们指定的养生套餐。   说什么动一动,十年少;跑一跑,活到老。   不过实事求是讲,“宁高学”的硬件和软件都是相当不错的,建筑风格不用说了,各位大人们从来没见过的地道苏式小楼。   居住环境也是顶配,根据学员品级分为标准间、双人间、大房间,以及特级间。   伙食这一块,规定学员的主食为每人每月30斤,以米、面及杂粮为主,此外还有一定数量的蔬菜和肉食。   肉食倒罢了,关外有的是。   那蔬菜却真是宝贵的很,听说都是从关内空运来的。   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将帝国重臣们集中发来此处,并不是如外界所议论的那般是过河拆桥,而是真心实意希望帝国重臣们能够在这关外苦寒之地来一次彻底的新生。   整体来说,“宁高学”的学员在学习锻炼期间,基本满足营养需求,除了没有自由外,小日子过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根据内务委员会的财务数据,每名学员平均每年所需费用已经超过一百两,而财政部统计的帝国目前人均收入每年才四十五两。   第二任校长、内务大臣梵伟上任后,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允许学员家属往学校汇钱,这些钱可以用于学员采购其它生活所需物资。   甚至是一些奢侈品。   如帝国牌香烟,维新牌香皂等。   甚至是只要钱到位,学员们还能吃到山珍海味。   有说京师紫禁城御膳房的伙食,这边也可以订。   但发货时间要长一些,至少两个月。   关内及沈阳发行的各大报纸学员们也可以订购,受时限性,通常只能阅读一个月前的。   今年,皇帝陛下在全力整治腐败,打击各种不法行为同时,也大力提倡全面搞活经济,于是梵伟在学校开了两个小卖铺,专门从沈阳和关内采购大量商品供学员购买。   结果生意火爆,仅半年光这两个小卖铺的利润就达到了七万余两,一下解决了“宁高学”的运营资金问题,真正的落实了皇帝陛下关于搞活经济的指示。   但很快,其中一个小卖铺就被皇帝陛下的第四夫人吴卿怜女士,用一万七千两拍得十年经营权。   随着大量关内人口向关外迁移,以及朝廷不断将关内重犯往关外押解,使得宁古塔这个犯人流放地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   截止十一月,仅宁古塔新旧两城的人口规模就超过十万人,周边大小聚居点也有三万人左右,极大带动了宁古塔地区的发展,也有效加强了该地区的军事防卫力量。   听说沈阳方面准备向朝廷提议在宁古塔设府,并于此地驻扎一个镇规模的军队,此事如果顺利推进,宁古塔将成为维新帝国北进的前哨基地以及后勤中转站。   相比前任杨植,梵伟这个校长方方面面都讲宽松,因此允许学员跑操时可以说话。   在此之前,跑操喧哗是严禁的。   学员第三大队的大队长就是前内阁总理副大臣纪昀。   此人是因一年前事涉江苏巡抚郝硕贿选内阁大臣案被解除一切职务发来“宁高学”的,除阿思哈外,维新政府第一届内阁全体成员包括皇帝陛下的老丈人总理大臣博清额在内全部在宁古塔集合。   本来以老纪的身份是可以住特级间的,就是一个人住,但老纪觉得这样太过寂寞,便主动申请调入标准间,与其他三名犯事官员同住一室。   没过多久,老纪又主动向校方提出成立衣物缝纫组,就是组织一帮学员由他带领为其他学员修补衣服,这个提议立即得到梵校长的支持,并作为学员自力更生的典型于全校通报表扬。   缝纫组的名气越发大了起来,先老纪来学校的总理大臣博清额、总理副大臣奎尼,前军机大臣梁国治等人也相继打报告要求加入缝纫组。   就连犯事的皇帝亲姐夫,前礼部侍郎王志安也加入缝纫组担任质检员,事实证明没有人比认死理的王志安更适合这个专门“吹毛求疵”的岗位。   随着缝纫组的业务精进,以及组员增加,“宁高学”的所有学员穿衣问题终是完全自给自足,为学校每年节省至少一千两经费。   为此,梵伟特意给老纪上报了一份减刑材料,最后皇帝陛下御批同意将老纪的学员期限从三年下调到两年半。   一如往常,参与跑操的学员们一边跑,一边唠着。   由于帝国正在执行皇帝陛下的北进政策,并将俄国人当作帝国最大的潜在敌人,因此这两年军队在关外活动频繁,并与俄国人相继发生数次小规模军事冲突。   有消息表明,朝廷很有可能在明年对俄国人的各大据点发起一次总拔出行动,围绕这个总拔出行动,学员们展开了积极讨论。   大多数人认为皇帝陛下的决策是英明的,也十分支持帝国的军队向罗刹人发起有史以来最凶猛的攻击。   “如果明年真的跟罗刹人大打一场,我愿意捐五千两作为军费……”   说这话的是第二大队的大队长奎尼。   作为皇帝陛下过去最忠诚的伙计,奎尼在任上犯了没有肃清爱新觉罗遗毒的政治错误,公然在报纸上批评京师百姓提出的将乾隆揪回公审的请求是愚蠢的想法,结果半个月后就被内务委员会揭发插手地方工程建设,收受贿银一百七十万余两的罪行。   尽管其妻大玉儿多次前往六弟处为其说情,但奎尼还是被解除一切职务发往宁古塔。   好在他还有半年就能结束学习,对于朝堂也是心灰意冷,打算回去后就彻底下海经商,到江苏办个丝绸批发市场发洋财,再也不理会朝廷之事。   “这是国仗,我等虽犯有错误,但依旧是国家一员,到时真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被特批下个月回京看望外孙的前总理大臣博清额虽是被女婿亲手发来宁古塔,但对于女婿的“绝情”却没有半点埋怨,反倒无比支持。   因为再任由朝堂烂下去,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闻言,前共进会长、第一届内阁的总理副大臣,第二届内阁的总理大臣老李忙道:“对了,老博,你回去后记得帮我跟家里说一声,叫他们把钱都拿出来投资实业,别老盯着老家的地……”   正说着,却见前方的校门突然开启,然后哗拉拉涌进上百名头上插有野鸡毛的禁军士兵,之后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不断驶入校园。   李会长见状大喜:“来新人了!”   每次来新人无疑是这帮学员最高兴的事,因为这不仅能让他们晓得现在的朝堂动向,也能让他们在枯燥的学习劳动之余多一个教育新人的乐子。   然而,前方骚动的人群忽的静了下来,之后就见正在跑操的学员一片又一片的跪了下去,声嘶力竭的喊着皇上不皇上的。   “皇上?!”   老李和老博都震惊了:鬼子六来了!   二人激动越过人群,果见前方一辆马车下方赫然站着那个化成灰他们也认得的兔崽子。   不是维新大帝贾朱伯阁六又是谁!   “皇上,皇上啊!”   老纪摇摇晃晃上前,“臣盼星星盼月亮,终是把您盼来了!”   “陛下,陛下!”   奎尼泪流满面,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终是能够再睹龙颜。   嗯,还是那么的英雄,那么的神武,那么的夺目,那么的拉风。   几百学员就那么跪在地上望着他们的皇帝陛下,或喊,或哭,或情不自禁,或浑身颤抖……   不少人眼神之中充满渴望。   皇帝来了,是不是说他们这些人可以被平反了?   “呀,几年没见,你们胖了不少啊?”   望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贾六也很激动,下意识就要踱步上前同这些老臣们一一握手,耳畔却传来梵伟的声音:“学员608,请注意你的身份!”   随后便有两名工作人员上前,将一套崭新的学员工作服以及学员生活所需的盆、刷、毛巾、被褥等物塞在了贾六手中。   “咦?”   “喔?”   “嘿?”   “……”   诺大的校场鸦雀无声,数百学员皆叫眼前一幕惊呆,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集体脑短路了。   什么情况?   老纪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左手提衣服,右手提小桶的六皇帝,半响之后意识到什么,嘴角顿时咧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拿大烟枪朝贾六一指:“六子,你下来了?” #第一千零三十章 老阿崛起了   老纪的样子怎么说呢,挺势利的。   惹得贾六相当不高兴,但事实上他真的下来了,现在真是以一个普通学员身份同老纪他们相处,并且今后有相当一段时间内要和老纪他们和平共处,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所以考虑同学之间的友谊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乃至方方面面包括不可抗力在内的种种因素,不得不讪讪承认道:“嗯哪,下来了。”   “好嘛,是哪位大英雄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鬼子六下台实锤让老纪手舞足蹈,兴奋加倍,瞬间进入忘我境界。   浑然忘记当年鬼子六对他是多么的照顾有加,硬是将他这个从四品的娼优之辈提拔为一品阁臣。   果然,负心都是读书人。   “下来了?下来了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这回起反应的是奎尼,只见他“嗖”的一声弹跳起飞,毫不客气的朝贾六“呸”了一口,恨恨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兔子尾巴长不了,迟早得拉清单!就你小子干的那些混账事,你不下来谁下来!”   “……”   看着对自己一肚子意见的奎姐夫,贾六想解释点什么,但一想玉儿姐那温暖的身子,心中还是软了下来,任凭奎姐夫在那发泄对自己的不满,始终保持一声不吭。   看着,真像是落了难的凤凰。   要说也挺对不住人奎姐夫的,可别说这假姐夫了,真姐夫都被他关了一个过来!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大姐夫王志安自被提拔当上礼部副大臣后就变了质呢,短短半年时间就贪污挪用公款多达百万两之巨,还打着皇帝小舅子名义在外面封官许愿,到处给人说情打招呼,生活上面更是一塌糊涂,光小妾就在外面养了十来个,私生子好几个……   唉,一提就难受。   贾六真的想不通大姐夫从前多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当上大官后就判若两人,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呢。   由于大姐夫行事太过招摇,搞得贾六想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终是无奈大义灭亲,给亲姐夫买了张前往宁古塔的车票。   搁奎尼这呢,于公,他办奎尼没有错。   因为奎尼立场理不清,公然在报纸上发表反对自己讲话的文章,这是什么性质?   能忍?   而且奎尼也很腐败,任职内阁以来累计贪污受贿多达三百九十余万两,并为亲属谋取利益又是上百万两,就这数目,没把他打成爱新觉罗逆党分子就算对得起他了。   于私,办奎尼是有些过份。   因为贾六是直接让内务部的人在奎尼下班途中将人直接绑走,连老婆孩子面都没让见就给送宁古塔了,做法是欠妥,也相当不近人情。   事情已经这样了,贾六也不想多说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搞?   懂他的人都懂,不懂的也就不懂了。   虽然这是一条注定不会成功的路,但他依旧勇敢的迈出这一步,并尝试向前推进。   这份勇气,是古今帝王无人可比的。   “皇上!”   发出长叹的是老李,上前从贾六手中接过小桶,有心想安慰六子几句,但想了想终是什么也没说。   老李知道六子这会心情肯定不好。   他也从来没有恨过六子,因为他是自请来宁古塔学习改造的。   不是老李自己有问题,而是他的家族在他成为帝国总理大臣后迅速膨胀起来,以功勋家族自居,于京师、贵州老家无恶不作,渔肉乡民,欺男霸女,人命案都搞出好几桩。   严重时,甚至贵州的花花草草都属他李家的了。   短短数年,李氏家族就成了一个产业规模达千万两之巨的超级家族。   整一个贵霸天。   老李的侄子李国恩甚至对贵州官员说:“这天下是我伯父替皇上打下的,二分没有,三分四分总有我家一份吧。”   “八反”运动发起后,李家这些事情被人揭发,虽然贾六一再表示要实事求是办理,谁有罪办谁,绝不会牵连他老李,还让老李安心在内阁办差,但家人背着自己搞出这么大事来,他老李还能安心在朝廷上班?   遂主动辞职连夜收拾包裹来宁古塔报道。   也算是高风亮节。   老李主动请辞也是第二届内阁总垮台的导火索,直接导致第二届内阁全体阁员、十五个大部的正副大臣被内务部一扫而空。   受此牵连革职、下狱、学习的维新官员总数多达1400余人,堪称中华帝国建国以来的最大事件。   在长达一个月时间内,朝廷一度陷入停摆。   因为无官可用。   迫使贾六不得不紧急从军方调了一些将领任职朝廷,又从基层提拔一批年轻官员,这才让帝国重新运转起来。   不过此事也让贾六对朝廷的掌控进一步加强。   有敌对人士包括国外反动势力分析说,李世杰的辞职很有可能就是他与皇帝联手做的一个圈套。   事实真相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贾六同老李并没有密谈过。   那边望着提桶入住的女婿,老博也是怔得半天没说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久,走到梵校长边上悄悄拽了拽他,低声问道:“京里出什么事了?”   梵伟同老博还是有些交情的,还在他出任工部尚书时就与老博这个总理大臣合作了很多大工程,配合得十分愉快,所以也就没瞒老博。   四下瞅了眼,低声道:“刚收到的消息,总理大臣阿思哈和御前大臣杨植、参谋总长王福、陆军大臣祖应元、海军大臣扎木尔等人勾结发动政变……”   不待梵校长说完,老博就怒不可遏了:“阿思哈个无能废物,他焉敢如此!”   “唉……现在管事的就是这个废物,我这个内务大臣也没办法。”   梵伟也不好说什么,他虽是内务大臣兼“宁高学”校长,官职从一品,但是手里没有兵权,根本不可能以武力手段帮助皇帝陛下复辟。   目前局面,京师已经稳定,朝堂被阿思哈、杨植、王福等人掌控,不管是军方还是朝廷,又或民间,对于皇帝的下台都没有表现出过激反应。   小道消息说皇帝被从宫中带出押至山海关时,军民是夹道欢送的。   作为六皇帝忠实的臣子,梵伟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学员608得到应有的照顾,起码保证小卖铺的收益定期打到人家在学校的账户上。   吃喝方面不能短了。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能上能下好六子(大结局)   昔年的革命叛徒,今日的维新大臣梵校长,对于六皇帝只能聊表心意,在自己职权范围以内给予最大的照顾。   操场上的几百犯事学员此时却跟二踢脚丢进粪坑一样炸了。   “下来了?真下来了!”   “怎么下来的?腐败了?”   “兵变了?”   “被议会弹劾了?”   “开会时被人弄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我早说过鬼子六跟咱们当官的做对是倒行逆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看,这不报应来了!”   “……”   操场上“嗡嗡”一片,鬼子六下来的消息在人群中不断传播,不断放大,导致的舆论后果不亚于一场地震或一轮海啸。   “他娘的,都下来了我还跪个球啊!”   人群纷纷起身,很快,那些原本射向贾六的敬重目光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先是活该,再是鄙视,继而就是一双双跟你好好算账的眼神。   贾六撇了撇嘴,知道这会他不适宜再留在公众场合,因为这样会导致群体性的不可控事件。   便问梵校长他住哪,梵校长刚要开口,人群中突然有人炸喝一声:“报告政府!”   声音很熟悉,不是那前番获罪学习的山东巡抚国泰又是哪个。   立即有学校教导人员出面询问国泰:“什么事?”   “报告政府!”   剃了个小平头的国泰气鼓鼓从人群中走出,愤愤不平的看着提桶拎包望着他的贾六大声道:   “我是第九十八小队的小队长国泰,现请求政府将学员608编入本小队,我将以小队长身份全程督促该学员积极学习,认真劳动,熟背学规学歌……”   话还没说呢,那边又有学员举手报告,也是强烈要求将学员608编入他小队中的。   贾六定睛一瞧,好家伙,这不是前陕西巡抚、布政使毕沅么。   再瞧毕沅报告时那眼神老是盯着自个臀部看,让贾六没来由的紧了一紧。   不用问,“宁高学”这几百名被贾六“迫害”的学员们开始清算他了。   虽然现在这帮人无法走出这个名为学校实为监狱的所在,但打击报复是避免不了的。   普通犯人进号子还讲究做规矩嘛。   再者,痛打落水狗可是中国官场常态。   更多的学员站了出来,包括前两广总督李仕尧,云贵总督鄂宁。   高潮在前军机大臣梁国治的喝喊声中到来。   “诸位,鬼子六都下了台,这中华帝国是不是亡了?”   梁国治一言惊醒众人,前乾隆朝军机大臣索琳忍不住一个哆嗦,激动道:“维新伪朝亡了,大清又回来了!”   “大清回来了,乾隆爷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梁军机的切入点让数百被鬼子六打压陷害入狱的诸多学员集体失控,有激动愤怒者在集体情绪的引领下开始冲击警戒线,试图将那个篡位夺权,残酷迫害他们的鬼子六拉到人群中狠狠殴打之。   不这样做,无法表达他们对大清的怀念。   大清,对于在场的学员而言,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时代啊。   “保安,保安!”   梵校长赶紧让学校的安保人员介入,强行阻止了学员对前皇帝陛下的冲击。   “诸位,你们不能这样对皇上!皇上再怎么不好,对你们却是仁至义尽的!……”   梵伟仍习惯性的使用敬称,劝说学员们冷静,如果对皇上有意见可以用公开讨论的方式进行批评,而不是用这种不理智的手段。   “嘛?还皇上?”   老纪大烟袋虚空一指,气极败坏:“什么狗屁皇上,他鬼子六已经下台了,下台了!”   “对,他下台了,大伙不必怕他!”   老奎不知道是恨六子把自己弄来宁古塔,还是恨六子经常私通他老婆,反正横竖要给六子一个下马威。   “打他!”   人群再次活跃起来,不断冲击警戒线。   梵伟担心出事,正要让人护送前陛下到安全屋时,前陛下却突然将手中的小桶和学员服装放在地上,望着群情汹涌的学员人群,微叹一声,然后对着气鼓鼓指着自己的纪昀说道:“老纪,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老纪心中窝着的火气让他无法冷静,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我知道你老纪恨我,但是你不能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啊,”   贾六挤出一点笑容:“我是下来了,但你能不能问一问谁上去了。”   “嗯?”   老纪一个激灵,“谁上去了?”   “我儿子克清监国。”   “喔?”   老纪手中的烟袋一滞,继而“叭”的一声,烟袋竟被生生掰断。   是老纪的洪荒之力!   短短一个呼吸后,老纪突然反手给了边上叫嚷要斗皇帝的国泰一个巴掌,骂道:“混账!我就知道你国泰脑后长反骨,从来没有真心效忠过皇上,果不其然,你国泰的真面目暴露出来了吧!”   这一巴掌把国泰打得有点晕头转向。   捂着脸不明所以时,就见老纪撅着屁股毕恭毕敬的走到鬼子六面前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赫然出现血写的“忠诚”二字,铁骨铮铮道:   “臣就知道皇上这次下来绝对不简单,所以臣特意配合皇上,果然将这些人的真面目都引了出来!”   说完,可能觉得份量不够,又加了一句:“要不是臣,这些人的真面目皇上一辈子都甭想看清啊!”   “聒噪!”   老奎的声音如大道般在老纪耳畔响起。   之后便见这位前内阁总理副大臣如世外高人般平地飘到六皇帝面前,深深打量了一眼六皇帝后轻捋胡须,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好似他早就洞晓一切般。   之后淡淡说了一句:“下来了也好,所谓高处不胜寒,陛下若一直呆在宫中时间一久必然会脱离百姓,如今下来到基层中实地调研,顺便学习一下充充电,想必能够掌握更多情况,这样对于国家,对于百姓,都是莫大的福气,也是臣的福份。”   “你们?”   贾六看看纪昀,再看看奎尼,心中有千言万语,但翻遍维新字典,也实是找不到可以准确表达他此时心境的词汇。   “好了,别说了,我捐十万两吧。”   老纪主动表态,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以的,就这样吧?”   奎尼意思这事到此为止,不许秋后算账。   “好。”   贾六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帮呆若木鸡的学员。   老纪一脸嫌弃道:“交给我们好了,不差钱的。”   奎尼认真道:“以后缺钱了跟我们说一声就行,别这样一惊一炸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年纪大了,小心脏受不了。”   贾六“噢”了一声表示默认。   “贤婿为何下来?”   老博对此表示不解,且明显失望,因为这意味他的亲外孙克定失去了承继皇位机会。   “阿玛,我为何不能下来?”   贾六给出反问。   “这?”   老博有点哑口无言。   “自古能上者未必能下,能下者未必不能上,只有能上能下才为真英雄啊。”   老李大概理解了六子的做法,这是六子拿自己打个样告诉帝国的官员们,为官须能上能下才行,只能上不能下那国家将来就要乱套了。   不久前京师的确发生了政变,也的确是老阿和栓柱、王福他们发起的。   但政变的原因是老阿他们不满皇帝陛下还要搞运动,说什么现在去宁古塔学习的官员还是太少,应该再送全国至少一半的官员去学习。   这让老阿他们觉得皇上这是要疯,这般搞法,朝廷怕是又要停摆。   直到宫中传出皇上准备将太上皇也送去学习,老阿和栓柱他们不得不给皇上刹刹车了。   王福和祖应元等一干军方大佬联合进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皇上抬出宫了。   从头到尾皇帝本人没有挣扎,也下令卫队不许反抗。   任由阿思哈、栓柱、王福、祖应元四人将他从乾清宫抬到午门。   政变官员先是在圆明园同皇上谈了两天心,达成初步协议后便送皇上来宁古塔了。   皇帝离京时,参与政变的官员是眼含热泪送皇帝上路的,更是组织沿途军民欢送。   原因是皇帝答应去宁古塔学习几个月,明年再回来继续担任皇帝这一职务。   在此基础上,政变官员同意皇帝的系列官员监察、任期、惩戒等制度以律法形式出炉,以及皇帝做出的国家未来十年工业、商业、军事、外交等系列政策的全方位推进。   最重要的是政变官员同意今年年底前正式诏告天下,颁布《中华帝国宪令》,从根本上确定国家体制为君主立宪制。   宪令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成稿,但却一直没能获得议院通过。   这回终于获得朝堂一致认可,不得不说是贾六政治生涯的一次胜利。   虽然这是他以出家当和尚威胁臣子们通过的。   但不管怎么说,贾六还是用他的办法达成了目的。   所以这次来宁古塔,他也是真心高兴的。   为什么非要来宁古塔呢?   除了学习自己的著作外,其实就是想跟老臣们聚一聚。   随着年龄增长,贾六难免也会旧情复发。   老臣们觉悟高一些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启复他们的。   “宁高学”现在是静止的画面。   只有一个移动的人影。   那就是提桶入住特001A号房间的贾六,当他踏入房间并打开窗户那一刻,宁古塔的天也终于大亮了。   全书完。   ……   六子的故事本身就是欢乐的故事,而欢乐集中在六子发迹前,也就是当上皇帝以前,这段经历戏剧性十足,我写得也应该十分有趣。   然而当六子当上皇帝后再继续欢乐向文风就有点别扭,所以本书实在是不能再往下写,俗套的治国理政看着枯燥,有些东西写着又很危险。   故而,故事在这里收尾吧,再写下去真的就是裹脚布又臭又长了。   不管诸位是否意犹未尽,六子都给诸位带来了一年多的欢乐,这一点诸位应该承认吧。   因为,我写的时候都会发笑。   作者都会发笑的剧情以及人物,那肯定是好故事。   新书拟定描绘顺军余部在夔东坚持抗清的故事,文风整体应当为写实的,这也是骨头一直坚持的创作风格。   那么,新书应当在七月中旬发布。   最后,感谢诸君对六子的支持,也对骨头本人的支持,希望诸君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生活无忧!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www.zxcs.info/ ==========================================================